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把糖葫蘆分完給孩子們后,就去尋池陸了。
他本身就是為池陸而來,池陸去哪,他便在哪。
池陸正聽著迦藍說話,注意到顧嶼過來了。
他沒有多和顧嶼說什么,也沒有表現出極其厭惡顧嶼的模樣。
畢竟一位是仙尊,一位是天魔。
那些恩怨,自己承擔就好。
“這位是……”
迦藍打量天魔大人身邊,氣質不凡的人。
容貌俊美清雋,超凡脫俗。
身上的靈力渾厚到看不清的程度,給人虛無縹緲的感覺。
能夠格與和天魔大人并肩,莫非是……
“仙尊?”他訥訥問。
不敢相信今晚見到了三界之中最厲害的兩位大人。
他立馬又要跪拜,卻突然想起來天魔大人之前說的話——
生而為魔,便要有魔的傲骨,下跪是什么?魔從不對任何人下跪。
但是對面的是仙尊啊……修仙界和魔界的禮節不太一樣,如何是好……
迦藍看向池陸。
誰知,就聽到仙尊清冷平穩的氣息:“不必行禮。”
迦藍很不好意思。“是,仙尊。”
小女孩秀秀的注意力落在了顧嶼身上,她跑在顧嶼跟前。
抱在顧嶼的長腿上。
“嗯?”顧嶼垂眸望著他,漆黑雙眸里的清冷淡漠被溫柔替代。
“哥哥像神仙。”
秀秀仰頭,她粉嘟嘟的小嘴巴微張,癡癡地望著。
白衣飄飄,迷迷離離。
“哥哥是從天上下來的嗎?”
顧嶼彎下身子,墨發從修長的肩頸滑落到前,伸手輕輕捏了捏秀秀的臉,笑了笑,沒回答。
他嗓音很溫柔帶著哄的語調:“今年多大了?”
“秀秀4歲啦。”她伸出五指,張開給顧嶼看。
池陸:“……”
額。小家伙看來還不會數數。
顧嶼望著秀秀的五指,眼睛里有笑意,抬手變出了一只小小個的小白兔放到這五指大張的手里。
“哇呀。”秀秀雙手小心翼翼捧著,毛絨絨的。“小白兔!”
“這個不是真的小白兔,但長得和小白兔一樣。”顧嶼說道。
秀秀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每天都抱著小兔兔睡覺?”
顧嶼溫聲:“可以。”
池陸看向顧嶼的笑眼。
他發現顧嶼在面對孩子的時候,眼睛里的神情是純澈簡單的。
顧嶼這個人,總深不可測的樣子,給人很強烈的疏離感,黑眸如籠著冷霧的深淵。
沒想到,在方才面對一群小豆豆們還有此情此景,仿佛把一切防備和心思都卸了下來。
顧嶼喜歡小孩子??
“………………………”
真他娘的稀奇。
秀秀很喜歡手里的小白兔,放在臉頰上感受小白兔的絨毛。
她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顧嶼的雙腿:“神仙哥哥抱抱……”
顧嶼蹲下去把秀秀抱起來,秀秀把小白兔呵護揣懷里,正想抱著顧嶼的脖頸貼貼,就發現:“神仙哥哥的脖子旁邊有金色的花紋哎~!”
小肉手輕輕戳一下顧嶼頸側的金印,然后探索般指頭描摹著繁雜紋路。
“這是什么呀?”冒著泡泡音好奇問道。
池陸的目光投過去了。
對啊,顧嶼為什么頸側會有一道繁復的金紋。
不論是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從見到顧嶼的第一眼起,顧嶼的脖子上就有這道金紋。
池陸也就只有在很早以前剛認識顧嶼的時候留意到過,當時只覺得稀奇,心想作為堂堂一名仙尊,身上怎么會有這種紋。
看上去不是圖畫,也不像符文。
總之有種詭異的美感。
池陸的目光勾勒研究顧嶼頸側的金紋……
天魔的修為凌駕三界之上。
他竟看不出這是什么紋印。
這道金紋對顧嶼有什么寓意嗎?
