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浮屠城
“還有一件事。”
“我們在進城之前, 那個吃了山雞的人發生了異化,好在科研所的機甲兵恰巧經過,這才將我們救下。不過……”
若紫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我們中有一些來自這個時代的惡靈, 他們說在這個時期大部分異化還停留在動植物身上,人類發生異化的案例不多, 但是……那些機甲兵表現得太自然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明明大家都覺得這沒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若紫說到這里言詞有些緊張的錯亂, 像是在擔心自己多說的這些是否會影響到連闕的判斷。
“這個發現很好。”連闕不吝嗇贊許地說道:“還有其他發現嗎?”
若紫沒想到會得到夸獎,雀躍地想再說什么,卻被賀同舟搶先道:“這個城市里的人全都不吃肉!就算有那個什么浮屠城的名號,但是連超市、餐廳也沒有任何肉制品,這也太奇怪了吧!”
“真不明白他們那些想離開地獄去人間的人是怎么想的, 還要闖十九獄這么危險的地方,只是為了回人間短短幾十年……”
連闕沉吟間, 聽賀同舟再次小聲嘀咕著:“這種肉都不能吃的地方誰會想來啊,我可再也不來了, 我還是喜歡地獄, 自由自在!”
“小舟喜歡哪里啊?”
連闕正欲說話, 一道略顯蒼老卻充滿慈愛的男聲穿過空蕩的街市傳來。
剛剛還嘰嘰喳喳說著喜好的賀同舟瞬間收了聲, 連闕詫異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位年過半百須發花白的中年人正提著一籃子菜站在不遠處的巷口。
連闕正疑惑這人是誰, 就見他已笑容滿面地走近,一把攬過賀同舟的肩膀。
“走,爸爸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菠菜燉油麥菜!”
“不、不用了!!我今天沒什么胃口!”
連闕詫異看著面有菜色的賀同舟被那人拉上樓, 若紫卻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哦對了。”攬住賀同舟的中年男人笑著回過頭:“若藍,這位就是你們說的朋友?走, 叔叔去給你們做好吃的!”
“對的!”若紫忙道:“叔叔你們先上去,我們等等就來!”
“行,別過了宵禁時間!”
“知道了!”
若紫應了聲,看著兩人消失在樓道中又復笑彎了腰。
“剛剛不是說到有人異化?”
待她終于控制住了笑,這才重新看向身側莫名的連闕。
“你還記得同舟換了一張保命的高級道具卡嗎?他在關鍵的時候用了,結果一點作用都沒有,要不是科研所的人及時趕到,他就直接交代在那了!
“然后這件事還沒完呢!比糇险f著再次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結果我們剛剛脫險,那位大叔忽然出現,還說同舟是他幾年前研究生畢業以后就失蹤了的兒子。”
“我當時以為是真的,還想著……他明明看起來才十八九歲的樣子,原來竟然已經三十多歲了……結果你猜怎么著?”
連闕看著若紫忍俊不禁的模樣,回想起賀同舟之前吹噓自己抽到的高級道具卡——
“是那張道具卡?”連闕回想著那張有“山”字的道具卡名字,似乎是……
“父愛如山哈哈哈哈!不過他說得倒是沒錯,如果不是這張道具卡,我們可能也沒辦法進城……”
若紫說到這里神色染上了擔憂:“那些沒進來的人,你說他們會去了哪里呢?”
“沒進來的都有誰?”
“紀遙原來曾經是這里的居民,她說雷克和胖子是她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哥哥,再多了就不能帶進來了。小魚用了張道具卡帶了兩個人進來、同舟帶了我和另一個人,他們那邊還有一個曾經是N34城的人也帶了兩個進來!
“剩下的三個人……都不知道被帶去哪里了!
若紫說到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忙附耳低聲道:
“我們在躲那個被山雞異化的人時,在一個石頭的夾縫里發現了這個!”
連闕低下頭,見若紫小心將一樣東西放在他手中。
竟是一張被燒黑的卡牌。
“他不屬于我們中任何一個人,包括那個異化的人。”
若紫謹慎低聲道:“這里十點后會宵禁,小魚說如果我們找到你就帶你去旁邊的公園,她會在那里等到宵禁前!
連闕看著手中被火焰燎得黑灰的道具卡,微微頷首跟在若紫身后向她所說的公園走去。
他們落腳的地方離公園很近,夜色籠罩中的小城漸漸亮起燈火,竟不似晨昏交界時的那般肅殺,反而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抵達公園時,小魚正坐在長椅旁,看著一旁在家長看護下玩耍的幾個孩子不知在想什么。
“東西你看到了吧?”
見兩人走近,她才收回目光開門見山地說道:
“我已經和所有人核對過了,那張道具卡不屬于我們中的任何人!
“會不會是曾經過本的人留下的?”若紫大膽猜測道。
“不排除這種可能!边B闕沉吟后問道:“有人在副本中見到過前面過本的人留下的東西嗎?”
若紫仿佛被他點醒,慎重搖了搖頭:“沒有。”
小魚的聲音低得沙啞:“這種事不會有人說謊的,畢竟卡牌已經被使用,到了其他人的手中也是形同廢品,所以……”
連闕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向一旁幾名玩耍的孩子,時間已經不早,在家長的催促下,有些孩子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在這個副本中,可能還有其他的‘玩家’。”
連闕的話讓二人的神色間皆寫滿了凝重。
“竟然不止十七個人……如果人數超過二十,這個副本的難度很有可能遠超過我們的預期!
她說著再次看向連闕的眼睛低聲道:“不是四層也不可能是五層了,這里究竟是你的第幾層?第……第六層嗎?”
“多少層其實并不重要!
連闕打量著手中的卡牌:“如果因為恐懼將重點放在同層的人身上,反而會忽略副本的細節錯失離開的機會!
他的語氣從容平緩,仿佛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小魚心中的焦躁瞬間被澆熄了大半,忙點頭附和道:“對,那幾個人被帶走以后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們進城的人也是因為編造了假的身份。如果這樣看來,這個副本的墮性有可能是謊言!
“對!比糇下勓砸哺鴫旱吐曇魡柕溃骸拔乙策@樣覺得。如果是這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注意不能說謊?”
“恰恰相反,我們這些‘說謊’的人成功入城,我倒覺得這里的墮性不像是謊言!
連闕說罷抬起頭,卻見兩人皆是一副極認真的模樣在聽著他說話,見他抬頭還煞有其事地跟著點了點頭。
“……”連闕扶額:“我只是提供一個思路,不一定準確。”
“很有道理!”若紫依舊朝氣蓬勃地肯定道:“那會是什么墮性呢?”
連闕微微嘆息,繼續說道:“這件事可以暫時先放在一邊,現在比較重要的是,那些人被帶去了哪里、城內戒嚴的原因是什么,還有……這里的人為什么不吃肉!
“對。!為什么不能吃肉!每天都只有綠葉菜,我已經忘記肉是什么味道了!”
一道黑影撲到連闕面前,痛哭著抱住他身側座椅的扶手:“你們竟然就這么丟下我,也太不夠意思了!!”
三人看向抱住長椅扶手哀嚎的人,不正是被帶上樓吃飯的賀同舟。
若紫忍俊不禁:“叔叔做的菜多好吃,你可不要浪費啊!
賀同舟正欲反駁,一旁跟著媽媽準備離開的小女孩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媽媽,我也想吃肉!
“等再過幾天,媽媽就帶你回家!迸嗣⒑⒆颖鸬秃,說著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長椅旁的幾人相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將賀同舟推了出來。
“……”賀同舟無語地追上那位抱孩子的女人:“這位姐姐,你……也是從外地回來的?”
“我和我哥剛從外地回來,我們一直在外面讀書,剛回這里。”
見女人神色戒備,若紫也忙走到賀同舟身邊:“我們也知道不吃肉是這邊老一輩人的信仰,我們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為什么這里都沒有賣肉類食品的地方。俊
“從前也不是這樣的!
女人戒備的視線在二人身上逡巡,見懷中的孩子不再哭了,正好奇地看向若紫,這才嘆息道:
“雖然保留了信仰,但孩子們都在長身體,在這里也不會擔心買不到肉類食品。我也是家里的老人病了,回來看望的時候才發現這里快遞停運、入城限行……就連超市也沒有肉類產品了!
“那就是說……是最近才斷貨的?”
連闕走近打量著女人,發現她的面容憔悴、神色中也帶著未休息好的青灰。
“一個月前!
女人微微頷首,也不愿多留便抱著孩子匆匆離開。
“什么情況啊!辟R同舟依舊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里的人在祖輩時就流傳了不吃肉食的習俗,據說是因為祖輩曾經被幾只動物所救。這樣的習俗一代代傳下來,也早就沒有那么嚴格了!
小魚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低聲道:“這些倒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所以這里也被稱為浮屠城。只是……不吃肉很正常,為什么會連售賣都沒有呢!
賀同舟不明所以:“可能是銷量不好,所以干脆不進貨了?”
連闕與小魚瞥過賀同舟茫然的臉,同時沉默了下來。
“不一定!比糇洗鸬溃骸斑@里是副本,很多東西會經過修飾其實未必是現實存在的,但是奇怪的地方往往就會存在線索!
就在這時,遠處的燈塔忽而傳來一陣警報音。
“快到宵禁時間了,咱們該回去了!
小魚忙道:“道具卡給了我新的身份,是這里城外的檢察員。明天剛好是我的班,我會趁著工作去看看那些被帶走的人的下落!
“巧了,我也有了份新工作。”
小魚雖然疑惑,但她看了看時間:“明天晚上我還會在這里,如果有新的發現我們就在這里接頭。”
她說罷在夜色中快步離開,連闕三人也一同向賀同舟落腳的地方走去。
“這么麻煩干什么!辟R同舟一邊走一邊說道:“不是有一種東西叫電話?”
若紫快步跟上連闕的腳步,沒好氣道:“你有錢?”
“沒有!
若紫正欲翻白眼,卻聽賀同舟再次說道:“但我可以做啊,又不難!
“……”
若紫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他是認真的還是在吹牛。
說話間三人已經前后走進單元樓,樓梯內陳舊的燈不知何時壞了,昏暗中只有隱隱約約的光自頭頂傳來。
房間就在二層,三人沒走電梯,剛跑上樓梯便看到二層一戶的門虛掩著,有昏黃的燈光自門內傳出。
“這邊這邊!
賀同舟帶著兩人一同跑進那間留了門的房間,一進門便看到有人正坐在對門的沙發上。
“怎么才回來!蹦赀^半百的男人走到他們身側將門關好,伴著窗外急促的警報聲微微嘆息:“還好趕上了。”
“我們先去睡了啊,你也早點休息!”
賀同舟匆忙拉著連闕向房間走去,身后那人還在念叨著:“你媽媽還擔心著你呢,去房間跟她說一聲讓她安心!
“知道了。”
賀同舟一邊示意連闕進房間,一邊走向另一側的房間,將虛掩的門推開:“我回來了,放心吧。”
連闕順著敞開的門縫看去,見昏暗的房間內一道人影正斜靠在床邊。
賀同舟打過招呼便將房間的門重新掩好,見若紫回了房間,也推搡著連闕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沒那么多房間,你就跟我湊合湊合吧!
賀同舟說著跑到書桌前,自空白牌中取出工具認真研究起來。
連闕已經幾日沒有沾過床,簡單沖過澡后便躺回床上。
城市的夜幕格外安靜,只有賀同舟在光腦上搜索的聲音。
“能行!”
不多時賀同舟便重新抬起頭:“我找到了可搭建的網絡,快的話明天就能把通訊器做出來!”
連闕還未說話,房間的門便被輕輕推開,中年男人端了一盤水果走進,見賀同舟桌上鋪開的東西嘆了口氣。
“怎么還在弄這些,你不是一直想做醫生,那些書我還都給你留著!
“看看看。”賀同舟忙接過他端來的水果:“我明天再看,你也早點休息啊!
“你這孩子。”男人嘆息著轉而看向連闕:“這位……”
“小景!
“小景,叫我袁叔就行,你也吃啊!彼f罷又重新退出房間,將門關好。
連闕順著緩緩關閉的門縫,瞥過對面微敞的房門。
“我看看零件有沒有帶全,制作的聲音太大,我明天找個地方去做。”
連闕應了聲,隨口問道:“對面房間的人……”
“袁叔的兒子失蹤了,好像是個醫生,那之后他老婆也病倒了。”
賀同舟一邊翻找著細碎的零件,一邊解釋道:“他沒退休的時候本來可以被調走,但是怕有天兒子回來找不到他們,就一直沒搬走。每天吃這些東西,身體怎么好……”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似煩躁地抓亂了頭發,又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桌面的零件上。
連闕沒有說話,目光眺向窗外的夜色。
不知道景斯言身上的傷怎么樣了,出城后是否順利,現在有沒有回來。
所謂的檢修又是……
思緒紛亂間,便聽賀同舟倒吸了一口涼氣。
“糟了,有個零件包我忘記帶進來了!
“是什么?”連闕收回目光:“我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
“大概這樣。”賀同舟說著指向光腦的屏幕。
連闕正欲說話間,忽而被窗外的響動打斷。
他正色起身來到窗前,陳舊的小區并沒有任何異常,仿佛剛剛的異響不過是他的錯覺。
樓宇林立間遮蔽了大部分的視野,但他剛剛分明聽見……遠處有車輛行駛而過的聲響。
連闕隨之看向時鐘。
時間已在無聲無息間走過了十二點。
“怎么了?”賀同舟忙將光腦關閉,緊張問道。
“早點休息!边B闕靜默片刻重新躺回床上:“明天要去報到!
賀同舟雖然疑惑,但見時間不早也匆忙將東西收拾好上床休息。
……
第二日一早,連闕便來到了時云山給的地址。
這里地處城市中心,與周邊相對陳舊的民居與商業街市不同。整座建筑遠高于周遭的樓閣,似由無數粒子形狀的金屬拼接而成,帶著濃厚的科技感。
在這座屹立的高聳建筑之上,是冰冷而威嚴的幾個金屬字——
未來科研所。
“這里是科研所舊址,科研所已經遷走了,現在這里只剩下部分未結束的研究項目,我們這次的工作就是檢查這些項目的完成進度,確認最終撤離時間!
在連闕駐足時,身后傳來了熟悉而渾厚的聲音。
“來得很早啊,實習生!
連闕回過頭,換了一身西裝制服的時云山將一枚金屬手環扔給他。
“衣服我先帶你去申請一套。”
時云山走在前面,一身刻板的制服也未掩住他身上的匪氣。
“事先聲明一下,我們部門可是很嚴格的,考核從現在開始,如果沒有通過今天也可能是你最后一天工作。”
連闕跟在他身后,穿過智能審核的通道,被他帶入一處休息的更衣室。
科研所內部的檢查極其嚴格,即便有了手環,連闕初始通過的錄入也依舊花費了不少的時間。
他在更衣室將制服換好。
自進入科研所以來他還未見到一個人,只有空曠而冰冷的四壁。
等到他走出更衣室時,門外的時云山卻不知去向。
正疑惑間,忽聽原本空蕩的科研所內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與交談聲:
“他什么時候到?”
“昨天他臨時跟著機甲兵去叢林巡查,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好!
只見低語中幾名白衣的研究員正簇擁著一位同樣穿著的中年人走向科研所的大門。
連闕看著他們將封閉的大門重新打開,門外正是不知去向的時云山、一隊整齊而立的黑色機甲兵,和站在眾人身前一身白色制服的熟悉身影。
第072章 浮屠城
“要多少錢?”
若紫緊張地小聲問道。
“一千。”
“一千?!打劫啊你!”若紫窒息道:“有這么多錢, 我買幾個二手手機不就好了?!”
“不一樣!辟R同舟不服氣地解釋道:“我做的怎么能和副本里買到的一樣呢?下一個副本你也可以用啊!
“什么?”若紫詫異道:“你是說可以一直用?怎么可能,這種通訊器要搭建信號的吧?”
“對啊,我連接了十九獄的主系統網絡。”
“……”若紫將信將疑:“這也能連接?可是這東西既然有了副本中的零件, 要怎么帶出去。俊
“不是有空白牌?”
“……我想想辦法!比糇显诜块g反復踱步:“就算他們都去工作了,工資也不可能這么快就發下來, 還是得靠我們自己……”
兩人低語間,卻并未察覺房間門外的暗影中竟站了一個人。
……
“阿律,你終于回來了。”
身著研究服的中年男人走到站在黑色機甲兵中的白色身影面前, 欣喜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景斯言未答話,身后的機甲兵整齊行禮:“博士!
“聽說你受傷了?怎么昨天還要跑這一趟,巡查的事交給他們就好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示意機甲兵退下,引著被機械面具掩住面容的景斯言向科研所內走去。
連闕還記得那張面具下的模樣。
雖還是十八九歲的少年,那人的身形卻已經極為高挑, 稍顯青澀的面龐被隔絕在機械面具之下,站在一群機甲兵中間更帶著迫人的肅殺與威壓。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已行在最前方,機械的聲音字句冰冷:
“叢林內未發現異常, 兩起事故現場已經過妥善處理。”
“好, 不急!
被稱為博士的人欣慰地走在他身后:“先去做一下例行檢查!
機甲兵與他們行禮示意后便走進另一側的通道, 那群研究員簇擁著景斯言走進的也并非是連闕所在的方向。
連闕未上前, 只安靜站在遠處目送著他們離開。
跟在眾人身后的時云山被隔絕在實驗室門外,他像是想起什么來到連闕所在的方向, 這才瞥見連闕正靠在更衣室的墻邊低頭研究著在科研所象征身份的手環。
半晌,兩人都未說話。
“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連闕率先打破了這片沉默。
時云山沉吟間還未答話, 便見來時的通道內那道如機械般冰冷的人正被眾人簇擁著從實驗室走出。
“檢查結果三小時以后出,你可以在休息室稍等。這次的傷沒有恢復, 我們會盡快找到原因……”
博士的話還未說完,那道如機械般冰冷肅殺的身影便徑直向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博士也忙跟上他的腳步。
“阿律,你最近在裁決院……”
誰知剛走過轉角,刻板如機械般的人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博士詫異抬起頭,這才注意到站在更衣室門前的兩人。
“時隊長!
博士微微頷首:“剛剛匆忙,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萬望海涵!
“沒事,我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例行公事來看看!睍r云山滿不在意地說道。
博士卻像是想起了什么,向身側的人示意:“剛好阿律也回來了,你們要看的三個項目,可以讓他帶著你們去看看。”
“這……溫首席可是最高裁決院機械軍團的首席指揮官,這次從裁決院回來一定也是有很多工作的,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
“阿律雖然加入了最高裁決院,但這里是他長大的地方,自然也是他的家!辈┦空f著慈愛地望向身后:“你有空帶他們去三號、十一號和十七號實驗區看看嗎?”
時云山看向那張冰冷的機械面具,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溫首席不是受了傷?我們兩個自己……”
始終安靜站在博士身側的高挑身影未動半分,面具之下的機械音卻突然打斷了時云山的話:
“好!
……
“未來科研所對于海洋生物的研究非常癡迷,這個十一號實驗對象也是他們的得意之作!
連闕聽著時云山的話,打量著眼前巨大玻璃后模擬海洋生態的區域,疑惑地再次看向身側。
因為眼前的觀察區域雖足有四五層樓高,里面卻只有幽暗的珊瑚海藻和偶爾成群結隊游過的小魚。
除此之外再無一物。
“等著!
時云山示意連闕繼續等待,又轉而將目光轉向站在緊閉的實驗觀察室門旁并未走近的溫律:
“你說這個人答應了帶咱們來看看,怎么就真的只是來看看,一句話都不講,倒像是把我們當犯人在監視。”
“你的其他隊員什么時候到?我們不等他們了?”
“快了,我們先熟悉熟悉環境,檢查的工作等他們到了再說。”時云山再次問道:“不是說你們認識?他平時就是這副樣子?果然和裁決院那群人一樣無聊!
“我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簡單!币娺B闕依舊在觀察魚缸,時云山靠近攬過他的肩膀附耳道:“拖住他,別讓他跟在我們身邊煩著我們,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連闕的目光微滯,卻并未轉頭。
“怎么,不行?”
