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晚安
徐曜走后第三天, 北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簌簌落下,很快將?整座城市染成一片雪白。
南依很喜歡下雪,可今年卻沒了看雪的心情。尤其清早上?班忘記帶傘, 蓬松清爽的長發被雪水打濕, 沒精打采的耷拉下來,襯得她?也沒什么精神。
她?的生活又變成了兩點?一線, 獨自上?下班, 閑暇時, 偶爾會對著?手機發呆。
不?知道為什么, 這次分開讓她?格外難受。
周六下午, 南依到學校里上?課, 易佳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 試圖詢問她?的狀況, 南依搖了搖頭?,說, “只是最近太累了,沒什么的。”
易佳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一起走出校園時, 易佳說起了近來的煩心事,“我的閨蜜最近正失戀呢,天天以淚洗面, 我是真心疼,但我沒法幫她?什么……”
易佳說, 她?最好的閨蜜從高中起就和一個家世?顯赫的富二?代在一起了。
兩人談了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走過熱烈,品嘗浪漫, 再到平淡。到今年為止,已經走過了十年之久。
然而就在談婚論嫁之際, 男人母親脅迫他和富商女兒訂婚。
他不?肯,家里人便停掉了他所有的卡,將?他關在家里。幾次爭吵后,甚至直接將?母親氣到住院。
僵持一個月后,實在沒有辦法了,兩人最后見了一面。
就在北城初雪的那天,他們哭著?擁抱,哭著?告別。
“那天之后,我閨蜜她?就一蹶不?振,班都不?上?了,就把自己關在家里。聽說男方在分開之后,每天都給?她?發很長的短信,大多是一些不?舍道別之類的話。她?有給?我發截圖,我給?你看……”
易佳不?由分說將?手機貼了過來,南依不?想窺探別人隱私,只匆匆瞥了眼。
還真的是像告別信一樣,每段話都發得很長很長。在這匆匆一眼中,南依看到男方說,“我們雖然沒法在一起,但我的心留在你那里了,我不?會愛上?別人……”
字里行間透露著?無奈和傷感。
易佳嘆氣,“你說,這年頭?了還真有因為家世?不?同,沒法在一起的小情侶,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分嗎?”
南依點?了下頭?,若有所思道,“可能吧。”
這世?界上?的所有相遇和相守,不?過也就是憑著?緣分二?字。相遇是因為緣起,分開是因為緣盡。
那么,她?和徐曜的緣分,又會在什么時候停止呢?
“你沒事吧南依?感覺你臉色更差了。”易佳皺起了眉。
南依回過神,扯出一個笑來,“沒事的,回家歇歇就好了。”
和易佳分開后,天上?又飄起了雪,洋洋灑灑,落在她?鼻尖,有些涼。
她?和以往一樣,拍了張照片發給?他:【阿曜,下雪了。】
今天比昨天更想你了。
也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見面。
我們還能見面嗎?
……
也許是白天聽到的故事太過應景,當晚,南依做了個夢。
夢到徐曜最終以一句對不?起,結束了他們的關系。
甚至沒能回國親自道別,只是在電話中說,我實在無能為力,我雖然和別人結婚,但我的心永遠屬于你。
南依錯愕不?已。
心上?像被人狠狠擰了一把,清晰深刻的絞痛讓她?瞬間反應過來。
她?捏緊手機,試圖讓自己冷靜,“不?對,這不?對。分手這種事不?能,就這樣在電話里宣告的。”
她?開始慌亂,在昏暗的房間中急得踱步,可她?無法觸到他見到他,就只能對著?手機,一遍一遍地問,“你能回來嗎,我想你……當面和我說……”
“不?是……”說到這,她?深吸一口?氣,淚水再也忍不?住,從眼眶中滑落,“不?是的,我想說的是,我不?想分手。”
“一定要這樣嗎?”她?所有的堅強、理智,忽然間被擊碎,“我們能不?能,不?要分開?”
“你能不?能別走。”
平生第一次,她?哭得這樣不?顧形象。
哭到最后,聲音斷斷續續,和淚水一起卡在胸腔處,很悶很痛。
可即便她?這樣挽留,也沒能聽到他的答復,電話被掛斷了。
等她?再撥打過去,對面已經是空號。
就在那一刻,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失去了顏色,她?被巨大的玻璃籠罩了起來,與世?界隔離。她?感覺不?到風,觸碰不?到雨,也聞不?到花香。
他好像,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早上?六點?,南依被鬧鐘的聲音驚醒。
她?猛然坐起身,伸手一摸,滿臉的淚水。
是……夢嗎?
可如果是夢,為什么夢里連疼痛都那么真實。
如果不?是夢……
想到這,她?倏然屏住呼吸,慌亂地從枕邊拿起手機來確認。
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她?點?了好幾次才點?進?微信頁面。
徐曜在凌晨回了她?的消息:【下雪的潛臺詞是……你想我了,對嗎?】
徐曜:【我也想你。】
徐曜:【我不?在,你記得按時吃飯,不?可以餓瘦,我會檢查。】
徐曜:【乖,等我回去帶你去吃Lutece。】
那是她?喜歡的餐廳。
并?沒有所謂的道別,他還在,他沒有消失。
原來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
南依長舒一口?氣,可眼淚卻不?知怎么的,一滴一滴,斷了線似的往下滾。
這段時間,她?的擔憂和不?安,總在無形之中壓抑著?她?。
從她?和徐曜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她?就沒想過兩人會分開這件事。正因為從未設想,所以很難再短時間內建設好心理。她?始終將?這件事埋在心底,故意去忽略,裝作無事發生。
可明明,她?就是很在意,很焦灼。
那些隱忍許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一個抒發的時機。
南依屈膝坐在床上?,抱著?手機,無聲流著?淚。
哭著?哭著?,連她?自己都不?禁在想,南依,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脆弱了?-
周四有節數學早課,南依強打精神,講了套數學試卷。
下課后,又神色如常地夾著?課本?離開,結果剛走出教室,迎面撞上?了一群學生。
四五個男孩圍著?高祺然,齊刷刷地盯著?游戲機屏幕看,南依也剛好走神,兩撥人就這樣撞到一起。
手中的課本?散落,游戲機也應聲落地。
“嘿!”高祺然喝了一聲,“看著?點?啊,撞壞了你賠……南依老師?”
看清眼前的人,高祺然變臉跟變天似的,趕緊將?游戲機遞給?旁邊的人,彎腰下去幫南依撿書,“撞疼了沒?這要撞壞了,曜哥非擰我耳朵不?可。”
聽到那兩個關鍵字,南依動作頓了又頓。直到書本?重新收在懷中,她?整理好表情,起身,對著?他無奈一笑,“你怎么還在學校玩游戲機?不?學習?”
高祺然撓頭?,“這不?是高三了嗎,我得適當解壓啊。”
“打游戲只會分你的心,”南依故作嚴厲,“小心我告訴你叔叔。”
高祺然不?以為然,還故意調侃,“您說的是哪個叔叔啊?”
南依說,“那就兩個都告訴吧。”
“高逸我不?怕,至于曜哥嘛……”他揮了揮手中的游戲機,“這還是他當年為了進?學校追你,買給?我的呢。”
南依歪了歪頭?。
“你不?知道啊?”高祺然捂嘴,“那我這不?成漏勺了?”
兩人正說著?話,走廊中傳來預備鈴聲,南依便讓他先回班里上?課。
到了中午午休,南依特地把高祺然叫到食堂,請他喝了杯奶茶,讓他具體?講講徐曜當年都跟他約定過什么。
其實這些已經不?算秘密了,南依也知道徐曜為了她?都下了很多功夫,只是,她?忽然很想聽聽他為她?做過的那些事,也想從他的視角去靠近那些,她?所不?知道的細節。
好在高祺然記性?好,稍微想了會,各種細節一一道來。
“咱們一中不?給?外人進?,你也是知道的。曜哥在這事兒上?可謂是費盡心機。”
“一開始是充當我叔叔,后來給?學校捐款,給?機房換新電腦,給?圖書館捐書,又捐給?學生獎學金,頻繁出入學校,就為了能多看你一眼。
他說你特受歡迎,競爭者太多,所以他盡可能在你那刷存在感。他不?在的時候,就讓我時刻觀察你的動向,只要有人追你,我得第一時間告訴他。”
南依問,“告訴他,然后呢?”
“然后他好探查那人的人品啊,人品不?好,他直接出手幫你解決,人品好的話……”高祺然撓了撓頭?,有些頓住。
他不?由想起徐曜當時和他交待這些話時的神情。
“人品好條件好,也要看有多好,更要看她?對他有沒有好感。”
徐曜倚在黑色皮質沙發上?,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語調懶懶的,“只要她?不?喜歡,誰都別想對她?死纏爛打。”
高祺然問,“那如果南依老師喜歡呢?”
“如果她?喜歡……”徐曜微微沉吟。
片刻后,“啪”的一聲,他合上?了打火機,又緩緩坐正身子?。他將?打火機放在茶幾上?,眉眼微垂,聲線驀地有些沉,“只要他能讓她?開心,我會祝福。”
也許是聯想到了什么畫面,他的情緒莫名低迷。
原本?意氣風發的男人,忽然像被狂風暴雨卷過一般,凌亂又脆弱,搖搖欲墜。
高祺然遲遲未說話,南依追問道,“人品好要怎么樣呢?”
他這才回過神,將?徐曜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南依聽。
末了還夾帶私貨地補充,“老師,我曜哥真挺喜歡你的,我聽我叔說過,這么多年了,就你一個,別人入不?了他那雙挑剔的眼。我說實話,就他們那種闊少爺能對一個女孩做到這么上?心,說明是真癡情。”
南依起初有些愣神,但見高祺然一本?正經,不?由扯了扯嘴角,“你年紀還小,這些話掛在嘴邊可不?合適。”
高祺然不?認可,“我年紀雖小,但眼不?瞎心不?盲啊,別的不?說,這一年多以來,曜哥一直讓我護著?你呢。”
“護著?……我?”
“是啊,”高祺然得意揚唇,“他是曜哥,我是祺哥,你不?知道吧?”
高祺然在學校里也稱得上?是小霸主,說起話來有分量,徐曜自然而然將?這重任委托給?他。
“如果他不?在,我就負責當‘護花使者’。”
“誰不?聽話,誰讓你頭?疼,誰頂撞誰混賬,我一個個解決掉,每搞定一位呢,就有5000塊的報酬。我搞定不?了的,曜哥就親自來,甭管是找家長還是校門口?約談,總之,誰都別想給?你添亂。
這些都是他親口?囑咐我的,這不?,前一陣子?他出國前剛給?我轉了兩萬保護費。”
高祺然為了證實這話的真實性?,主動把余額亮給?南依看。
“不?過你是我數學老師,我肯定是自愿守護你的。收曜哥的錢,純粹是意外驚喜哈,嘿嘿。”解釋完,他訕笑兩聲。
南依啞然失笑。
笑著?笑著?,眼眶又不?禁有點?酸脹。
這樣想想,她?在校期間確實稱得上?是順利,所有的孩子?都乖巧懂事,數學成績沒讓她?操過心。連組里的老師也時常對她?發出羨慕的聲音——“運氣太好了南依老師,你那些學生怎么都那么聽你的話啊,都是天使來的吧!”
原來,就連這種事他也有偷偷插手。
護花使者……
南依想起上?學那會,郭潤雨他們就總開玩笑說,徐曜是小兔的護花使者。
這么多年過去,還是一成不?變。
好像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總能被保護得很好。
……
下班回到家,南依簡單吃過晚飯后,轉身進?了房間。
床頭?擺著?徐曜送她?的熊寶寶。
棕色卷毛,穿著?背帶褲外搭西裝外套,胸前有個心形的口?袋,徐曜說,這里面藏了很多他寫給?她?的紙條。她?可以每天拆開一張,等她?拆完,他也就回來了。
南依從來沒有打開看過。
其實她?很怕。
她?怕拆完了紙條,他還沒能回來。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只要她?不?拆,他就永遠不?會失信,她?就還有盼頭?繼續等。
可今天聽高祺然說的那些話后,她?忽然不?想等了。
南依一鼓作氣,將?紙條盡數掏了出來,一張一張展開。
紙條上?是他灑脫好看的字跡,她?無比熟悉。
第一張紙條。
“又想我了嗎?我也想你。為了不?浪費你的想念,現在你可以登陸游戲,到小兔星球上?,對小兔說‘我最喜歡徐曜了’,有一份送你的驚喜。賬號和密碼你知道的。”
南依連忙拿起手機,點?開游戲。
按照操作指示,找到小兔子?,打字發送——“我最喜歡徐曜了。”
畫面中忽然出現一排小兔子?,中間是個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小男孩,有音樂響起,他們手拉著?手跳起了舞,轉著?圈、踢著?腳,小短腿看起來有些笨拙,莫名可愛。邊跳還邊唱著?——“徐曜也最喜歡小兔了。”
南依眸光微動,緩緩綻開一個笑。
一曲跳完,中間的小男孩對著?屏幕鞠躬,幾步走到屏幕前,單膝跪地,送上?了一支玫瑰花,“抱歉我的公主,又留你一個人在地球上?。
但我不?會讓你孤獨,請你耐心等待,我很快回來。”
看到這里,她?指尖顫了顫。
真當她?是小孩子?嗎,怎么又弄這些……
真的是……又好笑又好哭。
南依默默咬住嘴唇,單手捂住眼。
忍了好一會,才將?即將?涌上?來的眼淚咽了回去,但雙眼卻濕潤著?。
她?吸了吸鼻子?,又挑了一張展開。
第二?張紙條。
“最近天會冷,記得多穿衣服。出門時如果有風,那是它替我在輕吻你。好了不?肉麻了,帶著?這張紙條去找范妙珍吧。”
南依愣了愣。
找范妙珍?
她?接連拿起好幾張,內容大差不?差。
第三張,去找陳智杰。
第四張,去找校門口?攤煎餅的大叔。
第五張,去找小區樓下的門衛。
……
第十張紙條,去找……她?的媽媽?
南依眨眨眼,漸漸開始不?懂了。
徐曜是……認真的嗎?
帶著?不?解,隔天吃早飯時,南依試著?將?紙條放到桌上?,又推到林爾雅面前,清了清嗓子?,“媽……”
林爾雅夾菜的動作一頓,垂眼看去,“哦。”
還不?等南依說話,她?放下筷子?,直接起身進?了臥室。
隔了會,又從臥室出來。林爾雅變戲法似的,將?一朵玫瑰花遞了過去,“喏,給?你的。”
南依錯愕地張了張嘴,怔愣許久,才伸手接過。
煙粉色的永生花,精致漂亮,湊近了聞還帶著?淡淡的香味。
南依正低頭?看花,林爾雅重新坐下,開口?道,“今晚下班早點?回來,做飯給?你吃。”
南依:“啊?”
林爾雅:“松鼠桂魚,海帶湯,糯米丸子?,糖醋排骨,油燜大蝦,再炒個空心菜,都是你愛吃的吧?”
“是的,”南依點?了點?頭?,“可是……”為什么忽然要做這么多菜給?她?吃?
林爾雅解釋,“你那張字條,是張‘滿漢全席’券,你拿它找到我,我給?你做頓好的。”
南依不?敢置信地問,“他和你說的?”
“嗯。”林爾雅頗為無奈地笑了下,“我這么大歲數了還得配合你們玩這些……”
“不?用的,”南依連忙道,“都是鬧著?玩的,媽你不?用當真。”
林爾雅卻搖頭?,“這可不?是鬧著?玩啊,收錢辦事,天經地義?。”
“……”
……收錢。
誰能想到,這不?起眼的字條居然可以兌換一桌子?的菜。
太迷幻了。
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和林爾雅打好招呼的啊……
她?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不?過,找林爾雅是兌換晚餐,那其他人呢?
