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云莊
“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去找傅紅雪嗎?”丁靈琳問。
“對,我們?nèi)フ腋导t雪,也找馬空群。傅紅雪一定會去找馬空群的。”
葉開微微一笑,“你不知道我們要去哪里,還跟著我走了一路。”
“只要跟著你一起走,去哪里我都去,但你若是想要丟下我,我必饒不了你,天涯海角都要跟著你去的。”丁靈琳也笑,她笑起來很明媚,金鈴鐺叮鈴鈴響,也掩蓋不了她的光彩。
這個女孩除了吃醋的時候什么都說,什么都敢說出口以外,其他時候,除去稍黏人了些,對葉開來說,并非不是一個好的同行者。有這樣一個明快的姑娘跟著一起,路上也多了幾分鮮亮色彩。
“路大哥到時候也會過來嗎?”
“對。”
“我們需不需要給他留下什么記號。”
“不需要,若是留記號,那就是小瞧路小佳的水平了,他出名的或許只有在汴京當(dāng)捕快的經(jīng)歷,但他本身在追蹤方面也很擅長,如果屆時他找不到我們,那才是怪事,若是這種事情真的發(fā)生了的話,我可要好好嘲笑他。”
“路大哥的追蹤水平當(dāng)真這么高?”
“自然。”
“你知道的,一個人要學(xué)什么東西,只要聰明,只要努力,總能學(xué)得會的,可經(jīng)驗不一樣。經(jīng)驗是需要積累而成的。路小佳在追蹤這方面的經(jīng)驗就很豐富,何況還有名師指導(dǎo)。”
在追殺這方面,路小佳可是行家。
“你知道他的師承?”
“不錯,我知道,我的師父與他的師父相識。”
“原來如此,難怪你們這般熟稔,原來認識得這么早。”
丁靈琳顯然是誤解了什么,葉開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反駁。
李尋歡和荊無命的關(guān)系解釋起來很麻煩,不如不解釋,就讓丁靈琳以為葉開自己是在拜師學(xué)藝的時候同路小佳相識的就好。
路小佳找到傅紅雪和翠濃的時候,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并不算太融洽,或者是說沒有情侶之間的甜蜜溫馨。
傅紅雪和翠濃兩個人生長環(huán)境并不相同,對生活的要求顯然也不一樣。傅紅雪習(xí)慣吃寡淡的素面,住最便宜破舊的房間。翠濃是在邊城甚至邊城周邊都小有名氣的名妓,她本應(yīng)該是吃用景德鎮(zhèn)的瓷器盛放的雞湯熬煮出來的面,倚在雕花欄上閑賞窗外風(fēng)景。
那寡淡到?jīng)]有任何味道的面,粗糙的大碗,說實在的,叫翠濃一時半會難以下口。
而傅紅雪見了翠濃的客人同她來打招呼,這黑衣少年也忍著火氣,跟翠濃說話的時候不冷不熱的。他嫉妒那些曾經(jīng)擁有過翠濃的男人。
“你若是不想同我一起,可以走。”傅紅雪說。
翠濃勉強笑道:“我怎么會不想同你一起,我只是還不餓,有些吃不下。”
“來一碗素面。”
“好嘞。”
這個要面的聲音對于傅紅雪和翠濃來說都不算陌生。
傅紅雪偏頭看了過去。
是路小佳。
紫衣劍客走向他們,坐到傅紅雪身邊。
他先是看了看翠濃,又看了看傅紅雪。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錯。”傅紅雪按耐下激蕩的心緒,他本要同翠濃吵架的,他以為是,他的情緒堵在心里。但是路小佳出現(xiàn)了。
他就跟天山這個詞一樣,會讓傅紅雪想起他的家,想起花白鳳,想起那沒有一絲光的黑暗,想起如死亡一樣的寂靜。
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復(fù)仇。
傅紅雪的臉色蒼白。他按著刀,手上用著力,路小佳卻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
“你們接下來打算去找馬空群嗎,有見到葉開他們嗎?”
“沒有。”說話的是傅紅雪。翠濃低垂著眼,看向自己的面,好像面里能開出花。
路小佳搖搖頭,“我去還了一趟馬都比他們兩個動作快,等葉開來了我要好好嘲笑他。”
素面沒什么需要準(zhǔn)備的,上得很快,路小佳取了筷子慢吞吞地吃,吃得不快。翠濃瞧著他也并不像是難以下咽的樣子,只是跟傅紅雪一樣,習(xí)慣了慢慢吃。
翠濃沒有動筷子。她就像一座美麗的雕塑,不出聲,也不說話。
“你不必來。”傅紅雪說。
“為何不必來,難道你把這條路堵死了,不讓別人過來不成?”
“你跟葉開都與此事無關(guān)。”
路小佳不置可否,“這件事情已經(jīng)把很多人卷進來了。”
“傅紅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消息。”
“什么。”傅紅雪問。
“馬空群雖然燒了自己的馬棚,叫馬師都走了,但有人說,那不是馬空群的全部家底。實際上他還在別處藏了財產(chǎn)。現(xiàn)如今也就馬空群和沈三娘兩個人,身邊沒什么手下,自古財帛動人心,除了你,怕是還會有別的人去找他。”
翠濃聽了消息,垂下眼簾,面上沒什么變化。
傅紅雪不為所動,“那又如何。我只殺該殺的人,其他事情與我無關(guān)。”
但很快,傅紅雪又想到了路小佳捕快的身份,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但人是聰明的,很快聯(lián)想到了案子的事情上去。
“你是為了有可能會追蹤到馬空群財產(chǎn)的人來的。”
路小佳不說話,自顧自吃面。傅紅雪已為他找好了理由。
“我還沒有得到馬空群的消息,這里似乎沒有人見過他,但如果我得到了,在殺了他之后,我會告訴你。”
“等你吃完面,你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為什么,客棧沒有說不叫我住。”
“但我不想跟你一起走。”傅紅雪冷冷地說。
“如果你見了葉開,也可以一并告訴他,我也不想跟他一起走。”
“你見到小袁了嗎,我聽說他來找你了。”
“沒有。”
“好。”
“他怎么了。”傅紅雪問。
“他出來散心,沒了消息,我順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傅紅雪不感興趣,他也沒有說話。
“我走了,至于葉開那邊,你等他來了自己跟他說吧,我沒有幫男人傳話的愛好。”
他走了。翠濃想。
路小佳走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沒說。傅紅雪似乎并不為路小佳的那一眼而嫉妒。
翠濃能理解,她可以敏銳地察覺到,傅紅雪待路小佳也是不一樣的。
這些日子來,傅紅雪不喜歡熱鬧,如果不是有問話的必要需要他走到街上去,他會一直留在黑暗的巷子里不出來。
傅紅雪是冰冷的,強大的,他也是脆弱的,自卑的。
他裝作不在意自己身體上的缺陷,可是他實際上在意的不得了。
而路小佳知道他是個跛子之后的第一反應(yīng)是,傅紅雪出手一定是后發(fā)制人。
路小佳是全然不在乎這些的。他不在乎很多東西。
而且在翠濃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也一定相處過,不然傅紅雪不可能對他抱有那么高的容忍度,甚至跟他說了不少話。路小佳也是,跟傅紅雪說了很多話。
在跟路小佳交談過后,傅紅雪冷靜了下來,他不再那么激動了。
“我吃完了,等你吃好了就回屋休息吧。”說完他起身離開,沐浴著旁人的視線,一步一步地走回房間。
翠濃望著傅紅雪的背影。
她在想,如果她要殺傅紅雪,路小佳會阻止嗎?
或許會。翠濃想。他很在意傅紅雪。
再等等吧,她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路小佳這段時間大部分時候幾乎都花在趕路上了,不過他想若是能搞定這些事情,多在路途上奔波一些也不是什么壞事。
袁家白云莊近來有一莊喜事。
路小佳口中的小袁本名袁青楓,是莊主袁秋云的兒子,馬芳鈴和袁青楓的親事是萬馬堂同白云莊早些年就定好的,馬芳鈴來投奔白云莊,白云莊自然接納,袁秋云接受她做自己的兒媳,袁青楓也喜歡她。
路小佳不是來找馬芳鈴的。他對不知當(dāng)年事情內(nèi)情的大小姐沒有興趣。
是張倩倩差人給他傳了信,說白天羽曾經(jīng)跟柳東來因為感情上的事情有一些糾紛,柳東來又是白云莊袁秋云的姻親兼結(jié)拜兄弟。路小佳如果想的話,可以順著這個方向調(diào)查一番。
路小佳來找袁秋云,本意是想問問他知不知道柳東來和白天羽之間的事情,沒想到柳東來人就在白云莊。
柳東來見了他,還沒等路小佳說明來意,柳東來就先說話了,他滿臉笑容。
“是張兄差你來找我的嗎?剛好巧了,我本就在白云莊待幾天就走,還正想讓人給張兄送信,既然你在,我就直接跟你說了,我最近還有些事情要忙,我和他之間的比試可能得延后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在張家沒見過你?你跟張兄這么像,我之前若是見過你,肯定印象深刻。”
護花劍客柳東來和張如憶是老對手了,這他知道,不過路小佳沒想到他們兩個人關(guān)系這么好。
路小佳一句話還沒說,就已經(jīng)被他熱情地帶進白云莊了。
“你用劍,學(xué)得可是張氏劍法,不如我們來比試一番如何?”
路小佳終于找到說話的機會。
“我母親是張家人,我沒學(xué)張氏劍法,張如憶也沒叫我來找你,我是有別的事情想問你。”
“你問吧。”柳東來爽快地說。
【作者有話說】
端午快樂!
剛就說忘了什么……(恍然)忘記祝大家粽子節(jié)快樂了
值班完全沒有體驗到假期的感覺(目移)
第62章 正面回答
傅紅雪沒有得到白云莊的請?zhí)~開得到了。他和丁靈琳二人出現(xiàn)在傅紅雪和翠濃面前,笑著詢問要不要一起過去。
傅紅雪沉默了半晌,葉開一直耐心等著。
“路小佳來過了。”傅紅雪開口說,說的卻不是葉開的那個話題。
“我告訴他,不想跟你們一起走。這話我跟他講過了,現(xiàn)在再同你說一遍。”
“路小佳來過了啊,沒想到他比我們的速度還要快。”葉開在感慨。他似乎完全不會感到尷尬一樣,即使被傅紅雪如此直白地拒絕了,他的臉上也掛著輕松的笑容。
“沒事,你拒絕你的,我跟我的,路這么寬,難道還都是你一個人的不成,我們只是順路而已。”
傅紅雪沒做聲,繞過葉開直接走了。翠濃朝丁靈琳笑了笑,連忙跟了上去。葉開看向翠濃的背影,眼含憂慮。
丁靈琳看向葉開,有些不滿,說:“還看人家做什么,人家都跟著你的朋友走了。”
“我只希望她愿意一直跟著傅紅雪。”葉開說。
翠濃并不清楚葉開對她抱有的警惕,她一直跟在傅紅雪的身后,在他們快要到白云莊之前,在途中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路小佳。
路小佳在這里等著他們。
他身旁還有一位白衣劍客。
“這是傅紅雪。”路小佳說。
“我知道,我看到他的刀了。”劍客說。
這話引起了傅紅雪的警覺。他抬眼看過去,蒼白的臉,漆黑的眸,他的視線又冰又冷,像天山上亙古不化的積雪。
“我是柳東來。”他介紹自己。
護花劍客柳東來,翠濃聽說過這個人。他很有名,他的劍法很好。不過下一秒,翠濃就無暇去思索這些事情了。
“當(dāng)年梅花庵一事,我有參與,不過我并不后悔,因為白天羽他活該!”
傅紅雪睜大了眼睛。他的手握緊刀柄。
柳東來跟馬空群不一樣,他不逃,他不覺得殺了白天羽是一件錯誤的事情。他之所以被路小佳說服,是因為他不想連累袁秋云。
白云莊的袁秋云不僅是他的姻親,還是自小認識熟悉的好友,就連埋伏圍殺白天羽一事,柳東來也告訴他了。袁秋云聽了之后只是埋怨他怎么為一個女人做出這種事情,然后便替他瞞住了,誰也沒告訴。
可現(xiàn)在傅紅雪來了,他在找,他在四處找尋他的仇人。馬芳鈴又即將成為袁秋云的兒媳婦。
當(dāng)年的仇恨沒有必要牽扯到白云莊。柳東來也認這件事,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他既然去了,便不打算瞞。
柳東來說自己當(dāng)年有一個喜歡的女人,叫潔如,按照他的說法來說,潔如本是他的,但白天羽卻用他的權(quán)勢和錢財強占了她。*
“你說謊!”
“我說謊,我對你這個毛頭小子說謊做什么?而且我既然已經(jīng)被路小佳說服,來到你面前,就沒打算隱瞞什么,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那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
傅紅雪聽不下去了。他拔刀。
他的刀比閃電還要快!
柳東來沒有躲,刀砍在他的胸口,血濺出來。
他臉上露出譏誚的笑容。
“白天羽他就是個混賬玩意!你以為他是什么好東西嗎?是!我妻妾成群,但我對潔如是真心的,她本已同意入我家的門,結(jié)果白天羽橫插一杠子!”
“你去打聽看看,當(dāng)年誰不知道神刀堂堂主風(fēng)流多情,紅顏知己無數(shù)。他見到喜歡的女人他就想要,就想征服,但是得到了之后他就不珍惜了,他就把人拋棄了!”
“你捫心自問,傅紅雪,你母親是白天羽的妻子嗎?白天羽有給過她名分嗎?”
“住口!不要再說了!”
傅紅雪厲聲道。
傅紅雪的情緒很激動,蒼白的臉染上紅暈,他的身子劇烈地顫抖。他的刀也開始抖了,但柳東來恍若未覺。
傅紅雪猛地收刀。
“拔你的劍!”