“可以是可以!边B闕繼續觀察著面前高聳玻璃后的水域:“不過……”
見他還有下文,時云山隨口問道:“不過什么?”
連闕轉頭看向身側的人,聲色淡淡:“你說的話,他可以聽到!
“……”
時云山匪氣肆意的神色一僵,下意識回過頭看向那張冰冷的機械面具。
就在這時,兩人面前平靜無波的水域內波光翻涌,原本空蕩的水缸內黑影晃動,肆意游弋的魚群竟在頃刻間被吸入了一張黑洞般的巨口。
剎那間,波浪席卷了整片水域,巨大的黑影遮蔽了水中的光影,幾乎遍布了整片高聳的玻璃墻面。
在水域中浮現的,竟是一只通體暗紅足足有三層樓高的巨大章魚。
它舒展的身體盤踞在整片水域,蟄伏間趁著魚群不備一口便將它們盡數吸入口腔之中。
每一條垂墜盤踞的觸手都如血色般暗紅,似從天際墜落,連通向那張如深淵般的巨口。
它咀嚼吞咽著口中的食物,每一下都將水紋拍打向透明的玻璃壁,帶起一片水紋旋渦。
“奇妙吧!睍r云山凝視著眼前巨大的黑影:“是一只變異的章魚,被稱為克拉肯。”
就在這時,高懸的漆黑身軀上突然睜開了一只血紅的眼睛。
那只眼睛在頭頂的黑暗中顯得詭異可怖,竟正看向一片玻璃之隔的兩人。
連闕與時云山皆戒備抬起頭,就在剎那之間,散落盤踞的根根觸手竟突然發力,前赴后繼地沖向二人面前玻璃的一個點!
強烈的撞擊不斷發出震耳的聲響,同時也帶起了水域內更加劇烈的驚濤駭浪。
清澈的水中蕩起一片暗紅,逐漸將缸體染得渾濁,那些竟都是自觸手上留下的血液!但它竟似無知無覺,依舊不斷撞擊著玻璃的一點。
實驗室內紅燈急閃,回蕩起刺耳的警報聲。
兩人眼前的玻璃墻竟在這樣接連不斷的撞擊中列出了一道細紋。
“小心。”
時云山示意連闕后退,不羈的神色也已蕩然無存。
就在下一瞬,無比堅固的玻璃竟硬生生被破開一道裂口,水與暗紅的觸手瞬間自其中鉆出,叫囂著撲向兩人的方向!
兩人不約而同閃身避開,那些觸手便分成兩股,各自纏向兩人的方向!
觸手不斷自破口涌出,水流洶涌舔舐過實驗室內的每一個角落,轉瞬間便已沒過小腿。
就在這時,警報的聲音忽而一轉——
正在躲避追逐觸手的時云山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忙大喊道:“快站到桌子上!”
同樣被觸手圍攻的連闕不明所以,他距離研究室的桌子極遠,聽到時云山的話還是快步向那幾張桌子跑去。
警報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如同即將匯聚成一個極長的音符。
他距離面前的研究桌足有四五步之遠,漏出的水早已沒到了腰際,極大減緩了他奔逃的速度。
就在這時——
連闕察覺有什么附在他的腰際,一瞬的天旋地轉間竟帶著他一躍而起,在最后一瞬穩穩落在研究桌上。
警報聲連接成一道刺耳的長音時,空氣間突然傳來一陣鋪天蓋地的電流聲!
那些追逐在身后張牙舞爪的觸手在一陣電光中抽搐,電流在實驗桌下的積水中漫過,只要再晚一步,他便會被這強大的電流吞噬。
連闕心有余悸地看向在他身后不遠處抽搐著無法再前進的觸手,這才看向身側。
原本站在實驗室門口的人竟在最后關頭趕到,為將他自水面上托起,此刻竟正將他橫抱于懷中。
那張機械面具正半仰著,望向玻璃墻內不斷抽搐的章魚。
片刻后,這場電擊終于結束,條條觸手若無聲息般垂下,那只遮天的龐然大物也無聲地沉寂在水中。
水缸邊緣伸展出的機械臂將外伸的觸手重新拉回玻璃內,玻璃之上原本不大的缺口此刻已破裂得有半人高。
隨著條條觸手被拉扯回,玻璃外緩緩升起另一道玻璃墻,將破碎的玻璃替換下來。
“這就是克拉肯,科研所內最暴力的實驗對象,它至今未被運走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害怕在運輸途中發生這樣的突發狀況。不過,看來科研所的玻璃也不怎么樣啊!
時云山滿身被水淋濕,他擰干身上的水看向連闕的方向,目光忽而染上了曖昧的調笑。
連闕自那人懷中下來,只當作沒看見時云山的目光般打量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得了,我去換身衣服!
時云山說著檢查過腳下一點點退去的積水,確認沒有危險后便一躍跳下,腳下打著滑地向著實驗室緊閉的大門走去。
排水后的地面留下了一條條被血液染色的奇異紋理,如同在白色的地磚上綻開了朵朵妖艷的花朵。
見他開門離開,連闕也自桌上躍下。
沾了觸手上黏液與水跡的地面極滑,連闕腳下不穩間正欲扶向身后的桌子,卻剛好抓住了一雙虛扶在身側的手。
“謝了!
連闕自然地道謝,畢竟這樣的小事他也已習慣景斯言的幫助。
然而在他站穩后,身后的那只手便欲抽回。
連闕這才意識到身后的人已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
但思緒僅存在片刻,他便重新攥緊了欲抽走的手腕。
“這里的地這么滑,就麻煩溫首席了。”
被他攥緊的手腕幾次想要抽走,卻還是被連闕緊緊攥在手心。
連闕挑眉抬起頭,對上的依舊是那張冰冷得沒有半分表情的機械面具。
看不到此刻面具后的表情,連闕難免有些遺憾,但他還是歪了歪頭,示意道:
“我的衣服也都濕了,辛苦溫首席帶我去換身衣服?”
被他攥緊的手腕忽而變得緊繃,那張正低頭看向他的面具倏然轉開,便向著實驗室外走去。
“嗯?”
連闕詫異地拉住他。
背對著他的人沒有回頭:
“不是要去換衣服?”
連闕這才握住他的手腕,跟著他一同向實驗室外走去。
景斯言一貫沒什么表情,只有在被惹惱時才會露出難得的神色,更何況是眼前年紀尚輕只會將青澀藏在面具下故作冷硬的少年。
連闕側目看向身側,一時間對無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有些許遺憾。
兩人來到休息室,景斯言才自連闕的手中掙出手腕,將更衣室的門推開。
休息室內卻一片空蕩,沒有半個人影。
連闕詫異走近,地面隨著他的經過留下淡淡沾粘的水漬。
在他沒有經過的地方,卻沒有半點水印。
時云山沒有來更衣室。
身后的人轉身便欲離開。
“等一下!
連闕懶散地靠向身后的扶椅,聽到那人停下了腳步,他若無其事般拉向科研所防護制服側后方收束的拉鏈。
水珠自他的碎發與浸濕的衣料滴落,那雙清冷淡漠的眼睛也似被浸濕,帶著氤氳的霧氣。
拉住拉鏈的指尖反復,卻未進半寸。
“卡住了!
他微微嘆息,為難般沉吟道:“溫首席幫幫我?”
第073章 浮屠城
“我們兩個很勤勞的!”若紫扒住門不死心地說道:“雖然沒有ID卡, 但是我們就住在附近呀!
“不行不行,現在查得嚴,沒有ID卡就是不行!崩习鍞[了擺手示意兩人快走:“你們兩個沒有ID卡, 再不走我等下可要報警了啊。”
“走就走,我們的ID卡丟了, 現在在補辦呢!
若紫忙拉上身邊的賀同舟,郁悶地離開了這家店鋪。
“這都是第五家了。”賀同舟嘆息道:“看來這個辦法行不通……”
“我再去問問其他的!
“算了吧。”賀同舟為難道:“萬一我們被抓走,沒有身份卡可是一個大問題!
若紫正欲說話, 忽而看到前方的巷子里站了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孩童的眼底還浸著淚光,看到若紫驚訝地抬起手。
若紫皺眉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突然想起那不正是他們昨晚在公園看到的孩子。
她驚訝地拉過賀同舟,正欲說話間,一道不似人類的黑影晃過, 竟在轉瞬之間扯過那個孩子便消失在巷中。
若紫失聲驚呼,忙拉著賀同舟疾步跑進小巷。
……
挺拔的身影站在更衣室外, 空氣也仿佛與時間一同靜止。
連闕半靠在座椅靠背后,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向立在門外的人。
面具之下的人辨不出神色, 沒有走近卻也未離開。
連闕并未著急, 只隨意靠在椅背后, 等待著幾步之遙的人。
被水浸濕的衣料嚴絲合縫的附著在皮膚上, 冰冷而帶著異樣的不適感,連闕難耐地將領口的扣子扯開。
但這件防護制服為了方便戰斗修身, 前襟的幾枚扣子無異于裝飾,即便解開也作用不大,只露出水光下一片修長而白皙的脖頸。
水滴自他的發尾衣角滑落, 如同迷惑航行中旅人的海妖。
立在門外的人終于還是緩步走近,在他身前站定。
拉鏈在側后方的位置, 連闕便微側過身看著他低下頭幫自己解拉鏈。
連闕不知道時云山去了哪里。
但顯然不會是三號、十一號或十七號任何一間實驗室,因為既然是他們要檢查的,那么即便有問題,科研所也會在他們抵達前處理干凈。
連闕不清楚時云山的意圖,自然也不清楚他要離開多久。
一枚小小的拉鏈,又能撐多少時間。
不過連闕心下已打定了主意,方才他聽說了景斯言的傷還未痊愈,如今剛好可以找個機會檢查他傷口的情況。
只是在連闕沉吟間,低頭幫他解拉鏈的人卻依舊沒有解開。
連闕剛剛為了將人留下將布料夾在了拉鏈間,卻不想景斯言竟半天也未解開。
他也隨之探尋地低頭看去。
因為這樣俯身的動作,兩人的距離被拉得極近。連闕側過頭,鼻息便落在他頷首間的耳畔。
“怎么還沒解開,你行不行?”
他說著便想將衣料自他的手中扯回。
誰知微微頷首的機械面具卻突然抬起,前一刻還公式化解著拉鏈的面孔此刻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冷意正朝向他。
連闕訕訕收回手,便不再管他。
誰能想到這人竟然還這么鉆牛角尖,解不開還不用其他人幫忙。
見連闕未再動作,只是噙著一抹笑望向自己,面具下的機械音字句冰冷:
“轉過去!
連闕聞言便背過身將身后的拉鏈展示給他。
雖然他可不覺得拉鏈解不開和他的朝向能有什么關聯,但不多時,衣料上的指腹便隨著拉鏈上行,緩慢而有力地將拉鏈推至最高處。
黏膩的衣料不再束縛,連闕松了口氣,隨手便將松散的防護制服翻過頭頂脫下。
身側的人卻因為他突然的動作僵硬地連退了兩步。
察覺他的局促,連闕詫異回過頭。
“大家都是男人,你緊張什么!
這樣的問題景斯言自然不會回答,他只側身背過:“沒什么事我先……”
“你緊張什么?”
連闕看向更衣室內一排排衣柜、甚至衣柜后的淋浴間,又想起從前景斯言便是這樣,不禁好笑道:“大家不都是在一起換衣服、一起洗澡的,溫首席這么緊張干什么?”
那人在背身間辨不清神色,只沉默走到一旁取出一套新的防護制服,丟在他身邊的長椅上。
“你和時云山都是一起洗澡、一起換衣服的?”
連闕不知他怎么會突然提起時云山,但直覺這并不是一個好的方向。
果然景斯言說罷便丟下他向門外走去,連闕忙幾步追了上去,按住他的肩膀:
“溫首席的衣服不是也濕了,剛好可以一起換一套!
掌心之下的人卻并未停留,繼續向著門外走去。
連闕當即扣住那人的肩膀,順勢抓向他上衣領口的排扣。
面前的人也迅速轉過身,擋開他的手意圖重新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連闕一擊未中,便再次探向他的領口。
二人在狹小的更衣室內纏斗,每一招都迅捷無比,卻都未向對方要害而去。
也似都在刻意控制著音量,唯恐有旁人聞聲而來。
但隨著景斯言避開再度探向自己的手,在退避中還是撞在了一旁鐵制的墻柜上。
一聲悶響后,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機甲兵質問的聲音:
“發生什么事了?!”
景斯言將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按在墻柜上,看向更衣室緊閉的大門。
“沒事,去巡查吧!
“是!
門外的機甲兵肅然得令,腳步聲也隨之漸行漸遠。
然而就在他側耳細聽確認門外的人已經走遠,將目光再次轉回那人身上時,被他擒住的人卻已趁機扯開他的領口,順勢看向他肩后的那道傷口。
只見那道傷并未痊愈,依舊被紗布束住。
連闕的神色一凝,正欲發問間,卻見那人竟趁機不知自哪里取出一副機械手銬,精準而熟稔地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頂著一張面具,面無表情地說道:“喜歡脫人衣服的毛病是跟誰學的?”
“誰喜歡脫人衣服?”連闕不屑地被銬在墻柜邊,聲音反而又恢復了冷淡:“你的傷怎么還沒好?”
“我去外面等你。”
景斯言默默將衣領拉回,便向更衣室外走去,背影冷硬得如同并不屑回答這樣的問題。
“等一下!
誰知連闕竟再次叫住了他。
那人終于忍無可忍地轉過身:“你還想拖延多久?”
“戴著這個你要我怎么穿?”連闕抬了抬手,將剛被他扣上的手銬展示給他看:“我還想去洗個澡!
“……”
片刻后,連闕揉著手腕與景斯言一同走在科研所的長廊。
“這么說十七號實驗室關的就是‘海妖’?”
景斯言未答,只沉默地引著他走到一間實驗室門前,卻并未急于將門打開。
“在科研所內,你們的手環只允許進入三號、十一號和十七號實驗室,其他區域的實驗對象雖然已經被轉移,部分實驗室內還未完成消殺工作存在極高危險,也有未來科研所不能外泄的資料。”
“不要試圖進入其他區域,無論是他還是你,否則……”
“我會親手將你們趕出N34城!
冰冷的機械音之下聽不出半分感情,連闕自一旁巡查的機甲兵身上收回視線,懶散的神色也隨著冰冷的字句淡了下來。
面前背身而立的人如同沒有感情的機械,冰冷地宣判著驅逐的禁令。
也像是之前的種種熟悉與親近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他沒有等待連闕的回答,言罷便將實驗室的門鎖解開。
“你不是想看看海妖,他就在里面!
隨著機械門打開,實驗室內的景象再次映入連闕的眼簾。
同樣是高聳的巨大魚缸,和魚缸內瑰麗的景象。
無數明亮的珊瑚、舒展的海藻、亮眼的貝殼海星與璀璨的星沙堆積出童話般的景象,魚兒成群結隊地游弋在其間。
在水底的角落,一尾人魚蜷縮著捧住手中的珍珠,似乎在仰頭許愿。
“科研所對待實驗對象都很好,等到觀察結束科研所會將他放回大海,就像之前其他的人魚一樣,F在你看到他,也該安心了?”
說話間,原本背身的人魚若有所覺般轉過頭,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門前的連闕。
他的目光有一瞬的驚訝與閃爍,像是害怕這一切是他的幻覺般揉了揉眼睛。
再看之下,他的眼底立刻充滿了驚喜,撲騰間向著兩人的方向游來。
“待在這里不要亂走,半小時后我會來接你!
機械音只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實驗室。
連闕當然知道他是去找時云山了,但他也未想阻止。
他能幫忙拖住景斯言片刻,已算是對之前時云山帶他進城的答謝、對他人品的了解與為數不多的信任了。
所以如今……由他來支走景斯言,也算是有來有往。
連闕這樣想著走到巨大的魚缸前。
小人魚也正游到他的面前,隔著玻璃向他伸出手。
“你剛剛在許愿?”
連闕打量著他指縫中的幾顆珍珠和一枚亮晶晶的東西,回想起進門時他以手貼在額頭像是在許愿的動作。
小人魚聞言歡快地點了點頭,在水中來回轉著圈又欣喜地指向他,像是想對他說什么。
連闕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間實驗室,這間實驗室與十一號實驗室相同,這里儀器精密防控完備遍布著監視器。
包括外面的走廊。
這樣看來,沒有監控的地方似乎只有休息室、更衣室和洗手間。
見連闕沒有說話,小人魚像是想起什么,將掌心的東西遞向連闕。
然而他卻忘了兩人之間隔著堅固的玻璃,捧在手心的東西沒有送到連闕面前,反而撞到巨大的玻璃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連闕收回視線,看向魚缸內捧著手心像是快要哭出來的人魚。
還是那么笨。
連闕看向他的手心,正是一把小珍珠和一片帶著點點藍光晶瑩的鱗片。
他隨之詫異看向人魚的魚尾,上次見面時他的魚尾還沒有這么長,那些鼓脹的鱗片也已換下,此刻魚尾又是一副晶瑩剔透的模樣,顏色甚至比之前還要絢爛奪目。
眉目也似比初見時稍帶了些變化,比起那時的小人魚,如今更接近他認識的那個沈逆。
五官的輪廓在單純中染上了一絲妖異,目光卻依舊干凈歡喜。
在他觀察時,小人魚正急切地想將手中的珍珠和鱗片交給他,但無論怎么嘗試,他們之間卻永遠隔著那層堅固無比的玻璃。
他就這樣一次次撞在玻璃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連闕將手撐在玻璃上,嘆息道:“給我的?”
小人魚像是聽到了他的問話,懵懂地點了點頭,又在水中比劃著,想對他說什么。
但他重復了幾次,連闕卻還是對他想說的一知半解。
小人魚游到連闕面前,將帶著掌蹼的手指隔著玻璃貼上他扶在玻璃上的指尖。
面前的人魚張開嘴,比劃間吐露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再次將期盼而祈求的目光看向他。
連闕定下心神猜測著他想表達的話。
“你說剛剛是在向神明許愿想見到我?”
聞言小人魚的目光瞬間一亮,擺著尾巴繼續咿咿呀呀地比劃著。
連闕看過幾次,帶著猜測詫異抬起頭:
“你想用這些……換我帶你走?”
小人魚下意識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粗鼻械卦俅伪葎澑,連闕輕聲道:
“我恐怕……還不能帶你走!
小人魚慢慢停下了動作。
他拉松下腦袋,大而明亮的眼睛漸漸氤氳出霧氣。
連闕想起上一次見時,自己無意識提及想看看他尾巴上的鱗片被他拒絕。沒想到他竟然記得,還在褪去鱗片后留下了一片。
連闕微嘆了口氣。
那顆鱗片在水中泛起陣陣幽藍色的光澤,讓連闕如被光亮灼目。
就如同那時在車頂,人魚欣喜地向他捧起心愛的小罐頭。
他垂下眼瞼:
“這里守衛森嚴不能硬闖,再等等!
小人魚眼底的光芒重新亮了起來,他貼近玻璃,將頭抵在玻璃壁上。
長尾隨著擺動卷起細碎的星沙,如同漫天銀河散落在水中。
“Chen——chu——”
他將額頭在玻璃前輕蹭,親昵而討好般凝望著眼前的人。
他的皮膚帶著近乎病態的蒼白,那一雙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仿佛世界上最干凈的寶石,不染一絲塵埃。
連闕無比清楚此刻自己根本無法從科研所帶走沈逆。但這里到處充斥著詭異的氣息,如果能找到科研所研究項目不妥的證據有機會救走這條人魚……
只是一切都還要從長計議。
他在玻璃上敲了敲同人魚道別,便不再回頭轉身走出實驗室。
“您要去哪里?”