南依已經開始好奇了。
為了盡快探索紙條的奧秘,趁著?周末,南依帶著?紙條,從早到晚跑了個遍。
早餐鋪攤煎餅的大叔見了紙條,送了她?一朵玫瑰花,又給?了她?免費的煎餅全家福。
門口?保安大叔見了紙條,送了她?一朵玫瑰花,又送了她?一份起司蛋糕。
陳智杰要請南依吃飯。
范妙珍要帶她?去逛街,挑一套衣服送她?。
郭潤雨更是直接把南依載到體?育館,帶她?去看演唱會。
每個人都會送她?一朵玫瑰,每個人的目的都是為了陪伴。
正如小兔星球上?那個男孩所說的——“我不?會讓你感到孤單。”
一共十一朵,南依全部收集好,打包成花束,抱在懷中。
剩下的紙條,都是指引她?到特定的地方。
她?又一一尋找過去,有餐飲券、電影票、話劇票,每一樣至少兩份,她?可以帶上?朋友一起。
還有“徐曜按摩券”、“徐曜陪同國外游”……
最后一張是在徐曜家里找到的。
他臥室床頭?的抽屜上?貼著?便簽——“徐曜陪過生日券”。
到這里,她?已經看完了所有的字條,找到了所有的“線索”。
南依將?這些便簽整整齊齊地擺好,拍了張照片,發給?徐曜:【已經全部找到了。】
【我可是一天之內找全的喔![得意小比熊]】
北京時間,晚上?七點?。
徐曜那邊是凌晨,他沒法及時回復她?的消息。
那么等他睡醒看到,會怎么回復她?呢?
她?猜一定是——【寶貝真棒。】
【小兔老師為什么這么聰明啊。】
畢竟,他最會夸獎她?了。
南依彎起唇角笑,結果三秒之后,嘴角驀地向下,她?再沒能忍住,趴到了床上?。
這里沒人,所以她?可以哭得很大聲。
但她?哭,卻并?不?是因為傷心難過。她?只是在想,怎么會有人,愿意為她?費這么多心思。
明明出國解決問題的是他,要與家人對抗的也是他,他卻優先想辦法安撫她?的情緒。
他怎么能這樣……騙人的眼淚。
南依穿了件薄毛衣,淚水很快將?袖子?浸濕。
哭了會,她?生生憋了回去。
她?想,紙條她?都要留著?收藏的,不?能弄皺,不?要被眼淚浸到。
南依連忙起身,將?所有的便簽和紙條疊好。
隨后拉開床頭?的抽屜,本?想找個盒子?或是袋子?收納起來,翻找之時,抽屜中的本?子?不?小心掉落在地。
南依彎腰去撿,余光瞥見本?子?上?的字時,驀地僵住。
皮質的筆記本?,扉頁上?寫著?幾個大字——“小兔飼養計劃”。
停頓之后,再次伸手撿起,指尖竟不?自覺發著?顫。
本?子?放在腿上?,僅片刻遲疑后,南依緩慢地將?它翻開來。
她?有好感的樓盤:中南雅城、世?紀方舟、四季江灣,預算2000W。
適合她?的鉆戒品牌:HarryWinston、Cartier、Tiffany&Co、Chaumet,預算100W。
適合她?的婚紗:Yolan Cris、Vera Wang、Lee Seung Jin,預算50W。
帶她?回家的禮金預算:100W-無上?限。
……
密密麻麻一整頁紙,都是他做的功課和計劃。
再往后翻,都是他日常記賬。
大到公司盈利收入,小到日常開銷。
每一頁的末端都記錄著?現有存款和預計達成天數。
南依舔了舔下唇,用力吞咽幾下,只覺眼眶滾燙。
這些樓盤和珠寶,她?都有印象的。
難怪先前范妙珍總帶她?去看樓盤,說要給?自己準備婚房,實則為了旁敲側擊她?更喜歡哪一個。
難怪她?好幾次看到徐曜的電腦頁面上?出現珠寶和婚紗,他還騙她?,說是為了給?游戲人物選造型。
難怪他上?班期間再也沒跟下屬去過餐廳,連續吃了小半年30塊錢以內的餐盒,害的朋友們以為他陷入經濟危機了。
徐曜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向來出手闊綽的,卻為了她?制定這些高額度的計劃,開始節衣縮食。
他最怕麻煩,總是耐心欠缺。這樣不?拘小節的人,居然也能手寫賬本?,耐心記賬。
淚水還沒干,搖搖欲墜掛在睫毛下,南依眨了眨眼,兩滴淚滾落,砸在了本?子?上?。
她?伸手去擦,可大滴的淚水拼命往下落,逐漸暈開了字跡。
南依索性?合上?了本?子?,咬緊了牙,深呼吸。
片刻后,她?騰地站起身來,離開了徐曜的房間。
回到家,翻出護照,隔天請年假,辦簽證,訂機票,收拾行李。
面對林爾雅的問話,她?只說了一句,“我得去找他。”
這段日子?,她?總是問自己,如果他們真的要分開,如果他真的從她?的世?界里離開,她?能不?能做到坦然接受,又要用多久才能適應?
答案是無法接受,也無法適應。
對她?而言,徐曜早已融入到她?生活中的每個角落,貫穿了她?長達七八年的歲月。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割舍。
既然明知道自己不?能割舍,為什么不?去主動爭取?
她?不?想再被動,不?愿再等待。
他的人生,他的每一步計劃,全都是她?的身影。
她?沒有理由怯懦。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交給?他一個人來處理,實在太不?公平。
所以她?必須勇敢一次。
幾天后,簽證剛辦下來,南依背著?雙肩包,毅然決然飛往舊金山-
另一邊。
徐曜花了兩周半的時間,終于將?工作處理妥當后,抽空回了趟家。
他想著?,避著?不?見總不?是個辦法,有些事,早晚要跟他們說清楚才行。
徐曜鮮少回家,難得徐正業和郝夢潔都在家,特地吩咐保姆準備了滿滿一桌飯菜。
但他這次回來,顯然不?是為了吃這頓飯。
父子?倆還沒動筷子?,坐在飯桌前就開始談判。
期間,郝夢潔象征性?地勸了幾句,“差不?多行了,有什么事吃過飯再說。”
沒人聽。
她?也懶得再勸,恰好公司那邊有業務要談,她?干脆進?書房接電話了。
桌上?只剩徐正業與徐曜兩人面面相覷。
徐正業還在為徐曜相親的事堅持,直接下達指令,“餐廳我訂好了,明晚你去和她?見一面。”
徐曜說,“要去你自己去。”
徐正業:“你這次必須聽我的。”
徐曜低頭?挑著?菜,語氣懶散,“我不?聽也不?是一天兩天,您要非把我綁去相親,應該也不?大好看。”
徐正業拍桌子?,“你非跟我對著?干嗎?”
“咣當”一聲巨響,酒杯里的酒都跟著?顫了顫。
徐曜卻不?緊不?慢抬起頭?,淡淡回應,“別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獨這件事不?行。我時間也很寶貴,還要我說幾遍?還要吵多久?您給?個準信。”
在今天之前,他們確實已經在電話中吵過無數次。
他與他,態度都很堅決。
眼下,硬碰硬是徹底行不?通了。
徐正業默了默,深呼吸后,才再度開口?,“這樣,你跟Annie登記結婚,國內那邊,你也可以繼續和她?在一起。”
徐曜聞言,輕嗤一聲,慢悠悠揚了下眉梢,他反問,“你是要我腳踏兩只船?”
徐正業說,“這是我為你做出最后的讓步。”
“我不?愿意。”
“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您還不?清楚嗎?”
徐曜重重撂下筷子?,“我再重申一次,我有想娶的人。我這輩子?,也只能有這一個女人。”
“除非我死,否則免談。”
“哦,對了,還要再強調一點?,就算我今天死這了,您要往我墳里裝別人,我也會跳出來反對。”
“你……”徐正業指著?他,臉氣得通紅。
郝夢潔從書房出來時,恰好聽到兩人的對話,她?蹙了蹙眉,“徐曜,什么死不?死的,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她?坐過來,左右看了一眼,桌上?兩人還劍拔弩張著?。嘆了聲氣,她?看向徐曜,“你這性?子?隨了誰啊,這么倔。我跟你爸從小給?你鋪路,還能害了你嗎?聽我的,小情小愛我們姑且放到一邊去,著?眼利益才是長久之計。”
徐曜移開視線,看她?一眼,回應,“那是你們的長久之計,不?是我的。”
“聽你這么說,你是準備放棄家里的產業了?難道你甘心留在北城,守著?你那小公司,和你那女朋友結婚生子?,平庸過一輩子?嗎?”
“徐曜,難道你就這點?志向嗎?”
“這話您說錯了,”徐曜拿起桌上?的刀叉,垂下眼,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和她?結婚并?不?是我的志向。”
刀叉表面被擦拭干凈,在燈光下泛著?冷感金屬光澤,徐曜重新抬眼,看過去,“這是我一生的夢想。”
在她?逐漸驚訝的注視下,徐曜平靜開口?,“從我記事起,你和我爸沒陪我過過生日,所以我從不?許愿。不?過十七歲那年,她?陪我過了第一個生日,我許了個愿。
與事業無關,與金錢無關,從那天起,我所有的愿望只有她?一個,我只想要她?。
除她?以外,我這輩子?不?會有第二?個女人。”
“而且一年以前,我已經和我爸說的很清楚了。”他站起身,將?刀叉分別遞給?兩人,隨后微微揚著?頭?,指著?脖頸處,“要么,讓我去找她?,要么,弄死我。”
“徐曜!”
郝夢潔用力丟掉叉子?,顫著?手指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怎么敢這么威脅我們?”
徐曜垂眼,靜靜地看了她?一會,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冷著?聲音開口?,“是你們說的,我的一切,都是你們給?的。”
“但我細數過,從小到大,你們給?我的無非也就是金錢和資源,再就是,我這條命。”
他目光堅毅,雙眼因一眨不?眨而酸澀泛紅,“錢我可以還你們,命你們想要,隨時也可以拿走。”
徐正業深深地看他一眼,咬著?牙問,“我們什么時候要你的命了?!”
“沒有嗎?”徐曜冷笑一聲。
高二?那年,他和父親一起來到舊金山。徐正業忙于工作,放任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
他痛苦無比,卻無法逃脫。曾有幾次,他想過要自我了斷。可關鍵時刻,腦海中總是出現她?的臉,那時候,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見她?一面。
痛苦的回憶總是冰冷,再度提起,徐曜的語氣卻顯得云淡風輕。
徐曜說,“和她?分開那幾年,我曾想過自殺。但因為她?,我才撐了下去。”
“所以,不?能跟她?在一起的話,活著?……好像也沒什么意義?。”-
徐曜沒想到南依會飛過來。
接到消息,他一路飆車趕到機場接到人,還沒來得及抱一抱,南依不?由分說拉著?他的胳膊往前沖。
徐曜笑著?問,“這么著?急,你想去哪啊?”
南依腳步停頓,回頭?看他,認真地說,“去見你爸媽。”
徐曜愣了愣,“見我爸媽?”
南依點?頭?,“嗯,我們在一起這件事,我親自去跟他們說。”
徐曜也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這樣堅決,但只要是她?開口?提出的要求,不?管怎么樣他都會答應。
更何況,他的女孩是要主動去見他的父母,這樣想想,他居然……還有點?開心?
離開機場前,徐曜打電話到家里,只說了一句話,“我要帶我女朋友回家了。”
說這話時,他微微揚著?唇角,語氣說是宣布,更像是炫耀。
要知道昨天他們剛因為這件事吵過,在徐曜說出那樣的話后,郝夢潔當時便決定不?再強求。
徐曜臨走前,郝夢潔隨口?說,“等你們準備進?一步發展,記得通知我們,有空的話,我們會回國看看。”
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甚至可以說,有點?突然。
家中上?上?下下都因南依突然的到訪而忙碌。
傍晚五點?,兩人準時出現在家門口?。
南依手提禮品,腳步停在裝修奢華的獨棟別墅前。
到這一刻,她?徹底感受到她?與徐曜之間的貧富差異,確實很大。
但又有什么關系呢?
徐曜問她?,“緊張嗎?”
南依想了想,如實道,“如果是正常見家長的話,我想我會很緊張的。”
徐曜不?解,抬了下眉梢,“今天不?就是見家長嗎?”
南依搖頭?,“不?是的。”
有傭人開了門,南依一臉堅定地邁開了步子?。
徐正業和郝夢潔坐在沙發上?,抬眼便看到一個身穿白色羽絨服,裹著?白色圍巾“小團子?”拎著?大包小裹走了進?來,徐曜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邁著?步子?。
比起她?的認真,自家兒子?笑得吊兒郎當的。
南依本?就舟車勞頓,行跡匆忙。為了不?失禮儀,利落地梳了個丸子?頭?,涂了點?口?紅,確保精神面貌飽滿。
幾人碰面,南依禮貌地和徐曜父母打招呼,自我介紹,送上?禮品。所有的流程,和徐曜當初到她?家來如出一轍。
剛好飯菜也準備好了,客套一番后,四人坐在了餐桌前。
郝夢潔對南依并?不?了解,只是聽徐正業提起過兩次。
說是品學兼優的高材生,具體?長什么樣,人品怎么樣,她?一概不?清楚。
但既然昨天松口?答應徐曜,不?干涉他的情感,今日碰面兩人默契地對南依保持禮貌,只不?過,仍有些審視在其中。
正準備進?一步交談,從而探查其品性?,卻不?料小姑娘仰頭?便干了杯紅酒,像是為了給?自己壯膽,醞釀片刻后,開門見山道,“謝謝叔叔阿姨的款待,造訪突然,多有叨擾,是我考慮不?周。因為行程匆忙,帶的禮物也不?夠豐厚,下次有機會,會好好準備,投其所好的。
今日的唐突實在事出有因,我今天來,是想帶徐曜回去的。”
話音剛落,三人皆是愣住。
室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反應過來后,徐曜轉眼看她?,略微錯愕。
原來她?那么雄赳赳氣昂昂跑過來,是為了說這些。
一如既往的耿直,耿直得有些可愛。
徐曜想揚唇笑,余光卻瞥見她?雙手藏于桌下,緊緊揪在一起,細看還在微微發顫。
笑意頃刻間消散,也就是這時,他忽然想到,南依的性?格向來內斂溫和,是百分百的被動型,像今天這樣主動出擊,肯定是鼓足了全部勇氣的。
只是嘴上?逞強說不?怕,不?緊張。
實際上?,她?怎么可能真的不?怕呢。
他伸手過去攥住她?,捏了捏她?冒著?冷汗的手心,低聲道,“沒事,你別怕。”
南依回看他,點?了點?頭?。
對面的兩人也慢慢反應過來,不?由笑了下。
郝夢潔問她?,“你想怎么帶走他?”
南依坐得端正筆直,開口?道歉,“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直白與不?禮貌。”
“剛剛自我介紹過,我的工作和家世?都比較平凡,也許并?不?能達到你們的預期。先前聽到過徐曜和叔叔阿姨的通話,也猜到你們為他做了更好的打算。所以我從北城趕來,想為自己爭取,想為我和他爭取,也想……勸勸你們。”
“勸我們?”
