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雖不算是吃飽喝足,但賀不疑還是大大的滿意,臨睡覺前抓著馮又又,在她嘴上親了好大一口。馮又又憤憤的擦著嘴,跑進臥室里,把門關的好大聲。
早晨賀不疑沒有起來健身,因為知道馮又又鐵定會躲著自己,還是不要白白受累的好。
工作那么辛苦,每一分體力都要花在刀刃上。
他悠閑的喝咖啡、看早報、讀郵件。
該到上班時間了,走到馮又又房間門口,篤篤篤敲了三聲。
“馮又又,上班了。”
過了好一會兒,馮又又才冒出來。
還穿著睡衣,蓬頭垢面的,不是他以為的躲著他,而是真的剛醒。
“我……我晚點自己去——喂!你干嘛!”
賀不疑直接走進了她房間,掃視一圈。
被窩亂糟糟的,窗簾拉開一半,拖鞋凌亂扔在地板上。
他撿起兩只拖鞋,走回馮又又面前,蹲下來:“腳。”
馮又又發怔。
賀不疑握著她的腳,幫她一只只穿好拖鞋。
馮又又昨天晚上睡的不好,睡眼惺忪的,傻乎乎的看著他的動作。
只有她爸爸幫她穿過鞋。還是小時候。
賀不疑捏捏她的臉,“邋遢鬼。”
馮又又才回過神,大驚:“你摸了我的腳,又來摸我的臉!”
賀不疑無語:“我都沒嫌棄你,你還嫌棄上我了。”
他催馮又又:“快換衣服,今天不能再翹班了,我上班三年都沒今年一年翹班翹的多。”
“怪誰”
“怪我,”他嘖聲,“好了吧快快快。”
馮又又被他推去衣帽間,不上班計劃失敗……
因為這個王八蛋一直催催催,馮又又隨便拿了一件衣服穿上,跟著出了門。
這件衣服是上次賀不疑玩換裝游戲的時候給她買的,淺藍色短款修身針織衫,是她平時不穿的風格。
賀不疑靠著門外等她,一看她,眉眼略揚了揚,上下掃了她一遍。
馮又又低頭看看自己:“好像不是很合適,我進去換……”
“你可別,這樣挺好,”賀不疑拉她,將她的手包進手中,“你別磨蹭了。”
馮又又被他拽著到了公司。
正是上班高峰期,很多員工停下來打招呼,馮又又有點不好意思,側身站在賀不疑身后。
就算這樣,她也覺得有很多人在打量她。
賀不疑還說,是她太在意別人,所以認為有人在看自己。
馮又又有點信,有點不信。
賀不疑的休息間有鏡子,他去開會,她去他辦公室里照鏡子。
鏡子里,修身針織衫將她的腰身勒的格外纖細,胸脯卻飽滿圓潤,呼之欲出。
果然……
馮又又努力把領口往上拉。
是好看的但她真的很不喜歡引人注意。
馮又又不想出去被人看,窩進了賀不疑休息間的小床里,還想再睡一覺。
昨天胡思亂想、做了稀奇古怪的夢,一點都沒睡好,得趁著他們開會補回來。
她翻了個身,床頭有件外套,是賀不疑的。
衣角蹭在她臉頰邊,布料硬挺,存在感明顯。
屬于賀不疑的獨特氣息悄然潛入她的心間。
不是吧,這怎么睡。
馮又又嗚了一聲,雙手蓋住臉。
都怪他耍流氓!
她翻來覆去,決定放棄,回自己那邊。
推開門,總辦秘書linda進來放文件,一疊滿滿的放在賀不疑桌子左手邊。這是他的習慣,所有需要批示過目的文件都放那邊,他自己會處理。
馮又又瞄了一眼,那么巧,第一份方案上就瞄到自己名字。
于是仔仔細細的拿過來看。
……
賀不疑回到辦公室里,馮又又就坐在他的椅子上等他。
老板椅寬大,適應他的身高,靠背比馮又又腦袋還高一截,她端端正正坐在那兒,賀不疑看了很喜歡。
他走過去,撈起她,想要親一口。
被馮又又極力抗拒,雙手捂在腦門,所以他親成手背。
也滿意,拉著手親了又親。
一邊的經理眼觀鼻鼻觀心,將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盡管,在此刻的賀不疑眼里,他本來就不存在。
馮又又害臊,揪他的袖子:“賀不疑!”
再惹就真的要發火了,賀不疑見好就收,用身體擋著馮又又,瞟一眼經理:“有事”
經理卻往馮又又看,因為是馮又又把他叫過來的。
“怎么了”賀不疑皺眉。
“是我覺得有問題,”馮又又在旁邊說,“這個去特殊機構的開放日活動,我覺得是不是不要公開比較好”
賀不疑這才看到桌上攤開的文件。他粗略一掃,明白了,他讓人做好活動策劃,他自己還沒看。
去慰問特殊兒童,當然不要公開,他又不是去作秀。
“嗯,不公開,”賀不疑向經理說,“改掉,內部自己搞,不要外宣。”
馮又又還繼續發問:“還有就是,你什么時候資助了寧教授的課題項目”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賀不疑的瞳孔有細微的放大,臉上的神情有半秒鐘的停滯,與他平日的狂拽酷炫區別很大。
但因為賀不疑此時是面朝經理,而非馮又又,所以,這點很小的變化,沒有被她察覺。
賀不疑輕輕的“嗯”,回頭問:“你說誰”
馮又又指指那些宣傳文字,有些費解:“C大的‘陽光心理室’,外宣冊素材上說的,我們今年給了資助,怎么你不知道”
“是嗎”賀不疑眼刀子刮在經理身上,語氣里有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的陰森森,“陳經理,你從哪里知道的,怎么沒聽你提”
陳經理的目光迅速在二人之間轉了一圈,他不愧是老公關出身,見風使舵、危機意識極其強烈,“是是是我們部門年初配合民政部門做的一批慈善資助,因、因為資金不算很多,在部門決策權限里,就就就沒有提請您簽字批示。”
賀不疑:“原來是這樣。”
算他編的快。
他問馮又又:“你認識這個教授”
“嗯,”馮又又點頭,“是我老師。不過、不過不算很熟。”
賀不疑注意到,她稍微結巴了一下。大概不想和他提起做心理治療的事。
“還挺巧的他說。
馮又又很輕易就被忽悠了過去,“嗯”了一聲,沒有往下揪。因為這說法乍聽沒有什么問題。
她看賀不疑一直站著,于是從賀不疑椅子上下來,“給你坐。”
賀不疑按住她肩,又掠一眼陳經理,陳經理迅速離開。
他這才坐下,但故技重施,拉馮又又在自己腿上:“是這樣的。其實從公司開始盈利起,我就想著從利潤里拿出一部分去做社會捐助,幫助有需要的人。”
“我們自己能花多少呢夠用就可以了,”打小生活奢靡、跑車能集齊彩虹色的賀少如是說道,“更多的,還是得回饋社會。”
馮又又茫然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這么說。”聽起來一點都不像賀不疑會說的話。
賀不疑氣定神閑:“是不是你不喜歡和我聊天,才會第一次聽說”
馮又又揪揪頭發。
是嗎
但做善事當然沒什么不好的,她再次很容易的被他蒙騙,對他說:“這樣很好。”
“嗯。”
賀不疑摸著馮又又那把小細腰,充滿愛憐的想,可得把她看緊了,出門容易被人騙還數錢。
他垂眸看她。
馮又又在替他數錢:“那我們周末是要去上次捐助的機構嗎我想買一些物資去可不可以,我和陳經理對接,我知道他們需要什么。”
“可以,當然可以。”
馮又又警惕:“你眼睛在往哪里看”
“”賀不疑沒反應過來。
馮又又掰開他的手,跳了下去。
幾步遠,對著他氣咻咻的:“我就知道你讓我穿這個不懷好意!”
這樣跳動、快走,自然會有點……晃蕩。
賀不疑恍然大悟,視線落在正確的目標上。
“多謝提醒他彬彬有禮的說,
第52章 第52章
把馮又又氣走了,賀不疑搖搖頭,沒有去追。過了片刻,陳經理探了個腦袋進來,滿臉尷尬的瞧著他。
方案材料是他讓手底下人做的,學術項目也是從其他部門那里收集來的信息,公司大了,一件事經手的人多,總會有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
他不知道這是賀不疑的雷點,喪眉搭眼的來負荊請罪。
賀不疑懶得罵他,叮囑了兩句,叫他去圓好謊。
陳經理走出辦公室,助理就在外面坐著。
他把大老板身邊的人事關系打點的很好,湊上去問:“小林啊,我真不太理解,這事怎么犯了賀總忌諱沒弄清楚,我還真怕再惹到他不高興。”
助理也聽說了,但是同樣不懂:“不知道啊。”
賀不疑又不是什么都跟他說、什么都讓他做,他做不了賀不疑肚子里的蛔蟲。
他就只知道,賀不疑在幾個月前去了一趟C大,回來就叫他給項目打款,也交代他瞞著馮又又。
在那之后,還經常看見他寫大封的郵件,有時候在重要的社交局里,也會獨自出去接電話,也不知道二者是不是有聯系。
難道,老板和?C大的什么老師在搞不得了的研究不成
AI的心理學應用……不,大膽點,AI類人心理開發
成功的話豈不是可以談到活靈活現的AI女朋友了!
助理這邊漫天腦補,辦公室里,賀不疑也正與人對話。
視頻那頭,男人身著米色毛衣,眉眼清秀斯文,臉上帶著溫和笑意,“你不用擔心,沒有特別的提示,又又不會想到我這里的,我們也有很久沒見了,而且她的性格你知道,她非常相信她信任的人,這點你應該深有體會吧”
體會歸體會,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
現在沒有人比賀不疑更怕露餡。
露餡了馮又又會怎么樣是縮回她的蘑菇洞,還是十動然拒或許他再深情款款的忽悠她一番,關系仍能維持,但那和道德綁架似乎沒有什么區別……總之發展可能很多,但任何一種,賀不疑都不太想要處理和面對。
“既然這樣擔心的話,你反而要控制好你自己身邊的人,”寧長舒道,“再者,你想過沒有,她最后還是要知道這件事的。”
“為什么,”賀不疑給出第一反應,“她要知道這個干嘛。”
寧長舒反問:“難道你打算要瞞她一輩子”
賀不疑:“對啊。”
他理所當然的太理所當然,寧長舒有那么幾秒鐘都沒有說出話來。
片刻,扶了扶額。
果然家人工作和病人工作一樣難做。
但是寧長舒思索一陣,覺得放任也不一定是壞事。
處理意外、處理變故,是成年人在親密關系中、在人格成長中必須要經歷的命題。
任何治療都只是輔助手段,歸根結底還需看自己。
于是他微笑一下,揭過這個話題。
“和我說說最近的治療開展情況吧。”
兩人每周都有通郵件,不過視頻語音交談總是會更加具象,賀不疑將馮又又近期的狀況娓娓道來,著重告知了許薇的事情。
他事后知曉馮又又竟然威脅許薇離婚,實在出乎意料。
這顆軟柿子違背生物本能,長刺了。
“之后我嚴密關注她的狀態,她的情緒健康正向,沒有再病發,不過去年夏天她媽走的時候,她也表現的正常,她太能藏心事了,我說不好。”
寧長舒沉吟片刻,搖搖頭:“沒關系,不用擔心,不會的。”
“怎么說”
“因為主動的面對關系、拋棄關系、更新關系,本身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新陳代謝。人會在新陳代謝里,長出新的血肉,獲得更加適應社會、更加健全的自我。”
賀不疑沉思。
“你是說,她在代謝她媽媽、代謝許薇對她的影響力,可是,前者對她很壞,后者并不是,都舍去了,是好事嗎”
“沒人說成長是一件好事寧長舒說。
賀不疑怔然。
不受傷害、不經風雨,永居永無鄉,是童話夢境。