實驗室巡邏的守衛機甲兵見狀停下了腳步,正色問道。
“有東西落在更衣室,我去取一下。”
連闕說罷便沿著來時的路向更衣室走去。
雖然景斯言說過會在半小時后回來,也難保他在半小時內就找到時云山提前折返。
科研所的地形宛若迷宮,連闕一路順著記憶向回走,一邊狀似無意地走進未涉足的岔路。
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有周圍巡邏的機甲兵上前示意引路。
連闕只當自己是記錯了路,被人提醒后便順著正確的路繼續向前走。
他的視線似無意地掃過一次次自他身側經過的機甲兵,終于推開了更衣室的門走了進去,將門反鎖好。
隨著更衣室大門的關閉,他抬起頭看向頂棚的換氣口。
經過這兩次走動,他的腦海中已漸漸浮現出科研所的部分地圖,再加上那些來回走動的機甲兵……
連闕站上長椅攀入換氣口,又小心將換氣口的欄桿恢復好,順著記憶小心向前爬去。
剛剛在經過時,他發現除了他們要去實驗室外的走廊,一些小路與轉角處也有徘徊巡邏的機甲兵。
如果按照這些機甲兵的分布,機甲兵相對密集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這間科研所的問題所在。
連闕順著記憶的方向前行,經過長廊、空置的辦公室與實驗室。他記得兩次穿過長廊時,幾組機甲兵會前后經過的方向是……
連闕自昏暗的通風管道經過狹窄的長廊,最終來到一處廢棄封閉的實驗室前。
他蟄伏等待著巡查的機甲兵離開,這才小心穿過換氣通道,透過窄小的通風口看向下面的房間。
這間實驗室內并未開燈,整間實驗室內一片昏暗,只有零星的指示燈發出微弱的光。
這里卻不同于他見過的兩間實驗室,雖然也有一座封閉的鋼化玻璃,玻璃內部卻加固著一層更為堅固的鐵網。
房間昏暗,他并不能看清鐵網內的景象,但透過換氣口,連闕卻在房間內嗅到了一陣刺鼻的酸臭氣味。
連闕只覺得這個味道奇怪而難聞,卻想不起是什么味道,他順著鐵籠看去,籠中漆黑一片,角落卻堆積了一些干草。
他正待仔細去看,忽然被一陣警報驚動。
原本寂靜的科研所內回蕩著急促的警報聲,巡查兵當即加強了戒備,抽調的機甲兵整齊地快步經過,向著一個方向而去。
連闕回到走廊通道頂的換氣口,看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他記得那里正是科研所的檔案室。
就在連闕離開那間實驗室頂棚后,實驗室內傳來草屑滑動的沙沙聲,在回蕩的警報中,漆黑的鐵籠中忽然睜開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
如今科研所的“外來人員”只有他與時云山,如果發生了什么,那些機甲兵一定會去檢查他所在的更衣室。
連闕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為避免被發現打草驚蛇,打算先趁著混亂回到更衣室。
他小心沿著通風管道前行,爭分奪秒間,卻突然聽見前方有微弱而細碎的聲響,他當即屏住了呼吸側耳去聽——
有什么東西在昏暗的管道內爬行,正在快速靠近他的方向!
第074章 浮屠城
“工作沒找到, 反倒害你受了傷!
若紫的聲音充滿了自責,仔細幫賀同舟包扎著傷口:“但是這件事要快點告訴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
“這怎么能怪你,而且, 我覺得咱們的發現很重要,你說得對, 咱們得盡快把這件事告訴他!
賀同舟滿不在意地說道:“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
“你們需要錢做什么?”
一道聲音打斷了竊竊私語的二人,兩人同時動作一僵,驚恐望向聲源。
……
爬行的簌簌聲極輕, 在這樣狹窄而閉塞的通道內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那聲音正一點點靠近。
連闕屏住呼吸,自口袋中摸出那把小刀,安靜蟄伏在通道的轉角處。
就在黑影逼近,來到他面前時——
手起刀落的瞬間,來人迅速握住了他下刀的手腕。
連闕的手腕翻轉, 正欲再次攻擊時,卻借著換氣口微弱的光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隊長?”
“臥槽……”時云山劫后余生般癱倒在通道內, 用同樣壓低的聲音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連闕還未回答,兩人身下的長廊內便傳來巡查機甲兵的聲音:
“有重要文件遺失!快去搜!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是!!”
“非自然生物管理局的那兩個人……”
“分頭去搜!”
……
管道中的二人都知道此刻不是再說什么的時候, 時云山也不再詢問, 忙推開連闕向另一個方向爬去。
“等一下!
連闕卻突然拉住了要離開的時云山。
……
更衣室機械門外傳來一陣陣砸門聲。
門內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幾名機甲兵對視間都已目光戒備, 又轉而看向身后的隊長。
“破門!”
機甲兵的隊長冷聲令下, 當即有人扣下面罩,抬起手中的機甲, 準備破門。
“等一下。”
就在他們即將破門前,一道機械音打斷了嚴陣以待的眾人。
眾人詫異轉過頭,只見走近的人正是最高裁決院機械軍團的首席指揮官, 溫律。
見來人是他,剛剛被打斷后不服的眾人皆不約而同地后退了半步。
褪去了行動被打斷的惱意, 在他們微微頷首之下的眼底,那樣的恐懼仿佛刻入骨髓。
門前的位置被讓了出來。
一身白色制服肅殺的身影穿過一行人來到門前,抬起手再次敲了敲門。
敲門聲不急不躁,卻每一下都帶著令人生畏的冷肅。
更衣室內依舊一片沉寂,沒有任何回應。
冷鐵的面具下不辨任何神色。
在長廊落針可聞的沉寂中,男人終于放棄了敲門,將掌紋按在機械面板之上。
厚重的機械門隨著解鎖應聲開啟,隨著溫律走進機甲兵也一同涌入門內。
更衣室內飄散著潮濕的熱氣,隱隱夾雜著沐浴露的香氣。
闖進更衣室的眾人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怔忪的片刻,內側浴室的門被自內推開。
擦著頭發自浴室內走出的人輕皺起淡漠的眉,只隨意裹了一條浴巾。
“溫首席這是要干什么?”
連闕擦著頭發,靠在浴室門邊打量著面前的不速之客。
帶著機械面具的人出示臨時搜查請示令,抬手示意后身側的機甲兵便對更衣室與淋浴間進行搜查。
這些機甲兵將墻柜、長椅、墻磚每一個地方細致搜索,連闕搭在長椅上的制服也自然成為了重點搜查的目標。
在眾人搜查的空檔,一名機甲兵自門外走進。
“找到時云山了,但是……”
那人目光緊張地瞥過面前肅殺的機械面具:“沒有搜到!
沉默站在門前的裁決院指揮官并未答話,他將視線掃過整間房間,落向棚頂的通風口。
“報告!
又一名機甲兵跑進更衣室:“科研所內沒有外來入侵痕跡,不過……主控系統和監控有被人為篡改的痕跡!
“報告!币慌栽诟率覂人阉鞯臋C甲兵也整齊站好:“沒有發現!
“還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嗎?”
擦著頭發閑適打量著這一切的人靠在浴室門邊,隨口問道:“沒有的話麻煩出去一下,我換個衣服?”
“沒有外部入侵痕跡,那不就是他們兩個干的!誰不知道他們管理局的人安了什么心思,東西肯定被藏在哪里!”
機甲兵小隊長怒道,他說罷便將目光落向只隨意系了一條浴巾的連闕。
遍尋無果的眾人依舊沒有死心,見狀連闕將毛巾搭在一邊,淡漠問道:“還要搜哪里?我身上?”
見他這樣說,那人便以目光示意屬下后便毫不避諱地上前打算搜身。
“退下。”
就在他們欲拉過連闕搜查時,一道冷靜肅殺的機械音打斷了他們的動作。
小隊長的眼底滿是不屑與憤怒,卻還是聞聲停下了動作:“為什么?”
連闕在眾人眼底皆看到了并未藏好的輕蔑,卻沒有一個人再近一步。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群人,從之前的只字片語中可以推測出,景斯言曾經來自科研所,卻最終進入了最高裁決院成為機械軍團的指揮官。
這些科研所的機甲兵聽從他的命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目光中的鄙夷與畏懼。
還有自己所在的非自然生物管理局。
氣氛僵持間,機械面具的主人再次抬手示意:
“我來搜,你們出去!
“可是……”
“不相信我?”
他微微偏過頭,機械面具之下的聲音透露著冷意。
機甲兵們只得肅穆頷首,有序地前后自更衣室走出。
房間內再次只剩下兩個人。
“溫首席打算怎么搜?”
連闕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像是對搜查與結果全然不在意。
那人卻登上長椅,目光戒備地檢查過通風口:“穿成這樣就讓他們搜?”
“這樣?”連闕挑唇道:“難道不是你們突然闖進來?再說了——大家都是男人,這有什么?”
面具之下的人久久未語,半晌后才行至連闕身前:“為什么要洗澡?”
“剛剛不是說了,想洗個澡!
隨著那人的靠近,休息室內的燈光被遮下一道暗影。
連闕起初只覺得如今的景斯言不過是個躲在面具后的孩子,此刻才發現他依舊如從前般高大,周身充斥著迫人的威壓。
他靠在浴室門的墻邊,不知為何又多余地補充道:
“克拉肯身上有黏液,有點不舒服!
水滴自半干的發尾垂落在瘦削卻充滿力量感的胸膛,沿著流暢的肌理線條蜿蜒而下。
一如他自實驗室走出時,被浸濕后自身上不斷滴落的水珠。
未散的熱氣順著敞開的門縫傳來,讓空氣間的溫度也變得潮濕而難耐。
“要怎么檢查?”
面具下的人脊背緊繃卻半晌未語,連闕的視線掃過緊閉的更衣室大門,又落回眼前的人身上。
他說著便伸手打算將身上的浴巾解開。
但他的手剛觸到浴巾,就被另一只附著薄繭的手按住。
“你不是要檢查?”連闕疑惑抬起頭。
“那你就要解浴巾?!”
不知是不是錯覺,連闕竟在機械音中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解開怎么檢查?”
連闕沒能從他的掌心抽回手,正欲說話間對方卻已轉而將手附在了他的浴巾一側。
連闕的身體一僵,退無可退地靠在墻上。
面前的人也愣在原地,他像是只是為了制止連闕的動作,想在不解下浴巾的情況下完成檢查。
卻未曾想到這樣的動作竟更加耐人尋味,那只手附在浴巾上之后便沒了動作。
空氣也仿佛靜止在這一刻。
景斯言率先回過神來,他的動作敷衍又有些心不在焉地從浴巾兩側劃過。
“轉過去!
不算長的時間里,這已經是連闕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他才忽然察覺自己的緊張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他是最開始發現景斯言容易害羞,刻意挑釁的人,怎么如今反倒緊張起來。
他聞言背過身,故作輕松地調侃道:“檢查仔細了嗎?”
誰知他的話卻像是惹惱了身后的人,下一瞬他的雙手便被反扣在頭頂,身后的機械音竟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低沉喑啞。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從通風管道離開的?東西藏在哪?”
連闕猝不及防被鎖住了動作,固定在手腕的手掌如同堅固的烙鐵,鉻得他的手腕酸痛。
“什么東西?溫首席,你們要檢查我也配合了,我連你們丟了什么都不知道,恐怕沒辦法幫這個忙……”
禁錮在他手腕的指節突然收緊了力道,連闕吃痛收了聲,正欲斥責間身后的人卻轉以單手縛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探過他身后的浴巾。
“別叫這個。”
他說罷便將人放開:“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已經見到他了,就盡快離開這里!
連闕揉著酸痛的手腕轉過身,卻見前一秒還氣焰囂張的人竟已然扔下一句話推門離開。
門外的機甲兵見狀紛紛抬起頭目光戒備而探尋地看向二人。
“這里沒有!本八寡詤s徑直越過眾人:“去搜別的地方!
眾機甲兵雖心有不甘,卻還是跟上他的腳步快步離開。
連闕透過自行關閉的機械門看著有序離開的眾人,直到更衣室內重新恢復了寂靜,他才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如今的景斯言真的是……一點都不可愛。
他們怎么就忽然站在了劍拔弩張的對立面,而且他為什么覺得——剛剛的對峙,自己反而成了吃虧的一方。
明明是解開浴巾就能解決的問題。
怎么到最后就演化成了……
但他想到這里,卻又不無心虛地想起自己在不久前也曾經摸過景斯言的骨。
這么說來,他們兩個也只是扯平了而已。
不過。
科研所的浴室和更衣室都是單性別共用的,機甲兵如他所見也都是男性。那么按道理來說,景斯言應當已經習慣了與旁人同吃同住的環境,又怎么會在同樣性別的自己面前還表現得這樣容易害羞呢。
連闕將浴巾解下扔在一邊。
只見浴巾之下赫然還有一條短褲。
……
“沒有。”機甲兵隊長壓抑著怒氣:“科研所上下都翻遍了,哪里都沒有,問題肯定還是出在他們兩個身上!”
“報告!”
一名機甲兵快步跑到眾人面前:“那兩個管理局的人要走!
“不能讓他們走了,溫首席,你別忘了科研所丟的是哪份資料!
機甲兵隊長站起身,將手環中映刻出的指令示意給身側沉默的人:“而且……我們接到通知,現在不止丟了資料。”
他的話音未落,身側的人已然起身向科研所大門走去。
機甲兵隊長的眼底滿是譏諷的冷意,示意身后的機甲兵:
“跟上。”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科研所門口,遠遠便望見了被守衛扣下的兩人。
“這么大陣仗?”
時云山見數名機甲兵戒備地在他們身側站定,挑眉笑道:“你們也太客氣了,怎么走的時候還有這么多人來送!
“時隊長不等你的隊友了?他們不是都還沒到!
“他們路上遇到了一點麻煩,晚些到!睍r云山像是沒聽懂他的話,兀自說道:“今天有些乏了,等他們到了,明天再一起過來。”
他說罷便攬過連闕的肩膀欲走,卻再次被一眾機甲兵攔下。
時云山轉過頭,將目光掃過眾機甲兵,落在人群中那道白色的身影上。
“這是什么意思?”
戴著機械面具的人并未答話,倒是機甲兵的隊長再次說道:“在東西找到前你們不能離開!
“什么?”
聞言時云山面上不羈的笑容散去,冷漠地看向說話的人。
“你們找不到東西,憑什么不讓我們離開?”
“你們……”
就在機甲兵隊長欲再斥責的時候,沉默站在一旁的裁決院指揮官撥開人群走到兩人身邊。
“辛苦二位配合我們再檢查一次!睓C械的聲音刻板道:“如果確認沒有,你們可以離開!
機甲兵隊長雖心有不甘,但此話已出也只能退至一邊。
“行!
時云山一口應下,便同連闕一同走向檢測儀。
二人認真配合儀器檢查后,又來到待檢的人工通道。
機甲兵戒備守在一旁,對于兩人這樣的配合更生疑惑。
果然幾層檢查下來,眾人皆未查出不妥,機甲兵隊長的面上更是越加青黑。
就在搜查一籌莫展間,不動聲色站在一旁的人卻突然走到了檢查人員身邊。
“怎么了……”
眾人原本以為是搜出了什么,卻見他拿出的只是一把平平無奇的無柄木梳。
同樣驚訝的還有原本安靜等待檢查結束的連闕。
幾次核檢時,口袋中的小刀、卡牌抑或是木梳,他都以為是作為被規則向副本中所有NPC屏蔽的存在。一如他曾用空白牌藏了老瘸子的蛇目果,一如就在不久之前——他同樣用空白牌收起了時云山盜走的資料。
這讓他順利通過了所有的檢查。
但是,他原本以為所有人同樣看不見的木梳,原來竟是因為普通在檢驗中被忽略——而并非這些人無法看見。
更讓他心生疑惑的是,此刻的景斯言……
為什么看起來似乎認得這把木梳。
就在連闕心下疑惑叢生時,通過了檢查的時云山看著兩人的僵持,解圍般笑道:
“這把木梳有什么問題?”
“沒有!
隔著機械面具,景斯言的聲音情緒莫辨。
“那就好。”時云山調侃道:“看你這表情,還以為你們要找的東西藏在這把木梳里,我還想著真要是這樣,那我可要大義滅親了啊!
機械面具冷冷轉向聲源,還未說話間時云山便再次說道:
“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先走了!
他說著便欲帶走連闕。
一旁的機甲兵卻隨著他的動作齊齊舉起槍口,過了檢測通道已行至門前的連闕在科研所外部的天空中窺見了一道藍色電網。那張網密不透風、地域極廣,竟將整座建筑連同科研所外的廣場一同包裹在其內。
時云山停下腳步,將目光重新落回那人身上:“溫首席這是什么意思?”
景斯言聞言將木梳放回連闕的口袋。
“讓他們走!
“什么?!”眾機甲兵聞言并未放下槍口,看向那道白衣的目光也染上了壓抑已久的憤怒。
氣氛在悄然間變得微妙。
這一刻,所有瞄準的槍口竟反而在同一時間上了膛。
“放他們離開吧!
溫和的男聲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僵局,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望向身后。
只見一位身穿科研防護服的中年男人緩步走到眾人面前,嘆息著將目光落向時云山。
來人正是帶著景斯言進行檢查的博士。
他的話一出,原本躁動的眾人沉寂下來,雖有不甘卻齊齊讓出路來恭敬頷首放行。
博士見狀率先走在眾人前,將脫下配合檢查的防護服遞給二人,待他們穿好后,這才引著時云山和連闕走出科研所。
“讓時隊長見笑了。”
晚霞映出天邊瑰麗的景象,一切美景卻又被隔絕在無形的電網之外,科研所偌大的廣場之上只有他們四人,博士負手走在最前方。
“他們也是著急找回科研所遺失的東西,沒有惡意,對二位造成的困擾,我在這里替他們向你們道歉!
“小事。”時云山不在意地笑道,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頭頂的電網:“就是不知道咱們丟的是什么東西,需要這么大費周章。”
“這……”
“博士!
始終跟在三人身后未語的機械音出言制止道。
連闕沉默打量著眼前的三人。
這三個人,分別來自當下最具話語權的三大組織——未來科研所,非自然生物管理局和人類最高裁決院。
他不知道將這三人聚在一起的是巧合還是什么,只是此刻三人之間的氣氛非常古怪。
一個明明盜取了東西卻假作不知,一個丟失了東西卻以禮相待,還有一個……
盡管事情還不明朗,但景斯言幾次欲言又止的態度,都讓連闕覺得事情并不簡單,尤其是……博士即將說出口的話。
“這件事告訴你們也無妨,因為所長已經下令,申請非自然生物管理局的協助!
博士看向不遠處駐守的機甲兵,嘆息道:
“秘密資料遺失固然重要但也不會麻煩管理局的同事,只是這次遺失的還有……科研所的實驗對象。并且……目標已發生污染,極有可能具有傳染性!
“什么?!”
時云山不著調的笑一凜,肅穆問道:“是哪個實驗對象?”
即便連闕不清楚博士話的重量,此刻看到二人肅穆的表情也察覺了氣氛的凝重。
“你們剛剛已經見過十一號、十七號實驗對象。本次遺失的是三號實驗對象‘長生’,發生污染后正處在救治過程中,所以推遲了轉運時間,沒想到……”
博士說到這抑不住輕咳,目光也變得極為疲憊。
“目前科研所已進入一級戒備狀態,但這次遺失的實驗對象太過危險,科研所的力量微薄,希望能得到管理局的協助!”
時云山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半晌未答話。
博士鄭重行了軍禮,也未再催促,只帶著身后的溫律一同走回科研所。
“如果該污染具備傳染性……傳播途徑是什么,潛伏周期有多久?”
“傳播途徑未知、感染癥狀未知,潛伏期……”博士頓住腳步,聲音滄桑而沙。
“最多——五天!
……
原本著急離開的二人站在原地,縱然夏風灼灼,誰也沒有急于先走。
連闕淡淡抬眸:“長生?”
“不是我!睍r云山低咒了一聲:“我只拿了資料。”
“怎么辦呢!
連闕看向神色凝重站在原地的人:“希望他們會相信你的話!
時云山聞言反倒有了幾分笑意,他看向身側在此刻依舊云淡風輕的人,卻見連闕已向研究所外走去。
“你去哪里?”時云山忙叫住人:“咱們現在最好不要離開這里,否則……”
“留在這里會有人相信你?”
