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城真在走廊遇見了一年級的家入硝子,五條悟的同學,自然也認識禪城真。
那姑娘正倚在窗邊抽煙,神態懶洋洋的,淚痣也隨著午后的陽光懶散地耷拉在眼尾。瞧見禪城真以后,她便將手里的煙給熄了,笑瞇瞇地打了招呼,說:“前輩好。”
“如果是找悟的話,他今天不在學校哦。”
禪城真瞧了她一眼,因為夏油杰才跟她說完同樣的話。
周圍的人已然將她和悟完全聯系在了一起,五條悟在的時候還好,因為那時候他們的眼里也容不下其他人,但在五條悟不在的情況下,禪城真總覺得有些心煩。
心煩,熟悉的心煩,想要忽略怎么都忽略不下去的心煩。
讓她躲進禪院家乃至于躲進東京咒術高專的心煩。
禪城真覺得自己的年度關鍵詞、乃至于人生的關鍵詞都可以說是‘煩惱’,她無意計較這個合乎情理的誤會,只是同家入硝子說:“你可以同悟一樣叫我「真」。”
家入硝子聞言朝她偏了偏頭,額前的碎發隨著她的動作飄動,顯得有些可愛。
“真前輩,”她姑且就這么接受了禪城真的提議,但是并沒有完全接受,“要和我一起抽煙嗎?”
家入硝子這時候也意識到禪城真不是來找五條悟——她抽煙,并且還要喝酒,相對于班級上的兩個男孩子,完全是半只腳邁入了丑惡的成年人的惡習。
雖說這個年紀的咒術師已經開始和咒靈們戰斗,甚至于沾上和詛咒師相關的任務開始殺人,但畢竟是未成年么,班主任夜蛾要是瞧見學生抽煙,難免要嘮叨上兩句。
可是戒煙這種事,對于硝子來說是萬萬不行的,每次只要感覺上來,干脆縮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直接眼不見心不煩。
東京高專每一屆的學生很少,但是實際上,整個學校的占地面積很大。
因為它不僅肩負著天元所在的甍星宮和全國結界中心的職責,許多畢業的咒術師同樣會依照所畢業的咒術高專為原點來進行咒術的工作。
所以高專雖說是學校,但并不止承擔著教學方面的功能。
對于家入硝子來講,這么大個地方,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無人打擾的地方。想來禪城真正好選中了同樣的位置。
算是難得的緣分。
她在心里冒出這樣的想法。
禪城真是二年級的前輩,學校里的學生不多,但一年級和二年級重合的交集處其實更沒有多少。再加上五條悟和禪城真十年如一日地湊在一起,家入硝子顯然對二年級里另外一位前輩庵歌姬要更熟悉一點。
這位前輩又熱心又沒有什么架子,是難得可以交流的常識人,同時也屬于五條悟受害者中的一員。家入硝子是新生里唯一的女生,才一入學就被庵歌姬拉入了‘東京高專女子會’里。
因為是禪城真的同級生,所以庵歌姬會時不時在群里大吐苦水,說五條悟對前輩根本沒有半點尊敬可言,動輒就開口取笑前輩;還喜歡不聽人安排擅自行動,導致后面寫報告的難度直接上升。
——這種既不可愛又喜歡闖禍的煩人貓有什么可令人喜歡的?
關鍵是五條悟那家伙竟然還有女朋友,當事人還是那么漂亮可親,簡直是不知道該吐槽這樣性格爛的人居然會被看上,還是該吐槽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能夠包容他如此之多的缺點。
庵歌姬抱怨完以后,群里的女孩子們安靜了有兩三分鐘。
然后冥冥才發消息說:“不會吧……”
家入硝子也跟著應和:“真的嗎?”
庵歌姬瞬間感到困惑,連連在對話框里打出了好幾個問號。
順帶一提,她們除了‘東京高專女子會’以外還有另外一個群,起源于庵歌姬認為當著人家女友的面吐槽她的另一半有些不好。
“真的嗎?他對自己的女朋友都是這幅德性?”
“……他們兩個人真的在交往?我看著不像。”
兩個人的側重點各不相同,但庵歌姬非常堅信自己的判斷:“如果你經常和一個異性出去約會,想要和彼此無時不刻黏在一起,兩個人還要一起吃飯,一起行動,互贈禮物,那無疑就是在交往!”
冥冥說:“我也想交往。把前面的步驟全部略去,直接跳到贈送禮物這一步就行。”
冥冥又說道:“冗談(じょうだん),我覺得不像是在交往,至少我從真這里看到的是這樣,他們兩個人還沒有真正走到一起呢。”
當事人聲明了這是一句玩笑話,盡管只是對先前‘交往觀念’的補充,但可見后面的評價也不能當真。
于是這個事件很快就被接下來的其他話題給蓋了過去,但以冥冥的性格,很難說她會無的放矢,家入硝子還是難免將這話給記在了心中,偶爾將歌姬前輩所說的話,跟五條悟和禪城真的相處模式比較一下。
經常出去約會,無時不刻黏在一起——
只要五條悟一落下夏油杰失蹤,大家都會心照不宣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起吃飯,一起行動——
歌姬前輩正是因為這點,才深刻體會到了某個人的討厭,某只煩人貓幾乎要成為了二年級的編外成員。
如果按照庵歌姬的戀愛觀,他們兩人就是在交往,但如果以冥冥的標準來說,這兩個人尚且還沒有真正走到一起。以家入硝子的看法,能喜歡上她的兩個同級生的家伙,差不多都是舉世級別的笨蛋。
悟喜歡禪城前輩嗎?
