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好色/情啊,辻人。……
“……”
“……”
“是的、沒錯, 就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們在交往。”
四人圍坐一張桌子,沉默良久、率先打破寂靜的是黑發少年。
桃井五月:“啊…這、這樣啊。”
青峰大輝:“……哦。”
——不是、多少也給點正常的反應啊喂!!
此刻, 狐川辻人完全槽多無口, 死目般望過一邊一個的桃井五月與青峰大輝,兩人慢一拍對上他視線。
一個想了想, 毅然決然擲出一句‘無論小辻你想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的!’,
一個與他對視了會兒,視線慢吞吞飄走、落在了另一側的角名身上, 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最終依舊什么都沒說。
四人場合完全演變成了突如其然的老實交代與面見親友,場面之凝澀, 完全沒有昨天一絲一毫的輕松愉悅。
狐川辻人止不住感覺到點胃痛。
他摁捺著, 面上盡量表情不崩, 心平氣和開口:“大概就是這樣, 沒其他事兒的話五月和青峰你們繼續玩…我們就先回去了。”
“那個——”
他話音剛落, 立即有人接上。
才一開口就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 桃井五月斂了斂,小小聲道, “就是……我和阿大, 是不是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啊, 小辻?”
狐川辻人:“……”
五月補充了下,“之前說過的…‘關系很好的朋友’,”
提到關鍵詞, 狐川辻人沉默,緩緩望了眼坐在他手邊的角名倫太郎。
從四人面對面坐下開始,這家伙就沒說過一句話, 滿滿都是一副‘都聽辻人的’表情。
“……感覺,小辻你的意思應該是不想被別人知道,我們是不是稍微要配合你一下……之類?”
狐川辻人眼皮一跳,此刻更是不敢回頭去看角名倫太郎面上表情。
先前就因為‘關系很好的朋友’這個說法產生了辯駁,現在沒想到又拉出來說了一遍,現在必須要趁機完美處理掉。
再者,兩人本來就不僅僅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已經交往了卻被這么說,聯想了下角名此刻的心情。
——小黑毛內心的愧疚感大幅度上升了!
狐川辻人咳了聲,他抓了抓頭發,小聲嘀咕道,“也…也不用吧。”
“這、這樣,”桃井五月沉吟,
“那……其他人知道嗎?”
狐川辻人想了想,遲疑:“應該不知道?”
畢竟他們確認開始交往也才一個月,交往后又直接步入暑假,在此過程中除開面前的桃井五月和青峰大輝是正好撞到,其他的、他也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和角名之間的交往關系……
……雖然是在交往,怎么就感覺哪里怪怪的呢。
狐川辻人陷入沉思。
“——這樣啊!”
很快、坐在那的人似是在他的遲疑與沉默中想通了什么,看過來的視線帶著些動容,“小辻,你放心!我和阿大絕對會支持你的!”
欸?
等等?
“你們一定要加油!”
扔下這句話,桃井五月就拖著一臉‘完了又開始了’的青峰大輝離開現場。
狐川辻人茫然目送,他試圖理解了下,但還是理解失敗,遲疑轉向身側,食指蹭了蹭臉頰開口,
“我總覺得…五月應該是誤解了什么。”
“……嗯。”
角名倫太郎不高不低應了聲。
桃井五月和青峰大輝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原地留下的狐川辻人沉默了會兒,終于放棄去回想,轉移注意力向其他。
他們已經離開了海邊旅館的泳池,坐在旅館的大廳,外面的雨淅淅瀝瀝還在下,比起早上的雨勢已經小了很多,時間才到中午、出去是去不了,繼續待在大廳除了看雨也沒有什么意思。
狐川辻人盯著落地窗看了會兒,“我們現在回房間嗎?”
角名倫太郎同樣應下了他的話。
他突如其來的沉默與安靜終于喚來了黑發少年的注意,狐川辻人看向他,才發現人正在撥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用指尖戳著手機尾端掛著的小玩偶,
“怎么了角名?”狐川辻人被挑起點情緒,湊近點距離去看他。
面無表情,還是一以貫之的面無表情,但是狐川辻人現在已經能從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判斷出這位16歲角名同學的細微變化。
或許是因為年輕,還沒做得那么至臻至善,沒被全然隱藏的情緒還浮在眼底。
比如現在,唇線抿起、微微向下落著,是有那么點不開心了。
——不過不應該啊?
他都在五月和青峰面前承認他們在交往了,這家伙怎么還能不開心?
狐川辻人苦思冥想。
“角名同學,怎么不說話了?”他還特意換了個稱呼,湊近的距離下,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人,十分求知,
“……”
角名倫太郎:“辻人剛剛,直接說出來,沒有關系嗎。”
嗯嗯?
在糾結的原來是這個嗎。
“……怎么會這么想?”
狐川辻人單手支著臉,微側過來著看他,細細眉梢揚起,“角名同學從‘關系很好的朋友’跨到‘交往對象’,難道現在不該表現的開心點嗎?”
“有的,”對方眼睛動了下,視線慢慢落到了黑發少年眼中,“很開心。”
“但是,辻人現在才出道,就這么直接公開告訴別人,會有困擾吧。”
狐川辻人眨了眨眼。
如果是上輩子的他這么聽人說,說不定會真的會稍微有些困擾,不過那困擾不是對著兩人之間的關系,而是困擾該怎么向公司以及經紀人報備來著。
但是這輩子——
“當然不會啊。”
黑發少年坦率又自然,“至于困擾什么的……”他點了點下頜,眼尾些微彎起。
角名倫太郎視野,坐在那的黑發少年自如掏出手機,手速飛快地點開聯系人頁面,找準號碼后一鍵點擊撥出,
而后,面前的人就聲音清脆、咬字清晰地對著聽筒開口,
“摩西摩西,在嗎,經紀人桑~”
“——我現在要向你報備一下我已經在交往中了哦!”
‘啪嗒’一聲,在聽筒對面傳來更劇烈的反應前,黑發少年已經干脆利落掛斷,并微笑著將手機設為靜音,而后轉過頭、對著角名攤開手,炫耀般語氣微揚著道,
“鏘鏘——這樣就解決了!”
“……”
在交往對象面前這么酷帥地裝一把的后果就是狐川辻人被下雨天急速飆車的秋名山經紀喋喋不休老母雞般硬生生訓斥了一個小時,
最終,說累了的經紀人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全過程陪伴的角名倒好的水,抿了口潤了潤干涸的嗓子,總算問道正題:
“所以說,少爺,現在總能告訴我你在電話里說的神秘交往對象是誰了嗎?”
沙發對面的黑發少年想了想,小心地與角名倫太郎對上視線,而后伸出手小小地指了指。
經紀人還沒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只看見人動作指向自己,就開始大腦風暴,
“意思是我也認識的人?和你走近的人不多,上一次我問你的時候還說沒有,現在突然就說有,那就是最近才認識的?”
“……不過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才確定關系的,”經紀人深陷思考,兀地抬頭道明重點,
“我認識嗎?”
狐川辻人點頭。
“居然是我也認識的人,那就符合條件的就更少了……能和你搭上話的,”經紀人面色越來越嚴峻,他眼皮重重一跳,猛地抬眼,
“——不會是黃瀨那小子吧?!”
“——噗!”
狐川辻人差點被一口水嗆到,他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是怎么才會想到黃瀨那家伙的……”
經紀人看他表情就知道結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不是……你們倆走得近嘛。”
“好了——別賣關子了,辻人,”他表情正經許多,“直接告訴我,我來和他談。”
“……”
狐川辻人深深嘆了口氣,又深深抬起頭將人看了眼,“就在你身后。”
這下子沉默的變成了經紀人。
他做了好一番心理準備,緩緩轉過頭,成功對上某位藏狐倫太郎的視線。
“……角名同學?”
“是的,經紀人先生。”
這下子已經不僅僅是沉默了,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這位經紀人先生面上表情從茫然、驚詫、疑惑逐步演變成恍然,最后歸結于平靜。
一種‘天終于塌了’的平靜,他咬牙切齒,艱澀擠出話語,
“所以…意思就是,從找我說什么生活助理開始…你們兩個就在一起了?”
雖然現在經紀人的表情很搖搖欲墜,但是秉持著誠實,狐川辻人默默開口:“可能……還要再提前那么一點。”
經紀人:“……”
很快,他在記憶里發現點蛛絲馬跡。
“——第一次T臺秀的時候,你讓我特別關心這小子也是——”
“嗯……”狐川辻人眼神稍微飄了下,“大概…就是那天晚上確定了交往。”
經紀人這下子更碎了,“居然發生在眼皮子底下都沒有發現……”
“等等、”他再度捉住了盲點,“那今天早上我來敲門的時候…你不讓我進門的意思是……”
接二連三被揪出來,狐川辻人咳了聲,“……先澄清一下,我沒有藏人!”
他余光小小瞥了眼角名倫太郎,很快補充完自己的話,“只是擔心……被誤解而已。”
經紀人死目:“你就說是不是吧。”
“……是角名。”
塵埃落定,這下子再想說什么,經紀人已經十動然拒。
他一口氣灌了桌上的水,又自己深吸一口氣,視線緩緩打轉過角名倫太郎與狐川辻人身上,半晌、默默抹了把臉,
“年輕人…精力真好。”
嗯?
狐川辻人緩緩敲出一個問號,不對、不對勁!!想歪了啊啊啊!!
黑麥大列巴即將在心底發出尖叫,小黑毛迅速補上:“我們什么都沒有做!只是蓋著被子純睡覺!!”
“……”
經紀人掠過:“之前不知道就算了,但現在…你們兩個多少也稍微……”
剩下的話他沒再說,懂得自然能懂。
狐川辻人還想為自己爭辯一下清白,經紀人已經站起身,“好了,現在問清楚,我要回去寫報告了,明天工作正常進行,辻人狀態記得提起來,我走了。”
走到一半,經紀人又折回,盯著兩人,“注意分寸,別忘了,你們兩個還沒成年!”
狐川辻人:“……”
角名倫太郎:“……”
門‘咔噠’一聲關上,與來時狂轟亂炸不同,經紀人幽魂般飄著離開了。
房間之內一時之間只剩下角名倫太郎與狐川辻人兩人。
最后被刻意提醒的那句隱隱在耳畔環繞,不說的時候還沒感覺到什么,但這么一提,兀地、話語的存在就明顯起來了。
……什么注意分寸,成年不成年的啊,他又不是那種…只想著那什么的人。
擁著30歲靈魂、套著16歲殼子的狐川辻人不自在地咳了聲,他微抬眼、想去看自己這位算是過了明路、走了明面的交往對象的表情。
視線微抬起,直直就望進人等在那兒的靜謐眼瞳之中。
不知何時、角名已經來到了他身邊,存在感強烈、難以忽略,最起碼在狐川辻人這里,完全忽略不了。
房間很靜,靜到甚至兩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止不住地、大腦越是不想去想什么就越會去盯著什么去想。
視線躲了下,撤出對視,黑發少年握拳置于唇畔咳了聲,眉頭微擰、努力試圖去挑起點其他話題,
“現、現在…角名有覺得安心一點了嗎?”
光明正大地過了明路,得到了親友與形似監護的經紀人的默許。
“……嗯。”對方依舊是言簡意賅、很短暫的一聲。
狐川辻人克制不住抿了下略顯干澀的唇瓣,“能讓你安心一點就好…嗯、”
迎著黑發少年側頰,角名倫太郎輕慢開口,“經紀人先生說,要注意分寸。”
狐川辻人頓了下,“嗯…是、是這么說的沒錯。”
“那今晚,不能再和辻人一起睡了吧。”
狐川辻人咽了咽口水。
雖然按照經紀人的話,大概就是角名說得這個意思。
但也沒有明令禁止……而且兩人也單純就是蓋著被子純睡覺,根本就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意識到自己在為角名找借口與理由的時候,狐川辻人思維一卡。
——不對、不能這樣!
這樣不就顯得他太黏著人了嗎!
黑發少年不自在地摸著后頸,“應該是不能了,畢竟都已經那么說了。”
“還沒成年,要注意分寸什么的,”小黑毛低低道,“而且明天早上經紀人還會過來,如果被看見又在一起……就解釋不清了。”
說著說著,狐川辻人稍稍掀了下眼去試探著看角名倫太郎的表情。
微垂著眼,對方視線些微落下,定在面前的黑發少年身上,沒有直接對上視線,只是慢慢道了句‘這樣啊’。
“……”
狐川辻人最看不得16歲的角名倫太郎在他面前露出這種半是落空半是失落的表情,年上的人深吸一口氣,努力哄著對象,
“要不…要不,實在害怕的話,我們可以通話?聽著聲音之類,就像之前集訓的時候?”
對方抬了下眼,“和那個時候不一樣。”
狐川辻人頓了下:“哪里不一樣?”
“現在有辻人在身邊。”
小黑毛心底再中一槍,血條緩緩消失半截。
忍了又忍,到口的應承話語很快就要壓抑不住,被他吐露出來時,面前的角名倫太郎反而松了口氣,退讓一步,
“我會按照辻人的意愿做的。”
……按照他的意愿做?
“在分開前,辻人愿意給我點獎勵嗎?”
黑發少年遲疑了下,到底是心底愧疚、尤其是對上人的眼睛,過不去這一關,
“好啊,要什么獎勵?”
話音落地,角名倫太郎沒有直接說,只是視線慢慢停在黑發少年面頰之上,停在那兩片輕薄柔軟的唇瓣上。
黑發少年表情對待常人時一般是冷的,但對待熟識之人時總是唇角些微上翹、彎起點弧度,冷著臉時很好看,笑起來時也別有一番漂亮。
此刻唇線微微上挑,唇瓣微抿,淺粉又輕柔。
幽綠的眼瞳內有黯色略沉,狐川辻人一開始還沒察覺到他想要什么,仍在催促,
“……角名?”
在他催促下,與臉頰、唇瓣對比,溫度偏涼的手指碰上了那兩片柔軟輕薄的唇肉。
“這個。”
話語被吐露出,字音落得清晰,角名微俯身,狐川辻人不得不抬起頭,在人動作下。
剛剛經紀人口中的‘注意分寸’與‘未成年’在大腦中一閃而過,還沒彰顯起過多的存在,就被人出口的話語驅散,
“就是我要的獎勵。”
再遲鈍,狐川辻人也能從這動作里品到角名倫太郎的言下之意。
一點一點的、紅漫上了黑發少年的側頰、耳根,他想到了一些物質上的獎勵,但著實是沒想到這個,這已經不能算的上是能給出的‘獎勵’的范疇了吧……明明就已經可以說得上是調情了!
而且、而且,黑發少年眼尾挑著,就著人的手就這么將捻揉輕抹著唇肉的人看進眼底,自心而發出深刻的疑惑:
——這些東西,角名究竟是跟誰學的啊!?
才16歲就已經、這么嫻熟,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信手拈來。
對比一下,明明已經是30歲靈魂的自己,常常因為被保護得太好、只會從純愛漫畫里汲取相關經驗而感到羞愧。
“……色/情。”黑發少年唇瓣輕微張合,吐露出了這么兩個字眼。
微俯身看他的角名倫太郎平靜落下視線,即使被這么說了他也沒有太多的起伏,只不輕不重糾正道,
“是這樣的辻人色/情才對。”
被倒打一耙,狐川辻人睜大眼,“怎么能這么——唔!”
話音要脫口而出時,唇瓣張合、就那么將碾在其上的手指指節含入一點,唇瓣壓著曲起的指節,齒尖輕微撞到,黑發少年眉梢微擰、克制著沒有咬上人。
他還是記得的,雖然是暑假、但是角名倫太郎之后還是要去打排球的,手是最不能碰的地方。
口腔觸感柔軟又溫暖,略略有些潮濕,捻揉著唇肉,因為些微摁壓施力從而略微充血,稍微有些腫,但是不明顯。
角名倫太郎視線沉了沉,他沒多說話,很想說話的狐川辻人卻說不了話。
含著、甚至還不是咬著人的手指,極度受限,黑發少年全力以視線表達自己的不滿,但卻被避開……避開了?!
擠入口中,指節進的稍微有些深,彎曲勾起,能碰到閉合的齒貝,不讓他碰到更多。
潮濕又溫暖,觸感綿軟,角名倫太郎輕慢點著手,他即使在做這樣的事情時看起來也依舊是平靜的、游刃有余的,反倒襯得被他這么做的人顫顫又難禁。
指尖輕觸齒尖,指腹碾玩、輕輕摩挲,他垂著眼,叫著人的名字,“辻人?”
黑發少年不想應,壓著喉拒絕出聲,但是換來的卻是人更加過分的舉動。
不僅僅是玩著細銳的齒尖,甚至還更加內里的……觸碰到點嫩生生的舌尖。
倏的一秒,狐川辻人眼瞳凝縮,條件反射地咬住了探進來的指節。
齒尖細細嵌在指節表層皮膚,說痛倒不算是痛,因為即使是精神緊繃下的反擊、也相當遵循著不能造成傷害的直覺,可以說、有點過分體貼了。
“……拒絕的話,應該更加嚴厲一點才對啊,辻人。”
俯著身的人這么說,眼瞳慢慢轉上,對上自始至終都在看他的那雙眼,察覺到對上,角名倫太郎不輕不重挑了下眉,語氣還是一如既往慢吞吞的,只言片字念出,
“沒有拒絕就是應允了,獎勵我會好好收下的。”
他這么說,狐川辻人恨恨地看著他。
——哪里是沒有拒絕,分明就是這家伙限制住了他的話,根本就是強買強賣!
似是察覺到小小的忤逆與反抗,角名倫太郎重又看了人眼,將面頰漲紅、說不清是羞還是惱的人的情緒收入眼底,想了想,
“好像在生氣。”
——就是在生氣啊!
過分、太過分了!
“那我道歉,”
說話的人微微低頭,兩人的距離就在這短暫話語的間隙一點一點拉近,呼吸傾灑、交織纏繞,相同的洗發水氣息縈繞,微睜著眼,仰著頭的狐川辻人能將一切的一切都收入眼中,角名倫太郎、與角名倫太郎眼中的他自己。
男聲微醇,低低入耳、宛如耳畔親昵呢喃,他說,
“愿意原諒我就親一下,好不好,辻人?”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愧疚之心,無與倫比。……
罪惡的藏狐倫太郎慘遭驅逐。
別說原諒了, 小黑毛差點炸毛,惱羞成怒。
“咔噠”一聲重重關上門,背靠著門狐川辻人緩緩滑下, 深深將臉頰埋在膝間, 瑩潤側頰漲得通紅、滿滿都是沒有消去的熱度。
唇瓣輕微抿著、隱隱有些發腫,雖然狠下心來將人扔出去, 但到底——還是親了。
強買強賣的家伙最后因應有盡有, 狐川辻人懊惱過度。
……什么道歉,一點誠心都沒有!
記仇的小黑毛心底恨恨, 決定直到明天之前都要屏蔽某個名為‘角名倫太郎’的家伙。
——他不會這么輕易原諒他的!
“……”
“——那么請準備!看鏡頭——!”
攝影棚,直面著鏡頭的黑發少年表情輕和溫暖,他一身石青繡球花團浴衣, 手中打著團扇、另一側掛著精致小巧的金魚水袋, 正微笑著向鏡頭方向遞來手,
“沒錯沒錯, 發揮得很好辻人君, 現在可以再換個姿勢~”
在接收到攝影師的OK信號后, 黑發少年又從容地換了個模樣,表情沒變, 仍舊眼角眉梢掛著笑, 只輕微一轉身舉起手中打著的團扇做遮陽狀, 似有若無地挑起眼、曲起點弧度看來,
“——完美!辻人君,下一套浴衣也拜托你了!”
更衣室, 剛剛還在攝影棚微笑著的黑發少年在服裝師安排下迅速更換上另一套褚紅金魚紋浴衣,搭配著手中飾品一起更改。
一應過程他做得從容且嫻熟,根本用不上人操心或插手幫忙, 完全實現了獨立處理自動化,也就襯得蹲在角落里經紀人與角名倫太郎更加存在感低微、某名有種凄慘伶仃的蕭條氛圍。
“……”
經紀人默默看著被一堆人簇擁著忙前忙后的黑發少年,緩緩余光側過、瞥著和他一樣守在一邊的褐發身影。
“所以,角名同學,你惹他生氣了?”
角名倫太郎視線飄了飄,到底還是應下這一聲,“……嗯。”
頓時,經紀人心情復雜。
先前不知道時還好說,現在知道了這兩個家伙關系,他只想說……
——你們鬧別扭不要帶上無辜的第三者啊!
天知道早上興高采烈復工來開車接自家這位少爺的經紀人一上車就感知到車后座那點僵澀冷硬氛圍時有多茫然,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直到豎起耳朵捕捉到了兩人間的對話。
具體表現在:
“辻人,這是打包的早餐……”
“哼!”
“辻人,要換的衣服放在……”
“哼!”
“辻人……”
“哼!!”
一上午,完全目睹了比過年要殺的豬還難捉的小黑毛的蛇皮走位,經紀人堪稱是目瞪口呆。
……以前雖然也看到過黑發少年在他面前露出不成器的模樣,或擺爛或中二或如何如何,但還是第一次看他在誰面前表現得這么、這么……
經紀人苦思冥想許久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他只感覺一陣兒接著一陣兒的牙酸。
偏偏后面跟著的這位角名倫太郎同學似乎十分好脾氣,橡皮泥捏做的人一般跟著黑發少年后面走,幾乎是走到哪兒跟到哪兒、就差做個小尾巴。
即使黑發少年一直對他不假辭色,但那張表情寡淡的臉上依舊能看出幾分無奈與從容,依舊‘辻人’長‘辻人’短的一句接一句,活生生是面無表情但討好的。
……經紀人更加覺得牙酸了。
沒察覺第三者的情緒變化,當事者狐川辻人此刻正一心專注正事,強壓著自己目不轉睛、不分出絲毫注意力給當事者其二。
他連續過了七八套浴衣,飛快趕著拍攝進度,幾乎是腳不沾地、頭也不回,生生把自己抽成了個陀螺。
其實小黑毛本可以稍微緩和點進度,雖然有昨日的工作堆積,但并沒有人強求他一天內就完全解決,可是此刻狐川辻人心里故意如此,恨恨地恨恨地……就開始專心工作了。
等半途抽空想起源頭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深深沉浸在拍攝中無法自拔。
狐川辻人深吸口氣。
——反正做都做了,大不了就直接做完!
這么一想,狐川辻人心安理得地就這么一頭扎在當下的工作,更加完完全全沉溺其中。
“……昨天下午我走的時候不是還是好好的嗎,”
蹲在角落的經紀人惆悵地點了根煙,發現不能點、換成了簽字筆,
“你們之后是發生了什么,能把那小子惹成這樣?”
他面朝著角名發問,沉默地一起蹲在角落里的角名倫太郎沉思片刻。
余光瞥他這幅模樣,經紀人就知道這家伙沒救了。
他語重心長,“角名同學……你要主動出擊——找準機會啊!”
經紀人呱唧呱唧分享經驗,說了半天看人表情巍然不動,他心里感嘆‘還是年輕’,十分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
“算了…我給你找個機會。”
經紀人放話,咳了聲,迎上即將結束回來的人。
“辛苦了~”
“是,您也辛苦了。”
“辻人君表現很棒哦!”