連闕說到這里,忽然察覺到一件被自己遺漏卻極其重要的事。
他之所以覺得他們通過了幾輪搜查可以離開,是因為相信副本規則,被他藏在空白牌內的資料不會被發現。
但時云山的反應讓他意識到另一件事。
“長生……是什么動物?”
幻想商場內的一幕幕浮現,他心下不安的感覺再次襲來。
在時云山擔憂的目光中,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明顯的沙。
“金蟬?”
第075章 浮屠城
“房間都已經收拾好了, 我帶她下樓去散散心!”
賀同舟將打掃工具整齊放好,開門卻見電梯不知為何停止了運行,他扛起被放在一旁的輪椅跑下樓梯, 沒一會便再次快步跑回家中。
隨即便背起房間內因病痛而面色蒼白的女人向外走去。
“慢點。
在廚房做飯的袁叔看著他背起自己的老婆,忙探頭叮囑道。
“放心吧, 叔叔!比糇厦ψ飞腺R同舟的腳步,虛扶住被他背在背上的人:“我們就帶袁阿姨在樓下曬曬太陽!”
“好!痹迨逍Φ煤喜粩n嘴:“等飯做好我就叫你們回來!”
“知道了知道了!
賀同舟敷衍地答應著,卻還是將背上的人更加背緊。
這一天跑上跑下, 到了樓下,他的額頭早就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袁阿姨被抱到輪椅上時,笑著幫他擦去額間的汗。
“辛苦了,我很重吧。”
賀同舟接過紙巾,擦汗的動作一頓。
“不重!
他雖然常年不怎么鍛煉, 眼前的人卻已因病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是以背下一層樓梯也并不吃力。
他只回答了一句便同若紫一起, 默默推著輪椅走進樓下的公園。
夕陽下若紫同袁阿姨有說有笑地聊著天,話多的賀同舟卻不知為何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話。
“當時我和你袁叔叔就是在一家醫院, 因為我們都姓袁又在一個科室, 就總……”
袁阿姨正同若紫說著, 瞥見正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的賀同舟笑道:“小舟在想什么?”
賀同舟聞言將目光轉回, 夕陽柔暖,溫和地散落在輪椅上的人身上, 他竟一時間語塞。
“我和小舟的朋友今天第一天上班,他應該是在擔心他!
“小舟能有你們這些朋友真好!甭牭饺糇辖鈬脑,袁阿姨笑著點了點頭:“今天小舟幫忙做了這么多家務, 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這都是他應該做的!
若紫正笑著繼續幫賀同舟圓場, 始終沉默站在一旁的人卻突然打斷她的話說道:
“不是,是他說只要我做了這些家務、帶你出來散心曬太陽就可以給我一千塊錢。”
若紫沒來得及阻止,只能將視線尷尬在袁阿姨和遠處陽臺做飯、見她們目光望來笑著揮手示意的袁叔叔身上打轉。
她尷尬地偷偷扯過賀同舟的衣擺,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救場。
誰知就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中,袁阿姨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是這樣啊,那小舟也做得很好呢!
她說著從口袋中取出一沓現金,在賀同舟與若紫詫異的目光中交到賀同舟手中:“這是小舟應得的。”
“不……我……”
賀同舟支吾著,一時間話語竟全都堵在喉嚨間,手中下意識推拒著那疊紙鈔。
“這些事情你都做得很好,我也很久沒有這么開心了。小舟喜歡什么就去買,我和老袁也希望你能開開心心!
那疊錢被袁阿姨握著攥在賀同舟的掌心,明明他這一天的努力就是為了手中的錢,但不知道為什么,此刻這些錢卻竟重得他無法握緊。
“小舟是想去買什么東西嗎?”袁阿姨說著向家的方向招了招手,看到正在陽臺做飯的老伴見狀立刻關火跑了下來,她這才轉頭再次看向面前的二人:
“因為有宵禁,現在店鋪關門都很早,你們要早點去,別擔心,有老袁送我回去就好!
賀同舟與若紫在交談時被袁叔叔聽到,聽聞二人需要錢,便定下了今天做家務的約定。
對于這筆錢,他們明明很急用,此刻卻不約而同立在原地誰也沒有先離開。
直到袁叔叔跑到他們身邊,接過輪椅:“瞧瞧,我都忘了時間了,你們想去買東西就快去吧,錢夠嗎,不夠的話我這里還有!
聞言二人這才如夢初醒般連連搖頭。
袁叔叔見狀笑著推著老伴的輪椅向家的方向走去。
漸漸西落的殘陽昏黃,散落在漸行漸遠的二人身上,溫暖卻遙不可及。
那疊錢被攥在賀同舟的手心,在夕陽中竟仿佛也變得無比灼熱。
賀同舟正待收回目光,一邊推著輪椅一邊同老伴笑著說話的袁叔叔卻突然回過頭——
“別玩得太晚,早點回家吃飯!”
“知道啦!”若紫忙揮了揮手道別,一回頭卻發現賀同舟低垂的眼眶竟帶著一絲薄紅:“你……”
“進沙子了。”
賀同舟說著轉過身:“來不及了,快走吧!
……
時云山沒有回答,他眼底的驚訝卻已讓連闕確定自己猜對了。
因為看過克拉肯和海妖,連闕便下意識對三號實驗對象的體積產生了誤解——直到本欲離開的時云山因為實驗對象遺失打算放棄離開科研所。
導致時云山改變想法的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離開會加深科研所對他們的懷疑。
景斯言在之前明明希望他離開,在博士公開科研所的秘密時卻欲言又止地想阻止他說出的話……
在這件事中,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動機。
景斯言勸阻離開的理由或許是希望他離開N34城,徹底遠離這場風波;時云山原本離開是想帶走盜取的資料。
反之推測時云山此刻的顧慮,他認為科研所加深懷疑的理由——是他們作為科研所唯一離開的人,也理所當然會被推上風口浪尖。
如果是克拉肯或是海妖自然無法在重重檢查下被帶出科研所,但如果實驗對象只是一只小小的金蟬……
連闕看向頭頂蒼蠅也飛不出的藍色電網。
盛夏的陽光熾熱灼目,仿佛要曬干每個人身上的最后一絲水分,卻如一把破開迷霧的利刃,讓連闕眼前豁然開朗。
想通這一切,連闕反而不再猶豫地向科研所院外走去。
“你要去哪?”
時云山的話并未延緩連闕的腳步。
“下班,回家!
“對,你可以離開,離開的話就不要回來了!睍r云山見狀忙快步跟上:“不過你怎么知道三號是金蟬?”
“我沒打算離開。”
連闕的腳步未停,在時云山詫異的目光中說道:“時隊長最好跟我一起走。”
“什么?”時云山不明所以:“為什么?”
“你應該已經猜到從參觀實驗室到盜取資料都是被人設計好的!
“那我不是更應該留在科研所避嫌?”
“恰好相反。”連闕再次看向頭頂隔絕了天空的防護網:“這里現在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不管那只金蟬在哪,我留在科研所身正不怕影子斜,看他們能翻出什么天來!
連闕淡淡瞥了一眼身側肆意不羈的人,終于停下了腳步。
“你覺得他們是想用你的離開做借口,在最終找不到金蟬的情況下推卸責任?”
“對啊!睍r云山分析道:“他們這算是以退為進,我真走了他們不就有辦法說或許就是唯一離開過科研所的我帶走了金蟬,只要我留下協助找到那只金蟬……”
“你所有的假設都是以金蟬還在為前提進行的推論,并且如果推論正確,他們又何必阻止你離開科研所!
連闕打斷了時云山的話,聲音中已然不帶一絲溫度:
“但是,如果它已經不在科研所了呢?”
連闕的話散在夏日的空氣間,時云山只覺得身處在天地的熔爐中,空氣也已然變得稀薄。
“傳播途徑未知、感染癥狀未知,他們怎么能將潛伏期控制在五天這樣精準的時間內。實驗對象遺失可大可小,像被放走的人魚只要找回來就好,但是……目標是有可能具有傳染性的實驗對象,就絕不是小事了!
連闕的話穿過回響的耳鳴進入時云山的腦海:
“如果是這樣,現在就是你能離開科研所的最后機會。”
時云山沉眸攬過連闕的肩,連闕亦不知自己點撥的話他聽進去了多少,又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便只目光探尋地看向身側的人。
“看什么?”時云山終于再次啟唇笑道:“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我當然要跟你去看看這‘最后的機會’了。”
至此,連闕高懸的一顆心才終于落下,跟著時云山一同向科研所外走去。
……
“阿律,你怎么還在這里!
博士快步走下樓梯,卻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轉角的窗前,遙遙望向遠方。
他也走到窗邊,在那人身側站定看向他目光所及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辈┦靠粗x開科研所的二人,亦將手搭在身側人的肩上:“阿律,這些年你辛苦了!
他的話讓立在窗邊的人轉過了頭。
“有時候我也在想,自己給你的壓力會不會太大了。”博士嘆息著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但是如今這樣的世道,必須有人做出犧牲,一切都是為了人類和這個世界的安危!
戴著機械面具的身影望向身側的人,即便他的神色盡數被面具遮蔽,他卻未如往常一般刻板而恭敬地離開,只是這樣靜靜注視著身側。
“汪所長想見你,你等下去一下他辦公室!
兩名研究員急匆匆趕來,欲言又止地看向窗邊的兩人,博士看出他們是來尋自己的,便微頷首同身側的人道別:
“你始終是我的驕傲,也是我最杰出的作品!
長廊空蕩寂寥,最終只剩下那一道蕭索的身影。
……
出了科研所,連闕與時云山一同穿梭在窄巷之中。在確定了安全后,才帶著他溜回科研所附近的街市,鉆進一輛廂貨車內。
廂貨車車廂內別有洞天,只見這輛車內部處處都是機械電路電板,連接著右側的光腦。一名染著粉色頭發的青年正背身坐在光腦前敲擊著鍵盤,另一人坐在一旁擦拭著手中的槍。
車廂左側懸掛著一面寫滿推演與分析的鋼板,鋼板下則是簡單的一張沙發和堆放著飲料與食品的透明冰箱。
時云山拿著連闕交給他的存儲器,上車后徑直來到光腦前。
粉色頭發的青年毫不含糊地接過,連接光腦后便開始進行破譯,另連闕詫異的是,此刻正值盛夏,雖然車內開了空調,那青年敲擊鍵盤的手上竟帶著一副奇怪的手套。
“介紹一下!
時云山這似才想起自己還帶了個人,介紹道:
“都是我們管理局的兄弟,粉毛這位是大E,擦槍的那位是老班,還有個在駕駛席的叫木木。這位呢……是咱們的實習生小景。”
連闕的視線掃過明明應該還未到,此刻卻看起來已抵達多時的管理局人員,便明白了科研所的人所說的系統被入侵的原因。
“實習生?”
接過存儲器的男人訝異轉過頭,瞥了連闕一眼后又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光腦的數據上。
車廂前方連通駕駛席的門打開,自那里走出一位束著高馬尾瘦小卻目光靈動的女人,她好奇地打量著連闕:
“咱們部門什么時候有實習生了?”
“現在不就有了?”時云山不以為意地笑道,轉而在另一位擦著槍的人身邊坐下,自耳內取出一枚極小的通訊器攥在掌心。
“別客氣,隨便坐!
被稱作木木的女孩示意連闕坐下,取出兩罐飲料將其中一罐放在他身側的桌上,這才將目光轉回時云山身上。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坐在時云山旁邊的老班也將槍收好:“你現在出來科研所不是會將目標鎖定在你身上。”
“正是因為這樣,今晚是最后的時間,可能要辛苦大家加個班。”
時云山將目光自連闕身上收回,將手中的通訊器丟給光腦前的大E,如下定決心般說道:
“剛剛你們也都聽到了,我們猜測長生很有可能并非是今天遺失,而是……在更久之前。所以,如果想洗清嫌疑,就必須在今晚找到長生在我們來之前就不在科研所的證據!
老班卻眉頭深鎖:“但這些只是猜測,你想調查大可以留在科研所讓我們去查。你們貿然離開,如果長生就是今天溜出科研所的,你們豈不是……”
老班的話讓時云山反而將目光落在連闕身上,見連闕并未說話,這才輕嘖了一聲說道:
“傳播途徑和感染癥狀都未知,他們是怎么將潛伏期控制在五天這么精準的時間內的?”
“等一下……這句話不是剛剛實習生……”
管理局的三人正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便聽時云山接著說道:
“癥狀與傳播途徑都是比潛伏期要更先了解的,他們能將潛伏期控制在五天之內,卻對另兩個條件全然未知。除非……他們刻意隱瞞,甚至這五天的潛伏期也有可能是假的,他們從一開始就瞞報了情況,直到潛伏期最后的時間臨近……紙再也無法包住火!
時云山的話讓三人的面色都沉了下來。
“他們這是把我們當傻子?”埋頭在光腦中的大E轉過頭,不服道:“咱們現在就走,憑什么給他們擦屁股!”
“如果現在走,他們不是更有理由將所有事都怪在我們頭上了?”
木木的話讓大E支吾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句回答。
時云山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深,身側幾人的話仿佛都沒能入他的耳。
“不對,你還有沒說完的話!
他抬起頭,忽而看向始終沉默靠在一旁的連闕,沉聲問道:
“你為什么會知道長生是金蟬,為什么確定金蟬在科研所外……又為什么好像特別在意這件事?”
車廂內幾人的目光亦隨著時云山的話落向連闕。
連闕知道此刻的解釋勢在必行,但他亦無法用這座城市即將發生毀滅性的災難來解釋。
在四人審視的目光中,連闕只沉默片刻便說道:
“我們入城的前一天,我的同伴在城外遇到了異化人!
“什么?!”
連闕的話一出,四人的神色皆變得蒼白而震驚。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人的表情,繼續說道:“雖然不知道二者之間是否存在關聯,但動物的異化……已經波及到了人類!
“你是說……”時云山攥緊的指節發白:“這次長生身上攜帶的污染源……可能同樣會造成人類異化?!”
“我們收到了科研所協助的申請,但是申請的類型是B級,B級應該是初步評定不會波及到人類的污染……”木木攥緊的易拉罐因下意識的收力而爆裂在手心,她這才回過神來:“抱歉!
時云山已然站起身。
“木木跟我去南城區搜查,老班你去北城區,大E留守,一定要盡快破解加密文件!
“是!”
眾人肅穆應聲后,大E一邊敲擊著鍵盤一邊回頭問道:“老大,你復刻回來的文件一共有兩個,但是都是最高的加密程序,如果想破解……最好能有文件的類目或確定的記錄對象!
“試試‘長生’。”時云山怒啐了一口:“另一個……我再想想!
連闕這才知道,原來時云山雖然受到科研所引導盜出了長生的相關數據,竟還順手牽羊復制出了第二份文件。
幾人得到指令后按動車廂內的開關,原本記錄的鐵板掀起,露出其后豐富的戰備資源。
木木一邊擦拭過地下的水跡,一邊對連闕抱歉道:“不好意思,剛剛一時沒控制好力氣!
連闕自然并不在意這些,只是木木看起來瘦小文靜,剛剛捏爆易拉罐時卻如同捏碎一張紙片般輕松,這讓連闕忍不住向她的手多看了兩眼。
“那是她的異能,力量!睂屩椝幯b備好的老班隨口解釋后問道:“大E的異能是分解,我是潛行,你呢?”
一旁整裝的時云山聞言正欲岔開話題,卻見連闕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幾人,露出了進入車廂以來的第一抹笑——
“異能復刻。”
車廂內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震驚得重新打量著站在角落的“實習生”。
第076章 浮屠城
“什么?”
“異能復刻?!”
沉寂后的車廂內爆發出一陣抽吸聲。
“嗯!
連闕不著痕跡地撫過腕間的手環, 再次看向面前的幾人時眼底竟帶著幾分笑意。
他終于明白了聽到“實習生”這個詞為什么所有人都會驚訝,如果非自然生物管理局本身成員都是集結鳳毛麟角的異能者,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據他所知, 人類異化在末世后期雖已并不稀奇,但異能者無論在什么時候都是極少數的存在。
沒想到所謂的非自然生物管理局, 竟是異能者集結的地方。
自從賀同舟更新了手環的功能連闕還始終沒有機會用到,如今剛好可以試試。
“隊長的異能是什么?”
“老大的異能是清理,作用是消除記憶!
連闕聽到大E的前半句時目光微亮, 后半句時便默默收回了視線。
“怎么還嫌棄上了?我的異能也是非常有用的!睍r云山清了清嗓,無語道:“不過你說你的異能……是異能復刻?!”
連闕自然沒有人間所謂的異能,他想起手環還剩下的三個空位說道:
“可以儲存復刻異能,不過效果只有被復刻異能的30%!
“30%已經很厲害了!”木木驚訝地說道:“可以展示給我們看看嗎?”
“當然!边B闕順勢說道:“需要你們幫忙使用一下自己的異能!
“好說好說!”
木木當即拿出一根鐵棍重新展示了自己的異能,躍躍欲試地將折彎的鐵棍交給連闕。
連闕暗自操作著手環, 接過那根碗口粗的鐵棍后輕而易舉地將它掰回原狀。
這一下,原本各自忙著整裝的眾人齊齊湊到他身邊, 瞪大了眼睛盯著他手中經常被木木拿來減壓健身的鐵棍。
“轉正!立刻給他轉正。 蹦灸炯拥秒U些跳了起來:“我們部門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不一會,連闕重新將三個收集欄填充好。
“為什么他不收集我的異能?”時云山無語道:“我的異能怎么了?”
“滿了!
“誒你?!”
時云山正要上前與他理論, 就被木木和老班攔下。
“老大, 你剛剛還沒給他分配任務呢!”
時云山聞言收了笑鬧的神色, 將一枚耳內通訊器扔給他:“要不你先跟著老班去……”
連闕接住通訊器, 拒絕道:
“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晚一點還是在這里見。”
“成。”
時云山也不勉強, 見幾人各自散去,他檢查著身上的裝備,回想起匆忙的一切, 低聲打趣道:
“我說你這到底是什么毛病,說話總說一半。”
連闕側目看向身側灑脫肆意的人:“跟聰明人說話只需要說一半!
“就你這古怪的脾氣, 也就我能聽懂了!睍r云山被這樣的夸贊逗笑,輕斥道:“你說是不是?之前是不是都沒人能聽懂?”
“跟聰明人說話只需要說一半!
時云山疑惑地看向重復著上一句話的人,卻見他正望向文件未破譯的光腦,不知在想什么。
木木與老班已然整裝完畢,時云山打開車廂后門,輕如羽毛一般的低喃隨著他走遠四散在風中——
“但有的人卻什么都不需要說!
那聲音輕得如同幻聽,時云山同幾人跳下車,又重新趴在車廂上挑眉問道:
“誰?”
連闕似被這句話問住,他沉思片刻,在腦海中遍尋詞句后輕聲答道:
“知己。”
“哦!
時云山的尾音拉長得耐人尋味,卻未再說什么在西沉的落日下轉身向小巷內快步離去。
連闕不敢耽擱,趁著夜色未至向約定的小公園趕去。
抵達約定地點時若紫與賀同舟還未至,倒是小魚已在昨日的長椅等候多時。
小魚滿面驚魂未定,見連闕到了忙起身迎上來。
“我今天在檢查站工作,又看到一批想進城的人被扣下,我就悄悄跟了上去……”
“他們說要將人送到指定的酒店休息,但是根本沒有。就在剛才,我、我看到他們在車上被迷暈,輾轉后被送進了……未來科研所!
小魚說罷打量著連闕的表情,詫異道:“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你今天怎么樣?有什么線索嗎?”
“我今天去了科研所,不過應該在那些人被帶進科研所前。”
連闕在小魚震驚的目光中繼續說道:
“看來這里要發生的事情……一切都指向了科研所!
“這……現在科研所的檢查非常嚴格,我也差一點就被發現了,還好有道具卡這才逃了回來。但是,你說那些被科研所帶走的玩家他們……”
“你有沒有看到,他們被送到科研所的哪里?”
