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改卷效率奇高,等到放榜那天,大家的話題全都變成了討論摸底考。
這時大家才知道宋卿伊并不是在開玩笑。
“放榜了,你考咋樣?”
“我嗎?普普通通就那樣,吊車尾混著唄。”
“第一是誰啊?”
“這還要問?你新來的?”
“也對,那第二呢?”
“第二富貴哥。”
女衛生間里,兩人在交談。
據推論,其中一個是1班的。
宋卿伊嘆了一口氣,身體一轉,像海報一樣貼在了隔板上。
富貴哥是誰?
沒記錯的話班上貼的榜單,級排第二是……班長王泉。
王權富貴,好一個富貴哥。
“又是富貴?他也真是慘,天天補課,硬是比不上曜子哥。”
“都第二了,清北任選,還不滿足嗎?”
“哎不好意思,你就當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嘛。”
兩個女生嘻嘻哈哈地在洗手臺相互用水濺對方。
宋卿伊把著門,準備拉開,就聽見第三個略帶尖銳的聲音突兀出現:“你班那個轉校生呢?”
拉門的動作瞬間停止。
“你說宋卿伊?在我們班好像四十幾吧,沒過a線。”
所謂的“線”,就是學校根據難度劃出來的高考模擬分數線,通常用于給大家參考。
a線是c9院校,b線是985,c線是211,d線是普通重本線,e線是二本線。
a線之上還有個a+線,那是1班的平均分。
外班學生連續兩次考試超過a+線,就可以調入1班;與此同時1班兩次考試平均分最低的人就要調去2班。
宋卿伊這次考試全面崩壞,才堪堪過了985線。
放在別的班級算是表現強勁,但在1班,屬于拖后腿的那一批。
“切,還以為她很厲害呢,不是跟曲永彬當眾吵起來了?”
“都說了是曲永彬的問題了,她是替何樂苗出頭。人家平時真挺溫柔的。”
“別是裝出來的吧?為了討好人?”
“拜托,人家一看就是從小美到大,成績又好,家里又有錢,裝這個干啥?”
“誒我偷聽到,還有一個轉校生空降了,跟宋卿伊一個路子的。”
三個人話題十分跳躍,一下就從宋卿伊完全挪到了南映茴身上。
還有一把新加入的聲音,沙啞得像十年老煙槍。
“我跟你們說,南姐可是過了a+線哦。如果期中考她還過線,那就精彩了。”
其余三個人倒抽一口氣。
“哇靠…轉校生是不是跟曜子哥同桌?到時候她被趕出去,南姐進去,不就跟曜子哥是同桌了?”
“誒我班男生還巴不得用南姐把轉校生換過來!說南姐太冷了,說聽說轉校生很溫柔。”
“說到南姐,你們知道嗎,我們班那個應珂,前兩天又被施詩收拾了一頓,是真的慘。”
“啊?為什么啊…”
“還能為什么,說她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是不是不被欺負不習慣,臟了南姐的眼之類的…”
宋卿伊撕著紙巾聽八卦,旁邊隔間的門“啪”地打開了。
“啊!!”那把尖銳的聲音像是被嗩吶精附身,尖上加尖,快要把天花板都捅破了,“南姐,對不起…我…”
“這么會說,語文考得很好?”南映茴毫不留情地嘲諷。
這是宋卿伊第一次聽見南映茴開口,她的聲線和人一樣都偏冷,很有質感。
幾個女生你推我搡地跑出洗手間,過了好一會兒宋卿伊才拉開隔間的門,慢吞吞地挪去洗手臺。
南映茴還在,透過洗手臺的鏡子與她對視。
她的眼神并沒有帶任何的惡意,宋卿伊一愣,友好地遞出半張紙巾給她擦手。
南映茴也懵了一下,邊擦著手邊淡淡地問道:“你…有補課的需要嗎?我知道一個老師,教物理很厲害。”
宋卿伊:……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但她能屈能伸!
“啊…好的,那麻煩你給我聯系方式吧。”
兩個人交換了微信,南映茴說:“下次考好一點,再遇到這種情況就可以直接開門打她們臉。”
她離開之前還留下一句:“對了,你那天在體育館,很帥。”
宋卿伊也好想變成尖叫雞。
所以那天她說“去2班獨自清高”的話都被南映茴聽見了!!