“十分感謝,我會繼續努力的。”
迎著棚內工作人員的招呼聲,狐川辻人終于卡點收工,一邊打招呼一邊重整情緒,經過一上午加一下午的緩和,他也冷靜得差不多了。
……好像弄得有點過分了。
一直在對人沒有好臉色什么的…雖然心里念著說不會輕易原諒角名,但到最后、氣勁兒其實已經沒有多少了,完全就剩下了面子上的問題。
他下了攝影棚回到休息區,余光裝作不經意地掃過角落里的兩人。
經紀人倒是先一步迎上,“辛苦了啊,辻人,哈哈。”
“嗯…還行吧,”狐川辻人這么說著,注意力輕微移了下,在之前都會跟上來的角名倫太郎沒有跟上來,仍待在那兒。
眼皮不輕不重跳了下,但礙于面子,黑發少年咳了聲,“我去換衣服了。”
“哦…好!”經紀人自然道,“對了辻人,今天收工得早,要不要考慮去這里的夏日祭上逛一逛?之前來得時候不是還說過挺感興趣的嗎?”
說著要去換衣服,狐川辻人就差一步三回頭、腳跟扎地上了一樣幾分鐘都沒挪動幾厘米,得到遞過來的話題,趁著這機會又稍微拖延了下,
“感不感興趣的…也就還行吧。”
——那個時候說感興趣是因為想和角名那家伙一起去啊!
上輩子加這輩子,兩輩子加起來他們都沒有一起去過一趟夏日祭或是煙火大會什么的,自然來得時候會很期待。
……但現在這種狀況,怎么說出口都很怪吧!
“感興趣就行——感興趣就行——”
話語從容一轉,順理成章銜接,“要不去逛一逛?”
“……”
狐川辻人沒說話,他只些微移了下眼,視線就落在了從角落里出來的人身上。
白天可勁兒在那生悶氣的時候沒仔細看人,只覺得跟在后面‘辻人’長‘辻人’短的話很多,但現在甫一不出聲了,倒是覺得不適應起來了。
咳了聲,狐川辻人借著那點余光量了下半日沒仔細去看的角名的模樣,與往常別無二致,只那一雙眼、不直勾勾盯著他來看了,倒像是被辜負了般微垂著、斂著視線。
總之看上去沒什么精神、有些懨懨的。
經紀人雙方都遞了個臺階、此刻就差左看右看蒼蠅搓手期待般等誰應聲。
心臟不輕不重被撥了下,狐川辻人借著解開手腕上金魚水袋的空隙低頭道,
“我一個人去逛……又沒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內心里還過意不去,直球打不出來,糾結著話語就在嘴里繞了個彎。
“——這不是還有角名同學嗎?”經紀人此刻全然是操心的老父親,話語引導著。
角名倫太郎微抬了下眼,從他視角、黑發少年冷著臉,低著頭,細白手指不耐地扣著手腕上的金魚水袋纏繞起的線,垂在身側的手指輕微動了下,但很快克制住,沒有逾越更近一步,
他平靜應聲,“嗯、我很感興趣。”
經紀人一拍即合,笑瞇瞇道,“這不正好,你們兩個年輕人都很感興趣,一起結伴去逛一逛嘛!”
“——正好我也順路,直接捎你們一程~”
狐川辻人沒吭聲,臺階已經遞到眼皮子底下,再不接就是笨蛋。
長達半天的冷戰似乎也該是時候終結,他抿了抿唇角,
“去……就去吧。”
大不了,就一邊逛著…一邊尋思怎么解決一下問題。
狐川辻人想得很好,但是距離進入夏日祭典前還差一步。
“——也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去夏日祭玩怎么能不換上浴衣呢!”
狐川辻人和角名倫太郎被打包送到海邊旅館特設的祭典租借浴衣處,經紀人給了他們半小時換好衣服,
臨走前,人還擠眉弄眼重重強調,“辻人,別只顧著你自己,多少也幫角名同學搭配一下啊!”
狐川辻人:“……”
怎么就大半天不見,這家伙變這么愛撮合了,上輩子也沒見他有什么做丘比特的愛好啊。
浴衣租借處的款式挑得人幾乎眼花繚亂,一眼望去目不暇接,工作人員表明他們可以自助選取后就退出了更衣室并貼心關上了門,一時之間,空間內就剩下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兩個人。
大半天沒和人搭話,狐川辻人不免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心底還惦念著那點小情緒,視線飄了下,
“就……有什么偏好嗎。”
他說得語速飛快,活像是生怕被誰捉住尾巴。
角名倫太郎:“沒有。”
回答很簡練,甚至想從那話語里咀嚼出點說話人更多的情緒都沒有。
小黑毛壞心眼地想著,沒有就沒有吧,沒有就別怪他故意挑一些生僻的顏色。
但他略微一抬眼,對上面前的角名倫太郎微垂下看過來的視線,心頭上小小作祟的那點壞心眼就頓時煙消云散,飛得無影無蹤。
……算了。
小黑毛在心底嘀嘀咕咕,大慈大悲繞過他這一下,停了停、又追問了一句,
“沒有偏好,那其他什么要求也沒有了?”
他沒想得到答案,也大概就是走個過場問一下。
左右這家伙現在也和他沒什么話要說,大不了……他忍!
“有要求的話…可以說嗎?”
狐川辻人眼皮輕微一跳,“想說…就說,我又不是不讓你說。”
……好像之前的確是沒讓人說。
甚至還拒絕接收來著……
完了、更愧疚了。
小黑毛良心難安,竭力繃著、克制著。
角名倫太郎輕又慢地凝著他,聲音壓得低低潺潺,“可以和辻人穿對應的嗎?”
他似是擔心會被冷著一張小臉的黑發少年拒絕,“可以不用顏色花紋都對應,”
角名慢吞吞補上,“只要能和辻人,稍微關聯一點就好。”
狐川辻人:“……”
“——可以嗎,辻人?”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要伸舌頭啊,辻人。
給角名倫太郎選取的浴衣呈藏藍色, 底紋為竹紋。
合著狐川辻人所選的那套褚紅色,底紋是梅紋的恰恰好是一套對應浴衣。
更衣室內的試衣區只有一間,不算寬闊、甚至有些狹小, 勉強容得下兩個未成年身形。
“……還有二十分鐘, ”狐川辻人瞥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距離經紀人設下的半小時已經過了十分鐘,
他抿了下唇, 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燙嘴般視線撇了撇,咳了聲十分規律道,
“抓緊時間。”
“要是需要幫忙的話…直接叫我。”
眼見著話說完,黑發少年就要鉆出換衣間。
角名倫太郎掐準時間伸出手,不輕不重地直接手掌一合, 就這么捉住了人細瘦手腕。
迎著狐川辻人視線, 他想了想,
“時間剩下不多, 在這里換吧, 我出去就好。”
狐川辻人眼皮跳了下, “……不用。”
“讓你出去換算什么……”他小小聲嘀咕。
眼見著一分一秒流逝,黑發少年心底無奈, 想著他又在糾結別扭什么呢, 兩人又不是什么普通的過路人的關系, 沒必要這么客氣生分,就算鬧別扭了…又不是什么很嚴重的事。
頗有些自暴自棄,狐川辻人放逐自我死目道:“左右這里就這么一間更衣室, 直接換吧。”
角名聞言,眼睛輕微抬了下,視線落在面前的黑發少年側頰。
但面前的人沒有給他過多疑問與說話的機會, 甚至有些刁蠻地把持過來,“就這么決定了,你——先換,我搭把手,這樣快一點。”
其實更快的方式是兩人背對著各自自己穿自己的,一份時間兩份力。
但那樣太生分,像是打從心底就劃定了距離,客客氣氣又刻刻板板。
不像是什么熟識的人或是交往的對象,倒更像是沒什么關系、打從今天才認識的人這么稀里糊涂地被湊在了一塊。
再加上剛剛角名那近乎是遞臺階的一問,狐川辻人本來心底就起了點委婉轉和的心思,自然挑著機會踩臺階下來。
他話都這么說了,角名自然不會駁他。
將黑發少年看了會兒,在人顯露出其他表情之前,他先應下這一聲。
應完聲,角名就開始脫衣服,狐川辻人克制了下,視線不自覺地往旁邊飄了點。
角名倫太郎沒正對著他,微側身擠了擠自己,一個能給狐川辻人更多活動空間的姿勢,雙手拎著身上的T恤兜頭一拉一扯,衣服就這么直接脫了下來。
狐川辻人也不是第一次看人裸。體,當然也不是第一次看角名倫太郎的……身體。
但是鬧著別扭狀態下看人身體,狐川辻人低低在心底啐了聲自己。
那一點思緒飄蕩之間,角名都已經開始給他自己穿上選好的浴衣了。
他動作忒快,表情也不變,活像是面前有人沒人都一樣,狐川辻人甚至感覺面前這人比他自己更加適合模特這一行。
他東想西想打發自己的注意力和時間,很快、就容不得他再空想了。
面前這家伙不知怎么的,腰帶穿法完全系錯,一般的小錯也就沒什么,但偏偏被他一聲不吭地左繞右繞,穿得不倫不類。
狐川辻人著實有點看不下去,心底深吸一口氣,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接過人纏得奇形怪狀的腰封,低低念了句,
“別動,我來系。”
他話音一出,對面的角名果真就不動了。
像被定住了般,安安靜靜的、聽話異常。
引得狐川辻人情不自禁側臉抬了眼看他,穩穩當當地落入人注視他的視線里。
眼中有他,幽綠的眸子里映出的雙黑身影,清晰又明了。
狐川辻人這么看著、心頭上最后一絲盤旋著的小小怨氣兀地就被打散,無影無蹤了。
他心底深深吸了口氣,出口聲音壓得低低,責備他:“……笨蛋。”
角名望著靠近面前的黑發少年的側頰。
這一句‘笨蛋’像是句什么訊號,輕快又兇猛地將一上午一下午橫亙在兩人之間薄薄的冰壁沖撞出了條裂縫。
緊接著‘喀拉喀拉’令人牙酸的幾聲,那幢冰墻轟然倒塌,兀地就消融在融融體溫中了。
“……嗯,我是笨蛋。”
面前人慢慢承認,狐川辻人捏著腰帶的手慢頓一拍,又很快恍若無物地銜上先前動作,繼續解開不知怎的打了幾個結的死扣,
“知道就好。”
很像斥責,又像嘴硬心軟下的小小別扭,但總之、還是一點點地靠近了起來。
捏著腰帶,廢了好半晌力氣終于幫忙解開所有的死結,狐川辻人心底甚至是有些無奈。
真就是一眼沒看住、就被這家伙弄得這么亂糟糟。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報復誰。
當然這話只在心底想想,是絕不會說出來的。
解開死結,黑發少年手臂伸出,他環著人腰身穩穩把著腰帶環緊,做事的時候他就很專注、不會隨意走神,自然也就忽略了頭頂上的人黏在他臉上的視線。
處理衣中縫,與另一條寬腰帶、定位在腰側向下一點的位置,狐川辻人稍微注意了下松緊,避免出現讓人喘不過氣的烏龍狀態,繞了三圈左右后手腕微轉,打緊打成五邊形結的模樣。
他這么做時圖方便、又多靠近了一步,從人身前至身后,手臂挪動、偶爾會觸碰到或蹭過人身體,但是角名倫太郎沒說,他也就沒有過多注意。
一心完全只有效率,直至將寬腰帶轉至身后,確認這下子應該是差不多了,狐川辻人終于心底緩出口氣,退出兩步,自下而上看著人,
——嗯、完美!
褐發的角名倫太郎很適配絕大多數顏色,他皮膚處于白、不算黑的那一列,無論是深色系還是亮色系都很適配,藏藍色浴衣上竹紋隱隱流動光輝,光照下更傾向于寶藍色。
愈發映的人典雅古樸,狐川辻人向來看臉,角名本來就長在他的審美點上,這么一稍微打理搭配,更加戳著人心臟直跳。
艱難從人身上撕開視線,黑發少年咳了聲,遮掩了下自己的情緒,
“那、那什么,已經好了。”
自始至終都十分安靜,專心扮演一個衣架的人聞言眼睫輕微動了下,似是一捧雪般微微簌簌落下,他輕慢應下聲,
“多謝,辻人。”
“沒——沒什么,”狐川辻人這下子是真的被勾到了,他著實也沒想到角名會和這套浴衣這么適配。
略有些沉重的藏藍在人身上幾乎是思考鈍感也無,完全被打消,拋光玉石般溫潤生澤。
“咳、我也換衣服了。”
黑發少年這么說著,視線強硬克制著挪開。
心底隱隱作祟著讓人多去看上那么幾眼,但是狐川辻人自付糟糕的成年人應該克制欲。望,堅決不往人那兒挪轉一步。
但奈何我不來就山,山偏來就我。
才雙手一撩T恤下擺,毫無預兆的、狐川辻人就察覺到點靠近的氣息,不需回頭他都能確定靠過來的人是誰。
偌大更衣室,除了他就剩下一個角名倫太郎。
面上表情不變,黑發少年維持著自己脫衣服的動作,平靜又自然地問了一句,
“怎么了,換好不出去嗎。”
“……有什么我能幫上辻人的嗎。”
像是個問句,但經由人嘴說出來怎么聽起來就不那么像個問句呢。
倒像是個肯定,篤定一定能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似得。
狐川辻人覷他一眼,只能一眼,多看一眼眼睛就情不自禁黏人家身上了。
心底打鼓,面上強撐著不能怯場,“我自己穿就行…很快,沒什么要幫忙的地方。”
“……這樣。”
語氣低了下去。
狐川辻人硬著頭皮,脫衣服又脫到一半,卡著視線邊緣區看他。
很好,藏狐倫太郎。
還是輕微失落版。
狐川辻人這下子是真懷疑這家伙是不是已經摸準了該怎么對付他,總是三番五次地使出這招。
——更可恨的是,偏偏他還就吃這一招!
“……那什么,”身前的人一出聲,才顯出點懨懨情緒的某只藏狐死目視線飛快瞄去。
狐川辻人:“……”
“……幫我抻一下浴衣。”
黑發少年幾乎是強自壓著自己心平氣和說出這句話。
當然,說完后還得向人道聲謝,畢竟是他去‘請求’人幫忙。
有了指令目標的某只藏狐很快動起來,他比狐川辻人高,抻起的浴衣正正好好摹出個少年身形。
一身雪白的黑發少年就這么被人服侍著穿上輕薄的褚紅布料。
他竭力放緩呼吸、松懈身體,不對人觸碰造成些其他反應。
說來也奇怪,明明上輩子加上這輩子走T臺,對待更衣的服裝師或道具組的觸碰都沒那么敏感,但偏偏、一感知到角名倫太郎的存在與觸碰,他整個人就情不自禁緊繃起來。
勉強將氣息提起到一半,維持著某種岌岌可危的邊界。
一點觸碰、真切地搭上黑發少年微涼的身軀。
第一點落在后頸,封緊的浴衣領口被并起的指尖好好并和著攏起,似是校正調整,若有似無的指尖溫度止不住地觸碰敏感的皮肉,一陣接一陣撫摸摩挲過人。
狐川辻人微垂不垂著眼,似是毫無所察,其實心底情緒已經快克制不住滿溢而出,直至那手離開了他后頸,黑發少年才勉強緩出口氣。
接下來落在了腰身,很奇怪、明明有著層浴衣布料隔亙,雖薄但也勉強算是格擋,但是此刻發揮的作用幾乎就是聊勝于無。
手掌穩穩托在腰身、縱使想發作,但話到嘴邊也說不出口,那是腰封封緊的位置、天然就有完美借口。
掌心不僅托著腰身、還會碰到微上一下稍稍內陷的腰窩,被輕薄的浴衣布料一覆,又被緊接著貼上來的寬腰帶一蓋。
全然遮了個嚴嚴實實,除開身后的人知曉,沒人清楚被遮擋得結結實實的布料下的身體模樣。
狐川辻人隱隱眉心亂跳,他相信自己的預感,不拖延,開口就想說些什么、最起碼為自己找回點。
但是覆蓋在腰身上的手恰好移開,把持著人脾氣的邊界,似乎就是在邊緣隱隱試探,試探到了就收回。
……怪可惡的。
狐川辻人在心底恨恨道,滑不溜秋的像泥鰍,一點錯處都不留,讓他生生連個把手都握不著。
腰帶位置選好,心底還記著先前角名那家伙自己打腰帶打出了三個死結的烏龍,狐川辻人不放心,
“腰帶……我自己來就好。”
“我幫辻人打,”
“……不、那個的話還是…”黑發少年盡量委婉,竭力尋找著不傷人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信賴。
微抬臉,矗在面前的角名倫太郎眼睛也垂著,恰恰好與說著說著抬起眼的狐川辻人對上,角名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
“剛剛看過辻人做過,不會出錯,相信我,辻人。”
“……”
這也不是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問題。
——好吧就是信任的問題。
狐川辻人心底勉強說服自己。
算了、算了,大不了要是又打錯,他再解開一遍自己重新打就算了,……這一遭就當給角名那家伙試試手。
他低下臉,看著自己的腰身,骨節分明、皮肉緊覆的兩只手這么捏著環著他腰身的腰帶,結結實實又嚴格遵守著黑發少年先前如何幫人系上腰帶的模樣,這么重演了一遍。
看得狐川辻人新奇挑了下眉,他倒還不知道角名這家伙還有這種‘過目不忘’的本領。
也只片刻間,黑發少年全身也裝扮好了。
狹小的更衣室沒有鏡子,所以能照出他身形的只有另一人的眼瞳。
褚紅浴衣壓色很沉,如非絕對的白很難脫出束縛。
黑發少年就良好地做到了這一點,他的白不是毫無血色的白,健康、有血氣,生機勃勃的白。
被褚紅浴衣上的梅紋一襯,周身風格更加傾向華光姿容,灼目耀眼。
黑色發絲鴉羽般淌下、一直只做修理沒有剪,幾個月下來發尾越來越長,此刻狼尾般逶迤下來,黑白紅三色一對比,完全攥人視線。
浴衣上的梅紋更是與角名倫太郎浴衣上的竹紋對應,隱隱流動生輝,站立在一處,絕對是眾多注意中的兩點中心。
察覺到看自己的視線,黑發少年眉梢輕微一挑、也側目過來,
“……怎么了?”
他慣常語氣都是上挑的,無論是陳述、疑問、還是其他,自己毫無察覺,落在他人耳朵里頭,就是道小鉤子,勾著人去看他、同他說話。
角名倫太郎:“辻人,很好看。”
很直觀、客觀、主觀的一句夸贊。
黑發少年視線頓了下,似是飄向旁處飄了會兒,緩緩、又挪轉回來,看向人,眼睫飛快一顫,話語就這么小石子一般擲出,
“……你也是。”
這一小塊石子打在了水面上,擴出了漣漪,漣漪圈圈外散,影響的不僅僅有角名倫太郎、還有狐川辻人自己。
……鬧別扭這么久,似乎也差不多可以了。
一直勾著那家伙,回頭要是真的生氣了或是什么,還不是得他自己來。
黑發少年心底慢慢想著,越想面上表情就越松動,很快、先前曾存在過的距離與抵制,逐漸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萬事開頭難,狐川辻人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對誰主動低過頭,咳了聲,余光瞥了眼人,
“還有多少時間……出去啊。”
他生澀地給人遞臺階。
角名倫太郎看了眼手機,平靜道出:“還有五分鐘。”
五分鐘能做什么,狐川辻人心底小黑毛轉來轉去,主動開口說出‘我錯了’‘抱歉’這樣的話除非在他真正犯錯誤的時候這么做,其他時候是沒可能的。
于是這五分鐘他僵著、就差完全不吭聲。
角名倫太郎看在眼里,他慢慢上前一步,沒得到人的阻擋。
微瞇了下眼,褐發的人不輕不重低低叫他,“……辻人。”
這一聲叫得本就陷入情緒緊繃與糾結的狐川辻人耳熱,“又怎、怎么……唔!”
他說得太快、情不自禁咬了下舌頭,而且咬得還不輕,刺痛了一陣。
——這不完全就是笨蛋嗎!
止不住在心底蛐蛐自己,狐川辻人秉著口氣,重又切換語氣心平氣和道了遍,
“……怎么了?”
那點小小的狼狽被全然注視著他的角名倫太郎收入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咬到了嗎?”
等著人開口的黑發少年做了好一番心理準備,也沒想到第一句開口竟然是先問這個,卡了下,含混應下這一聲,
“嗯…嗯。”
“……我看一下。”
不是命令,更像是請求。
對方地位放得低又緩,狐川辻人就不忍心說什么過分的話,想把自己的笨蛋舉動應付過去……但一對上角名倫太郎的眼鏡。
算了、算了,他對自己說,就是看一下…又沒什么。
狐川辻人又雙叒叕說服了自己,“知、知道了…”
角名倫太郎得到允許靠近,他低頭,將黑發少年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遲疑了下,小黑毛終于攻克了面子與心理兩關,他緩緩張唇,探出舌尖,淺粉的舌尖尖上一點顯目的紅。
的確是咬到了,甚至還有些重。
角名倫太郎眉頭輕輕擰起。
狐川辻人這么做了,象征性給人看了,更覺窘迫。
……伸出舌頭給人看,算是什么啊。
他當即就要收回,猩紅一點綴在舌尖上若隱若現,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下,似是要觸碰。
狐川辻人先一步察覺,他抿著唇,咳了聲,“那什么…沒什么要緊的。”
雖然是看到角名的小動作,但對方到底什么也沒做,他還是捉不住把手,不能就此冤枉了人。
對面的人沒吭聲,視線還落在他臉上,狐川辻人總感覺他似乎有什么想說的。
……這種情況下能說什么,總不能說讓他做什么吧?
“……可以檢查一下嗎?”
還真說了。
小黑毛死目。
‘檢查’聽起來遠比‘碰’或‘摸’之類的單字言語更加正經,透著股正經刻板的官方氣……
但歸根結底——還是很怪啊!
狐川辻人忍了忍,盡量說得委婉,“就算檢查了…也沒什么用吧。”
角名倫太郎沒有說話。
“……”
小黑毛看了眼,好嘛、藏狐倫太郎。
他在心底情不自禁有些咬牙切齒,這家伙估計是打定了自己會吃這一套的想法,一遇上這種情況就垮起個藏狐臉,也不知道和誰學的,搞得人會時時刻刻慣著他一樣……
“知道了…知道了……”
黑發少年嘟嘟囔囔的,隱隱還含著點抱怨氣息,“總是這個樣子…答應你就是了。”
不得不說,很有效,某只藏狐的目的成功達成。
檢查,顧名思義的動作。
粉紅舌尖點在唇上,那點猩紅依然刺目,汩汩向外泌著血珠,一小點、不多,但就是著實捉人。
狐川辻人自己其實并沒有什么感覺,痛只痛了那么一小會兒,如果不是角名倫太郎再這么說一次,估摸著都能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現在被人盯著看著,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止不住,他也感覺似乎還真那么疼起來了點。
“會不會很疼,辻人?”
對方這么問,循著心底那點后生出的疼痛,黑發少年視線飄忽了下,慢又慢地應了這聲,
“有點吧……”
……好像有點矯情。
小黑毛在心底唾棄自己。
看也看了,檢查也檢查了,這下這位角名倫太郎同學應該沒有話可以繼續說,狐川辻人欲要收回舌尖,不再學蛇吐信子。
角名倫太郎制止住了他,用湊近的距離。
一瞬,狐川辻人不僅眼皮、心臟都漏跳一拍。
……不是,這家伙要做什么。
角名什么也沒做,或許該說,在他準備做什么之前,他停下了動作。
微抬了視線,他看向面前的黑發少年,
“辻人,”
他叫了人一聲。
狐川辻人沒開竅的時候塊木頭,平常的時候也是塊木頭,但現在、情況都擺在這兒了,發展也就在眼前了。
再看不明白、讀不懂空氣,他就不止是木頭……是白癡了。
“……就這種時候會叫我,”小黑毛心底嘀嘀咕咕,“昨天那么過分地玩的時候也沒征詢我的意見啊。”
“……”
“……抱歉。”
狐川辻人心底一跳。
“沒有征詢辻人的意見,抱歉。”
不出意外出了意外,從人眼睛、從人面上、從人視線里,狐川辻人毫無意外地得出對方已經聽見了剛剛他的嘀咕內容。
好尷尬。
想裝作若無其事一筆帶過的小黑毛裝了半天依舊繞不過去,怒而回首盯向人,
“別以為一句道歉就能結束了!”