“你若是替白天羽復(fù)仇而來,那盡管來,我不反抗,殺了我就是。但我的劍,你還不配看!”
傅紅雪大口深呼吸,他死死握著自己的刀,惡狠狠地盯著柳東來,柳東來也看著他,臉上譏誚的笑容不變。
傅紅雪在顫抖,他感覺血液直往上涌,情緒、激烈的情緒在折磨他,他的世界開始旋轉(zhuǎn),傳入耳中的聲音開始變得朦朧,霧蒙蒙的,隔著一層紗,聽也聽不清晰。終于,他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開始抽搐。
他仍握緊他的刀。
傅紅雪的病發(fā)作了。
他想站起來,但是又跌倒了。他流下眼淚,牙齒打顫,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把自己最狼狽的一面暴露在了自己的仇人面前,暴露在了路小佳面前,這讓傅紅雪難以接受。只是他越想控制住自己,越無從控制,反而讓自己在地上更狼狽。
他揮不動他的刀,如今誰都能踩他一腳。
路小佳走了過來,他不知什么時候取了件外衫,松手叫外衫蓋在傅紅雪的身上,紫色淹沒了地上的黑衣少年。
死灰色的眼睛看向翠濃,翠濃好像這才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連忙上前,將傅紅雪摟到自己的懷抱中。
柳東來是那個眼睜睜看著傅紅雪在他面前倒下的人,他的表情看著很是復(fù)雜。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傅紅雪他被他母親撫養(yǎng)長大,對白天羽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全面。”
路小佳語氣冷淡。
單是聽他講話,誰也想象不出來他先前的舉動。
柳東來冷笑一聲,說:“不難想象,畢竟能讓白天羽收作情人的女人性子都挺瘋癲的。”
“你是沒見過,當(dāng)初白天羽情人不斷,他陪著情人的時候,之前被他拋棄的女人怎么能甘心?下毒殺人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只是沒有傳開而已。”
柳東來看著路小佳那張臉,臉上的笑容依舊譏誚。他跟張如憶那么相熟,都是老對手了,怎么可能不清楚張如憶家里的情況。
張如憶沒有成家生子,他家親戚也不多,都跟張如憶沒那么像,嫁人的也沒有嫁到路家去的。張如憶只有一個妹子,嫁給了丁家莊的丁乘風(fēng)。丁乘風(fēng)有一個妹妹丁白云,白云仙子無論模樣還是脾性都是白天羽會想要征服的對象。
只要跟白天羽扯上關(guān)系的女人,無論之前是何等性情,后來行事都會變得有些難以捉摸、瘋癲激烈,不然他怎么會見到一個姓路的、跟張如憶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少年劍客?
想到這里,柳東來臉上笑容中的譏誚之意更甚。
“等傅紅雪醒了之后告訴他,如果還想殺我的話,就來找我,無論何時,我柳東來都奉陪到底。”
丟下這句話,柳東來轉(zhuǎn)身就走了。沒有人攔他。
路小佳看向翠濃,問道:“他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我不知道,每次時間都不一樣。”翠濃搖了搖頭,輕聲回答。
“先背他回客棧。”路小佳說。
翠濃幫忙,把傅紅雪放到路小佳背上,路小佳那件紫色外衫披在傅紅雪身上。傅紅雪手里一直握著他的刀,想叫他松手也無從下手,便把傅紅雪拿著刀的手搭過去,讓刀垂在路小佳身前。
他們往下走,翠濃先開口了。
“我一直沒問過,你為什么會關(guān)心這些事情。之前傅紅雪說是因為案子,但是柳東來跟你調(diào)查的案子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你不是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
“之前說的事情還作數(shù)嗎?”
“一直作數(shù)。”
“我有些不理解,你想要什么呢,你和葉開,兩個人都挺奇怪的。”
“要說奇怪,這世界上的哪個人不奇怪,旁人也會覺得你我奇怪。之所以覺得奇怪,不過是因為不清楚緣由罷了。”
翠濃還想說些什么,不過被路小佳打斷了。
“葉開來了。”他說。
翠濃閉上了嘴。
葉開是和丁靈琳一起來的,葉開在看到路小佳和他背在身后的傅紅雪后,臉上的笑容換成了擔(dān)憂之色。
“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路小佳簡單概述了柳東來的事情。
“傅紅雪有些激動過頭了。”他說。
“這也是難免的。”葉開苦笑。
沈三娘告訴過葉開傅紅雪的那種病,她希望葉開能幫幫傅紅雪。他的癲癇會因為情緒激烈而發(fā)作,聽起來剛剛的場景很明顯符合這個條件。光是從路小佳平淡的敘述中便能聽出來當(dāng)事人的情緒有多強烈。
至于柳東來的控訴,葉開本人倒沒什么感覺。他不想替白天羽復(fù)仇,冤冤相報何時了,仇恨就到此為止也不錯。白天羽風(fēng)流之名他聽說過,他還聽李尋歡提起過白天羽的事情。
李尋歡當(dāng)時說白天羽什么都好,就是行事肆意太過,所以送了他一把刻有忍字的小李飛刀,希望他能懂得忍。
但顯然,白天羽后來并沒有做到。
路小佳問道:“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告訴他。”
“你覺得現(xiàn)在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嗎?”
葉開仍然抱有擔(dān)憂,但他知道路小佳從來都不會平白無故提起一件事情,何況是對傅紅雪這樣重要的一件事情,如果告訴他的話,就意味著要把他直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事情的意義都否決掉。
這對于傅紅雪來說太過殘忍。
“我不知道,但是他現(xiàn)在顯然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后續(xù)我擔(dān)心會有別的事情發(fā)生,到時候更難處理。”
“你知道了什么。”葉開問。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路小佳看了一眼葉開,又看了一眼丁靈琳。丁靈琳朝他笑。
“你不告訴我,還能告訴誰?”
“等你告訴傅紅雪了,我再告訴你。”
“是很麻煩的事情嗎?”
“不好說。”
“從你路小佳嘴里聽到一個不好說,還真是難得。”葉開笑了。
“現(xiàn)在有馬空群的消息嗎?”
“還沒有。”
“他躲得可真夠好的。”路小佳嘖了一聲。
第63章 真相
他們回到客棧,把陷入沉睡的傅紅雪放到床上。路小佳本來想把自己的外衫拿走,但是傅紅雪不知道什么時候抓住了它的一角,抓得很緊。
路小佳也不敢硬扯,無法,只能就這么留給他。
“翠濃。”
“我在。”翠濃聽到路小佳叫她,看了過去。
“等傅紅雪醒了,你幫我收一下我的外衫,下次見面再給我。”
“好。”翠濃點頭應(yīng)下。
“路大哥,你穿著一件外衫,還帶了一件外衫,是要輪流換著穿嗎?”丁靈琳笑著問。
“就當(dāng)是這么回事吧。”
如果是葉開這么說的話,丁靈琳肯定是要追著問的,葉開嘴里有時候不說實話,像這樣語焉不詳?shù)幕卮鹜谴虬l(fā)不了丁靈琳的。
但是說話的是路小佳,丁靈琳對他少了幾分隨意和親昵,而且這是葉開的朋友,他的私事跟丁靈琳也沒什么關(guān)系,所以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路小佳,你覺得現(xiàn)在真的有必要告訴他嗎?”
自從回來的路上路小佳說要告訴他什么,葉開就一直是這副有些擔(dān)憂的表情。
“你可以再拿塊木頭和小刀,這樣就跟你的師父沒什么兩樣了。”路小佳冷冷地說。
“那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你不想說,難道我還能拿劍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說不成?”
葉開嘆了口氣,說:“讓我再想想。”
“你想吧,想完記得告訴他,我走了。”
路小佳可不想牽扯進葉開和傅紅雪之間關(guān)于交換孩子的舊事,這種事情知道是一回事,聽當(dāng)事人講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他之前跟智障系統(tǒng)反應(yīng)過沒有提前提示就把他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世界去的問題,系統(tǒng)給了他回應(yīng),說以后會給出提示,但是沒有說會取消。
前不久系統(tǒng)便給出了通知,不日便會啟動穿越功能,將路小佳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世界去。他在心中惱怒系統(tǒng)選的不是時候,但智障系統(tǒng)就是智障系統(tǒng),他跟智障系統(tǒng)沒什么氣好生的。
路小佳只能把外衫先拜托給翠濃,自己知道的事情先處理好,然后做好穿越去另一個世界的準(zhǔn)備。
葉開自然不清楚路小佳身上還有系統(tǒng)的事,他看著路小佳離開的背影,不覺有些羨慕,羨慕他不用告訴傅紅雪真相,但是這份羨慕?jīng)]有存在多久便轉(zhuǎn)化為了同病相憐的同情。
葉開覺得自己這樣很好,白天羽死了,他也不執(zhí)著于為白天羽復(fù)仇,他更關(guān)心活的人。
而路小佳呢,路小佳跟丁靈琳、跟丁家之間一定有關(guān)系。可他從來沒說過。葉開知道路小佳是路家的少爺,他還見過路夫人,得到過對方的熱情招待。
路小佳一字不提,丁靈琳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們兩個還真不愧是朋友,都有理不清扯不斷的事情。葉開這么想,笑了一下。
“傅紅雪,你感覺怎么樣。”翠濃上前關(guān)切。
“還好……葉開,你們怎么在這里。”
翠濃想扶傅紅雪起來,被他避開了,她不再堅持,給傅紅雪墊了一個墊子,伸手去把紫色外衫收起來。
“這是路小佳的衣服。”翠濃解釋。
“路小佳……路小佳在哪?”
傅紅雪想起發(fā)病倒在地上的時候時從上降下來、落在身上的薄薄一件外衫。他想起倒下之前一直站在一旁毫無動靜的紫衣少年。
正是路小佳替他找來了柳東來,當(dāng)年梅花庵故人之一。
“他走了。”葉開回答。
“嗯,路大哥應(yīng)該是有自己的事情,很著急的樣子,外衫被你拽著也來不及等你醒,就留在這里了。”丁靈琳補充道。
“我們可以下次見面的時候還他。”翠濃說。
傅紅雪抬眼,把他們?nèi)齻人看了一遍,然后垂下眼簾。
“你們?yōu)槭裁催不走。”
“你這人什么態(tài)度啊,葉開一直關(guān)心著你,跟著你走了一路,幫你打聽消息,你就是這種反應(yīng)嗎?”丁靈琳哼了一聲。
“還有路大哥,我們雖然沒有見到他,但是他也一直在幫你打聽消息,你連謝都不謝一下嗎?”
“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傅紅雪冷冷地說。
“好了。”葉開拍拍丁靈琳的手臂。
“傅紅雪,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葉開看著傅紅雪說,他的眼神中有一種奇異的憐憫和痛苦。
翠濃看了看傅紅雪,又看了看葉開,她攥緊了手中的外衫,但又很快松開。
丁靈琳先走了出去,翠濃便跟上,隨后合上門,把空間留給兩個少年。
“你不問我要說些什么嗎?”
“這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guān)。”
“不,事實上,我要說的正是與你我都有關(guān)的事情。”
“我不覺得我會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要說我跟你是兄弟,你信嗎?”
“兄弟?”傅紅雪皺起眉,他想說怎么可能,你在開什么玩笑,但是他想到柳東來說的那些話,硬生生止住了原本滾到喉嚨的話語。
“所以你跟我一路走,是想一同為父親復(fù)仇?路小佳也是嗎?”
“不,你怎么會這么想,路小佳倒不是,他是金陵路家……總之他跟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沒有關(guān)系。”葉開本來想說路小佳是金陵路家的大少爺,但是他又想到路小佳跟丁靈琳相似的笑臉,便停下來了未說完的話,改變了話頭。
“你想說什么,葉開。”
“我本來不想將這件事情說出來的,因為我覺得說出來這件事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它只會傷害到我們所有人。”
“但是路小佳說服了我,我們?yōu)榇烁冻龅拇鷥r已經(jīng)很多了。”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話,我是指你說的這句話的前半句,柳東來也說是路小佳說服了他。我不覺得路小佳是一個很擅長說服別人的人,他若真想說服別人,那用他的劍比他說話要快。”
“不錯,他不是一個很擅長說服別人的人,但是他是一個知道很多秘密的人。一個知道很多秘密的人,總是懂得用這些秘密去說服別人的。”
“有的時候我也很難相信他究竟是怎么知道這么多事情的,但是一想到我也得知了路小佳的一個秘密,我就難以問出口了。”
“因為我知道,無論他是說服柳東來也好,說服我也好,都不是用威脅和惡意去說服的,他是一個愿意替別人著想的人。”
傅紅雪沉默不語,似是贊同葉開的話。
“傅紅雪,我想要告訴你的事情就是,你并不是白天羽和花白鳳的兒子。”
“你在說什么瘋話!”傅紅雪上前一把拽住葉開的衣襟。
葉開露出笑容,但是笑容跟他以往輕松的笑不一樣,看起來很是凄涼。
他只是看著傅紅雪,沒有反抗,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可傅紅雪,葉開說的就是實話,他不是一個會編造假話的人。
葉開沉默了一會,告訴了他關(guān)于他們身世的事情。關(guān)于白夫人買通穩(wěn)婆調(diào)換孩子的事情,關(guān)于葉開是被誰撫養(yǎng)大、他的師父又是誰的故事。
傅紅雪的臉色是慘白的。
但他堅持到了聽葉開說完。
葉開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不忍的,是凄涼的,是痛苦的,但是他仍舊說完了。傅紅雪有知情的權(quán)利。
傅紅雪今日本來已經(jīng)發(fā)病過一次,他松開手,踉踉蹌蹌地退后,似要站不穩(wěn),葉開伸手想去扶他,被他避開了。他最終還是站住了,沒有跌倒。
在花白鳳的教育下,白天羽在他心中的形象是那樣的偉大,那樣的高岸,他在他心中幾乎就是一個神!