“小孩兒問你呢,仙尊。”池陸望著顧嶼,重復了一遍秀秀說的話,問道:“這金紋是什么。”
顧嶼只見秀秀在好奇地歪頭看著自己頸上的金印。
“……”
顧嶼很淡笑了一下,說:“這個紋什么都不是。”
——“夫君怎么這么久呀,擔心死我了,還以為出什么……”
遠處傳來女子清秀的聲音。
正跑過來,就看到了這個場景。
秀秀回過頭,“娘親!”
她在顧嶼的懷里對著女子招手,高興地把手里的小白兔給女子看。
“看!神仙哥哥送我的~~”
女子放慢腳步走過去,不經意間,充滿敬畏望著顧嶼。
這人就和小女秀秀說的一樣,這一襲挺拔的白衣,有如神仙下凡。
“快來,這是天魔大人、仙尊。”迦藍對女子說道。
迦藍禮貌向仙尊和天魔大人介紹道:“這是我夫人,素香。”
仙尊?天魔。夫人素香更加敬畏了,她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行禮。
就見仙尊說一聲“不必多禮”,要把秀秀抱下來還給素香夫人,但還沒把秀秀抱離自己的身前,秀秀就緊摟住他的脖子,臉貼在下頜線條的位置。
“秀秀想要神仙哥哥抱。”依依不舍道。
素香立刻道:“那怎么行!秀秀快下來!”
怎么敢讓仙尊抱著呀,多冒犯仙尊!
“來,娘親抱。”
秀秀這孩子,最喜歡的是迦藍,他爹爹。因為爹爹寵她,做什么都慣了,娘親則總說爹爹這么寵會把孩子慣壞,所以這個唱白臉的都是她,但偏偏最粘的人卻還是素香。
抱的時候,總想要娘親抱。
素香經常嫌秀秀太重,抱久了第二天她胳膊酸疼,所以有時候不愿意,因此秀秀還會哭。
“不要——”秀秀的臉埋在顧嶼的頸窩,肉嘟嘟的小手把神仙哥哥抱更緊了。
素香第一次被秀秀拒絕。
“……”
扎心了。
孩子不要娘親了。
池陸輕蔑地打量顧嶼,有那么招小孩喜歡么?
“……”甚是無語。
本座見他倒是從頭到尾都討人厭。
“送你回去吃飯罷?”顧嶼對秀秀說道。他聽到了秀秀的肚子在“咕咕”作響。
秀秀乖乖點頭。
迦藍和素香實在是太不知所措了!
“仙尊……小的經受不起這樣的恩賜!秀秀快下來!怎么可以讓仙尊抱著!何德何能讓仙尊親自……”
“帶路。”池陸打斷道,仙尊怎么了?
就不能讓仙尊送了?誰說仙尊就尊貴了?
池陸走到了前面,迦藍緊忙跟上給天魔大人和仙尊帶路。
……
他們在一家十分熱鬧的酒館前停下了。
牌匾上寫著「幸福酒館」。
迦藍不好意思地手放在后頸:“酒館是自己開的,我們就住在酒館后面那個院兒的屋子里。”
見天魔大人的目光望向「幸福酒館」四個大字。
迦藍更加不好意思了,說道:“秀秀嚷嚷著起這個名字的,酒館剛開業一年,客人來的多,生意倒是不錯,天魔大人見笑了。”
秀秀的眼睛里散發期待的光,糯嘰嘰道:“大人和神仙哥哥是要來秀秀家里吃飯嘛?”
迦藍大汗都流出來了,不能再麻煩天魔大人和仙尊了!!何況仙尊這樣不食煙火神仙般的存在,肯定不沾葷酒,還讓仙尊進酒館??罪過啊!
“秀秀你說的什么話?仙尊和天魔大人要回去休息了,你看月亮都掛在天空上了,怎么還在磨嘰?快把胳膊放下來,不能這樣勒著仙尊!”
頓時,雙眼微紅。
“……”眼眶有水光。
鼻子一縮,又一縮。
小嘴噘起。
“哇——!”