其實已經結束了。
此刻的小黑毛完全是紙老虎,一戳就破的。
“嗯,我知道。”
很好,紙老虎恐嚇的對象很順從。
狐川辻人瞥了瞥、又瞥了瞥,到底本來就不是在生氣,氣早八百年就消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巴不得有個臺階好就坡下驢,咳了聲,
“知道就行……別再犯了。”
“以后都會提前征詢辻人的意見,”角名倫太郎道,“不會再犯。”
他話都這么說了,狐川辻人也不好再拿著他,勉強應了下,就算揭過前天的事。
說開了、道歉了、揭過去了,肉眼可見的、黑發少年表情總算好看很多。
但沒持續很久,因為某只藏狐倫太郎補上下一句,
“咬到的地方…可以碰一下嗎?”
狐川辻人:“……”
小黑毛一瞬間宇宙升華狐貍頭。
他緩了緩,心道最起碼人這次還真的征詢他意見,沒直接上手…是要上手吧?
“你…”他遲延了下,別了下臉:“…你要怎么碰。”
說完,黑發少年眉頭些微擰起,“……而且,怎么聽都很奇怪啊。”
就算用什么碰也不會立即就好,咬到的地方還是在那。
又不像其他什么地方受傷了,說不定舔一舔還能消毒……
眼皮一跳,一簇靈光彗星般撞擊大腦,狐川辻人想到某種可能性。
他艱難,堅定地對自己強調絕不可能。
轉過臉抬起頭,一看人,對上視線的那一瞬,
狐川辻人的天塌了。
“……碰,你的意思是…是那個碰嗎?”
“嗯。”
甚至都沒問他是什么,就直接應下了!!
居心叵測、不懷好意!
小黑毛用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念他,拒絕的話語在嘴里蓄積了一籮筐,狠狠抬起頭、對著人張開口——
好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并且是自以為的狠毒。
落在角名倫太郎的視野,黑發少年兀地瞳孔一縮,似是迅速想通了什么,顫顫微微抬起頭凝向他,小臉緊繃著,尤其是在那一眼對視中得到肯定答案后整個人宛如煮熟的螃蟹,紅涔涔的,幾乎都要和裹在身上的那件浴衣一般紅了。
“怎么能…怎么能那樣呢…”小黑毛止不住嘟囔著,“不可以這樣的…”
這是轉不過彎來,或者更明確點的,不想迎面接受現實,成小復讀機了。
角名倫太郎沒有刺激他,只等在那兒平靜看著,等得久了,再不愿意直面、狐川辻人也不得不接受。
“……過分的家伙。”
“嗯。”
“……就算這么征詢了也過分!”
“抱歉。”
黑發少年咕咕唧唧念夠了,終于、抬起眼,黝黑的兩點眼瞳直直盯向他,角名倫太郎也不避,同樣回看過去。
“……伸舌頭,那不就相當于Kiss了嗎。”
還是法式的,狐川辻人默默在心底補完。
對面的人輕慢眨了下眼,從容改換語氣,“是的,是我想和辻人Kiss。”
狐川辻人:“……”
——更過分了!!
這種打蛇隨棍上的壞習慣到底是和誰學的啊!
“可以Kiss嗎,辻人?”
又是一遍,崩潰的小黑毛心底滿滿都恨不得原地變成鴕鳥鉆進地底。
但很可惜他既不是鴕鳥、這里也不是沙地,唯一有用的就是這個問他能不能Kiss的家伙。
狐川辻人甚至有點自暴自棄,親、不就是親么!
又不是沒親過,法式而已,遲早都是要親的,加快點進度怎么了!
“……我知道了。”
角名倫太郎表情沒變,面前的黑發少年說完這一句話后就生生逼著自己將視線落在他面上,唇瓣微抿、唇線略略有些緊繃。
瓷白如玉的面頰是粉的、紅全數壓在浴衣下,強裝著鎮定、但依舊抑制不住,面上將他一五一十賣了個徹底。
“Kiss…就Kiss吧,”
盡量裝作從容的模樣,狐川辻人此刻的心態已經從‘能不能親’轉換到了‘不能讓人發現他在緊張’,為了達到這點、著實是捏了一把熱汗。
汗是熱的,薄薄一層覆在面頰、脖頸、或許還有浴衣下的體表上,發絲被熱汗一蒸、甚至有些黏在臉頰上,沒被唇瓣抿著含入口,因為那里現在有了另外的存在。
唇瓣觸碰著唇瓣,狐川辻人自己在發著熱,于是便覺得其他人是涼的。
譬如這位‘膽大包天’敢‘以下犯上’的角名倫太郎就是涼的,涼生生的、簡直如玉一般。
唇瓣是涼的,貼著他的唇、將那點涼意從唇肉抿起的濕熱縫隙里抵入,一點一點浸潤開,
像是漣漪圈圈擴散,偶然地就有那么一圈碰到了。
極細又極輕,潤物細無聲般的,不聲勢浩大也不波瀾滔天,倒像是什么小動物進食,小心翼翼、來之不易,珍惜又珍惜地吃著東西般。
狐川辻人被吃得有點發暈,物理、精神雙重意義上都在發暈。
他想,‘難道人被吃的時候都會發暈嗎’,上輩子被那位30歲的角名君吃的時候他有沒有發暈……好像有的,但是因為對方太克制,所以很快就過去了。
可是現在,說是克制也不像克制,說是放縱也不像放縱,不上不下的,倒真像只是處理舌尖上的那點細小傷口了。
他在走神,一下子就被人察覺了。
微微瞇起眼,角名倫太郎沒有提醒他,只是不輕不重叼著吸著又那么點了一下,柔軟濕滑的觸感一小簇電流般猛地在大腦幾乎都要融化成一灘漿糊的人腦中綻起。
這下子好了,走失迷亂的知覺完全恢復,抵在人胸膛上的手更是發揮不了一絲一毫力氣,別說控制、反制還是其他什么的了,能穩住自己都不錯了。
狐川辻人不斷往下墜滑,全身重量完全就依托在扶著、攙著他的那兩支不屬于自己的手掌與手臂上,嚴絲合縫地卡在腰身,如若不是有稍微厚實一點的腰帶阻隔其中,他甚至都懷疑角名的手會直接伸到里面去。
人一旦想反抗,本能直接地就是要張嘴說話,發出聲音。
他果然這么做了,恰恰好就被等待那、就等他更多張開口的角名倫太郎含著咽了下,
——清晰的吞咽聲。
狐川辻人甚至聽到了耳膜上鼓噪的心跳,胸膛走遍全身的血管沖刷聲,但依舊遠遠不及那一下清晰、重重。
竟…竟然咽下了,他…他的……
黑發少年面上已經不再是壓制過后的淺粉,變得任是誰都能看出來的旎紅,
在那一瞬的僵硬與滯澀中,溫熱濕滑又靈巧的輕微一碰,他幾乎都要控制不住,眼瞼兜著潮濕水汽顫滾滾地要流淌下來,
濕漉漉的臉頰,濕潤潤的眼睛,與濕熱熱的唇與唇之間。
口申口今,喘。息與其他更多的……幾乎就要再度如同灘被炙烤的黃油般融化的大腦遲鈍又慢速地轉著,落在了唇齒間,糾纏在一起的潮熱兩處,
狐川辻人茫茫然,顫了顫眼睫,落下一捧黑羽,兜不住的水跡到底蜿蜒出綿延痕跡,
又碰到了……舌尖。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結緣風鈴姻緣祭~
“——終于出來了, 你們可是在里面磨蹭得超過了整整十分…鐘?”
說出口一半的話帶著點疑惑,經紀人從后視鏡向后望了眼,奇怪地‘咦’了聲,
“怎么了辻人, 這還沒到那兒呢你就這么早戴上了口罩?”
他還打了個趣,“雖然是讓你做好變裝, 但是你小子突然就這么聽話了, 難不成做什么虧心事了?”
后座兩個上車的動作不自覺一頓,關上車門, 一個不吱聲裝雕像,一個眼看著是想說什么,卻被旁邊的雕像同學兇兇瞪了一眼, 默默也不吭聲了。
經紀人看在眼里, 記在心里。
心想這兩家伙真是無時無刻不在鬧別扭, 果然還是年輕。
一踩油門一打方向盤, 偶爾間歇著從后視鏡朝兩人望一眼。
很好、雖然還是在鬧別扭, 但是肉眼可見關系已經沒有之前那么僵硬生澀了, 好訊息。
老父親終于緩緩安下心,好專心致志去開車了。
和前半邊幾乎是輕松駕駛的經紀人對比鮮明, 后座的氣氛怎么看怎么透著那么點微妙。
無論是抱臂盯著窗戶看半天就是不轉頭回的黑發少年, 還是余光輕輕看著人的角名, 一來一往活像是在扮演著什么默劇般,你不說話我也不出聲。
……可惡的家伙。
可惡的角名倫太郎。
小黑毛在心底碎碎念著。
平常看這小子濃眉大眼、老老實實的,沒想到剛剛…剛剛居然就那么直接弄成那樣。
大腦一旦稍有點回憶起先前在狹窄逼仄更衣室內的情景, 黑發少年就止不住攥緊拳頭,痛斥一番不能謹守底線的自己。
——為什么帶口罩?
當然是因為不帶口罩完全就露餡了啊!
好容易將思緒重整、恢復狀態,狐川辻人抬起眼就發現自己就差直接掛在人身上了, 一雙手臂搭在腰側,掌心捆著、直接把自己握在掌中,寸步不讓。
兩人間原有的距離、間隙什么的統統消失得無影無蹤。
先前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打理好、穿好的浴衣在過度親密的戲份中不可耐地被揉成了亂糟糟的模樣,順滑淌直的布料不可避免皺出幾道壓痕紋路。
大腦回歸,狐川辻人手忙腳亂原地就要退出。
已經收獲不少好處的角名倫太郎適當感知到人抵觸時松開口,他把握得正好,再多一分會被罵,再少一分猶覺不夠。
多花費的十分鐘就是用在了收拾亂糟糟的自己身上。
狐川辻人此刻坐在車后座上,仍能感受到臉頰過高的溫度,這溫度從出來后就一直沒降低下來過。
若不是有口罩遮擋,敏銳的經紀人絕對會在第一眼就發現臉紅得不正常的黑發少年,當然…唇瓣就更加不必多說。
長時間的碾壓、親吻與叼銜,留下的痕跡與腫脹程度不消去想都知道必定是十分明顯,狐川辻人咬著唇,情不自禁間舌尖觸及唇瓣,一下子就又被拖回回憶之中,心底憤懣。
——都怪把持不住的自己!
——角名那家伙也逃不掉!
當然,此刻他心底責備的對象是完全不能與他共感的。
角名倫太郎慢吞吞側了下眼,坐在身旁的黑發少年竭力表現得平靜自然,側過臉去、就差用個后腦對著他。
但還是有細節可見人此刻并不平靜的情緒。
譬如殷紅一點的柔軟耳垂,譬如落下大片大片粉的耳后細膩肌膚,譬如浴衣后頸未被布料完全封緊的那一截軟白皮肉,此刻更是漫上了層層疊疊的胭紅。
搭在膝上的手輕微動了下,他觸碰過那里,知道那柔軟細膩的觸感。
“——好!成功送到!”
前排駕駛座上的經紀人適時開口,他打破寂靜氛圍,笑瞇瞇看向后視鏡招呼道,
“去玩吧~去玩吧~你們年輕人的活動——”
車里的經紀人搖下車窗,對著拉開門出來的兩人擺了擺手,叮囑道:“玩得開心,記得注意安全~晚上早點回旅館!”
發動機啟動的聲音,過客般的經紀人很快驅車離開。
原地站著路邊兩道身影。
狐川辻人還戴著口罩,只露出雙漆黑眼瞳在外面,褚紅梅紋浴衣顏色鮮明又亮眼,人來人往的夏日祭入口前有不少人好奇,被這顏色吸引,張望著多看了他眼。
很快,更多或探究或欣賞或好奇的視線便被立在他身邊的另一道身影遮擋去了。
那人穿著身藏藍竹紋、樣式偏向點古樸端重,不壓人但更顯周身氣場強勢,往褚紅浴衣的黑發身影前明晃晃地一站,幾乎就擋得嚴嚴實實,克制又強制。
“……辻人,”
狐川辻人現在已經演變到被他念一聲,眼皮就情不自禁跳一下的程度。
不自然地偏了偏視線,他含混開口,“……怎么了。”
對方不說話,就那么看著他。
狐川辻人深吸一口氣,他現在沒心思和這家伙玩猜猜我在想什么的游戲。
眼見著人不說話,黑發少年干脆利落轉身就要走。
身體向前走,手臂微微擺動間,一點輕微觸感很快跟著追上。
狐川辻人不用低頭看都大概感知到身后那家伙做了什么。
……無非就是試圖牽住他的手試探,并試圖委婉地求和。
黑發少年捫心自問自己可沒那么容易和好,繃著一張小臉就往前走,活脫脫一副打定主意不理人的模樣。
雖然現在臉上戴著口罩,就算不繃著臉也不會被看見面上表情。
他自顧自往前走,木屐踩在地上‘咔噠咔噠’清脆響,后面的角名跟著追,只不過他那追就是得合著黑發少年的速度,穩穩維持在同一頻率上。
狐川辻人有些惱,又有些細微地從心底生出點欣喜。
察覺到那小小的欣喜時他原地唾棄了下自己。
……這么容易就被哄好,未免也太沒有堅持了。
‘十分有堅持’的人一鼓作氣向前走,后面‘好脾氣的好好先生’一絲不落地跟著追。
追的同時還不忘左手打著團扇、右手拿著手袋,浴衣沒有口袋,小物件諸如手機之類的就得放在手袋里頭。
前面生悶氣的人可以不管不顧獨自往前走,他總得看顧更多,落在路人眼中、硬生生像是對鬧別扭的小情侶。
維持這種他追他逃的微妙節奏,兩人一起進入了夏日祭的主入口。
時間約莫黃昏,遠山斜陽墜下最后一絲光亮,黑夜席來,一盞接著一盞的、整個夏日祭場地上的紙燈籠、燭火臺與其他各處各種各樣的光源都映了出來。
摩肩接踵,擦肩而過,人潮如水流,形形色色。
各色浴衣、戴著面具或口罩的人不在少數,狐川辻人混在這正中也不奇怪。
落下一步后,他立在原地,停住腳步,是因為在車水馬龍聲中捕捉到了那清脆的一串。
“叮鈴叮鈴”的,稍微有風過來就“叮叮當當”響作一團,又清脆又好聽。
“咔噠”兩聲,木屐落地的聲音,身后隨著他速度在追的人也終于隨他一起停下步伐,角名倫太郎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燈光影中的黑發少年,隨著他的視線轉去——
一團一團,或是單獨一個又或是一長串一連排,清透明亮的玻璃外殼在光線映射下質感傾向于水晶,既漂亮又好看。
夏日祭的入口處進來、首先映入眼瞳中的就是滿滿密密,布集整個視野乃至視域范圍內小片天空的風鈴們,繽紛多彩,隨風搖曳著,一晃就“叮鈴叮鈴”地再度響起。
旁邊不遠處立著的宣傳板上,用著彩色的蠟筆寫下了本次夏日祭的主題——
[結緣風鈴祭]
……所以才會有這么大片,既清脆又好聽的風鈴們啊。
狐川辻人不得不承認,他的視線被這些叮叮當當的小東西系住了,每串風鈴下系著小小的飄帶,整整齊齊地、這么乍一眼看過去,久久不能回神。
他停在原地,影子經由紙燈籠、燭火臺那溫柔的光線一照、拓在地上,很快就被接近過來的另一條影子擁入其中。
先前半牽不牽的手終于再度蹭上。
只不過這次倒似乎是漲了記性,不去挑戰黑發少年的忍耐閾值,改牽為蹭。
微涼的指節稍曲,一點點蹭了下人同樣自然曲著的指節,沒感到反抗,又逐漸開始更進一步,試探著將指節勾起、勾著人的尾指,輕微晃了晃。
晃起的弧度像漣漪,在人心底一圈圈散開,輕柔和緩。
狐川辻人著實是拿角名倫太郎有些無可奈何,口罩下的面上表情松動些許。
他也終于舍得側臉過來向人投諸點視線。
正正好好落在身后等著他回首的人眼瞳之中。
“……現在是又想做什么,”小黑毛憋了許久,出口的話帶著股辛辣勁兒,直沖著人去,
角名倫太郎眼也不眨,妥當地將這份辛辣也收下了,照本宣科開口,
“現在想和辻人牽手。”
狐川辻人頗有種自己摩拳擦掌,結果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的無力。
想說些什么吧、視線落在人眼中,想說的話就這么又咽回肚子里了,
不說什么吧……似乎又對這家伙太好,忒便宜他了。
小黑毛心底糾結又掙扎,“……牽就是了!”
好么、話說的一點氣勢都沒有。
冷著一張臉,將自己的手一抓、將將抓住人手、物理意義上形成了一個‘牽’,狐川辻人勉強認為自己這算是成功找回場子了。
心情也就稍微那么好轉了一點。
當然、落在角名倫太郎眼中的模樣,可能與小黑毛自認為得有那么點不同。
口罩遮住了大半面頰,露出在外的只有一雙眼,此刻眼睫微垂,些微輕落,偶爾微抬時能望見映入燈籠、燭火光照的剔透黑瞳,柔緩了棱角與鋒銳、倒更加顯出幾分溫和柔軟出來。
狐川辻人對自己此刻模樣毫無所察,但角名倫太郎看見了。
比起話語,他更多擅長行動。
于是牽著的手慢慢接觸更多,被抓住與抓住、被捉著與捉著,似乎界限都沒有那么明確。
狐川辻人眼皮輕輕一垂,就望見自己被人圈在掌心的手,從這一點小動作就能看出人的性格,五指深深嵌入指根,鎖得緊緊、生怕逃出一點。
……就那么喜歡牽手啊。
小黑毛心底念叨他,嘀咕了幾句,又止不住泛上點隱秘的開心,他沒藏住這點小小的開心,于是就從最能表現情緒的雙眼中直截顯露出來。
“真是的…牽手也別牽得這么緊,活動都不方便了。”
堪稱是‘甜蜜的負擔’,這話說出來黑發少年不自覺摸了摸耳朵。
“抱歉,”角名倫太郎立即應聲,但那手是絲毫沒有想松開點的傾向,
“總是說著‘抱歉’‘抱歉’,其他是一點都沒在做……”狐川辻人小小聲駁辯,但他很快帶過,他想畢竟這家伙也才16歲,未成年的年齡能指望他做得有多好呢。
“算了,都已經進來了…就先好好逛一逛了,”狐川辻人憋了下,總算挑開話題,揭開先前那點別扭。
角名應聲,慢慢靠近,走到人身邊,從背后跟隨直至并肩。
主題為‘結緣風鈴祭’的夏日祭典乍一眼望上去節日氛圍很濃,尤其是應和主題的‘結緣’,三三兩兩擦肩而過的人群多以情侶為主。
狐川辻人和角名倫太郎兩個人結伴走在人群里,高挑瘦削、看起來的確是十分醒目,尤其是牽著手的兩人中,一人在前面走、全然是個孩子脾性般這也看看那也瞧瞧,這也要那也要,而落在后面的那個手上拎著大包小包,都是滿滿當當的購物成果。
再次向后一伸手,示意遞來手袋付錢結賬,半晌沒有反應,狐川辻人眉頭一挑回頭看去——
某只藏狐倫太郎已經滿滿當當,再也伸不出多余的一只手了。
狐川辻人:“……”
小黑毛心虛三秒,但絕不悔改。
自己翻出手袋干脆利索付錢結賬,打頭的黑發少年手里又多了串蓬松軟綿的巨大棉花糖。
一口咬下,入口口感綿絲絲輕飄飄的,浸在口腔化為滿滿甜意,狐川辻人微微瞇起眼,本能反應向旁邊一遞,不偏不倚遞到角名倫太郎面前。
他遞出去了才想起來這輩子的角名倫太郎似乎還沒被他培養出幫他吃掉東西的習慣,手指不自覺僵了下,咳了聲就要找個借口轉圜。
誰知他才剛一抬眼,就看著角名倫太郎習以為常地接過那串棉花糖就著他咬過的那點小缺口吃下。
動作行云流水、幾乎沒絲毫遲疑,狐川辻人這么看著,心底微妙地起了點說不出來的心思。
角名倫太郎自然咬下了,同時也注意到黑發少年投過來的視線,他平靜抬了下眼,
“……不是給我吃的嗎?”
“咳咳、”狐川辻人倒是先咳了起來,“是…應該是的吧。”
他這么一說,角名倫太郎就良好接受了,小黑毛看他看了會兒,試探開口,
“角名你…不介意這個,”他組織了下語言,“這個已經…被我吃過了嗎?”
“……”
拿著棉花糖的人默默看他。
他視線一投過來,狐川辻人直覺這家伙好像要給他來個大的,當即就要截斷自己的話語,但快也快不過已經出口的話音。
“……之前Kiss的時候已經吃過了,辻人怎么還會問……”
“哎那邊的蘋果糖和巧克力香蕉看上去好好吃啊哈哈——”
雖慢一步出聲但憑音量蓋過人低淺話語,狐川辻人是真切地意識到自己絕對不如角名這家伙能豁出去,他甚至起了點敬畏之心。
一邊揣著這點‘敬畏之心’,小黑毛一邊應著自己的話買了看上去很好吃的蘋果糖與巧克力香蕉。
兩支、按理說可以一手一個,但是此刻一只手被某個小尾巴強占著要牽手,所以拿不了。
狐川辻人默默轉頭,角名倫太郎沉默對視。
好吧,意思是手是不能松開的了。
他又看向人手,既拿著團扇、手腕上掛著手袋,一路走來瘋狂購物的后果就是角名倫太郎現在就是個行走中的特產架。
嗯…為了這家伙可憐的手,還是稍微克制一點吧。
于是糖蘋果給了角名倫太郎,狐川辻人拿下了巧克力香蕉。
淋滿巧克力糖漿的剝皮香蕉,店家在巧克力糖漿上撒下一把彩針與金珠糖,乍一眼望上去簡直是熱量爆炸,但小黑毛已經決定了今晚放縱自己最后一次。
他瞇起眼,心滿意足地舔了下巧克力,咬下一口嚼了嚼,隨之響起的就是身側某人面無表情‘咔嚓咔嚓’嚼著糖蘋果的聲音。
小黑毛轉頭,藏狐倫太郎默默看他。
“……不喜歡嗎?”
“……勉強可以喜歡。”
好吧,是他忽略了,藏狐的食譜里沒有蘋果。
被自己的聯想逗樂了的小黑毛咳了聲,試圖蓋過剛剛那段對話,他張了張口,眼前投下點陰影,眨了眨眼抬起些,才發現面前人靠近過來。
微低頭、視線落在眼睛…更下一點的地方。
“怎么了?”