就像花白鳳所說的,傅紅雪是復(fù)仇的神,為了復(fù)仇,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的,都是被允許的。
傅紅雪這一路來也確實一心復(fù)仇,他追殺馬空群,是問心無愧的。因為馬空群背叛了自己的大哥。
但是柳東來的怨恨和訴說的過去叫傅紅雪一時間難以接受,他無法相信自己崇敬的父親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然而,今天的打擊對他來說還沒有完,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
葉開說出的真相對他來說好像是被從懸崖上推下去了一樣,他從高空跌落,身旁沒有可以抓住的東西,腳下也沒有可以踩的繩索。
他在這世間一時間只感覺空蕩得可怕。
他是為自己的身世而感到驕傲的,因為他是白天羽的兒子。而現(xiàn)在事實告訴他,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其實是一個父母不詳?shù)暮⒆印?br />
白天羽不是他的父親,花白鳳不是他的母親,他是在為了別人家的父母報仇,他是在為了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人而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傅紅雪以為自己馬上就要發(fā)病了,以為馬上就要跌倒了,但他沒有,他搖搖晃晃的,但還是站在那里。
他抬眼看過去,看到的是葉開擔(dān)憂、痛苦又歉疚的眼神。
“對不起,告訴你這件事情,你可以恨我的。”
傅紅雪遲疑著,搖了搖頭,“我不恨你。”
“那你要走嗎,或者說,你要我走嗎,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我可以理解……”
“不。”傅紅雪又搖搖頭。
“我走。”他說。
傅紅雪轉(zhuǎn)身,他朝門口走去,他走路的姿勢是那樣的奇特,那樣的笨拙。他推開門,丁靈琳和翠濃就在不遠處,見他走了出來,看向他。
傅紅雪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他只是走,不停地走。
翠濃跟上了他。
丁靈琳跑回屋里,她本來是笑著的,可是看到葉開黯然的神情,她也變得擔(dān)憂起來了。
“葉開,你還好嗎?”
葉開朝她搖搖頭,也不知道是在說他不好,還是在說他沒事。
丁靈琳走近他,抱住他,像是依偎著他,依賴著他,又像是要給他一點安慰和溫暖。
第64章 金鵬王朝(一)
路小佳在得到系統(tǒng)通知之后便急匆匆地走出來,到?jīng)]人的地方,還沒等他查看系統(tǒng)狀態(tài),一眨眼的功夫,就換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看著周圍跟先前完全不同的景象,翠綠的枝葉,鮮亮的小花和隨風(fēng)漂浮的柳絮。
路小佳失語片刻,看來這智障系統(tǒng)還是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提前了一點時間通知他要換一個世界待著,這跟在死線之前增加其他工作有什么區(qū)別。
這有著死灰色眼睛的少年嘆了口氣,然后開始繼續(xù)走,往有人煙的地方走。
不管怎么說,他要先弄清楚自己被傳送到了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人在來到陌生的世界之后,便下意識會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路小佳也不例外。他來到了江南,打算把這段時間快些熬過去。
沒等他想好接下來是要去哪個廟里睡覺,還是去山上住宿,系統(tǒng)就給他發(fā)布了任務(wù)。這次的任務(wù)還跟他身世的任務(wù)不一樣,標(biāo)了黃色的感嘆號,非常醒目。
路小佳點開了感嘆號,上面寫了一段話,讓路小佳夢回機場,就像等延誤的航班一樣。而且它跟延誤航班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飛機一定延誤了,但具體延誤多久還不知道,反正只會更晚,不會提前。
【我們抱歉地通知您,系統(tǒng)目前無法調(diào)整穿越世界的頻率和選擇地點,但考慮到宿主的主觀能動性和對誕生世界中事情解決的積極性,系統(tǒng)已為宿主申請臨時任務(wù),臨時任務(wù)完成后宿主即刻可自助選擇穿越世界。】
路小佳又點開臨時任務(wù)描述,來看看這任務(wù)的全貌。
【臨時任務(wù):石中火】
【鳥棲魚不動,月照夜江深。*】
【你忙碌了很久,邊城的風(fēng)沙滾滾留不住你,秋日凄涼的雨意也挽不回你。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歲月挽留你,挽留的主人也挽留不了如流水逝去的兄弟情義,挽留不回在陰謀詭計之下死去的無辜生命。你又能挽留住什么呢?
但即使如此,你也想回去,去竭盡所能地挽留你想留下的事物。
天皇皇,地皇皇。淚如血,人斷腸。
一入萬馬堂,休想回故鄉(xiāng)。*
萬馬堂不是一切事情的源頭,但在邊城萬馬堂叫這事情的輪盤開始轉(zhuǎn)動,如水流從堤壩中涌出,奔流不息,沒有回頭路。
去吧,去到你前行的路上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fù)之。*】
【任務(wù)目標(biāo):鑲金獸首瑪瑙玉石杯(現(xiàn)存于金鵬王朝財寶)】
【取得任務(wù)目標(biāo)后提交系統(tǒng),顯示任務(wù)完成。】
路小佳看任務(wù)面板,這次臨時任務(wù)應(yīng)該是要拿到一個什么寶物,看上去不是很難的樣子,不過現(xiàn)在路小佳也沒有什么情報線索與金鵬王朝有關(guān),所以一時間也不好評價這個任務(wù)的難度。
他決意先打探消息。
“要說江湖上的事情,與其在酒樓里打聽,不如去找花七少爺問問。大家都知道,花少爺與那四條眉毛陸小鳳是好友,陸小鳳消息靈通,好友眾多,又愛湊熱鬧,想來應(yīng)該能打聽到你想要的消息。”
“花少爺?shù)男蔷驮谇懊妫凸倌羰窍肴ケ闳ゾ褪牵募议T不鎖,總是敞開的,那里開滿了花。他歡迎任何人去他的小樓,白天黑夜都行,花少爺脾氣可好了。”小二在說的時候也很爽快,一方面是他得了路小佳的碎銀,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已經(jīng)是這里的人眾所周知的事情了,說一兩句算不得什么吃虧,還是他占了便宜。
路小佳聽了之后沒說什么,吃完飯直接就去了花滿樓的小樓。
正如那小二所言,花滿樓的小樓大門敞開著,門口沒有護衛(wèi),路小佳還能聞到鮮花的香氣從里面?zhèn)鱽怼?br />
路小佳走進去,花滿樓接待了他,沒有任何的負面情緒,花滿樓雖目盲,但待人如沐春風(fēng),不會叫人有絲毫的不愉快。
“你想托我找陸小鳳打聽一些事情?當(dāng)然可以的,不過一般都是他來找我,所以你可能要等一等。”
路小佳自然表示沒關(guān)系,他可以等。
“要住在小樓里嗎?”花滿樓發(fā)出邀請。
“那就麻煩了。”路小佳說。
“還沒有問要怎么稱呼你?”
“路小佳。”
“聽上去你的名字跟陸小鳳有些像,真是奇妙的巧合。”
“他是陸地的陸,我是道路的路。不過確實聽起來很像。”
跟花滿樓住在一起的感覺又跟住在冷血的大樓里的感受不太一樣。
冷血忙于公務(wù),早出晚歸,大樓里又藏著許多兵器,諸葛神侯收藏的兵器并非尋常,兇寒之意頗深,見了血,又十足鋒利。路小佳同兵器待在一起,自然也習(xí)慣了這份寒意和冰冷。
或者說,在汴京生活,一定要保持這份敏銳和鋒利,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花滿樓則是整日都待在自己的小樓里侍弄花草,對來到小樓的動物也從不驅(qū)趕,麻雀在屋檐上做窩,蝴蝶在花叢上飛舞,一派生機勃勃、歲月靜好的景象。
時間在他這里仿佛是凝固的,外界的腥風(fēng)血雨都不會沾染到這小樓的分毫。
但是花滿樓又一副與人為善的做派,有人跑到小樓來躲避追殺,他提供傷藥和庇護之處,有人來尋求幫助,他盡己所能。幫助他人對花滿樓而言是快樂的,高興的,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就像他為路小佳提供住所一樣。
花滿樓是一個與路小佳之前接觸的人都不一樣的人。這種輕松和溫柔甚至感染到了路小佳,叫他從先前梅花庵舊事的壓抑中擺脫出來些許。
“昨日和今日,我看這些花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但你好像很開心的模樣。”
花滿樓笑了,他偏頭看向路小佳,盡管他不太需要看,這對他來說更像是禮節(jié)性的一個動作。
“它們每日都是不一樣的。”花滿樓說。
“就像每日的你我與昨日又有了些許不同。”
“要試試修剪花嗎?”花滿樓問。
“除了殺人,我不太會其他的事情。我看你修剪吧,別把你的花草弄壞了。”
“好啊。”花滿樓微微一笑。
“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要糾正你,你并不是除了殺人以外什么都不會的,你還會做飯,前些日子你還叫我嘗你的手藝,不是嗎?我覺得味道很好。”
路小佳不作答,花滿樓也不以為意,照常去照看他的花花草草。
這位花家的七少爺從未生過氣,他并不全是善良的,偶爾遇到有宵小之輩想要來殺他,他也并不會優(yōu)柔寡斷,花滿樓武功高強,流云飛袖使得絕妙,往往不需要路小佳出劍就可以制住,然后差人送去官府衙門。
花滿樓不愿殺人,路小佳只會殺人,他出劍必要見血,所以他考慮到主人家的意愿,面對不速之客幾乎從不出手,只在一旁看著。這其實是相當(dāng)無禮的舉動,不過花滿樓很高興,因為他明白路小佳不作為的含義。
他很擅長發(fā)現(xiàn)別人的優(yōu)點。花滿樓覺得這個聽聲音來說年紀(jì)不大的少年是一個很好的人。
路小佳待在小樓里的時候,其實很少移動,存在感稀薄到幾乎沒有。他在飲食上除了花生,沒什么偏好,做飯調(diào)味還算清淡,花滿樓覺得他應(yīng)該也是江南人。
聽著他咔嚓咔嚓吃花生的動靜,花滿樓有時都會擔(dān)憂以他吃花生的頻率和量來算是否會上火。
花滿樓有時候會覺得他更像是什么路過百花樓的動物,長在野外,天生天養(yǎng),那種渾然天成的野性是沒人能模仿的。花滿樓只是準(zhǔn)備花生,路小佳什么時候想吃全看路小佳的心情,就像花滿樓為麻雀準(zhǔn)備小米,包扎傷口一樣。
但上官飛燕并不這樣認為。
上官飛燕殺死她的表姐金鵬王朝的公主上官丹鳳,跟霍休合謀,她想要金鵬王朝的財產(chǎn)。
現(xiàn)在她按照計劃,來百花樓做戲,引來兩個人追殺她逃到百花樓,被花滿樓救下后與他接觸,等相熟后再邀請花滿樓去做客,從而來引陸小鳳去調(diào)查金鵬王朝的事情。
所以現(xiàn)在的上官飛燕理應(yīng)是一個天真爛漫,單純活潑的姑娘。她看人很準(zhǔn)的,對于花滿樓這樣的男人,不說謊不隱瞞,直率坦誠才是最好的態(tài)度。
只是她在看到紫衣少年,被那雙死灰色的眼睛看著的時候,不免心生怯意。
無他,因為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上官飛燕熟悉這樣的神情,因為她曾這樣看過上官丹鳳和大金鵬王,因為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死了。
可跟上官飛燕當(dāng)時的得意和暢快所不同的是,這住在花滿樓的小樓的劍客看她的時候毫無看一位美麗女子的驚艷,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冰冷,那樣的死氣沉沉,好像她已然是一個死人。
這時候她有些討厭花滿樓是個瞎子了,因為他是一個瞎子,所以根本看不到他小樓的另一位住客有著什么樣的一雙眼睛,他根本難以理解上官飛燕的感受。
第65章 金鵬王朝(二)
花滿樓無法理解上官飛燕的感受。
但是他能意識到,在路小佳走出來之后,原本坐在花滿樓對面活潑天真的女孩子身上發(fā)生了些許變化。她的呼吸聽上去變得接近緊張和警惕,不再那么放松了。
但路小佳的狀態(tài)聽上去依舊是放松的,他只是像往常一樣路過,手里還拿著花生,因為花滿樓還聽見他在往空中拋花生,有花生殼碎裂的聲音響起,咔嚓咔嚓咀嚼花生的聲響。
然后路小佳就走遠了,聽聲音是去了閣樓。他完全沒有停留的意思。
既然如此,這自稱上官飛燕的女孩子為何會有如此明顯的變化?難道她認識路小佳嗎?
花滿樓臉上保持著微笑。
他總是用善意去對待其他人,現(xiàn)在也不例外。在沒有實際證據(jù)之前,花滿樓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是好人。手上沾了不少血、殺氣十足的路小佳他相信,躲避追殺來百花樓的上官飛燕他也相信。
花滿樓還能保持平常的狀態(tài),可上官飛燕不行。
那有著死灰色眼睛的少年劍客上了閣樓,從閣樓窗戶處就這樣冷冷地瞧著她,沒有殺意,沒有被她的美貌和身體吸引,像看著一個死人。可著實是叫上官飛燕渾身不適,好似她整個人被冰冷鋒利的刀劍剖開,把她內(nèi)里的一切、不論好的壞的都坦露在外面一樣。
柳余恨絕不是他的對手。上官飛燕盤算自己手中可用的棋子。
花滿樓的百花樓里怎么會住著這樣一個人。上官飛燕心生忌憚。
她分了心,在花滿樓面前不可避免地分了心。這對于一個想要用情感來欺騙花滿樓的人來說是致命的錯誤。
“剛才那是你的朋友嗎?”她笑道。
“是的。”花滿樓只笑,微笑,好像剛才全然沒有察覺到上官飛燕情緒的變化似的。
“他叫路小佳,是來等陸小鳳的。”
陸小鳳。
上官飛燕大費周章,就是為了通過花滿樓來引出陸小鳳,叫四條眉毛陸小鳳幫他們做事,幫他們找出金鵬王朝剩下的兩個人。只要找出他們,就能殺了他們。
陸小鳳來歷不明,他很早便來到江湖上闖蕩,霍休作為他的忘年交也并不聽他提過家中的只言片語。
陸小鳳是浪子。浪子只會在一個地方停留,不會長久地住在一個地方。
聽到這般相像的名字,上官飛燕一時也拿不準(zhǔn)那少年是否是陸小鳳的什么親戚。
至于最不相像的性格方面,上官飛燕也曾聽說過陸小鳳早年間并非是什么好相處的性子,那時那姓陸的少年冷冷的像一塊冰、一把劍。
現(xiàn)在這個剛剛走過去的少年也冷冷的,哪怕他的肢體動作看上去是輕松的,他的眼中也毫無情緒,冷冰冰的,好似一把出鞘的劍。
“是嗎,看上去你們關(guān)系很好。”
“他是個很體貼的人。”
體貼的路小佳在閣樓拋花生玩,他看著上官飛燕跟花滿樓聊了兩句,起身離開這里,沒過多久,花滿樓走了上來。他站在路小佳的旁邊,手里還端了一碟米糕。
“你認識上官姑娘嗎?”