“這個……”小魚努力回憶著:“在城門口安檢時,我本來在其中一個人身上放了張定位牌,但是……在進入科研所不久后,那張牌就失去了效果!
“失去效果?”
“對。”
小魚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定位牌是兩張套牌,我將記錄位置的那張放進一個人的口袋中,不知道是不是科研所有什么儀器將它檢測出來了……兩張牌就失去了聯系。”
“但是我記得……那時候在牌面上的記錄,他們是在后門進入后向左手邊走的,沒過多久卡牌之間的聯系就忽然切斷了。”
“后門的左邊……”
“咱們要不要趁宵禁前去看看?”
“不,今晚會是科研所守衛最森嚴的時候,而且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那些人的下落難道不是我們這次的任務?我們現在需要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帶進來的人也可以一起幫忙!
“那就太好了。”
連闕眼底的神色艱深:“科研所有污染的異化動物逃脫,目標極有可能具有傳染性。需要對全城進行搜索排查,目前的污染波及范圍……可能非常廣!
“非常廣?”小魚的面色在聽到他的話后變得一片慘白:“污染源的動物是什么?污染方向是什么?持續……多久了?”
“污染方向未知,污染源是一只金蟬!
“金蟬?!”
小魚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座城……找一只蟲子?!”
連闕看向她匪夷所思的表情,沉聲說出未說完的半句話:
“潛伏期……有可能已經接近一個月!
“一個月?!那這座城豈不是已經……”
小魚的目光隨著連闕的話看向被黃昏最后一抹余暉籠罩的城市,在盛夏中感到了徹入骨髓的冷意。
“而且,我遇到了一點麻煩,需要在明天之前找到這里已經發生異化的證據!
“好,我這就帶著人想辦法去查探!
“這個……我們今天找到了,剛好想跟你們說來著!”
若紫的聲音打斷了交談的二人,她拉著賀同舟快步跑到兩人身前:
“你們還記不記得昨天我們在這里遇到的那對母女!我們今天遇到了那個女孩,看到她被一道黑影帶走……我們不放心,就追了上去!
她說著瞥向連闕,見他果然微蹙起眉心虛地清了清嗓:“我們這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不過這件事還多虧了紀遙!
“我和同舟追著黑影跑進一間小樓,發現……那道黑影竟然是孩子的外婆。我們跟進院子的時候被她發現了,還好、還好紀遙及時趕到救了我們。”
“她的身上一直在蛻皮,異化已經非常嚴重了,好在孩子和她的媽媽沒事,兩位老人都異化了,紀遙在看著他們。”
“原來她就住在隔壁,也是因為發現了異常,一直都在盯著那家的情況!
小魚未想到若紫二人竟有這樣重要的發現,忍不住贊許道:“沒想到分別這么短的時間……你的進步竟然這么大。”
“也沒有啦!
若紫被她夸得紅了臉,一邊謙虛著一邊將期待的目光轉向連闕。
“做得很好,咱們現在去看看,我也把今天的發現同步給你們!
前一秒還姿態謙虛的若紫立刻雀躍地在前面帶路,一邊又拉過賀同舟夸贊道:
“同舟今天也很厲害!他湊齊了錢,還做了十三個通訊器,剛好夠我們城內的十三個人使用。而且,他還說,我們的通訊器可以保留帶出,他會單獨搭建網絡,在其他副本和安全區也可以使用!”
“這個通訊器可以規避絕大部分的搜查。”賀同舟聞言將微型通訊器分別交給他們:“胖子去通知其他人了,咱們就在那間房子集合。”
連闕注意到賀同舟似乎興致不高,他接過通訊器卻并未點破,同眾人一起向著目的地走去。
……
這間房子是一座獨棟別墅,幾人抵達時所有人都已經聚在客廳。
小魚按照四人事先商議好的,拿出通訊器為眾人分發下去,成為了明面上的“主導者”。
她按照連闕的吩咐將目前的情況說明,又分別詢問了其他人有什么發現。
連闕自進入房間后便安靜坐到角落,觀察著這里的一切。
這間別墅僅有兩層,兩位異化了的老人被鎖在一層的浴室內,那位母親正在二樓照顧受了驚嚇的孩子。
眾人得知如今關于城市的推論時神色都變得極其難看。
“咱們是不是就不應該來這里,怎么感覺……叢林再怎么也不會比這里危險了!
“不,這次副本沒有說明我們會在這里多久,時間就不會成為離開副本的關鍵。所以你如果不進城,結果可能就會是永遠困死在危機四伏的叢林!
“這……”
眾人竊竊私語間,小魚見時機成熟再次說道:“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齊心協力找到這座城市的秘密,也希望你們能將找到的線索和我們同步,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齊心協力離開這里!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有人說道:
“科研所這兩天每天上午都會有一輛貨車準時駛出,又在傍晚返程!
“這里的商店從一個月前忽然就不售賣任何肉類產品了,我去了幾間餐廳,多方打聽后得知……是科研所在一個月前宣布將舉辦朝圣節,暫停銷售一切肉類產品,呼吁并禁止居民私自食用任何肉制品!
“聽說那個人……就、就是溫律,他已經被調到最高裁決院了,這次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回來。”
“對……屠、屠城!就是他!”一人忽然驚恐道:“咱們要逃脫的,一定就是他的屠城!”
此言一出便驚起了四座的恐慌,小魚自進門便始終暗自觀察著連闕的神色,見他微蹙起眉,便出言道:
“我們是在收集線索,雖然我也不喜歡那個人,但我們目前時間有限,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聞言眾人心中雖然依舊憤憤與驚恐,卻還是停止了推測繼續總結線索。
“有一件不算是在這個副本中得到的線索!
雷克猶豫后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遇到,很多副本中科研所都有關于字母‘W’的線索,科研所的所長……就姓汪!
他的話點醒了眾人,交頭接耳地比對間竟發現大多數人的副本中都見過這樣的字母“W”。
“對……我記得末世結束后,科研所徹底倒臺很多高層管理都被判決,最高裁決院更是發布明文,指出曾經的末世與科研所脫不了干系!”
若紫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
她在這樣的視線中局促道:“我……我說得不對嗎?”
人群中有人問道:“你是新人?”
若紫聞言點了點頭:“對,我肯定沒有你們對這些了解,人類基地重建后百廢待興,老一輩存活下來的人因為創傷也對那場災難不愿多提,如果我說得不對……”
“不!笔冀K沉默的連闕卻鼓勵道:“在十九獄中老人知道前因,新人知道后果,每一個人都很關鍵。”
若紫在他的鼓勵下再次努力回想:“我記得……那場災難中為了人類的未來,三大勢力最終決議聯合,但當時聯合的條件……就是處決科研所的所長。”
“這么說來……那位汪所長有很大的嫌疑!
紀遙說著將目光轉向雷克與胖子:“你們呢,有什么關于未來的線索?”
“這……”胖子尷尬道:“她不是都說了,我們也只了解這些!
連闕自二人身上淡淡收回視線,又轉而看向若紫身側的下一個人。
“我沒什么收獲……被我爸帶去一起修建防護墻了!
連闕忽然打斷道:“防護墻?”
“對啊,現在好像已經基本完工了,據說這種防護墻非常堅固、外層也有電網,可以抵御陸地和天空的異化怪物侵襲。”
“是啊是啊,所以N34城才能在末世大爆發的時期作為人類基地抵抗異化怪物的圍城!
小魚始終不動聲色觀察著連闕的神色,見他面色有異忙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人關在哪?”
連闕起身向客廳旁的長廊內走去,胖子忙跑到前方引路,帶著后到的幾人來到走廊盡頭的浴室。
“兩位老人異化已經非常嚴重了,我們把他們綁在了浴室里!迸肿诱f著欲將浴室的門打開展示給眾人看。
就在這時,透過門上單薄的玻璃窗口,連闕卻隱約聽到浴室內傳來的奇怪響聲。
“等一下!”
胖子因為連闕的話停下了動作,門內的東西卻突然敲碎玻璃,黑黃色沾了黏液的堅硬觸手自門上破碎的窗口鉆出,只差一點便要切過胖子的喉管。
他嚇得連連后退,險些跌坐在地上。
好在那根觸手不長,沒有捕捉到獵物便迅速自窗口縮回。
透過破碎的窗口,眾人終于看清了門內的景象——
暗室中的黑影已經完全無法被稱之為人,消瘦的身形被黑黃色的外殼籠罩,背后的蟬翼沾染著黏稠的液體而半拖在地上。
他的雙手已蛻化為昆蟲鋒利尖銳的前足,剛剛正是用它輕易破開了浴室的玻璃。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令人驚愕的。
眼前不知該稱為昆蟲還是人的生物,正在啃食著身下同樣一團焦黑的變異軀體,異化的口器正毫不費力地咬斷巨型昆蟲尸體的前腔。
一瞬間,口器咬碎軀殼的咯吱聲透過碎裂的玻璃窗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捆縛的繩索斷裂在地上,金蟬異化人在吃的東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而他此刻已將口中的東西吞咽下腹,透過窄小的窗口再次看向門外。
人群抑不住驚恐的尖叫,在那只堅硬的昆蟲觸手順著窗縫鉆出時,眾人已不約而同順著走廊沖向大廳。
浴室上了鎖的門在堅固的昆蟲觸手下宛如紙塑,黑黃色的異化人撞出浴室,化為昆蟲觸手的手與雙足并用地撲向四散而逃的眾人。
自他身上不斷滲出的粘液滴落在地板上,粘液滴落的地方竟再次漸漸生長出一條條昆蟲的觸手,就連原本沾染了黏液垂落的蟬翼也隨之振起,向著最近的人咬去!
如果說剛剛他還是發生異化的人,此刻已然是一只巨型金蟬。
“臥槽,這種東西怎么、怎么會異化得這么快!我們剛來的時候明明還只是……”
“怎么辦,快想想辦法!”
……
眾人在大廳內狂奔躲避著巨型金蟬的攻擊,連闕找準機會同幾人一起躲進走廊的房間,快速按下了右耳中的通訊器。
“南緯大街17號發現異化人,速來支援!
通訊器中傳出訊號傳輸的輕微響聲,隨之而來的是時云山奔走中快速地應答:“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
連闕定了定神,再次透過門縫看向大廳。
眾人雖然都不舍得現在就拿出保命的本事,索性狼狽逃竄中亦前后險險避開了攻擊。
“目前暫時安全。”
連闕稍稍松了口氣,示意身后的若紫與賀同舟小心藏好。
“第一份文件破譯成功了!
就在這時,通訊器中傳出了大E沉思的聲音:“長生,昆蟲類目金蟬,科研所收錄原因:該金蟬異化方向為可通過脫殼獲得永生。卵生畏火,一生只進行一次繁殖,在……八月!
連闕的目光一凜。
就在這時,原本四處逃竄維持著平衡的大廳內忽然再次傳來了一陣尖叫聲。
連闕循聲望去,驚見在二層哄受驚孩子的女人竟因聲響出門查看。
此刻她正站在二層的圍欄邊,似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腿軟得挪不開腳步。
巨型金蟬也因這樣的尖叫聲抬起頭看向二層。
“小心!”
就在下一瞬,那只金蟬竟振起蟬翼騰空而起,沖向站在二層的女人!
連闕不敢耽擱,當即推開門疾步下借著沙發一躍而起,徑直抓住了那只巨型金蟬的后足。
與此同時,小魚也從一旁跳出,牢牢抓住那只金蟬的另一只后足。
原本就要撲上二層的金蟬被二人合力拖住,兩只前足剛攀上圍欄便被重新拽下。
“快跑!”
在小魚的怒喝聲中,女人終于回過神來,拖著酸軟的雙腿跌跌撞撞跑回臥室。
跌下一層的金蟬憤怒轉頭看向身后,齜起口器嘶鳴間將尖利的觸手刺向將他拖下的二人。
二人分別避開,發狂的金蟬亦隨之振翅后向連闕的方向俯沖而去。
連闕的指尖探向口袋中的那柄小刀,正猶豫著要不要將刀取出時,追逐著他橫沖直撞而來的金蟬就已被一發子彈貫穿過尖利的前足。
金蟬嘶鳴間跌撞向墻柜,連闕也趁機重新與他拉開了距離。
一道靈巧的身影隨著被打碎的窗躍入房間,伴隨著窗外汽車鳴笛的警報聲,高束馬尾的身影迅速閃身至金蟬身后,一把攥住那一雙輕薄的蟬翼。
只聽撕拉一聲輕響,那雙纖薄卻堅固的蟬翼竟生生被從金蟬背上撕下。
低分貝的嘶鳴聲仿佛因為劇痛更加凄厲了幾分,瘦小的女孩卻已然再次抓住金蟬的尾部,將他重重甩向另一側的墻壁之上。
另一道身影這才自窗口躍入,姍姍來遲地走到連闕與女孩身邊。
二人不正是聞訊趕來的時云山與木木。
被重重摜在墻上的金蟬已奄奄一息,時云山示意木木小心處理,這才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因為剛剛的一幕,大廳此刻已只剩下他們四人,時云山在確認連闕并無大礙后轉而將視線落向客廳內的另一個人身上——
“知己?”
連闕反應了片刻,才明白時云山話的意思。
他的視線瞥過一旁同樣不明所以的小魚,懶得回答這樣的問題。
客廳內的混亂終于告一段落,被連闕帶到一側房間藏好的若紫忙跑到連闕身邊,見他并未受傷這才松了口氣。
誰知時云山輕嘖了一聲,再次問道:
“知己?”
“……”
莫名的若紫亦疑惑看向連闕:“什么知己?”
“……”
連闕沒有一刻覺得時云山如此聒噪。
木木帶著精密的儀器,將奄奄一息的巨型金蟬捆縛好后進行數據采集,她打量著面前這樣體積的昆蟲依舊覺得不可置信。
“這……這是長生?怎么會這么大一只??”
“不。”
連闕的聲音低。骸笆侨。”
“什么?!”
木木僵硬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連闕與他身側的時云山。
二人的目光卻是同樣的肅穆,幾乎一瞬間她便已然確認了連闕的話是真的。
就在這時,木木手中的儀器忽然發出一陣急促的警報聲。
她忙看向儀器的數據顯示,只見各項數據竟在瞬間歸零,血紅的幾個大字閃爍在屏幕正中——
【目標已死亡】
她詫異抬起頭,只見剛剛還奄奄一息的金蟬已然失去了最后的生息。
“怎么會……”
在她怔忪的分秒之間,連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驚覺間將蹲在地上的木木拉到身后。
“大家小心!!后退。!”
時云山怒喝的下一瞬,已死亡的巨型金蟬口中突然飛出一只黑金色的小金蟬!它像是被連闕再次激怒,纖薄的蟬翼震顫間以極快的速度沖向連闕的面門!
“小景!!”變故突發后只來得及將身旁的若紫與小魚護到身后的時云山驚呼提醒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影自窗外閃入,徑直將連闕撲倒向身側凌亂的沙發之上。
二人借著沙發的緩沖滾落在地,堪堪避開了憤怒的金蟬。
撲了一空的金蟬卻已調轉過頭,再次俯沖向地上的二人!
第077章 浮屠城
振翅的金蟬只有指節般大小, 這樣小的昆蟲更加難以攻擊和躲避。
它的速度極快,一擊未中便再次向兩人的方向俯沖而來。
那道白色的身影動作亦快如閃電,帶著連闕險險避開, 便欲上前擒蟲。
“傳染方式未知,不能碰到它的身體。”
如果這是對一個普通的對手而言并不稀奇, 但對方是一只變異后速度極快的飛行昆蟲……不觸碰又要捉住談何容易。
戴著機械面具的人卻只微微側頭,聽他說罷便迎向疾飛而來的金蟬。
連闕直覺這人雖然聽到了自己的話卻根本沒打算執行,他忙扯過搭在沙發上的蒙塵巾, 迎面罩向發狂的飛蟲。
蒙塵巾阻隔了橫沖直撞的金蟬,將它甩落在一旁的墻面上。
連闕隨即拿起地上的不銹鋼花瓶,順勢扣向剛剛被撣落的金色小蟲。
前一刻金蟬不防被他甩在白墻之上,但瓶口附上時,不大的小蟲竟在瞬間沖破瓶底, 金翅打碎了厚重的瓶底暴怒中沖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連闕向后避讓間,那人見情況不對已將他拉到身后, 只手便握向迎面飛來的小蟲。
憤怒的金蟬卻及時調轉了方向,在他的手掌即將握緊時沖破桎梏鉆出, 再次蓄力高飛準備下一次的俯沖。
在它沖破掌心時, 纖薄的蟬翼輕易割開了握向它的手掌, 血珠滾落間, 那人卻像是毫無痛覺般將視線緊緊鎖在金蟬身上。
連闕看著他暗自在口袋中摸出一樣東西,伺機等待著飛蟲的下一次攻擊, 滲血的掌心因蟬翼震動而傷口外翻,他卻沒分到半分注意在傷處。
被他悄然握在掌心的是一個極小的玻璃瓶,樣式普通但玻璃的材質極為通透, 連闕只一眼便看出,這個瓶子或許就是用科研所特殊的強化玻璃制成的。
因為這樣突然的變故, 其他人都暫避到了掩體后,只有眼前的這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聽進他的那句不要觸碰。
連闕的心下莫名煩躁,見身前之人已輕步靠近,蓄力準備硬接下金蟬的下一次攻擊,他干脆隨手撿起散落在茶幾上的花枝擲向盤旋欲俯沖的金蟬。
無足輕重的花枝自然被金蟬輕松避開,卻也打亂了它和地上那人爭鋒的陣腳。
就在那人詫異回頭時,驚見金蟬果然將怒意轉到了他身上,以極快的速度飛向不自量力的人。
“小心!”
木木剛自掩體后站起身,便被時云山拉回。
“他有分寸。”時云山的表情極為肅穆,他打量著空中的金蟬,對著耳內的通訊器沉聲問道:
“老班還有多久到?”
擋在連闕身前的人察覺不妥,忙想拉過身后的人,但他的手探向連闕的手腕時卻抓了個空。
連闕翻過凌亂的沙發,身后的金蟬已緊隨而至,就在它欲再次發動攻擊時,連闕在疾行間突然奪下墻邊的掛畫,順勢將飛近的金蟬擲向身側的白墻。
時云山原本謹慎觀察的神色一凜,不知連闕明明已經知道這些東西困不住金蟬,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畫框扣上墻壁的下一瞬,眾人便見金蟬已扇動翅膀沖破畫框而出,叫囂著向連闕撲去。
那抹白衣戒備地將手搭向他的肩膀,欲將他拉到身后。
就在這驚魂一霎,連闕卻側身避開了那人的手,自口袋中摸出一樣東西,在金蟬沖破畫紙的一瞬間翻轉手中的東西向它甩去。
細微的輕響終止了這場混亂,只見前一刻還叫囂著攻擊的金蟬被一把尖銳的小刀連同掛畫一起釘在墻上。
小刀的尖端纖細鋒利,竟穿過纖薄的蟬翼與畫紙將那只金蟬釘在墻上。
躲在角落的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如果畫紙再厚一分、刀尖再深半寸都絕對無法這樣精準地將如此小的昆蟲釘在墻上。
連闕與身后回過神的白衣身影一同走到畫前,見那人將小瓶靠近痛苦掙扎的金蟬,連闕亦在瓶口附上時將小刀取下收回。
隨著畫框墜落,奄奄一息的金蟬被收入瓶中封存。
見那人將瓶子收好,連闕微皺起眉。
他還未說什么,視線卻突然定在那人傷未痊愈的掌心。
只見他掌心那處血肉模糊的傷處,血液竟已變得暗紅。
那人自然也發現了這樣的變化,他隨手取過連闕手中的小刀,未有半分猶豫地劃過那道傷口,將異變的傷處切下。
被整齊切開的傷口之下是平整的機械合金,客廳角落傳出一陣驚愕的抽吸聲。
那人做好這一切便將小刀還給連闕,兀自打算離開。
房間內避散的眾人卻在這時一同圍了上來。
“真的是他,就是因為他這里才會……”
“你們看他的傷口,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是人類!”
“他跟這里的事脫不了干系!他不過是副本的一道殘影罷了,我們這么多人還怕他不成!”