“沒錯。”
徐正業與郝夢潔對視一眼。
他們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也算見識過很多人,平庸的、奸詐的、老實的、圓滑的,但南依這類的,確實頭?一次見。
你說她?太直白,不?懂拐彎抹角,可她?又確實帶著?強有力的動機,勢如破竹。
她?真誠,聰明,懂禮貌,自知平凡,卻不?卑不?亢。
三言兩語闡述她?的目的,條理清晰。
小姑娘生的白皙,初見只覺樣貌幼態,交談過后才深刻感覺到她?行事利落,清清爽爽,不?拖泥帶水。
尤其那一雙眼,黑亮清澈,透著?一股近乎倔強的堅定。
倒叫兩人對她?印象有了些改觀。
難怪是國內第一學府畢業的高材生。
徐正業起了點?興致,他抿了口?酒,主動問,“說說看,你要怎么爭取?又要怎么勸我們。”
他語調平平,視線掃過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打量,讓南依不?自覺聯想到HR面試,但對方的氣場和此?刻的氛圍,又實實在在比面試嚴肅很多,甚至有些低氣壓。
南依想,如果她?沒喝那杯酒壯膽,也許會露怯,也許還會……舌頭?打結,口?不?擇言?
可惜沒有如果,她?有膽量對峙,也做好準備面臨一切質問。包括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也是在飛機上?練習過無數次的。
“其實,就算他最終沒有和我在一起,也沒關系的。”南依說,“但無論他選擇誰,你們都不?該干涉他的婚姻,他的事業,他的一切,因為,徐曜他是自由的。”
“從他成年后,他就是獨立的個體?,是自然人,他有自己的思維和想法。作為父母,可以引導,可以勸告,但不?可以束縛。”
她?這段話顯得生硬,甚至帶了說教的意味,徐正業和郝夢潔本?就是強勢那一掛的,遇強則強,如今被小輩這么直白地指責,頓時面露不?滿。
徐正業沉著?臉道,“小姑娘,再怎么說我們都是他父母,是我們給?予他生命,又撫養他長大,怎么教育孩子?也是我們的自由,你又憑什么站出來指責我們?”
南依雙手攥緊衣擺,深呼吸后,開口?道,“就憑父母生養他卻沒有盡到義?務,把他寄養在姑姑家,多少年來除了學習以外的事,對他不?管不?問,毫不?關心。
就憑他過年獨自在家吃泡面,啃面包,生病了也沒人知道,更小的時候連保姆都可以欺負他!
就憑你們不?知道他的喜好,什么能吃,什么吃不?了。”
南依端起花生甜糖,又從眼前那盤炒西芹中,夾起一粒腰果,“徐曜他對這兩樣東西過敏,你們知道嗎?”
兩人有一瞬的語塞。
場面安靜下來的這幾秒,南依蹙起眉。
居然真的……不?知道嗎?
她?本?是來勸說,可聯想到徐曜這些年的處境,想到他的家庭,她?忽然……感到心疼心酸。
南依放下筷子?,嘆了聲氣,“如果借著?父母的名義?,借著?‘為你好’的名頭?,對子?女施加壓力,給?予他們無窮無盡的痛苦,這種教育方式,恕我不?能茍同。
你們沒能成為他溫暖的一隅,反而阻止他追求幸福,試圖操控他。在他成年后,又想捆綁住他,來為自己謀取利益,在你們心里,他難道是工具嗎?
不?該這樣的,這實在太不?公平了。你們那樣子?對他的話,徐曜他真的……”話說到這里,情緒上?涌,南依驀地頓住。
她?偏開頭?,克制了會情緒,才重新轉過來,輕聲開口?,“真的太可憐了。”
……
屋外風聲不?斷,室內一片寂靜。
自南依說完這些之后,爭論一瞬間停止了。
郝夢潔和徐正業同時陷入了沉默,事實上?,沉默就代表認可,他們也的的確確在思考她?的話。
片刻后,郝夢潔主動道,“難得碰面,好好吃頓飯吧,那些就先不?說了。”
“我們不?會阻攔你們在一起了。”
聽她?這樣講,南依才重重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她?連連為方才的失態道歉,“叔叔阿姨是阿曜的父母,我始終敬重你們,對不?起,對不?起。”
徐曜攬她?的肩膀,面露疼惜,安撫著?,“沒事的啊,乖。”
他的溫柔被看在眼里,兩人確有驚訝,記憶中那個性?格又臭又硬的少年,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語氣輕輕,動作小心翼翼,完全將?她?視若珍寶。
他是真的喜歡。
南依抬眼看他,毫無征兆的,她?癟起嘴巴,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徐曜。”
到底還是因為那杯酒喝得太急,起初還能理智回應,這會卻完全上?頭?。
全然顧不?得形象了,南依幾乎被情緒牽著?走,“你不?能吃腰果啊,你喜歡吃魚,要多吃魚的。”
徐曜應著?,“好,聽你的,都聽你的。”
南依低著?頭?為他夾菜,“這個你愛吃,這個你也愛吃,但是這個不?行……你吃的太少了啊……”
她?說著?,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始終沒停過。
這頓飯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徐曜只得扶她?起身,說要先走。
替她?穿好外套,拉好拉鏈,裹好圍巾,徐正業和郝夢潔送兩人出門,南依還哭著?禮貌道別。
徐曜牽著?她?的手,慢慢朝車的方向走。
直到身后的兩人進?了門,南依聽到關門聲后,才小幅度地拉了拉他的手。
“怎么了?”徐曜腳步停住,彎腰與她?平視,發現她?臉頰上?還掛著?淚,他伸手擦去,輕聲問,“今天是不?是嚇到你了?”
南依一雙眼紅紅的,兔子?一樣,吸了吸鼻子?,搖搖頭?。
徐曜說,“好了,我們不?哭了,已經出來了,你看,現在就我們兩個。”
南依始終注視著?他。
她?沒有喝很多,也知道自己為什么哭。
并?不?是嚇到了,也不?是委屈,只是提到了徐曜從前的那些事,她?止不?住地替他難過。
人人都說羨慕徐曜含著?金湯匙出生,是名副其實的大少爺。可鮮少有人知道,光鮮亮麗的歲月背后,是數不?盡的孤獨和潮濕。
有些不?敢想象,過去的那些歲月,他一個人是怎樣熬過來的。
她?實在是,太心疼他了。
太心疼太心疼了。
南依主動抓住他的手,牢牢抓住,抽噎著?問他,“所以,我成功了嗎?”
“他們,不?會再,強迫你了吧?”
徐曜溫柔地注視她?,耐心地哄著?,“你成功了。”
“他們不?會再強迫我了。”
“你今天很棒,很勇敢,真的。”
南依呼出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沒有人再阻攔,他們仍然可以在一起。
她?會陪他過每一個生日,一起跨越所有新年,她?會尊重他的喜好,感受他的冷暖。
還要給?他很多很多的愛。
今天起,她?的少年,終于可以自由了。
南依破涕為笑。
只是視線不?斷被淚水模糊,她?胡亂擦掉,仰起頭?,對著?他彎起唇,“阿曜你看,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徐曜微微怔住。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只剩徐家門前的路燈亮著?,與朦朧的月色一起,在深藍色的夜空中散發著?微弱的光。
明明夜色極暗,可徐曜卻覺得他的世?界莫名明亮。
晚風拂起她?散落的發絲,南依認真地說,“從前一直是你護著?我,現在,我也可以了。”
頭?腦還有些發暈,踮起腳難免費力,南依一只手扯著?他的袖子?借力,另一只手笨拙地在他頭?頂摸了摸,試圖安撫安慰,像先前無數次那樣,“以后,就讓我站在你身前,保護你吧。”
徐曜喉頭?驀地哽住。
萬千情緒在這一刻一擁而上?,他甚至能嘗到喉嚨深處泛上?來的苦澀。
他堅強,他獨當一面,在很多事面前總表現得毫不?在意,云淡風輕。
可她?總能用簡單的幾句話,一個舉動,將?他輕易攻破。
鼻腔與胸腔酸脹難耐,徐曜忍了許久,最終再難自控。眉頭?深深蹙起,他俯身抱住她?。
他將?頭?埋在她?的肩膀處,有淚水奪眶而出,“嗯,說好了,要一直要保護我。”
“不?許反悔。”
感受到脖頸一片濕潤,南依眼眶再度一熱。她?伸手,在他后背上?極輕極慢地拍著?,“不?會的。”
“我會留在你身邊,長長久久的,陪著?你。”
“阿曜,你不?會再孤單了。”
92.晚安
回到住處, 南依斷斷續續睡了幾小時?。由于不大適應時?差,醒來?時?天還沒亮。
南依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去了趟洗手間。
正低頭洗手, 忽然?感覺眼前?一暗, 緊接著,有人從身后環住了她?的腰。
懷抱溫熱, 帶著熟悉的薄荷香。
讓人莫名有安全?感。
南依偏過?頭去看他, 輕聲問, “怎么醒了?”
徐曜頭靠在她?肩膀上, 黑發?凌亂, 困倦地半閉著眼, 聲線喑啞, “以為你跑了。”
她?失笑, “我怎么會跑。”
徐曜湊近吻她?的臉頰,“其?實是我做夢了。”
南依問, “做什么夢了?”
“夢到你喜歡別?人了,不要我了。”說這話時?, 他聲音低低的,聽上去頗委屈。
“怎么會?”南依連忙轉身,認真道, “夢都是相?反的。”
“嗯,幸好是夢。”徐曜勾起唇, 問她?, “餓了沒?我做點夜宵給你吃。”
被他這樣一提醒,她?還確實感覺到餓了。
這里是徐曜上班時?的住處, 生活用品不算多,冰箱里也空蕩蕩, 唯一能吃的只有泡面。
“先湊合一下,天亮了帶你去吃別?的。”
徐曜端上兩碗泡面,蹙著眉心?,“翻遍了,雞蛋也沒了。”
“沒事的,我以前?自己住的時?候,也經常這樣吃。”南依接過?碗和筷子,怕他愧疚,特地嘗了一口,“好吃的!”
她?笑得眼睛彎彎的,“沒有什么比深夜的泡面更美味的食物?了。”
見她?這樣說,徐曜略微舒口氣,坐到她?對面。
兩人奔波了大半天,也算終于有時?間面對面聊會天,徐曜這才想起問她?突然?到這邊來?的原因。
南依想了想,說,“有很多很多的原因。”
“比如呢?”
她?喝了口溫熱的湯,放下筷子,認真回應他的問題,“因為我覺得我們?的事,需要一起承擔,不應該總是讓你一個人面對。”
“因為我太?想你了,特別?特別?想要見到你。”
“還有就是……其?實我很怕。”
徐曜問:“怕什么?”
南依把她?從易佳那里聽來?的故事,原封不動講給徐曜聽,“然?后我那天晚上就做夢了,夢到你跟我提分手了。”
“特別?真實,”說起來?她?還有意無意地瞥了他一眼,“你……分手怎么能在電話里講呢。”
徐曜揚了下眉梢,“剛剛你還跟我說,夢都是相?反的。”
“可?我還是怕嘛。”南依雙手撐著下巴,開始碎碎念,“你爸爸對你很嚴厲,我是知道的,當初也是因為他管束你,我們?才失聯的,很難說這種事會不會再發?生一次。”
“而且談戀愛和結婚也是不一樣的,我同學講的那個故事,其?實和我們?也有點相?似。都是兩人家世相?差懸殊,到了結婚的年紀之后,家人插手兩人的事,導致他們?分開,所以我就特別?怕,我們?最終也是這樣的結果。”
徐曜耐心?聽她?說完諸多顧慮,抓住了精華,“所以你是說,你準備和我結婚了?”
南依愣了愣,反應過?來?后,鼓起臉,“那個不是重?點啊!”
徐曜學著她?的語氣,“在我看來?,這就是重?點啊。”
“……”又在逗她?!
她?明?明?就很認真的,他卻總是在打岔,真是讓人生氣。
南依氣鼓鼓地把頭扭開了。
徐曜沒忍住輕笑了聲,他起身,坐到她?身邊,哄道,“不會的。”
“你說的那種情況永遠不會在我們?這里發?生。”
南依沒看他,只輕聲嘀咕了句,“你就那么篤定啊。”
小姑娘還帶著氣,徐曜便扶著她?的肩膀,將她?轉向自己,“我當然?篤定。”
他這會倒是沒再調侃了,神色認真了幾分,“但凡能夠分開,都是因為不夠愛。”
南依聞言,抬起眼看向他,等待下文。
“雖然?不了解別?人的真實情況,但在我看來?,那人給出分手的理由,統統都是借口。”
南依眨眨眼,“借口?”
“嗯,”徐曜問她?,“如果你家里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你會和我分開嗎?”
這個問題,南依想都沒想,直接道,“不會。”
哪怕林爾雅對她?很嚴格,但真遇到關乎自己的大事,她?絕對可?以做主。
“同理,我也不會。”徐曜說,“只要我想跟你在一起,任何事情都威脅不到我。”
“停掉我的卡,我可?以自己賺。把我軟禁,我可?以想辦法逃出來?。就算把我腿打斷,我爬也會爬出來?見你。”
南依微微張著嘴,靜了幾秒后,她?連忙道,“你,你別?說的那么嚇人。不管能不能在一起,你都要好好的,自己健康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徐曜語調平靜,神情卻無比認真,“沒有你的話,我沒法開心?。”
南依眸光微動。
雖然這種話聽上去肉麻,但她?難道不是這樣嗎?
連做個夢都擔驚受怕,難過?了好久,真的有分開的那一天,她?肯定也不會好過到哪里去的。
還好一切順利,夢里的那些難過?和痛苦,他和她都不必再經歷了。
南依心?情漸好。
彎了彎唇,主動靠到他肩膀上,輕嘆一聲氣后,問,“你就這么喜歡我啊?”
徐曜說,“是啊。”
“有多喜歡啊?”
“無法衡量。”
南依揚起下巴看他,“那如果一定要衡量呢?”
徐曜垂眸,在她?鼻尖上刮了下,“知道我語文不好,為難我啊?”
南依撅著嘴扮可?憐,“不可?以嗎?我今天當著你爸媽的面,都說了很多話呢,我最怕生了。”
他對她?的任何請求,向來?無法招架。
“好,可?以。”徐曜無奈輕笑,“當然?可?以。”
小兔老師發?起問題,作為“學生”必須要認真思考,給出滿意的答卷。
徐曜摟著她?的肩膀,略微沉吟。
片刻后,他開口道,“大概就是……比地平線遙遠,比宇宙宏大,比海更遼闊。”
“我喜歡你,勝過?世間萬物?。”
“我愛你,勝過?我自己。”
……
仔細算來?,兩人也有近二十天沒見。
南依難得粘人,掛在他身上似的,陪他洗碗,又一同去洗漱。
起初總是溫存的,直到兩人準備入睡,徐曜看了眼手機日歷,忽然?說了句,“距離你生理期還有五天,現在是安全?期。”
南依愣住,后知后覺,她?緩慢轉頭看向他,不自覺吞咽了下,“啊,是這樣的嗎?”
“嗯,”徐曜放下手機,已經在解睡衣的扣子,“你想幾次?”
南依攥緊被子,弱弱地回應,“一次吧。”
徐曜說,“不夠。”
“那……兩次?”
“太?少了。”
那他還問她?做什么?心?里應該早就有數了吧!
聯想到先前?總是被折騰一夜,南依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就是……我有點累了。”
“沒事兒,”徐曜將她?撈了過?來?,起身,雙手撐在她?身側,“我在上面。”
看她?逐漸燒紅了臉,他勾起唇角,使壞強調,“不用你動。”
“……”
溫柔都是假象,徐曜又開始不做人了。
南依兔入狼口,無法逃離。這一夜被他拉著翻來?覆去,反反復復。
終于結束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她?倦怠得提不起一絲力氣,徐曜喂她?喝水,她?便乖乖倚在那,仰頭張嘴。
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徐曜問她?,“喝好了嗎?”