“不認識,第一回見。”
路小佳拿了一塊米糕,米糕有些粘牙,他說話的時候有些含糊不清。
“她也是來找陸小鳳的嗎?”
“大概是吧,我也不太清楚。”花滿樓說。
“她說她明天會過來。”
第二天上官飛燕沒有來,來的是自稱她妹妹的上官雪兒。
上官雪兒邀請花滿樓并不強制,她只說要想見到她姐姐就跟她走,不過上官雪兒也表示自己沒有逼花滿樓的意思,全看花滿樓自愿。
花滿樓去了。上官雪兒顯然沒有要多帶一個人的意思,不過追蹤一輛從面前駛走的馬車對路小佳來說并沒有多大難度。
路小佳耐心地等待著,他等到屋里的人同花滿樓說完話,送花滿樓到休息的地方之后,他才敲了敲窗戶。
花滿樓打開了窗戶。
“路小佳。”他笑著說。
“我還沒開口,怎么認出來的?”
“你隨身帶了很多花生。”
“能聽出來嗎,你的耳朵真不錯。”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應(yīng)該沒有,他們現(xiàn)在看上去并沒有打算做什么,應(yīng)該只是想用我來把陸小鳳引來,你不是也想找陸小鳳嗎?”
花滿樓在陌生的環(huán)境,也還是笑著的,他很輕松,也很放松,路小佳看得出來。
“你看上去沒什么擔(dān)心的。”
“我確實沒什么擔(dān)心的,他們要找陸小鳳,那么在見到陸小鳳之前我不會有事,現(xiàn)在還有你,你因為關(guān)心我所以跟來了這里,那么我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沒什么需要我擔(dān)心的。”
花滿樓愉快地下了結(jié)論。
如他所料,這些天待在這里的生活并不難過,他們好吃好喝地待著花滿樓,直到陸小鳳過來。
陸小鳳把花滿樓接了出來之后才松了口氣,不過沒等他們走多遠,花滿樓便說要先等一下。
“等什么?”陸小鳳好奇道。
“等一個人。”
“等誰?”
“等我。”
先落在地上發(fā)出聲響的是花生殼,隨后陸小鳳才看到緊接著出現(xiàn)的紫衣少年。
“那個大金鵬王是假的。”
陸小鳳原本笑著要打個招呼,聽到路小佳這話,他問:“何以見得?”
“私下里只有他和丹鳳公主二人的時候,他對公主很敬重。”
陸小鳳將這疑點記下,畢竟這也說不好究竟是不是如紫衣少年所說,萬一是大金鵬王同丹鳳公主之間關(guān)系就是如此微妙呢?
不過對于初見之人,陸小鳳并沒有反駁他的話,但接下來路小佳的一句話讓他幾乎跳起來。
“他們有意讓你找到其他幾位大臣的身份,然后殺了他們。”
“他跟我說的是……”
陸小鳳沒說完,自己閉上了嘴。
要是大金鵬王他們想要利用陸小鳳的話,確實沒有必要跟陸小鳳說實話。他們需要的只是陸小鳳的調(diào)查能力。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會小心的。”陸小鳳認真地說。
“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陸小鳳,我猜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花滿樓提起過我。”
“路小佳,是道路的路,不是陸地的陸。”
“我明白,是路小佳的路,不是陸小鳳的陸。”陸小鳳笑了起來,他的胡子隨著他的動作而翹起,像兩條會動的眉毛。
“一起喝酒如何?”
“我不喝酒。”路小佳搖頭。
“那可惜了,酒可是個好東西,能叫人忘記很多想得太多的東西。”
“若這么說來,大金鵬王應(yīng)該多喝酒。”
陸小鳳哈哈大笑,說:“你人不大,嘴倒是挺毒的。”
花滿樓的小樓里,他們給自己斟了茶,陸小鳳看著桌子上的好幾碟炒花生和花生糕,猶豫了一會,最后還是選擇拿了幾顆花生來剝殼。花生下酒,如今下茶也不錯。
“你也真不怕上火。”陸小鳳用微妙的眼神看著路小佳咔嚓咔嚓,沒一會桌子上就堆起了一堆花生殼。
“不會上火的。”路小佳說。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我吃過更多的花生,也沒有上火。”
“花滿樓說你找我。”
“是的,原本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你幫忙。”
“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也一樣,不過并不是毫無頭緒了。”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有且只有一件,那就是用花滿樓將陸小鳳引來的大金鵬王的事情,陸小鳳的腦袋轉(zhuǎn)得很快。
“你是說大金鵬王?”
“不錯,金鵬王朝,我要找的東西在金鵬王朝的財寶之中。”
陸小鳳看了他一會,忽得笑了起來,“你找那些財寶做甚?你看著不像是貪圖錢財?shù)模悄阋彩墙瘗i王朝的后代?”
“我為什么不像貪圖錢財?shù)娜耍y子可以買到想要的東西,沒有銀子,我拿什么去買花生。”
“千萬兩銀子買花生?那你可以建一座花生城。”
“那有何不可,我還可以成立一個花生幫,建一個花生城,堆一個花生王朝。”
“看來花生王朝跟金鵬王朝是不一樣的兩個朝代。”
“當(dāng)然不一樣,花生王朝好聽多了。”路小佳哼了一聲。
第一眼見到路小佳的時候,陸小鳳也同旁人一樣,下意識便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死灰色的、死人一樣的,即使是面上在笑也毫無感情的、冷冰冰的眼睛。
這是一個如同他佩劍一樣鋒利的少年。比起劍客,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更像是一柄出鞘的劍,尤其是冷著臉的時候,是一柄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人無數(shù)的劍。
但是在跟他產(chǎn)生交流之后,陸小鳳很快改變了對這個名字讀起來跟他很像的少年劍客的看法。
他應(yīng)該是一個性格爽快開朗的劍客,陸小鳳想,這世間的劍客也不全都像西門吹雪一樣冷冰冰的嘛。
花滿樓含笑聽著他們兩個人交談,偶爾還會開口說兩句,氣氛很是輕松愉快。不過胡侃沒幾句之后,陸小鳳首先拐回正題。
“我現(xiàn)在的想法是按兵不動,還是繼續(xù)按照他們的意思調(diào)查其他幾位托孤大臣的身份。即使大金鵬王是想在我找到他們幾個之后殺了他們,我們提前有了準(zhǔn)備,有了防范,應(yīng)該也可以阻止他們。”
路小佳對此無所謂,花滿樓也不愿有人死去。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死亡總是令人難過的事情。
第66章 金鵬王朝(三)
陸小鳳為金鵬王朝此事四處奔波,路小佳則待在花滿樓身邊,也不曾去過其他地方調(diào)查,不禁叫人升起一種他對此事并不著急的感受。
“陸小鳳真是一個有趣的人。”路小佳說。
花滿樓聽后,不禁微笑,說:“你若是當(dāng)面告知他,他會更高興的。”
“不必如此,只是有感而發(fā)。”
“你剛來時,我便感覺你心事重重,現(xiàn)在陸小鳳接手了此事,他從前便解決過很多困難奇險的事情,現(xiàn)如今也一樣,所以小路,你不必多煩愁。”
“我不是因為金鵬王朝的事情而擔(dān)憂,他們死活與我無甚干系……我只是在想我的朋友們。”路小佳在說最后一句話之前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究竟要不要將此話說出口。
“你的朋友嗎,那一定是很好的人。”
“或許如此。”
路小佳停了一會,說:“我離開之前已經(jīng)做了我能做的,如果他們二人能說開的話,后續(xù)應(yīng)該就不會有什么變故發(fā)生了。”
花滿樓點了點頭,他是一個很溫和的人。
“這樣你也不必太擔(dān)心他們,如果有誤會能夠說開的話總是好的,這樣也不會發(fā)生爭斗。若是有空,可以邀請他們一起來,你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
路小佳露出微笑。
“那些事情結(jié)束了之后,我定會邀請他們來的,其中有一個人話很多,到時候你不要覺得被煩到就好。”
“話很多,但也一定很有趣。”花滿樓也笑。
陸小鳳的調(diào)查能力毋庸置疑,他很快找到了當(dāng)年托孤大臣身份的線索。對方也相應(yīng)得察覺到了陸小鳳的調(diào)查,邀請他們?nèi)ブ楣鈱殮忾w赴宴。
不過雖說是三人一道去赴宴,真正交談試探的還是陸小鳳。他經(jīng)歷得多,對言語之間的交鋒機關(guān)也比花滿樓和路小佳更擅長。
不說花滿樓,就陸小鳳這段時間對路小佳的認知而言,路小佳雖還算敏銳,但說話一向直來直去,想說什么便說什么,鋪墊和委婉在他的人生中就沒怎么出現(xiàn)過,并不適合來試探長袖善舞的生意人。
陸小鳳覺得路小佳這般也并不需要改,習(xí)劍之人誠于自己,也誠于劍,這對于路小佳來說是好事。陸小鳳反而為他感到高興。
陸小鳳揭穿閻鐵珊身份,又占據(jù)優(yōu)勢,閻鐵珊便也無再出手之意。
“你家的飯菜酒水是何人備的。”路小佳忽然開口,死灰色的眼珠子直直看向閻鐵珊。
閻鐵珊一怔,他剛欲開口,面色忽然扭曲起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路小佳便來到了閻鐵珊的身邊,喂給了他一粒藥丸。閻鐵珊咳了一會,大口喘氣,臉色由灰白恢復(fù)至有了些許血色。
路小佳的動作太快,又有陸小鳳盯著,霍天青一時也做不出什么反應(yīng)。
池塘中濺起水花。
水珠。
血花。
本應(yīng)刺穿閻鐵珊胸口的劍在半途中便跌入了池塘中。
路小佳的劍很快。
快到池塘中埋伏的人只看到了慘碧色的光。隨后,便是手腕和臉上傳來的痛楚。
他在一瞬間出了不止兩招。劍路快而奇詭,偏往那尋常人覺得不可能的方向使勁。劍光閃過只令人覺得幽冷。
這世間有幾人在劍之一道上登峰造極?又有幾人在快一字上狠下苦功?
陸小鳳見過西門吹雪的劍,見過很多人的人。他在江湖中行走,呼朋喚友,遇險遇襲,見識過太多的武功路數(shù),他自己也練,融會貫通,成就了自己的絕學(xué)靈犀一指。
也正因如此,他才明白路小佳的劍中的奧妙。
劍是殺人的利器。
路小佳沒有殺人。
看不清他什么時候出劍,也察覺不出他何時將劍入鞘。
只有池塘中黑衣女子臉上被挑開的面具,從下顎至眼旁的長長一道血痕,以及她手腕上滴滴答答流下的血證明這有著死灰色眼睛的少年劍客確實出招了。
“看來除了我們,珠光寶氣閣還請了別的客人。”
路小佳說。
閻鐵珊臉色變了又變,最后頹然嘆了口氣。他如何看不出,如何不明白,這跟著陸小鳳而來的少年劍客此刻救了他的命。陸小鳳先前咄咄逼人,要他承認金鵬王朝嚴總管的身份,他本已半認輸,此刻面對臨近的死亡的威脅,更是疲憊。他早就已經(jīng)老了。
霍天青看著池塘中被劃開臉上面具,手腕中劍后嘶嘶抽氣的女子,臉色也不由得變了幾變。
池水中正是上官飛燕假扮的上官丹鳳。她的手腕疼得厲害,她疑心自己手筋已然被挑斷。制定的計劃被這不知是何身份、先前住在花滿樓的百花樓中的劍客打破,功虧一簣,不曾殺了閻鐵珊。
她察覺氣氛不對,那完好的手抬起一抹臉,摸到臉上分成兩片的面具,臉色蒼白了起來。
陸小鳳見自己見過的“上官丹鳳”臉下是另一張更美麗、更漂亮的臉,只是這臉已然被劃了一道血,像白凈的瓷器上的一道裂痕,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惋惜、可惜,一位佳人這樣卷入陰謀算計之事。
“你是何人?”閻鐵珊說。
陸小鳳嘆了口氣,說:“我先前見到的丹鳳公主也是你吧,真正的丹鳳公主在何處?”
丹鳳公主在何處?
這點上官飛燕自是此刻無法回答的。
上官丹鳳已經(jīng)被她殺死,連同大金鵬王一起送入了陰曹地府之中,早已是腐尸一具。
她心中不可避免地生起幾分不甘。她知曉這不甘不合時宜,可火星落于野草之上,燃起的火勢已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明明她有比上官丹鳳更為漂亮的面容、更為機敏討喜的性格、更為出彩的武學(xué)天賦,可所有人只會更關(guān)注上官丹鳳,就因為她是丹鳳公主嗎?