“當年他做了那樣的事,屠城這樣的事最高裁決院還用‘清理異化’來包庇他!
“對!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這里!!”
……
眾人的眼睛被恨意染紅,一同將欲離開的人圍在中間。
這樣突然的變故讓連闕收起了不悅的心思,他的目光掃過憤恨的眾人,又轉而落在被面具隱去了所有表情的人身上。
“讓開!北涞臋C械音自面具后傳出,如對這一切全然不在意:“否則我將以擾亂公務罪對你們進行逮捕。”
眾人的恨意與指責讓角落的若紫幾人同樣不解,但她卻已看到有人自口袋中取出小刀,猶豫間便要偷偷劃向自己的手腕。
此刻這些人面露兇光,仿佛再次化身為厲鬼,要將憎惡的仇人生吞入腹一同拉下地獄。
或許是因為曾經的恐懼,擋住去路的眾人誰也沒有率先發動攻擊。
若紫與賀同舟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一幕,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化解。
顯然被他們圍在中間的人也并非軟弱可欺之徒,見眾人不肯讓路,他亦微微抬起那只傷未痊愈的手:
“既然如此……”
“既然你們都說是殘影,那你們是要與殘影復仇,還是活著離開這里?”
就在雙方戒備僵持間,連闕卻走到眾人中間,按下了那人寓意開戰的手,雙眸冷冷掃過眾人:
“讓開。”
明明連闕從始至終都獨來獨往從未成為這些人中的領導者,但在這一刻,所有人卻都不約而同自他的眼底感受到了迫人的威壓。
二人明明被眾人圍在中間,這一刻雙方的僵持卻似已悄然發生了逆轉。
不知道是誰率先向后退了一步。
圍堵的眾人竟如被推翻的多米諾骨牌般不約而同向后退去。
“你們別忘了,副本的關鍵就是他……咱們中又有幾個是他親手送下地獄的!
“他現在落單了,如果我們不趁著現在殺了他,以后就再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不愿后退的人中有人趁亂喊道,原本猶豫的眾人不由得定住了腳步。
“你們真的覺得這個副本與他有關?”
連闕的話點到即止,甚至沉默觀察著眼前景象的時云山也未能聽懂他話的意思,卻恰好點在了每一個在十九獄中掙扎的人的痛點之上。
在十九獄中的人如今或許還對前任地獄之主的事情一知半解,但對于“溫律”曾經的傳聞卻幾乎無人不曉——
一如對于末世初期那場屠城的一筆帶過。
幾個副本走下來,連闕經常自眾人的交談中聽到關于那場屠城的傳聞。
在末世初期,這里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大事——最高裁決院機械軍團在首席指揮官溫律的帶領下對N34城全面肅清,最終給出的理由僅是潦草的四個字:異化爆發。
那時的異化還停留在動植物傳播階段,且N34城事件爆發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未再發生過任何大規模異化事件,甚至僅有的幾起人類傳播案例也被未來科研所壓下。
但是,如今他們回到了這個時間節點,親自走過被全面封禁的城鎮,看到了危機四伏的局面。
他們之中,真的還有人會堅持相信溫律給出的“異化爆發”是為了強行抹掉自己的罪孽嗎。
“到了現在你們還覺得N34城當年的通告是假的?”連闕的視線淡漠地掃過眾人:“還是你們覺得僅憑你們自己也能安全度過爆發期!
眾人都沒有說話,神色中的畏懼卻悄然再次占領了上風。
戴著機械面具的人看向身側,連闕不知他們的話他聽懂了多少,一張金屬面具卻阻隔了一切情緒,只匆匆一眼,他便穿過不再阻攔的眾人徑直走出房間。
“不知道溫首席要帶著這只金蟬去哪?”
時云山笑得漫不經心,他的話音未落,趕來的管理局幾人已齊齊擋住了那人的去路。
盡管如此,那人的腳步依舊未緩半分,竟是打算徑直越過幾人離開,直至一道聲音自他的身后響起——
“你現在是代表人類最高裁決院,還是代表未來科研所?”
堅毅挺拔的身影終于停下了腳步,他并未回頭:
“有什么區別?”
連闕未語,時云山又復說道:“如果需要它的是最高裁決院那我們也不會阻攔,但如果是汪所長……”
那人卻像是沒有聽到時云山的話,只留下冰冷的機械音:
“這里的事我會當做什么都沒看到。”
他說罷便徑直越過眾人離開,戒備的管理局眾人欲再次攔住他的去路,腳下花園中松軟的土地卻如有生命一般翻起沉重的浪花,在它們擋住幾人的去路時,那人便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老大!”
在土堆停止蔓延后,三人忙跑回時云山身邊。
“現在怎么辦?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異化的人,怎么讓他帶走了……”
時云山沒有回答,他反而將目光轉向身旁沉默的連闕,半晌:“房間里的那具尸體呢?可以從他身上找到鑒定異化潛伏期的證據嗎?”
“這個……”大E猶豫道:“也不是不行,只不過目前已知的數據太少,那份資料雖然破解了,但看起來和你的推測很相近……就是,資料有可能是經過更改之后刻意留下的。如果能知道更多數據,或許可以。”
“就沒辦法繼續破譯?”
大E聞言慚愧地搖了搖頭:“另一份文件也還沒有破解……”
“先試試看!睍r云山并未責怪,反而鼓勵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再去找找,如果有發現還是在車上集合!
就在他打算重新分開行動時,連闕卻收回目光,忽而說道:
“文件破解,可以讓我朋友試試嗎?”
……
這一晚,所有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因為突發的變故,十九獄的眾人在與這家女主人溝通后決定暫住在一層的客廳,只有雷克與胖子以及怕袁叔叔擔心的若紫決定回去休息。
“遙姐,你不跟我們回去嗎?”胖子幫忙將客廳的東西搬回原處,又看向靠在窗邊正叼著一顆糖的紀遙:“你這幾天沒有回家,你爸爸很擔心你!
“回去干什么,這里的一切不都是假的。”
紀遙看著窗外的夜色沒有回頭,她的話雖然很輕,卻讓原本喧鬧的大廳漸漸沉寂下來。紀遙沒再說話,只將口中的糖咬碎轉身離開客廳。
“想什么呢?”小魚拍了拍失神的若紫:“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比糇下勓悦[了擺手:“我自己就可以,叔叔阿姨看不到我和同舟回去會擔心的,同舟今晚看來是回不去了,我先去報一下平安讓他們別擔心!
“讓她送你吧!
連闕自脫離了蟲體后眉目安詳卻變得越加青黑的尸體上收回視線,轉頭一錘定音地囑咐道。若紫只好不再推拒,跟著小魚一同離開。
“……節哀!
隨著幾人的離開,前一刻還喧鬧的房間安靜下來,只能聽見房間女主人壓抑的低泣與木木的輕聲安慰。
“聽說這里的風俗,是如果有人過世,就要找一只螢火蟲在死者身邊放生,這樣螢火蟲會將靈魂引渡去往輪回,等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捉吧!
壓低的低泣仿佛再抑制不住,終于將頭埋進臂彎中失聲痛哭出來。
連闕的心中也覺得莫名的壓抑,他離開房間,向?吭谠和獾膸涇囎呷。
由于時云山和老班再次分頭去城內搜索,廂貨車內只有賀同舟與大E兩個人。
“臥槽!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然后呢……”
“當然了,我試過很多次,特別方便!”
都是話多又興趣相投的少年,連闕打開車門時,便聽到兩人興奮的交談聲。
“第一份文件已經在數據修復了,不過第二份文件就沒有一點提示嗎?”
見連闕走到身后的沙發坐下,賀同舟摘下耳麥回過頭:“這里的文件保密級別很高,如果用傳統的方法破解,一旦失敗很有可能會向開發者發送我們的數據和信息,所以至少能不能知道……這份文件記錄的是哪個實驗對象的數據?”
連闕靠坐在沙發上半晌未語,就在賀同舟以為他不會回答轉回視線時,卻聽身后的聲音很輕:
“試試……溫律。”
“什么?!”
擠在光腦前的兩人齊齊回過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雖然那個人的資料科研所也應該有就是了……但是怎么會這么巧,就被老大給偷出來了?”
“對啊,你怎么確定是……”
“我不確定。”
連闕的話讓二人同時哽住,他睜開指縫間困倦的眼睛,低喃道:“只是……直覺!
“……”
兩位相信科學并不相信直覺的人自然不敢這樣嘗試,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爭辯,便見連闕的神色一凜。
“救——”
在連闕的意識海中,忽然傳來一道力竭而痛苦的聲音:
“……我。”
連闕困倦的神色頓消,順著記憶叫出了第一次召喚的名字——
“江霧!
下一瞬,渾身浴血的人在三人面前憑空出現,幾乎在同一時間,血腥氣便充斥了整間車廂。
“這是誰……?!”
大E的驚呼還未脫口便被賀同舟牢牢掩住了,但眼前這樣可怖的一幕也讓他只覺周身森寒。
憑空出現的人脫力地摔在地上,一貫從容調笑的神色不復。他按住前襟還在滲血的傷口,仰躺在車廂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向同樣錯愕的連闕。
“晏知……”
他的話未說完,便再次失去了意識。
第078章 浮屠城
“該死的, 這都是第幾次了!”
“鋼化玻璃破損,需要緊急調派人手!”
“機械軍團呢,這個時候那個人去哪了!!”
科研所內警報的紅燈急閃, 再次陷入一片混亂。
“不行!擋不住了。
“全體人員撤離,關閉防護門, 準備開啟電閘!
……
連闕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混亂,他站在科研所的長廊內,機甲兵不斷在他身側穿行, 卻皆自他的身體徑直穿過。
他像是游離在世界之外的靈魂,無聲觀察著這一切。
在一陣混亂過后,科研所內終于漸漸恢復了平靜。
連闕來到混亂的中心,這里竟正是白日里他曾參觀過的十一號實驗室。
門鎖之上不大的顯示屏記錄著房間內此刻的情況,連闕的視線穿過厚重的防護門, 竟毫無阻礙地看清了門內的景象。
通體血紅的巨大章魚用同樣的方式將鋼化玻璃破開了一道缺口,碩大的身體已自缺口處擠出大半, 在電擊之下了無生息地癱軟在地上。
連闕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幕陷入沉思。
他幾乎可以確定這里是他的夢境,只是相似的場景為什么會出現在他的夢境, 而且……為什么他會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奇怪。
連闕打量著電光中不動的巨型章魚微蹙起眉, 就在這時, 身后傳來整齊的腳步與交談聲。
“一切正常, 打開排水系統。”機甲兵隊長吩咐過后,這才將視線轉向被屬下攔住的人:
“溫首席怎么現在才回來, 問題已經解決了,這里沒什么需要你的,請回吧。”
自科研所外匆匆趕回的熟悉身影被攔在長廊轉角, 他的目光越過走廊內的一眾機甲兵瞥向十一號實驗室的大門,見實驗室大門緊閉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 戴著機械面具的人也未說什么徑直轉身離開。
或許是剛剛完成了克拉肯的任務,機甲兵畏懼而戒備的神色隨著那人轉身淡出眼底,用極低的聲音調笑道。
“這么重要的時候他不在科研所,事情解決了才回來有什么用?”
“他可是博士的心肝,就算去了最高裁決院不也照樣能在咱們這里出入自由,所長都對他禮遇有加!
“得了,不管是咱們所長還是最高裁決院,誰不知道他是個什么東西,也就是博士……還把他當個寶!
……
連闕在眾人的交頭接耳生中沉下眸,轉身離開的人卻腳步平緩,像是沒有聽到身后的議論聲。
但連闕非常清楚,這些人以為不會被聽到的閑言碎語那個人其實都能聽到,他卻似乎對這些早就習以為常,腳步依舊平穩堅韌。
即便知道是夢境,這樣的場景也讓連闕覺得心下莫名煩悶。
就在這時,科研所內平息的警報聲再次響起。
離去的人亦停下了腳步。
“不好了——克、克拉肯不見了!。
眾人還未從這樣震驚的消息中回神,被他們輕易攔下的身影已迅速掠過,來到了十一號實驗室緊閉的門前。
連闕聞聲看向身側的十一號實驗室,緊閉的機械門板在這場夢境中如若無物,原本被克拉肯鋪滿的房間內竟空空蕩蕩,沒有了龐然大物的半分蹤跡。
經過強化的鋼化玻璃如白日里一般破開了一道圓洞,水順著破損的玻璃壁向觀察區傾瀉而下,盡管打開了排水口,水依舊已漫過成年人的腰際。
連闕看著眼前的一幕,聽著身后欲打開門的人再次被一眾機甲兵攔下。
“克拉肯會隱身,很有可能是剛剛的電擊強度不夠,溫首席現在開門說不定反而會將它放出來!它一直在不斷進化,已經擁有二段技能,你應該清楚一旦克拉肯逃脫會有怎樣的后果!
機甲兵隊長冷聲道:“不能開門,立刻重開電擊!”
他的話讓擋在門前的眾人越發堅定了攔路的信念,通訊器內亦傳來控制室收到指令準備開啟電擊的應答聲。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應對措施并沒有錯,只是……連闕依舊覺得有哪里奇怪。
他環視著被積水淹沒的實驗室,視線倏然一滯。
他終于意識到是哪里不對。
雖然白日里實驗室內也被積水侵蝕,他們為此還站到了實驗桌上躲避電擊,為保護儀器設備打開排水系統后,觀察室內的積水很快被排干。
但是,此刻打開排水口觀察室內積水依舊未退下多少。
連闕順著房間內的水流看向排水口,只見墻角不足兩厘米寬的排水窄縫邊不知為何水波滯流,像是被什么東西堵塞。
排水口明明沒有物體堵塞,房間內的水卻遲遲沒有排清……
消失了的章魚極有可能并沒有因為電擊昏迷。
從幾名機甲兵對話中可以猜出,這樣的事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且每一次都止步于電擊——這有可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脫逃。
如果克拉肯從來就不怕電擊,只是為了等待科研所放松警惕的一次機會。
它借著身體的優勢通過反復重擊一點打碎鋼化玻璃,被電擊后假裝昏迷,又在眾人放松警惕打開排水口后隱身趁機溜出。
那么,現在不打開防護門只再次使用電擊,根本無法阻攔正在壓縮身體從排水口鉆出的克拉肯!
他隨即看向實驗室門旁的顯示屏,細小的排水口在不大的屏幕中更加難以辨清,肅穆的機甲兵擋在門前,也自然沒有發現排水的問題。
仿佛是在印證他的猜想,他竟在屏幕中驚鴻一瞬般瞥見了正賣力將碩大身軀塞進排水口的章魚輪廓一晃而過。
具有二段技能、極具破壞力,這樣的巨型章魚一旦逃出實驗室……造成的后果不堪設想。
但是身處這樣的夢境之中,連闕竟似被無形的力量束住,只能徒勞的觀望無法再動半分,亦無法提醒被機甲兵攔下的那個人。
他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夢境,卻在這樣的境遇中感到了極強的緊迫感。
仿佛在記憶的深處,他知道有什么即將發生,卻無力阻止未知的命運軌跡。
被攔在門外的人靜靜站在原地,凝望著門鎖之上的轉接屏。得到指令的控制室內,科研員已準備好重新啟動電擊程序。
他費力地想提醒眼前的人,身上卻似有千斤般的枷鎖難動半寸、亦在這樣近的距離內無法開口說出只言片語。
只能在這場夢境中如過客般看著一切的發生。
終于,他在黏稠如蛛絲一般的空氣間掙扎著抬起手,賣力夠向機械門鎖的開關。
空氣在他的指尖漸漸變成了如有實質的蛛網,隨著他的指尖抬起一層層堆疊著壓上他的手臂。
就連頸間的空氣也變得越加稀薄。
連闕卻并未放手,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聲音在指引著他沖脫束縛。
終于,他的指尖即將觸上那道門的開關——
就在這時,黑氣自他的身后蔓延開來,悄無聲息將一切吞沒。一只手自身后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平緩而溫和,卻仿佛帶著不可撼動的萬鈞之力。
硬生生將他即將沖破蛛網的指尖定在了原地。
“不問人間事——”
暗紅的發絲隨著黑霧拂過耳畔,如同冰冷的蛇信般帶著危險的氣息:
“你又忘了。”
近在咫尺的開關逐漸被黑暗吞噬,連闕僵硬地回過頭,伴隨著黑暗而來的人紅發赤瞳,一時間讓他難以分辨此刻是他的夢境,還是這個人進入了他的夢。
未辨清來人的身份,連闕注視著近在咫尺的人并未說話。
“凡人貪婪、自私、傲慢……說謊!
黑暗悄無聲息地包裹住二人,亦隔絕了霧外嘈雜的世界。
“也終將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價,到了地獄之境,那里才是你該管轄的地方!
連闕順著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實驗室門前僵持的景象,在機甲兵的戒嚴之下,實驗室設備正在調試準備進行二次電擊。
“你是地獄的神,不是人間的神,私自改變人類的命運只會引來天罰!
包圍在兩人身側的黑霧反而讓視線變得更加清明,此刻連闕已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只透明的章魚正將身體壓縮并塞進細小的排水口,龐大的身軀已然所剩無幾。
“我善良的神明,一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連闕因他的話攥緊了雙拳。
心下卻已確定了眼前的人并非晏知微,同樣只是這個夢中的一道殘影。
但是——
他隨之再次看向被機甲兵包圍的那道身影。
電擊的記數已然進入了倒計時,就在這時,看似順從指令站在門外的白色身影突然沖出重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他瘋了!!快攔住他!”
“停止電擊!!”
隨著實驗室內傾瀉而出的水流,門外的機甲兵亂作一團,低聲咒罵間只見那道不似人類的迅捷身影順著墻壁攀行,幾個起落間徑直躍向堵塞的排水口。
他的十指掃向排水口,在堵塞的水流中突然握緊了什么,便迅速借力向回扯來。
就在他帶起水面翻涌的瞬間,原本透明的水中條條赤紅色的章魚觸手一點點顯露出形態。
他的反應讓連闕堪堪松了口氣,但心下依舊覺得事情并不會這樣簡單,仿佛有什么東西壓在心口沉重得讓他透不過氣來。
這一幕讓逆著水流想將實驗室門關閉的機甲兵也被定在原地,本該鋪滿實驗室的巨大章魚,如今只剩下那人扯在手中僅存兩三米長的一小段,剩下的部分竟全部隱匿在窄小的排水口內。
巨大的章魚足抽打著將它擒住的人,那人卻依舊死死抓住它并未放手,對著門外驚恐的機甲兵隊長喊道:“加固防護網!”
“加固外層防護網!保護居民,不能讓它離開科研所!”機甲兵隊長如夢初醒般對著通訊器喊道,他拉起被水流沖散的機甲兵高聲吩咐道:“權利協助溫首席!絕對不能讓它逃出科研所!”
連闕的注意力都放在與克拉肯纏斗的人身上,并未察覺身側的人微微蹙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但是,令連闕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人在緊要關頭的阻止雖然為科研所爭取到了加固防護網的時間,克拉肯卻已經將大部分身體擠入排水口,被拖住讓這只僅剩幾根觸手在外的龐然大物憤怒異常,它竟突然自斷了被束住的觸手,自排水口內徹底消失。
巨大的觸手無聲垂落,連闕的心也在此刻沉入了谷底。
防護網封閉的科研所、排水管道內穿行的二段技能異化怪物、搜查中不斷被強行拖入下水道或是管口的人……
被血污染紅的科研所如同一片人間煉獄。
在城市最后的防護網前,機械軍團與機甲兵并肩而立,組成了一道不可撼動的城墻,在那一刻一切的偏見都被拋在了腦后。
他們成為了異化怪物與城市之間最后的屏障。
那些人的面孔都已模糊,傲慢的、迂腐的、討厭的,一切都流逝在夢境的碎片中,余不下半分殘影。
這場亂戰最終以克拉肯重傷被重新封禁結束,代價卻異常慘重。
被染得暗紅的防護網內是無數的斷臂殘體與無法名目的雙眼,站在廢墟之上的人滿身浴血,破損的機械面具之下,被貫穿的左眼一片空洞。
連闕猛然睜開了眼睛。
……
時云山與老班回到車廂便看到一片混亂的景象。
陌生人的血衣已被褪下,身上的道道傷口依舊駭人可怖。
木木在緊急為這人處理傷口,大E正蹲在地上擦拭著血跡,連闕的那位朋友雖然還坐在光腦前破譯著文件,他自己卻伏在桌邊已然睡著。
“讓他睡一會兒吧!”時云山走到“偷懶”的人身邊,正想拍向他的肩膀,木木卻已回頭輕聲制止:
“他身體不太好,今天又累了一天,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
時云山看著滿眼憐愛,已經知道心疼照顧新人的木木,輕嘖了一聲收回手轉而問道:
“這是異化的人?”