南依點頭。
他放下水杯要來?吻她?,南依偏開頭,小聲道,“不要了……”
一開口,才發?現嗓子都喊啞了。
徐曜在她?唇邊輕吻幾下,笑著說,“放心?,不做了,你好好睡覺。”
南依松了口氣,躺下去,又聽徐曜意味深長地說了句,“等休息好了再叫給我聽。”
南依倏地臉紅,像被搖晃的汽水瓶,終究是沒忍住,蹬腿踢了他一腳。
力道不痛不癢。
徐曜摟著她?,笑得更放縱。
他家小兔子會蹬人了-
南依沒在舊金山呆太?久,因為后面還有工作,便先回去了。
一周后,天氣預報北城有場大雪。
南依正和徐曜打電話,路過?電視旁聽到,順便和他提起,“估計明?天就能看到學校里的學生堆雪人了。”
“雖然?挺好玩的,只可?惜明?早肯定又要堵車,至少要早半小時?起床,啊……”她?不由哀嚎一聲。
她?只當是和他抱怨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卻不想隔天清早,她?剛走?出門口,忽然?接到了徐曜的電話。
徐曜問她?,“起床了嗎?”
南依說,“我已經在路上啦。”
“下雪路滑,就別?開車了。”
“我是準備坐地鐵的。”南依歪著頭夾著手機,撐起傘后,才重?新握回手中,“怎么這會來?電話,不忙嗎?”
“忙啊,”他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笑意,“忙著見你。”
“嗯?”南依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
又走?了幾步,她?忽然?聽見身后和聽筒同時?傳來?熟悉的聲音,“南依,回頭。”
她?猛地頓住腳步。
回頭,轉身。
大雪如鵝絨般翩然?,幾乎蓋住視線。
徐曜穿著一身黑色大衣,撐了把黑色雨傘,他立在雪中,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顯眼。
他微微勾起唇角,正看著她?笑。
南依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一時?間有些晃神。
直到他開口問她?,“不過?來?抱抱我嗎?”
雨傘從手中滑落,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落入到雪地中。
而她?笑著奔向他,撲進他的懷中。
漫天白雪還在緩慢飄零,兩人撐著一把傘,十指相?扣,走?在雪色中。
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大一小兩排腳印,向遠方蔓延。
……
春節過?后,范妙珍和郭潤雨定下了婚期,在今年的國慶假期。
郭潤雨將這個消息放到群里后,又重?新建了個群聊,里面沒有范妙珍,他說,“我家女王大人念叨我很久了,我準備補給她?一個求婚儀式,朋友們?,配合一下?”
郭潤雨的計劃是,幾人一起去玩劇本殺,提前?和老板商量好,分給范妙珍和郭潤雨分兩個情侶的角色,劇本最后的環節是帶范妙珍去單獨的房間里抽牌,郭潤雨早早在房間里等著求婚。
前?一晚,南依特地跟范妙珍商量說,“珍珍,阿曜送了我拍立得,明?天我們?一起拍照好不好?”
“我要發?朋友圈的,記得穿漂亮點,化個妝。”
南依在朋友們?心?里的定位一直是老實巴交,范妙珍根本沒想到她?有一天也能套路自己。
隔天,姐妹花打扮得美美的碰面。
徐曜還真的拿出拍立得給兩人拍了幾張照片。
按照流程,一行人分了劇本,實打實玩了三小時?。
最終環節,范妙珍戴上眼罩,被DM領到樓上。
其?他人已經在小房間里準備就緒,等她?到位后,大家屏住呼吸,看她?抽牌。
“我選這張吧。”范妙珍從中抽出一張,摘下眼罩來?看。
這是一張拍立得照片,畫面里,她?和南依手挽著手,對鏡頭微笑。
而在她?們?的身后,郭潤雨一手持頭紗炫耀,另一只手比著耶。
他什么時?候偷偷入鏡的?
等等,這照片,這頭紗?
就在她?即將反應過?來?時?,只聽“砰砰砰”幾聲,其?他人從角落里跳出來?,打響了禮花。
與此同時?,所有燈光亮起,一顆用花瓣擺成的巨大的心?赫然?出現在房間中央。
郭潤雨清了清嗓子,邁了進去,“范妙珍。”他叫她?的名字。
范妙珍原本被嚇了一跳,茫茫然?地抬起眼,只一眼,淚水涌了上來?。
郭潤雨穿著一身西裝,手握吉他,和周圍人打了個招呼后,開始為她?彈奏唱歌。
“是誰為了你不像從前?,那么悶,那么的宅。
是誰一見到你,嘴角不自覺就上揚起來?。
又是誰在你身邊,就會瞬間變成了癡呆。
別?意外,為了你,他可?以變更乖……”
一曲結束,他單膝跪地,問她?,“珍珍女王,你愿意嫁給我嗎?”
范妙珍說,“我愿意。”
那一刻,所有朋友都在為他們?歡呼。
南依笑著拍手,也不自覺紅了眼眶。
一場求婚圓滿結束,南依卻沉浸在朋友的幸福之中,流了很久的眼淚。
男生們?去整理房間,范妙珍走?過?來?,替她?擦眼淚。
“妝都哭花了,一會還怎么拍照啊?”
南依吸著鼻子,“沒事的,本來?就是為了你求婚化妝。”
“真沒想到,你也能跟著他們?一起瞞我。”
“對不起嘛,情勢所迫。”
“不用道歉,下次我肯定要還回來?。”
南依不解,“下次?”
“對啊,等徐曜跟你求婚的那天,我肯定要騙的你團團轉。”說到這,范妙珍主動問起,“你跟他目前?有什么打算啊?”
南依眨眨眼,問,“你是說結婚嗎?”
“當然?。”
把她?問住了,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思索片刻后,南依說,“怎么也要等……研究生畢業之后,再說吧?”
徐曜正在整理樂器,聞言動作一頓。
他默不作聲轉頭看向兩人,南依完全?沒注意到他。
范妙珍問,“那么晚啊?”
“忙嘛,沒辦法。”
“哎,那有人可?要著急了。”
她?語氣認真地解釋,“這種事急不得的,總要把自己的正事處理妥當,一件一件完成才好想其?他的,不然?容易應接不暇。”
“嘖嘖嘖。”范妙珍惋惜搖頭。
兩人說著,同時?向徐曜這邊看過?來?。
徐曜早已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收起了吉他-
嚴格來?講,徐曜比南依小一屆。
南依研三,他研二,但兩人同時?在為畢業論文焦心?著。
徐曜卡在初稿上,南依則即將步入答辯階段。
這段時?間,兩人只要有時?間,便會一起到咖啡廳寫論文。
專注投入,一坐便是一整天。
等到日落時?分,南依心?力交瘁地問,“你怎么樣了?”
“不是很樂觀。”徐曜的聲音也有氣無力。
她?轉眼看去,便看到他一臉生無可?戀。
很奇怪的是,當兩個人一起痛苦的時?候,自己那份莫名其?妙減了半。
南依知道徐曜很討厭學習,尤其?文科。能讓他坐在這刻苦鉆研,幾乎要了他半條命。
清早出門穿的襯衫已經解了兩顆扣子,黑發?也略顯凌亂,無精打采地趴在額前?。
一時?間,南依又心?疼又想笑。
“再堅持堅持吧。”她?試圖鼓勵他,“還有一年,你就可?以解脫了。”
這鼓勵讓徐曜呼吸一滯。
蒼天……
這種有家不能回,一起痛苦學習的日子,居然?,還有,一年。
徐曜有些欲哭無淚。
不過?好在,七月份,南依結束了答辯,率先脫離苦海。
答辯通過?,南依久違的興奮,揚言說一定要痛痛快快出去玩幾天,好好慶祝一番。
結果拿到畢業證那天,徐曜剛好有事要忙。
南依本來?覺得他沒能參加畢業典禮,有些遺憾和可?惜。
但情緒還沒來?得及揮發?,易佳便拉著她?去拍照了,“我花了180找的約拍,今天你可?得陪我拍個夠。”
從教室到教學樓,再到大門口,兩人一路拍下來?。
南依早已把徐曜這件事拋在腦后。
學校舉辦的畢業典禮在四點開始。
下午三點半,南依和易佳風風火火換好衣服,朝大禮堂走?去。
大廳中央簇擁了一群人,師弟師妹正發?著畢業的紀念品,是刻有校徽和名字的鋼筆和指環。
易佳也想領,拉著南依一起排隊。
排隊期間,偶爾有幾名學弟湊過?來?搭訕。
“學姐你學什么專業的?”
“學姐,答辯難嗎?”
起初是聊天,聊著聊著就開始向南依要手機號。
南依知道,只要這號碼給了,被徐曜知道,他又要吃醋了。
但兩個學弟眼巴巴地望著她?,一臉“我只是向學姐求教知識”的單純表情,她?實在不知道怎么拒絕,只得慢慢從口袋中拿出手機。
剛點開二維碼,忽然?聽見門口處一陣喧鬧。
“我靠,什么情況?”
“蘭博基尼啊,怎么開進來?的!!!”
“上面還有氣球誒,是來?告白的嗎?”
室內忽然?被嘈雜的人聲所充滿。
就在這時?,超跑的轟鳴聲倏然?停止,緊接著,汽車“滴滴滴”摁起了喇叭。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向門口看去。
連南依都不自覺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手機垂在身側,忘了掃碼的事。
一輛冰藍色的蘭博基尼,穩穩停在了大禮堂門前?。
車身在夕陽下泛著扎眼的光澤,極盡華麗張揚。兩個后視鏡和尾翼上拴著彩色氣球,隨風蕩著。
場面過?于高調,以至于一群人蜂擁而上,移不開眼。
南依也被人群簇擁著帶了過?去。
這時?,超跑敞篷緩緩打開,車窗降下,駕駛位上男人逐漸出現在眾人視野當眾。
他一身深色襯衫,領口扣子微解。單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袖口向上翻,露出銀灰色腕表。臉上掛著副墨鏡,遮不住優越的五官。
隨著敞篷收起,他身后的巨大氣球再也關不住似的彈了出來?,粉色心?形氣球,正面的黑色字極其?顯眼:Congratulations on your graduation!
一時?間,人聲更加鼎沸。
南依睜圓了眼,連呼吸都屏住了。
“天哪,也不知道是誰這么幸福,嗚嗚!”
“我想說,這一幕出現,所有偶像劇都弱爆了!!!”
“我何德何能見證這么夢幻的一刻啊……”
易佳快激動瘋了,狂搖南依的胳膊。
身邊的人卻始終沒什么反應,轉頭一看,南依一臉怔愣。
男人不緊不慢摘掉墨鏡,從副駕駛捧起一束花,兩扇車門揚起,似張揚的機翼,而他手捧玫瑰邁步而出。
肩寬腿長,身姿筆挺。
走?至人群前?,他低聲開口,“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
“我女朋友在后面。”
喧鬧聲暫緩,大家默契地為他讓開一條路。
他每挪近一分,人群便向兩旁散開,直到他走?到南依面前?,站定。
微微勾起唇角,將玫瑰花束遞到她?眼前?,徐曜笑意張揚而肆意,“寶貝,恭喜你畢業。”
心?臟在狂跳,震耳欲聾,又很快淹沒在歡呼的人聲中。
停頓幾秒后,南依驀地笑開,上前?環住他,“謝謝。”
……
“但是下次別?了。”事后,兩人復盤起這件事,南依分析著,“太?高調啦,而且太?費錢了,那天之后,你不知道我收到了多少消息……”
這件事在學校里,可?以算得上是轟動。他們?甚至被拍了視頻,發?到了好多個平臺上,南依這匯總很少沖浪的都被大數據推送過?幾次。
這也就算了,更夸張的是,連數學組里的老師,開學后都拿著視頻問,“這是你吧南依老師?”
不得不說,那一刻是感動的,畢竟沒有女孩子會不喜歡驚喜。徐曜每一次為她?制造的浪漫,都能精準地戳中她?的內心?。
只不過?,這實在不符合她?低調內斂的風格。
“不過?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很高興你能為我這樣上心?……”南依正說著,一轉頭發?現徐曜正埋頭在手機上打字。
她?湊過?去,問,“記什么呢?”
徐曜下意識躲閃一下,背過?身,解釋說,“記攻略。”
只有短暫的一眼,南依足以看清。
他在備忘錄上寫著:盡量低調,避開人多的場合。
他在認真記錄她?的喜好。
南依心?間一暖,用力抱住他不松手,“好喜歡你。”
徐曜動作一頓,低頭看她?,“真的嗎?”
南依眨眨眼,“真的啊。”
他舔了下嘴唇,低笑一聲,“那你證明?給我看看。”
南依怎么也沒想到,主動投懷送抱的下場便是……一整個下午沒能下得來?床-
雖然?南依說,徐曜公開慶祝她?畢業這種舉動太?過?高調,徐曜私心?里卻覺得,這事兒哪里高調了,這事兒做的可?太?棒太?值了。
就比如今晚。
某學弟借著向南依請教答辯經驗的由頭,一直在纏著她?發?消息。
徐曜去學校那天,不是沒看到南依身邊那倆“小白臉”。
他高調示愛,也算是一種宣誓主權。卻不想這“小白臉”還挺堅持不懈。
徐曜醋意大發?。
南依回著消息,他便在一旁說,“還說我高調,我都那么高調了,還攔不住這臭小子。”
“有時?候女朋友太?漂亮了,也是一種苦惱。”
難得聽他碎碎念,南依一點都不惱,反而忍俊不禁,“你別?多想啦,人家只是來?求取經驗的。”
話音剛落,學弟的電話打了過?來?。
南依微怔,結果下一秒,徐曜驀地湊近,單手摁住她?脖子,用力吻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深吻,讓人無法反抗。
直到她?紅著臉,微微喘/息著,他才略微松開手。
垂著眼,他聲線喑啞,“接電話吧。”
南依不解,“嗯?”
徐曜微微勾著唇,笑得有些惡劣,“讓他知道,我們?在做什么。”
“……”-
南依生日這天,徐曜故作神秘帶她?到新樓盤的售樓處。
江景大平層,坐落于北城最好的地段,相?對的,價格也很貴。
她?以為徐曜是想買,一路勸著,“現在行業不景氣,我們?量力而為就好了。”
“房子舒適就可?以呀,沒必要買這么貴的。”
“花錢總歸是要冷靜些的。”
等兩人到了售樓處,銷售歡歡喜喜把人迎進去,南依才知道,他早就已經付了定金。
“這套是層高三米,面積389平米,四室兩廳三衛的江景房。戶型南北通透,270江景環繞,目前?已經是有市無價……”
銷售帶著兩人看房介紹,南依在身后不停戳徐曜的胳膊,小聲說,“我們?不要了吧,太?貴了,真的太?貴了。”
正說著,銷售轉頭,將購房合同遞給南依,微笑著說,“只需要在這里簽個字,這套房就是女士您的了。”
南依愣了愣,“啊?”
徐曜已經將南依的身份證遞了過?去。
銷售接過?,“刷卡還是……?”
徐曜說,“刷卡。”他又遞了張卡過?去,平靜開口,“全?款,一次性付清。”
“喂喂!”南依慌亂地睜大眼。
徐曜摁住她?的肩膀,湊在她?耳邊道,“你的生日禮物?。”
……
“所以你的生日禮物?是……一套江景房?!”