她尋到劇毒,借霍天青之手送至閻鐵珊服下,可那花滿樓身邊的無名劍客一枚藥丸輕輕松松便解了毒,讓她做了無用功,將她的算盤打亂……若是真這樣下去,她在霍休那邊還有什么用處!又如何才能讓霍休放松警惕繼而和紅鞋子一同謀劃霍休的偌大財富!
上官飛燕擅作戲、扮巧,她從水里出來,濕淋淋的,倒也惹人憐愛。
路小佳走回座位,撿了花生米來吃。
“小路大俠出手之時機令人欽佩,沒想到在醫(yī)術(shù)上也有所建樹。”霍天青說。
路小佳抬眼看過去,只一瞥,又收回視線,看那花生米。
“碰巧罷了。”
若是病癥之類,路小佳并不曾接觸過,可若說毒藥,還有誰比作為魔教公主養(yǎng)子的傅紅雪更擅長?年長的傅紅雪將自己知曉的都教給了這愛吃花生的年輕劍客,教他如何分辨毒藥,如何解毒。
上官飛燕這毒若是說要徹底根除,很是繁瑣復(fù)雜,路小佳不敢打包票,但是只是緩解大部分毒性,叫閻鐵珊別在這個檔口死了,路小佳還是能做到的。
不過他這副做派在旁人眼中便覺得深不可測了。
陸小鳳見霍天青有意探查路小佳的底細,便不著痕跡地又開口將霍天青的注意力引回了他們這邊。畢竟霍天青是珠光寶氣閣的重要人物,閻鐵珊出事,他自然也要關(guān)心的。
霍天青見陸小鳳一直有分心照顧著少年劍客,疑心路小佳是陸小鳳的親戚。陸小鳳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可似乎一直無人知道他的身世,陸小鳳好像一直是一個浪子,四海為家,哪里都能停留,哪里也留不住他。
他們當(dāng)初找來陸小鳳,便是看重他的能力、他的手段,可現(xiàn)如今陸小鳳反而成為了他們計劃的干擾,甚至有可能對計劃造成重創(chuàng)。
“會無聊嗎?”
路小佳問花滿樓。
“不會,你會嗎?”
“還好,反正就是那么回事。不知道為什么,我身邊總會發(fā)生一些鬧劇,有些與我有關(guān),有些與我無關(guān)。”
“聽上去很辛苦。”
“倒沒有像多管閑事的陸小鳳那么辛苦,只要我把同我相關(guān)的事情處理完就好。”
“那也沒辦法,陸小鳳喜歡管閑事,若是叫他閑散過日子的話,他反而會覺得不自在。”
“花滿樓這話說的沒錯,不過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事情來找我的頻率太勤快了一些。”陸小鳳妥善安置完那邊,看著來參加宴會的客人離開便過來了。
閻鐵珊還要回去休息,他臨走前讓陸小鳳他們自便就好,所以陸小鳳也沒就這么離開,而是和路小佳花滿樓就著已經(jīng)涼了的酒席聊起來。
“但你樂在其中。”
陸小鳳微笑,說:“不錯。”
想要利用陸小鳳的人很多,也有很多人確實利用陸小鳳達成了他的目的,陸小鳳大都一笑而過。
但是誰若是真的存在了利用陸小鳳去達成損人利己的目標(biāo)、把調(diào)查中的陸小鳳當(dāng)笑話來看的話,那么誰就會變成笑話。
霍休也不例外。
他不明白為什么陸小鳳能夠識破他的目的,打亂他的計劃,看透他的身份。
他明明機關(guān)算盡。
可最終卻被自己的機關(guān)困住,死于非命。
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他想要的太多了。”
路小佳說。
陸小鳳流露出悵然的神情,他的朋友有很多,但每一個朋友因為這種原因而離去時,他還是會難過的。
“這是你要的東西。”陸小鳳遞給他。
“多謝。”路小佳說。
“你要這東西有什么用嗎?”
“我也不知道,但有人要。”
“你不在乎。”陸小鳳觀察他的表情。
“我不在乎,我有其他需要我操心的事情。”
“是跟你朋友有關(guān)的事?”
“對,它也與我有很大關(guān)系。”
“如果有需要的話,盡管來找我。”陸小鳳說。
路小佳哼了一聲,并不答話。
第67章 人生如戲
自那日從客棧里出來之后,傅紅雪一直在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走。
翠濃就跟在他身后。
他先前跟葉開說的是真的,他不恨葉開,他也決定不恨任何人了。他現(xiàn)在只是沒有了方向,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不知道該做何事。
他蒼白得像張紙。
可他只能走。他必須走。如果不走的話,傅紅雪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傅紅雪的迷茫并不會在紙面上、在情報中體現(xiàn)出來,丁靈中得知傅紅雪那捉摸不定的蹤跡后,只覺得不安。
濃重的不安。
這個除了刀以外懂得并不多、看似冷漠但實則很好算計的黑衣少年,似乎脫離了他的預(yù)想。
傅紅雪接下來想要做什么,他會做什么。丁靈中猜不出來。
丁靈琳跟在葉開身邊,她不知道為什么葉開心情一直高興不起來,但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少女靜靜地陪在葉開身邊,跟著他。
桔子熟了,紅的,橙的,映入眼簾是幾抹亮色。
丁靈琳扔了一個桔子到葉開懷里,葉開微笑著接住了。
“你要我剝嗎?”
“那你要剝嗎,小葉,我想吃桔子。”
“丁大小姐想要吃桔子,葉某自然是要奉陪的。”葉開說著,剝開了桔子皮,空氣中蔓延著桔子的清香。
葉開將桔子遞給了丁靈琳,丁靈琳接過,卻沒有送到嘴邊去咽下。她看著葉開,那雙美麗的眼睛里中有著藏也藏不住的擔(dān)憂。
因為葉開雖然在笑,但是他的笑中卻含著憂慮。
“小葉,你在擔(dān)心什么?”
“我在擔(dān)心傅紅雪,我怕我告訴他的事情會叫他被打擊得太過,造成不好的后果。”
“但是翠濃跟上去了。”丁靈琳放柔聲音。
“我雖對傅紅雪不甚了解,但路大哥和你都對他照顧有加,我想,他應(yīng)當(dāng)不是一個軟弱的人。”
丁靈琳與傅紅雪接觸并不多,黑衣少年氣勢冷冽,在她看來是一個會令人感到可怕的人。
可不論是葉開也好,路小佳也好,他們都沒有站在傅紅雪的對立面,相反,他們對傅紅雪心懷善意,尤其是路小佳,他幾乎是旗幟鮮明地站在傅紅雪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思傅紅雪之所思,想傅紅雪之所想。
至于葉開,他采取的行動并不多,更多的是在一旁看著,但是丁靈琳一直看著葉開,比葉開看傅紅雪的時間要多得多,她自然深知葉開對傅紅雪的在意。
葉開苦笑了一聲,不再說話,只是繼續(xù)剝著桔子。他剝得很細,很專心,連上面的白邊都剝?nèi)チ恕_@雙拿飛刀的手在剝桔子的時候一樣很穩(wěn)。
“除了傅紅雪,你還在擔(dān)心什么,小葉。你絕不只是擔(dān)心傅紅雪。”
“不錯,我還在擔(dān)心一個人。”
“誰,翠濃?馬芳鈴?還是沈三娘?”她暗含嫉妒。
“都不是,你怎么會想到那方面去。”葉開搖搖頭,說:“是路小佳。”
“路大哥?”
“你是擔(dān)心他出事嗎,不過要我說,路大哥可比你和傅紅雪可靠,我想不出來他有什么叫你一直擔(dān)心的事情。”
葉開沒有作答,只是把剝好的桔子遞了過去。
“不是要吃桔子嗎,怎么我剝好了,反倒不吃了?”
“這就吃,小葉你也嘗嘗。”
跟葉開在一起的日子對于丁靈琳來說是很美好的,只是好景不長,他們遇到了丁靈琳的三哥,丁家的三少爺丁靈中。而丁靈中則帶來了一個對丁靈琳來說不是很好的消息。
“爹娘說你在外面太久了,叫你回去。”丁靈中說。
“三哥不是老抱怨爹管得太嚴了嗎,怎么到我這里反倒這么聽爹的話了。”丁靈琳哼了一聲,嘟起了嘴。
“看到?jīng)],葉開,我們家這瓷娃娃脾氣可大了。”丁靈中笑道。
丁靈中風(fēng)度翩翩,好一個世家俊俏少年郎,叫人見了便心生好感。葉開也不例外,他含笑著同丁靈中說了幾句。
“三哥,你說什么呢。”丁靈琳不滿地跺了跺腳。
“你是女孩子,爹娘自然不放心你一人在外這么久。”
“三哥我又不是反對你出來玩,只是時間也太久了,這不,娘想你想得緊,發(fā)話叫我親自來接你。”
聽了丁靈中的話,丁靈琳的神色緩和了些,說:“娘還好吧?”
“還好,若是能見到她聰明伶俐的小女兒的話,就更好了。”
“好吧,既然你這么說了……葉開,我跟我三哥回家一趟,等陪完我娘,我就來找你,屆時若是在你身邊看到什么花兒綠的,我可是要生氣動手的。”
“你瞧,這拈酸吃醋的瓷娃娃,以后有你好受的。”丁靈中笑道。
“三哥!”丁靈琳惱了。
“好啦,莫生氣啦,三哥給你帶了禮物,看看這簪子怎么樣?”
丁靈琳接過簪子,看著上面自己心意的樣式,消了氣,她瞥了丁靈中一眼。
“你就知道逗我玩!”
兄妹之間的笑鬧讓葉開也染上幾分輕松之意,他說:“那我就不送你們了,路上小心。”
“那是自然,你也是,這次不巧,下次見面請你喝酒!”丁靈中說。
“丁三少的酒,葉某就期待著了。”
丁靈中接了妹妹回家,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是一件苦差事。
丁靈中有些無奈地說:“別看了,大小姐,我們都走了這么遠了,哪里能看見葉開的身影。”
“要你管。”丁靈琳哼了一聲。
“好啦,別生氣啦,等見完娘,我就不管你了,到時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本來就該是這樣嘛,現(xiàn)在回去的話見了大哥估計又要罵我。”
“那我肯定是陪你一起的。”
丁靈琳又哼了一聲,不過這次,她的嘴角上揚。
“說起來我之前聽說路小佳也跟你們是一道的,怎么沒看見他?”
“路大哥啊,他中途有事走了,看著很著急的樣子。”
“那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汴京的事情吧。”丁靈中這樣猜測。
“有可能,畢竟路大哥是捕快嘛。”
“不過你現(xiàn)在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叫他路大哥倒無妨,等回到家了,你可不要這樣叫他,大哥若是聽到了,定會生氣的。他向來看不慣路小佳行事,在家里不說只不過是因為見母親喜歡聽他的事情而已。”
“大哥那個老古板我還不知道嗎,放心好了,三哥,我知道的。”
“你叫他路大哥,葉開不介意嗎?”