“不,這是小景的朋友。”
“……”
時云山看著忙前忙后照顧和收拾的兩人,再看看身后光腦前的二人,默默揉了揉眉心。
“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但是誰能來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情況?”
就在這時,原本伏在桌案邊的人卻猛然驚坐起。
那雙一貫淡漠的眼底滿是窒息的恐懼,額間遍布著細密的汗珠,他的雙目空洞,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時云山被這樣的變故嚇了一跳,忙按住連闕的肩膀正色道:“怎么了?”
半晌,連闕的雙目才漸漸對焦。
這樣的視線定在時云山身上,竟令他生出了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
“做了個夢!
連闕別開視線,似不愿多提。
“夢都是假的,你朋友的狀態還不錯,明天醒了應該就沒什么大礙了。”車廂內重新恢復了安靜,木木將一杯溫熱的水遞到連闕面前。
“等下要你們幫忙照看一下,我可能……要去一趟東區!
“這么晚,不好好休息去那里做什么?”時云山坐到光腦前隨口問道:“我們剛剛暫時沒發現什么,好好養精蓄銳,明天咱們還要再去科研所!
“想……去捉螢火蟲。”
“螢火蟲?”時云山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成了!!”
就在這時,他身側埋頭在光腦前的賀同舟忽然低呼了一聲,眾人忙一同湊到光腦前。
原本被破譯的文件之下漸漸顯露出一行行被刪減修改的輔助痕跡,時云山肅穆念出了被改動的幾行文字:
“……異化方向為可通過脫殼獲得永生。異化傳播途徑為傷口接觸傳播、排卵傳播等,具體表現癥狀為昆蟲復眼、蟬翼等蟲化特征,喜食肉類食品,卵生畏火,一生只進行一次繁殖,在八月,傳播潛伏期……一個月!
“草。
車廂內是一陣憤怒的低咒聲。
“這么說,一個月前……真的是一個月前,科研所就瞞報了金蟬逃脫的事!”
“但是不對啊,這份資料上還是沒有寫,異化會波及人類……”
“如果是這樣,那可能問題暫時不會像我們想的那么嚴重,重要的還是找到被異化的個例,送到科研所救治!
……
時云山沒有說話,他沉默瀏覽著文件后面的細則,最終沉聲道:
“不管如何,咱們目前暫時沒有發現,城內也沒有其他人發生異化。先休息養好精神狀態,明天咱們一起去科研所要個說法。”
時間已經不早,眾人聞言紛紛準備先去休息。
始終沉默低著頭的連闕忽然按住了賀同舟的肩膀。
在他詫異的目光中,連闕自沉吟中回過神來,蹙眉囑托道:“第二份文件,試試溫律!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提及這個,前一次賀同舟并不敢用他的直覺嘗試,但不知為何,此刻那雙眼睛定在他身上,賀同舟竟只覺得自己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在連闕的注視中轉回目光。
“我試試,但是需要用名字去試科研所的代碼,再反向破譯文件,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拜托了!
低聲的輕喃讓賀同舟敲擊在光腦上的指尖一頓,他隨即定了定神:“明天你們去科研所,我在這里破解,順便照顧那個人好了。”
連闕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開車門跳出了車廂。
夜風依舊難消夏日的悶熱,卻還是讓他混沌的思緒逐漸清明。
時云山也跟著他跳下車,與他一同站在昏暗的小院內低頭擺弄著手中夾著照片的吊墜。
“做了什么夢?”
“溫律!边B闕的目光晦暗,仿佛還未穿過那場窒息的夢境:“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怎么了?”時云山疑惑問道。
“沒事!边B闕不知該如何說起,轉而問道:“你說他把全身的骨骼都換成了機械,不包括眼睛?”
“你家的眼睛是骨頭?”
時云山說罷抬起頭,正對上連闕肅穆的神色,他面上玩笑的神色一凜,正色沉吟道:
“應該沒有吧,他替換的那些都是為了研究,從他十八歲開始逐一進行更替!
連闕低垂著眼瞼辨不出神色:“為什么?”
“為什么?你是說,為什么是他?還是他為什么要替換這些?”時云山似在沉思他問的是什么,解釋道:
“機甲的研發,無論是重型機甲還是輕型機甲,以如今的技術來說都無法達到媲美人類神經的反應速度。”
“人類的脆弱同樣體現在骨骼之上,所以……骨骼機甲的大膽嘗試也成為了科研所當時爭議極大的研究方向。博士最終力排眾議,用溫律的名字證明了一切并不只是瘋狂的猜想!
“博士這個人,爭議很大,有人私下說他是科研所高層唯一一個真的以科學和人類為崇高目標的人,也有人說他就是個瘋子!
“至于為什么是他……”
“因為只有他!
時云山說著點燃了一根煙,沉默良久,那似被煙熏得沙啞的嗓音才復說道:
“只有他的異能……才能挺過那樣一次次的剔骨!
連闕抬起頭,一貫散漫淡漠的神色中竟染上了迫人的凌厲。
時云山夾著煙的指尖微頓,避開了他的目光未再說話。
木木小心翼翼推開車廂后門,瞥見一旁的兩人尷尬地微微頷首便打算趁著夜色離開。
連闕卻跟上她的腳步:“我跟你一起去!
“啊?”木木驚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我自己去就可以的。”
連闕卻并未解釋,只沉默走到她身邊。
木木這才不再拒絕,安靜在前面帶路。
“博士……”
就在二人將走出院落時,倚靠在車廂邊的人掐熄了煙,似斟酌良久,終于說道:
“是溫律的父親!
連闕猝然頓住了腳步,錯愕望向身后說話的人。
第079章 浮屠城
“這樣就行了, 這是科研所的昆蟲觀察類容器,可以保證昆蟲在里面生存七天!
木木將自己的螢火蟲收好,又幫連闕將裝著螢火蟲的容器封好, 教他如何打開容器的換氣口以保障蟲類生存:
“不過你怎么捉了這么多只螢火蟲啊?”
連闕接過照亮夜路的小瓶,同木木一同走下城內的山坡。
他沒有回答, 腦海中卻再次浮現起剛剛的那場夢境。
“你……和溫律認識?”
見連闕并未否認,木木又復問道:“剛剛老大都跟你說了什么?”
月光透過林間的樹影散落在二人的歸途,連闕看著腳下的路不答反問道:
“怎么了?”
“沒事, 只是覺得……”木木一邊走一邊踢著腳下的石頭:“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異能者非常少吧?”
連闕自然知道,所以剛剛發現時云山其實早就知道景斯言的異能時,他才會有一瞬煩悶的感覺。
既然……景斯言擁有那樣的異能,如果他能來到非自然生物管理局,或許就不會經歷那些痛苦。
“其實, 老大在得知他的異能后就去同科研所所長爭取過將他調到非自然生物管理局……那是大概一年前,他第一次換骨, 就是他的那根脊椎骨。”
連闕聞言看向身側。
“他偷跑出科研所剛好遇到了執行任務的我們,雖然在恢復期他的異能非常不穩定, 但老大還是認出了他的能力。他那時的狀態很差傷口難以愈合產生了排斥反應, 在科研所抓捕的人趕到時……老大實在不忍心, 想將他留在管理局。”
“后來呢?”
“這么緊張?”見始終沉默不語的連闕忍不住出聲詢問, 木木的眼角微彎笑道,那樣的笑極淡, 隨即便再次黯然:
“溫律拒絕了!
“為什么?”連闕啞然道:“就因為那個博士是他的父親?”
“不!
木木走到山腳的圍欄邊,借著淡淡月光打量著空蕩的街道:
“因為他知道,那時人類已對異化怪物漸漸不敵, 不夠靈敏是機甲的致命缺陷,僅憑現在的人類難以抵擋異化怪物入侵。他的異能可以實現骨骼機甲的天方夜譚, 也剛好可以解決機甲能源儲備的不足,如果這是突破的唯一生機,他愿意一試!
連闕攥緊手中散發著盈盈亮光的小瓶,在木木低喃的聲音中竟仿若窺見記憶中那道溫柔而堅定的目光。
一如在那場夢境中,滿身是傷也依舊不退半分。
“我們都一樣時刻準備著為我們所守護的獻出一切,哪怕是生命。無論是非自然生物管理局、未來科研所還是人類最高裁決院,我們都是要走在人類前面、抵抗一切災難與風暴的人,這是我們無可推卸的責任!
連闕沉默聽著她的低語,將螢火蟲的瓶子收好,定了定神后問道:
“只要放生就可以嗎?”
“對,這里的人相信螢火蟲是引渡靈魂的燈,只要有螢火蟲,就可以帶著靈魂轉生。”
木木解釋道:“人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樣、到底有沒有輪回活著的人永遠無法清楚,但這些至少是美好的祈愿吧!
她說著躍下山腳的圍欄,又復去接身后的人,不想連闕看似神色倦倦,翻過圍欄的動作卻毫不含糊。
木木正欲夸贊兩句,二人卻忽聽宵禁后寂靜的街道外極遠的地方傳來一陣汽車駛過的細碎聲響。
他們一同輕手輕腳攀上山腳下不高的廢棄小樓,便見幾輛科研所的廂貨車簇擁著一輛巨型廂貨車自遠處駛來。
車輛高速行駛,向著城門的方向而去。
木木小心自懷中掏出一把造型酷似手丨槍的裝置,瞄準了正在向他們行進而來的廂貨車。
卻并未開槍。
“怎么了?”連闕猜到這大概也是一種定位或掃描器并未阻止,卻見她遲遲未開槍反而將槍放下。
“近距離發射正常不會有聲音,但是這么遠的距離再加上車速,我害怕……”
她的話還未說完,身側的人便已接過定位槍。
“需要安裝在哪?車頂?”
“在車廂壁上就可以,只有三發子彈,要不還是我去……”
木木有些不放心,正欲叮囑卻見身側人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連闕隱去身形后翻下圍墻,靜候在幾輛廂貨車即將駛過的樹梢上。
有了老班潛行異能的加持,連闕在車隊行駛而過時輕松將兩顆子彈固定在小型廂貨的車廂上。
接收到裝置固定信號的木木隨之松了口氣,安靜等待著第三枚安裝完成。
隱去了身形的連闕亦重新抬起槍口,瞄向后方的大型廂貨車。
槍口瞄準的廂貨車極高,幾乎臨近連闕藏匿的樹梢。
剛剛在遠處辨識不清,如今近看之下連闕更是發現這輛巨型廂貨車的外壁比其他車廂更加堅固。
這讓他心下生出了異樣的感覺。
僅一瞬的遲疑他竟放下了槍,借著隱身的優勢自樹梢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巨型廂貨車的車頂。
隨著他落在廂貨車上,車廂突然發出劇烈的晃蕩,一陣急剎車后,車隊忽然停了下來。
遠處剛剛將心放下的木木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焦急地打開耳內通訊器:
“小心,注意隨時撤退!”
“發生了什么事?”時云山的聲音自通訊器內傳來:“需要支援發送位置!
“在……”
寂靜的夜色中,關閉車門的響聲讓木木定住了要說的話,只見?康能囮犈,一眾機甲兵肅穆下車進行檢驗。
“怎么回事?”
領頭的機甲兵戒備查驗著巨型廂貨車的情況。
時云山雖然不在現場,自木木的遲疑中也察覺出連闕可能不方便說話:“需要援助敲一下通訊器,不需要就敲三下!
木木屏息凝視著廂貨車旁的機甲兵,見已有人取出掃描儀戒備靠近。
科研所與非自然生物管理局暗中較量多年,他們并非不清楚管理局的設備與異能,如果被掃描儀掃到……
就在這時,眾人面前的車廂忽然再次發出一陣震顫,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將槍口對準車廂。
然而這樣的震顫并未停止,隨著第一下晃動,車身開始了更劇烈的震顫。
前一刻還在戒備的眾機甲兵見狀竟反而齊齊向后退了半步。
“該不會是……是……”
“閉嘴!”同伴低聲喝止,卻也因確認晃動來自車廂示意道:“不能再耽擱了,立刻啟程!
眾人聞言當即將槍收好回到各自車內,不敢再耽擱半分地向著城外開去。
車子重新啟動,路旁暗影中的雜草悄然彎折,直到他們都消失在路的盡頭,清淺的腳印才踏過小路在幽暗的巷口漸漸顯形。
通訊器中方傳出三聲定神的輕響,時云山與木木高懸著的心這才終于落下。
連闕看向幾輛車消失的方向,更加確定他曾在午夜宵禁后聽到的車聲并非幻聽。木木匆匆趕來,二人一同趁著夜色趕回了停車的小院。
這件事木木自然會向時云山匯報,連闕回到小院后便徑直鉆進車廂。
江霧未醒,賀同舟坐在光腦前,正低頭擺弄著一件奇怪的機械球。
機械球啟動,球體頂部一對獸耳天線隨之支起。
球身光影閃爍間連闕才看清這似乎是一只變形團在一起的機械犬,疊成球的身體內依稀還能看出嵌入的頭部形似一只杜賓犬。
“啟動失敗,正在進行系統檢測……”
賀同舟沒有等待重啟,只是默默將它重新收入空白牌中。
這東西連闕曾經見過,就是第一次在賀同舟店鋪找到他時他正在修理的東西,那時連闕還以為是個頭盔,如今看來竟是一只損壞的機械獵犬。
見連闕回來,賀同舟忙匯報進度:
“我在嘗試突破科研所的防護墻,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科研所啟動了最高防御狀態,可能要稍等一段時間!
連闕聞言定住了腳步,見賀同舟因此緊張地欲再加快速度,他回過神:“不急。”
賀同舟本來就是一個藏不住話的人,見連闕沉默走到一邊坐下,環顧只有他們三個人的車廂小聲問道:
“怎么了?又發現了什么問題?需要我做什么嗎?”
連闕抬眼打趣道:“貴嗎?”
誰知一向在錢上斤斤計較的賀同舟卻神色黯然,低頭擺弄著手中的牌小聲嘀咕著:
“咱們快一點離開不好嗎,反正這里也都是假的!
連闕沒有說話,只靜觀著他忽然低落的模樣。
車廂的后門再次被拉開,原本應該回去休息的若紫與小魚一同出現在門外。
“你怎么回來……”
賀同舟正詫異間,卻見若紫雀躍地跑到他身邊,同小魚一起將四個保溫食盒放在他面前。
“袁叔叔擔心你一直沒有睡,聽說我只是回去給他們報個平安就讓我把飯給你帶過來,怕你太忙了忘記吃飯。”
若紫說著將食盒打開在桌上擺好,又向連闕招呼道:“你也沒吃飯呢吧?快來一起吃!”
今天的飯菜沒有那么難以下咽,是西紅柿土豆湯、炒豆角和熱氣騰騰的大米飯。
“喲,還有夜宵?”車外的時云山探出腦袋:“有我們的份嗎?”
若紫點了點頭:“袁叔叔聽說咱們在加班,就做了很多讓我幫忙一起帶過來!
時云山也不客氣,帶著幾個手下一同鉆進車廂湊到了幾人身邊。
圍在一起吃飯間,管理局的幾人神色都異常凝重,木木幾次想說什么,都被時云山攔下。
即便是心大如賀同舟也看出了氣氛不對,快速將飯吃完便跑回光腦前打算繼續破譯。
直到眾人都將飯吃完,時云山才沒再阻止神色極差的木木。
“小景,你知道咱們剛剛看到的那些車上裝得都是什么嗎?”木木沒有賣關子,正色繼續說道:“都是人……不,全部都是……尸體。”
圍在桌邊的幾人齊齊驚住,連闕的動作微頓,卻并未抬頭。
“他們去了南邊的海港,但是那輛巨型廂貨車車廂是用特殊材質制成的,我們的設備無法穿透,所以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木木說著看向連闕:“你登上過那輛廂貨,有沒有什么別的發現?”
“目前看來,他們運走的尸體無非是兩種來源!睍r云山的面色緊繃,目光凌厲如刀:“異化的人,城外被扣押后秘密送入科研所的人!
眾人自然贊同他的推論,若紫聽著他們的話只覺得脊背發涼,尤其是聽到那些尸體極有可能是被扣押的人后。
要知道那些人中也有與他們一同進入副本的惡靈,他們自顧不暇也未找到那些人的下落,她原本還在心底祈禱著希望他們能有不一樣的境遇,隨即與他們再次接頭。
如今看來……
餐桌旁的眾人神色各異,時云山將視線一一自眾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回連闕身上:“我想聽聽,你怎么看?”
連闕抬眸迎上他的視線。
“是克拉肯!
沒有任何存疑,連闕的回答充滿了篤定。
“這種時候……他們怎么會偷偷運走克拉肯?”
木木依舊不可置信,時云山的目光卻變得更加晦暗。
“我跳上車廂的時候機甲兵并未發現,是車廂里的東西有所察覺震動了車廂,不過在那個時候我也并不確定這個推測!
“那你怎么……”
“在他們搜查的時候,是我推動了車廂!
“什么?!”
這下不止木木,眾人都因他這樣大膽的舉動后怕般倒吸了一口涼氣。
“里面的東西也因此想要掙脫束縛,繼而再次搖晃了車廂。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徹底確認里面的東西就是克拉肯。”
“可是……科研所有什么必要在這個時候偷偷運走克拉肯,難道它和這一切有什么關系?”
小魚的話讓時云山將視線輕飄飄地自她身上掃過,那目光讓她當即收了聲,只不再言語重新看向連闕。
“晃動、加固的車廂,不同于其他車廂的體積,這些都可以成為推論依據!睍r云山挑唇笑道:“還有別的嗎?”
連闕的眼前再次浮現起那場被血色浸染的夢境,指尖不自覺握緊了口袋中裝著螢火蟲的小瓶。他抬眸迎向時云山的目光,不避不讓卻只說道:
“水聲。”
時云山象征性地微微頷首,也未再追問。就在他重新站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氣時,卻聽身后的人再次說道——
“還有第三種可能。”
瓶中的螢火蟲散發著點點微光。
“連夜將克拉肯運走,并且在對車廂外有所懷疑的情況下,得知克拉肯蘇醒,他們放棄了檢查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將克拉肯運走……是什么讓他們對克拉肯產生了如此大的恐懼。”
連闕抬起頭看向欲離開的時云山,目光卻像是透過他在看向更遠的地方。
“科研所今晚,可能也并不太平!
第080章 浮屠城
“所長, 您找我?”
昏暗的辦公室內只有儀器數據微弱的光,主位上正在收拾東西的人抬起頭,見到來人時目光露出了些許詫異。
“怎么樣, 長生抓到了嗎?”
窗外赤紅色的警報忽明忽暗,挺拔堅毅的身影立在入門處并未答話。
被稱作所長的人微微嘆息, 將手中的東西收拾好,走到來人身前站定:
“你知道長生的危險性,現在是它的繁殖期, 一定要趕在繁殖前將它帶回來,否則以我們現在的力量是無法對抗數量龐大的異化蟲群的!
面前的人隱在暗影中沉默注視著他,半晌,自懷中掏出一塊不大的玻璃容器。
儀器忽明忽暗的光映在那張凌厲威嚴的面上,不茍言笑的臉上竟染上了狂喜的光, 他伸出手便欲奪過那人手中的容器。
“這不是長生!
所長聞聲一怔,待細看之下才發現, 眼前的金蟬確實與長生不同,他的目光不自覺染上了一層薄怒:
“你拿這種東西回來干什么?長生呢?!我不是讓你把它找回來!”