南依點點頭。
范妙珍目瞪口呆。
雖然?知道徐曜對小兔向來?出手闊綽,但能把一套房當作禮物?送……這種橋段發?生在身邊,她?還是很難適應。
還不止送房這么簡單。
“裝修風格也很用心?,是我喜歡的類型。”
她?們?是親密無間的朋友,南依在范妙珍面前?夸起徐曜來?,也就沒含糊,“之前?他總叫我幫他測評游戲,裝修小屋那種。大到風格色調,小到裝飾品,面面俱到。我實打實玩了一個月呢,后來?才發?現,房子的裝修是照著我玩過?的那個游戲做的。”
每一個細節,都百分百照搬。以至于南依第一次見到全?貌時?,足足震驚了幾十秒。
“我靠!”
范妙珍感慨道,“你說這徐曜……他……”
誰能想到高中時?傲慢寡言的冷臉王,居然?能細膩浪漫到如此地步?!
談戀愛這種技能他生來?就會的嗎?怎么能這么懂討女生歡心?啊!
“我不是說我家郭潤雨不好啊,但我確實想問問,”范妙珍摟著南依的胳膊,靠上去,“你家徐曜是什么星座的啊。”
“不對,應該問,他是什么星球的,這么浪漫,應該不是地球男人吧?”
南依忍俊不禁,想了想,認真回復,“我想,他應該是浪漫星球的吧。”
那個不需要別?人襯托,不需要別?人照亮,也能自己發?光的,屬于他的小星球。
后來?,她?也搬進來?啦-
南依研究生畢業一年后,徐曜也順利畢業。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四年,徐曜向她?求了婚。
其?實戒指早就買好了,徐曜也暗自設想了無數種場景,本想為她?制造獨一無二的驚喜。
可?計劃遠遠比不上變化,那天陽光正好,風也溫和,他不知怎么的,忽然?間就將這句話問出了口。
后來?他才知道,心?意相?通的時?候,不需要太?多驚喜,他們?只需要一個對視,便足夠浪漫。
那天是春末夏初。
范妙珍和好友們?公布了懷孕的好消息。
郭潤雨在群里瘋狂嘚瑟,“我是群里第一個當爸爸的人嘍。”
“別?太?羨慕,各位。”
嘚瑟完之后,他提議道,“我和珍珍準備去還愿,那邊景色還不錯,要不要一起去露營烤肉?”
幾人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這次出行一共六人,陳智杰帶了他新談的女朋友。
徐曜開車,南依坐在副駕駛,一路上就見陳智杰對人家噓寒問暖。
徐曜冷嗤一聲,開玩笑說,“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子。”
陳智杰可?有底氣回懟,“要論不值錢,曜哥你可?能是我們?這群里最不值錢的了。”
徐曜瞪他,他便躲到南依的身后去,一邊做鬼臉,一邊對女友解釋道,“我們?這位徐總,高中起就圍著小兔轉,孔雀開屏暗爽哥。”
“上課偷看,下了課天天往人家座位跑,借口說要借筆。小兔給個蛋糕,他能樂一天。”
“現在更是……”
徐曜還沒說話,南依默默往旁邊挪了一步,將陳智杰讓了出來?。
陳智杰話卡住,南依走?到徐曜身邊,靠過?去,又轉過?頭對陳智杰笑,溫聲開口,“阿曜可?不是不值錢喔。”
“他是無價的。”
陳智杰咂咂嘴。
靠,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臉。
帳篷搭在半山腰,許愿的地方在山頂。
郭潤雨和范妙珍準備徒步上去,南依也想去看看。
陳智杰和女朋友不信佛,兩人留在帳篷里休息。
四人漫步走?著,不出半小時?便抵達。
燃香,許愿,拜佛。
南依跟從著郭潤雨和范妙珍教的步驟做。
她?許愿,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都能健康,開心?,永遠幸福。
許好愿,轉過?頭一看,徐曜正閉著眼,認真而虔誠。
后來?下山時?,南依問起他剛剛許了什么愿望。
徐曜:“說出來?就不靈了。”
“不會的,心?誠一定靈。”她?拉著他的手輕輕搖晃,“我保證!”
此時?是下午,日光明?媚,斜斜映在林間。微風拂動,混合著山林的青草香。
范妙珍和郭潤雨早已跑得不見了蹤影。
徐曜堪堪停住腳步,垂眸看向她?,認真地問,“你真的想知道嗎?”
南依仰著臉,一雙眼澄澈明?亮,明?明?是充滿了好奇,神色卻無比溫柔,“想的。”
“那好吧。”徐曜無奈彎唇。
在她?的注視下,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盒子,展開,偌大的鉆石在光影下熠熠生輝。
舔了下嘴唇,他問她?,“嫁給我,好不好?”
南依錯愕地張了張嘴。
她?怎樣也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一時?間愣在原地。
她?沒作聲,他便一直看著她?,也不催促,就只是在靜候她?的答案。
幾十秒后,南依終于反應過?來?似的,輕笑了聲,她?問他,“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
這次輪到徐曜沉默了。
好像不太?對勁。
事發?突然?,沒有場景搭建,也沒有氛圍渲染,他甚至還沒準備充分,也不知道怎么會頭腦一熱將準備好的戒指拿了出來?。
是不是,不夠正式?
徐曜慌亂了一瞬,連忙道,“不,其?實……”
“好啊。”南依笑著打斷,“我愿意。”
話頓在嘴邊,徐曜怔愣著看她?。
微風漸起,拂動剛剛抽枝發?芽的綠葉,發?出簌簌響動。春季漸遠,屬于北城的盛夏即將來?臨。
兩人站在原地對視良久,忽地,同時?笑開。
徐曜呼出一口氣,揚起唇說,“就在幾分鐘前?,我的愿望實現了。”
其?實不止是今天的愿望。
十七歲那年,少年徐曜被她?拉進蛋糕店,對著蠟燭閉眼時?,他就曾悄悄許下愿望。
他希望那個他偷偷喜歡著的女孩能開心?幸福。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也能同樣喜歡他。
他們?能夠……長久地在一起。
這個愿望過?于貪婪,可?能許一次遠遠不夠。
那么他就許上百次、上千次、上萬次。
直到實現為止。
“這樣啊。”南依淺淺笑開。
她?主動牽起他的手,歪起頭看著他,一雙笑眼彎如明?月,如春風。
“那么……”
“徐先生,恭喜你,得償所愿。”
93.晚安
南依和徐曜的婚禮舉辦在八月末。
結婚請帖單獨發給了每一個人, 發送不過十分鐘,群里一度沸騰。
除了一片恭喜聲之外,郭潤雨冷不丁冒出來一句, “曜哥結婚前?一天晚上不會失眠吧?”
“曜哥結婚當天不會哭鼻子吧?”
陳智杰剛收到上半年獎金, 這時候就要站出來為自己的老板說話了,“別扯淡, 曜哥在任何時候都會保持他的帥氣與冷酷,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啊?”
“結婚那天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我可?都給你拍下來了啊。”
郭潤雨:“陳智杰見面我先給你摔地上。”
陳智杰:“來啊!”
看到兩人拌嘴, 南依忍俊不禁, 輕笑?了幾?聲。
徐曜剛切完水果?, 走過來, 坐到她身邊, 想都沒想便問,“又掐起來了?”
南依, “是啊。”
說著把手?機亮給他看。
徐曜早已習慣,漫不經心地提了下唇角, “這倆人除了年齡在增長以外,其他都是逆生長。”
“你……”損人的功夫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南依推他的肩膀,“以后?郭潤雨當了爸爸, 你不許當著他家寶寶的面亂說啊。”
“好好,小?兔老師教訓的對, ”徐曜應著, 將切塊的水果?遞過來,“學姐, 您請吃。”
一會老師,一會學姐。
他總是胡亂給她起昵稱。
南依無奈笑?了笑?, 張嘴接過來,嚼了嚼,開口問他,“對了,你爸媽那邊有通知到嗎?”
徐曜說,“沒,也?就領證那天說了句。”
“可?是……畢竟是結婚……”
“從小?到大的升學,或者?其他的重?要場合,他們都不在,結婚也?沒必要在。”他語氣端的很無所謂,“況且這是我跟你的婚禮,我只在意你。他們出不出席,我并不在意。”
他的態度和意愿是如此,南依也?沒再多說,她向來尊重?他的決定。
南依點點頭,彎起唇,“好,你的婚禮,你自己說了算。”
……
兩人的婚禮場地選在戶外,先前?就早已和家人商議好,比起傳統的婚禮,他們更想要自由自在一些。所以結婚當天,沒有接親改口這種復雜儀式。
沒有彩排,沒有拘束,時間一到,直奔婚禮現場,更像是一場盛大的patty。
但即便如此,婚禮前?一夜,徐曜還是失眠了。
婚房是找了朋友一起幫忙布置的,掛滿了氣球,貼滿了貼紙。
徐曜平躺在床上,室內沒開燈,借著月光,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生出一些不真實的感覺來。
這么多年的愿望,居然真的要實現了。
在這樣一個百感交集的夜晚,徐曜很難入睡。
睜開眼,面前?是婚房。
閉上眼,腦海中?便全都是她的樣子。
幻燈片一樣,從以前?到現在,一幕幕地放映著。
她穿著校服,坐在他斜前?方,認真聽課的樣子。
她轉過身來,一臉緊張地提醒他“政教來了”的樣子。
還有重?逢之后?,她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笑?,害羞的可?愛的,所有的畫面,仿佛深深刻入了骨血之中?。
大腦無比活躍,感知非常清晰。
這比運動會前?一天還要期待一百倍,一千倍。
在這樣一個不眠夜,徐曜不甘愿只是躺在這里發呆,又怕發消息給南依回吵醒他。
思前?想后?,他決定做點什么。
伸手?去開燈,徐曜起身下了床。
……
八月二十六日,早上六點鐘,南依家的門被化妝師敲開。
南依早早洗漱好,坐在梳妝臺前?等候。
化妝師為她上好妝,正準備做發型時,林爾雅出現在房間內,問道,“可?以讓我幫我女兒梳梳頭嗎?”
新娘出閣之前?,母親為其梳頭,也?算是一種傳統婚嫁習俗。
化妝師點頭,“可?以的。”
林爾雅接過梳子,站在南依身后?,握起她的頭發。
不知不覺都快及腰了。
她笑?著感慨,“長這么長了。”
邊說著,邊從頭頂開始向下梳著。
按照習俗,應該一邊梳頭,一邊說祝福的話。從頭頂梳到發尾,一共三下,這被稱作三梳禮。
但林爾雅似乎只是來為南依梳頭的。
一寸寸,一縷縷,動作極輕,慢條斯理?的。
讓南依想起小?時候,林爾雅經常在她洗過頭發后?,拉她坐在太陽下,為她梳頭。
“你上學的時候,我總是對你很嚴格,你會不會怨我啊?”
她甚至像往常一樣,跟南依聊著天。
“怎么會?”南依先是驚訝,而后?笑?了笑?,“我一直都很理?解你的。”
林爾雅卻?說,“其實你應該怨我。我陪伴你的時間不算多,總留你一人在家里,從小?到大也?沒能好好照顧你。”
南依本想打?斷,但透過鏡子,她細心地察覺到林爾雅眼眶有些濕潤,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她只好靜靜地聽她說。
“我呢,性格要強,也?強勢,讓你做了很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我知道你有不少?委屈,我也?不能以‘愛你’,‘關?心你’來為自己的不足辯解,但你林老師這一輩子,確實最愛你,你知道吧?”
話題逐漸往煽情的方向偏離,南依最聽不得?這些,眼睛有些酸熱,為了防止自己哭出來,弄花了妝,她微微仰著頭,應著,“知道的。”
林爾雅細致地梳著,將她所有毛躁的發絲都捋順了,“我怕你驕傲,總是吝嗇于對你的夸獎。其實有你做我的女兒,我真的很驕傲。
你聰明,上進,有主見,任何事情都沒讓我操過心。每一次你拿了第一,我都高興得?不行。
高中?你在競賽取了名次,被提前?錄取,我更是興奮得?三天晚上沒怎么睡著。到了單位逢人就說,我女兒是理?科狀元。
我的人生算是很失敗的,早些年生怕你步了我的后?塵,有些驚弓之鳥。不過你學業有成,工作穩定,又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每一步,都與我之前?的人生背道而馳,是全然相反的路。這樣說有些自私,我知道,但是你確實療愈了我全部的遺憾。
南依,媽媽希望你繼續順遂下去,和徐曜好好在一起,開心幸福健康平安。”
說到這里,林爾雅停下,停頓了許久后?,才道,“好了,不該煽情的。”
南依眼眶已然紅了,只能一邊應著,“謝謝媽媽,我會幸福的。”一邊用?手?在眼旁扇著風,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林爾雅摸了摸她的頭頂,又將梳子遞還給化妝師,“今天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開開心心出嫁吧!”