而經過雨打風吹,愈發堅韌不拔,能面對更多的困境而煥發生機活力,是一種現實需求。
他不再追問,而是若有所思。似乎這對他也有很大啟發。
屏幕中,賀不疑單手撐著桌子,西裝袖口平整,露出半邊表盤,深邃的眉眼流露思考的痕跡,身后是高大的老板椅以及低調奢華的大理石飾板。
在這些外觀之下,他有一副熊熊燃燒的熾熱靈魂,浮于淺表的商業交往,蓋不住他目下無塵的高傲本性,更不必說現在事業感情雙向成功,他如日中天。
他受過挫折,但那比起復雜世情來說,其實不夠。
寧長舒不言,只是靜靜看他。
至五六分鐘后,賀不疑猛然回過神來,道了一句抱歉。
“沒關系,我們繼續說吧”
二人又說到接下來要去的特殊機構。寧長舒對孤獨癥并無研究,不會不負責任的給出太多意見,依據基本的了解,建議控制好變量,活動中防止意外因素的發生,避免對大家造成傷害。
賀不疑不用他提醒,也已經想到了。
兩人聊了快一個小時,賀不疑口干,按內線叫助理幫他帶杯水。
助理進來的時候,賀不疑正在結束對話,對著耳機里叮囑說:“我沒給你打電話的話,你就不要打過來,不然馮又又可能會接到,咱倆就露餡了。”
助理:“”
賀不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再補了一句:“你實在要找我,可以在晚上,她睡覺的時候。”
助理:“”
賀不疑專心在聊天,沒有管自己給助理帶來的心靈震撼。
銜著一個巨大的瓜,助理同手同腳的朝外走,賀不疑這才改了電話叫住他:“哎,你上哪去,外出的車備了沒有”
他十一點有外出的行程,此時已經快到點了。
助理晃了晃腦袋,忙點點頭。
賀不疑離開老板椅,拿起外套,往肩膀上一搭,經過助理身邊時,身高帶來了一定的壓迫感。
他走路帶風,吹得助理噤若寒蟬。
賀不疑去見了賀家的老管家。經人提醒以后,他格外關注了家里和集團的消息,知道老賀和徐思瀾斗了起來。
老賀下決心時很堅定,要剝除外戚,但實際執行時,遭受比較大的阻力。
徐思瀾從年輕時起就在集團,埋下的勢力綿延數里,要連根拔起,便如刮骨療傷,需要耗費的比老賀預料的多太多。
老賀是在商場上縱橫多年的人,手段有的是,但面對真愛、面對日漸衰老的身體,不知道力氣夠不夠。
賀不疑問了老管家家里的情況,對方道:“賀董和太太現在去歐洲度假了,之前是吵了架,太太許多天沒有理睬過賀董,不過上周太太生日,賀董請了許多人來慶祝,兩人說開了話,和好了。”
“集團的事我老家伙不太清楚,不過聽說,太太主動退出了董事局,賀董呢,就把金融投資子公司、供應鏈公司什么的都收回來,在一點點的捋賬,看起來是打算交到您手里。”
集團傳統業務在報告上寫著運行穩健,實際日漸縮小,這是傳統行業的大勢走向,與個人意志無關,既然賀不疑堅持不繼承家業,那將這部分暫時托給專業的經理人運營也未嘗不可,老賀自己也還能再打幾年。
至于新興業務部分、資本運作部分,完全可以給賀不疑,他可以從此入手,對AI上下游企業進行投資收購,將來不容易被人卡脖子。
AI行業確有前景,甚至有人說這會開啟最新一次的工業革命,預期總是格外美好,畫餅都會往豪華套餐畫,事實是國內芯片等發展始終掣肘,除了個人智慧所支撐的獨角獸在一枝獨秀,其余產品大多是照貓畫虎。現實來看,必須要有雄厚資本支撐,獨角獸才可以以行業領頭的身份,更好的度過未來十年,做出優勢,在國際上行穩踏遠。
這種盤畫必定出自老賀本人,老管家嘴上說著自己對公事不清楚,其實又將之和盤托出。
賀不疑聽他還有空琢磨這些,問:“所以老頭子人沒事是吧”
“還不錯,”老管家說,“一直有醫生看著,您不用擔心。”
賀不疑的擔心也就只到這份上了,別的不想管。
他叫人把給老管家帶的補品拿過去,想算了,但老管家卻有很多話說。
他老人家在賀家有幾十年了,兩代人的較量看的清楚,他跟老賀時間長,私心里更偏向老賀。
老賀是真正爹不疼娘不愛、從幾兄弟里殺出來的,財富權利都有之后,總想追求點別的,而岑小姐太淡了,身體好時常在外面,身體差了也只顧孩子,老賀要的東西她給不了。
大多數夫妻也就這樣湊合過了,偏偏徐思瀾出現了。
他覺得,上一代人的恩怨歸上一代,賀不疑是做兒子的,不該這樣犟。
“人無完人老管家勸了賀不疑一會兒。
也不知道賀不疑有沒有聽進去,總之臉上表情沒有太大變化,老管家只得悻悻結束,道,“不疑,有空還是多帶女朋友回來看看你爸爸。”
賀不疑擺了擺手,他起身:“我送您。”
賀不疑送老人家上車,看車輛在路上遠走。
“回公司還是”司機請示他。
“嗯。”
賀不疑坐上座駕,往反方向去。
***
去庇佑康教中心前幾天,馮又又一直在與那邊對接,了解機構運行狀況,目前收納孩童的人數和每個人的狀況,她用心準備了不少物資,希望做一些實際有用的事情。
賀不疑連續幾天回來,都看見馮又又在與人對物資,拿著打印好的清單,一項一項的勾,認真的可愛。
出行前一晚,賀不疑有社交局,回到家里已經是夜晚一點多,他經過走廊,看馮又又的房間門底下透出一點幽光,頓時駐足。
這么晚還不睡,一定又在整理。
賀不疑敲了敲門:“馮又又”
他出聲的一瞬間,馮又又把小燈給滅了,并且沒有出聲。
賀不疑懶懶:“你小時候是不是很乖,防家長的經驗也太不充足了,我進門的時候你就該豎起耳朵,關上燈。”
馮又又:“……”
賀不疑淺喝了一點點酒,不困,想找她玩。
所以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子里的智能系統沒跟他見外,走動時,走道的小夜燈跟著他的腳步亮起,將屋內烘出溫暖昏暗的氛圍來。
馮又又坐在床頭的大靠背邊上,抱著筆記本電腦,歪頭控訴他:“你怎么能進我房間”
“我怎么不能進你房間”賀不疑靠著床沿坐下來。
“在玩什么”他探頭看她筆記本屏幕。
毫無意外,還是那堆清單和材料。
“不準看了賀不疑關閉她的電腦蓋。
“喂——”馮又又扭過身子躲避,試圖保衛電腦,而賀不疑長臂伸展,仗著體型差輕松將她撈到懷里,同時毫不留情的抽出電腦,扔到大床另一邊。
床夠寬,電腦落進柔軟被褥中,發出很輕悶響。
馮又又額頭頂著他的下巴,臉被迫埋在他脖子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味,混著他用的男士香水味。
黑暗的室內,充滿安全感的擁抱,熟悉的氣息。
脖子的血管在跳動,微弱的搏動傳遞到她的觸感里。
馮又又道:“你搶我電腦,我要咬你!”
賀不疑哼聲,聲音低沉:“咬吧。”
馮又又張了張唇,在他頸窩里挪動,好像在找哪里比較適合下口。但感覺這個人皮厚的很,哪里都硌牙。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哼唧:“不咬了,你臭臭的。”
賀不疑:“你香,熏熏我。”
馮又又當然香香的,今天洗了頭,抹了茉莉香味的護法精油,頭發軟而順,鋪在床頭,跟綢緞似的。哪像他,一身應酬味兒。
賀不疑抬手去撩,滿手柔滑。
他將她又往里撈了撈,腦袋壓在她頭頂。
回家推開門就能看到她,可以找她充充電,他真的很喜歡這樣。
賀不疑閉著眼,深吸一口氣。
他是舒服了,馮又又不舒服,她被賀不疑外套的扣子壓住了臉。
她把他往外推:“你壓到我了,這個衣服是不是在外面穿的,你不要把它穿到床上來呀。”
不就一件外套么,賀不疑應著“好”,坐起身來,將外套脫了,剛脫一半,馮又又叫起來:“我頭發!”
扣子上纏了頭發,馮又又的腦袋橫著頂在他胸前。
他:“……”
馮又又看不見他的表情,眼睛里只能看到衣物,她說:“你不準笑。”
賀不疑還真的在笑,“我沒有笑,怎么這么想我我來給你解開,等等啊。”
修長的手指在頭發和扣子之間游動,他低下頭,狀似認真的在解。
“怎么這么久”
“燈光太暗了。看不清楚,你別急。”
昏暗的光線中,馮又又垂著頭,發絲下,秀美的面龐若隱若現,臉紅撲撲的,而從賀不疑的視角再往下——并非他故意的哈,要解扣子是這樣的,從他這視角往下,可以看見小兔子起伏。
他抿了抿唇,眉峰微挑起來。像個狼外婆。
“快了,”他嘴巴里哄,“不疼吧我怕會拔掉你的頭發,你的頭發……”
她的頭發雖然不算少,但也不能再少了!馮又又立刻道:“慢慢來!掉一根都不行!”
賀不疑:“嗯嗯。”
過了得有十多分鐘,賀不疑玩夠了,將外套丟到地上,拿手指捋著馮又又的頭發。
鯨木整理
他將頭發挽到她耳邊,馮又又抬起眼睛,就對上他笑吟吟的眼,不知為何,心跳漏了半拍,還覺得緊張。
她口是心非的找茬說:“你可以在外面玩到這么晚,我就不能在家里熬熬夜,真是州官放火,百姓點燈。”
賀不疑從善如流,碰碰她臉,聲線輕柔低沉:“那我錯了”
胸腔共鳴,在黑夜中有些曖昧的意味。
馮又又下意識別開臉,卻被賀不疑低頭找來,鼻尖、嘴唇就差一點點便要碰上。但偏偏就保留那頭發絲般的一線距離,在說話時,嘴唇張合,總覺得要碰了,卻又還沒……有時呼吸交錯,噴在唇瓣上,也有是不是已經親上了的錯覺。
馮又又叫他弄得心猿意馬。
也想,難怪這么嘴甜,根本不是真心是,是不懷好意……
“你房間好熱,”賀不疑低聲說,“你開了暖氣”
是開了一點,春天的夜晚還有些凍,她習慣開一些暖風。
悉索聲響起,套頭毛線衫也被脫掉,扔至床沿。
馮又又將眼睛瞪的溜圓,隔著蒙蒙霧氣看他寬闊的肩背。
他俯身下來,繼續把她揣進懷里頭。
馮又又這下四肢都不聽自己的了,僵僵的杵在那兒。賀不疑覺得她好玩,捏捏她的臉、手指撩撩她的睫毛。
馮又又一動不動,他壞心大起,把她手拿過來,放腹肌上。
“打個招呼,”他說,“上次見過面的。”
馮又又整個人好似大紅薯。
但她也不是回回都慫,人是會成長的,她捏了捏、還擰了擰,以示自己沒有在怕的。
“下次雜志問你業余愛好,”馮又又掏出想了兩天的絕妙臺詞,“就說你業余愛在家擦邊。”
賀不疑大笑。
馮又又:“”
笑什么笑!!!
事實是,不要和流氓過招,他們只會為自己把你拉到他的圈套里而沾沾自喜。
馮又又憤憤然閉上了嘴,心里罵他。
賀不疑抱緊了她,過了片刻,問道:“又又,你會覺得我太固執了嗎”
馮又又報復他:“對啊,你超固執的。”
賀不疑挑眉。
危險逼近她:“要不要重新說”
馮又又用手捂住嘴巴,做好防守,堅定的搖頭。
賀不疑瞇了瞇眼,犯罪之手伸向被窩,撓她腰上的癢癢肉。
“放開……哈哈哈哈,賀不疑!王八蛋!哈哈哈……”
兩人鬧成了一團,馮又又就是從來打不過他但是從來不放棄挑釁,菜且很愛玩,最后被隔著被子壓制在身下,連聲求饒:“你不固執行了吧,再撓我絕交了!”
“你接著說絕交,我接著撓。”
“不說了!”
但賀不疑還撓,這個人身上根本沒有信用在的,馮又又眼睛濕漉漉,小臉皺巴巴,嗚嗚跟他求饒。
“說點好聽的。”
“賀、賀不疑隨機應變、見風使舵……不是,就是說你做什么有你自己的判斷,別人說不過你才說你固執,其實你是有主見!”