聲音輕細遞出,取而代之的是人接下來的動作。
靠近過來再湊近,兩人間距離拉低到一個進無可進的程度,角名垂了下眼,以聲音點了下,
“那邊,沾到了。”
“……嗯?哪里沾到了?”狐川辻人很快意識到他指的是巧克力,但僅憑自己去看是完全看不見的,他遲疑了下,眉頭細微擰起,到口的‘沾到就先沾到’沒能說出,
因為面前的人已經提前發起了行動,他停了下,眼瞳輕抬,似是征詢黑發少年意見,
“可以讓我幫你嗎,辻人?”
狐川辻人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詢問方式,他卡了下,“幫……就幫吧。”
左右不過是沾到的一點巧克力糖漿,能做成什么樣……
輕薄柔軟的觸感貼著唇側,黑發少年眼瞳一瞬間凝聚擴縮,顫顫納光,燈籠燭火照耀下似是浮動的黑暈。
很親密的接觸,尤其是在這種傾向于半公開的場合,雖然心底知道不會有誰刻意地在看,但在那一瞬,大腦還是情不自禁緊繃起來,后腦隱隱抽搐,連帶著所有神經都隱隱作亂。
但這僅限于狐川辻人自己,并不干擾另一個現在這么做的人。
角名倫太郎一點點‘清除’了黑發少年唇畔那點巧克力糖漿,很甜、甚至可以說是甜的有些過分了,但他面色不變,十分平靜且自然地做出了這番舉動,做完后才舔了舔唇退回到一個安全區域。
“已經好了,”看著黑發少年此刻表情,他想了想,又補充了句,
“多謝款待,辻人。”
“……”
已經禁不起鬧第三次別扭,完全演變成心累與無奈的狐川辻人小發一下雷霆,將整根巧克力香蕉全然當做某只可惡的藏狐倫太郎、狠狠咬下,頗有些遷怒般的咬牙切齒。
“……很喜歡巧克力香蕉嗎?”
偏偏遇上的還是這么說的家伙!
自付成年人靈魂,試圖端著的小黑毛不過三秒就被人揭了個底朝天,恨恨向前走著,當然、這次不存在什么跟在后面不后面的情況了。
藏狐倫太郎成功登堂入室,挾特產以令小黑毛。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三百円一次啦!三百円抽一次~”
“本次結緣風鈴夏日祭的限定許愿石~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好吧,完全拒絕不了[限定]二字的小黑毛腳挪不動了,自動導航般導到了正在叫喊著的攤位前,旁邊跟著個已經習慣開始掏錢的藏狐倫太郎君。
看見攤位面前站著兩道新客身影,攤主當即上來招呼,“小哥們,要不要看看我們這次結緣風鈴祭的限定許愿石~據說其中可是蘊藏著某位神明的祝福哦!”
攤主說得神神叨叨,內里已經是30歲的狐川辻人默默聽了一耳朵,換上輩子的他,估摸是不信什么神明不神明的,這輩子重生回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而且就算沒有那些喙頭,奔著[限定]兩個字眼,狐川辻人也會買單。
“怎么抽?”結伴兩人中的黑發少年開口問了句。
攤主眼睛精,一眼就看出來這兩人中主導的是誰,當即樂呵介紹,
“這位小哥可以看看,我們小本生意童叟無欺,三百円可以抽一次~”
“一共有姻緣石、勇敢石、財運石、健康石、事業石與隱藏款的幸運石六種!”
“只要撥一下這個小彈珠,彈到的區間對應的數字就可以兌換最終的許愿石了哦~”
攤主洋洋灑灑地介紹著,這次不用狐川辻人再伸手,角名倫太郎已經無比自覺地交完錢,拎著一堆特產,等在旁邊。
狐川辻人眉梢抽了抽,緩緩轉頭、視線落下,停在牽著的手上。
角名倫太郎:“……”
終于,牽了大半程的手松開。
狐川辻人止不住在心底嘀咕這家伙和誰學的這么黏人,絲毫不提他自己牽得也很開心。
三百円一次,狐川辻人掃過架子上擺出的展示用許愿石。
——就決定是你了,隱藏款幸運石!
撥球一次,勇敢石*1
撥球兩次,勇敢石*2
撥球三次,勇敢石*3
……
隨著小攤老板越來越亮的臉,狐川辻人的臉越來越黑。
角名倫太郎默默準備再掏錢,被一只手止住。
“——我不抽了!”
小黑毛自暴自棄,“既然是非酋就更該及時止損!”
一發十連,狐川辻人獲得了勇敢石*9,姻緣石*1.
此刻望著懷里滿滿的九發藍色勇敢石與一發粉色姻緣石,狐川辻人緩緩吸了口氣,他深感命運無常…早該知道,非洲禿子是沒有未來的。
唯一一發粉色姻緣石宛如冥冥之中的保底,小黑毛此刻就差蹲墻角畫圈圈了。
角名倫太郎自然目睹了全程,他嘆了口氣,站到沉浸在悲傷與失落中的黑發少年身邊,
“想要什么?”
悲傷狐貍頭勉強分出點注意看他,敷衍地揚了揚下頜、點了下最正中那枚彩色幸運石。
“還有其他的嗎?”
悲傷狐貍頭默默搖頭。
忍住想rua一把狐貍頭的沖動,角名倫太郎付了錢,站定在黑發少年剛剛站著的地方。
小攤攤主打趣道,“小哥這是來幫那位黑發小哥來復仇了嗎?”
他感慨道:“不是我說,開攤以來我也還是第一次看到能連續九次都是勇敢石的人呢,那位小哥也著實是某種程度上的幸運兒啊!”
攤主口中的‘幸運兒’正恨恨用額頭小雞啄米般輕輕砸著站在那的人后背,“角名不準比我幸運!”
他話出口,又覺得這話不對,連忙補上了句,“也不準比我更不幸運!”
攤主聽了又逗他道,“那小哥你是想讓這位小哥比你幸運還是不幸運呢?”
一句話難倒英雄漢,小黑毛糾結良久,看了看石頭又看了看人,丟下句‘算了’狠狠扭過頭去不再看了。
“咔噠”一聲,很干脆利落的彈珠彈出撞擊聲,狐川辻人閉上眼幾乎都能想象出圓圓一枚彈珠如何打出,如何撞擊道壁沿,又是如何反彈……
就是不知道軌跡如何了。
‘咔噠’‘咔噠’接連幾聲,黑發少年一邊眉梢挑起。
這彈珠,彈射次數也忒多。
他耐著性子等了等,終于等到‘咕嚕咕嚕’落下的聲音,結果定了!
后面沒有聲音,狐川辻人猜測估摸是沒抽中,重整了一下情緒,
——畢竟他都十連墜機,怎么會有人一發出貨呢!
不可能啦完全不可能啦~
小黑毛揣著可憐的成年人心態,咳了聲,就要轉來安慰受傷(自以為)的角名同學,他才轉過身一半,余光中卻又一點亮光劃過。
視線待定的一幀,頎長分明的手指帶著那枚他看中的晶瑩剔透的彩色石頭遞到他面前。
幸運石。
是幸運石。
穩穩躺在遞來的掌心,經由攤前微微搖晃的紙燈籠光澤一照,更加溫潤奪目。
“……我不要,”黑發少年十分硬氣,盡管眼睛幾乎移不開,但是還是強制性深吸一口氣,自己在那小小聲嘀咕道,
“白嫖…絕對會更非酋的。”
兩人距離近,所以角名倫太郎聽得一五一十,清晰無比。
他垂了垂眼,將黑發少年面上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狐川辻人知道在看他、但依舊擰著眉堅持底線。
看他這幅模樣,角名倫太郎想了想,“不是白嫖,”
狐川辻人聞言、稍微提起點注意力,“怎么說?”
角名倫太郎握著那塊幸運石,手指點了點狐川辻人,又點了點自己,他點了下頭道,
“是交換。”
“交換?”
“嗯,”褐發的人平靜,有條有理開口,“幸運石換姻緣石。”
“只用幸運就能交換到辻人的姻緣,”他抬了下眼,看著些微有點愣住的黑發少年重復道,
“很劃算,不是嗎?”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你是我的幸運石。
骨節分明、皮肉緊覆的手指捻著枚晶瑩剔透的彩色石頭迎著光微微一照, 映射出四散光線,持著石頭的人好奇看著,幽黑色眼瞳專注又認真地盯著它, 頗為新奇又頗為喜歡,
湊近眼前,黑色的眼瞳就可透過這彩色的剔透石頭影影綽綽望見前路景色。
一切都綴上些迷幻色彩, 朦朧又好看。
狐川辻人拿著這塊從角名倫太郎手中交換而來的‘幸運石’, 揣著像個寶貝一樣,他對這石頭的興頭一時之間竟超過對身后的某個家伙的注意。
石頭不會說話, 也不會有情緒,但某人會。
角名倫太郎微垂了垂眼,望著被捏在自己掌心的粉色許愿石。
‘姻緣石’, 很符合這次夏日祭典的主題, ‘結緣風鈴祭’。
他慢慢收緊手指, 將這石頭穩穩握住。
“——果然是隱藏款最有意思啊, ”得到想要的東西, 黑發少年心情很好, 唇角揚著點笑意感慨道。
他側首,余光自然落到了角名倫太郎的臉上。
——嗯?
小黑毛促狹擠過去打趣道, “怎么了, 現在是……后悔了嗎, 角名同學?”
用一發出的隱藏款交換別人的十連保底,怎么想好像都有點虧虧的。
小黑毛揣測著這家伙的心思,又望了望人, 年上的體貼占據上風,“要是想這么換回來,也不是不——”
“不后悔, ”言簡意賅的一句直接搶白,角名倫太郎把那枚‘姻緣石’握在手心,
“既然已經同意交換了過來,辻人,不能反悔。”
哦豁。
看來他是多余的擔心,狐川辻人又將人看了一眼,確認不是強撐,唇角勾了勾、帶起點笑,握著那枚‘幸運石’慢慢悠悠向前走,
“嘛,既然角名這么說了——那我當然不會奪人所愛啦~”
‘幸運’交換‘姻緣’什么的……一下子說出來他甚至還以為這家伙是有什么另指呢,要不是落在面前的許愿石彰顯著存在,狐川辻人說不定還真的會誤解。
心情很好地將許愿石放進手袋內,狐川辻人的注意力再度轉回到兩人正在逛的祭典街道。
很快,黑發少年又被吸引了興趣,是一個面具攤。
他現在面上已經沒再戴口罩,吃東西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點,所以口罩只能遺憾作廢。
“噢噢~歡迎歡迎兩位小哥!”
夏日祭典上的小攤攤主都很熱情,狐川辻人與角名兩人一靠近,攤主就已經起身迎接,
“來看看吧~選一選喜歡的~”
狐川辻人一個一個掃過攤上的面具,狐貍的、貓咪的、天狗的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看不出種類的,十分豐富。
他支著臉頰想了想,視線落在狐面與旁邊的天狗面具上。
選擇困難的境況最適合找個人幫忙衡量,狐川辻人當即取了看中的兩張面具,轉身朝著一步不落跟在后面的影子,
“哪張更適合呢,角名?”
不出意外,始終陪在黑發少年身邊的身影很快掃過。
黑發少年選得兩張,一紅底金紋狐貍面具,同他身上那件褚紅浴衣一襯、相得益彰。
另一只手拿著的是張黑色天狗的面具,眼底兩點紅與鼻尖一點白,看起來頗有些怪誕奇異。
角名倫太郎思考了下,手指緩緩挪向黑發少年手中持著的紅狐貍面具,“這張更適合辻人的浴衣風格。”
他手沒停,又轉向另一邊的黑天狗面具,“這張十分有特色。”
語畢結束,睜著雙眼默默看向黑發少年,一副‘全憑辻人來拿定主意’的模樣。
狐川辻人情不自禁就笑了。
……什么啊這家伙,又將選擇題拋回給他自己,端水端得也太穩當了。
小攤攤主見狀,慫恿道,“小哥你這樣的臉戴無論哪一張都好看,都買下來吧!”
小攤攤主誠然話語中有恭維,但是恭維也不過三分,剩下七分都是真情實意,
黑發少年身材高挑又勁瘦,往燈燭下一站活脫脫就是個美人相。
膚白發黑,顏丹唇粉,與街道旁側人來人往人群莫名就像是隔了個圖層與清晰度,也就只有…只有旁邊站著的另一位身著藏藍色浴衣的褐發小哥能不被他的氣勢壓過去了。
攤主的話狐川辻人聽得多了,倒沒有什么很大的反應,但做生意的多眼尖的一人,發現上句話沒激起什么反應,想了想,又補了句,
“正好小哥和你身邊的那位褐發小哥一起戴著嘛,看起來和和美美、多相配啊!”
一句‘相配’直直戳中兩人心思。
黑發少年眉梢不輕不重一挑,他沒說話,只是余光瞥了眼旁邊立著的角名倫太郎。
收到他視線,角名已經伸手準備掏錢了,狐川辻人慢慢伸出支手臂、穩穩擋住人,示意我來,自己從手袋里掏出錢來爽快買下兩張面具。
——活脫脫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角名倫太郎自然任由他這么做,全然聽從的樣子。
狐川辻人自己戴上紅狐貍面具,沒完全正對著臉,微斜著、偏卡在腦側,半露不露的,更顯風情。
他弄好自己,轉頭朝著待在原地的人,角名與他對上視線,想了想,“我來戴上。”
他伸手要接,狐川辻人又躲了下,拿著那張黑天狗面具半笑不笑,聲音不高不低念出,“我來,低頭。”
這是要幫自己帶的意思了。
角名倫太郎靠近了點,慢慢向著人低下頭。
角名身高比黑發少年略高上半頭,平常看人說話都要些微垂眼或低頭,這次為了方便人幫他戴上面具,頭也低得更多。
遠遠地看,就像是人將下頜擱在黑發少年肩頭。
狐川辻人專心幫他戴上面具。
他自己做得都沒這么盡心,但是幫著角名的時候卻又謹慎又小心。
纖細手指捻著細細的松緊帶,從人頭上套下,穩穩卡在兩端耳后。
手臂抬得高了,小袖微微向下收、露出一截如雪般的伶仃細腕,紙燈光芒一照、更加如同細雪般暖白瑩潤,
狐川辻人自己是沒注意到這一點,但是靠得極近的人是全然沒錯過的,他視線瞥過,停留了一幀,慢慢收回。
頭低了低,發頂就略微朝著他。
狐川辻人幫人戴好面具、調整了下,注意力就情不自禁落在了朝著他的發頂上。
看起來蓬松柔軟的褐黑色發絲旋轉著打向正中,最中央是小小凹下的一塊。
……看起來很好戳。
心底生出點僭越想法的小黑毛余光細細望過低著頭的人,角名似乎還在以為他在幫忙戴面具,所以仍低著頭等待著。
悄悄呼出口氣,小黑毛視線飄忽了下,抬起手前順便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那什么…好像有點歪,我再整理一下。”
“嗯,好。
低著頭的人應聲。
好機會——!
手指蹭過人跳脫出的幾縷發絲,逐漸又逐漸地、移到了腦袋。
狐川辻人謹慎地沒有打草驚蛇,講究速度與小心,抬起的手穩準狠、一指禪般直接戳進了蓬松發頂漩渦正中心——
戳中了!
這一點像是什么開關,戳的人摁下了開心,被戳的人摁下了沉默。
緩緩、角名倫太郎抬起臉,望向面前樂不可支的小黑毛。
彎起的兩道眼瞳中,映出張帶著黑色天狗面具的人臉。
狐川辻人:“……”
他后知后覺感受到點遲來的情緒。
黑色天狗面具沒像他那樣斜斜歪著戴,而是十分板板正正地遮蓋在人臉上,遮住了大半表情,唯一能看見的就是從眼眶空處露出的兩點幽綠眼瞳與狹長眼尾。
此刻這么一望,幽綠眼瞳倒更像是寂靜深林里燃起的幽幽磷火,無端看得人頭皮發麻。
狐川辻人咳了聲,“生…生氣了?”
他還真不確定角名這家伙有沒有生氣,毫無防備的狀態下這么被人直接戳中發頂,如果是開不起玩笑的性格的話……說不定真的會生氣啊?!
再看角名這家伙的性格……好像是有點不怎么開得起玩笑。
狐川辻人心底有點慌,強自鎮定著對視回去。
戴著黑色天狗面具的人沒說話,面具下半露出的一截下頜與唇線微微抿起,他就這么看著面前攜帶著紅狐貍面具的人,看了許久。
這視線盯得狐川辻人心底止不住愧疚攀升,視線亂飄了會兒,又落回去、落進人眼里,
“咳…真生氣了?”
“……”
天狗君終于愿意屈尊愿意開口,“沒有。”
——沒有那一直盯著他這么看干什么,還怪滲人的……
狐川辻人到嘴的問句咽了咽,想說些什么,但面前的天狗君先動了。
又低下頭,把柔軟蓬松的發頂對著他。
他慢吞吞開口,“辻人想戳的話直接說就好,不用……”
他組織了下言語,“不用小心翼翼。”
狐川辻人始終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之類的詞。
“那、那你剛剛突然不說話是為什么……”
“哦,那個,”天狗君垂著頭慢吞吞:“在思考辻人原來喜歡這么做。”
“——才不是!”
小黑毛竭力洗刷冤屈,證明自己才不是那種只想偷襲的家伙,“不是喜歡,只是突然地、突然就想那么戳一下而已!”
天狗倫太郎:“那…還戳嗎?”
狐川辻人:“……”
“戳。”
敗了,
敗給這家伙了。
……雖然戳起來的手感的確很不錯。
小黑毛默默左想右想,一邊出神一邊同著角名倫太郎繼續逛祭典街道。
偶爾有來往擦碰間,身側跟著的人總是會穩穩伸出手、不偏不倚環著黑發少年腰身,將他帶到安全區域。
往前走過冰攤,小黑毛手里就迅速多了一碗堆得高高的草莓冰,再往前走過鯛魚燒攤,跟在旁邊的角名手里自然就多了包紅豆麻薯鯛魚燒。
一路下來腳步沒停、嘴也沒停。
吃冰吃太快,黑發少年眉頭擰起點弧度,是冰到腦袋了,他緩緩定了定神,停下腳步的那刻旁邊的人就注意到。
緊接著、一點溫暖的觸感搭上腦側,沒被面具遮住的太陽穴,指腹有力、循著順時針方向穩穩打轉揉著,狐川辻人止不住地心底稍定。
他想起了以前,或者說是上輩子,他每次犯頭疼的時候都會自己這么忍著忍過去,作為后遺癥、醫院最多也就開點止痛藥。
后來相親后遇到了角名,對方第一次遇到他頭疼的時候一貫平靜穩定的表情被掀開了一角,狐川辻人回憶了下,慌亂與混亂交織在人面上被掀起的一角出現,但也就僅有那一次。
后來再犯頭疼的時候,那家伙就無師自通了摁揉的技巧,不得不說、的確很有效。
包括重生回來后在稻荷崎那次也是……
嗯?
黑發少年看起來好了許多,眉梢擰起的弧度漸消去,他端著冰碗叼著勺子笑著打趣道,“之前說過角名你的手藝已經好到可以收費,下次如果復發的話要提前預約,現在沒想到直接就這么排上了呢。”
他又笑了笑,不經意道,“說起來…角名做這么熟練,是以前也幫誰這么做過嗎?”
被提問的人垂下了點視線,不過沒落在黑發少年的臉上,落在了他手里端著的冰碗上,他先答了提問,
“嗯,幫過。”
隨后又緊跟開口,“冰別再吃了,辻人。”
注意力本來落在人那句‘不是新手’話上,狐川辻人正要細想,卻又被這家伙后面跟著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眨了眨眼,面上流露出點…新奇?
的確是新奇,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還是面前這家伙第一次對他開口說出類似這樣的阻止或否決含義的話語。
狐川辻人自然知道這家伙是為什么說出這樣的話,但心底那點隱隱作祟的小試探總是想躍出來。
黑發少年明知故問,“為什么?就這么不吃的話很浪費啊。”
于是角名的視線移轉,從那碗冰上轉移,落到了歪歪斜斜戴著面具的人面上。
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記吃不記打。
剛剛才被冰得一陣頭疼泛著點蒼白的小黑毛好轉過來后就又開始活蹦亂跳到處招惹了。
被招惹的家伙言簡意賅:“會頭疼。”
狐川辻人笑彎了眼,“但是角名在這里啊。”
他叼著吃冰的小勺子,含混說出口,仿佛說出的就是真理,有角名在就不會疼了似得。
這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說出來無知無覺,落進耳朵里就帶上那么點奇妙的意味。
“……”
有人在心底嘆氣,但一對上眼,還是冷酷的天狗君。
“張嘴,”冷酷天狗君命令道,“辻人。”
狐川辻人眉梢一挑一壓,除開先前那句‘別再吃了’這是第2回 說出這種管控類帶著命令的話語。
他想就算自己不張又怎么樣,這家伙總不能來明搶吧。
結果是、這家伙是真的會明搶。
手指靠來抵著人臉頰,微微向下就要觸及唇瓣。
那話說的是真的,如果黑發少年不張嘴,他是就要用手指抻開人的唇,搶下叼著的勺子的。
眼見著指節就要拓開自己的唇,叩開齒貝,狐川辻人心底念叨著‘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滿地瞪了眼戴著張冷硬黑天狗面具的家伙。
這一眼瞪的既婉轉又含情,委屈了似的,含了不少情緒,生生將人的心看得一灘水,融化般細細淌著。
如果是其他的什么人,這個時候絕對會舉起白旗,連著道出幾句話出來哄人了。
但偏偏遇上的是這位面冷心硬的角名君。
——不過真的沒有影響嗎?
曲起的指節不折不扣觸及到黑發少年淺粉唇瓣,指節些微施力就能壓下點柔軟弧度,眼見著再多做下去就不可控了,狐川辻人張口一吐,勺子就落在了人掌心。
綴著點晶瑩,燭火燈光一照細細銀絲,狐川辻人就這么抱臂著看他,角名倫太郎面色無波無紋、全都遮在一張天狗面具下,只有眼眶處的狹長眼尾微微垂了垂,幽綠眼瞳落下,將勺子收走。
這下子是真沒得吃了,惱怒的小黑毛憤而奪走人手中的一包鯛魚燒,權當一報還一報,狠狠咬下一口魚尾巴嚼吧嚼吧臉頰鼓起圓圓一點。
他自己覺得是在生氣,表達不滿并宣泄怒氣。
但是從另一人視角望去,怎么看怎么有趣又可愛。
“除了鯛魚燒還要其他的嗎?”
“……”
“章魚小丸子,關東煮,大阪燒……”
——怎么就報起了菜單啊?!
黑發少年這下子是認知到自己以為的反擊在人眼里根本就不是反擊。
這家伙完全就沒把他剛剛那點反抗當做在生氣!
狐川辻人心累,疲憊望他一眼,“不吃了!什么都不吃了!”
角名倫太郎點點頭,“好。”
全人機自動回復,說一句答一句。
狐川辻人開始懷疑剛剛和這家伙置氣的自己會不會是個制杖。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角名倫太郎三下五除二消滅了他才吃了兩口的草莓冰,忍不住轉過頭去、爭取眼不見為凈。
不轉頭沒什么,這一轉頭——
“小辻?!”
“——阿大!我們有救了!!”
狐川辻人:“……”
立在原地的黑發少年幾乎是片刻就被捕捉到他身影的一褐一粉兩道身影堵住,旁邊的角名還在吃冰。
狐川辻人只好硬著頭皮盯上,“好巧啊,五月…青峰。”
“真的好巧欸小辻!剛剛還在和阿大說會不會在這里碰見小辻來著,”說話的桃井五月穿著身櫻花粉浴衣,說著說著視線轉到黑發少年身側,
她看見了那道穿著藏藍浴衣,戴著黑天狗面具的人影,從極具代表性的發型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這邊的是……角名君嗎?”