丁靈琳搖搖頭,叫她三哥放寬心,“小葉怎么會介意,他也不是那種人。何況他們兩個關(guān)系很好的,聽說是他們的師父是好朋友,所以他們才相識的,想來很早之前就認識了。”
“原來如此。”丁靈中笑道。
江都艷陽高照,天氣晴朗。丁家莊中響起歡聲笑語。
“娘,我回來了!”丁靈琳依偎在母親身旁。
“老早就聽見你這妮子的聲音了。”丁老夫人笑著,伸出食指點了點丁靈琳的額頭。旁邊侍女湊趣說老莊主見了小姐也高興云云。
“娘肯定也想我了吧,不然怎么叫三哥來喚我回家。”
丁老夫人微笑,說道:“是啊,你三哥也老愛出去耍,要想見你們兩個調(diào)皮鬼可是比登天還難。”
“娘最近喜歡縫衣裳嗎,可小心眼睛,也別那么勞累。”丁靈琳見了母親剛剛擱置在一旁的暗色衣裳,說道。
丁老夫人只笑,不應(yīng)下。
“你父兄都說你這孩子在外頭有了喜歡的少年郎,怎么不帶回家來,也叫娘掌掌眼。”
“哎呀,這不是還早嘛。”丁靈琳臉頰泛起紅暈。
“三哥見過他了,我叫三哥來跟你講講……欸,三哥怎么還不過來,他跟我一起回來的。”丁靈琳向門外看去,也沒見著她三哥那可惡的人影。
“不急,估計是去他姑姑那里了,他們姑侄倆一向要好。”丁老夫人微笑道。
“也是,姑姑可喜歡他了。”丁靈琳察覺不出母親的笑容有何變化,只覺得跟尋常一樣,笑著點頭。
母女二人又說了幾句體己話,丁靈中便過來了。
“我就說娘見到小妹肯定高興,我在外面都聽見你們的笑聲了。”
丁靈中也笑。
他是典型的江南水鄉(xiāng)養(yǎng)出的風(fēng)流少年郎,溫柔白凈,俊俏又叫人心生好感。在母親和小妹面前,他用親昵的口吻很自然地插入她們的聊天。
丁靈琳很高興地說:“娘也喜歡聽我說外面的事情,我們剛說到你來接我呢,三哥,你對葉開是什么印象啊,我跟娘說覺得小葉跟你很像。”
“的確很像,也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郎。”丁靈中一本正經(jīng)地說。
“自夸哪有你這么說的。”
“靈中覺得葉開是你小妹的良人嗎?”丁老夫人問。
“我覺得他是一個值得結(jié)交的朋友,至于良人,小妹喜歡,那就應(yīng)該是不錯的。”丁靈中笑道。
丁家莊其樂融融,在丁靈琳一臉的不滿下,丁靈中待了幾天后先一步離開了丁家莊。因為不巧的是丁云鶴在家,他覺得男子漢出門闖蕩沒什么的,但是小妹老往外面跑,那就是心野了,待在家里安安全全地多好。于是丁靈琳只好不情不愿地又在家里多待幾天。
出了丁家莊,騎馬走到無人認識他的小道上,丁靈中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他小妹喜歡的葉開武功高深莫測,就連他也一眼瞧不出深淺。
而那據(jù)說與葉開自幼相熟的路小佳也是個麻煩的家伙。
袁家莊護花劍客柳東來一事他有所耳聞,據(jù)說那柳東來是路小佳找出來送到傅紅雪面前的。雖然不知為何傅紅雪和柳東來二人中沒有死一個,但仍讓丁靈中焦慮起來。
路小佳是易大經(jīng)的小舅子。
他大概能猜想到路小佳為何先一步把柳東來拋出來,無非就是轉(zhuǎn)移傅紅雪的注意力,叫他以為當(dāng)年的梅花庵故人不過幾人,而且柳東來定不會隱瞞當(dāng)年真相,想必還能刺激一下傅紅雪,動搖他復(fù)仇的決心。
但事情可沒有路小佳想的那么簡單,丁靈中覺得他此舉無異于與虎謀皮,想要息事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傅紅雪難道能那么輕易就放棄復(fù)仇嗎,只怕是不能的。
丁靈中的計劃不順。
易大經(jīng)的態(tài)度不知為何轉(zhuǎn)變了,也不知是被小舅子說服了,還是他本人膽怯想要放棄了。他不再那樣積極、那樣配合了。易大經(jīng)變得怯懦起來,不肯參與那殺死傅紅雪的計劃。
丁靈中不屑,但也理解。
易大經(jīng)有了年幼的孩子,他顧慮重重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丁靈中看來,易大經(jīng)本就是一個怯懦軟弱的人。要不是被逼得太緊,他根本不會想要反抗白天羽。
不過姑姑也同丁靈中提過,也許易大經(jīng)從前不足為慮,但是如今的他已經(jīng)打破了原先的桎梏,誰若是想要像白天羽一樣打破他的生活,他就會像對待白天羽一樣狠心對待對方。
丁靈中不打算做那個打破平衡的人。
不過易大經(jīng)的立場天然偏向他,縱使不會幫忙,也不會把這種事情泄露告知給傅紅雪。
但丁靈中不打算放棄。
他也不止有易大經(jīng)一個可以選擇的棋子。
當(dāng)年活下來的梅花故人可不止一人,易大經(jīng)不知道的也不止一人。他們是傅紅雪的敵人,也就是他丁靈中的盟友。
他們憎恨,他們恐懼,他們被負面情緒簇擁著,只要一星火花,就足以燃起激烈的火焰。傅紅雪就是這星火花,他點燃了太多人的不安,丁靈中只需要稍稍攛掇幾句,就能看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丁靈中騎馬,往馬空群的藏身之處奔去。
馬空群藏身在山中,占據(jù)了龍湖寨的一塊地,他的鐵拳叫龍虎寨聽從他的號令,沈三娘伴隨在他身側(cè),替他打理起居。
土匪之流多愚鈍貪婪,丁靈中藏在暗處,略施小計,便叫龍虎寨的人同馬空群離了心——當(dāng)然,本就不是一條心的人,何來離了心之說?
只要是聽說了馬空群留在手中的萬馬堂的財寶的人,哪里有不心動的?
丁靈中也不例外。
除了劍,丁靈中還練了飛刀,偷偷的,丁乘風(fēng)和張倩倩不知道,丁白云也不知道。他覺得他練得很好,卓有成效,頗為自得。
丁白云當(dāng)年得到了白天羽留在身邊的李尋歡送給他的飛刀,后來丁白云將它給了丁靈中。
小李飛刀誰不喜歡?
小李飛刀可是傳說中的武器,當(dāng)年兵器榜排名第三的傳奇。白天羽得到李尋歡贈予的飛刀時都激動不已,何況是他?
丁靈中練得很好,也拿它當(dāng)秘密武器,尤其是現(xiàn)如今要他隱藏身份的時候。
丁家莊的丁三少怎么能因?qū)ω攲毱鹆诵乃级狄u呢?以丁家莊的清譽和名聲,這是必不可能的事情。
輕巧鋒利的飛刀無聲沒入了沈三娘的后背。
丁靈中鄙夷地望向落荒而逃的馬空群,他已看不見馬空群的背影了。那老家伙被飛刀嚇破了膽子,不過逃命起來倒有一手。
這世家出身的公子踩上沈三娘的背,不叫她看見自己的臉,用盡惡毒的語言威脅沈三娘,叫她說出馬空群財寶的秘密,不然就把她賣到最下賤的窯子里去。
正當(dāng)他打算進一步威脅沈三娘時,卻聽到了一道聲音,這讓他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不能再快一點!慢吞吞的,要是跟柳東來切磋的時候也是這個速度,你恐怕早就破了相了。”
“這山路這么長,我們總得歇歇吧,再這么趕路下去你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那一開始響起的女聲居然是他母親丁老夫人的聲音!
母親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她不是應(yīng)該在丁家莊的嗎?
一瞬間的恐慌擊垮了他,他就像害怕被母親發(fā)現(xiàn)做壞事的孩子一樣倉惶逃離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沒了人影,只留下受了重傷的沈三娘在原地。
沈三娘的意識有些模糊了,她見一男一女很快接近,那男子上前,似乎想要問話。
“……路小佳?”她有些不確定,喃喃道。
她又眨了眨眼,試圖將視野恢復(fù)清晰。
“我不是路小佳,不過我是他家里人,你不要怕,也先別激動,我們替你包扎一下,你再說話。”
沈三娘聽到那男子說。
沈三娘被那女人簡單包扎止了血。她發(fā)現(xiàn)這不怎么年輕的女人看著也面熟得緊,同跟在葉開身邊的丁靈琳有幾分相像。
她看看男人,再看看女人,恍惚間似乎察覺自己似乎看破了什么東西,她早年在馬空群的后院里度過,對那些東西再敏銳不過,一時心驚不已。
“先前是誰傷了你,看得清嗎?”張如憶問。
“看不到,他踩在我的背上,有意不叫我識得他的容貌,聽到你們接近,他就立刻跑開了,不過我記得他的聲音。”沈三娘大概描述了一番。
“有什么特征嗎,他說話是什么口音?”張倩倩跟著問。
“有的,每次他說到‘人’這個字的時候,舌頭總好像卷不過來,總帶著點‘能’字的聲音。”*
沈三娘不知為何,她剛說完的這話好像摔在了地上,盡管她不知道為何,但似乎造成了極為可怕的后果,屋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是這樣嗎。”先開口的是張倩倩,她的臉色是蒼白的,可語氣并不顫抖,好像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她都能穩(wěn)住,都能接受得了。
聽了張倩倩后說的幾句話,沈三娘連連點頭,說:“就是這樣的口音。”
第68章 損人不利己
張如憶怕自己妹妹只是面上不顯,心里氣恨了,便讓她在旁靜坐休息,自己上前寬慰沈三娘,帶她找了可安置歇息的地方,又留了銀錢給她傍身。
“……路捕快怎么樣,還好嗎?”
張如憶說:“我最近沒有他的消息,你很關(guān)心他嗎?”
沈三娘搖搖頭,說:“不,我之前沒怎么見過他,只是聽翠濃提起過他。聽上去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確實如此。”
沈三娘喃喃道:“他是本不應(yīng)該卷入這些事情里來的,就跟葉開一樣。”
張如憶不再言語。
有些人本就是局中人,又何來卷入一說?
等他忙完回來,張倩倩還在那坐著,脊背挺得筆直,手里把玩著那把從沈三娘背上取下來的飛刀。
“可還好?”張如憶擔(dān)憂地問。
他聽到沈三娘說那人口音時,耳邊像響起轟雷一般,他都這般震驚,不知妹妹作何感想。
張倩倩說:“無事。”
她復(fù)又冷笑一聲。
在丁家莊,她聽到丁靈琳口中言是自己叫丁靈中去喚她歸家時,她便覺得不對,只是姑且按捺住,不驚擾他人,也不叫這根本不知當(dāng)年舊事的女兒煩心。
丁靈中是覺得她這個當(dāng)母親的會替他遮掩,才敢用這種借口把妹妹喚回來。
可旁的事也就罷了,張倩倩這段時間一直在為路小佳卷入白天羽舊事而膽戰(zhàn)心驚,每每想到路小佳堅定不移地要幫白天羽之子傅紅雪,她便憂心不已。
而現(xiàn)在丁靈中也要在其中插一手。
“丁靈中八成要讓葉開給他當(dāng)替罪羊。”
“葉開?哪個葉開?”
“還能有哪個葉開,小李飛刀的弟子葉開,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得到的飛刀。”
“這是小李飛刀嗎?”張如憶用全新的眼光看向妹妹手中長三寸七分的飛刀。
“仿制品罷了。”
張倩倩把刀扔到一旁,冷聲道:“馬空群不會坐以待斃的,丁靈中的段數(shù)跟這位萬馬堂的馬老三比還要差幾分。我們繼續(xù)跟著他。”
張倩倩年輕時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女俠,跟她的小女兒丁靈琳不一樣,她的名氣不全來源于張家。張家兄妹自幼喪父喪母,未長大之前好一陣子都受到親戚桎梏,后來才得以揚眉吐氣。
雖不曾言說,但兄妹二人的生活和想法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幼年經(jīng)歷的影響。
張倩倩在察覺出那件事后會因為擔(dān)心如果自己因為小兒子的事情而跟丁乘風(fēng)分開,云鶴、靈中還有靈琳他們會不會受到影響,從而顧慮重重,搖擺不定。
張如憶則是壓根就沒有成家的打算,一個人自由自在,好不快活。現(xiàn)在見了妹妹的家事,想起那有著死灰色眼睛的少年,他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不成家。
成家有什么好的,就算是起初濃情蜜意又如何,最終無外乎消失殆盡,終了終了,一對怨偶罷了。
張倩倩很快撇開得知丁靈中想要殺人后嫁禍葉開的影響,決意繼續(xù)跟下去,但丁靈中一時半會做不到全然拋開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他自小便是丁家莊的三少爺,母親雖不是多么溫柔體貼的性格,可對他是關(guān)心照顧的,闖了禍也會一邊替他在古板的父親那里打掩護,一邊諄諄教導(dǎo)于他,教他明事理。
丁靈中自己想要將此事了結(jié),不叫那些陳年舊事再去打擾丁白云,驚擾到他那被白天羽傷透了心的姑姑。
姑姑把自己的勢力給了他,要他殺了傅紅雪。這是對待他很好很好的姑姑交給他的事情,丁靈中如何不去想要做到盡善盡美?
母親關(guān)心照顧他,可丁靈中有時覺得心中還是空蕩蕩的,差著些什么,但在姑姑面前就沒有這樣的感受,姑姑愛他、非常熱烈的愛他,他偶爾也會偷偷去想,要是姑姑是他的母親就好了。
現(xiàn)如今姑姑因為舊事而痛苦,因為她曾殺死的人而痛苦,丁靈中如何不去關(guān)心她,如何不去想要緩解她的痛苦?他自告奮勇,姑姑也似乎被他所寬慰了,告訴他發(fā)生在過去的梅花庵舊事。
于是丁靈中的心也開始怨恨傅紅雪了。
為什么在過去很久之后,還會有人企圖把舊事翻出,為了那早已作古的人而復(fù)仇、卷起腥風(fēng)血雨來?
他要殺傅紅雪,這是丁白云的吩咐,他想要得到馬空群的財寶,這是他自己的想法。
這么一大筆錢,別人可以去拿到,為什么最終拿到這筆錢的人不能是他?
當(dāng)然可以是他丁靈中!
正是這份貪心叫他想要逼供沈三娘,想要從活的馬空群口中得到財寶的下落。可母親的出現(xiàn)打亂了他先前的計劃。
丁靈中的心因為張倩倩的出現(xiàn)有些心煩意亂,但是他仍舊繼續(xù)之前的計劃執(zhí)行下去。
他找上了馬空群。
黑衣蒙面。
他要馬空群的財寶,也要馬空群死。
可馬空群當(dāng)年是何等的英雄人物?縱使年歲摧殘了他的心智,磨平了他的野心,他的眼光也依舊毒辣,輕而易舉地看出了丁靈中的心不在焉,嗅出了丁靈中的真實身份。
“除了我之外,梅花庵外死去的那些人是誰,所有的人,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知道,只有一個人……我從來未想到她會將這秘密告訴第二個人的。”
馬空群的聲音冰冷而又惡毒。他的聲音很慢,但似乎并不受近在咫尺的劍的影響。
“但你卻已是知道這秘密的第二個人了。”
丁靈中只是冷笑。
在言語交鋒中,無論丁靈中多陰沉狡猾,他都還年輕,在馬空群這種老狐貍面前,著實算不得什么。
馬空群提出了一個交易。
交易,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只要有機會,向來是被用來毀諾的,只是他說得讓人心動,丁靈中也被他說動了。
馬空群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差,為了活命,他什么話不能說,什么東西不能講?
“何況,你也該知道,你的上一代,本便是天底下唯一能和我共同保守那秘密的人,為什么只有她可以?為什么是她與我共同保守秘密,而不是其他人?那是因為我信任她,她也信任我,所以我們才能做出那種驚天動地的大事,現(xiàn)在我們的機會豈非比當(dāng)年更好?”