人逼到份上,連馮又又都很會花言巧語。
“還有呢”
“還、還有,腹肌練得很好、胸肌練得很大。”
“還有呢”
“……我、我想不到了馮又又哭喪著臉,他有什么優點啊,想不起來,一點都想不起來。
賀不疑捏捏她的鼻子:“說我壞話的時候你倒很有話說,數優點半天憋不出幾個字。”
馮又又想把臉往被子里藏,不讓他捏。
賀不疑不讓,虎口托住她的下巴,臉貼著臉,馮又又出了汗,鬢發貼著臉蛋,白皙、鮮活,眼睛很亮。
對視了數秒。
月亮引著海浪生了潮,他也像溺在了水中。
他用唇很輕的碰了碰她的。
“親親,我就不撓你了,”賀不疑低聲蠱惑她,“好不好。”
馮又又緊張的快要蜷縮起來,抿著嘴巴,幅度很輕的搖頭。
“會很舒服,”他保證說,“就親一下,嗯”
馮又又用懵懂狗狗眼望著他,這讓賀不疑覺得自己在犯罪。
所以注視她片刻后,賀不疑用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黑發鋪開,襯托著精巧的下半張臉、潤澤的雙唇,賀不疑低頭,吻了上去。
馮又又的睫毛在他手心扇動,她在黑暗里大睜雙眼。
他手掌的溫度那樣熾熱,覆蓋在她的臉上,她臉燙的嚇人,身體也是。
賀不疑的吻卻很平和細膩,他很輕的碾著她的唇瓣,吸吮,用舌尖點著、沿著縫隙鉆進去,用很柔和的力道舔舐。
有點……像果凍,而且是帶著一點涼意的。
她很緊張,想躲,而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頭發,托著她的頭,讓她沒有地方可以逃。
只好去感受。
有幾秒鐘,馮又又有一些抽離,她想,我在和賀不疑接吻欸。
我怎么和賀不疑接吻了。
他是個臭臉怪、霸王龍,雖然總有女人往他身上撲,可她有一雙慧眼,她才不會對他有任何粉紅濾鏡。
她一直是這樣想的。
而且賀不疑很兇的,賀不疑每個月都有把人罵的狗血淋頭的指標,雖然不罵她,可是也嚇人啊。
賀不疑還很幼稚,看她高興了,就要損她兩句,她的東西好吃,他要過來搶,說好只吃一口,可他的一口那——么大。
洞若觀火
盡管這樣,還是在和他接吻。
他的手指穿過了她的頭發;他手臂摟著她的后背。
他的軀體堅硬熾熱,雄性動物的荷爾蒙噴張,唇齒相依間,親密的交換津液,用他的臉頰碾過她的,用他下巴的胡茬刺著她的皮膚。
他吻著她。
大家認識那么久,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可是他還會對她兇巴巴,會和她拌嘴;
答應給他當女朋友沒有多久,他就變得油嘴滑舌,還常看著她笑,待遇變化如此之大,實在令人感覺世風日下,此人絕對見色忘友。
女朋友能親能抱,就要哄了,她馮又又就不可以啦
唉。真替自己的友誼感到不值。
但是她也只好在心里嘀咕兩句,沒有辦法拿出來抱怨,因為,大家對“朋友”、“伴侶”的定義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許薇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曾在十七歲到二十歲期間,像太陽照亮她,可她們最終漸行漸遠。她也沒立場去挽留這樣的關系。
從來如此,她從媽媽肚子里出來的時候忘記了要帶腳,學不會轉身走開,她總是很笨的呆在原地,只有看別人背對她、別人離開她,走的越來越遠的份。
生她的媽媽、自來到這世界前就在她身邊的妹妹,都在很早的時候就跑步離開了。
她養成了盡量收斂自己的情感、盡量不要走近他人的習慣。
她怕他們初見就露出獠牙,也怕他們將她馴服后背起行囊離開。
但如果,是伴侶的話,是相互珍視、認真對待的一對愛侶……是隨時為對方準備好的,完全向對方敞開的關系。
那可以更放心嗎
是否夠不被傷害、能被妥帖珍藏。
他……會留下嗎
或者至少,她能抱著這樣的期待去期待嗎
好危險。
馮又又知道這念頭極度危險。
荒漠之中,出現一片歌舞升平、流水潺潺,應該是海市蜃樓才對。
但他抱著她,用手臂環著她的腰,胸腔的跳動讓她覺得那么真實。
他討厭長毛的玩意,但貓從柜子跳到他的肩膀上的時候,他下意識伸手托住的動作、他每次直呼她的大名,說馮又又你干嘛干嘛的找茬語氣……都那么真實。
她其實,也喜歡他一回家就找她。
雖然他像小學生一樣嘴巴壞、扯她辮子,雖然他胡亂開屏,總要跟她這個那個。
可是,其實,就是喜歡的。
“你……”吻至中程,賀不疑忽覺她呼吸變化。
他仔細看她表情,臉皺起來,委屈死了的模樣。
他吻技這么差不會吧。
賀不疑輕輕松開她,“又又”
馮又又的睫毛顫抖,被沾濕,成一縷縷的。
他垂眸,手心反射微光,是水漬。
她將頭埋在他肩窩里,小聲的說話,賀不疑認真聽,分辨出,她說的是“害怕”。
賀不疑馬上舉起了雙手,輕輕的哄著:“我只親你,不做別的,真的,而且家里也沒東西。”
“……”什么腦回路!就會往下走!
馮又又隨便拿什么東西砸他,扔出來才知道是鼠標。
賀不疑只能受著。
“抱馮又又嗓子沙沙的,命令他。
賀不疑抱她。
臥室里安安靜靜的,他一下下的拍著女孩的背,琢磨著。
害怕什么
害怕接吻
害怕他
害怕明天去機構要面對的
應該是這個。
賀不疑的目光從筆記本上一掃,道:“你把孩子們的資料研究的很透徹,也做了所有你能做的準備,沒有人會比你更了解、更用心,你會表現的很好,會處理的很好。”
“用你說,吵死了,”馮又又對他兇巴巴,“閉嘴。”
“……”
超雄會通過激吻傳染
“賀不疑,”過了一會兒,馮又又悶聲問他,“你會留下嗎”
賀不疑謹慎的:“你想我留下嗎”
“我不知道。”
“那我還是留下吧他說。
馮又又一怔。
“真的嗎”她抬起頭來。
她的表情告訴賀不疑,這題蒙中了。賀不疑摸摸她的腦袋,親親她的額頭,馮又又不像以前那樣反抗、嘀咕他,而是很依賴的看著他。
賀不疑心軟的不可思議:“寶寶,我先去洗個澡,拿個枕頭——”
馮又又變臉,隔著被子踹了他一腳。
很重的。
“”
還很兇的:“走開!”
“”
第53章 第53章
庇佑康教中心選址在比較偏遠的郊外,過去的車程有三個多小時,馮又又蔫不拉幾的躺在賀不疑的大腿上,一點精神頭都找不到。
今早她總算明白自己昨晚為什么那么不正常了。女孩子突然多愁善感,除了發生什么事以外,還可能是大姨媽造訪。
不愿意取消行程,她吃了止痛藥,也喝了紅糖水,到車上開始睡覺。
商務車的空間大,后排座椅放下能當床,隔板也升了起來,馮又又睡的跟家里差不多。
賀不疑扶著額頭,看著窗外,時不時伸手把她的腦袋掰正,讓她別老往不該滾的地方滾。
馮又又睡了三小時,把電充回來了,他腰酸背痛。
康教中心知道他們今天會過來,老早就在校門口等,一看見車,就馬上過來引路。
車停在大門外,陸續下來十來個人,搬運著贈送的物資。有人拍照,用做宣傳物料,賀不疑往前走了一步,擋了擋馮又又。
進了教室后,攝像機便關閉了,機構的老師帶著三十來個孩子在里面。
教室內孩子們正在做問卷,不同于普通學校的試卷試題,這些問卷上的題目其實來自專業測量表。
機構的老師們把問卷也發到了成年人們手上,說是讓他們也感受感受。
“我們也做”有人遲疑。
“嗯,”賀不疑先一個拉開椅子,“做。”
有他帶頭,其他人當然配合。
大家依次坐下,賀不疑從問卷抬頭,瞟了瞟馮又又那兒。
問卷之后,是午飯時間,食堂用推車把午餐推來,大家排隊拿取。
一名小朋友在取餐時發出尖叫,老師將之抱去角落里,用屏風擋住。
尖叫聲持續不斷,教室里其他小朋友都變得焦躁起來,有人跟著哭,有人捂著耳朵、丟筆和顏料。
機構的人對這樣的情形不意外,也配備了足夠的人員處理。
大概半小時后,場面恢復常態。
小朋友被老師從屏風后抱出來,他安靜的像洋娃娃,盡管沒有洋娃娃那樣漂亮,這類孩子其實一般都不怎么漂亮。
他坐回自己的桌子后面,認真執拗的用雙手將貼紙桌牌號撫平,再撕下一張作業本內頁紙張,開始折紙玩。
老師一直配合安撫他。
機構方趕緊向賀不疑等解釋道:“機構剛開始運營不久,孩子都是新收入的,課程沒有上多少,狀態調整不夠到位,真是不好意思。”
賀不疑道:“既然這樣,現在有幾個康復員是專門應對特殊情況的,有特殊情況的小孩有沒有列進關注名單里你們安排上課和日常照料的的數字是多少,集體課和私人課的比例呢”
機構負責人一一的回答,心想這好像業績考核啊……沒過不會撤資吧
作為特教方面的公益機構,庇佑在其他國家有較為豐富的運營經驗,負責人是帶著團隊從副院長升到這里來的,答賀不疑的問題很流利,不是徒有虛名。
兩人一來一回時,馮又又離開。
等反應過來,她已經到那小朋友身邊了。
“哎別!”機構負責人趕緊跑過去,有點心急,“馮小姐,馮小姐,這個孩子不太穩定。”
小朋友折了一地的紙,他坐在里頭,頭也不抬。
馮又又說:“怎么會,這都是最穩定的結構。”
負責人:“啊”
馮又又蹲下來,目光掃過那些折紙,接著與小孩的視線平行。
對視了幾秒鐘,她笑了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她轉頭去找了找,掏出了兩個三角飯團,和那孩子一人一個吃,都坐在地上。
賀不疑抬手阻止其他人去打攪,比了個噓。
他垂眸看他們-
午休后,機構準備了一些活動,包括游戲、手工課等,慰問人都可以參與進來。有兩三個小教室,馮又又和賀不疑去的是手工繪畫課,在這里,小孩們畫的畫會被拿出去義賣,到時候款項會回流到他們的生活費賬戶上。
每個小孩都有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畫的東西稀奇古怪。
大人們在后排,每個人也都有個花板,有人是專業美術出身,隨便兩筆都比老師強,其他人紛紛圍觀。
賀不疑拿著手機回工作信息,片刻抬頭看馮又又的畫。
看了幾眼,他的目光往教室里搜,落在某小朋友的畫上。
和馮又又的畫風不能說是很像,而要說是一模一樣。
他挑眉:“我是不是現在開始資助他學IT”
馮又又道:“講冷笑話。”
賀不疑仔仔細細的瞧她的臉色:“那你還不笑一個”
馮又又小朋友,那也是從小癡迷于數字、癡迷于各種穩定的幾何結構,別看她家里現在東西多,其實擺放都是有規律的。
那些規律她很難描述,而且說了其他人也不懂。
1和4不能放在一起,27和19很像一對,綠色的東西里不能摻藍色,但是藍色為主可以。
這是她的小秘密。
賀不疑費勁的看了她一會兒,最后只是像她摸小朋友那樣,摸了摸她。
馮又又對他粲然一笑。
他愣在原地。
馮又又并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上放了火,繼續畫她的幾何畫。不久后,她出去上了趟洗手間,回來時,在走廊撞見一名機構老師。
身為社恐,她最最不喜歡這種場景,前后左右都沒有別人,必須得迎著人家視線,打招呼、寒暄什么的。
上學的時候,她可以因為這個一整天都不喝水,這樣就不必來回穿過兩次走廊去洗手間了。
眼觀鼻鼻觀心的走了幾步,馮又又到對方身邊,對方友善的說了聲你好。
她站住,躊躇一陣,最終還是抬頭開啟了一個話題。
……
沒人注意時,賀不疑拐道去辦公室,負責人在那兒等著他。他把馮又又的問卷拿出來,先拍照,之后揣口袋里帶走。
這個環節其實就是他安排的。
治療那么久了,他要找個借口,給馮又又做一下測試。
他下樓,隔著一點距離,看見馮又又在和陌生人聊天。他眉頭微挑,快步走過去。
馮又又正與老師聊天,他一出現在視線中,她眼睛就亮起來。
賀不疑過去,攬住馮又又肩膀,與那老師打了個招呼。
老師道:“那我不耽誤您時間了,有機會再聊。”
“你都不認識他,跟他聊什么呢”那人走了,賀不疑收回視線,看馮又又。
馮又又是和對方問孩子情況,那老師估計看出來她身上與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對她既耐心、又好奇,談了許多。
“出息了,”賀不疑道,“自己能和陌生人聊這么長時間。”
馮又又:“……真的欸!”