結束草莓冰壽命的角名倫太郎慢吞吞同面前過來的兩人打了個招呼。
“這樣就太好了~小辻、角名君!拜托了,請和我們組隊吧!”
狐川辻人:“?”
角名倫太郎:“。”
抱臂目睹全程的青峰大輝最終開口解釋,“嘛…大概就是個活動要四人組隊,喏,就是那邊的金魚攤,”他努努嘴示意了下,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同步望去。
展示牌豎立在金魚攤位前,上書:[情侶活動大放送~兩人單手撈金魚(兩人一組,四人起步)]
“就是這樣,一定要四個人才能開始,但是五月來得太晚,前面都組好隊了。”
“什么嘛……明明是阿大你走得太慢了!”
眼見著這邊兩人要吵起來,狐川辻人及時壓制,“沒事沒事…沒事的。”
他側臉望了眼角名,天狗面具的人視線微動,細微地點了下。
狐川辻人放下心,“我和角名同你們組隊就好,四個人就可以了,對吧?”
“——好感動,小辻!還有角名君!”
“……嘖,別太慣著她了啊。”
吵吵鬧鬧的,四人還是成功去到金魚攤前組隊登記了。
在他們前面還有兩組在排,狐川辻人正好就借機了解了下。
參加費用一千円兩人,提供三個撈金魚紙網,時間限制十分鐘。
也就是在十分鐘內,用三只紙網盡可能撈最多的金魚,一局中撈得最多的人取勝。
他順便看了眼獎勵,撈到三條以下的金魚可以帶走,三條以上就可以選擇換取神秘禮品。
“神秘禮品是什么?”
桃井五月指了指放在展示臺上、經由風一吹就‘叮叮當當’作響的東西,“是祭典風鈴哦,小辻。”
“畢竟主題是[結緣風鈴祭]嘛~”
沒有等很久,限時十分鐘,其實一組都用不到十分鐘就結束,約莫十幾分鐘就輪到了狐川辻人和桃井五月兩組。
‘兩人單手撈金魚’顧名思義,要將倆人的手綁在一起,綁成一支手去撈。
桃井和青峰那隊由青峰主導,狐川辻人低頭看著自己正在和角名綁在一起的手,想了想,“角名想玩嗎?”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撈金魚技術不高,經常氪了一堆紙網下去只能勉強摸到金魚的鰭。
雖然名義上是競賽,不過他對勝負沒什么想法,小黑毛默默望向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嗯,那我主導。”年輕的角名應下聲。
狐川辻人揣著點欣慰看向他,說起來他還不知道角名倫太郎撈金魚撈得如何呢。
嘛、就算撈不到什么沒關系,還有個菜菜的他墊底。
要是角名想要那串風鈴的話…大不了他稍微強氪一下,總會給他弄到的。
左右都備好路,周全的成年小黑毛帶著安全感與綁得好好的手上了戰場。
金魚攤提供的紙網又輕又薄,紙張韌性不高,狐川辻人之前已經看到過有參與的人好奇戳了戳紙網、結果一戳一個洞,遺憾錯失一次機會。
兩組,每組提供三個紙網,由著狐川辻人拿著兩只,兩人綁在一起的手上分到一只。
狐川辻人一開始是想著角名去撈、他不做反抗,就這么配合著就好。
但是等金魚攤老板喊開始時,輕微、手與手的動作變化。
狐川辻人眼皮輕輕動了下。
無他、寬大手掌覆蓋在他手背之上,角名握著他的手、就這么帶著他拿著輕薄紙網浸入水中。
條件反射是有一點想反抗的,但旋即想起這是在撈金魚比賽,狐川辻人當即斂好那一點小刺,盡量不影響人。
他不是主力,手被人握著、蜷在掌心,完全是充當一個工具。
有勁分明的指節曲起,狐川辻人視角能看到捉住他手中的大掌手指擠入掌心、指根、桎梏著他的全部,甚至一絲一毫都不放,紙網的柄也被塞入了他的指間,
手上姿勢如此,身側之人也自然靠近。
他湊近耳畔,低低聲道,“辻人,紙網要捉穩一點。”
像是提醒,但狐川辻人莫名就聽出點其他味道。
深吸一口氣,黑發少年抿著唇,被褚紅狐貍面具擋住一半的面頰略略緊繃。
紙網浸入水中,很快從中心處就浸了濕,變得濡濕綿軟,賦了分韌勁兒,狐川辻人呼吸淺淺,盯著那又白又透明的紙網看,
潛在水底一點點靠近棲息的金魚,一尾紅鱗龍晴,紗狀的尾,漂亮的弧線,輕輕搖曳在水中,半透明的網就這么靜謐靠近。
狐川辻人情不自禁屏息,他自己撈魚是從來沒有這種體驗的,總是在欲要靠近金魚前的一秒就被識破,狠狠一尾打在紙網上、鑿出個洞來。
但是偏偏現在角名握著他的手,帶著他去撈金魚,就沒有這樣的聲勢破綻,他情不自禁更加投入。
精神更加集中、即是放寬對周遭的在意度。
連角名是怎么靠過來、貼近著人身體也不在意,現在手掌握著手掌、手腕抵著手腕、手臂托著手臂,他能感受到身側之人的呼吸。
或許是因為緊張,呼吸有些沉有些凝,撲在黑發少年浴衣領口布料與皮肉的界限處,輕輕緩緩打在其上,止不住激起一點小小的反應。
狐川辻人該去注意的,但是握著他手掌的人在此刻一沉手腕,紙網已經停在了紅鱗龍晴的身下,他登時全然集中,直盯盯凝著,
出手講究‘快’、‘準’、‘狠’,一幀、眨眼的瞬間,手腕被托著向上迅速一拉,狐川辻人再三緊繃了還是被促到。
薄薄一層紙網延展性拉到最大,托著那尾猝然離了水面活蹦亂跳的金魚快速一翻一轉倒進了早早準備在旁邊的盛器里。
“噢噢撈到了!!”
“那邊那兩位小哥先得一籌!”
“哎呀哎呀、旁邊的倒先破了張紙網,可惜可惜!”
圍觀群眾并著金魚攤老板一起起哄著,狐川辻人在人聲中緩緩才重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張了張唇,
“就這么,撈到了啊…”
小黑毛心情復雜,此刻望著在盛器里亂了一陣又恢復原狀、悠然游蕩的紅鱗龍晴頗有些無奈,先前他以為有多困難的事……經由身邊的角名這么一做,似乎也沒有多少難度。
本以為兩人都是菜雞,沒想到身邊的菜雞竟是大佬。
真正的菜雞頗有些自慚形穢。
“嗯。”角名倫太郎應聲,看了眼紙網,“繼續嗎?”
“繼續——當然繼續!”小黑毛當即有種傍上大腿的爽感,“再撈——”
到口的數字混亂了下,黑發少年頓了下,生怕給人造成壓力,想了想,小心翼翼遞出個字眼,
“再撈…一條?”
躺雞很有自覺,只要抱好大佬的大腿就行,不能去指揮大佬。
大佬倫太郎視線側了下,一眼就望出人心思,他沒多說,只如先前那般應下人話,“好的。”
說一條就是一條。
這次瞄準的是條土佐金,用的還是那只浸濕了的紙網,用的也還是剛剛那樣手牽著、帶著的姿勢。
旁邊傳來陣陣歡呼,聽聲音,大概是青峰與桃井也撈起了一條。
原先說著沒有競爭勝負意識的小黑毛默默化掉自己的話,他現在發現……自己似乎還是有那么一點意識的。
……有點不想讓角名的努力白費啊。
黑發少年垂著眼,視線落在漣漪陣陣的水面,他看著輕慢游動的那條土佐金,唇線一點點壓下。
角名目光慢吞吞落在黑發少年側頰,也落在人細微的表情上,不輕不重開口,
“辻人想要哪一條。”
黑發少年被他一問,疑惑了下,雖然哪條對他來說都沒差,但他還是指了剛剛瞄見的那尾土佐金。
“我知道了。”
答得特別干脆簡練。
……嗯嗯?
小黑毛才來得及眨眼,手腕被捉著遞向前、一沉一撈一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浸水又出水,指尖才沾到點潮痕就被托舉出,與此同時,
“喀拉”一聲,細微的紙帛撕裂聲,狐川辻人眼瞳緩緩凝縮。
——等等……
肉眼可見的紙網底部經由土佐金掙扎,細細裂開條縫隙,眼見著就在擴大,狐川辻人心底緊繃,人也跟著緊繃,眼睛更是直勾勾盯著、一刻也不敢挪,
他是緊張的,落進注視著他的眼中,眼睛的主人手腕一抖,即將裂開大半的紙網輕微一倒,掙扎的那尾土佐金就如自動巡航般穩穩落進了盛器之中。
一口氣繃著胸膛,眼睜睜看著塵埃落地,狐川辻人才發覺自己在那一兩秒間忘記了呼吸。
角名倫太郎丟掉那張破掉不能再發揮用處的紙網,視線輕飄飄轉回、落在了后知后覺大喘氣的黑發少年面上,他慢慢伸出手、輕拍著人后背幫忙順氣,
狐川辻人低著頭,漸近過來的氣息,是角名。
他微側臉,落進的就是角名倫太郎的眼瞳,幽綠如寂林磷火,靜靜落在那兒,他慢慢開口:
“忘記了嗎,辻人。”
“幸運石在你身上,”他平靜看著他,隔著那張天狗面具、輕聲闡述,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是幸運的。”
第56章 一更 不會有誰比你更好。
“噢噢!真厲害啊那邊的小哥!一張紙網居然直接就兜了兩條上來!”
“哈哈哈旁邊那組要多加油啊!”
圍觀群眾起哄, 有人回憶起剛剛那驚艷一手,不由得嘖嘖稱嘆。
被稱嘆的對象,角名倫太郎面上戴著的面具隔絕了絕大多數好奇張望向他的視線, 而他自己的模樣, 輕輕慢慢地落在了面前的人臉頰上。
狐川辻人動了動唇,想說些什么, 兀地一點水珠穿梭而至。
冰涼的幾滴打在臉上, 他情不自禁瞇了下眼。
“……阿大!!”
隨之傳來的還有旁側那兩人吵吵嚷嚷的聲音。
狐川辻人循聲望去,不出所料, 桃井五月和青峰大輝那對組合又生事端。
這次不僅僅是撈破了紙網,還硬生生被池中的金魚挑釁,一甩尾打在脆弱紙網的正中央, 借力躍得高高的、躍出水面, 水漬晶瑩、水珠竄射。
誠然好看, 就是黑發少年成了被波及的無辜者。
掐架的兩人中斷一瞬, 望過來雙手合十先道歉, “抱歉!小辻濺到你了真的十分抱歉!”
得到黑發少年的諒解后, 兩人開始爭論最后一只紙網要如何使用。
狐川辻人望著他們屬實有些無奈,他視線久久落在那兒, 直到溫熱一點觸碰落在臉頰, 指腹微微使力、不輕也不重地蹭過, 將濺來的水漬拭去,眼睫輕微動了下,狐川辻人轉過來, 看見的就是角名倫太郎正好收回的手。
殘留的幾分溫度還泛著些許熨貼,潤物細無聲地滋潤在心尖。
他嗓子又有點癢癢的,似從心尖尖上的那一點泛出來的, 裝作不去在意,黑發少年自然開口,
“撈金魚的手法…角名很嫻熟呢。”
角名倫太郎收回手,聞聲慢吞吞應聲,“小時候,妹妹經常吵著要撈。”
狐川辻人笑了下,“所以練出來了啊。”
“能派上用場就好。”
的確是能派上用場,或者說、派上的用場大了。
直到桃井X青峰組第三只紙網撈破,狐川X角名組也才將將用到第二只紙網。
雖然全程只撈到了一條小金魚,但是五月也不惱,拜托老板裝起水袋,就這么拎著小金魚站在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身后看著他們兩個撈。
她眼光敏銳,一眼就望見了不尋常之處。
譬如:那兩人撈金魚時握在一起的手。
手指捏著手指,手掌疊著手掌,站遠些大概看不出來,只有站近了才能看個明晰。
桃井五月眼睛彎起笑,沒有說話,旁邊同樣看見的青峰大輝一邊眉毛挑起、一邊眉毛壓下,他插手在浴衣胸口,慢悠悠飄開了視線。
落在背后的兩道視線狐川辻人沒多去在意,他的注意力此刻被角名牽著、全部落在了金魚池中,
角名的發揮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第二張紙網用破時也再度撈上兩條,一下子就湊了四條。
用來兌換祭典風鈴的數量已經夠了,現在還剩最后一只紙網,角名慢慢緩和了些力氣,
“辻人要試試嗎?”
話語間是讓他也來主導參與一次的意思,黑發少年眨眨眼,清脆應道“好啊”。
先前被角名帶著堪稱是輕輕松松就撈到了四條,直把小黑毛也看得眼熱。
菜雞的本性被激發,越菜越愛玩。
于是這次變成了角名來配合他,小黑毛掌握主導權。
初掌大權的小黑毛深吸一口氣,視線巡轉在金魚水池里,一停、盯上條慢悠悠游動著的黑蘭壽,說是黑尾、卻偏向點褐。
通體干凈、除了尾巴有點褐,就是一水兒的黑。
他瞄準了,自然開始行動,牽起的手沒有松,還能感受到交觸的地方傳來的溫度,托扶著他的手腕,穩穩充當支力。
竹制紙網輕輕浸入水中,薄又透的紙一點一點從中心浸潤、變得更加透明,混在水中。
先前被角名帶著撈了四條的經驗在腦中放映回想,狐川辻人學著角名的模樣,一點一點靠近那條慢悠悠游動著的黑蘭壽,屏住呼吸、竭力隱藏聲息。
狐川辻人在專注認真地撈魚,角名倫太郎在靜靜地看他。
為了更加方便人主導位置,他舍棄了部分自己的位置,便利性降低、接觸度增加。
而黑發少年已經在先前的幾次接觸里習慣了對方的存在感,現在再接近更多一些、一時也生不出什么抵制。
此刻有人在專心撈魚,有人在分心看撈魚的人。
紙燈籠暖和一層光線映照,瑩潤側頰都渡上層暖意,瑩潤如玉、觸之升溫,
兩點幽黑眼瞳不像直接對視或望著那般深邃靜默,側邊去看浸入點燭火微光,少了幾分距離感,多了幾分溫暖和適。
紙網已經兜到了黑蘭壽身下,狐川辻人屏住的呼吸更加緊張,他還是第一次全靠自己折騰到這一步,不敢側臉去和角名說話,生怕就在這么一瞬金魚就會跑掉。
手腕微微使力,狐川辻人相信角名能感知到他的意思。
他沉下心,腕上搭著的溫度更加鮮明,角名果然跟上了。
一息落下,眨眼間破水而出,水團碎碎圓圓,水花飛飛濺濺,狐川辻人眼睜睜看著紙網承受不了太大沖力與金魚本身的掙扎,即將就要破著撕開,那點輕微的紙帛撕裂聲似乎隱隱就要在耳畔響起。
——剛剛角名是怎么做的?他現在要怎么做?
小小慌亂間,循著心底最信賴對象與腦中記憶,狐川辻人繃著下頜斷然模仿了下人動作,
手腕一抖,趁著紙網還沒完全裂開的間隙穩準快朝著旁側的盛器一倒,出水后就掙扎不停的黑蘭壽就這么呈現道拋物線模樣,直直被丟進了小水盒內。
成了!
狐川辻人心里此刻是又驚又喜,先前帶著紙網破水太快濺出的水花水漬打在了臉上、浴衣上都不管了,他心里只急切地想同身邊的人分享,全然如個年輕莽撞的模樣,聲未出已帶上笑,
兩道上挑眼尾高興彎起,柔軟細膩頰畔點出小小的弧度,黑發少年側臉過來快樂喊著人名字,“角名——角名——你快看!”
他很快樂,快樂的情緒感染了身邊的人,角名倫太郎似是在笑、又似沒有,總之狹長眼尾也同黑發少年一樣彎起弧度,黑天狗面具遮擋住大部分面頰表情,但阻礙不住他望向狐川辻人的眼睛與視線,
他道:“嗯,我在看。”
角名這么說,狐川辻人心底就那么輕微的一動。
跟著直覺抬起眼,視線與視線就在融融燭火下對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才發現、原來兩人之間距離已經在不知不覺時這么近了。
近到一側臉就能貼近對方覆著面具的臉頰,一垂眼就能感知到清淺纏繞的呼吸。
捏在指間的竹制紙網滴滴答答向下滴著水,圓圓水滴落在本就不平靜的水面更加點出圈圈漣漪。
池中偶有金魚游動,拂過那漣漪,似有所察、輕巧向上一躍。
“嘩啦”一聲躍出水面,水珠似碎玉投珠,清脆動聽。
似被吸引又似著迷,一點點靠近的,是兩人間的呼吸與近乎于無的距離。
“——恭喜恭喜!這兩位小哥拔得頭籌!”
“五條,今天最好的成績莫過于此了,哈哈哈大家都來沾沾光!”
一下子,旁人的聲音將沉浸在暖黃燭影中的狐川辻人拉回現實,大腦慢走一步,想到自己剛剛一時腦熱之下想做些什么,黑發少年臉頰兀地泛上點紅。
他視線飄了兩下,轉來轉去間又對上角名依舊望著他的眼。
一下子僵硬住,鬧了個大臉紅,自己頗有些不自在找補道,“哈、哈哈…竟然真的撈到了呢,我、我還從來沒撈到過,這魚真好看哈哈…”
他說得前言不搭后語,又碎又無厘頭。
角名倫太郎不挑他話語,只是依舊那樣靜靜注視著他。
狐川辻人在這視線注視下竟生出點自己就要這么被看得融化掉的錯覺,仿佛面前的角名不是什么固定存在的人、是一團火,一團靜靜燃燒著的、足以將他燎燒的火。
飛蛾撲火——就要靠近。
“小哥——這是你們的獎勵!煙火大會也快開始了,快去后山掛上吧!”
金魚攤攤主十分熱心腸地將神秘獎品[祭典風鈴]交給黑發少年并提醒道。
有人一開口打岔,頓時清醒。
狐川辻人移開視線去拿著了。
他同另外三人走出幾步,又頓了下,想了想,在角名倫太郎視線下、黑發少年又折回到金魚攤,同金魚攤的攤主說了些什么。
等狐川辻人再回來時,角名看見人細長指間下細細綴著條細帶,細帶末端綴著只透明的金魚水袋。
內里兩條金魚嬉戲游玩,赫然就是角名倫太郎第一次撈起的那尾紅鱗龍晴與狐川辻人第一次撈起的那尾黑蘭壽。
隨著人步伐走路、水袋輕微晃起點弧度,透明的表層折射著燈光、燭光,也映出了等在闌珊燈火下的高挑身影。
“帶回去嗎?”
“嗯,畢竟是第一次撈到的,”狐川辻人終于從剛剛那點曖昧氛圍中走出,勉強能與人搭上話了,他聲音浸著點笑,慢慢道,
“總覺得要留個紀念。”
前面走著的桃井五月與青峰大輝轉身等著他們,狐川辻人望了眼垂著眼在看他手中拎著的金魚水袋的角名,
“兩條啊,”對方這么道,
狐川辻人彎了下眼,“當然,”
“畢竟是和角名第一次來夏日祭……第一次撈到的,總覺得也要紀念一下。”
……咦?
這話說出口,狐川辻人頓了一下。
對面站著的人面具下的眼睛也輕微閃了下。
……他是不是,曾經也和誰這么說過?
面上不露差錯,狐川辻人持著金魚水袋向前走,想到點什么,微轉過頭,
“我有個上……以前的朋友,他說如果在煙火大會的第一簇煙火升到最高點的那一刻許下愿望,那么愿望一定會在來年實現。”
黑發少年篤信般這么說著,微微帶起點笑,“怎么樣,角名有想許下的愿望嗎?”
“……”
“有的。”
狐川辻人迎著夏日祭典的后山道路走,“那就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了呢。”
角名倫太郎看著他的背影,踩著木屐的步伐踏地,清晰的腳步聲跟上。
他并肩,跟在黑發少年身邊,看著他眼中倒影的景色,
“……是辻人關系很好的朋友么?”
“哎呀…怎么這樣就好奇起來了?”
“……嗯,有點好奇。”
“哈哈,是關系很好哦,不過角名完全可以放心啦,”
黑發少年點了點角名胸口,眼睛稍稍彎起,
“不會有誰比你關系更好的。”
第57章 二更 我希望你的愿望。
通往后山的道路明亮清晰, 一路都有紙燈籠引罩,燭火明亮、照著前方腳下的路,拾階而上, 能感受到山間夜風與林間簌簌輕響, 空氣清新又自然。
夜幕之時,鳥雀歸巢, 耳畔只有人們三三兩兩登階交談聲與孩童嬉鬧聲。
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就混在人群中慢慢向上走著, 桃井五月與青峰大輝在前面不遠處,他們走得不緊密、之間留下了些空隙。
但那點空隙也并不是全無連接的, 垂下的浴衣小袖,輕微牽起點弧度,細細看去哪里是牽起的衣袖, 分明是牽起的手指, 手指指節微微彎曲著、你勾纏著我、我勾纏著你, 不分彼此, 但又隱藏在浴衣小袖之下, 似有若無的, 曖昧極了。
落在另一只手中的金魚水袋隨著步伐邁出輕微晃動,其內的兩尾金魚交頭接耳, 或是竊竊私語。
走到登山的平臺中段, 向左是繼續上山, 向右是到達掛風鈴的地方。
狐川辻人手中拎著撈金魚時攤主給的祭典風鈴,自然右轉。
他過去望了眼,人也不算少, 此刻都排在那。
桃井五月與青峰大輝也同他一起過來,五月另外買了可以掛的風鈴,款式與狐川辻人手中的祭典專屬略微有所不同, 但還是好看的。
工作人員在拿著大喇叭引導,說著按部就班拿好許愿信箋、在許愿信箋上填寫下期望或心愿,合著風鈴一起掛上后山平臺上那株約莫有十人環抱粗的古木枝椏。
排隊的速度很快,狐川辻人四人很快就拿到了許愿信箋,狐川辻人并角名倫太郎一張,桃井五月并青峰大輝一張,工作人員指了筆,讓他們寫。
黑發少年想了想,側頭去問人,“角名有什么想寫下來的心愿嗎?”
被問的人沒再直接嚴嚴實實戴著那張黑天狗面具,學著狐川辻人模樣、將面具斜斜著戴,露出截下頜線條,他稍微思考、視線微垂,落在了平鋪開來的許愿信箋上,
“大概有的。”
狐川辻人立即遞出筆,示意人寫,但是角名沒接,“辻人先寫吧。”
黑發少年一邊眉毛壓著、一邊眉梢挑起,將人看了眼打趣道,“怎么?難道是什么秘密嗎?”
角名不吭聲,狐川辻人眨眨眼。
……該不會真被他說中了吧?
左右先寫后寫都一樣,小黑毛只心底輕微過了下就放過,他捻著筆、托著臉頰稍作思考,
他思考時,角名自然視線落在人頰側。
專注、認真,因略略有些出神所以幽黑兩點眼瞳泛著虛意,微微擴泛開,唇線抿起、輕微向下落下些弧度,似是有些苦惱的模樣。
不過這苦惱并未持續很久,黑發少年眼前一亮,登時拿起筆就‘噌噌’在信箋上筆走龍蛇,
角名倫太郎注意力被他引著看過去,落睛后看清其上所寫的內容,
[——希望某位角名同學可以更多坦誠一點。]
見人看了,小黑毛唇角彎起狡黠笑容,晃了晃拿在手中的許愿信箋,故意道,
“好了,這就是我的愿望了!”