這完全就是瞎扯的話讓丁靈中徹底動心了。
二人達成短暫的共識,先取寶藏,平分,再殺傅紅雪。只不過取寶藏之前,丁靈中要點他的穴位,馬空群也答應(yīng)了。
在面對生死威脅的時候,馬空群總是很好說話的。
在點穴之前,馬空群忽然開始說話,分了丁靈中的神,分散了即將要點馬空群的穴道的丁靈中的精力。
他給出了翠濃這個籌碼。
“等取完寶藏,我們便去殺傅紅雪。想要殺傅紅雪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想要激怒他,讓他失去理智,也不是那么不容易。你知道翠濃嗎,邊城的名妓,現(xiàn)在跟在傅紅雪的身旁。如果這個婊子死了,你覺得傅紅雪會去替她復(fù)仇嗎,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答案不言而喻。
會的。
傅紅雪定會去為翠濃報仇的。他本就是這樣一個由復(fù)仇作為底色的少年。
丁靈中因為這籌碼而陷入思考,他本就欲要點了馬空群的穴,而手臂微微下垂,他自信自己的劍夠快,可他還是不夠快。
馬空群趁此機會,偷襲了丁靈中。他的拳頭還在,無論是誰挨了這兩拳,他都一定會傷得不輕的。
這兩拳下去,斷了他的肋骨,叫這少年郎只能后撤逃命,但馬空群也沒有追下去真要了他的命的打算。
要想殺了丁靈中容易,可他背后的丁白云可不是那么簡單就能糊弄過去的人物。
馬空群知道丁白云懷了白天羽的孩子,他見過她顯懷的模樣。馬空群早就有所猜測,丁白云的孩子大概就是丁家的幾個孩子之一,現(xiàn)如今終于得到了確認,是個男孩。
再算算年齡,那個孩子除了是丁靈中,還能是誰?
畢竟如果不是丁白云呵護在手心的孩子,她又怎么會告訴他這個馬空群本以為當(dāng)年知情人都會隱藏直至埋進土里的秘密?
若是她的寶貝兒子死在自己手里,丁白云肯定會不顧一切跟自己拼命的。
馬空群不準(zhǔn)備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因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砝碼了,他決意去找丁白云,找那個跟他利益一致的女人尋求庇護。
用丁家老三的身份去威脅她,丁白云一定會同意的。
馬空群想到這里就有些想笑。丁白云這個瘋女人殺了白天羽,卻對他們的孩子珍惜不已,甚至告訴了他這個過去的秘密。甚至丁老三現(xiàn)在則要殺他的另一個兄弟,同父異母的兄弟,白天羽的外室白鳳夫人的兒子。
這叫他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隨后又收回。
被毀了基業(yè),狼狽逃命,他馬空群又有什么資格嘲笑其他人?
荒唐荒唐,可笑可笑。這世間之事不過如此。
丁靈中跌跌撞撞地逃,跑到察覺到身后沒了人影,他才停下,大口喘氣。
馬空群滿嘴謊言,他自己也著了他的道,眼下財寶一事估計是沒指望了,但馬空群說的翠濃一事大概是真的。
沒想到那個名妓是馬空群的暗子,不過現(xiàn)在倒可便宜了他。丁靈中想。他可以假借馬空群的名義聯(lián)系翠濃。
翠濃不會武功,想要暗殺傅紅雪還差一點。但可以用翠濃的命去布局。
現(xiàn)在再嫁禍給葉開的話,不是不可以,但是這樣就需要他自己再出手,丁靈中有些怵不知為何在外的他的母親,丁老夫人,所以不太敢再冒險。
他知道還有一個人選,那就是路小佳。他早就聽聞路小佳的劍很快,被稱為快劍。昔年被稱為快劍的一個是金錢幫的殺手荊無命,一個是小李探花的好友飛劍客,既然葉開與路小佳因為彼此師父的緣故自幼熟識,那路小佳的師父八成就是飛劍客了。
丁靈中知道,飛劍客每年必會去一個地方,那里是他與李尋歡相識的地方,他一定回去。丁靈中本打算與易大經(jīng)一同設(shè)計,將傅紅雪引到飛劍客那里,然后讓傅紅雪去殺飛劍客。只是這個計劃得不到易大經(jīng)的支持,便暫時擱置。
如果路小佳的師父是飛劍客的話,那么引傅紅雪去殺飛劍客然后叫他送死就行不通了,只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現(xiàn)在丁靈中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偶然得知了荊無命的方位。
不,用他偶然得知來形容并不恰當(dāng),畢竟這些情報來源都是他姑姑丁白云的人手,不過這對丁靈中來說沒什么區(qū)別。
丁白云的情報網(wǎng)很廣,丁乘風(fēng)也半是縱容著,足以讓其背靠丁家莊的勢力發(fā)展壯大。所以丁靈中能夠知道很多事情。
這位自上官金虹死后便四處流浪的殺手現(xiàn)如今雖名聲不顯,可誰若是小瞧了荊無命的右手劍,誰就只能到黃泉地府后悔去了。
他可以叫翠濃去送死,荊無命不是好惹的主,只要翠濃動了手,就會殺人。這樣翠濃死在荊無命手中,無論傅紅雪是否知道,都有利于丁靈中的計劃。
翠濃若是死在荊無命手中,傅紅雪定要復(fù)仇,這樣傅紅雪會與荊無命對上,而若是傅紅雪并不知兇手是誰,丁靈中也可以找人引誘傅紅雪誤認為殺人的人是路小佳。
一樣是快劍,怎么不能嫁禍?任何事情都經(jīng)不起懷疑和推敲。
路小佳是易大經(jīng)的小舅子,他雖一路上來幫助傅紅雪,可只要他的這層身份揭露了,那么勢必會引起傅紅雪的懷疑,屆時,他們二人還能如先前一般相處融洽嗎?必然是不能的了。
丁靈中又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覺得沒有問題。
他打定主意要讓傅紅雪死。要讓這個讓姑姑嫉恨的人死。
只有這個想要復(fù)仇的白天羽之子死了,所有的事情才會平息。
【作者有話說】
差點把丁白云給忘了,修改了一下,現(xiàn)在丁靈中還不知道自己是白天羽的崽
丁靈中在原著中也很壞很惡毒,很難理解說實話,他殺了小孩嫁禍給傅紅雪,找人殺傅紅雪,翠濃又因此而死,然后嫁禍葉開,最后捅死了說出他身世真相的路小佳。
他和易大經(jīng)做局利用飛劍客去殺傅紅雪,如果不是葉開阻止,真的能成功的……
(。)丁白云也很難評,邊城浪子最后兩章丁家兩個兒子出來劍術(shù)配合打傅紅雪,真是問都不帶問一句的就把傅紅雪列敵對面了,想來丁云鶴什么的他們也隱約有所了解
第69章 黃鶴樓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翠濃走在路上,看著雨打風(fēng)吹落下的零落花瓣,殘破不堪,心中愁緒橫生,只覺他們二人的命運大概也如這花瓣,在枝頭搖搖欲墜。
傅紅雪自打從客棧出來,便再也沒有回過頭,瞧過她。他只是不停地走,累了就在破廟山洞歇息,渴了就喝冷水。
翠濃能感受到他的無措和茫然。這個蒼白的英俊少年幾乎支離破碎。
不過翠濃已無太多瑕余去顧及傅紅雪,她只是跟上傅紅雪的腳步,就已經(jīng)很勉強了。
在一次落下之后,她擔(dān)心很久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似石頭落地,像鐮刀斬下,昔日如蓮子一般苦澀甘甜的生活即將結(jié)束,一切仿若要塵埃落定。
一個黑衣蒙面人言自己奉了馬空群的意思,要她去找一個人,然后殺了他,無需瞞著傅紅雪,若是能有意引他過去更好。
翠濃心中恐懼,面上不顯,她應(yīng)下了黑衣人的話。
終于來了。
她有意無意拖延很久的事情,以一種她不得不面對的姿態(tài)朝她劈來,如黑衣人鋒利冰冷的劍鋒。
翠濃的手在袖子里,她手里握著刀。
走之前,她托人去找傅紅雪,讓他去那里找她。
而她也要去那個地方,去殺一個人,一個沒見過的獨臂人。
黑衣人說,那是一個獨臂的黃衫人,很好找,而且據(jù)說很特別,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
很特別……在習(xí)武之人眼中的特別,翠濃不去想也知道意味著什么。她見過傅紅雪出刀,聽說過旁人對傅紅雪的恐懼。是的,盡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傅紅雪是一個跛子,身患怪病,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他們依舊會害怕傅紅雪的刀。
他們說他很特別。
去殺這樣一個特別的人,對不會武功的翠濃來說,無異于送死。
只是因為某人覺得對于傅紅雪來說,她很重要,她已經(jīng)走進了傅紅雪的心,她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
翠濃在接近尾聲。
她想起一雙眼睛,一雙乍一看毫無感情、冰冷如鐵的死灰色的眼睛。
但正是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曾向她伸出手,想要帶她走,脫離無望的泥潭。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打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路小佳就已經(jīng)看到了她的終局,察覺到了她的無望,所以才會即使在面對她這種人的時候,也會將一點憐憫放到她面前,就像是從春日過渡到秋天時那不被察覺的隱晦的溫柔。
不可否認,翠濃在跟傅紅雪相處的時候觸碰到了他的內(nèi)里深處,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和柔軟。那種與外表截然不同的脆弱讓翠濃的心也不由得動了。
但正因為翠濃的心動了,才讓她更加悲哀。
翠濃是馬空群的女兒。傅紅雪是白天羽的兒子。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和傅紅雪如今的相處不過鏡中花,水中月,觸不得,摸不透。
翠濃與那雙眼睛對上。
黃色短衫的男人有一雙死人一樣的眼睛,在注視的時候便感受到了一種窒息和欲要反胃嘔吐的不適感。
可翠濃只是怔怔的,她睜大了眼睛。
“……路小佳?”
荊無命原本只是習(xí)慣性地看一眼是誰在看他,但聽到翠濃的喃喃時,他看向翠濃。
“不……你、你是路小佳的……”
翠濃嘴里含糊過了幾句,轉(zhuǎn)了幾圈,她意識到了這個計謀的毒辣之處。
若是路小佳相關(guān)的人殺了她的話,傅紅雪會去跟路小佳對上嗎?答案是說不準(zhǔn)的,但是至少可以令他們二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斷掉,可以引起傅紅雪對路小佳的懷疑。
挑撥離間,背后拱火,翠濃想都不用想就能預(yù)判到接下來的發(fā)展。
荊無命看著她,手放在劍柄上,并不說話。
翠濃下定決心,開口說:“你是路小佳的長輩嗎,能找到路小佳嗎,我擔(dān)心他可能會有麻煩。”
“我不知道他在哪。”荊無命說。
“找他麻煩有誰,我去殺。”
殺人的事,荊無命向來不落于人后。
路小佳落地的地方荒涼得連只老鼠都沒看見。
好在是晚上,可以通過星星來辨別方向。他大概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往南走,進了有人煙的城鎮(zhèn)之后找人打聽了近期的江湖傳聞。
天下第七的消失似乎被汴京的人意識到了。蔡相不提,反正除了天下第七,他還有不少走狗,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至于天下第七的師父元十三限,這個人好名護短,天下第七又是他相當(dāng)看重的弟子,雖然元十三限不滿其殺人成狂,但是在他清理門戶之前有其他人出手,那就是打了他的臉,他自然怒不可遏。
路小佳聽了這消息不過左耳進右耳出,除非冷血說出去,不然他還真不覺得這事會被元限發(fā)現(xiàn)。
他又打聽了葉開和傅紅雪的情況,二人神出鬼沒,武功高超,路小佳不意外自己一無所獲。這二人的行蹤需要沉下心去細細探尋才能獲得蛛絲馬跡。
不過那兩個人說開了之后,路小佳就沒什么必要一定要去找到傅紅雪然后跟著他了。
不再被拘束于復(fù)仇之中,傅紅雪之后有他自己的人生。葉開不執(zhí)著于復(fù)仇,葉開也有自己的生活。
路小佳與他們不過是路途中相遇結(jié)識的朋友,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再見即是緣,離別也不必惆悵,路小佳在這方面一向看得很開。
丁靈琳已經(jīng)從葉開身邊離開,回了丁家莊,丁大少丁云鶴也在家,看來丁靈琳短期內(nèi)是沒法出來找葉開了。
不過他在聽說張如憶似乎不在燕京而是在外游蕩,傳聞不知是在找什么的時有些訝異。
雖然相處不多,但結(jié)合他之前的名聲,路小佳也知道自己這個舅舅不愛出門,不愛交際,除了上門打架一般很難有事能把他叫出來。這種人放在現(xiàn)代就是i人死宅一個,只對自己喜歡在乎的人投入熱情和精力,旁的都不怎么關(guān)心。
現(xiàn)如今沒人找他打架,路小佳懷疑是他母親張倩倩把人叫出來的,張如憶當(dāng)初能配合妹妹弄出那場鬧劇,想來也不介意陪妹妹出門。
只是張倩倩嫁入丁家莊之后很少出門,丁家莊又是武林三大世家,要求規(guī)矩繁多,路小佳想要打聽丁家莊丁老夫人是否出門也打聽不了,反而容易惹出事端。
左右現(xiàn)在傅紅雪也不會去找丁家莊復(fù)仇了,路小佳也不想因為自己的行為而讓張倩倩徒增煩惱。
本身他便是與丁家莊無關(guān)的人,探查丁家莊女眷下落,怎么講都說不過去。
師父在外游蕩,傅紅雪和葉開也自由了,不受舊事約束,路小佳便一時間無所事事,在江湖上隨意行走。
江湖人多以武犯禁,有蔡京、傅宗書一黨作為靠山的敗類行事更是毫無顧忌,就算是禮部尚書的女兒也會被人見色起意,臨了臨了找個替死鬼便了事,再不被人提起。
路小佳其實有察覺到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風(fēng)氣很明顯要比陸小鳳和花滿樓那個世界浮躁得多。江湖還是那個江湖,武功也還是那些武功,問題只能出在人身上。
陸小鳳的天子心中有天子劍,對下寬厚,治事清明,偶爾想要放松也并不怎么勞民傷財,對江湖事也有一定的管控能力,所以得以海晏河清。
而他們的官家呢?