她有一些興奮,想,哇,我真的很棒。
“我摸摸,尾巴翹起來沒。”
剛巧有其他人出來,一愣,九十度大轉彎,推著后邊的人回教室去。
馮又又狠狠踩了賀不疑一腳。
賀不疑嘶了一聲,揪她耳朵:“你現在造反了是不是!”兩人鬧起來。
教室里結束活動的大家們:“……”什么時候能出去啊
第54章 第54章
在中心呆到夕陽西下,活動完畢,機構方領著孩子們在門口站了幾大排。
他們一起合影留念,拉開了獨角獸的橫幅,康教中心的招牌也溶于將落的日光之中。
剛好有家長過來看孩子,夫妻從一輛市價五十多萬的寶馬上下來,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小孩穿著好看的童裝,眉眼機靈,如果是在城市里看見,這會是很常見的幸福中產家庭。
兩邊都認真看了看對方。
過了會兒,拍照結束,隊伍松散,老師牽著一位特殊小朋友走上前,夫妻都蹲下,與他說話,問是否想爸爸媽媽。
小朋友躲去了老師身后。
夫妻一僵,都是黯然。
反而是小孩要主動些,繞了過去,戳了戳自己哥哥的肩膀,摟了上去。
老師道了聲失陪,帶著這一家進入主樓。
賀不疑收回目光,負責人說:“有一個這樣的孩子,家庭壓力太大了,就算是收入可觀,一旦有了這個孩子,也會把家庭拖垮,這種拖垮不僅是說經濟層面的,還有精神層面的。”
所以無奈之下,一些家庭最終會選擇把孩子全托管出去。
把特殊的孩子變成孤僻內向天才是一種只存在于影視劇里的幻想,事實是,能讓他們有自理能力、可以依托民政部門的幫助做個保安門衛什么的公益性工作,就是很好很好的了。
這還是積極面對的那種。不愿意面對的,會用各種民間土方子,吃中藥調理啦、找大師做法啦等等。
自閉癥在高知家庭的高發,很大程度上是被非高知家庭的不認可所襯托出來的。村上的傻孩子那樣多,通通都是撞了頭、發了燒、失了魂。
“進入我們視野的,我們能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幫助,但在視野之外的部分,我們能做的不多。”
“您愿意帶人過來看看,我們覺得很好,要是有更多人能看見,就更好了。”-
晚上下了雨,開夜車變得很不便,三小時的路程被拉的很長,一部分人堅持回城,想著回家睡舒服些,況且第二天還需要上班。賀不疑看馮又又面色不是很好的樣子,中途就叫司機找個城郊的酒店落腳。
城郊這個方向沒有什么高檔酒店,地圖一翻都是經濟型的,他們進了家連鎖酒店,一問,只剩兩大床房了。
司機問:“賀總,要不要換一家”
賀不疑打量一圈環境,伸手抹了抹接待臺邊緣,手指上沒有沾灰,還算干凈,“不用,就這家了。”
賀不疑和馮又又一間。
他從前臺拿了個暖水袋、紅糖,用杯子從直飲水機里接了開水,回到房間去。
馮又又趴在床上,早晨的止痛藥失效了,人蔫了。
賀不疑輕輕的拍她后腰,“還好嗎”
“……不好。”
“喝點熱水。”
“不喝。”
“不喝怎么會好”
“我是痛不是蠢,”馮又又有氣無力,“是熱水不是藥,怎么會好”
賀不疑:“但
“你要強詞奪理什么”
“……”賀不疑額角跳了跳,閉上了嘴。
安靜了一分鐘吧,馮又又說:“賀不疑你睡著了嗎”
賀不疑:“沒有。”
“嗚那你怎么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說我好疼,你不想想辦法嗎。”
他:“……”
賀不疑手里有個熱水袋,灌了熱水,有點太燙了,他想涼一涼再給馮又又。
聽她如此反復無常和暴躁,他忍了忍,脫了外套裹住熱水袋,塞到她肚子下面。
他手掌托著她腰,“來,放好。”
腰很細,只有一小把,隔著薄薄的衣服,是涼的。
馮又又拱了拱,腦袋換到他膝蓋上,他雙手都捂著她的肚子:“可以嗎燙不燙”
“不燙。”
“要揉嗎”
“不要。”
“好。”
“要。”
賀不疑嘆氣。
他感覺自己的脾氣變好了。
他慢慢替馮又又揉著肚子,聽她一會兒哼唧,一會兒安靜的,好像一個小寶寶。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不相通,馮又又疼且暴躁且蔫吧,賀不疑卻覺溫暖靜謐。
他實在是非常喜歡她待在身邊的時候。
以前也喜歡,但以前沒有發現。
現在發現了,更能細細體味那種感覺,充實、愉快,是在寒冷的冬天裹上了厚棉被、噼里啪啦的大雨天窩進了被窩里,房間暗,電視機嗡嗡響,小狗嗚咽著趴在床邊,你把它抱上來,它高興的拱進你的頸窩里,毛毛撓著你的脖子,小狗味兒臭臭的也香香的,舌頭舔著你的臉頰,你的心地變得濕潤粘稠。
不是說馮又又是那只小狗,而是說,她帶來了這樣的感覺。
所以喜歡是這樣的感覺
過去二十幾年還真是白活了。
要是早一些知道,他就不兇她了,怎么能逼著她加班到一點鐘,只給她買個關東煮;
怎么能把她的午睡床推到角落里去,給他自己騰位置;
怎么能故意吃掉她桌子上的布丁,她丟掉一個億的震驚表情就有那么好品嗎!(是還可以);
怎么能說她是悶葫蘆軟柿子的雜交品種簡稱胡子……
賀不疑表情微變。
不是,他有病吧
那她怎么會喜歡他
“”
哦對,她也沒說過喜歡他。
“你怎么不揉啦馮又又抬抬腦袋,睜著眼睛。
賀不疑繼續。
但心不在焉。
正在重新調整認知。
馮又又舒服很多了,有百分之十的電,開始用,翻了個身,側躺著,臉朝他:“賀不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其實我騙你了。”
“C大的心理教室我去過的,有個教授,寧教授,我……我以前很喜歡去他那里,我和他其實有點熟,雖然沒有那么熟。”
賀不疑眼神軟化,摸摸她額角碎發。
其實他什么都清楚,但她不知道,她笨拙小心的,打開心扉,給他看那些東西。
她說自己是怎樣接觸寧老師的,她壓根不知道那是心理咨詢室。
項目才剛開始,只有講師版寧長舒一個人在里面,他用烤箱做甜品,勾的馮又又饞蟲動了,埋著頭進去問怎么賣。
他打量她一番,說,非賣品,用一場聊天來換。
第一次和第二次去之間,隔了兩個月,第四次和第五次,是一周之內。
那時她不認識他,他們不是師生、不是同學,而是距離剛剛好的陌生人,剛夠在漫無邊際的交談里吐露一些無關緊要的心事。
后來她知道了,寧長舒是心理學學者,他在開導她,又或者也研究她
身份帶來了包袱,她不敢再去。
她不找他,他卻來她學院開講座,很多學生去聽,那是寧長舒第一次在網絡爆火的契機,那場講座他留下了很受歡迎的一句話:人與人間關系的本質并不復雜,若誰讓你覺得溫暖,便去靠近,覺得不悅,就離開。
還有,難受的時候,躲起來也沒有關系。
等天晴了,再去看太陽。
馮又又代表學校出國門參賽前,校方問她有什么需求,她提出說,讓寧老師做隨隊老師。
那次她獲得了一項極高的獎項,以至于她的名字照片獎牌現在還在學校的博物館里擺著。
轉年畢業,她順利的通過許多面試,有了工作,勇敢走出象牙塔,踏進復雜的社會。
賀不疑捻了捻手中發絲,“我不知道他對你那么好。”
這話乍聽不太對,仔細想又沒任何毛病,所以馮又又點頭肯定的“嗯”了一聲。
賀不疑回憶,他是否替她她做過什么了不起的事
鯨木整理
不說比寧長舒,就往下,比比他朋友圈那些公子哥,買高珠買城堡,放世紀煙花……連表面功夫他都一樣沒學到。
賀不疑輕咳:
“馮又又,我以前總把‘我對你那么好’掛在嘴邊,聽起來很討人厭嗎”
“……”當然討厭。
“對不起。”
“啊”
馮又又震驚。
這三個字對賀不疑來說是生僻詞,說出來,怪怪的。
馮又又驚了片刻,之后伸手,放在他左邊臉頰上,她手小小的,被對比的更明顯。
她十分認真的說:“賀不疑,你已經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那她身邊的人也太過分了……
“我……”
“能遇到你,”馮又又抿抿唇,“我、覺得自己特別的幸運。”
賀不疑一怔,“真的”
真的。
因為,她的蘑菇洞里一直在下雨,濕漉漉的。
而他讓她覺得,或許,外面已經天晴了。
第55章 第55章
回到城里后,賀不疑特意交代一位同事對接機構方做出提案,增加撥款用在知識宣普、家庭康復方面。馮又又說她也想做,他沒同意,因為其實不愿意她在這個命題里陷的太深。
天氣霾
在這之后,二人的日常變回了工作工作和工作。
獨角獸登陸納斯達克的時間正式定下,國內總部預計也會同步云敲鐘,并租用地標建筑的led屏進行直播,國內事宜交由一位副總來主持,國外部分自然由賀不疑帶隊,重要高管、合作伙伴等都受到邀請,拉出了一張約有三十人的名單。
前夕,新聞媒體采訪、相關部門走訪都變得多起來,這是國內首家人工智能的企業赴海外上市,引起了很多關注。賀不疑已經盡量壓縮了日程,但還是不得不夜以繼日,連續兩周睡眠時間只剩下四五個小時。
他晚餐與投資機構的人一起用的,從餐廳走出,風將西裝外套的衣角吹的掀起,他與人禮貌告別,司機打開車門,他進入車中。車里有財經報的記者,乘車的這半個小時,賀不疑用來接受對方的采訪。
記者是女性,姓關,在該領域有些名氣,她語速快、思維敏捷,言辭較為犀利。前面副駕駛坐了一名副總,手中拿著相關問題的印刷資料,他反復核對了兩遍,發現周記者提的問題和雙方提前對接的東西根本不一樣。
他兩次試圖開口,賀不疑抬手示意沒關系,自己一一正面回答了。
兩人一來一回,幾乎說得上唇槍舌戰。
快到公司,道路上有兩個中學生騎車追打,突然橫穿馬路,司機急剎車,關記者正低頭記錄,沒防備往前栽去。
賀不疑迅速伸手,擋在她的額頭和座椅后背之間,并拖住她的胳膊。
車停下來,關記者向他道謝。
賀不疑撿起掉落在地的平板,遞給她,同時目光在窗外一掠,道了聲”稍等”,開門下了車。
關記者不明所以,跟著望去,于是在路邊見到一個女孩。
說“女孩”,是因為她也分不清對方的年紀和身份,穿素色衛衣、帆布鞋,斜掛著一個電腦包,包上是卡通布貼紙,人自然是好看的,但出現在高樓大廈林立的cbd里,還是有一點點違和。
一般人一眼看過去,只會覺得這是哪個學校出來實習的大四生,但是實習生,怎么可能讓賀不疑那么緊張的跑步過去接。
兩個追打的中學生也撞到了她,她原本在吃甜筒,甜筒掉在地上,對她好似是個莫大的打擊,她站在原地,嘴巴抿起來。
賀不疑在這個時候到她面前,先揉了揉她的腦袋,又扯扯臉蛋、摟摟肩膀,一連套的小動作。
關記者看見,他半蹲下來,用紙巾給女孩擦了擦鞋。接著捏著甜筒丟進旁邊垃圾桶里。
女孩子跟著他走了兩步,在他轉身時,很自然的將手遞給他牽。
司機有眼力見,立馬將車開至二人身邊,后座電動門打開。
馮又又先上了車,看見車里有人,眼睛睜大了一些,遲疑的后退一步,認真看車。
這個動作讓關記者很清楚的看清她的長相,聯想到了她是誰。
賀不疑在馮又又正后方,緊跟著,她后退時,他剛好接住她,懶懶散散的說:“是黑車,要把你賣掉。”
關記者:“……”
馮又又哼了一聲:“賣給別人,不給你這個資本家打工了,正好。”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還是跟著我吧,給你買冰淇淋吃。”
“是你自己說的,我剛才那個才吃了兩口!等會兒在哈根達斯要靠邊停,你去給我買。”
“順桿爬賀不疑敲她腦門,當然,很輕的那種。
在她額頭揉了揉,手臂便順勢落下,把她攏在懷里頭。而馮又又也特別習慣的樣子,調整了一下坐姿,沒有半點別扭。
關記者心中暗暗下了判斷。
“這是一點財經的關記者,”賀不疑這才顧起她,介紹起來,“打個招呼。”
馮又又和人家握手問好。
“久仰大名關辛羽早聽說獨角獸是夫妻店,但是馮又又太神秘了,沒有任何一家媒體能夠報道她,包括她的經歷、她的工作履歷以及個人生活,都是一個謎。
她的打量目光太過灼熱,馮又又被弄得不太好意思,閃躲了一些。
關辛羽則追上去:“馮總,可以采訪您幾個問題嗎”
“這不太方便。”
“沒安排賀不疑和前排副總同時開的口,聲音疊在一塊兒。
被拒絕是家常便飯,她只是試試,試試也不會掉幾塊肉。
而不太常見的是,馮又又被賀不疑擋住半邊身子,探出頭來,對她露出個抱歉的表情,說:“不好意思。”
好像真的為這種事感到了抱歉。
關辛羽道:“是我冒昧了,那賀總,咱們繼續剛才的采訪好嗎”
賀不疑頷首。
汽車往家里的方向去,本身的安排便是他飯局之后,接馮又又一起回家,中間路上最大化利用時間,接受一波采訪。
約莫十來分鐘到家,采訪也結束。
關辛羽還有一些問題想追問,但是賀不疑不是很好說話的人,說結束就一定結束。
賀不疑領馮又又下了車,關辛羽快步跟上,從樓下到電梯這段距離,問最后一個問題:“上市企業的掌門人婚姻關系往往會對企業的經營和存續產生重大影響,我們知道td網上市前夕,因為一樁離婚案而導致上市失敗,最后被同行收購,企業品牌就此消失,您在這方面是否做了相應的籌備”
電梯到了,賀不疑傾身按住開門前,回頭瞧她一眼,眉頭微挑:“關記者,你看我們像有這種問題”
他側臉立體英俊,挑眉時,桀驁的氣質越發突顯。這讓人聯想到他的出身,這的確是從小身為天之驕子才能浸潤出來的氣質。
關辛羽見過不少大場面,鎮定道:“風險防范往往在事前,大廈傾倒前,也往往沒人想要這個結果。”
賀不疑輕輕搖頭。
隨即,長腿跨入電梯中。
副總對她道:“關記者,我們的股權架構都安排好了,公開招股書您可以看看……”
將她領走了。
馮又又在電梯里不肯走,擋著按鍵板。