角名倫太郎目光輕輕掃過黑發少年臉頰、眼瞳,又落在人拿在手中的許愿信箋與字跡上。
筆連帶著信箋一起遞到面前,遞過來的人晃了晃,他重重咬著人名字發音,聽起來壞壞的,
“現在輪到你了哦,角名同學——”
‘角名同學’接過筆和信箋,拿開筆蓋,筆頭點在紙片上,他靜靜望著旁側筆走龍蛇的字跡,不急不慌地在另一邊慢慢寫完自己的愿望。
狐川辻人也想湊過去看,才湊過去一點,后面的桃井五月與青峰大輝就叫他,他們已經寫好了、要去準備掛上風鈴,
等他回完話再轉頭,就看著角名折好寫完的許愿信箋合攏,掛在了風鈴之下。
他眼皮跳了下,角名倫太郎已經自如開口,“我們也去掛吧。”
——但是他還沒看見這家伙寫得是什么內容啊!
小黑毛憤憤不滿,并試圖從人嘴里掰出答案。
但是角名倫太郎的嘴像上了鎖,無論小黑毛怎么打探詢問都問不出個名堂。
上竄下跳的小黑毛好奇心被拉到最大,角名看他一眼,“辻人,”
“說!”
“愿望,聽說被知道了就不靈了哦。”
“……”
——這種騙小孩的借口誰會信啦!
狐川辻人旋即反應過來,“但這也不是角名你不坦誠的理由!”
用盡手段,最終狐川辻人也沒有從人口中得到答案,掛風鈴的地方倒是已經先到了。
立在中庭的一株約莫十人合抱粗的古木,枝椏漫天、自由向上生長著,橫生的枝條上掛滿了紅色彩綢與風一吹就‘叮叮當當’作響的風鈴們。
山間夜風輕拂,風鈴下綴著的一張接一張許愿信箋隨風旋轉飄蕩,一張一張、整整齊齊、五彩繽紛的,十分好看。
站在那兒,只是看到這一幕、原先還躁亂紛擾的心情就情不自禁靜下。
風聲、林葉窸窣聲、喧鬧人聲都逐漸遠去,只有獨自譜成無名樂章的清脆風鈴聲作響,緩緩滌蕩心靈。
樹與世界無窮大,而自己無窮小,狐川辻人望著樹、望著風鈴們,良久才收神。
掛風鈴的地方有些高,桃井五月夠不到,只好委派青峰大輝去掛。
狐川辻人挑得位置也有點高,不過黑發少年記著先前角名倫太郎的不坦誠,決定再如何都不求助,偏要自己去掛。
黑發少年雙手托著向上去夠枝椏,他雖然身形高挑、距離卻還是有段距離,微咬唇,黑發身影踮起腳,手腕托上,浴衣小袖堆疊落下,落在臂彎,露出截白皙小臂與晧白手腕,落下來的小袖是阻礙,甚至有些遮擋視線。
盡量平心靜氣,狐川辻人深呼吸,欲要再度嘗試一次。
一而再、再而三,小黑毛面上不顯,動作已經些微露出點焦躁。
身后有溫度靠近,手臂倒先靠近,觸碰到、身后的人伸出手,幫人扶了把,托起了風鈴。
比狐川辻人高了小半個頭的角名倫太郎抬起手,全然不似黑發少年那么費力,只大概一夠,就夠到了選定的掛風鈴的地方。
“我來,辻人。”他的氣息鋪散,打在耳后,熱乎乎的、激起一點小小的顫栗。
這顫栗來得快、去得也快,黑發少年念著他先前的錯處,悶不吭聲忍著、一門心思走到底,就要自己來做。
角名倫太郎視線輕微晃動,落在偏側著他的人的側頰,悶悶的、有點小情緒的。
“煙火大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身后的人這么說了句。
好吧,好吧。
狐川辻人只好放棄,這家伙是知道如何勸服他的。
黑發少年轉手將風鈴給了人,便開始頤指氣使,“掛那里,偏了點、再左一點!”
角名倫太郎十分好脾氣地聽他的話改動毫厘之差,最終也算是成功掛上風鈴。
寫著兩人愿望的祭典特制風鈴很快便匯入了古樹上的風鈴海,那張小小的許愿信箋搖搖擺擺,折好的面似是開合了一點,狐川辻人眼尖,迅速瞥到了幾個字眼。
[…希望,辻…健……安]
再多的就看不見了,狐川辻人再想盯著看也沒有更多時間,畢竟他們要及時轉身去山頂平臺占位置好去看煙火大會。
桃井五月與青峰大輝已經先一步過去,狐川辻人和角名倫太郎還算是落后了一步。
先前那點小小的別扭在頤指氣使指揮著人掛風鈴時已經消弭得差不多,他咳了聲,視線輕微轉了下,瞥過身邊走著的人。
對方還在細心隔出黑發少年與擦肩而過的旁人間的距離。
兀地、心臟尖尖就這么融化了一塊,暖融融的一灘水般,往著四肢百骸迸發,糾結的、擰巴的、頓澀的情緒與心靈一下子就和緩起來。
他們也就到了觀看煙火大會的山頂平臺。
雖然說不上人山人海,但是前頭最佳位置已經黑壓壓占滿了人,來得還是稍微有些遲了。
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沒往前擠,停在了一個較后、但不影響觀賞的位置。
距離煙火大會正式開始還有三分鐘,狐川辻人看了眼手機。
他突然想起什么,手指動作停了下,角名倫太郎正在護著人不被后面上來的人擠到,好不容易兩人一起到了個還算安全的地方,就見身旁的黑發少年拿出手機,似乎是要拍照。
角名倫太郎輕慢眨了下眼,只出聲提醒了句‘注意安全’。
狐川辻人聽在耳中,自己倒是先笑了下,“沒關系,有角名在身邊,很安全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唇線動了下,角名倫太郎似乎要說些什么,但黑發少年眼睛一瞥左上角時間,“還有兩分鐘。”
進入倒計時了,
一分半,
一分鐘,
三十秒。
時間在前進,黑夜在后退。
黑壓壓擠在前面的人群已經開始預熱起來,等待著、期盼著,默契又無聲地將情緒壓制、緩緩壓到最低。
狐川辻人輕聲道,“角名還記得…我剛才說的嗎?”
他聲音放得輕,混在嘈雜人聲與其他響聲中,似乎一個不經意就會被忽略掉。
但是角名倫太郎沒有,他自始至終注意力都停在黑發少年身上,
“嗯,記得。”
黑發少年道:“——在煙火大會的第一簇煙火升到最高點的那一刻,許下愿望,”
角名倫太郎平靜接上,“……那么愿望一定會在來年實現。”
狐川辻人又笑了下。
人群聲勢排山倒海般襲來,是最后開始的倒計時,
“3——”
氣氛壓著緊迫著,就差最后一點火星就能點燃蹦出最熱烈的光彩。
“2——”
高高低低的身影遮住平臺的前沿,像密林的邊陲,嚴絲合縫、烏壓壓深沉一片,
“1——”
而只那密林合攏的一幀,氣氛迫降的最后一秒,
從耳廓炸起的“咻——”長長一聲,銳鳴又似飛鳥翅翼劃過空氣的割裂。
從人群頭頂之上,毫無預兆又兀然地拉出一道漫長銀軌。
殊麗、漂亮,全神貫注。
銀色軌跡不斷攀升,拖出鎏金色的焰尾,伴隨著撞入耳中不息止的鳴聲,彗星一般劃過整片漆黑天空。
夜幕被這拖長軌跡的人造彗星撕裂扯開,它不斷向上、不斷飛升,不斷發出悠遠回響,
一切的一切倒映在一雙漆黑眼瞳,炫目的白金色銀光隱沒黑暗,陷入一時的無聲無息。
寂靜,
所有人都在等待,急躁的、期盼的、熱切的,交織的情緒于此一刻凝成一點,
那一點又化為指節與指節、掌心與掌心接觸時淌下的一滴薄汗。
僅是短短的一息,
——兩人微涼的指尖觸及到一起。
于是整片夜空不打招呼般倏然亮了起來,乍亮起伴隨密密麻麻綻放、令人目不暇接的盛放煙火。
八尺玉鋪天蓋地、朝著人無法接受海量信息的眼瞳沖刷,驟然色彩匯聚、五味分明,全數濺開銀色、金色的火樹之花。
五指緊扣,地上的人攥住了地上的煙火,那煙火正綻放在黑色眼瞳之人的眼中,也正綻放在緊握住煙火的人心中。
漫天焰火再次溢散炸開,前方人群驚呼聲成海潮,一波接一波襲來,一聲比一聲更響,
而此刻、極近距離間,呼吸貼近,鼻息交織。
黑色的對上幽綠的,一簇一簇亮起的光線下歪歪斜斜戴著的面具正協商好了望向天空,
唇瓣動了動,太多想說的話堆在喉間、堆在口中。
而黑發少年只是緩緩彎了下唇,“愿望,角名有許下嗎?”
“嗯。”
角名倫太郎看著近乎于無距離下的人,慢慢應下這一聲,
“要我告訴辻人許下了什么愿望嗎?”
黑發少年愣了下,旋即無奈笑了下,“不用,不用的。”
他慢慢湊近點,主動的湊近。
鼻尖抵著鼻尖,兩片微涼的面具在靠近間觸碰到一塊,發出‘咔噠’‘咔噠’的清脆聲響,但現在沒有人關注它們。
狐川辻人看著面前的角名倫太郎,將人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放進自己的眼中,
呼吸溫熱、交織傳遞,不知是誰的心跳聲重如擂鼓,血液鼓噪沖刷。
山間清新的草木氣息淺淺浮動,混合著不知名的花香、甜膩的巧克力香蕉、糖蘋果香氣,一點一點融在一起,洇入心底,
黑發少年在笑,真誠、自然又坦率地笑,迎著漫天璀璨如繁星般的綻放焰火,迎著人群呼號與驚嘆,迎著唯一的注視著他的人的目光、視線,
他咬字清晰又泠冽,從未有過如此這般專注認真,
“畢竟,比起知道你許下什么愿望,”
他彎起眼,上挑眼尾拉出道弧度,就似那尾隱于夜幕之中的彗星,在一時的無聲無息后驚艷綻開,
“我更加希望你的愿望能夠實現。”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哦!朱麗葉~~!
[辻:鏘鏘——煙火大會~]
[辻:圖片.jpg]
[S.N:是出去玩了嗎, 辻?]
信息僅發出去兩分鐘,手機屏幕就亮起,等在候診室的黑發少年原本沒準備立即回復, 一看屏幕, 飛快瞥了內容。
眼看著叫號叫到自己沒剩下幾個,他騰出只手抽空飛快打出幾個字一鍵發送,
[辻:是的, 美麗又好看的煙火當然也要分享給S.N看一下啦。]
狐川辻人想了想,趁著還有時間又繼續打字,
[辻:怎么樣,很不錯吧,S.N?]
直到得到來自對方的肯定答案, 狐川辻人才彎了彎眼。
上一次, 對角名說出的那句:‘如果在煙火大會的第一簇煙火升到最高點的那一刻許下愿望, 那么愿望一定會在來年實現’的話, 正是上輩子的S.N告訴他的。
不過那時說出這話時、對方似乎正因為沒有可以一起觀賞煙火大會的人而情緒低落。
狐川辻人為了安慰人, 便給出了以后要是自己看到第一簇煙火升到最高點時就會拍下照片分享給對方諸如此類的承諾。
雖然現在的S.N并沒有與他上輩子那般相處十幾年的記憶, 但是狐川辻人仍然記得。
“辻人,”
低頭在看手機的黑發少年被叫到名字, 當即醒神。
他抬了下頭, 面前不知何時已經立著道綠發身影, 對方看他望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平靜開口,
“父親那邊已經空下了時間, 現在過去吧。”
聞言,狐川辻人收好手機,認真點了點頭, “好的,辛苦你在中間聯系了,真太郎。”
“不,沒什么,”綠間真太郎隔著鏡片看向面前的黑發少年,頓了下,似是有話想問,狐川辻人余光瞥到他的這點遲疑,先前才拜托人幫自己做事,他自然一應妥帖,
“怎么了,真太郎,有什么想說的嗎?”
“……”
“父親是腦科醫生,辻人你……”剩下的話落在喉間,綠間真太郎到底沒再繼續說,他只垂了垂眼,平靜收好話語,
“沒事,進去吧。”
“是是——”
狐川辻人自然知道面前人要說什么,但他解釋不了,包括就連他自己現在也不確定。
當下聯系綠間真太郎,委派他幫忙要到他父親,綠間醫生的診療號,只是因為上輩子——
綠間醫生正是他的主治醫生。
“——終于出來了。”
透過側視鏡向后一望,瞥見從醫院門口出來的身影,駕著車的經紀人開到門口、嘀了兩下喇叭,順利引起黑發少年的注意。
“咔噠”兩聲,狐川辻人開了車門坐上后座。
一腳油門一打方向盤,經紀人偶爾望向幾眼后視鏡,嘴里喋喋不休詢問道,
“是哪里不舒服?”
后座上的黑發少年拉下口罩笑了笑,“嘛、前段時間在海邊玩太狠了,有點小感冒,所以才來看看嘛。”
“那怎么不喊我來陪你,或者那位角名…角名同學?”
“哈哈…只是小感冒而已,不用那么興師動眾,而且今天正是開學日,角名很忙的,我一個人也可以啦。”
經紀人一邊開車一邊念叨了幾句,眼見著他信了這番說辭,狐川辻人慢慢轉過臉,與車窗玻璃上虛晃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對視。
……腦部淤血。
上輩子作為他的主治醫生的綠間醫生再次點名這一點。
“……是否在先前有過車禍、劇烈撞擊之類的事故發生?如果有的話就要小心了……”
‘車禍’、‘劇烈撞擊’,黑發少年眼睫輕微眨了下。
在他自己的記憶里,除開三十歲那場造成他重生回到現在的車禍外,并沒有其他類似事故。
但是在上輩子,他從許多人,經紀人、奇跡的世代的朋友,口中隱隱約約都聽到過他自己在高三畢業的那年似乎出過一場事故。
也是車禍,但他的印象只依稀殘留些許住院時的復健場面、對車禍本身一點記憶也無。
當時的主治醫生就是綠間真太郎的父親,對方似乎說過腦中殘留淤血,雖不影響正常生活,但是它只要留存在那一日,就會造成一日未知影響。
狐川辻人一直將綠間醫生口中的‘未知影響’與自己時不時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發作的頭疼掛鉤。
但現在看來……似乎遠遠不止如此。
他仿佛,忘記了誰,忘記了許多碎片記憶。
被他忘掉的人,究竟是……
“——你終于回來了狐川!我還以為一個暑假過去你就忘記了我們嘞!!”
嗯、首先這個家伙是絕對不可能忘記的。
請假了半天回到稻荷崎的狐川辻人才剛剛坐下,屁股甚至才挨到椅子,旁側就擠來道身影,不需去看、只聽聲音就知道來者是誰。
“哼哼~新學期我們可還是同桌哦,狐川!”
聒噪的黃毛狐貍,宮侑。
狐川辻人一邊應著他一邊整理自己的書桌課本,他來遲半天,分發的東西都堆在桌上,不過大家都很照顧他,有提前幫他按分類放好,狐川辻人沒有費很大勁。
“所以你怎么好端端請了半天假,”宮侑端著下巴一邊看他整理一邊發問。
狐川辻人自然拿先前應付經紀人的借口應付他,他甚至還戴上口罩、做戲做全套。
“……感冒?”
不遠不近的一聲,埋頭收拾課本的小黑毛眼皮輕微一跳。
他還沒開口,宮侑已經熱熱鬧鬧地應了聲招呼,“哦呀?角名還有阿治……你們來得還真巧!狐川也才剛剛過來!”
轉過頭打了個照面,狐川辻人不自覺蹭了下食指,視線飄忽著落在從后門過來的兩人面上,尤其是落在角名倫太郎的面上,他實在有些心虛。
‘感冒’這種借口誆騙一下經紀人、宮侑宮治也就算了,但絕對騙不過直到昨天為止還和他在一起的角名。
眼見著對方會說出什么話來,狐川辻人搶先咳了兩聲,捏著口罩向上拽了拽,
“是這樣的,應該是昨晚睡覺的時候不小心著涼,今天早上起來就有些不對勁,所以請了半天假。”
他在向角名倫太郎解釋,對方單手插在口袋內,靜靜將他看了會兒,似是接受了這個答案,他只問道,
“有拿藥嗎?”
“啊、有…有的吧?”小黑毛憋了下,狀似回頭翻找了下書桌,擰著眉道,
“似乎丟在了經紀人的車上……”
宮侑左看看,右看看,終于找到自己可以插嘴的部分,他當即站起,拍了拍黑發少年的肩膀可靠開口,
“沒關系的狐川,保健室的校醫可以開感冒藥,不舒服的話我送你過去!”
“……真可靠啊,阿侑。”宮侑是被成功糊弄過去,小黑毛再借著拉口罩的空隙余光輕微一挑,看向某個默不作聲的人。
看起來還存疑,得找個話題岔過去!
想到做到,黑發少年自然調轉語氣,在椅子上坐下似是無意詢問,“說起來…上午我不在的時候是發生了什么嗎?”
他環視了一眼四遭,“好像大家…都很激動的樣子?”
“哈哈……狐川你上午不在當然不知道啦!”黃毛狐貍翹起鼻子,得意洋洋道,
“那是因為稻荷崎馬上就要舉辦一個超大型、超熱鬧、超有趣的活動!”
他故意在那賣關子,“每年一度,堪稱是下半學期開學以來最大陣仗與最大聲勢的——”
“嗯,因為學園祭要開始了。”宮治補充。
賣了一堆關子就等最后一句暢暢快快說出來的宮侑:“……”
“阿治我討厭你啊啊啊!!”
顯然,宮侑的討厭并不占據太大作用,狐川辻人注意力倒是被轉移到這個所謂的‘學園祭’上。
“那我們學園祭要做什么?”黑發少年發問。
他當然不是不知道學園祭是什么,國中就讀帝光時每一年的學園祭都很熱鬧,全校轟動、陣勢龐大,尤其以籃球部最甚,超百人社團運營的成果就是……
狐川辻人緩緩想到了一些沒能被銷毀的黑歷史,笑容緩緩斂下。
宮侑敏銳感知到點殺氣,他左看右看沒找到來源,一聽到狐川問到點子上了,當即蹦出來洋洋灑灑道,
“班上上午的時候已經投票決定好了,狐川!我們班的學園祭主展示項目是舞臺劇哦——舞臺劇!”
“……舞臺劇?”
不知為何,狐川辻人總感覺眼皮在隱隱抽搐,一種不妙的預感如影隨形、纏繞著他。
宮侑抱臂點頭,滿臉‘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那…有定下出演的劇幕嗎?”狐川辻人屏住那點不妙的猜想,耐心問出。
“當然——!”
黃毛狐貍躍躍欲試,“分給我們的劇幕就是——‘羅密歐與朱麗葉’!”
莎翁的劇幕,狐川辻人稍微放下了些心。
但他心放得太早了,“角色有分配完成嗎?”
宮侑舉手:“當然!我們完全公正民主!角色全靠投票完成!”
聽見這話,狐川辻人剛剛才止住抽搐的眼皮再度開始,甚至隱隱有些更重了,
“稍等,”黑發少年比了個暫停手勢,他側臉朝向一直聽著他們對話沒出聲的角名倫太郎與宮治兩人,
“阿治和角名,你們班的活動有決定好嗎?”
他這一問問出,沉默的兩人對視一眼,狐川辻人微妙地能從角名那家伙臉上讀出一點無奈。
……無奈?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宮治:“決定好了。”
角名倫太郎:“嗯。”
“是……?”
宮侑判官看不慣這兩人支支吾吾不肯說,當即一腳殺進去,“他們班是咖啡廳啦!剛剛路過學生會的公告欄時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狐川辻人眨眨眼,“咖啡廳不是很有趣嗎?”
只是咖啡廳,又不帶什么特殊元素的話……
“有趣……”宮治頓了下,慢慢開口,“是挺有趣的。”
“畢竟是……女仆咖啡廳。”
女仆?
捕捉到關鍵詞,狐川辻人登時豎起耳朵,直勾勾望向某個不言語的對象。
……這就是‘無奈’的來源,女、女仆咖啡廳啊…
盡量壓住嘴角向上的弧度,黑發少年竭力鎮定,不露出過多其他表情。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某個已經笑得前仰后合的黃毛。
“哈哈哈放心吧阿治!我會告訴爸爸媽媽我們家多了個女兒的!”
“……你也沒好到哪里去,宮侑子,”宮治毒舌回擊,“爸爸媽媽一下子多了兩個女兒會更高興的。”
聽這話不對,狐川辻人輕慢眨了下眼,望向此刻唯一能幫他解惑的人。
角名半靠著他桌子,低了低聲,“侑他扮演的是女角。”
狐川辻人一下子get到了,同樣低低聲問回去,“朱麗葉?”
角名倫太郎搖頭。
狐川辻人愣了下。
誒?不是朱麗葉的女角,那還有誰……
“奶娘。”角名倫太郎言簡意賅念出。
狐川辻人卡了下,被到口一半的呼吸,他止不住咳嗽,雖然很想保持端正,但是視線情不自禁被‘奶娘’那兩個字眼引著落在了宮侑的身上——
宮侑兀地感受到一陣涼意,當即回身,看見黑發少年似乎摻雜著些憐憫的視線,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視線一轉,他望著不知何時又湊在一塊的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兩人,皺了皺鼻子,嘀咕了句‘你們兩個關系什么時候這么好啦,總是在說悄悄話。’
當然、他注意力來的話去得也快,想到什么就說出什么,
“狐川,你也絕對很好奇你的角色是什么吧?”
狐川辻人總算知道先前那點隱隱作祟的不安感從何而來,他回顧了下劇幕里出現的角色,即使再不想相信,但看著面前宮侑亮起的眼睛,他還是艱難咬字,試圖爭奪最后一絲機會,
“是……羅、羅密歐?”
“誒?”宮侑愣了愣。
這點表現給了狐川辻人微毫信心,“是羅密歐嗎?”
宮侑抓了抓頭,“原來狐川你想演羅密歐啊……”
狐川辻人緩緩睜大眼睛,期冀又期盼。
宮侑嘆了口氣兜頭澆了盆冷水,“可惜了!如果狐川你早點回來的話,大家就會把羅密歐分給你了!畢竟班里的人都一致認為羅密歐或朱麗葉非你莫屬呢!”
他話說到這,即使再不想去聽,狐川辻人也知道結果了。
昏暗小黑毛重重坐回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用赴往斷頭臺的氣勢到處,
“所以是什么,直接告訴我吧。”
“——嘿嘿,朱麗葉一角,非辻人你莫屬啦!!”
先前還嘲笑角名倫太郎與宮治那兩人面對女仆咖啡廳提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現在好了,天塌了的又多了一個。
四人成群,只有一只傻不愣登的黃毛心情愉悅,甚至還很疑惑為什么只這一句話出來,這三個家伙都懨懨不得志。
宮侑:“表現得高興點啊喂!那可是我們表現出頭的大機會!一年一度的稻荷崎學院祭!”
宮侑:“Hello?在嗎?喂?還活著嗎?”
即使之后,狐川辻人竭力反抗,與班級負責選角的人商討過,但無一被負責人綴著豆大眼珠的深情眼睛擋回,
“嗚嗚…狐川同學,這次稻荷崎校園祭活動,我們班出的舞臺劇如果很受歡迎并得獎的話,下個月的修學旅行就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了!”