嚎啕大哭。
池陸傻了。
天魔大人暗自慶幸。
得虧小家伙不在本座這兒。
秀秀抱著顧嶼的脖頸,臉正好貼在神仙哥哥的耳下。
眼淚豆大。
如泉涌“啪嗒啪嗒”掉到了顧嶼潔白的衣襟上,濕了一片。
在她神仙哥哥的懷里抽噎不止,上氣不接下氣!
顧嶼竟一時間,不知該怎么辦了。
望著哇哇大哭的小孩子。
他低下臉似乎想說“不哭”,但薄唇微微打開又合上。
“……”
神色間,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無措。
見狀。
天魔大人忽然間——
頗感喜悅。
哈哈哈哈。
小家伙哭吧哭吧。
對著仙尊的耳朵大聲哭!
顧嶼,你好自為之吧!
“爹爹……”
“兇……”
孩子從來沒被迦藍訓過,迦藍寵溺視她為掌上明珠,這還是第一回對秀秀的語氣重了些。
委屈得很。
哇哇哭得喘不過氣了快。
素香要罵迦藍了。
其實迦藍完全不兇,是個很溫和的人。
但素香又覺得迦藍說得對,看看秀秀這孩子,從一個時辰之前就追著讓她吃飯,到現在不僅沒吃,還纏著仙尊不下來,像什么話!
“和你一起去吃晚飯,不哭了好嗎?”
清冷卻溫柔的嗓音對著傷心的小家伙,說道。
“……”
一息。
兩息。
小家伙漸漸控制著不哭,安靜下來。
仰頭,抽著小鼻子,委屈又欣喜:“真的嗎?”
“嗯。”神仙哥哥答應著,對秀秀說:“真的。”
小家伙笑起來了。
長長卷翹的睫毛上還掛著一滴快要落下來的淚珠子。
她要下來。
顧嶼把她放下來。
小家伙伸高手臂,要牽著。
但顧嶼太高了,只能彎著上身被小家伙牽走了。
他被帶進客人很多充滿市井氣的幸福酒館里面。
“仙尊………”迦藍和素香的心里面萬分過意不去,他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站著什么不做也不是、攔也不是。
仙尊竟然為了讓小女不哭,屈尊降貴去了如此普通的酒館里面。
潔白仙氣的白衣和酒館里面的環境格格不入,有如誤闖凡塵的神仙。
簡直冒犯極了仙尊。自家小女太亂來了!
“這如何是好,罪過啊……”迦藍焦愁看向夫人素香。
“有椒紫嗎?”就聽到,天魔大人倏然問道。
迦藍回過神來:“回大人,有,但……不是上品的椒紫,小的恐怕大人喝不習慣……”
話音未落,天魔大人拋了掌心大小的一小袋。
他立馬雙手捧住,隔著草紙袋,就聞出了貫穿神魂的醇厚又清甜的香氣。
魔界沒有魔是家中不備椒紫茶的,但椒紫茶分等級。
分等級的不是藤椒。
而是紫藤花。
魔界有一句流傳在民間的話,那是流傳的一句方言。
翻譯過來,意思大概是:
“有天魔的地方,就有紫藤。”
也有“天魔走過的地方,紫藤開遍”“凡天魔所到處,紫藤花開”的意思。
迦藍雖不知為何會流傳這樣的一句方言,但是手里這一捧椒紫茶,氣味完全與百姓們喝的不同。
他只知道,這椒紫是極品中的極品。
他愣愣仰頭看向天魔大人。
池陸抬手拍拍迦藍的肩頭,然后就大搖大擺往酒館里頭去:“準備你們這里最好的屠蘇酒,酒里加入椒紫,下酒菜要酸甜口的,本座也進去坐坐。”
魔界有個習俗,遇到喜事時喝屠蘇酒。
若酒里加入椒紫,寓意心想事成。
池陸只覺得剛剛沒有盡興。
沒看夠呢怎么就哭完了。
天魔大人想再多看看愛哭的小屁孩兒是怎么折騰顧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