賀不疑:“她扯淡你也相信。”
馮又又一字一句:“冰、淇、淋。”
賀不疑扶額。
“買買買。”-
過了兩天,這位關記者又輾轉托人找到馮又又,很想做第一個采訪她的人。
采訪賀不疑一點挑戰性都沒有,關記者更想要挖一挖馮又又這塊處女地。
絕的是,她托的這個人,是周佳佳。
賀不疑去京市拜訪領導去了,這幾天都不在,馮老師喬遷新居,他叫秘書買了東西陪馮又又去。
馮老師在市中心買了一棟小別墅,面積不錯,還有小院子,把馮老師的積蓄花了光光,好在他有退休工資按月領,沒有什么經濟壓力。
一大早,物業過來放了電子鞭炮,大家在廚房起了灶,拜了灶王爺,一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吃早餐。
吃著,周佳佳把馮又又拉去一邊,說采訪的事。
那位記者是她的同門師姐,請動了當老師的來幫忙。
周佳佳還真勸她。
不是周佳佳喜歡強人所難,而是,走正常的路子采訪,是工作,但現在她托了人,則是人情,讓關辛羽、老師欠她一份人情,以后有事,也能叫他們幫忙。
對她有好處。
當然,這也是另一種層面的強人所難,和當初她使勁攛掇馮又又相親的思路大差不差。
馮又又自然搖頭。
周佳佳有所進步,看她不愿意,馬上閉了嘴。
馮老師走下飯桌,叫兩個女兒:“嘮什么呢菜都要冷了,進來了。”
二人回到室內。
陸允剛開了酒,給岳丈滿上了,酒是好酒,今天也是個好日子,馮老師詩興大發,做詩三首。
大家都捧場,給他鼓掌。
馮老師有點上頭,說要帶親友們參觀家里,大家繼續捧場,跟在他身后,聽他介紹哪個房間做什么用的。
他一貫勤儉節約,老房子住了幾十年,天花板破個洞,修修補補繼續住,這次肯掏出畢生積蓄,買個大房子,讓人大跌眼鏡。
親戚們白天都要工作,九點來鐘便走了,周佳佳和馮又又送他們出去,大姑婆牽了她們倆的手,對她們說,你們爸爸心里對你們兩個掛記的很,有了空,多回來住一住。
天色明麗,白云舒卷,恰如似水流年。
馮又又慢慢往回走,這是一條新路,兩側的綠化剪得齊整,新種下的樹木還是光禿禿的。
她手機響了,賀不疑在會后打過來,問她爸爸這邊怎么樣。
“親戚都散了,我和佳佳還在,今天還有電器會送過來,我們會留下陪我爸,你什么時候回來呀”
“怎么,想我了”
馮又又腳步一頓,隨即點頭:“嗯,有點。”
賀不疑那邊撞掉了什么東西。
幾秒后,才說:
“明早飛機,要給你帶點什么嗎”
“我想想……”
飛鳥從天空穿過,她步履輕盈的向前。
第56章 第56章
馮又又在馮老師的新居幫了會兒忙,下午時接了公司的電話,還是回去上班。
是財務在找一份重要的原始票據,被不小心夾在他們給賀不疑的一份材料里,賀不疑出門時把密碼什么的留給了助理,趕巧助理上機場接他老家親戚去了,只好等到馮又又回來,請她幫忙拿。
其實不急用,但怕賀不疑回來要罵他們。
賀不疑桌上東西很多,馮又又翻了一陣,她找到票據,遞給財務。
財務同事千恩萬謝,馮又又看在眼里,知道對方有多感謝,就代表有多怕賀不疑。
她說:“其實他也沒有那么兇啦。”
同事:“……”
馮又又絞盡腦汁,替賀不疑挽回形象:“他知道你們部門最近很忙,出小錯也很正常,就算是賀不疑在,他也不會罵你們的,他也不是每天都要罵人呀。”
原來“不是每天罵人”是一種夸獎的方式。
同事可疑沉默。
馮又又:“……沒事了,你出去吧。”
同事溜了,腳底抹油,好像這間辦公室里還有賀不疑的威壓留存,讓人一分鐘都不想多呆。
馮又又把被她翻亂的文件整理回原位,他這桌上東西真是太多了,換成兩米桌子恐怕也不夠他用。
最近工作多、上市壓力大,賀不疑脾氣確實見長,她琢磨著,等賀不疑回來,要建議他放松一些。
最近天氣不錯,去登山踏青但是附近的小山坡都好多人,而且爬山好累,她不要犧牲那么大。
或許去郊區的溫泉呢這個可以欸,不用動,還能泡澡。
還……有肌肉看。
咳。
馮又又在內心定下了這個行程,她執行力很強,馬上翻開桌上筆記本的蓋子,搜索附近溫泉景點。
賀不疑走的時候沒給電腦斷電,電腦在休眠狀態,打開后,瀏覽器自動彈出,都是英文界面。
馮又又沒想去動他的網頁,而是新開一個空白頁面,但在點擊的時候,右下角自動彈出了一個郵箱的界面,鼠標剛好點了進去。
發件人、標題內容,闖進她的視網膜里。
“賀不疑你好,測量表已經收到,我已進行研讀……”-
“馮總”過了不知道多久,同事敲門,探頭進來。
他看馮又又小小一個,藏在一桌子的文件后面,看不清楚表情,就也沒有多想:“我們晚上想要一起去吃烤肉,工作都做完了,慶祝一下,您愿意一塊兒去嗎”
馮又又不作聲。
同事覺得奇怪,走近一看,原來她在發呆。
同事在她眼前晃晃手,“又又一起嗎”
馮又又:“什么”
“去烤肉,團建,去嗎”
“哦……”馮又又睫毛微微動,其實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壓根沒有在接受信息,只是茫然的點了點頭,“好。”
于是一起去烤肉店。來的有三十多個人,烤肉店被包了場,自助烤肉,有一伙男同事在爐子邊勞作,女同事串肉,從熟稔的分工能看出來他們經常聚。
馮又又和財務的人一塊進門,被其他同事看見了,先是驚訝,因為她很少參與團隊活動,而后就開始演。
技術男嚶嚶的哭,說平時叫她她都不給面子,財務的女孩子一叫她就來了,真是太傷人啦。
財務略略略的表示就不理你們臭烘烘的理工男,氣死你。
一邊起哄,另一邊,也有人善意拉開椅子,帶馮又又坐進位置里。
這是一條長桌,中間放著果盤、蛋糕,蛋糕上寫著“一夜暴富”,很顯然,這是“民間”事先慶祝獨角獸將要上市。
同事把剛烤好的串給馮又又,讓她嘗嘗。
“誰都別攔著,”同事做作的道,“今天這一串,一定要給我們馮總。沒有馮總,哪有獨角獸的今天,還得是馮總,咱們才都有光明的未來。”
“馬屁精!”有人大聲蛐蛐他。
大家大笑。
四周太熱鬧了,那熱鬧將馮又又的僵硬轟走了,也給她帶來了新的茫然。
她一向內向、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在人群中,會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大家沒有發現她的異常。
吃得差不多,下一局是ktv,有些同事不參與,此時離開,馮又又也說要走,在小部隊里離開烤肉店。
同事要安排車送她,她坐上后排,下意識說了賀不疑家的地址。
同事不覺得有什么,很自然的上了路。
馮又又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和同事告別,獨自站在路邊,看著小區熟悉的建筑物。
她站了許多分鐘,最后招手打車,回了自己家-
計劃不如變化快,賀不疑本想次日飛回,但一位相關部門的領導人剛好從北戴河回來,想要見見他,約了次日的時間。賀不疑只得改簽,又在京市多逗留了一日。
到第三日上午,賀不疑才落地海城。
正是上班時間,將行李放回家后,賀不疑旋即回了公司。
處理了蹲他門口抱著文件的高管們,他便去馮又又辦公室找她。
他從京市帶了禮物回來給馮又又,重頭戲是他在手工店里做的蘑菇陶器,手藝不咋地,所以放在盒子角落,打開盒子一眼看見的是水晶公主裙、水晶蘋果,是一個奢牌的白雪公主主題工藝品。
到走廊,撞見他自己助理,助理搖頭,說馮又又沒來上班。
“不光今天沒來,昨天也沒來助理道。
賀不疑也就隔了一天沒有和她聯系,聞言并沒多想,掏電話給她打。
嘟嘟嘟——被掛了。
在忙音里,賀不疑皺了皺眉。
“我沒在的時候怎么了”他問。
助理也不是很清楚。
遲疑片刻,提示道:“是……因為那個照片嗎”
兩日前,賀不疑在京市見合作方。
合作方是個私生活很爛的花心大蘿卜,談生意的時候叫小三小四陪,被老婆請的私家偵探拍了照,發帖至互聯網上,在場的賀不疑剛好躺槍,旁邊座位有個女的和他獻殷勤,被拍了下來,網友說他也有問題。
獨角獸最近高調,關于他的消息能得到很多流量,有點說法不足為奇。
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沒往心里去。
事實上,要不是刻意去搜索他,都發現不了這種消息。
助理是因為工作全部圍繞他,才會關注的。
真的假的,馮又又會因為這種東西不理他那不是還挺在意他。
打電話還說想他呢。
“……您笑什么”
“我笑了”賀不疑挑眉,“你看錯了。”
助理有點懵。行吧,他說看錯就看錯……
賀不疑揚手表示他走了,拎起禮物包裝盒,回辦公室抓起車鑰匙,離開公司。
他在馮又又自己家逮到她。
馮又又窩在沙發上,貓也窩在她身邊,兩只都像睡著了,閉著眼睛歪著腦袋。
賀不疑進門放了東西,大步到沙發前,將她撈起來親親額頭。
馮又又被他驚醒,將臉一側,他只親到了頭發。
賀不疑微頓,緊接著,他被馮又又雙手并用的推開,馮又又自己也趕緊從沙發上下來,往旁邊躲開好幾步。
賀不疑此刻還有心情調侃她:“你怎么跟貓似的,兩天不見還不理人,出不出息。”
上前又去摟她。
她躲到更遠的地方去。
賀不疑這才站住,道:“你真生氣”
貓跳上馮又又肩頭,一人一貓如出一轍的表情,馮又又半晌道:“……你怎么在這里,我生什么氣。”
這種別扭的語氣、這種不理人的反應。
賀不疑暗暗挑眉,居然是真的。
他有那么一點點的愉快。
他翹著尾巴嘖聲:“吃的哪門子的醋,我都不認識那些女的,都是別人帶的,當時我低頭是在問那女的時間,沒有看她,照片都是錯位。”
豈知道,他的大前提,在馮又又這里,根本不存在,她壓根沒搜過他的緋聞。
對這段話,馮又又就事論事的消化了一下,感覺信息量挺大的。
半晌,她:“6。”
賀不疑:“”
怎么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不管了,賀不疑打算忽視細節抓主要矛盾,他走近馮又又,馮又又因為身后是墻壁,所以避無可避,他溫聲說:“不是說想我了嗎,我給你帶禮物了,要不要看看是什么。”
湊的近了,馮又又看見他的樣子,這幾天忙碌,眼下烏青,胡茬未修理,有種成熟男人的落拓感。
馮又又垂下眼睫毛。心中有種難言的滋味。
賀不疑打開所謂給她的禮物。
亂七八糟的一些水晶,不曉得什么意思。
賀不疑表情也變化些許,簡直不可思議。
五萬的東西這就碎了
他是告航司還是告品牌
馮又又抽身而出,推開他。
盒子掉落在地,水晶更碎的沒話說了。
走出幾步,一顆丑了吧唧的蘑菇滾到馮又又的腳底下。
她腳步一頓。
賀不疑成功追上來,英俊的臉上露出懊惱的神情:“我給你買新的,別氣了,真的是營銷號亂寫的。”
他把蘑菇撿起來,馮又又的目光落在上面,蘑菇底座上有時間和制作者姓名,手寫的,歪七扭八。
出差跑去做這東西,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忙……
馮又又接過來。
看她動作表情,賀不疑心放回肚子里。然而僅僅一秒,他聽見她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事情,你見女孩子被拍了嗎沒有關系,處理好輿情不要影響公司就好了。”
賀不疑:“你不知道”
“嗯。”
“……”
“那也不能沒關系,”他說,“有女朋友還亂傳緋聞,這不是沒分寸是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數吧……”
“有個頭,男人什么德性你是一點兒不知道。”
馮又又聽出他語氣里帶著不悅,覺得迷惑:“啊為什么你還找起我的茬來了”
賀不疑:“我沒找茬。”
是嗎馮又又一時半會兒也不懂了,她本來以為她懂賀不疑,現在沒有什么把握了。
她鼓鼓臉頰,眼神落在地板上,她不知道怎么說,“你……你有你的生活,我不應該干預的,你也、你也不應該為了遷就我而做什么改變和……和犧牲。”
第57章 第57章
這話說的,犧牲都用上了,賀不疑百分百確定她生氣了。太沒品了這幫中年老男人,離了女的就不能談生意了還連累他奔波了這么久回家卻吸不到女朋友。
馮又又還是要走,賀不疑往旁邊避了避,看她走出了幾步的背影,他反應迅速,一腳踢翻左側雜志架,發出砰的巨響,貓咪驚嚇飛起,馮又又也立刻回頭。
只見他眉頭緊皺、面色蒼白,虛弱的靠墻扶額,有種魯智深喝多了的脆弱感。
“你你你怎么了”她快步來攙他。
賀不疑借機將半個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嗅了嗅她頭發和頸窩里的花香。
被發現以前,啞著嗓子,兩指撐著額頭惺惺作態:“頭疼。”
“啊”馮又又慌張,趕快扶著他去沙發,“還能走嗎你靠著我,慢慢的。”
“嗯。”
嬌弱的龐然大物轟的落進沙發中,使得海綿塌陷了一大塊,他還摟著馮又又不撒手,讓她也跟著掉進他懷里。
馮又又臉都被他胸肌擠變形了,扶著肩膀使勁坐起來。
“我我我去給你找藥,止痛藥我還有兩盒。”
賀不疑拽她:“不要。”
頭痛欲裂,但很有力氣。
他疲憊沉重的道:“三天沒睡覺,太忙了,讓我休息休息就好。”
“三、三天怎么這樣,再忙也不能不睡呀,馮又又聽急了,“我都說了你不要老是在半夜工作,紐約的人是在白天,和你說完他們就下班了,你第二天還有好多日程,你怎么就是不聽我的。”
“你不在旁邊我就忘了。”
“你真是的!”