負責人可憐地看他一眼又一眼,“狐川同學…有你來扮演朱麗葉的話,我們一定可以取得大成功的,你看——現在大家的積極性已經完全被調動起來了!”
狐川辻人緩緩望去。
道具組、劇本組、演員組、后勤組,無一不朝他揮手致意,臉上洋溢著的完全都是青春歲月的光芒與辛苦最光榮的光輝。
狐川辻人:“……”
這種騎虎難下感…真是久違了。
負責人還在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像是生怕他再多說一句拒絕話語。
兩輩子年齡加起來足以做這群家伙父親的狐川辻人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負責人眼睛越來越亮,隨之狐川辻人話語逐漸出口,
“我會聽你們的安排的……”
黑發少年不自在蹭了下臉頰,余光輕微瞥過服裝道具組在準備著的舞臺劇演員的西府,默了默。
國中時留存下的黑歷史記憶至今還時不時會冒出來刷一下存在,狐川辻人一回想起來就深感心累。
“朱麗葉的服裝……”
“狐川同學你放心——!”
黑發少年話還沒說完,負責人已經激動地握起他的手上下揮動壓制著情緒道,
“我們大家一致商量過了,經費可以裁剪、可以節約,但是作為本劇第一女主角——狐川同學飾演的朱麗葉的服裝,不能省!”
“我們絕對會打造出一個完美絕倫、足以襯托出狐川同學你的朱麗葉!!”
狐川辻人到口的‘朱麗葉的服裝就簡就好’一下子就說不出來了。
他不忍拂去這群小孩的熱情,再三權衡,卡在那兒。
‘叩叩’清脆兩聲,負責人聞聲疑惑望去。
前門立著道瘦挑身影,正是隔壁班的那位池面——角名同學!
負責人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招呼,就發現對方視線已經先一步落下、落在了他的…手上?
咦?
“打擾,”角名平靜出聲,聲音不高不低,“我來借咖啡廳要用的制服。”
負責人聞言立即應聲,手中輕微一空,他低頭,才發現先前為表達親近,握住的黑發少年的手已經自動脫出,對方看了眼門口的人,
“……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在放學前我都會在這里。”
——好感動!狐川同學!!
不知曉此刻負責人乃至一眾同班同學心底想法,狐川辻人面上表情不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們現在就在禮堂,為了方便排演,從學生會申請了租借權。
整個學園祭相關的服裝也都放在這里,角名倫太郎被負責人帶著取了他們班要用到的咖啡廳制服。
狐川辻人裝模作樣在看劇本,實則余光一眨不眨盯著人取到的東西看。
——果不其然,都是女仆裙!
小黑毛在心底暗戳戳想象了遍穿女仆裝的角名同學,僅是稍微一想象,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就已經摁捺不住蠢蠢欲動了!
他坐著的地方就在登記處附近,取完衣服的人都要這登記再走,角名倫太郎自然也是一樣。
褐發身形高挑的人低下頭,拿起桌上的簽字筆一筆一劃寫著字,狐川辻人就坐在觀眾席上、手中拿著劇本紙,些微斜了下,從空隙中挑出視線,輕慢挑眉看向人,
在稻荷崎時,他和角名之間的聯系就沒有才結束的暑假那般緊密。
不能整天黏糊糊待在一起,距離感拉至最大。
狐川辻人走讀,角名倫太郎住宿,狐川辻人歸家部,角名倫太郎需要訓練,
要不是學園祭這幾天社團都提早結束,也不知道兩人什么時候才能碰上面……
“狐川同學~狐川同學~”
走神的黑發少年視線些微移轉,瞳孔凝縮,停在禮堂下在叫他的身影上,是和他搭戲的同班同學,也就是‘羅密歐’一角的扮演人。
看得出來,大家都在盡量挑選能適配他形象的人來扮演這一角色,這位‘羅密歐’已經盡量維持鎮定了,但偶爾望向他的目光還是忍不住溢出點憧憬與期許。
狐川辻人默默以手蓋臉,都這樣了…還不如選宮侑那家伙呢。
說曹操曹操到,角落里吵吵嚷嚷的,眾人聞聲望去,就見黃毛宮侑正在和服裝組討論,就是這討論的勢頭有點兇,逐漸演變朝向爭論去。
立即就有人過去詢問狀況,“不要吵架不要吵架,阿侑、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訴我,不要吵架……”
“——我才沒有吵架嘞!”黃毛正色,“我只是在為了符合‘奶娘’這個角色,提出更多合理化的建議!”
大家一愣,“合理化的建議?”
宮侑不假辭色:“對啊!”
“你們想,都是奶娘了,那肯定硬件設施不能少!”
狐川辻人聽的緩緩擰起眉,雖然宮侑說的話似乎也對,但一個多學期相處下來,他始終懷揣著對這家伙的敬畏之心。
……畢竟他是真不知道宮侑會在一些特殊的場合說出什么怪話。
“——就比如這個!”
眾目睽睽之下,某黃毛宮侑毅然決然從背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兩個巨圓無比的制式排球,雙手一端、大喇喇地扯開領口T恤望胸前一放,捧著懟著往前一抬,擠眉弄眼朝著關鍵性女主角‘朱麗葉’展示,
“就該把這玩意往這一放!”
“這樣才是奶娘啊——!”
“……是奶娘啊——!”
“……奶娘啊——!”
“……娘啊……!”
偌大學生禮堂,一時之間、只剩宮侑嘹亮嗓音不斷回響,寂靜異常。
“啪嗒”一聲,有人拿在手中的道具落地,慌慌張張的,那人頓時拾起點頭哈腰道歉,如一滴水融入死寂水潭中,頓時濺起不少水花與圈圈漣漪,
話音終于落地,宮侑卻沒得到回復,他頓時奇怪望去、疑惑眼神掃過在場每一人,
被他視線掃過的人登時裝作很忙的模樣,拾起來的道具又放下,給出去的衣服又收回,拿著筆寫字的人重新再寫一遍,全部都如忙忙碌碌的一群工蟻般毫無方向四散開,只為躲避此刻令人窒息的窘境。
就連狐川辻人也緩緩移了下手里拿著的劇幕紙,默默擋住下面的人望來的視線,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只這一幀,他是真的頭皮發麻,尷尬到恨不得能在地上挖出個裂縫鉆進去。
……這種替別人尷尬的感覺,真的是太讓人著迷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我的羅密歐~你在哪里~
當天的后續就是宮侑提出的‘奶娘’裝備加持的建議被一票否決。
盡管某只黃毛后續一直在大吵大鬧, 據理力爭,努力說服服裝組、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
但為了班級著想,負責人摩拳擦掌, 最后‘以理服人’。
——啊, 世界終于安靜了。
讓隔壁班來取衣服的角名看了場笑話,負責人有些不好意思。
角名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在意, 他微側首, 與禮堂的學生坐席上的狐川辻人對上視線。
黑發少年艱難將自己從尷尬無奈中拽出,正打著看臺詞的借口隔三差五看了一眼下面在說話的人。
也就正正好與角名對上眼。
“……”
眼睫顫了下, 狐川辻人盡量繃著表情不變,只是小動作不停,手指輕微點了點手上的手機, 意思是信息聯系。
角名倫太郎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慢慢收回看向他的目光后就要離開。
他還沒走出門, 后面突然就亂了起來。
“那那那那那那那個!狐川同學!我我我準備好了!!”
狐川辻人:“……”
剛剛被宮侑那家伙打岔, 回神之后又光顧著注意角名倫太郎, 忘記這茬了。
狐川辻人轉頭, 望向上來和他搭戲的那位‘羅密歐’。
先前還能克制著只表現出點憧憬與期許,但是估計也是被宮侑那一番話一打岔, ‘羅密歐’同學一下子開始自亂陣腳。
結結巴巴地說話, 甚至站在黑發少年身邊時身上都帶上了點局促。
“嗯, 我知道了。”狐川辻人只是平靜應了聲,余光就瞥到人身體細微一顫。
不是……這孩子未免有點太緊張了吧?
眼看著‘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演角要開始搭戲,剛剛還在裝作忙碌的其他人一下子蜂擁過來, 滿滿占據了前排,一個個翹首以待。
角名倫太郎本來要走,但是被掙脫出來的宮侑一把抓住, “嘿嘿……”
黃毛狐貍笑笑,“角名…別急著走唄,別人都不贊同我的想法,我們都是一個排球部的,你總不能不贊同我吧?”
他開始艱難地場外拉票,被選中的‘幸運兒’角名倫太郎眼看著是走不掉了。
他不輕不重地移了下視線,以他的視角正正好好能看到正在試戲的禮堂舞臺。
第一次試戲,準備的道具都不齊全,狐川辻人拎著幾張劇幕臺詞紙就上去了,
他剛剛打岔的時候有翻看過一遍,正是第二幕第二場,經典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兩人月下獨白場合。
狐川辻人過目不忘,翻看過一遍就大概記在腦子里了,但是站在他對面的那位‘羅密歐’不具備這個能力,手里同樣拿著劇幕臺詞,小心翼翼征詢著對面黑發少年的意見,
“那、那個…狐川同學,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狐川辻人聽他有些緊張話語,情不自禁笑了下,眼尾輕快挑起,他看著面前年齡比他小上一輪有余的人放低聲音安撫道,“可以的,”
他又補充道,“不用緊張。”
“是、是的!”
……嗯,看上去好像更加緊張了呢。
對此頗有些苦惱的狐川辻人覺得自己好像無論說出什么面前之人都會緊張,他想了想,決定專注于劇幕對戲就好。
說不定對著對著……就不緊張了?
在眾人期盼視線下,黑發少年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他雖然手中依舊拿著那幾張臺詞紙,但是眼睛卻不是落在紙張上,而是看著站在他對面的‘羅密歐’。
黑發少年表情輕微變化,一點水滴般的哀傷墜入平靜面頰之中,蕩起圈圈漣漪,這漣漪影響著他、也影響著看見他的人。
薄而軟的唇瓣輕柔一抿,被碾得薄薄、悠密又細長的嘆息就這么從口中滑出,
他道:“唉——”
“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敵;你即使不姓蒙太奇,仍然是這樣的一個你。”
他輕慢說著話,單手托著臉頰,眼睫微垂,仿佛略過面前的阻礙向下看去,在下面有什么吸引他的東西似的,引得他視線久久纏繞,
“……羅密歐要是換了別的名字,他的可愛的完美也不會有絲毫改變。羅密歐,拋棄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我整個的心靈,賠償你這一個身外的空名。”
話語尾端久久嘆息,惆悵又哀婉纏綿,斂下的稠黑眼睫隱著光彩,但又浮動著些許星子。
一腔情愫無人可托付,只好借夜色對月訴說。
他入戲入得太快,在所有人還在猜測會有什么樣的表現時,立在舞臺上的黑發少年已經遞交了一份完美答卷。
自然、自如,整個語氣轉換如流水一般,從容引著臺下的人一起感受他身為‘朱麗葉’那起伏波瀾的心緒,為他嘆息而嘆息,為他哀愁而哀愁。
一時之間,寂靜無比,只余呼吸聲。
黑發少年話音落地,他等了下,沒等到接話。
狐川辻人沉默,抬起眼望向對面本該接著他的‘朱麗葉’對白開始‘羅密歐’對白的同班生。
而他只看見了個抱著臺詞紙眼眶通紅,重重吸了下鼻子開始鼓掌的愣頭青。
狐川辻人:“……”
愣頭青只顧鼓掌,場下其他人也猛然驚醒,緊隨其后開始‘呱唧呱唧’鼓掌。
一下子整個學生禮堂充斥著歡快而熱烈的掌聲。
狐川辻人恨不得一頭扎進地底。
‘呱唧呱唧’鼓掌鼓到一半的愣頭青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身份牌是‘羅密歐’,僵在原地尷尷尬尬一動不敢動,自己鬧了個大臉紅。
男生期期艾艾試探著看向黑發少年,磕磕絆絆開口,“抱、抱歉,狐川同學…你演的真好,我都情不自禁被你帶入到那樣的場景里去了……”
他這么一說,狐川辻人著實是拿他有些棘手。
上輩子,模特出身的他也受邀客串過幾部同公司制作的舞臺劇與電視劇,秉持著‘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的心態,狐川辻人狠狠去進修過一番演藝技巧,甚至還和模特出身轉行去做演員的黃瀨涼太學了幾節課。
上輩子的影帝專業課現在對上學園祭的業余舞臺劇,簡直就是全方面碾壓。
狐川辻人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現在更重要的問題出現了。
——這位‘羅密歐’,是完全接不住他的戲啊!
說著‘沒關系’,安撫了‘羅密歐’扮演者的心,狐川辻人想了想,傳授獨家寶貴經驗,
“嗯……可以直接把我當做一塊石頭、木頭或者其他什么的都行,總之你只要對著我念出臺詞就好,不用緊張的。”
黑發少年說得很好聽,語氣也很溫柔,尤其是說話時專注望著人的眼睛、客氣有禮地保持對視,給與對方充足的尊重感。
——所以誰能把這樣的狐川同學面不改色地當做是一塊石頭或者木頭啊!根本做不到!!
‘羅密歐’內心咆哮,與他思維上達成共鳴的場下觀眾也在心底頻頻點頭。
……如果有這樣的‘朱麗葉’在,也就不難理解‘羅密歐’深愛于他,為他殉情了。
嘗試了一遍、兩遍、三遍,依舊失敗,統統失敗,這下子狐川辻人只能艱難維持著表情不崩,對面的‘羅密歐’扮演者已經就差快哭出來,恨不得原地土下座一鍵道歉。
看他這幅模樣,有再多的話狐川辻人也說不出來。
其他人也發現了這一點,緊急商量了會兒,最終討論出的結果……就是更換‘羅密歐’的演員。
上一位‘羅密歐’愧疚滿滿,對自己被更換沒有絲毫意見,只是頗有些愧疚的立在黑發少年面前小聲道,
“抱歉…狐川同學,給你添麻煩了。”
狐川辻人搖了搖頭,“沒關系。”
他完全能理解這位前任‘羅密歐’的心態,畢竟他第一次與黃瀨涼太對戲時,就是這樣被全面碾壓的,接不住戲、對不上臺詞、心態更受打擊。
不苛責,狐川辻人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失落的前任‘羅密歐’的肩膀。
一下子——失落的人原地開花,帶著一臉‘我推拍我肩膀’的傻傻表情一蹦一跳回到臺下。
‘羅密歐’換人,狐川辻人余光瞥見還站在門口的身影,眼睛輕微向上一挑。
不出意外,角名倫太郎看了全程,從黑發少年入戲開始到伸出手拍了下前任‘羅密歐’為止。
莫名地、小黑毛在那視線對視中就有那么點心虛。
不對、為什么要心虛!
他明明什么也沒做啊,就是拍了一下人肩膀而已……
好吧。
黑發少年蹭了蹭鼻子,在立在門口的人的視線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一個人站在舞臺邊角處邊等著‘羅密歐’換人邊手指飛快跳動,似乎在發送訊息。
角名倫太郎似有所察,還沒低頭,口袋里的手機已經‘嘀’地一聲響起。
[From辻人:怎么?一臉不高興的表情哦?]
角名看完手機上的短訊,平靜微抬了下眼,與捏著手機晃了晃的黑發少年對上,黑發少年唇瓣一張一合,口型變化,
角名讀了下,[看、手、機]
“誒——角名,狐川他是不是在對著我們這邊說什么啊?”
看見黑發少年口型的不只有角名倫太郎,還有同樣都在這個方向的宮侑。
黃毛沒能拉到場外援助,此刻正百無聊賴左看右看,就差直接騷擾悶不做聲的角名倫太郎。
一眼發現狐川辻人動靜,立即挑起他興趣,宮侑研究了會沒研究出個大概,只好征詢旁邊的角名倫太郎的意見。
他想得很當然,狐川和他是一個班的,而且和他有對手戲(朱麗葉與朱麗葉的奶娘),現在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做出口型,怎么想——都絕對是他嘛!
什么,還有角名?
不可能不可能啦,角名和狐川之間的關系怎么可能會越過更親近的他呢!
角名倫太郎:“沒有。”
宮侑:“啊?”
黃毛詫異,眨巴眨巴眼結結巴巴爭辯,“可是我明明就看見了狐川剛剛朝著我們的方向說話啊,就在剛剛,角名你也抬頭的時候——”
角名倫太郎言簡意賅,“沒有,你看錯了。”
宮侑:“……”
他說得太過肯定太過確鑿,一下子就將本來十分篤定的宮侑忽悠瘸了。
忽略一旁沉默了會兒,自己暗自嘀咕著‘難道真是我看錯了’的黃毛,角名倫太郎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長指點了兩下,屏幕亮起,一條新訊息迅速發出。
‘嗡’的一聲,狐川辻人借著看劇幕臺詞的模樣飛快看了眼新發送來的信息,
[From藏狐同學:嗯,不高興。]
狐川辻人輕慢眨了下眼。
這是……直接承認了?
難得如此坦誠啊。
不過是為什么不高興?
小黑毛苦思冥想,難道是因為他演繹‘朱麗葉’,要和其他人搭戲‘羅密歐’?
還是因為今天沒有和他主動搭話,只靠手機交流?
總不能是因為對其他人表現出了點親近動作,引得這家伙吃醋了吧?
小黑毛心底擺了擺手,一項一項打消,點著下頜視線落在手機上,稍微想了想,
[Send狐川辻人:那我……待會差不多就溜出去看你,好不好?]
放緩語氣,狐川辻人試圖哄他,他抽開視線,慢慢落向角名倫太郎所在方向——
卻正正好好對上兩眼睜大如銅鈴的宮侑。
狐川辻人:“。”
宮侑頓時一胳膊一肘,搗了下旁邊總是分神去看手機的角名倫太郎,“角名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狐川他分明就是在看我!”
他又接著抱怨,“你怎么總在看手機啊!”黃毛大腦不知道轉過什么彎彎繞繞,一下子激動,“難不成——你這家伙在和那個暗戀對象聊天?看不出來啊……這么黏人?!”
這下子,沉默的又多了一個角名倫太郎。
他深深地望了眼肘了他一下的黃毛宮侑,直將人看得滿臉茫然,捉耳撓腮。
“你說的對,”角名倫太郎已經言簡意賅到一種新地步,“就是你想得那樣。”
宮侑蓄勢待發:“我就知道——”
“喂喂、那邊的‘奶娘’——”
蓄勢待發的‘奶娘’被打破,陷入CD。
宮侑指了指自己,“我嗎?”
“對對對,就是你啦阿侑!”招呼他的人道,“‘羅密歐’一角大家討論了下,能接上狐川同學的臺詞,還要能和狐川同學有來有往,硬件條件也能匹配得上,看來看去,我們班就只剩下……”
說話聲斷了下,儼然是有些糾結,擰巴了會兒還是道出,“就只剩下阿侑你了!”
“——所以‘羅密歐’就只能拜托阿侑你來扮演,和狐川同學搭戲了。”
‘啪嗒’一聲,所有人跟著聲音望去,不是立在舞臺上的黑發少年,也不是被選中的又一‘幸運兒’宮侑身邊的那位,
而是‘幸運兒’本人。
“我、我我我我——我來演‘羅密歐’??”
黃毛一臉‘天上掉餡餅’的表情,頗有些猝不及防,自己獨自傻樂了會兒。
狐川辻人看他,完全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兒子,除了嘆氣別無他想。
角名倫太郎看他,角名倫太郎拒絕看他。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這么洋洋得意、盛氣凌人地登上舞臺,開始酷拽裝起‘羅密歐’時。
宮侑托著下巴苦思冥想了會兒,左手握拳猛地一敲掌心,直率發問,“那我的‘奶娘’怎么辦!?”
狐川辻人:“……”
角名倫太郎:“……”
其他人:“……”
糟糕,又想起了那個可惡的排球笑話了。
忍住頭皮發麻的沖動,狐川辻人盡量移開視線。
好擔心對戲對著對著…看見宮侑的臉就會情不自禁想到那一幕,完全控制不住吧!
顯然,眾人也被他這一招打得七零八落,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阿侑你……這么執著于‘奶娘’的角色嗎?”
宮侑一拍他不知道從哪拽來的板凳,“當然!”
“——畢竟‘奶娘’的角色我可是已經琢磨了一整天,就連吃飯的時候都在想要怎么演繹啊!”
雖然,但是,
狐川辻人和角名倫太郎同步GET到宮侑所表達的涵義。
居然能在吃飯這個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時間里還分神去思考……
原來這么在意嗎,這家伙。
“小孩子才會做選擇,”宮侑大馬金刀往地上一坐,霸氣拍板,
“——‘奶娘’和‘羅密歐’,我都要!”
對付脾氣上來的黃毛,眾人的選擇是依著孩子。
也就成功讓這小子一人占據‘奶娘’與二代‘羅密歐’的雙重角色。
在旁邊等了半晌的狐川辻人迎來眾人不好意思的道歉與宮侑‘嘿嘿,到我上場表演’了的表情。
……這種不安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又朝著角名所在的方向望了眼,似是注意他視線,角名倫太郎稍作思考,就地在宮侑先前拉過來的凳子上坐下。
他在的角落隱蔽,其他人現在也都在忙,沒有注意到他。
所以這幅你放心演,我不走的模樣就是給狐川辻人看得。
狐川辻人壓了壓向上翹的唇角,以手握拳咳了聲,盡量不表現得太過異常。
真的是……
“我決定好了,狐川,我們先來對這一段!”
一掌拍下劇本紙,宮侑直直指著圈出來的內容展示。
眾人圍上去看了看,宮侑選出的是接著第二場獨白向下發展,奶娘出現的一幕。
‘羅密歐’和‘奶娘’同在一個場合,看樣子……這家伙是想一人分飾二角了。
狐川辻人只想鼓掌感慨,不愧是他、上來就挑了個大的。
但也說不定…會很不錯呢?
場下眾人懷揣著這般那般的心思,靜下聲、朝著舞臺上看去。
選出的這一段是羅密歐先行開口,宮侑飾演‘羅密歐’,他深吸一口氣,表情逐漸沉靜穩定下來。
一直上挑著的眼角也不再帶笑,頗有些凜冽,乍一眼看上去就是實打實的池面,他挪開眼前的臺詞紙,盯向對面飾演‘朱麗葉’的狐川辻人,
緩緩吸了一口氣,宮侑開口,“——你要把它收回去嗎!!憑什么啊!愛人!!”
狐川辻人面上因入戲時攜上的略微欣喜與苦惱一下子僵在唇角,但良好的素質挽救了他,竭力不被宮侑這一嗓子吼出戲,黑發的‘朱麗葉’哀婉輕聲道,
“……為了表示我的慷慨,我要把它重新給你…”狐川辻人腦中止不住過著宮侑剛剛那重重一吼,完全就像他成了負心漢、欠了姻緣債。
就這么盡量以順暢的語速念完臺詞,黑發‘朱麗葉’哀傷道,
“可是我只愿意要我已有的東西;我的慷慨像海一樣浩渺,我的愛情也像海一樣深沉……”
此刻該轉到后面呼喚小姐的奶娘出場,狐川辻人詞才念到一半,余光就已經瞥到面前的黃毛宮侑一步跨到另一邊,向臺下示意他現在已經切換成‘奶娘’角色了。
睜著一雙大眼直直盯向臺詞念了半天還沒念完的狐川辻人,就差直接把‘你說快一點’寫在臉上。
眾多要素加持下,狐川辻人第一次在這種公開場合感受到壓力。
第一次走T臺的時候沒有壓力,第一次接藍血紅血代言的時候沒有壓力,第一次演戲上熒幕的時候沒有壓力……偏偏在這種時候,產生了壓力。
“……因為這兩者都是沒有窮盡的。”
狐川辻人總算是按部就班地念完,心臟打鼓,話音落地的下一秒,站到另一側的宮侑氣提丹田——
“小姐!呀小姐!”