面對他突然的歇斯底里, 對方卻只是將持著昆蟲容器的手微微收回, 避開了他的手:
“這是變異的人類!
“什、什么?”
汪所長明顯不敢相信, 他錯愕打量著眼前的小蟲:“怎么可能這么小, 異化明明應該是……”
他的話倏然一滯。
“您果然早就知道!
對方卻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隱在機械后一向沒什么起伏的聲音顯得僵硬異常:“早就知道異化會波及人類!
所長的神色沉了下來, 像是被發現后便索性懶得隱藏:“你這是什么意思?拿一個假的蟲子來詐我?”
“這是真的!蹦侨藢⑷萜魇蘸茫骸八L這是要去哪?”
“什么?!這怎么可能?難道……是脫殼!”汪所長的眼底再次綻放出貪婪的目光:“對……是脫殼!他繼承了金蟬脫殼的異化技能!那他豈不是、他是不是獲得了永生?!”
“到了現在,您關心的還是他異化后分裂出的能力?”帶著電流的機械音也似乎變得越加冰冷:“只是恐怕要讓您失望了,他在異化后并未保留神志!
汪所長的神色再次變得繃緊, 卻將怒氣壓下繞過來人便欲離開。
誰知那人竟再次攔住了他的去路:“所長要去哪里?”
“去哪里?!”所長怒斥道:“我去哪里需要跟你報備嗎?!讓開!”
他的話音未落,身側人的指尖槍便已抵在他的額心。
“你、你這是要做什么?!”汪所長看著未愈合皮囊之下露出的槍口, 驚得手中的行李也掉在了地上:“冷靜點,我只是去追克拉肯的車隊,你知道它有多危險的!
“這個我會交給博士,研究破解異化的辦法。”槍口割裂了那人的指腹,他卻渾然不覺,指尖未退半分:
“危機解除之前,你不能離開這里。”
……
“怎么還不睡?”
夜色已深,車廂內的眾人分別在角落休憩,若紫借著敞開車頂微弱的星光輕手輕腳走到光腦前,看向連闕與賀同舟正在研究的文件。
連闕的注意力卻依舊在屏幕中的文件上。
“繁殖期……繁殖期究竟是指異化擴散,還是蟲類的繁殖……”
“為什么會不同于其他異化同時期表現……波及人類!
“兩位老人為什么會突然異化。”
“在這個時間運走克拉肯……”
他輕如耳語的低喃讓若紫小心收聲站在一旁,唯恐打斷了他的思路。
同樣抱臂坐在一旁的賀同舟卻剛好相反,他反復閱讀面前極長的文件,跟著嘀咕道:
“這個副本太大了,你們之前不都是什么商場、什么村莊,也沒見有多少人啊,這里的人也太多了……”
他的話還未說完,卻見身側的人忽然停下了思考向他看來。
“怎、怎么了?我說的不對嗎?”
“對!边B闕卻已收回了目光,看向面前的文件:“這個副本的人太多了,線索也太復雜,但是核心的問題還是在‘長生’身上。金蟬變異……我總覺得有什么被忽略的細節!
連闕沉吟間再次問道:“在叢林中異化的那個人,異化方向是昆蟲類還是更接近那只山雞?在他異化前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現?”
“這……當時是在入城前的最后一次休息,我們剛熄了火準備進城!
若紫努力回憶著:“他的皮膚變得很黑……我開始以為是沒長出的羽毛,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也有可能是剛剛變異的昆蟲硬殼……對了,他和那群山雞一樣,長出了第二雙眼睛!”
連闕對賀同舟囑咐道:“找到長生的圖片。”
賀同舟聞言忙去翻找長生的圖片,連闕又復思考著若紫的話。
“最后一次休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再次看向若紫:“你們在休息的時候,吃東西了?”
若紫因他忽然肅穆的神色一怔,隨即磕磕絆絆答道:“對、對啊……”
“吃的什么?”
“就、就是……那些水果啊!
“他呢?”
“也是水果吧,大家不是都一樣!
連闕卻微蹙起眉,仿佛對這樣的答案稍顯疑惑。
一旁假寐的小魚掀起眼皮:“他吃了一根香腸,從副本外帶進來的!
“什么?!”
其他三人齊齊詫異看向忽然說話的小魚。
“他當時在角落鬼鬼祟祟地吃獨食,我剛好看到,他還威脅說是自己帶的不會分給我,讓我別多管閑事……誰稀罕!毙◆~輕嗤了一聲坐起身:“不過,這和咱們的事有什么關系嗎?他之前吃了那只烤雞……不是也沒發生什么!
“我只是在想,這份資料真的就是科研所記載的全部嗎?”
“當然了!”賀同舟忙爭辯道:“我破譯的就是文件的所有修訂版本,不會少的!”
“如果有沒被記錄在檔的呢?”
“這……”
連闕的話讓三人對視了一眼。
“你的意思是……科研所……”小魚謹慎道:“我們一直覺得要對抗的勢力是科研所,這或許是一個誤區。如果需要對抗的是科研所,我們需要知道的是他們的研究方向,但如果是研究所內的某個人……”
“我只是覺得,一個月的潛伏期、一個月后的朝圣節和為此禁售的肉類產品,還有……”連闕抬起頭,看向敞開車廂頂棚之上的點點星光,目光越加深邃:“時間有太多的巧合了!
“‘喜食肉類產品’。”連闕的目光定在長生的資料上:“如果異化并非只有時間因素,還存在誘發因素呢?比如……肉食!
“什么?!”若紫與小魚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找到了!”
賀同舟的喚聲讓幾人一同湊到光腦前,只見光腦屏幕中正是一只金蟬的多角度圖片。
“這不就是普通的金蟬嗎?”
眾人心下疑惑間,連闕忽而將屏幕中的圖片放大,最終定格在這只金蟬細小的頭部。
“這是……”
“兩對復眼?!”
“那些山雞不就是……”
三人同時緊張看向光腦前沉默的連闕,連闕卻向賀同舟問道:“有沒有什么辦法分辨玩家與副本中的人?”
“啊?”賀同舟不知他為什么忽然說起這個,茫然道:“你的手環不是就可以,有數據的是地獄使者,有層級的是玩家,什么都沒有的就是副本中的人。”
連闕倒是當真不知道手環還加了這樣的功能,以至于如今他還沒使用過這個功能。
眾人沉默間,若紫緊張道:“咱們現在怎么辦?是不是……只有四天了?這……”
“如果科研所希望和非自然生物管理局一起解決這次N34城的問題,這個時間就具備參考價值。但是,一旦反之……過度相信反而會成為致命的思維誤區。”
連闕的話讓若紫與賀同舟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卻已然站起身:
“很晚了,早點休息!
“什么啊……你要去哪里?”
賀同舟正欲追問,小魚已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現在一切的推論都是建立在那只蟲子是自己從科研所逃脫的基礎上,但如果這里發生的一切都是有人蓄謀已久,或是推波助瀾呢?”直到連闕走出廂貨車,在另兩人詢問的目光下小魚才輕聲解釋道:“那么那個人一定不希望我們知道異化爆發的具體時間,所以四天后、五天后,都未必是真的答案。”
“你、你是說……”
“異化爆發在下一個黎明、下一次鐘聲敲響、下一分、下一秒……”小魚說著仰躺向靠椅,凝望著頭頂的星河:“所以早點休息,活著就是要珍惜當下存在的每一秒不是嗎?”
“但是他這么晚去哪?我們要不一起去……”
若紫說著,與賀同舟一同想追出去,小魚卻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跟去添亂,等到明天真的需要幫忙的時候困成狗?”
“……”
剛剛站起的兩人聞言立刻退回座位,在尷尬中乖乖閉上眼睛休息。
……
連闕出了院落正欲趁著夜色離開,卻見已經有人等在了院外的轉角。
那人滿身匪氣,正低頭聽著電話,依稀間有微弱的聲音自聽筒內傳來——
“……她的情況很危險,我知道你很忙,但是這種時候你還是回來……”
“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就立刻回去,她那邊就拜托你幫忙照看了,對不起……我……”
“你不該跟我說對不起,你……”
見連闕出來時云山掐熄了煙,匆匆同電話那邊的人道了別,假作無事地將面上的神色藏好。
“怎么才來!
明明沒人與他說好。
連闕只當做沒有聽到他剛剛的通話,兩人趁著夜色向城門的方向疾步而行。
高聳的鋼鐵圍墻隱沒在夜色中,夜已過半,巡視的守衛機甲兵卻依舊沒有松懈半分。
二人繞過守衛,抵達城門之下時連闕正欲打開剛從老班那里刷新收錄的技能,卻被時云山按住。隨后,他便旁若無人地帶著連闕走向守衛森嚴的城門。
守衛的機甲兵果然在下一刻將二人團團圍住。
連闕在心底將這個人暗罵了無數遍,正打算打開手環中的技能,卻見時云山示意他稍安勿躁,走到一眾機甲兵中間。
“讓你見識一下異能到底要怎么用!
他隨即抬起手,正欲將他擒住的機甲兵在他的目光下竟齊齊定住腳步,神色也開始變得渙散。
“沒有人出城,回去站崗!
下一瞬,那些神情呆滯的機甲兵竟當真走回各自的位置不再阻攔。
連闕詫異間,時云山已拉著他快速向城外奔去。
有時云山在兩人的行動方便了很多,他帶著連闕找出藏在城外的車,向著目的地開去。
“不問我怎么知道你會出來?”
“你也猜到了吧,這座圍墻或許從來都不是抵御異化怪物的,一旦防御網開啟,只會將所有人困在里面!
冰冷的機械圍墻漸漸淹沒在夜色中,連闕才恍如隔世般收回了視線:
“現在很有可能是出城最后的機會!
“身體不好的景同學,想不到最后陪我出城的人是你。”時云山未置可否,只一邊開著車一邊笑道:“所以,不管你到底是誰,我都可以相信你對嗎?”
連闕本來就沒想著自己胡扯的謊言能撐多久,見他挑明知道自己并非人魚也坦然道:“時先生是聰明人!
時云山點燃了一根煙:“天亮之前,我送你們出城吧!
“這個時候,你能放下這里的一切離開?”
連闕的話隨著敞開的車窗消散在夜風中,時云山沒有回答,握緊方向盤的手卻已指節泛白。
“我們也一樣。”
時云山輕笑了一聲,眼底卻攀起一片赤紅的血絲。
二人相顧無言,只有叢林未散的熱風拂過疾馳的車窗。
車一路順著導航的方向而行,這一路連闕竟覺得異常熟悉……直到繞過那片如森林眼睛的湖泊,連闕才錯愕眺向窗外。
“怎么了?”
連闕搖了搖頭,神色愈加凝重。
這里正是他們進入副本的地方,繞過湖泊,兩人前行的方向不正是那時引得林鳥驚飛的地方。
“就是這里了,那些廂貨車折返的地方!睍r云山將車門關好,眉目間的神色異常凝重:“也是科研所聲稱每次放生人魚的地方。”
這里是河流入海的交界處,一切似乎并無異常。
“但是……運送尸體,為什么也會到這里!
“可能他們在這里轉了船運,但是會運到哪里呢!睍r云山自言自語道,他檢查著腳下的土地:“科研所新址在附近的一座海島上,該不會跟克拉肯一起運到了那邊……”
“你有沒有聞到……很腥的味道!
連闕站在斷崖之上,海風隨著夜色翻起他耳邊的碎發。
“腥?海水不都是腥的。”
“不!
連闕在崖邊緩緩蹲下,看著海浪一次次拍打過夜色中漆黑的崖壁,又湮滅在同樣暗色的深海中。
“這么黑能看見什么?”時云山見他在崖邊蹲了許久,便伸手想將他拉起:“小心站起來的時候頭暈。”
連闕卻沒接他遞來的手,視線定在腳下崖壁與海浪交界的黑暗處。
“走吧,得趕在天亮前回去!
連闕依舊未動。
時云山也在他身側蹲下,認真看向腳下的那片黑暗。
“太黑了。”連闕沉吟道:“如果能有一點光……”
“想什么呢?這里還能有什么光!睍r云山想了想,將通訊器的燈光打開:“我把它扔下去,你看著……”
連闕擋住他的動作,臨行前無意撞見的通話還依稀在耳畔,連闕正斟酌著看向手環,卻忽見海浪與山崖交接處,一道星微的螢火自他們所在的正下方緩緩飄起。
竟是一只努力避過海浪拍打,迎風向上飛來的螢火蟲。
“那里!”
連闕來不及再說什么,在螢火蟲幾欲淹沒在浪潮的光芒中縱身一躍而下!
“草!”
時云山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待他反應過來時,崖下已濺起了一圈圈浪花。
他正因此覺得眼前一黑,卻已聽見通訊器中傳來熟悉的聲音:“下來,這里有個山洞!
時云山在心底將這人從頭到腳罵了個遍,這才認命地縱身一躍跟著跳了下去。
夏夜的海浪吞沒了視線,在方向感迷失在無邊的浪潮中時,時云山只覺眼前出現了微弱的亮光。
他向著亮光而去,就在他的手終于搭上岸邊時,一只手已順勢將他拉起。
那只手明明瘦削而帶著近乎病態的蒼白,如同未染半分塵世般不帶一絲薄繭,卻偏偏帶著堅毅不折的力量。
時云山詫異打量著面前的景象,這里竟是斷崖下與海面相交的一處洞穴。
將他拉起后那人便收回手,向這個奇怪洞穴的深處走去。
“跟上!
見他未動,連闕停下腳步喚道。
洞穴中唯一的光源正來自他手中的玻璃容器,微光中竟是幾只飛騰的螢火蟲。
時云山不敢耽擱,忙一邊擰干衣服一邊追上他的腳步。
進入洞穴后,那陣刺鼻的腥臭味更甚。
二人誰都沒有說話,面上的神色卻已越加沉重。
不知走了多久,僅有一人寬的窄小洞口漸漸變得開闊,直到來到一處極為寬敞的空間。
令人作嘔的異味撲鼻,在螢火蟲昏暗的燈光之下是一片廣闊的暗潭。
暗潭邊界淺水處,堆積的東西在淺淡的螢火下折射出陰森可怖的鬼影,連闕抬起手中裝滿螢火蟲的燈,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水潭邊堆積的是一層層慘白的骸骨,點光透過頭骨折射在石壁上如同一張張被拉長的鬼影,在這一刻仿佛每一個鬼影都活了過來,扭曲而痛苦地爬滿整片石壁。
“這是……”
時云山被面前的景象驚住,竟半晌也再說不出一個字。
連闕沉眸移動手中的螢火蟲燈,觀察著水潭四周堆積如山的骸骨。
這些骸骨顯然不屬于野獸,部分卻也區別于普通人類的骨骼,如同用獸類與人類骨骼拼接而成,帶著扭曲而詭異的畸變。
但在這些人類骸骨中,連闕竟發現有幾具不同的——
在骨堆之中,有幾條極長的魚尾骨,甚至有些未與上身完全斷開,還保持著半截人類脊椎骨連接魚尾的模樣。
“這些畜生!”
時云山在震驚中回過神,怒啐著打開通訊器記錄著眼前的畫面。
連闕在池邊蹲下,觀察著堆積在腳邊的骸骨。這些骸骨完整得極少,斷口殘缺而并不平整,像是被什么撕咬折斷造成的創口。
有人將這些人魚和人類的尸體運到這里,還未來得及處理這些痕跡。
所以,這片暗潭中極有可能蓄養著某種肉食性生物、甚至變異生物。
連闕不敢有半分松懈,時云山掃描著山洞概況神情也戒備異常。
“我把這里的數據傳出去,向最高裁決院請求支援,但是他們剛剛運來的尸體怎么會這么一會就都不見了……”
時云山小心走在水池邊緣,高舉起手中的通訊器,等待著掃描讀條完成。二人的視線卻不約而同看向水潭對岸的洞穴深處,在那里似有什么暗影一晃而過。
二人當即收了聲,如臨大敵般借著微弱的螢火看向洞穴更深的地方。
在眼睛逐漸適應的黑暗中,水潭后暗不見光處的景象漸漸顯露,依稀透出堆疊如山的尸體輪廓,在尸山之上一雙赤紅的眼睛正悄無聲息觀察著水潭邊的人。
巨獸蟄伏的龐大身軀因洞察漸漸顯露在二人的視線中——
那是一只極為龐大的鱷魚,伏在尸山之上的前爪足有成年人頭顱般大小,兇惡的短吻中露出尖利的獠牙,垂落的長尾隨著它對敵般緩慢的移動拖行在地上。
“黑凱門鱷!
連闕下意識低喃出這個熟悉的名字,但眼前的鱷魚明顯并非黑凱門鱷那么簡單,它的身體加上長尾保守估計就已超過了十米。
“本莎芭?!”
時云山不可置信地怒罵道:“這只異化黑凱門鱷不是因為太過兇殘,早就被科研所處死了?!”
“顯然沒有!
連闕將裝著螢火蟲的小瓶系在制服的綁帶上,戒備凝視著正緩慢走下尸山的巨大鱷魚。
就在下一瞬,原本以極慢速度觀察獵物的黑凱門鱷竟如一只離弦的箭般一頭扎進幽暗的水潭中,向著二人的方向而來!
時云山看著舉在手中的掃描進度條在此刻全部讀取完成,忙收回手想與連闕一同向洞外跑去。
這只異化鱷魚龐大的體型竟絲毫未影響它的速度,就在時云山收回手臂的一瞬間,那張血盆巨口便已自水下張開,一口便咬向未來得及收回的手。
千鈞一發之際,時云山只覺一股力道將他拉向身后,堪堪避開了這驚魂一霎。
“不能讓它逃回海里!”
時云山迅速掏出槍,還未站穩便已向著身后的巨獸連開數槍。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巨鱷閉口后子彈竟在它的表皮外擦刮出刺耳的聲響,厚實的皮囊在槍口下竟未受到半分傷害!
被稱作本莎芭的異化鱷魚被子彈激怒,巨大的身軀自水中鉆出,張口再次咬向開槍的人。
時云山堪堪退后避開鱷口,正欲再想些其他辦法時卻見連闕已趁機躍上鱷魚的脊背,巨鱷瘋狂搖晃也沒能將他自背上甩下,怒極中便要再次縮回水潭中。
搖晃間,被連闕系在衣帶上的螢火蟲容器撞上石壁,在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中,螢火蟲在幽暗的洞穴中散開,似感覺到危險般紛紛向著洞外飛去。
這份微弱的螢火也即將徹底消散。
連闕知道如今是最后的機會,掏出短刀發狠般刺向欲將戰場拉入水中的巨鱷。
“小心!”
時云山被這樣的變故嚇得激起了一身的冷汗,水中本就是鱷魚的天下,那身子彈都打不穿的皮甲更何談被一把小小的短刀破開。
正當他心急如焚中想搬起一旁的骸骨砸向意欲脫逃的巨鱷時,卻驚見短刀在巨鱷凄厲的慘叫中徑直破開堅固的鱗甲,深深刺入巨鱷的頭部。
本莎芭入水的動作漸漸停息,在最后一縷螢火散盡前終于重重垂下龐大的頭無力地倒在地上。
連闕將短刀收回,在確認巨鱷已徹底死亡后才自它身上躍下。
“行啊!睍r云山長舒了一口氣:“這里的情況我已經反饋給最高裁決院了,不過既然有人惡意蓄養本莎芭,事情一定并不簡單。咱們得盡快回去,找到這些事情有人背后操控的證據。”
他說罷拍了拍連闕的肩膀示意他一同離開。
誰知連闕卻依舊站在原地,看向黑暗中的水潭。
“怎么了?”
時云山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放松的神色倏然一滯。
在手中通訊器微弱的屏幕光下,被巨鱷尸體盤踞了大半的水潭內浮起一片赤紅的眼睛。
這些眼睛的數量太多,隨著一雙雙眼睛張開,整片水潭都快被這些赤紅的眼睛布滿。
時云山被這樣可怖的景象驚得連退了數步,僵硬抬起手中的通訊器照向水潭——
只見那些逐漸浮出水面的眼睛,竟是一只只尚未成熟的異化鱷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