賀不疑再次按太陽穴,演出三秒頭疼狀。馮又又立馬連呼吸都放輕,柔軟的小手爬上他的腦袋,輕輕撫摸。
大手翻轉,將她的手抓住,繼而放在臉頰邊,他望向她,眼睫下的眼睛像被風吹起漣漪的湖面。
時間在這一秒變得寧靜緩慢。
馮又又也像怔住了。
賀不疑彎了彎眼睛:“寶寶,你幫我按按好不好頭好疼啊……”
甚至沒有生出一丁點他是不是在演的懷疑,馮又又輕易的中了計,小心翼翼的幫他按頭,甚至提出讓他躺下來。
賀不疑躺在了她的大腿上,她低下頭,手指放在他的太陽穴,一下下的揉著,“這樣可以嗎要不要重一點”
“好啊。”
“這里疼嗎”
“嗯。”
賀不疑平躺著,一直望著她的眼睛,嘴角帶了一點笑。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帶著馮又又看不懂的東西。
馮又又驀地有些心慌。
“你好關心我啊賀不疑輕嘆,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南泊東吳萬里船
“……”馮又又別開臉去,小聲嘀咕:“還在說話,不疼了嗎。”
賀不疑微笑。
陰影遮蔽雙目,馮又又的手覆蓋住他的眼睛:“快睡。”
睫毛扇動,在她掌心劃拉著,有點癢,賀不疑的嗓音低沉好聽:“遵命。”
周遭安靜下來,聽不見一點其他的聲音,這片空間只有他們兩個。
氛圍太好了,賀不疑腦子里的神經當真松弛下來,他進入淺眠。
而馮又又依然在不折不扣的替他按頭,直到聽見他呼吸均勻輕緩下來,才輕手輕腳的將他的頭搬開,她去房間搬了毯子出來,細心的幫賀不疑蓋好,邊邊角角都掖進去,包成那種棱角分明的長方形,滿足了她對形狀的強迫癥要求。
起身要走的時候,手指被抓住。
馮又又腳步頓住,回過頭,賀不疑從毯子地下伸手,握住她的手指。
他醒了
還是依然在睡
馮又又遲疑,認真觀察他。
睫毛很翹,平鋪的光把眉骨和眼皮之間的窩給填平了,比之平時,少了冷峻,多了平和。
是睡著了吧。
她看的清楚。
他是否有夢見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她卻看不明白。
馮又又垂頭片刻,最終輕輕將他的手指撥開,轉頭走了。
……
很幸運,賀不疑睡醒過來,他女朋友還在。
馮又又泡了一杯蜂蜜水,蜂蜜是從樓下買的,她費了好大勁才擰開蓋子。才醒,便有溫熱的水遞到唇邊,賀不疑抿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熱度傳遞到心間。他抬眸笑著瞥了瞥馮又又,湊過去在她唇上碰了碰,叫她嘗嘗。
馮又又因為這個動作卡帶了一秒鐘,她用袖子擦擦嘴唇,眼神往別處看,“你自己喝把蜂蜜水遞給他。
賀不疑安逸的很,并沒發現她神情的異樣。
他一邊拿著杯子,一邊查看手機信息,有幾項工作要處理。
水喝空了,杯子交還給馮又又:“我去一趟公司,很快回來。”
馮又又蹙眉,張開手攔他。
賀不疑用手指點點她眉心,“小母雞,我好了,一點都不疼了,我去簽個字就回,不做別的。”
馮又又:“真的嗎”
“真的。”
她抿抿唇,讓開了過道。
賀不疑拎起外套走出幾步,又在馮又又迷惑的眼神里大步回頭,撈起她親了兩下,親的她腦子里亂七八糟的,這才滿意的離開。
賀總離開不久后,他那么大一個的、香香軟軟的女朋友從屋子里拖出二十四寸行李箱,也走了……
馮又又坐上網約車,在后座給賀不疑助理打電話,托他看著點賀不疑,下班之后也辛苦一下,呆在賀不疑身邊,她怕他再頭疼,身邊沒有人照顧。
助理聽她意思像托孤,又聽見了車輛導航的聲音,已經把離家出走的畫面腦補出來吧。
他驚悚:“不不不要啊,馮總,那個照片真是只是錯位,賀總沒有看人家胸,他他他什么好的沒見過,犯不著啊他。”
什么好的沒見過所以是見過多少好的馮又又沉默。
她告訴助理:“賀不疑酒局被人拍了是嗎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要處理好輿論。”
啊那是別的,助理人很慌,想到之前一不小心聽到的東西。
“那個也不算數,賀總只是跟她打打電話、發發郵件,她在國外呢,我向您保證,他們連面都沒見過,她頂多、頂多算個網上的紅顏知己。”
馮又又:“”
汽車過減速帶,咚的一聲,把她和行李一起往上拋了拋。
好豐富的私生活,馮又又頭頂如是冒出文字氣泡。
還敢騙她說沒有女伴。
她真是、她真是太好騙了。
“我不跟你說了,”她掛電話,“我……我信號不好。”-
馮又又去了馮老師新家。
對馮又又的來到,馮老師略表驚訝,他將抹布遞給馮又又,“來,一起。”
馮老師又在做新房衛生,他認為家具中還有甲醛,需要用水擦拭來幫助溶解揮發。這樣小雙胞胎來玩的時候,才能安心。
馮又又與他一起勞作,腰酸背痛,滿頭是汗,癱坐在椅子上。
馮老師還不許她坐:“剛擦過,有甲醛,快起來!”
那么多家具,長沙發短沙發貴妃位單人椅,偏偏她只能在門口坐小板凳!小風一吹,心拔涼!
馮又又:“……”這天底下還有沒有一個有wifi有空調可以讓她靜靜窩一會兒的地方了!
她的委屈掛臉,馮老師看的笑了起來。
他問:“賀不疑惹你生氣了”
“才沒有。”
“一看就不開心。”
“也沒有。”
馮老師也拉開小凳子,面對面坐下來:“就是有,怎么和爸爸都不承認”
馮又又看看他,低下頭去,憋悶道:“……那就有吧。”
“這么大個姑娘了,還愛生悶氣呢,和小時候似的,和爸爸說說為什么。”
馮又又真的不知道怎么說,如果她能說出來,可能就不是這樣了。
她連描述都做不到,又談何面對。
她只好躲起來,背過身去,在蘑菇洞里面壁。
太陽暖烘烘的往她背上曬,她躲到哪兒,光追到哪兒,真的是……討厭死了!
馮又又長吁短嘆,抱住腦袋。
馮老師見她這動作表情,判斷出這回她心事級別還挺高的。
他不說了。
屋子里手機響起,他進去接。馮又又警醒的坐直,眼神跟著他跑。
過了會兒,他掛了電話出來,對上馮又又的目光。
他:“是趙老師,想來咱們家打麻將,不是賀不疑。”
馮又又:“……哦。”
馮老師樂呵呵的,笑著看她。
馮又又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來,顯得有點懊惱,埋下腦袋,匆匆走:“我不跟你說了,我去房間了。”
天降bgm,她一邊走,“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響亮的唱了起來,是馮老師的手機又響了。
門被啪的一聲關上時,馮老師接了電話。
“小賀啊……對,在我這兒呢,別擔心。今天就別來了,今天正不開心呢,你越上趕著她越躲的厲害,明天吧,明天佳佳他們都來,人多,又又不亂跑。”
老丈人忠實的出著主意。
賀不疑車都到別墅小區門口了,門衛看他開的豪車,跑下來問是哪戶。
賀不疑抬手,繼續對著電話:“那明天幾點早上來行嗎。”
“是晚飯。”
“不得買菜嗎,我來幫你買菜,就早上賀不疑道。
馮老師:“”
第58章 第58章
“定條東星斑,好年份的茅臺,都讓明天早上七點送來賀不疑有條不紊的吩咐旁邊的助理。
“輿論叫人處理掉,以后都不準他們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了。看看給我弄的!”
助理一一記下應是,腦袋快掉進筆記,一點都不敢抬頭。
賀不疑從余光瞥他一眼,眉頭打結:“你是犯什么事了”
助理藏不住了,沮喪的道:“對不起賀總,我好像說錯話了,我、我不應該和馮總說您那個網友。”
賀不疑皺眉,什么網友
“您老打電話、通郵件,我就以為馮總是介意她,嘴快說了,現在想想,要是她不知道呢,我不就辦錯事了嗎……”
郵件
賀不疑愣住。
—
馮老師將賀不疑明天會過來的消息隔著門板傳遞給了馮又又。
他本想為女兒拖延二十四小時,只成功一半,變成十二小時。
馮又又藏在被子里,悶悶的:“別讓他來!”
“氣話,有什么矛盾,得掰開來當面說,你這樣躲著他,可不是個好辦法。”
馮又又不說話了,在踢床。
馮老師搖著頭走開。
馮又又一會兒和床過不去,一會兒和枕頭過不去,最終還是和她自己過不去。
被子里太悶啦,她坐起來,頭發凌亂,臉悶的很紅。
手機屏幕亮著,是賀不疑的緋聞照片,以及一些網友吃瓜、點評、加料等等。她看了有一會兒了。
總算讓她親眼看見,那張盯胸圖。
燈光曖昧,像素模糊,賀不疑懶懶靠在椅子后背上,一只手夾著煙,沒點,英俊的眉眼微低,側過頭望旁邊。
旁邊是一位身材樣貌姣好、穿著清涼的年輕女郎,胸脯十分傲人。
這照片拍得張力十足,賀不疑身上有種上位者的涼薄和風流,甚至有網友大叫著“爹地看看我”。
添油加醋的描述賀不疑的私生活,似乎是一種流量密碼,而參演賀不疑的緋聞,則突然成了網紅們的時尚單品,不掛上一個顯得不夠時髦似的。
好幾個“知情人士”在評論區底下描述了與賀不疑在社交場上“過招”的二三事,說的有模有樣還有合照。
網友對此辣評:
“有錢有顏的生活你想象不到,根本不用追,有的是人往身上撲,誰羨慕哭了我不說。”
“高富帥身邊的世界叫花花世界,我等普通人身邊的世界叫動物世界,全是牛馬和雞鴨。”
馮又又再次揍了枕頭一拳。
胸口悶悶的,就算撇開被子,大口呼吸,也覺得房間里的氧氣不夠,不能疏通胸口的淤堵。
馮又又把被揍的癟癟的枕頭抱起來,雙手環著,下巴擱在上面。
這么好的花花世界,他……他又來遷就她干嘛呢
她不生氣,誰因為不知道的事情生氣。
她是……知道了。
完全,完全的知道了。
通過那來往的數封郵件。
也許有人在這個時候還可以控制住自己,但她不行,看見郵件彈窗的第一秒鐘,她已經沒有辦法挪開眼睛。
賀不疑和寧長舒之間長達數月的信件往來,將有關于她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
他記錄她的每時每刻,分析她的一舉一動。
不僅詳細,還很嘮叨。
她感到難堪,幾乎想找個洞鉆進去。
怎么會自大到認為他喜歡他,怎么會主動提出要在一起,還認為是一種“成全”。
還有該死的賀不疑,騙她很好玩嗎看她自戀的樣子、看她窘窘的在人群里冒煙很好玩嗎她心中冒出這種生氣的想法。
可其實,她也清楚,這不好玩。
在巨大的工作壓力之外,做她的二十四小時陪護并不好玩,閱讀學習寧長舒給出的心理學書單并不好玩,那些東西枯燥乏味、不講人話,在暗處觀察她、將她的一舉一動都分析下來,反復回想,這樣消耗心力的事情,也并不好玩。
她不是絢爛美麗的花花世界,她這里是一潭常年不干的積水、是動輒垮塌的殘垣斷墻。
她的焦慮抑郁積而不發、黑色的橫線雙瞳藏在起伏的線條后,陰仄仄的等待著時機。
她花了二十幾年,尚不能與自己好好相處,但他卻偏要來,瞞著她、蒙著面,帶著一張舊地圖,這樣闖了進來。
他的自作主張、他是順水推舟,讓她覺得窘,覺得難堪,腳趾快把鞋子扣出洞來。
但是她……她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為什么呢,一點討厭的心都生不起來。
馮又又將臉埋在手掌中,掌心漸漸濕潤。
……
過了很久,她的手機鈴聲叮叮當當的響起,對方執著的非要把她從她的世界里拉出來。
是周佳佳,聲音比平時高八個度:“快點看,我給你發的鏈接!”