……
清早的陽光柔和而溫暖,溫度不算熱,偶爾幾?陣風徐徐吹過,卷起兩旁的白紗。一簇簇一叢叢鮮花在白紗中?若隱若現,沿著綠色草坪一路蔓延。
賓客陸續到了幾?位,現場放著悠揚的曲子。
清風拂面,歡聲笑?語。
等時間差不多時,郭潤雨率先走上臺,他是今天的主持人。煞有其事地試了音之后?,又和臺下的朋友們調侃了幾?句。
九點五十八分,郭潤雨清了清嗓子,正色宣布,屬于南依和徐曜的婚禮正式開始。
臺下的人默契地安靜下來,都紛紛仰起頭,一臉期待地望過去。
緊接著徐曜上臺,站在了郭潤雨身旁。
他一身筆挺西裝,扣子嚴謹系到最上方,身形優越,氣質斐然。素來淡漠的臉上難得?掛著淺淺笑?意,眉目深邃,意氣風發。
郭潤雨轉頭看他,忍不住稱贊,“曜哥不愧是曜哥,長這么帥?不拿兄弟當人了啊。”
他指著身邊的人調侃道,“朋友們,上學那會,曜哥就總把我們當背景板,今天更是把我襯得?丑陋無比了,婚禮結束,我要求徐總賠償精神損失費。”
底下人笑?作一團,氛圍輕松愉悅。
“好了,不開玩笑?了。”
“新郎已經就位,那我們接下來一起迎接新娘入場吧。”
郭潤雨抬手?示意,音樂聲走起。
南依一身緞面白紗,驀地出現在后?方。
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的映射下,幾?乎透著光。長發高盤,肩頸線優美,她面容精致,微微揚著唇,笑?得?明媚。
賓客或是稱贊新娘,或是直接喝彩。
站在兩旁的朋友們撒著花瓣。
花瓣緩緩飄落,她提著裙擺,緩步走過。
垂眼看路,站定后?,眉眼抬起,微微勾著唇角。
有風拂過,花瓣慢悠悠落在她的頭紗上,她一雙眸子格外璀璨,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兩人隔著觀眾,隔著草坪,隔著花香,遙遙對視著。
徐曜目不轉睛地望著,一時間有些愣神。
這是他們今天的first look。
在這之前?,他們拍過婚紗照,也?試過許多婚紗。
依稀記得?每次她穿著不同的禮服出現在他面前?時,他都會覺得?眼前?一亮。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今天格外漂亮。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郭潤雨言辭幽默地介紹了幾?句后?,說,“現在請你們同時走到中?間,和彼此碰面。”
話音剛落,徐曜終于有了反應。
他始終看著南依的方向,視線不曾離開分毫。舉起話筒,低沉的嗓音傳來,“南依,站在原地不要動。”
“我去接你。”
說完,他將話筒塞給郭潤雨,從臺上跨步躍下。
他和她之間,向來都是如此。
沒有確定她的心意之前?,他總是猶豫不決。
只有她靠近了一步,他才敢靠近剩下的九十九步。
而此時此刻,他的女孩只需要站在原地。
一步都不需要向他靠攏,他自會跑完那一百步。
所有人都在歡呼,而他心無旁騖。
迎著風,踏著光,一往無前?地奔向她。
他奔跑時,帶著笑?意,黑發隨著風和動作拂動,莫名少?年氣。
和曾經張揚耀眼的少?年有一瞬間的重?合。
南依彎起唇角。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徐曜跑來,站在她面前?,彎腰,用?力抱住了她。
藍天澄澈,陽光肆意。不遠處樹影婆娑,草木搖曳。
微風吹起她長長的頭紗,他們的心臟同時劇烈地跳動著。
歡呼聲和音樂聲更大了。
在這一刻,只有南依能聽見他的低語,“太好了。”
“我終于娶到你了。”
……
這個擁抱足足持續了一分鐘之久,在郭潤雨的組織下,徐曜重?新面朝嘉賓,南依挽住他的胳膊。
就像曾經無數個溫和的午后?與傍晚,他們共同漫步一般,沿著花叢,一路走向儀式的舞臺。
初見時,她忌憚畏懼他,不敢對視,不敢說話。那時他只覺得?,新同學膽小?得?有些奇怪。
后?來,她勇敢站在老師面前?,義無反顧為他作證,眼神澄澈又堅定。他忽然又覺得?,她其實并不膽小?。就在那天,他跟在她身后?,第一次主動為夜盲的她,點亮了雪夜里的一盞燈。
漸漸地,他發現她有點可?愛。她也?發現他沒有想象中?那么兇那么壞,甚至……還很善良。
他們偷偷互送禮物?,開始成為朋友。
心動總是來得?悄無聲息,又叫人猝不及防。
或許是從課上一次次偷看開始,或許是莫名想跟彼此靠近開始,又或許是看到對方和別人走近,心里產生不舒服的感覺開始。
他了解她的溫柔,她窺見了他的孤獨。
他們默契地心疼著對方,又默契地希望對方一切都好。
不知不自覺中?,感情就這樣生根發芽。歲月流逝,沒有沖淡分毫,反而讓它根深蒂固。
自卑過,難受過,雀躍過,期待過,也?糾結掙扎過。
最終,他們跨過漫長的歲月,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彼此。
又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夏天,走在了一起。
曲調悠揚,他們步子邁得?不急不緩。
偶爾和朋友笑?著揮手?,偶爾對視,又默契漾起笑?意。
每一步,都踏在舊日之上。
而他們就這樣從舊的故事,走向了新的篇章。
共同站在舞臺之上,南依忽然看到,觀眾席里有個人在用?力地沖她揮舞著手?,面龐有些熟悉,她很快便想起那人是誰——楊夏。
那是她小?學和初中?時期最好的朋友,自從她隨著母親搬到北城后?,就再也?沒見過。
沒想到,她居然會出現在她的婚禮上。
一時間,南依又驚又喜。
轉頭看向徐曜求證,徐曜點了點頭。
南依感動得?眼眶一熱,也?連忙對著楊夏揮手?回應。
儀式還在繼續,帶著驚喜和感動,南依和徐曜互換了戒指。
接下來就是念誓詞。
因為不想婚禮形式太過拘泥,兩人將誓詞環節,變成了許愿。
郭潤雨舉起手?中?的風鈴展示,“每位來賓,伴手?禮中?都有這樣的一個風鈴。這是我們阿曜和小?兔特地為大家準備的。”
徐曜接過話筒,解釋說,“是南依的想法,風鈴是去遠方求來的。”
南依點點頭,繼續道,“風鈴是用?來祈福許愿的,可?以掛在門上或者?窗前?。每當風吹過,鈴聲響起,都代表著愿望即將實現。”
而今天,他們就要在今天這樣的時刻,和眾人一起,許下今后?的愿景。
所有人一起閉上眼,默默許愿30秒。
再度睜開眼,徐曜說,“我們兩人的愿望,也?請大家一起見證。”
說著,他對陳智杰揚了揚下巴,陳智杰立刻把手?上的東西送上臺。
徐曜接過,在臺上展開。
南依顯然不知道他還有額外準備,湊近一看,明顯一愣。
幾?頁紙上,都是他名下的資產。
除了房產和車子等固定資產外,甚至還有公司的盈利分紅與股份。
以上全部自愿贈與南依。
他早早簽好了自己的名字。
又從西裝口袋中?,抽出她送他的那只鋼筆,遞給她,讓她簽字。
南依一時間有些錯愕,遲遲未動。
徐曜便低聲在她耳邊勸道,“我連人都是你的,財產自然也?是。”
“乖,簽了它,下面還有好多人看著。”
他連哄帶勸,南依只得?照做。
簽過一頁又一頁紙,最后?一張是長長的卷軸,紅底黑字。
最上方,是他和她的名字,以及生辰。
慶此良辰,合二姓之好。
恭請日月為證,天地共鑒。
愿喜樂有分享,共度歲月長。
徐曜與南依酒暖茶香,朝朝暮暮,白首永偕。
字跡灑脫好看,她見過無數次,無比熟悉。
他親筆寫下了他們的婚書。
有一瞬,眼眶中?盈滿了淚。
她仰起頭看他。
徐曜率先在婚書上簽下名字。
南依強忍著沒落淚,彎起唇,在他名字的旁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卷起婚書,收好。
臺下已經有人好奇地問,“神神秘秘簽了什么啊?”
徐曜解釋道,“是我的愿望。”
“我許愿,徐曜與南依,永遠在一起。”
朝朝暮暮,白首永偕,翻譯過來不過就一句,我們永遠在一起。
是他們共同簽下的婚書,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
陳智杰等人已經哭成幾?個淚人,范妙珍邊擦著眼淚,邊喊著,“好!愿望一定實現!!”
接下來輪到南依許愿。
南依并沒有對著臺下,反而轉過身看向徐曜。
對視之時,她見到他眸子中?溫柔神色,莫名又想哭。
他慣會給她準備驚喜,平時是,連婚禮上也?是。
今天到現在為止,她想哭的情緒一直在遞進,也?一直在隱忍。
從林爾雅為她梳頭開始,又到first look,再到見到楊夏和簽下婚書。
說好了不能哭,不煽情,可?到了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哽住了。
停頓許久后?,她才溫聲開口,“剛剛你許過愿了,我就不再浪費愿望要我們長長久久了,因為我們,一定會長長久久。”
“我也?不許愿要你永遠愛我,永遠對我好。因為我百分百相信你,也?很堅定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希望,今后?的日子里……”說到這里,她停頓住,用?力咽了咽,可?再度開口時,淚水還是奪眶而出,“徐曜,你要多愛自己一點。”
就像從前?她第一次幫他過生日,他們面對面而坐,共同許愿時一樣。
時過境遷,她仍然想許下和當年同樣的愿望。
徐曜,你要多愛自己一點。
要對自己好,多為自己考慮。
你總說,我是很好的女孩。
你總是輕視自己,忽略自己的感受。
但在我心里,你也?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
也?是我,最喜歡的人,是我最愛的人。
徐曜緊握話筒,頓時失了語言。
等他反應過來后?,眼眶通紅。
“求婚那一次,我幫你實現了你的愿望。”
既然淚水藏不住,南依也?就索性不藏了。她帶著濃重?的哭腔,抽噎著問他,“所以我的愿望,能夠實現嗎?”
徐曜靜了片刻,隨后?點頭,再點頭。
有淚水涌出,滑落在臉頰。
他彎腰緊緊抱住她,破涕為笑?,“好,我答應你。”
“砰砰砰”三聲,臺下禮炮適時響起。
攀在枝頭的鳥兒齊齊飛向天際。
有風拂過,頭紗與白紗緩緩飄蕩。
惠風和暢,天清氣朗。
空氣中?漂浮著香甜氣息。
在一片喝彩聲中?,郭潤雨抹掉眼淚,笑?著說,“藍天與白云、陽光與大地共同見證。”
“我宣布,南依與徐曜正式結為夫妻。”
輕快的音樂聲再度奏起,無人機在上空盤旋。
兩人背對著觀眾席,和所有人共同拍了張集體合影。
無人察覺到的角落,一男一女站在人群之后?,舉起手?機記錄下這個時刻。又走到簽到板前?,先后?簽下了姓名。
……
婚禮還未結束,攝影師將照片便發到了南依的手?機上。
南依正在保姆車上,化妝師幫她換妝發。
她低頭看手?機,將照片無限放大,發現了大合照中?,位于人群后?方的兩個人。
“你來看,”她喊徐曜坐過來,將手?機擺給他看,“真的是爸媽!”
徐曜瞇起眼,果?然。
徐正業和郝夢潔居然一聲不響從國外飛回來參加了婚禮。
或許知道徐曜并不想邀請他們,所以全程就只在遠處旁觀,等到禮成之后?,默默在簽到板上留下姓名,又讓八個保鏢抬著幾?箱禮物?送到了現場。
箱子比較龐大,很難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兩人第一時間開了箱,除了一些男士和女士的手?表、首飾、服裝、包包以外,還有一大箱金條。每根克重?100,足足有299根。
一開始他們不知道是誰送的,到處打?電話問。
后?來在簽到板上看到徐曜父母的名字時,徐曜還不相信他們會來現場。
現在有照片為證,他終于信了,“千里迢迢來隨禮金了吧。”他對二人的行為給出這樣的解釋。
身子后?仰,他靠坐在椅背上,外套搭在手?臂上,單手?松了松領結,隨口道,“這些都是送你的彩禮。”
南依倒是無所謂什么禮金彩禮,她不認可?他的說法,糾正道,“他們能趕過來,就說明還是很在意你的。”
“這樣嗎?”
“當然啊。”
徐曜漫不經心道,“那就隨他們吧。”
說著,轉眼看了過來,語調懶散,神色卻?專注認真,“我現在只在意你。”
南依換了套小?禮服,這會午宴已經結束,從下午開始,一直到晚上,他們還要和朋友們繼續開party。
為了方便行動,南依換了身月牙白無袖旗袍,側邊低盤發,配淺綠色發簪。旗袍緊身,身段凹凸有致。這一身淡雅卻?不失精致,別有一番韻味。
原來她這樣適合旗袍。
好看到有點不想讓別人瞧見了。
這時,車門忽然被拉開,郭潤雨站在車外,大大咧咧地喊著,“哎這邊怎么樣了?等著做游戲呢,可?就差你們了。”
徐曜眼疾手?快,西裝外套撣開,伸手?一攔,將南依護在里面。
郭潤雨視野全然被擋住,眉毛一挑,問,“神神秘秘的,藏什么呢?”
“怕別人看啊?”
“昂,是。”徐曜提著唇角,拖腔帶調道,“我老婆太漂亮。”
“確實不想給別人看。”
老婆二字故意咬的很重?。
南依臉上一熱。
他改口……還真的是很快!-
下午到晚上,全然是留給他們的放飛時間。
有主持人和攝影團隊帶著一行人做游戲,天色一暗,便開始燃起篝火,唱歌跳舞放煙花。
狂歡過了,幾?人才圍桌而坐,吹著晚風喝著酒。
徐曜這一天,算是把春風得?意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
平時說一句話都嫌多的人,不光化身炫妻狂魔,甚至主動分享起了戀愛日常。
“她現在很依賴我。”
“她手?機壁紙是我們的合照。”
“她組里的那些老師都知道我。”
他一定是喝醉了,才會把這些小?事情掛在嘴邊。
南依越聽臉越紅,在桌下推了他好幾?次,結果?反被他牽住了手?。
這時有人問,“不過我確實挺好奇的,你們兩個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一個張揚不羈,另一個內斂乖巧,從高中?那時候開始就有著天差地別,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一個人問完,另一個人也?跟著問,“是誰先喜歡的誰啊?”
徐曜勾著唇,直白地丟下三個字,“我追的。”
“誰先喜歡誰還說不準,但我確實對她蓄謀已久。”
“既然是蓄謀已久,高中?那時候怎么沒在一起?”
徐曜說,“我倒是想。”
他伸手?環住她的肩膀,轉頭垂眸看她,“但我老婆太乖,我怕嚇到她。”
“后?來把她追到,是費了些力氣的。”
這話也?不知是在跟她說還是跟別人說。
提到這個話題,郭潤雨和陳智杰有話說。
他們兩人爭先恐后?,一個跟講徐曜高中?那時是怎么孔雀開屏,如何護短,又是多么雙標。另一個說著兩人重?逢后?,徐曜念念不忘,為了多看南依兩眼都做了多少?努力。
平時徐曜怕人揭短,總覺得?沒面子,這會兒倒是坦蕩,別人說什么,他就大大方方應什么,語氣和神態還透露著點得?意,“對,是我做的。”
“都是我。”
期間,南依無數次偷偷轉頭看他,心里暗自想著,喝多了,他今天一定是喝了太多。
某次轉眼,視線恰好與徐曜撞上。
他居然……當眾……親了她一下。
這種在別人面前?秀恩愛的事,南依可?做不來。偏偏醉酒后?的徐曜,臉皮厚的很,親完之后?,和別人炫耀道,“早就想這樣做了。”
南依:“……”
酒喝多了就會得?意忘形,她是該思考一下,今后?控制控制他喝酒的量了。
晚上留下聊天的高中?同學居多,幾?人聊完了徐曜和南依,又開始聊范妙珍跟郭潤雨。
那些過往的回憶,總讓人生出感慨,“誰能想到你們五人小?組成了兩對,兩兩組合之后?,獨獨剩下個陳智杰。”
陳智杰頭一揚,也?摟上女朋友的肩膀,“澄清一下,現在我已經不孤獨了啊。”
陳智杰秀女友,郭潤雨秀孩子。
就在今年年初,范妙珍順利產下一子,郭潤雨得?意得?很,這會更是翻出照片,讓大家傳著看。
在這樣值得?慶祝的一天,所有人暫時忘卻?工作的困擾,將所有煩惱拋在腦后?。說笑?著,敘舊著,就仿佛回到了高中?無憂無慮的時刻。
除了南依以外,他們都喝了很多酒。
喝到后?來,郭潤雨甚至跳到泳池里撒歡,給大家展示,“我兒子就這么游的。”
范妙珍在岸邊捂臉,陳智杰都快笑?抽了。
在范妙珍無可?奈何的呵斥下,郭潤雨才不緊不慢地從泳池里爬出來。
上衣褲子已經全濕了,徐曜帶他去一旁換套干凈的。
郭潤雨麻利換好褲子,剛把半袖脫了,南依在門口問,“換好了嗎?”
“郭潤雨,你家寶寶視頻電話找你。”
郭潤雨忙不迭道,“我換完了,你進來吧。”
他是覺得?大老爺們,百無禁忌,夏天踢足球也?總脫半袖,也?沒什么的。
結果?徐曜轉眼看去,眉心頓時蹙起。
他管這叫換好了?上身還光著呢。
正想開口阻止,南依已經推門而入。
徐曜想都沒想,直接拎起一旁的浴巾,撣開,攔在郭潤雨身前?,將他上半身遮了個嚴嚴實實。
南依腳步頓住,一臉不解。
徐曜正色道,“你不能看。”
南依:“……啊?”
他面不改色地解釋,“少?兒不宜。”
南依:“……”
“把手?機放那就好。”徐曜揚起下巴,指了指桌子。
“好吧。”南依照做,放下手?機后?,轉身離開。
等門關?起來,徐曜明顯舒了口氣。
手?上浴巾團了團,丟到一旁,他去拿手?機,遞給郭潤雨。
郭潤雨伸手?接過,沖著他賤兮兮地笑?。
徐曜揚了下眉梢,淡聲問,“你笑?什么?”