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
廟堂之高,高到昏君奸臣造成的動蕩影響深遠,江湖之遠,遠到這些斗爭與血腥對路小佳這樣游走江湖的劍客無甚影響,荊無命甚至從未在乎關(guān)注過當(dāng)今的官家是誰。
這世上自有如荊無命、路小佳之流游離于江湖之外的孤僻之人,也有熱衷于成為人上人的擅弄權(quán)術(shù)之人,人之百態(tài),如葉之多樣,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一片相同的落葉。
路小佳望著飄飄搖搖落下的葉,心有所感。
順著一路走來,景色漸繁華,人也愈發(fā)多了起來。臨近黃鶴樓,路小佳也起了觀賞名景的心思。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
黃鶴樓的詩名和傳奇色彩更給其增添了幾分綺麗。來來往往諸多人多有對著景色感興趣的,專程來欣賞黃鶴樓的也不少。
若是放在上輩子,他定不會人擠人地來排隊跟個旅行團看黃鶴樓,與其如此,還不如在家打游戲,但如今娛樂的方式不多,能讓路小佳感興趣的更少。
不提斗蟋蟀和蛐蛐那種無聊的時候能看一天的活動,要是真無聊,路小佳也能看一整天的螞蟻搬家,就光說奇石書畫,拿這些當(dāng)做娛樂也太高雅了,路小佳總覺得這些應(yīng)該是算在上課學(xué)習(xí)的行列里,不能算休閑放松。
但到了黃鶴樓,見到喧囂叫賣的商販,毫無詩意的嘈雜景象,路小佳覺得這景點估計上下幾千年也沒什么區(qū)別。
景是其次,市集才是重點。
不過市集雖然喧鬧,倒也沒有人上前找路小佳來推銷自己的商品。
紫衣少年腰間配著劍,一雙冰冷的死灰色眼睛落到哪里,哪里就不由得屏住呼吸。又有誰敢接近一個佩劍的劍客?
路小佳不以為意,饒有閑情逸致,買了些黃鶴樓當(dāng)?shù)赜赡绢^雕刻的小玩意兒放進包裹里,又抱了一袋花生邊走邊吃。
他吃著花生,聽著熱鬧。見前面有一伙賣解的,人群擁著,好不熱鬧,便往前去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完便只覺得興致全被掃沒了。那些表演的侏儒殘疾身上的傷一看就是人造的,刀砍針縫,拿這些無辜稚童做賺錢的玩意,說是喪盡天良也不為過。
誰沒有年幼無反抗力的時候?路小佳的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練成的。
路小佳想,這么一想,丁乘風(fēng)倒是還算心善,將他送到路家好好養(yǎng)著,后來又尋了荊無命來將他帶走,至少沒給他直接送給賣解班子一下了事。
第70章 打架中
有不少人為那賣解的手下侏儒殘疾撒了些銅錢,端得是憐憫之心。
其中有一看著像溫文書生,實則是個練家子的,他走近看了那些殘疾身上的傷口,直言不諱便問這些是不是刀砍劍割的,惹得那大漢露出兇相。
那青年欲要動手,但似乎忍住了。可那大漢卻正欲不依不饒。
這時,一顆花生不偏不倚敲中了大漢的額頭,這力道可一點沒收,疼得他直咧嘴。
“誰?!誰暗算老子!”
“暗算?你若是把這叫做暗算,那我勸你也別在這江湖上混。”
有人嗤笑一聲。
是那丟花生的人,顯而易見,因為他左手還抱著一小袋花生。
紫衣少年并不在意看過來的視線,惱怒的、看好戲的、好奇的,種種不一而足,都未對他產(chǎn)生什么影響,反而這些視線都在跟他的眼睛對上時如積雪一般消融散去。
并非凡品的刀劍,凌厲冷冽的氣勢,死人一樣的眼睛,即使不知其名姓,只要不是蠢人就清楚這并非是他們所能招惹的人。
這樣的人身上是非多,但也有殺招。只要能活下來,就意味著他一定有些許能耐。
大漢有些遲疑不決。他雖只是賣解的一個手下,但走南闖北這么多年,面對這種只是看一眼就覺得刀刮得疼的危險人物他還是保留一些膽怯心思的。
“這花生丟你可真浪費了。”
路小佳笑,他笑起來時眼睛依舊是冷的、死的。
大漢后退一步,他發(fā)現(xiàn)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他連忙招呼同伴們,驅(qū)趕著那些畸形兒跟他一起走,邊走還邊回頭望一眼路小佳,望路小佳的花生,生怕自己成為花生暗器下死的第一個人。
“沒什么膽子。”路小佳看著他的背影評價。
那青年看了看離開的那些人,又看向路小佳。
“他們……”
“他們敢下手這么狠,肯定有靠山。你若是感興趣,跟著他們?nèi)デ票闶恰!?br />
路小佳打量了一番青年,死灰色的眼眸在看向青年背后被布厚厚包住的東西上定了一下,很快收回。
帶了刀劍卻用布包住,不管是武功高強還是膽小怕事,歸根究底無外乎是不想惹麻煩。
他無意與這武藝高強但又看似平凡的青年有多少交際,說完話,徑直便離開了。
那幫賣解的住進了一家客棧。
他們等到深夜。
他們等的過程中是緊張的,白日里那有著死人眼睛的劍客在他們腦海中揮之不去。雖沒有拔劍,可其武功高超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想到這里,有人坐不住了。
他們開始吹捧,開始壯膽。
“走馬賣解的龍頭老大厲單厲爺都來了,誰敢吃了雄心豹子膽來招惹?”
“還有厲二娘也一并親至,又哪里有人會敢來觸霉頭?”
“李二,你這嘴皮子倒是真越來越油滑了。”
“六分半堂的高手會來,聽聞十二堂主趙鐵冷會親自過來。”
“這是不是說明六分半堂真會有大事要交給我們來辦?”有人驚呼。
厲二娘對現(xiàn)如今自己賣解卻做那些傷天害理、殘害無辜稚童的事有些不滿,叫其兄長厲聲呵斥止住了。
暗處藏的人聽了心驚。
那些畸形兒是他們一手造成的,為什么?聽他們的意思是為六分半堂做事,六分半堂為什么要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隨著暗號響起,先來了兩人,這二人說總堂會來兩個堂主,此外他們還聽說了一個噩耗,金風(fēng)細雨樓的薛西神也來了。
厲二娘聯(lián)想最快,白日他們見到的那劍客會不會就是薛西神?
不過還沒等這猜測在他們中討論出個究竟,六分半堂的人真的來了。
他們一共有三個人。
進來之后簡單打了個招呼,趙鐵冷便冷聲問道:“厲單,我叫你把名單上的人全抓來,把他們?nèi)兞诵危憧捎凶龅剑俊?br />
“他做沒做到不說,你先變了形才是。”
門被踹開。
一道對于趙鐵冷來說陌生的聲音響起。
可這聲音對于厲二娘等人,對于暗藏在柜子的人來說卻并不陌生。
甚至他們白日才聽過。
是那以花生為暗器的、有著死灰色眼睛的少年劍客!
他身后跟著十幾個人,穿著便裝,腰上清一色掛著表明身份的腰牌。
這竟都是六扇門的人!
“殘害稚童,傷天害理……還有什么罪行沒?”
打頭的劍客說了三兩條便不說了,他問身后的捕快。那捕快連忙說道:“路爺,還有綁架官員家屬,他們綁架了聞巡撫的獨子。”
趙鐵冷說:“我六分半堂做事,你一捕快管得了這么多嗎?只怕是你上官也不……”
這話還沒說完,路小佳劍已出鞘。
慘碧色的光。
他的劍很快,快到極致,似一條毒蛇,一道從地獄中擊出的閃電。
殺氣已然籠罩這間屋子。
不論是誰都該意識到這一點了——然而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一點,他們臉色才會變得無比難看。
這是一個殘忍的、野性十足的劍客,他的劍、他的殺氣已經(jīng)替他回答了屋內(nèi)人未出口的威脅和疑問。
這柄劍出鞘,就是要見血的!
比起捕快,這少年更像是一個殺手!
六分半堂堂主趙鐵冷,不,金風(fēng)細雨樓的薛西神看到少年出手之后瞬間聯(lián)想起來了一個人。他在汴京聽說過的,甚至他的上司,金風(fēng)細雨樓的蘇夢枕也打過照面的那個人,六扇門的梅花鹿路小佳!
怎么把這家伙給招惹來了?!
薛西神心中不甘。
六分半堂干了好些污糟的營生就為了賺錢,薛西神來六分半堂臥底,索性添了把柴,把火燒得更旺盛一些。聞巡撫有投靠六分半堂之意,他便準(zhǔn)備利用其獨子的死活來讓聞巡撫轉(zhuǎn)而支持金風(fēng)細雨樓。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薛西神不認為自己有錯。
這世道總是強者有道理。
但面對路小佳打算把他們所有人留下來的舉動和殺意,薛西神顯然不打算束手就擒。
然而世事無常,并非以一人之想、一人之力能夠決定的。
快!這劍客的劍太快了!
如地獄來的惡客,深淵竄出的毒蛇。
快到極致,角度也刁鉆毒辣到了極致。
不僅快,而且詭。
無論是誰都不得不承認,路小佳一定是一個很會使劍的人。
路小佳出手角度之刁鉆險詭讓薛西神冷汗直冒。
他身上被劃了好幾道口子。腰腹。肋骨。手臂。
薛西神躲閃攻擊之余,感觸難言,應(yīng)該慶幸路小佳沒有在自己的劍上下毒嗎。
驚神指險些叫利劍斷了指,薛西神只差被割了喉。
這時,一刀光。一相思。
相思悠悠地嘆息。
刀打斷了劍。
“住手!”
是白日里那溫文書生一般的青年。他從柜子里跳了出來,止住了路小佳的攻勢。
“血河紅袖,不應(yīng)挽留,挽留刀挽留劍。好一刀相思挽留!”
路小佳笑了。
可是這笑容并沒有叫氣氛松快起來。
因為他笑的時候也很冷。
他的嘴角是上揚的,可他的眼睛確實冷的,死人一樣的冷,被他瞧著的人也只覺得寒,只覺得劍鋒指過。
“為非作歹,為虎作倀,隨便怎么形容,他們做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難道不要為此付出代價嗎?”路小佳慢悠悠地說。
他收了劍,劍插在鞘里。可沒人覺得他熄了殺人的心。
青年說:“需要,可不致死。”
“那好,勞煩俠士幫我們一把,將這些人五花大綁,押入大牢,日后按律判刑,不知意下如何?”
青年剛要說好,可旁的江湖人不忿,暴起要攻擊路小佳。
然他的動作沒有路小佳快。
他甚至沒看到路小佳是如何收劍的。
一道血色從他喉嚨飛出。無端的,似野獸撕咬搖頭時飛濺出的鮮血。
“看來還是有人有異議。”路小佳挑眉。
霍董大叫,他似是被嚇破了膽子。
昔日秦舞陽隨荊軻刺秦,面見秦國朝野幾欲發(fā)抖,可他也是十三歲殺人的壯士,霍董原先不懂,可今日他卻明白了。
“你不能這樣!我們是六分半堂的人!你不能就這樣殺了我們,我們…我們可以給錢了事!”
路小佳慢條斯理地說:“以往有人給錢,想叫我殺人,這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想給錢,叫我不殺人。”
他身后的捕快零零散散笑出了聲。
“不想死就算了,江湖事江湖了,我也不管這些閑事,但聞巡撫的獨子被拐,這是我們職責(zé)范圍內(nèi)的事。關(guān)起來,聽候發(fā)落,等著六分半堂的人帶錢來贖。”
“若是不服,叫你們老大來找我,我看是誰想不守規(guī)矩。”
誰也不死,只有一干江湖人面色發(fā)白,憤憤不平可又忌憚路小佳手中的那把劍,只好被捕快們押住帶走。
“你要一起來看嗎?”路小佳看向拿著挽留的青年。
青年搖搖頭,將他自己藏身的柜子里暈倒的小孩送出來之后,就告辭了。
“路爺,這位就是聞巡撫的獨子,還好他沒事!”捕快小心抱著孩子,松了口氣。
路小佳哼了一聲,“找人把這孩子送回去吧。”
六分半堂的動作很快,他們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和人情把這兩位堂主贖回去,路小佳看著差不多了,便抬手放人。他心知肚明不可能一直把這兩人一直關(guān)著。
他處理完這些瑣事后便將其拋之腦后,四處閑逛,直到一個無意間聽聞的消息把他砸得眼冒金星,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再說一遍?”
那捕快叫路小佳的表情嚇了一跳,但最終還是對賞錢的心動大于了怯懦。
“路爺您不是托我們幫著打聽傅紅雪的消息嗎,我們打聽到類似你描述的那跛子了,不過不是只有他和一個姑娘,還有一個穿黃衫的人,還是獨臂,不過那人瞧著危險,咱們的兄弟就沒敢多靠近。”
“他們在哪里?”
捕快說了個鎮(zhèn)子的大致方位。
路小佳仍覺在夢中,不過還是給了報酬,那捕快見路小佳神不思屬,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揣著銀錢溜了。
瞧著危險的黃衫人。
還是獨臂。
這世間有這般相同特征的人有幾個?
路小佳覺得姑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師父,荊無命。
只是傅紅雪和翠濃又是怎么碰上他師父,三個人還一道結(jié)伴而行的,路小佳想不通。
不說傅紅雪是個孤僻性子,就說他師父荊無命,同他無關(guān)的事他看都不會多看上一眼,遑論是與陌生人結(jié)識同行,荊無命認識的人只有不打不相識這一個選項。
路小佳決定追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話說】
一個說英雄的插曲ww
大家有空可以看看我專欄的預(yù)收,綜武俠的雪碧透心涼,主要是想讓大家看看我美麗的封面!非常水鬼的成年體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