馮又又揉了揉眼睛,用袖子擦掉濕漉漉的痕跡,迷茫的點開聊天框去看。
是……一封律師函
以賀不疑本人身份,委托律師事務所,迅速擬出一份律師函,律師函中白紙黑字的道明“盯胸照”的原委,同席的人也出來澄清,說明確無其事。
律師函中致告無事生非的營銷號,請他們不要再制造并不存在的謠言,他與女友感情穩定,兩人之間容不下其他,也請公眾將目光從他私生活移開,尊重他的個人隱私。
律師函由獨角獸的官博發出,再經賀不疑賬號轉發,他自己也加了一段話:
相識三載余,從無人知曉走到人聲鼎沸,無論低谷與山巔,我的身邊,自始至終只有那一個她。
人生際遇殊難料,今后或許還會面對許多艱難困苦,不到最后,不知輸贏。
但有她與我同舟,縱然路遙浪急,我心安矣。
“”馮又又愣愣的捧著手機。
眼前仿佛出現了賀不疑的臉,他俯身向她,撫摸她的臉頰,一字一句的與她說這些話,再將她抱緊。
這是他會說的話、會做的事。
當她遲疑,他會給出萬分的肯定;當她退縮,他會奔向她。
他是這樣的人。
他是太陽一樣的人。
獨角獸的官網進行了更新,原本簡潔的灰白兩色變為溫馨淡雅的鵝黃色,點進去后,會彈出一個動畫。
是一個巖石累成的洞穴,洞口有一只毛茸茸但很威風的獅子,獅子的大尾巴掃啊掃,時不時的,有一顆小蘑菇會從洞里冒出頭來。
獅子恪盡職守,一直蹲在原處,不知道是蹲守蘑菇,還是為她抵御外敵。
他知道。
他知道她會把自己想象成蘑菇,蘑菇是不會疼痛的植物,蘑菇是長在暗處的植物,不和任何人交流,自己生出孢子,菌絲在地底蔓延。
在動畫中捕捉到小蘑菇進行點擊,便會出現一張張簡筆圖片。
有兩個人坐在屋頂看星星、分一碗泡面、一起看雪、一起看雨,苦大仇深的盯著同一臺電腦……
“馮又又,你是不是傻,這種觀測條件下裸眼是看不到天馬座流星的。”
“什么朋友,你小學生嗎,我是你老板,朋友有一堆,老板只有一個懂不懂。”
“人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會咬你,喂,你跑哪兒去。”
冬霧獨家
“馮又又,我這里有一碗是豪華加蛋老壇酸菜,一碗是爆辣牛肉面,你猜中哪個吃哪個。”
“一條破鏈子,用了優惠券沒幾個錢,別問了,生日還過不過了。”
“以后我們會有錢的,你想買什么都可以。”
“等去納斯達克,我讓你來按鍵,我站你旁邊。”
“這封辭職信我就當沒看見,你出去吧。”
“”
屏幕黑了,照出她稀里嘩啦的一張臉。
又亮起,賀不疑的名字霸道的突顯出來。
接通電話,只有呼吸聲,誰也不說話。
“馮又又,”他終于叫她名字,清晰、認真,“看到了嗎”
“……嗯。”
她嗡聲,極力掩飾,但鼻音泄露了此時的狀態。
“為什么哭,討厭我這樣做嗎什么都不和你商量,自作主張、公之于眾。”
“我那么霸道、專制,不給你一點拒絕的可能、一點反悔的機會,我讓你陷進是與否的抉擇境地,不留下躲避的空間。”
“我這樣,你是討厭,”賀不疑問,“還是,喜歡”
馮又又抓著電話,手指攥緊,因為太用力,指尖泛白。
他再問了一遍:“是討厭,還是喜歡”
就事論事當然是很討厭的,這比在女生宿舍樓下唱歌送花還要夸張,可是……可是……
馮又又說不出來。
賀不疑說:“回答不出來的話,你問問我。”
“問……你什么”
“問我,對你是討厭,還是喜歡。”
馮又又微愣。
“當然是喜歡他自問自答。
砰。
砰砰砰。
心臟跳動的太快,幾乎有踩在懸崖上的錯覺。
馮又又揪住胸口,整個人都發燙:“你喜歡……我”
“是。寶寶,我想見你,”賀不疑說,“可以嗎”
馮又又的心很亂,洶涌的潮水將她卷起來,她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的身體比她的腦子管用,先說:“好。”
賀不疑立即推開車門,闊步走出去。
氣溫回暖,風卷起他的衣角,他走的那樣快,他迫不及待。
馮又又坐在原地,過了會兒,穿上鞋子,跑去陽臺。
風吹不散熱度,她的臉上布滿紅暈。
她望著路燈、望著小道,心忐忑不已,充滿期待。
她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想要見到他。
她的躲避,是一種退縮和拖延。
她害怕聽見不想聽的答案,她不想要再回到以前。
她想要更多。
“賀總!”
助理舉著手機狂奔,兩條腿掄的飛快,幾乎用盡畢生力氣。
他牽絆住賀不疑的腳步,追到了賀不疑身邊。
“您、您家里的消息,”助理氣喘吁吁,“很急、很急。”
賀不疑皺眉,目光從他臉上挪開,落在電話上。
他接了過來。
他表情急劇變化。
手機滑落在地,屏幕因碎石子裂出一片蛛網。
第59章 第59章
意外來時,往往猝不及防。
賀新誠于瑞士當地時間凌晨三點腦溢血亡故,妻子徐思瀾不知所蹤。
賀不疑乘坐私人飛機第一時間飛往瑞士,馮又又聽到消息后,在機場追上他,與他同行。
長達十幾小時的飛行后,他們在太平間接收賀新誠的遺體。
一切都像被加速的黑白默片,在家族律師的幫助下,辦理各種各樣的手續、簽署數不清的文件,政策法規的緣故,賀新誠只能在當地火化,他們只好在當地完成,再運送骨灰回到國內。
七十二小時,天翻地覆。
天空灰霾,飛機橫穿歐亞大陸板塊,珠穆朗瑪峰于云層冒出頂來,人類工業文明所制造的建筑變得萬分渺小、生命也微不足道。
機艙內黢黑,連夜燈都未亮起,穿過顛簸氣流,轟隆隆的噪聲中,馮又又睜開眼,于昏暗中轉頭看過道左側的賀不疑。
他閉著雙眼,脊背挺直的像旗桿,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很久。在他內側靠窗的座位上,是一個笨重方正的匣子。
咔噠輕響,安全帶被解開。
手指停留在座椅邊緣,頓了兩秒,馮又又站起來,她穿過狹窄過道,到賀不疑面前。
她伸出手,觸碰他臉頰。
賀不疑的臉頰肌肉繃的很緊,像一把碰了會斷的弦。
馮又又注視他片刻,感到一種心酸。
一種無力感傳遞到了她身上,她慢慢蹲下來,將腦袋擱在他的膝蓋上,長發鋪開,遮住半邊雪白秀美的臉頰。
過道的夜燈因為她亮起來,微弱刺目的白光黯淡的照著,籠罩兩人,身影一高一低。
賀不疑睜開眼,垂眸。
片刻,大手撫摸她的頭發、耳朵,拇指摩挲她的臉頰。
馮又又抬起頭來,與他對望。
……
天邊烏云沉沉,風雨,遲遲不落。
清晨,飛機落地海城,十八輛全黑的汽車嚴陣以待的守在出口,賀不疑二人坐上一輛加長林肯,于車流中央,環繞海城半周。途徑港口、碼頭,船只在熹微晨光中靜止,船上人員站立甲板之上,低頭默哀。
進入城內,開上半山,至已設好的賀家靈堂中。
兩側俱是著黑衣的賓客,烏壓壓的,分立在道路邊、大門前。
馮又又至此止步,由賀不疑抱盒入內,將之方方正正的安置在靈牌之下、賀家綿延百年的門第之中。
穿堂風將白幡吹得呼呼作響,深色橫梁和瓷質相下,賀不疑轉過身來,神色平靜,向著吊唁賓客致謝。
四下很靜,賓客們心思紛轉,暗自打量著他。
每個人都清楚,賀氏變天了。
喪儀三日,來往祭奠的賓客如流,直到最后一天,送靈出殯后,人流才消減下來。
從公墓回來,人盡散了,賀不疑屏退所有人,獨自穿過偌大靈堂,靜靜的在里面呆了很久。
夕陽西下,稀薄的日光散去。
賀不疑連日未眠,臉瘦了一圈,棱角越發鋒利,疲憊至極,他在靈堂后的一隅閉目休息。
人坐在一張筆直的木椅子上,眼睛閉上,陷入淺眠。
找到他后,老管家拿來毯子,馮又又比了個“噓”的手勢,伸手接過,給賀不疑蓋上,動作極輕。
老管家有事,動了動唇,馮又又抬抬手,示意出去說。
兩人走到外面,獨角獸的兩位高管同事正在那里等。
馮又又微愣一下,旋即走上前,“公司有事嗎”
二人對視一眼,低聲道來。
馮又又靜了數秒,隨后說:“拜托你們二位處理好,原則是不要影響公司上市,需要時,我也可以出面,但你們不要把這些事拿去煩賀不疑。”
“……是。”
“賀總還好嗎”
“幾天沒合眼,現在終于睡了。”
徐思瀾一直沒有找到,賀新誠死的不明不白,事情已成一片疑譚,引起行內諸多猜測。
賀新誠生前著手梳理的賀氏財務問題懸而未決,資金鏈條上數不清的螞蚱正在跳腳。
賀不疑是賀新誠獨子,遺產的唯一繼承人,與父親決裂三年,關系終止于這場死亡。
沒人能想象,賀不疑在承擔什么樣的壓力。
兩位高管相互望望,也打算還是不要拿這些小……不大不小的事情來煩他了。
他們說話聲音很低,動作也輕,但賀不疑睡得太淺,不免還是被吵醒,在他們商議時走了出來。
幾人都是立刻消聲,同時望向他。馮又又反應很快,去拉住他的手,摸摸他的額頭:“你才睡了半小時,可以再休息一會兒。”
“沒事,醒了賀不疑將她手攥進手心,目光掃過獨角獸兩名高管。
“您還好吧”一名高管開口,神色中只有對他的純純擔憂,“我們放心不下,來看看您。公司一切都好,您不用記掛,同事們都惦記您。”
賀不疑點頭:“多謝。”
他眼底掛著烏青,短短幾日,人瘦了許多,眼神中的意氣風發被沉重、肅穆取代。
兩人暗暗嘆氣。
正要繼續寒暄,外間突然傳來喧鬧聲。
賀不疑抬眸,皺皺眉頭。
紅色警燈在車頂轉動,警車停在門前空地,數名身著制服的人走了下來。
賀不疑一行迎上前去,詢問來意。
警察向他展示文書,客氣但強硬的請他上車。
風雨落下了。
當夜,海城公安同時發出兩封警情通報、紅色通緝令,徐思瀾榜上有名,涉及罪名有合同詐騙、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洗錢等。
賀氏因涉嫌單位犯罪而被查封了財務室,警察突入賀家的同時,另一支進入集團總部,將所有財務票據全部封存原地,等待審計。
賀不疑作為密切關系人,被帶走接受調查,二十四小時后,檢方的通知送達,他被解除人身羈押,回到居所地進行監視居住。
石破天驚,行內外沸沸揚揚。
賀氏股價一夜暴跌。
牽一發而動全身,獨角獸海外上市計劃被迫叫停。
風雨飄搖之際,馮又又低調乘車來往于海城公安辦案中心與賀不疑的住處,但仍然被許多鏡頭對準,拍下了數張照片,發布在各種媒介平臺上。
她也成了風暴中心的人物。
記者堵在辦公樓下、小區門口等必經之路上,糾纏著問她問題,關于獨角獸、賀氏、賀不疑以及她的私生活。
在一些很官方的商業名詞之外,有記者另辟蹊徑,刁鉆的探究她和多名男性之間的關系,雖然顯得格格不入,卻也讓不少人都豎起耳朵來。
馮又又全都閉口不談,在保鏢的護送下沉默的穿梭于長槍短炮之中,一片片鱗甲從肌膚里鉆出,疼痛但堅實。
真正讓她驀然回頭、停下腳步的,是一名長相青澀、擠的滿頭是汗的實習記者。
這個初出茅廬的菜鳥問她說:“據說您從小受到自閉癥困擾,沒辦法和陌生人打交道,研發天馬的初心是讓ai代替您與外人交流并做出獨立決策,之前提到的幾名男性的曖昧關系實際都是天馬所為,是否屬實”
“天馬面世至今,聞名的都是數據處理和文字編輯方面特長,似乎尚未聽說在提高實際生產力中有所應用,相反,ai可能帶來侵權法律風險、失業風險,引發的道德危機倒是已經露出一隅,對此,您和獨角獸又有什么看法呢”
年輕的嘴唇一張一合,時常偷看一眼手中卡紙草稿,丟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么爆炸的問題。
馮又又腦中轟然一聲。
草蛇灰線,原來如此。
輿論的線,從賀不疑一張照片莫名其妙上網開始,賀不疑強勢回應引起網友熱議,之后輪到馮又又進入公眾視野。那天高管們到靈堂來請示她,說網上又翻出了她和那幾個相親男的舊帖子,重新對號入座,用低過下限的詞匯進行描述,塑造出一個截然不同的她來。
她請他們妥善處理,只要不這節骨眼上對公司產生影響即可。
但原來,這不是終局狀態,驚雷最后落在這里。
公關陳經理闊步從建筑內走出:
“‘據聞’不是誹謗的免罪金牌,提問式的虛構不能在法庭上成為你的辯護理由,記者是公眾喉舌,每個字都有份量,道聽途說的東西最好謹慎開口!”
這位老道醇厚的職場精英疾言厲色,擲地有聲,“你聽清楚了嗎!”
年輕實習生面色漲紅,吶吶不敢言。
周遭一眾同行握住錄音筆,心中暗暗稱了稱。
“不僅對他,還有所有人,”陳經理呵斥,“我們會對每一份不實報道追究到底!看看到底是你們報社嘴巴硬,還是我們獨角獸的法律團隊拳頭硬!”