這是明擺著的事。
禪城真喜歡五條悟嗎?
她不知道。
家入硝子對這件事有種過分的關心。
如果打著關心同伴的感情事故的幌子,這借口在同學愛太過充沛的同時,又未免顯得分外冠冕堂皇。
如果五條悟真的因為壞女人的玩弄受到傷害,那她和夏油杰只會在他黯然神傷的至暗時刻拍照紀念,并且在多年以后他的七十歲大壽上反復播放。
況且正如同笨蛋男高中天天吹噓自己是最強一樣,在那種事情發生之前,誰也想象不出那情形和模樣。
所以她只是好奇,連帶著對禪城真這個人生出好奇。
家入硝子最開始只是在想冥冥前輩發在群里的話,于是等這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格外多看上了兩眼。而后她又在想那人輕快的笑容底下究竟潛藏著什么,她總看起來很開心,但那是真正的開心嗎?
禪城真的眼瞼今天有一點淺淺的黑色陰影,她是熬夜了嗎?不過依舊也不妨礙她的漂亮。
家入硝子這樣想著,朝著禪城真晃了晃手里的煙盒,好像是在朝著她發出邀請。
“來一根?”
“賄賂?”禪城真說。
“不……煙還是挺提神的,”家入硝子答,“大家都知道我會抽,所以沒必要找一個共犯。”
“有時候打不起精神來,又不得不去做點什么,抽上一支感覺挺解壓。”
這話一說出口,禪城真便清楚了家入硝子邀請她一起吸煙的緣由。
她昨天晚上才熬了夜,今天起床以后便覺得狀態有些不好。可是她又不得不熬夜,因為同樣要顧及時鐘塔那邊的作業。
放在往前,禪城真一定會在出門之前處理一下臉上的痕跡,她長期以來維持著自己開朗的形象,根本不吝于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地方下一些功夫。
但早間時收到的消息,委實令人難過又生氣,讓她一時之間忘記了顧及這個問題。
這是禪城真進入時鐘塔學習的第五年,時鐘塔的內部分為十二學科,照理來說,每一個才入學的魔術師都會在全體基礎科(密斯提爾)學習五年,然后才考慮轉入其他的學科繼續研習。
就像是接收完最基礎的義務教育,而后再選擇自己感興趣的方向,進行高等教育一般。十二個學科中的研究方向各不相同,而學生們在這個時期也會面臨著對前途至關重要的導師問題。
時鐘塔內的教室,更像是城堡一樣的存在,自身的本質將其稱作研究所倒也差不了多少。所有學科的知識對禪城真而言,在難度方面并沒有多少區別,她唯一需要考慮的便是對安全的保障。
一個合格的導師,會在日后的道路上庇佑她順風順水。而無法進入前途可觀的有名教室,落到不學無術的無良導師手里,那還不如立刻從魔術協會逃之夭夭。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個魔術師都擁有著進入學部教室的權利,一些天賦不出彩的魔術師,五年之期一到,也沒有哪個學科愿意接受他,便只能在所有學科共同管理的五大教室里進行學習。
那種教室,只要在理論上是時鐘塔的學生都可以參加,倘若淪落到這種地步,那種魔術師的日后成就如何,根本犯不著多去設想。
——這是最壞的一種結果,以禪城真這五年來的表現,想要找到好的教室不是件難事。
但越好的地方就意味著里面的成員越接近‘魔術師’,如果她真正的才華暴露,那么絕對會面臨著被‘指定封印’的危險。
所以她既要追求權勢足以庇護她的導師,又不能只看重導師所擁有的權勢。
禪城真將目光著落在十二個學科的君主之上,截止當前除卻目前的基礎科的君主對她表示欣賞以外,其他根本毫無反響。
因為特蘭貝里奧是主張廣開門戶的民主主義,對作為新世代(newage)的魔術師并無歧視之意。君主·特蘭貝里奧還特地寫信給她,說愿意為她解決魔術刻印的問題。
能接到一位君主的橄欖枝自然不錯,但是天知道——
他單單是女兒都有足足十幾個,這意味著禪城真根本就沒有辦法擠進中心!
她想起周圍的一個酒囊飯袋因為搭上講師索拉烏·索非亞莉的線,加入了降靈科主任的教室,身上就不禁像是有螞蟻在爬一樣難過。
“我很好……”禪城真最后這么解釋道,“只是昨天晚上熬了一下夜,有些頭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