郭潤雨說,“一天遮兩回,不是遮她就是遮我。”
“曜哥,你干脆改名叫徐遮吧。”
徐曜:“……滾。”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這還是因為幾?個男人后?面又喝了很多,陸續醉倒在桌上,這場宴席才能散掉。
不然就以他們這種的興頭,說不定還要通宵。
南依第一次見徐曜喝這么多酒,路也?走不直,話也?說不暢。
她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他帶回來。
進了臥室,徐曜一頭栽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南依單手?在臉頰旁扇風,只見他翻了個身,嘴上念念有詞。
她坐到床邊,湊過耳朵去聽,才聽清他的話。
“沒,醉。還能,喝。”
“我,太,高興。”
含糊不清,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還在想著喝酒。
怎么會醉成這樣。
徐曜說完,作勢便要起身。南依連忙扶了他一把,他靠坐在床頭,閉著眼,“謝謝。”
南依沒好氣地問他,“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他仍舊沒睜眼,卻?微乎其微地提了下唇角,吐字清晰地說了三個字,“我老婆。”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笑?。
靜了片刻后?,她伸手?摸他的頭發,溫聲開口,“喝多了難不難受?”
徐曜說,“難受。”
“那以后?不要喝這么多了好不好?”
徐曜點了下頭,“好。”
見他答應得?這么干脆,南依很懷疑他醒酒后?到底會不會記得?,于是問道,“真的嗎?”
“你真的會聽話嗎?”
“嗯,聽話。”徐曜半閉著眼,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下,“我乖乖的。”
南依無奈彎唇,趁著他醉酒,做了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
她湊上前?,在他臉頰上捏了捏,低聲哄著,“阿曜真乖。”
……
事實證明,南依昨晚的顧慮是對的。
徐曜醒后?果?然不記得?昨晚答應過她什么。
因為他剛剛結婚,所以還要請業內合作人和朋友吃飯。
不同的人,組不同的局。
一喝就是整整三天。
第一天還有所收斂,第二天開始逐漸剎不住車。
每次喝完酒都在晚上九點以后?,南依忙完手?頭的事情便會開車去接他。
第二天恰好有事,所以她去得?晚了些。
等她抵達時,酒桌上只剩徐曜一個人。
徐曜雙臂撐在頭頂,趴在桌上。
南依走近,輕聲叫他的名字,他騰地坐起身,轉頭看她。
白皙的臉透著紅,黑發已經凌亂,他醉眼朦朧地看了她幾?秒,忽然委屈地蹙起了眉,“他們都被老婆接走了。”
“連陳智杰都被女朋友帶走了。”
這話聽起來莫名像去幼兒園接小?朋友,別人家長早早到了,只有徐曜小?朋友等了最久。
南依竟生出一絲愧疚感來。
她真的像哄小?朋友一樣,摸摸他的頭,“對不起啊,我開了會,所以來晚了。”
“不生氣好不好?”
徐曜想了想,干脆地扔出一個字,“好。”
“帶我回家吧。”他對著她伸手?,看起來莫名乖巧。
南依彎腰,將人扶起。
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也?不舍得?重?力壓,他另一只手?始終扶著墻。
兩人就這樣慢騰騰走出酒店。
想到方才的對話,南依轉頭問他,“你……原諒我了?”
徐曜點點頭。
她彎唇輕笑?,“徐曜這么好哄的啊?”
他醉得?厲害,卻?還是認真回應她,“好哄的。”
“為什么啊?”
徐曜說,“因為,你是南依。”
“只要是,我老婆,哄我,我就好哄。”
……
也?不知徐曜晚上喝了什么酒,回到家吐了整整一晚。
南依看到他眼睛都吐紅了,難免心疼。
結果?隔天,他又有飯局。
有了前?車之鑒,南依晚上特地提前?去接他。
不過到的過于早了,他們還沒喝完,有人熱情地招呼她坐下來一起吃。
南依不好拒絕,只得?坐到了徐曜身邊。
生意人在酒桌上交談,總少?不了要灌酒。
話沒說幾?句,菜也?沒吃幾?口,聊到興頭,仰頭就是干下一杯。
南依雖不適應這種場合,但坐在他身邊也?有好處,起碼她能幫他倒酒。
每次都少?少?倒,總不至于叫別人每次灌他一大杯。
幾?次之后?,有人不愿意了,調侃道,“徐總,嫂子偏向你我們理?解,可?這一杯不滿,誠意不夠啊。”
徐曜一頓,轉過頭來對南依說,“老婆,幫我倒滿。”
南依小?聲道,“你不能再喝了。”
徐曜:“沒關?系,倒滿就行。”
沒關?系,怎么會沒關?系。
昨晚吐成那個樣子,再這樣下去,身體早晚要折騰壞。
在旁人的催促下,南依不得?已幫他倒了酒。
一杯之后?,又是一杯。
每次她私心里有所保留,徐曜都會提醒她倒滿。
理?性上,南依知道這就是他們的職場,她不好干涉,畢竟徐曜也?是為了工作。
可?感性上,她不想他喝那么多,不想他作踐自己的身體。
終于在數不清第幾?杯后?,南依以自己肚子疼為理?由,強行將徐曜帶走。
回到家后?,徐曜果?不其然又吐了。
南依一直照顧著他,全程都很沉默。
直到扶著他回到床上,她立在床邊,驀地開口,“你明天不要再喝酒了。”
徐曜平躺著,含糊不清地應著,“我沒事,你別擔……”
南依正色道,“徐曜。”
“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話音剛落,她清晰地看到,徐曜墨黑的眸子清明了一瞬。
下一秒,他連忙在床頭摸了摸,終于摸到手?機,握在手?里。也?不知道點開了什么軟件,他雙眼瞇起,費力地敲著字。
只不過敲了會后?,手?腕脫力,手?機掉落在床上,他直接睡了過去。
南依難免好奇,坐過去,拿起來看。
手?機頁面是備忘錄,上面有幾?排字。
他喝了太多,已經用?盡力氣讓自己保持清醒,敲下了這幾?個字。
所以語句不算通暢。
南依試著翻譯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怕忘記,睡醒記得?看!!!
記小?兔第一次生我的氣,
不要讓她倒酒!她不喜歡。】
南依看著顛三倒四的這幾?行字,被氣笑?了。
過后?,又無奈地嘆了聲氣。
她哪里是因為倒酒而生他的氣。
……
第二天,徐曜醒來后?,和往常一樣洗漱做早飯。
兩人面對面坐下吃飯時,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撂下筷子跑到臥室,隔了會,又攥著手?機坐了回來。
抬眸看向她,徐曜欲言又止,“老婆,我……”
南依也?放下了筷子,平靜地與他對視,開口道,“喝吐了是酒精中?毒的表現。”
“我生氣,并不是因為幫你倒酒,我只是很擔心你的身體。”
清早日光溫和,一如她這般溫柔。
語氣認真,不急不緩,總有股力量,緩緩向他著注入看不見摸不到的暖意,“徐曜,我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我也?可?以去接你,但是喝酒真的要適量。”
“你難受的話,我會心疼。”
徐曜站起身,幾?步走到她面前?,將人用?力抱住。
“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
他說著,彎下腰,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與她對視,“以后?不會了。”
“我向你保證。”
南依靜靜地看了他幾?秒。
眼神可?以證明,他此刻是清醒的,再也?不用?擔心他斷片醒酒后?,什么都不記得?了。
她舒心地彎起唇角,應道,“好,我相信你。”
徐曜擔憂地問,“你不生氣了嗎?”
南依說,“不生氣了。”
徐曜擰起眉頭,“你怎么……這么輕易就原諒我了?”
即便此刻醒了酒,徐曜仍然記得?昨晚她說那句“要生氣了”時的語氣。
是她初次這樣嚴肅。
他生怕她說不生氣是假的,實際上已經對他失望。
徐曜有些慌張,“是不是道歉太單薄了,對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
“你相信我,我會想辦法補救。”
“你別……對我失望,好不好?”
“好了。”南依見他緊張,揉他的頭發,安撫道,“我真的不生氣了,你不用?擔心。”
“真的?”
“千真萬確。”
徐曜問,“為什么?”
南依拉著他的手?,與他一同站起身,“因為你是徐曜呀。”
她仰頭,笑?著看向他,“只要是你向我保證,我百分百相信。”-
由于工作需求,徐曜還是偶爾會應酬。
只不過,他主動研究出了一個應對方案,需要南依跟他共同打?配合。
他為之取名叫“小?兔和阿曜的接頭暗號”。
一個月后?,公司談成了一筆生意。
徐曜攜公司管理?層與對方公司共同慶祝聚餐。
聚餐難免要喝酒,幾?個男人趁著興頭,說著今晚要不醉不歸。
但徐曜全程滴酒未沾,無論怎么勸,都雷打?不動。
晚上八點,南依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
徐曜當眾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面顯示著兩個大字:老婆。
“不好意思,我老婆來電話,我接一下。”
說著,他當眾接起,又刻意調大音量。
桌上大家默契噤了聲,所以不難聽見話筒里傳來的聲音——“徐曜,限你八點半之前?回家,否則以后?都不要回來了!”
徐曜聲線低沉,“好好,知道了,馬上。”
掛斷電話,他抬眼,提著唇角笑?,“抱歉,老婆要吃宵夜,我恐怕要早點回家。”
其他人對視幾?眼,難得?沒再勸,紛紛說著,“嫂子比較重?要,徐總快回吧。”
那天之后?,徐曜妻管嚴的稱號徹底坐實。
只要接觸過他的都知道,他家有個難哄的徐夫人。
“一言不合,掃地出門。”
又一次聚會,徐曜煞有其事地跟別人解釋著。
八點一過,手?機鈴聲響起,徐曜說,“我老婆又查崗了,我得?回家了。”
他再三致歉過后?,拎起外套,站起身,裝模作樣接起電話,“好,老婆我馬上回,別生氣。”
回家的路上,徐曜還開車去買了南依喜歡吃的壽司和奶茶。
拎著夜宵回家時,南依正做課件,轉過頭發現他回來了,不免有些驚訝,“你不是聚餐嗎?”
徐曜放下東西,說,“對啊。”
南依問,“今天怎么這么早?”
徐曜掛起外套:“我說你喊我回家。”
“可?是我還沒給你打?電話啊?”
“昂,”徐曜勾起唇角,“我接了個鬧鐘走的。”
接、了、個、鬧、鐘、走、的。
南依差點被奶茶嗆住。
徐曜一本正經道,“鬧鐘還挺方便。”
“免得?打?攪你工作,以后?就用?這個吧。”
“……”
……
晚上。
南依躺在床上看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過頭問道,“你后?面應酬好像都沒喝過酒?”
徐曜剛洗過澡,擦著頭發,“是啊。”
“我只是配合……打?電話叫你早點回家,可?你滴酒不沾……是怎么做到的?”
南依參與過幾?次他們的聚會,那群人勸酒有多厲害,她是見識過的。
難想象他是怎樣從那一張張嘴中?逃脫的。
徐曜隨口道:“我說我不能喝。”
南依問,“理?由呢?”
他們會那么容易放過他,總要有個強有力的理?由才行。
徐曜說,“備孕。”
南依:“……”
他將毛巾丟到一旁,幾?步走過來,翻身上床,“好了,十一點了。”
“要開始備孕了。”
“……”
怎么能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南依被壓在身下,下意識舔下嘴唇,伸手?推他,“你,你頭發還沒干呢。”
“沒事兒,”徐曜不甚在意,“做一會就干/了。”
說著,不再給她找理?由的機會,他吻上她的唇。
他的身上還帶著剛洗過澡的清香,潮/濕,滾/燙。
徐曜在這方面天賦過人,能精準找到她全部敏/gan點,確保短時間內讓她淪陷。
只是他向來不懂節制。
一次又一次將她推至云端。
直到她用?力咬住他肩膀,聲音細/碎地阻止,“徐曜,停,停一下。”
徐曜湊到她耳邊,沉著嗓音問,“叫我什么?”
南依咬住嘴唇,他便稍稍使了力。
他太壞了。
眼眶中?情不自禁泛起淚花,她順著他的意,輕聲喊,“老、老公。”
徐曜低低“嗯”了聲,說,“再喊一聲。”
“老公。”
“再一聲。”
“老公。”
他終于心滿意足,稍稍放緩了些。
“那你喜歡我叫你什么?”
他輕/咬/她的耳/垂,丟出一個一個選項。
“小?兔老師。”
“學姐。”
“寶寶。”
“兔兔。”
“還是……老婆?”
她不好說更喜歡聽哪個。
只能說每一個稱呼,對她來說都很難說出口。
南依緊咬著牙根,隱忍著,“都,都好。”
室內開著燈,她所有的表情被他盡收眼底。
徐曜低笑?一聲,“好,那我就都叫一遍。”
他一遍遍地喚著她,還要她有所回應。
南依在這種時候,總是拿他沒辦法,便也?就應了他。
同時到達的那一刻,徐曜抱著她,將頭埋在她脖頸處。
良久,才啞/著聲音道,“其實我,最喜歡的是‘老婆’。”
“公平起見,以后?你要多多叫我‘老公’。”
“知道嗎?”
94.晚安
婚后第二年, 徐曜在北城的企業瘋狂擴張。
責任重,任務則更重,他愈發繁忙。
新的項目即將推行, 周六上午, 公司召開了一場緊急會議。
上午九點,十九層的會議室中, 坐滿了公司高層。
秘書逐一發放議程后, 會議正式開始。
各個部門派出負責人匯報方案, 徐曜正襟危坐, 骨節分明的手?中握著鋼筆, 聽到某處, 鋼筆在指尖轉動兩?圈, “噠”一聲, 放在桌上。
他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下。
匯報人莫名卡頓,擔憂地與旁邊的人對視一眼, 再開口時聲音都小了幾?分。
公司上下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們的頂頭上司徐總, 雖然年輕有為,外貌出眾,但為人不茍言笑?, 高冷嚴肅,尤其面?對工作更為嚴謹。
就在上周五的會議上, 有個女員工報錯了數據, 徐曜沉著臉,當?眾把人訓哭了。
惜字如金的人第一次對她說了完整的兩?句話——“認清自己的位置, 知道?自己在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
“再有下次,請你拿著賠償金走人。”
這事兒一出, 公司上下氣氛一度緊張。
再次召開會議,所有人精神都高度集中,仔細觀察著徐曜的每一個神情,稍有不對,
便是冷汗涔涔。
幸好他只是做了個微表情,并未有什么后續。
幾?人略微松了口氣。
正當?方案匯報到尾聲時,徐曜忽然開口打斷,“稍等。”
剛剛放下去的心再度提了上來,呼吸屏住,視線齊刷刷聚焦到這邊來,等待下文。
會議室上噤若寒蟬,而徐曜在注視之下,拿起手?機,揚著唇角道?,“寶寶。”
聲線低沉而溫柔,和他平時完全是兩?幅面?孔。
這種?表情和語氣一露出來,電話是誰打來的不言而喻。
一時間,周遭更加安靜了。
南依問:“你在忙嗎?”
徐曜下意識抬了抬眼,所有人都默契地或是低下頭,或是看?電腦,裝作很忙的樣子?。
他應著,“不忙,怎么了?”
“就是……”南依聲音輕輕的,“就是,你好像……要當?爸爸了。”
一開始徐曜還沒反應過?來,溫聲問,“當?誰爸爸?”
緊接著,笑?容凝滯在臉上。
徐曜足足沉默了數十秒,隨即騰地站起身,“你說我?”
“我們的?!”
罕見的情緒激動,分貝都不自覺放大。
其他人驚得?倒吸了口涼氣。
徐曜推開椅子?,“你在哪?”
“不對,”這個問題太白癡了,他低笑?了聲,“你肯定是在家。”
他快步走到會議室門前,安撫著,“你乖乖在家等我,我馬上回。”
陳智杰見他要走,在身后問,“曜哥你去哪啊?”