他單手虛擋在馮又又身側,護送她離開人群,進入建筑之中。
馮又又的背影消失在了大眾眼中-
“是溫水,您壓壓驚。”
經理將玻璃杯放到桌上,看向面色蒼白的馮又又。
他心中不免生出幾分于心不忍來。
賀不疑平時將馮又又護的嚴嚴實實,獨角獸一應對外事項、麻煩的不麻煩的,都是他帶人處理。馮又又是罩在玻璃底下的花、溫室里的鳥,她的羽毛不沾一點風霜塵土。
外界風雨來勢洶洶,他們這些老江湖都覺頭疼,更何況是她。
“賀總還不能恢復通訊嗎”他還是希望賀不疑能主持大局,“他狀態怎么樣我申請去看看……”
“陳經理,”平靜溫和的女聲低低的響起,“賀不疑的會客室我能用吧鑰匙在哪里。”
陳經理的話音戛然而止。
……
跑車肆無忌憚的停在獨角獸樓下,一老、一青兩名男性,并帶一名西裝革履的社畜一同走入獨角獸。
他們在獨角獸漫步,眼神貪婪的四處端詳,嘴角的笑意揮之不去。
“周總,小周總陳經理走出來,面無表情的與二人問好。
二人是理數傳媒的東家與少東家,理數傳媒是一家把持百分之五十以上海系媒體的大集團,在該行內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年輕的這位少東家曾是天馬石榴裙下客,挨過賀不疑一頓揍。
陳經理給兩人帶路,到會客室里。
馮又又坐在里面等,神色殊靜。
約半小時后,談話結束,兩個周被請走。
走出幾步,小周忽然輕笑一聲,腳步調轉,彎腰靠近馮又又。
隔著桌子,馮又又抬起頭,直直看著他。
“又又,”小周笑道,“我有個提議。”
“你和你妹妹一起陪我幾晚,價格我再往上抬一個點。”
“虧是虧多了點,不過雙胞胎,我還沒玩過呢——”
啪。
火辣的一巴掌甩到他臉上,將他腦袋打偏過去。
被賀不疑拖著打這個球那個球,馮又又的臂力見長。
小周維持那個偏頭的姿勢,僵硬了幾秒,臉上漲起怒意。
他狠狠吐出一口唾沫,指著馮又又鼻子罵道:“臭婆娘,給臉不要臉,等著老子把你踢出公司!”
高管已聽見動靜,一擁而上,拖著他的胳膊、按著他的腦袋,把他弄去一邊。
馮又又仍坐在原處。
直到動靜變得微弱,室內剩下她。
圖窮匕見。
是理數集團在圍獵他們的獨角獸。
在預上市公司的上市前夕,制造有影響力的輿情,脅迫公司低價出售一部分股票給他們,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是不擇手段、引人不恥的所謂商戰。
他們像在巖石后方伺機的禿鷲,陰仄仄的等待著。
今日賀氏高樓坍塌、賀不疑缺席,禿鷲瞄準時機,飛撲而下,亮出爪牙。
馮又又輕輕的吐出胸口濁氣。
咔噠輕響,高挑的女人從內室推門而出。
“都錄到了嗎”馮又又抬眸。
關辛羽頷首,把錄音筆檢查一遍,插進胸前口袋。
之后,她傾身過來,隔著桌子與馮又又握手。
“非常精彩,”她說,“感謝您。”
第60章 第60章
以獨角獸為角力點,傳媒業兩大派系開始斗法。
遍地可見關于天馬、關于獨角獸的討論,往往今日危言聳聽的確認替身傳聞、聲討AI之危害,明日又畫風一變,說某些人真是什么都編的出來,這樣明顯的針對內資高科技企業,是不是有五十萬下場。
bbs、微博、大小博主,全都下場,趕進這場喋喋不休的熱鬧里。
他們討論AI、天馬,討論科技的現在與未來。
目光如炬者,則在追蹤、分析這場沒有硝煙的商業戰爭。
誰都知道,賀不疑因案件纏身,正在住所監居,獨角獸重要決策一應由另一位女性創始人馮又又過手。
預期中的溫和、拖延沒有發生,她在公關策略中展示出極其堅定、極富有原則的一面,絕不接受任何折中妥協的方案,相反不斷加注,有種勢要一決生死的悍勇。
賀不疑在科技公司內大量雇用金融財商類人才的優勢此時顯現出來,他們比行內任何其他科技公司、互聯網公司都更加機靈老辣,明白如何對這場危機進行應對。獨角獸勢單力薄,但先前幾輪融資的股東們沒有一個吃素的,此時不拉他們下水更待何時
高管層組隊連夜飛向四小龍國家,拜訪幾大資本財團,他們讓股東們相信,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買賣,這波獨角獸要是上不市,機構股東的錢都打水漂去吧。
新的注資如強心劑,周轉入場后,開始形成優勢。
財力拼不過,說話聲音就大不起來,理數集團的股東對周總這次決策提出異議,懷疑自己的錢被填進了無底洞里,更引人擔心的,是與對方派系連年平衡之后,突然發生這樣大的比拼,一旦輸了,后果不堪設想。
老周把持集團有些年頭,說話還算有用,短暫的力排眾議,增加更多人力物力投入其中。
他賭的,是獨角獸在花別人的錢,很快會花到金主爸爸肉疼,割肉止損。
他賭的,是賀氏集團無法處理爛賬爛案,賀不疑信用跌底,無力回天。
他的確有信心,因為賀氏的問題比想的要嚴重,初次審計后資金漏洞竟然達到百億,資金問題集中在幾個投資子公司上,不久前,賀新誠正是提案要將這些公司給賀不疑繼承,賀不疑因此更加被嚴格監視,無法與外界通訊。
在這場戰爭之中,時間變成決定性的因素,時間將揭開面紗,看誰笑到最后。
馮又又有一整個月都沒有見到賀不疑,在各種事情的干擾下,她的高敏人格終于爆發,數次,她因焦慮發作而突然從會面場合消失,躲入黑暗的休息室里,長夜漫漫,她不再回家,但父親、妹妹會來看她,呆在她的身邊。
寧長舒在這時回到海城,來到馮又又面前。
經年未見,她的人生導師依然溫煦如初見。
溫聲細語的疏導長談后,寧長舒把一份長長的文檔交到馮又又的手上,那是賀不疑記錄下的關于她的點滴小事,長達八萬余字。
她笑了、哭了、睡了幾個小時、與人說了幾句話,字字樸實,字字關心。
那是愛的來信,綿密的春風吹入心中,腐植在地底的根系土崩瓦解,墻壁轟然坍塌,密不透風的藤蔓在日光之中揮舞、消解,化成一場大雨落下。
連日陰雨后,晴朗了一日,徐思瀾的行蹤有了訊息,港島警方在一起特大地下錢莊案件的破獲中抓到了徐思瀾,并攔截大量資金,海城公安即刻去辦手續接人,當日凌晨,押人回辦案中心。
馮又又聞訊,匆匆趕去。
這時賀不疑已經完成筆錄、會見過了徐思瀾。
真相基本查明,是徐思瀾從集團轉走大量款項,用作對她以及她弟弟經營的公司虧空進行填補。
賀新誠要收回公司、整頓交給賀不疑,她表面同意,實則迅速安排轉移資金,老鼠洞打穿賀氏集團的財庫,搬走座座金山。
在濱州,他們還使用賀氏的公章,大量簽署合同、向不特定群眾吸收資金,承諾返利,涉案有上千人次,資金幾十億。
洞虛真人
賀新誠之死,實際就是他發現徐思瀾以瑞士度假為名,實則要行金蟬脫殼,他無法接受,發生腦溢血。他在異國他鄉的門廊前倒下時,徐思瀾正跨上來接她的車,一次也沒回頭。
事情水落石出,更多的證人證詞顯示,賀不疑與此案并無關系。
他的監居措施被第一時間解除,律師鞍前馬后,為他辦理手續。
賀不疑靠在墻邊,梅雨季,墻皮剝脫,他一身黑衣,睫毛垂著,側臉藏在陰影之中,筆挺的鼻梁下,是薄而緊抿的唇,整個人淡漠沉靜,好似從場景之中抽離了出去。
腳步聲令他眼眸轉動,微微側頭。
對視的一瞬間,馮又又立馬紅了眼眶。
賀不疑張開手臂,接住跌撞奔他而來的人,把她結結實實抱在懷里。
空了很久的胸膛,被填了起來。
薄荷味的剃須水、淡淡的煙草氣,撲入馮又又的鼻尖,她把眼淚擦在他的外套上,這件外套被賀不疑脫下來,裹在她只著單衣的身上,拉鏈拉到最上方,卡著下巴。
他低頭仔細端詳馮又又的臉,拇指在她臉頰摩挲,“怎么還長肉了。”
馮又又一邊掉金豆豆一邊用拳頭錘他,“會不會說話,你亂說!”
賀不疑悶笑,揩掉她臉上濕漉漉的痕跡,啞聲說:“還和我夢里一樣好看。”
于是越擦越多,一發不可收拾。
賀不疑把她的頭按在頸窩,抬起下巴,感受胸腔的跳動。
冬霧獨家
他長長舒出一口氣。
兩人從辦案中心走出,已經是早晨。
街口的早點攤已經支了起來,馮又又和賀不疑在這里吃了熱乎乎的一碗蝦米餛飩。
從來沒有以這個角度觀察過清晨的居民區,老人提著扇子出門打太極,學生頂著雞窩頭騎自行車上早課,貍花貓被大黃狗追咬,喵的一聲躥上屋頂,婦人推開窗戶,在繩子上晾出幾件衣物……
鴿子飛過天空,路過人間。
時間緊任務重,兩人回賀家的保險柜取東西,乘車上了半山別墅。
老管家準備好火盆和艾葉,給賀不疑去晦氣。
大屋子已經打掃的干干凈凈,不見葬禮時的痕跡,傭工們都在原本的位置上,只有男女主人都已經缺位。
并未多言,賀不疑獨自上樓,進入書房,打開保險柜。
保險柜中,除了銀行倉庫鑰匙、重要證件文件以外,還有一張老照片。
照片里是一家三口,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秀美清雅,中間站著小男孩,他實在神氣的很,對鏡頭昂著頭。
照片背后寫:庚辰年,吾妻笒講演于母校禮堂,攜子同聽。
底下落著更小一行字,無人喚我賀總,倒是叫起了師公,哈哈,新鮮。
角落畫了一個豬頭。
賀不疑神色不明,捏著照片邊緣,站立許久。
律師在外面等他,老管家過來送茶,說了幾句話,低低的談話聲令賀不疑回神。
轉身,他將照片放到書桌上,只抱起需要的文件等,慢步從書房走出去。
兩人向他問好,他點點頭,臉上沒有特殊表情。
身后,風吹起,窗簾鼓動,岑笒去世那年種下的法國梧桐已經很高,枝繁葉茂,樹葉沙沙作響,光斑在地面變換,如歲月鎏金。照片隨風而起,卷動著向室外,與樹葉一起,飛向遠處。
馮又又站在空地里,若有所察,抬起頭來,依稀看見什么。
但很快,風鈴叮當,賀不疑從門內出來,她馬上收回視線,迎上去。
賀不疑低頭與她說話,揉了揉她的腦袋。
兩人穿過樹影走向遠處。
逝者不追。
拿到文件去往銀行,一批一批的賬戶被解凍,龐大的資金流動起來,集團會計幾乎要把辦公場所搬到銀行。
賬目上的洞太大了,賀氏的龐大身軀上已有太多腐爛痕跡,挖去爛肉,血流不止。
賀新誠在去瑞士前就已經心知肚明,他隔離出了一些優質資產,盡數轉移出來,留給兒子。
徐思瀾有金蟬脫殼,他又何嘗沒有獨善其身的法門呢。
但子不肖父,賀不疑打開這個賬戶,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的將之用回在集團身上。
還是不夠。
他還得把賀氏一些資產打包賣出去,得把自己的跑車、市中心的大平層、哪個島上的懸崖別墅……等等等都給賣掉。
與家族律師捋財產,捋到一半,服務員過來給他們點雪茄,問他要不要,賀不疑指指,示意都出去抽。
都出去了,留馮又又坐在他旁邊的凳子上,上半身前傾,胸脯靠著桌子,腦袋快栽進那堆東西里。
賀不疑用手指點著她額頭,把她推起來,馮又又雙手抱他的手,眼睛震驚到渾圓。
他挑眉:“嗯”
“卡利雅娜島懸崖的別墅是那個動漫里的嗎”
“是。”
馮又又吞了吞口水。
“要賣多少錢”馮又又道,“我買你的可以嗎”
“你要這個干嘛,每年維護費就二百多萬,我早就想賣了,是我媽媽旅行的時候看上的,非要買,海浪吵的要命,到處濕漉漉的,還有老鼠蟑螂……”
“啊你別說了!”不要破壞她的幻想!
賀不疑看她表情,道:“那這個不賣了”
不賣拿什么填債,看著濱州的員工去跳樓馮又又忍痛割愛,雖然那壓根也不是她的東西:“賣賣賣。”
賀不疑把房產證抽了出來,放去一邊,“不賣了。”
“你不要開玩笑了。”
“不開玩笑,留這個,賣掉我住那套房子好了,我搬去你家住,你有兩個房間,我們一人一個,我不嫌擠,可以嗎”
馮又又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認真的表示同意:“好。”
“……”
“你笑什么!”
賀不疑實在忍俊不禁。
連日郁結沉悶之色從他臉上掃開,他笑著嘆氣。
“這么多天我不在,你非但沒有被騙、還干的這么好,真是辛苦你了。”
馮又又瞪他,片刻,轉開臉,有些鼻酸。
賀不疑捧起她的臉,輕輕碰了碰。
律師抽完雪茄進來,踏進半只腳,圓滑的轉半個圈,背對走出去。
又過了半小時,才進來,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