狐川辻人一下子被這句掐著嗓子、中氣十足的‘小姐’打得眼前發黑,他緩了緩,按照記憶艱澀念出,
“我、我好像聽見…里面有人在叫……”
“——小姐!!呀小姐你在哪里!!”
狐川辻人堅持下去了,但是臺下的人看不下去了。
掐著嗓子擠出身段的‘奶娘’被觀眾齊刷刷轟了下來。
狐川辻人坐在臺階上面壁,開始思考人生。
……這個舞臺劇,是一定要演嗎。
……修學旅行,也是一定要去嗎?
高喊著‘退票’的眾人再度開始商量棘手的‘羅密歐’,自家班上的是用不上了,但又不想辜負完美的‘朱麗葉’。
商量來商量去,終于有人舉手建議,“要不……我們去借一個‘羅密歐’來?”
“但是去哪借呢,話劇社的成員都在排練他們的學園祭節目吧,能配得上狐川同學的人……”
“喂喂、那邊的那個…看起來,不正好嗎?”
有人自以為隱秘地指了下,一下子,眾人視線齊刷刷望去。
低頭在刷手機的‘那邊的那個人’一下子成為視線中心。
角名倫太郎察覺到,慢慢抬頭。
并沉默對上一群餓虎撲食般的赤。裸目光。
角名倫太郎:“……”
舞臺的另一邊,陷入沉思的狐川辻人還在捫心自問,自己是真的需要出演嗎。
身后有人自來熟地拍了拍他,小黑毛轉頭一看,是剛剛被拖下去的宮侑,不知怎么又上來了。
神秘兮兮的黃毛湊過來,小聲叫他名字:“狐川狐川——”
小黑毛有氣無力:“怎么了?”
“——他們給你找了第三代‘羅密歐’哦!”
“……”
狐川辻人沉默,
這聽起來怪像‘朱麗葉’克‘羅密歐’的,什么鐵打的‘朱麗葉’,流水的‘羅密歐’……
狐川辻人深吸一口氣,他已經決定,無論是誰來當這個羅密歐,他都絕對不會再——
“……嗯,”
兩秒前鼓足勇氣下定決心的狐川辻人一僵,‘咔吧咔吧’緩緩抬起頭看向來人,
“他們說得人應該是我,辻人。”
角名倫太郎看著黑發少年表情,大概想了想后詢問,
“你……不滿意嗎?”
第60章 第六十章 不為你而流的眼淚。
不、這個是絕對不敢不滿意的。
小黑毛前一秒還在心底嘀咕無論是誰來當選定的羅密歐都絕對不會再依從, 下一秒。
“沒有,沒有不滿意。”
病急亂求醫、活馬當死馬醫的眾人面面相覷,試探性開口:“那、那狐川同學……辛苦你和這位角名同學試一下戲了?”
狐川辻人自然應下。
和角名倫太郎試戲啊……
小黑毛一時之間十分新奇。
宮侑拍了拍他的肩膀, 語重心長道, “放心吧,狐川, 角名這家伙不行的話還有我!雖然要分飾羅密歐與奶娘有些難度, 但我相信只要經過一點努力,就絕對沒問題——”
“唔唔唔唔唔!!”
大言不慚放話的某只黃毛迅速被后勤組拖下臺去。
狐川辻人看著角名倫太郎拿到那份被三手使用過的羅密歐臺詞紙, 默默在心底為他捏了一把汗。
不急不慌的,垂著眼的人一行行一列列掃過其上內容。
空氣一時之間有些寂靜。
在場的人除了狐川辻人與宮侑,其他人對這位隔壁班的角名同學幾乎沒什么了解, 只大概知道是和宮侑一個排球部的正選隊員。
偶爾會來班上打個照面…似乎話很少?沉默寡言的池面類型?
狐川辻人算上這一次, 朱麗葉的臺詞已經看了三遍, 基本內容都已經深深刻在腦中。
雖然對角名倫太郎飾演第三任‘羅密歐’感到新奇, 但他到底還是擔心占據更多。
黑發少年借著探討臺詞的機會靠近, 不動聲色以紙遮住半張臉, “……沒關系嗎?”
“沒關系。”
狐川辻人看他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靜淺淡, 判斷不出表層之下浮動的情緒。
黑發少年慢慢吐出口氣, “不用勉強自己……”
他是知道的, 即使是上輩子的角名倫太郎,也沒有在演繹方面點亮技能樹。
甚至對方除了比賽與必要的賽后采訪,私生活是一概不曝露人前的。
狐川辻人停止不了對他的擔心。
“不勉強。”角名倫太郎開口, 言簡意賅抬起頭,“可以準備開始了,‘朱麗葉’。”
……這么快?
狐川辻人甚至還頓了下, 摒除一貫叫他的‘辻人’,此刻站在對面的人竟然直接稱呼他‘朱麗葉’。
不過既然角名已經對他說了開始,這就是不需要他再去操心的意思了。
壓下心底那點隱隱作祟的擔憂,黑發少年從容退開一步、微側過臉示意自己也已經準備好了。
場下道具組起哄,拿出打樣板‘啪嗒’一下合攏,“第二幕第二場,試戲開始!”
這一次挑出的片段是朱麗葉與羅密歐在花園的隔空對白。
狐川辻人緩緩吐出一口氣,輕慢抬起眼皮。
再睜眼時、面頰上已蘊著些微欣喜與不可置信,他收斂得很好,將不可置信壓在唇間與舌底,透過話語、輕盈地顫抖著說出,
“羅密歐,告訴我,你怎么會到這兒來,為什么到這兒來?”
“羅密歐,花園的墻這么高,是不容易爬上來的,”
黑發‘朱麗葉’的眼睛放得又遠又哀愁,似被戀愛纏上般,苦惱與青澀的甜蜜裹挾著心臟,但更勝一籌的是對那位意中人性命的擔憂,
“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見你在這兒,他們一定不讓你活命。”
黑發‘朱麗葉’的發揮從第一次到現在都一直很完美,情緒被牽系著,場下觀眾情不自禁順著黑發少年向前遞出的細白指尖移轉,轉向隔了幾步立著的以掌心摁在胸口的人影。
褐發身影高挑瘦長,比起他面上的表情,場下眾人先一步關注到的是他的肢體動作。
手掌摁在心口,那人似是迫不及待想上前一步,更加靠近,但似乎有太多東西阻礙住了他的步伐,他就只能停步在陰影角落中眺望著夢中身影,
他道,“朱麗葉,我借著愛的輕翼飛過園墻,因為磚石的墻垣是不能把愛情阻擋的。”
他說著念白,狐川辻人甚至都沒空細聽,他只緊密注意著人的口型,深怕一時不察出錯,時刻準備著自己去為他找補。
這家伙…居然在首次試戲的時候就脫離劇本,也不知道該說他是膽大還是什么了。
褐發的‘羅密歐’撫著心臟,低低垂垂著念完,與眾人印象中慷慨激昂的‘羅密歐’情緒不同,他化用的語氣更加幽然也更加深摯,
“愛情的力量所能夠做到的事,它都會嘗試冒險,”
“——朱麗葉,”他叫著面前的黑發少年的名字,不、現在該是黑發的‘朱麗葉’的名字,
腳步微上前一步,他要邁出藏身的陰影,離開本可以成為他蔽身之處、但一旦現于光亮下就會刺傷他的荊棘叢,
“——我從來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
褐發‘羅密歐’如此篤信般道出,狐川辻人眼底情不自禁劃過一點驚詫。
他是真的不知道…角名倫太郎,居然這么有天賦。
僅是初次試戲,不僅完整念出臺詞,甚至氣場上也不落下風,與他打得有來有回。
試戲僅這一段本該就到此為止了,對于臨時拉來的隔壁班的角名同學出演第三任‘羅密歐’一事,眾人都心生折服,完全生不出一點意見。
——開玩笑,竟然能和那個‘狐川辻人’合上氣場,兩個人眼睜睜看著就這么打得有來有回,完全就是千載難逢啊!!
狐川辻人望著面前之人的眼睛,他剛想恭喜對方,但視線落進眼中的一瞬,黑發少年心底不輕不重被撥了下,
抿了下唇,只呼吸間的一秒,黑發少年面上洇出幾分濕意,稠深眼睫輕顫,唇也輕顫,出口聲音情緒起伏,似到極點,
他向著人緩緩搖了搖頭,
“不、羅密歐,要是他們瞧見了你,一定會把你殺死的!”
黑發的‘朱麗葉’幾乎就要心碎,望來的視線里滿滿都是擔憂與阻止。
但這些表情與勸誡都絲毫不能移轉那位勇敢的‘羅密歐’的心靈,他更加上前一步,完完全全踏出荊棘、將自己曝露在月光、曝露在人眼前,
“不,朱麗葉,”
角名倫太郎的聲音適當放緩,由堅定化為柔軟的安撫與勸慰,他望著只屬于他的‘朱麗葉’,出口聲音宛如嘆息,
“你的眼睛比二十柄刀劍還厲害;只要你用你那溫柔的眼光看著我,他們就不能傷害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早已屬于你。”
距離之間、僅差最后一步。
狐川辻人緩緩后退,卻在后退一步后又止不住想向他靠近,“羅密歐,我怎么也不愿意讓他們瞧見你在這里。”
他只后退一步,緊跟著的人就向前一步。
步步緊逼,完全追隨。
撫壓在胸膛上的手施力,似乎就要這么剖開自己的胸膛好讓眼前人看一看他的胸膛里跳動的心,
角名將兩人之間的距離逼到最后一線,也逼得狐川辻人不得不去正視他的眼睛與心臟。
場下眾人眼睜睜看著這一幕,情不自禁地有些緊張,為臺上兩人間你追我趕、你進我避的拉扯而提緊呼吸,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叫停。
“……朦朧的夜色可以替我遮過他們的眼睛,”角名倫太郎慢慢說著,一點一點抬起眼,
黑發的‘朱麗葉’單手撐著身后的桌子,儼然是已經快要被他逼到角落,側過臉去不敢再與一腔灼熱又熾熱的‘羅密歐’對視,
角名倫太郎緩緩單膝落地,“朱麗葉……朱麗葉,只要你愛我,就讓他們瞧見我吧。”
黑發‘朱麗葉’眼睫顫顫,薄軟唇瓣抿緊成細線,他似在心底嘆息,但無人聽得懂他內心哀纏百轉的思緒,他視線垂下,被雨打濕般帶著幾分水意落在了向他遞出手的羅密歐手上、身上、與臉頰上。
于是所有人都望見了他那哀婉的痛苦。
一滴眼淚‘啪嗒’落地,濺起在木質地板的舞臺上,滴出小小的水花,一行清透亮痕掛在細細下頜,他似是在哭,又似是在笑。
為命中注定的戀人的安危而擔憂恐懷到極點,但又因得到了無比確切又真實的契合靈魂的愛而幸福到極點,
逐漸的、黑發的‘朱麗葉’終于不再后退,他單手支在身后撐著桌角,緩緩吸了口氣,一點一點抬起眼來,將那唯一的身影放在眼底,放在心上,
他頜間掛著那滴欲墜不墜的晶瑩淚珠,輕聲繾綣又柔聲地叫他,“羅密歐——”
‘羅密歐’看著他,欲握不握懸在半空中的那支手,篤誓般道,
“朱麗葉,與其因為得不到你的愛情而在這世上捱命——”
“還不如讓我就此在仇人的刀劍下喪生!”
一點遲來的掌聲,從單獨的一聲,到逐漸匯聚、匯聚成洪流,最后竟演變成這個學生禮堂都只剩下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兩位主演,黑發‘朱麗葉’與角名‘羅密歐’,終于離開了他們戲中所在位置。
狐川辻人一秒入戲一秒出戲,沒立即說話,還在思考角名這家伙什么時候這么有天賦了。
難不成……這天賦點一直存在,只是上輩子沒點亮?
見獵心喜的狐川辻人在心底緩緩思考是否該稍微拔一下這株小幼苗。
身側傳來點窸窣動靜,狐川辻人沒注意,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一方手帕被托著遞到面前。
第一眼看見的是人修長手指與漂亮手型,掌心寬大穩穩就能將他的手握得嚴嚴實實。
狐川辻人再一眨眼,才幡然醒悟這方手帕正是角名‘羅密歐’遞來的。
“……是入戲了嗎?”‘羅密歐’十分關心他的黑發‘朱麗葉’情緒狀態。
但是很接地氣的狐川辻人眨了眨眼,“嗯?哈哈、不是的,就是…稍微哭一下?”
“這種勉強也算是演員的必備修養吧…三秒鐘左右哭出來之類的,要我再演示一下嗎?”
狐川辻人對待現在已經被他加上‘不出世的好苗子’頭銜的角名‘羅密歐’十分看重,恨不得將自己一身經驗全部傳遞。
只是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位‘羅密歐’同學似乎很反對的樣子。
狐川辻人的確沒說假話,隨時隨地三秒內哭出來的技巧不難,使用后的效果也非常不錯,場下的臨時觀眾們幾乎都被他落下的那一滴淚攪得心碎,就差咬著帕子沖上臺來為‘朱麗葉’掃除一切愛情難關了。
“……抬頭,”面前的人輕聲開口,狐川辻人雖然不解,但還是聽話、乖乖抬起臉,
捏著手帕的指尖觸及臉頰溫熱肌膚與微涼的潮濕水痕,黑發少年愣了下,看見場上兩人間互動的臨時觀眾們陷入沉默,而后便是徹底瘋狂。
“——我不敢相信我看見了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們班的舞臺劇有多么完美!!”
場下堪稱混亂一片。
但場上,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之間的氛圍卻并沒有受他們影響。
指尖捻著手帕觸及黑發少年臉頰,一點一點輕柔又和緩地擦拭去頰側晶瑩濕亮水痕,耐心無比又認真無比,
“辻人,”
狐川辻人輕慢眨了下眼,遞出點鼻音,“怎么了?”
“下次……也會這么哭嗎。”
嗯嗯?
狐川辻人品了下,這家伙…這么在意的嗎?
“大概——”瞥見人表情,狐川辻人從容改口,“也許,可能吧。”
“如果角名你不想看見的話那我就……嗯,換個其他的方式?”他十分好脾氣道。
對面的人靜了靜,在眼中寫滿大大‘怎么樣不錯吧’的小黑毛注視下緩緩慢慢開口,
“……不是那樣。”
角名‘羅密歐’側了下臉,罕見地卡頓,沒直接把話說出口。
狐川辻人耐心等著,等了許久也沒等到答案。
他還想開口問人,但是下面那群臨時觀眾已經沖上來了,
“狐川同學你真的表現得太棒了,如果可以請讓我……”
“角名同學!角名同學!拜托了請一定要參與我們班的舞臺劇!!我會去聯系、中間操作的!請你一定要留下!”
除開這群正經談著正事的,還有些不正經的,
譬如:“嘿嘿…羅密歐與朱麗葉,我就知道狐川同學無論和誰都能配——”
以及,“這位羅密歐才是朱麗葉的絕配,幸虧沒選前面的兩個……”
狐川辻人和角名倫太郎被一下子沖上來的人分隔開,好不容易一一應付完,勉強湊在了一起。
狐川剛剛張口想繼續先前說到一半被打斷的話題,面前投下道人影。
小黑毛并著角名一起扭頭望去,大爺一般單手插兜、順便揣著他那固定搭配——兩只排球的黃毛慢吞吞挪上前來,往兩人面前一站、不挪動也不說話。
他就這么直勾勾盯著,仰起臉、頗有種用鼻孔看人的前奏,
狐川辻人與角名倫太郎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見了不解。
宮侑‘呵’了一聲。
狐川辻人:“阿侑?”
角名倫太郎:“……”
宮侑又‘呵’了一聲,維持著單手插兜的姿勢,幽怨瞥了這兩人最后一眼,幽幽張口,
“……要不是知道角名那家伙有暗戀的對象,我指不定都有點磕你兩了。”
狐川辻人:“……”
角名倫太郎:“。”
沉默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宮侑思考半晌,又添一把火,“還好還好,你兩是假的,不然連我都誆過去了,不過你們兩個演得是真不錯,不知道的絕對會以為你兩是一對,不錯!再接再厲!”
狐川辻人深吸一口氣,心底小黑毛已經痛苦地捂住臉。
角名倫太郎緩緩:“暗戀的對象……”
宮侑根本不等他說完,捧著自己那兩只固定裝備兀地豎起耳朵,遠遠朝著門口喊了聲,“阿治!你絕對想不到這里剛剛發生了什么——!!”
“……”
“……”
“完蛋了呢。”
“……嗯。”
經由兩個兄弟班級后期合議,成功達成了協議,
——作為出借角名倫太郎扮演‘羅密歐’一角的報酬,他們這邊也要出借一人去對面參與咖啡廳的侍應生運營。
隔壁班幾乎就差將‘你們班狐川辻人,拿來吧’寫在臉上,但是這次大家都十分保守,選擇其他人去替代,好讓狐川辻人不至于忙得團團轉。
——但是委婉勸止小黑毛參與,耐不住小黑毛自己非要參與。
“……嗯?隔壁班是這樣提議的嗎?”
最后一次確定的班會上,黑發少年聞言稍微思索,組織人與負責人對視,到嘴的他們已經決定用其他人過去的話都要出來了,但誰知黑發少年卻來了個彎道超車。
狐川辻人笑瞇瞇道,“我沒意見哦~”
“啊?”
“啊??”
“——哈?!”
拍案而起的是宮侑,發現一下子所有人視線都望向他,他又拍了拍手、若無其事地坐了下去。
狐川辻人:“咖啡廳什么的聽起來很有意思吧,只是去幫一下忙而已,而且我們這邊達成的協議是男仆,不是女仆裝的話接受起來也就沒有那么困難了呢。”
黑發少年語氣輕飄飄,似乎只是隨便這么提了一嘴,“能看到友班的人穿女仆裝……應該會很有趣吧。”
——他才不會說,他就是因為想看角名那家伙女仆裝才答應的!
眾人被他一句話帶歪。
互相對視,組織話語組織了半晌,好像思來想去都說不出什么阻止的話。
“如、如果狐川同學愿意的話…就、就辛苦你了……”
“嗯嗯,沒關系沒關系~”
組織人環視了眾人,深呼吸:“那沒有意見的話我們就先解散……”
“——我有意見!!”
石破天驚一句,宮侑再度拔地而起。
“……阿侑你先坐下。”
宮侑坐下,舉起手,“我有意見!”
“請說。”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他們班客串男仆!”黃毛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我要把阿治那家伙的女裝照片統統拍下貼滿他床頭!”
眾人面面相覷。
最終協商結果為對面出了‘角名倫太郎’與‘宮治’來交換本班‘狐川辻人’與‘宮侑’。
角名和宮治分別出演舞臺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主角‘羅密歐’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殺手‘神父’,
狐川辻人與宮侑則在咖啡廳內扮演唯二擁有特權的男仆侍應生。
現在的他們,對即將到來的未來一無所知。
該排演的排演,該試制服的試制服,其中不乏排演時宮治面無表情地講出無人能get到的冷笑話與宮侑每次必定要穿上唯二的男仆制服悠悠從宮治面前晃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開學第一個月的最后一周,稻荷崎學園祭經由大大小小班級社團的精心籌備,終于正式拉開帷幕!
角名倫太郎與宮治班級的咖啡廳安排時間從上午至下午輪換,狐川辻人與宮侑班級的舞臺劇經過抽簽排序、定于禮堂的最后一幕,壓軸收尾。
所以上午的時間是安排給咖啡廳的。
[S.N:這是…咖啡嗎?]
[辻:沒錯——怎么樣,拉花拉得很不錯吧?]
狐川辻人捧著咖啡杯,得意洋洋拍了好幾張照片,挑了張角度最好地發送給了過去。
早在前幾天,無意中和S.N聊天時提了嘴他要準備學園祭上的活動,所以接下來會有些忙,不會那么經常地聊天或及時回復。
S.N表示諒解,并適當寬慰了幾句,似是好奇,詢問了狐川辻人要準備什么活動。
為了維持S.N對他的形象認知,小黑毛毅然決然摒棄舞臺劇,只拿出了咖啡廳一職。
并在接下來的幾天專注技術練習,成功學會了基本功,并做出了還算拿得出手的簡易拉花。
今天第一杯拉花手感就很不錯,狐川辻人拍完照端著左看右看,決定再找個人分享。
環視一圈沒發現想分享的對象的人影,他奇怪咦了聲。
宮侑破門而入,“哈哈!我來了——!阿治別急著換你那大裙子了,先來拜見你哥——”
洋洋得意的黃毛與偌大空間內形單影只的黑毛對上眼。
狐川辻人:“……早。”
宮侑:“?”
“怎么是狐川你在后廚,阿治他們呢??”
……好問題,他也想問。
狐川辻人竭力將剛剛那句洗腦的‘先來拜見你哥’驅逐出大腦,緩緩回道,
“可能都去換大裙……咳、換衣服了吧。”
……可惡、差點被宮侑一嘴帶跑。
宮侑聞言抓了抓頭,接受了這個說法,他瞥到黑發少年在做什么,湊近過來好奇張望,
“嚯——真是完美的……一杯咖啡啊!”
狐川辻人緩緩:“上面的是拉花。”
“噢噢!拉花,”宮侑端著下巴看了會兒,若有所思、有話想要但又憋回嘴里,如此來回幾次,狐川辻人被他這么一帶,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等待著,
宮侑打定主意,終于開口:“所以……狐川你這拉的是,呃、是花嗎?”
“……”
大腦神經抽動了下,狐川辻人忍了又忍,忍辱負重道,“是兔子。”
“哦哦、兔子……”宮侑懷疑人生:“——你說這是兔子?!”
狐川辻人拒絕回答,并以后腦勺對著人,想著自己那明明無比清晰的可愛兔子長吁短嘆。
剛剛S.N還有夸他‘拉花與咖啡技術高超,開店的話他會全部承包下來’的!
——所以,還是阿侑這家伙不懂欣賞!
“啊、角名,你來得正好——!”
狐川辻人背對著門,耳朵稍動,就聽見身后的黃毛咋咋呼呼叫人,
“狐川剛剛又弄了杯咖啡拉花出來,我說了他又不高興,正好你也來看看他拉的到底是什么——”
狐川辻人耳尖抖了下,不轉身、仍舊背對著,裝作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模樣。
其實小黑毛余光瞥著那道模糊走近的人影,就差立即轉身過去強壓著人讓他去看,
“在哪里?”不輕不重的男聲響起,狐川辻人抱臂咳了聲。
宮侑努努嘴,指了指,“喏、就在那,你看嘛!”
背后沒動靜了,似乎真的在看。
小黑毛咽口水,情不自禁有些緊張。
雖然S.N那么說了,但是宮侑從來是個有什么說什么的人,如果角名也說他做出來的拉花不對,那么……
宮侑:“怎么樣,看出來了嗎,角名?”
狐川辻人手指搭在手臂抽動般點了下,
“嗯,”
背后的人輕慢應下這一聲,“看出來了。”
“——是什么是什么?”
……會是什么?
角名倫太郎垂了下眼,旋即又抬起一點,落在窗玻璃上倒映出的明明十分在意但又緊繃著不愿回頭的黑發少年身影,
他輕聲,穩穩開口道,“是一只…很可愛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