“會不開了?”
徐曜掛斷電話,回過?身來,“哦對。”
“散會吧,你們可以回家了。”
“啊?”這么草率的嗎?
“昂,”徐曜笑?著說,“今天高興。”
他是真高興,高興到忘了形,甚至當?眾對陳智杰說,“以后別叫我曜哥。”
“當?不了哥了,要當?爸爸了。”
徐曜恨不得?將這個好消息通知給?全世界。
下電梯時,看?到公司保潔正在拖地,徐曜主?動打招呼,又提醒道?,“地面?濕滑,當?心。”
居然被大總裁搭話,保潔阿姨受寵若驚,“謝謝徐總!徐總心情不錯。”
徐曜已經邁進電梯,又踏出來,笑?著問,“你怎么知道?我要當?爸爸了?”
來到停車場,早已有保安將他的車子?開出來,又將鑰匙遞到他手?上,“徐總,您慢走。”
徐曜說,“好,會的,畢竟我要當?爸爸了。”
回家的路上,徐曜去花店買花。
店主?問他要包什么花,他收起手?機,回,“我就不送郁金香了,我老婆懷孕,聞不了。”
店主?:“?”
誰問你這個了。
徐曜說,“包一些蝴蝶蘭吧,網上說對孕婦身體有益。”
店主?:“……好。”
回到家,徐曜進了門第一件事,便是抱著南依足足轉了十幾?圈。
“停下,停下!”南依被轉的頭暈,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徐曜連忙將人抱到沙發上,“我一時高興,有點得?意忘形了。”
他先跟南依道?歉,“抱歉老婆。”
又彎腰下,對著南依的肚子?道?歉,“抱歉小寶。”
難得?見他這樣,南依忍俊不禁,“它現在只是顆受/精卵,還什么都聽不懂呢。”
“我怎么覺得……”徐曜若有所思道?,“它能聽懂呢。”
“好嘛。”
南依無奈笑?笑?,“你覺得能就能吧。”
下午,兩?人去醫院檢查,得?到結果后,徐曜又將清早那份喜悅重演了一遍。
雖然南依自己也是開心的,但見他興奮成這樣,難免好奇,“你們男生知道?自己要當?爸爸,都這么高興的嗎?”
徐曜正開車,問她,“為什么這么問?”
南依說,“之前范妙珍懷孕,郭潤雨也像你這樣。”
徐曜笑?了笑?。
車子?緩緩停在紅燈前,他轉眼看?她,說,“不是。”
“不是因?為要當?爸爸才開心。”
“那是什么?”
“是因?為要當?我們的孩子?的爸爸,所以才開心。”
南依歪著頭問,“這兩?個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有,”徐曜揚起唇角,“區別可太大了。”
“其實我并不喜歡小孩。”他解釋著,“因?為我的童年缺少父母陪伴,導致我性格不夠健全,我不確定這樣的我,能不能盡責將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所以在很早之前,我就下定決心這輩子?不會要小孩。”
“但是遇見你之后,我改變了想法。”
“我想要擁有屬于?我們的孩子?,我好奇它是聰明可愛,還是老實善良。從我們婚后第一天起,我總是充滿期待。”
“我經常幻想,等我們一起到白頭的那天,承歡膝下,兒孫滿堂。”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基于?你,南依,你是所有事情的前提。”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有信心能做一個好爸爸,好丈夫。”
南依靜靜地聽他說完,怔愣在原地。
直到漸漸消化他所有的答案,她才輕輕彎起唇,溫聲應著,“我相信你。”
“寶寶也相信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的。”
……
發現南依懷孕的第一周,徐曜的喜悅還在持續發散。
先是給?公司里的人放了兩?天假,又發了伴手?禮。
人手?一盒曲奇餅干一盒巧克力?一箱水果一箱堅果。
公司上上下下都在歡呼,時不時對徐曜發出祝賀。
陳智杰笑?著說,“曜哥,哪有這么早就發伴手?禮的。”
徐曜不甚在意道?,“我高興。”
“高興也不能這么提前吧?人家都是生了之后,辦滿月宴才發。”
“沒事兒,”徐曜說,“是我老婆說你們辛苦陪我加班,讓我犒勞一下。”
“哦,難怪。”陳智杰“嘖嘖”兩?聲,“也只有小兔才能喚醒你這顆冰冷的心。”
陳智杰調侃,徐曜也不惱,拍了拍他的肩膀,“干活去吧。”
徐曜離開后,格子?間有幾?人探出頭來,主?動和陳智杰搭話,“杰哥,其實我們一直有個事挺費解的。”
陳智杰雖然也是公司的高管,但為人健談外向,經常和下屬打成一團,人緣不錯。
他問,“什么事啊?”
“就是……”同?事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問,“你不怕徐總嗎?”
“啊?”陳智杰笑?著問,“怕他干嘛?”
他們看?得?出陳智杰和徐曜關系挺好的,可熟歸熟……
“你就不覺得?徐總特兇嗎?”
陳智杰認真琢磨了一下,按照徐曜平時笑?也不笑?,話少,愛裝的模樣來看?,別人覺得?他不好相處也是正常的。
于?是他說,“可能是有點?”
“對吧!”
“我聽說上次開會,他還把一個女同?事罵哭了。”
“我們后來看?到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嚇鼠人了。”
“哦,”陳智杰了然道?,“你們說的是那件事啊……”
徐曜當?眾訓哭的那個女孩叫小尹,人倒是挺外向可愛的,但就是有一點不好,特別喜歡湊到徐曜眼前,直白點說就是圖謀不軌。
這也正常,畢竟從以前到現在,喜歡徐曜的人從來就沒少過?,拒絕別人這種?事,徐曜得?心應手?。
面?對小尹三番四次的示好,徐曜已經明里暗里提示過?很多次。他還戴著婚戒呢,況且他是老婆奴這件事,整個公司里人盡皆知。
即便如此,小尹竟然也沒放棄。
上周,她帶材料到徐曜辦公室簽字,恰好人沒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這小姑娘就善做主?張接了電話。
是南依打來的。
小尹趁著沒人,用那種?不清不楚的語氣說著,“我們徐總去忙了,白天盡量不要打電話到公司來哦。”
然后就掛斷了,還瞞著這事沒吭聲。
也是后來徐曜看?了監控才知道?。
要知道?他都對南依沒說過?一句重話,她個公司里的小會計以什么立場做這樣的事?
徐曜氣得?摔了杯子?。
會議上公開訓斥只是個前搖。
后續辦公會又把小尹叫去談話,本想辭退,小姑娘哭得?聲嘶力?竭的。
也是她運氣好,那天南依來公司里找徐曜,剛好撞見這一幕。南依于?心不忍,也就留著小尹繼續干下去了。
徐曜罵人?
徐曜還真不至于?閑著沒事罵一個小員工。
這些內別人不知道?,但陳智杰天天和徐曜“膩”在一塊,不可能不知道?。
有些話不好說的太直白,陳智杰掐頭去尾,含糊地說,“被罵是因?為她自己犯了錯。”
“我說的可不只是數據上的錯誤。”
幾?個小員工一臉緊張,陳智杰勸道?,“總之,你們好好上班,徐總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
“但有一點請謹記,和他保持距離。”
有人不解地問,“這是為什么啊?”
陳智杰笑?了下,意味深長道?,“因?為他除了自己老婆之外,不喜歡任何女性靠近。”
這話陳智杰說得?不夠嚴謹。
因?為之后徐曜和南依去香港玩,順帶檢測了DNA,檢測出南依懷的是個女兒。
拿到結果的當?天,他直接給?還未出生的女兒買了幾?個愛馬仕,又起昵稱叫小草莓。
本來徐曜想叫草莓糯米團子?,但南依覺得?太長了。
徐曜又說,“那就糯米團子?或者團子?,這也算是他爸媽的定情信物。”
南依想了想,說,“還是別團子?團子?了吧,我怕女孩子?不喜歡。”
最終兩?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叫她小草莓。
自那之后,徐曜時常貼著南依的肚子?,小草莓小草莓地叫著。
南依無奈地解釋說,“還小呢,聽不到的,她甚至還沒成形。”
徐曜點了點頭,忽然發現自己光顧著欣喜,對這其中的知識居然一竅不通。
徐曜開始惡補知識。
白天上班,晚上翻文獻。
為了確保對南依照顧到方方面?面?,他甚至做了幾?十頁的Excel。
上面?詳盡地記錄了孕婦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做什么,做什么對孕婦好,以及不同?的月份會有什么樣子?的反應。
看?到后來,徐曜的眉頭越蹙越深。
從前他只知道?做媽媽辛苦,但深入了解之后,才知道?她們所承受的一切,用辛苦這片面?的二字絕對無法涵蓋。
尤其生產之痛,還有諸多后遺癥。
說是用自己的生命來賭,來換一個新的小生命也不為過?。
光是看?文字描述已經不夠了,為了身臨其境,他必須靠得?更近一些。
徐曜挑了個周末,讓南依陪他去體驗了分娩陣痛。
從一級到十級,在體驗者能承受的情況下,會逐一加上去。
徐曜坐上去,對工作人員說,“您盡管加,我今天是要體驗到十級的。”
南依勸他,“我們就試試就好了,沒必要的。”
徐曜卻搖頭,“如果你將來要承受這份痛苦,那么我也必須要體會。”
“況且,就算到了十級,也沒法比擬你們要遭受的,這不算什么。”
說完,他點頭示意,操作開始。
起初還能忍耐,到后來,異樣的痛感逐漸明顯,且越到后面?越強烈。
腹部在狠狠抽筋,陣痛傳來,徐曜背上滲出一層冷汗。
察覺他的異常,南依握著他的手?,“還行嗎?”
徐曜故作輕松,呼出一口氣,“還行,再加。”
五級,六級,七級,每到一個等級,操作人員便會停下來詢問狀況。
徐曜眉頭已經擰起,額頭手?心都是汗,他咬緊牙關,說,“麻煩繼續。”
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到后面?,他嘴唇都疼得?發白了。
明明他是那么能忍痛的一個人。
南依急了,連忙開口道?,“夠了,好了好了,我們就到這里吧。”
徐曜仍堅持,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一直到十級,徐曜痛到悶哼一聲,連話都說不出。
南依再也忍不住,起身去叫人關掉機器。
等她再度回來時,卻見他靠在椅子?上,仰著頭,雙眼通紅,淚水不斷涌出。
南依以為是痛到落淚,滿眼心疼地想為他擦掉眼淚,徐曜卻拉著她的胳膊,將人扯入懷中,緊緊抱住。
“對不起。”他吻她的頭發,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閉上眼,兩?滴淚再度滾落,“我們不該要寶寶的。”
太疼了,他怎么會舍得?讓她這么疼。
他聲音里帶著顫抖,南依聽著,也紅了眼眶。
她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良久,才抬起頭看?他,說,“不只是你,其實我也一直在期待和寶寶見面?。”
“所以你不準亂說哦,”淚水爬了滿臉,她吸了吸鼻子?,笑?著調侃,“她現在可是能聽懂了,不準說不歡迎她這種?話,小草莓會傷心的。”
徐曜破涕為笑?,“好好好,我錯了。”
“對不起老婆,是我不好。”
和南依道?完歉,他又彎腰,對著另一位說,“對不起小草莓,是爸爸不對。”-
為了讓南依孕期別那么難受,在研究完那些擺在明面?上的知識之后,徐曜又開始研究起了玄學。
“這真的能行嗎?”南依看?著床下的拖鞋,面?露難色。
也不知道?徐曜從哪里學來的偏方子?,說是讓孕婦半夜穿他的拖鞋去廁所,就會轉移孕反。
“我從帖子?上學的。”徐曜說,“試試看?,也許呢。”
南依為了不掃興,只好應下,“我知道?了,起夜會穿你的鞋的。”
徐曜這才放心。
到了深夜,南依準備去廁所。
徐曜的拖鞋就擺在她這一側,想了想,她還是光著腳繞過?床,穿了自己的拖鞋。
暫且不論這件事是真是假,如果要把痛苦轉移到他身上,她是不忍心的。
上完廁所,南依又將拖鞋擺回原位。
結果隔天,徐曜起床時便覺得?胃里不舒服。
早飯吃完沒多久便吐了,往后的幾?天里,也食欲不振,接連嘔吐,對氣味尤其敏感。
反觀南依,孕反的癥狀確實減緩了許多。
她很費解。
所以這孕反是真的轉移了嗎?
但她并沒有穿他的拖鞋,又是怎么轉移的呢?
第七天,徐曜嘔吐的癥狀越來越嚴重。
吃藥統統不管用,要他去醫院,他也不肯,非說治好了自己,就會輪到她難受了。
“我寧肯自己吐……”說完,他又扒著垃圾桶吐了。
南依遞水給?他,他眼眶通紅,擦過?嘴之后,忽然笑?了下。
“你笑?什么?”南依實在不解。
徐曜說,“我是覺得?,自己能替你分擔一點痛苦了。”
“我挺高興的。”
也就是這一刻,她終于?領悟,交換孕反這哪里是什么玄學,只是愛罷了。
原來愛一個人是不舍得?他受苦,也甘愿為他受苦。
南依別過?臉,偷偷紅了眼睛。
自從懷孕后,她似乎總是很容易哭。
情緒敏感,也變得?很脆弱。
南依告訴自己,這是孕激素的作用,要克制。
只不過?激素的作用太過?強大,她實在是控制不住。
懷孕五個月。
孕反癥狀基本已經消失,接踵而至的是她的情緒問題。
她很焦灼。
也是在某一天,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夜盲癥。
南依生怕遺傳給?他們的寶寶。
夜盲不好的,以前上學,就她自己打個手?電筒回家,還被同?學笑?話。
每次想到這個,她就想哭。
她深知此刻的她無比脆弱,她不想讓徐曜跟著她一起困擾,他已經很忙很辛苦了。
于?是獨自在家時,南依便會瘋狂啃胡蘿卜。
哪怕她很討厭胡蘿卜。
結果還是被徐曜發現了。
那天他提前下班回來,南依正痛苦地啃著,聽見門聲,愣愣地回過?頭。她兩?只手?還捧著一根胡蘿卜,腮幫子?被塞得?滿滿的。
徐曜先是一愣,隨即坐過?來,揉揉她的頭頂,笑?著問,“不是不喜歡吃胡蘿卜嗎?”
“還真成小兔子?了?”
南依一張嘴,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我唔喜翻胡波波,蕩是波波需要。”(我不喜歡胡蘿卜,但是寶寶需要。)
因?為嘴巴里塞了太多,導致她口齒不清。
徐曜眉心一蹙,當?即伸手?過?去,“不喜歡吃就吐出來,別勉強自己。”
南依搖頭。
徐曜又道?,“吐出來,乖。”
南依用力?搖頭。
沒有辦法,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嘴,強行將她嘴里的胡蘿卜摳了出來。
南依再難自控,委屈地哭出聲。
她明明什么都沒說清楚,可徐曜還是猜到她的顧慮。
他抱著她,溫聲地哄著,“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不吃了,好不好?”
“這個也是有概率的,就算她真的遺傳到了,也絕對不會怪你的。”
南依抽噎著說,“那,寶寶以后,也有,夜盲怎么辦。”
徐曜松開懷抱,摸著她的頭,與她對視,“我們一起下班回家的時候,你是怎么看?清路的?”
南依說,“是你幫我照燈的。”
“所以,我可以為你照燈,也能為寶寶照燈啊。”
南依吸鼻子?,“可,可是……”
“別怕,老婆。”徐曜吻掉她的淚水,溫柔安撫,“有我在呢。”
“我永遠做你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