而且,那天有多帥,到時候夾著尾巴搬走就有多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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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一大早,王泉貼成績單的時候就悄悄地跟她問了下情況。
不得不說,他這個班長做得很稱職,還把自己在外面補課的機構情況,任教老師情況都介紹了一遍,說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去那里補課。
宋卿伊感謝了他一大通,趁著涌過來的人群將后排包圍之前先溜進洗手間了。
誰知道進了洗手間也不能幸免,乍一聽就是在背后蛐蛐她的。
宋卿伊知道自己考得不好,只是沒預測到本部的人真的那么厲害。
一中并不在乎所謂的“人文關懷”,每個班的單科成績和排名都大喇喇地貼在自家黑板報旁邊的公告欄上;
一樓風雨廊那兒的公告欄還掛著理科前三百、文科前一百、單科前十的名單。
有八卦一點的就喜歡躥去別的班看成績,看完還要到處嚷嚷哪個哪個班出了“黑馬”。
要么公開表揚,要么公開處刑。
像現在,不就是在處刑階段了么。
宋卿伊灰溜溜地潛回到位置上,將存在感壓得最低。
王泉在她后面進的教室,說班主任處理事情,早上的班課晚點開始,大家先自習。
除了班主任晚點來,班里還有幾個空著的座位,不知道人都去哪兒了。
而根據1班傳統,無班主任的自習約等于八卦會談。
于是班里像是各個臺風中心一樣,各顧各地聊起了小天。
宋卿伊趴在桌上,右手伸直,側著頭靠在手臂上,指尖一下一下撥弄著何樂苗的頭發。
何樂苗悶悶轉過來說:“我以為你說沒考好是安慰我呢,原來你是真的沒考好。”
宋卿伊:“……原來你說你沒考好才是真的安慰我。”
何樂苗像個憂心忡忡的老母雞看著稚嫩的小雞崽:“要不以后周日咱倆一塊兒寫作業吧?”
“周末我沒空呢。”
正說著話,宋卿伊的余光掃到了何樂苗隔了一條走廊的同桌、也是沈亦驍的前桌。
那不是應該坐的一個女生嗎?怎么變成了——
“章知行?”
一頭黃毛的男生兩條長腿拐到過道中央,拋了一顆糖到宋卿伊桌面。
“終于發現了啊,別怕,哥來了啊,哥罩著你。”
宋卿伊猛地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在這里?”
她驀然想起在洗手間聽到的傳言。
原來就是章知行!
章知行自己也剝了一顆糖:“你轉學也不說一聲,害我還去問我媽你去哪兒了。”
“剛剛聽說你考試級排掉到第二頁去了,宋卿伊,你也有今天啊?”
“沒了小爺給你當胡蘿卜在前面吊著,現在像個盲頭蒼蠅一樣找不到目標了吧?”
宋卿伊照著他的臉把糖扔回去:“我記得以前我才是那個胡蘿卜。”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聊著,沈亦驍也學著伸出一條腿卡在過道上,出口阻攔:
“恕我直言,你們要不往墻上看看呢?現在真正的胡蘿卜是曜子哥哈。”
像個兔子一樣豎起耳朵的何樂苗:……
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競爭上崗當總統她見過,競爭上崗當胡蘿卜,還是第一次見。
何樂苗問:“你倆認識啊?”
宋卿伊沒好氣地回答:“高一同學,我們都是分部的。”
“喲,就同學啊?”
“章知行,別裝熟啊。”
“嗨,小爺都跟著你來了,你看你這么個社恐,沒了哥你怎么辦呢?”
宋卿伊在分部讀高一的時候,得到的評價就是南映茴同款,“平等地瞧不起任何人”。
她不是真的瞧不起人,只是有了初中的前車之鑒,她不敢輕易交朋友,才表現得非常冷淡。
她在適應當一個正常學生應該有的流程,努力將自己轉變成一個會正常社交的人。
而社交悍匪章知行是她的觀察對象之一。
但這個人著實沒有什么邊界感,多看他兩眼就要騷起來。
騷得讓何樂苗吃著吃著瓜差點手指都塞進嘴里了…
為什么卿伊去哪兒要問他媽?
都見過家長了是嗎?
何樂苗惴惴不安地看向凌曜。
過去是我有眼無珠啊曜子哥,比起這鬼火黃毛,我覺得還是你比較適合當卿伊的緋聞對象。
曜子哥倚在墻邊,冷著一張臉,也不發話,就抄著手看他們聊。
他們聊得起勁,教室另一頭的臺風中心也逐漸開始融合。
“看排名了嗎?”
“看了,前十都在預料之中。”
“那個呢?”
“看了,怎么說呢,就有點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吧。”
“也是吼,有那張臉誰還好好學習啊?”
“誰說的,看看我女神,人家就美貌與智慧并重。”
曲永彬越說越大聲,引得各個臺風中心開始并攏,最后置換成了17級臺風,往教室后排呼呼地吹。
大風刮過,刮得宋卿伊心門都七零八落。
章知行哼笑一聲:“嘖,虎落平陽被犬欺,還是哥罩著你——”
突然,從最后一排處發出“砰”地一聲,引得全班都轉過頭來。
凌曜掏出一本牛津高階雙解詞典,重重地往桌上一砸,書脊發出寧死不屈的吼叫。
大家被嚇了一大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一道冷硬的聲音響起:
“還學不學了?考得很好?”
年級第一發話,教室里瞬間變成了斷水斷電的災后現場,大家都失去了通訊。
章知行挑了挑眉,識時務地轉回去了。
宋卿伊也終止了話題,換了一只胳膊扒著桌子,臉往右一轉,趴成一灘。
正好對著凌曜。
凌曜略帶戾氣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手上一個沒有分寸,“啪”一下把圓規掰斷了。
宋卿伊用眼神譴責他,把自己的圓規套盒扔了過去。
凌曜把圓規拆出來,啪嗒啪嗒地按出筆芯。
筆芯很短,按不出來,他順手換了一根。
一套動作下來,一言不發。
仿佛剛剛那么兇狠的人不是他一樣。
宋卿伊趴在桌上瞅著他。
風目劍眉,實為帝王之相。
難怪是年級第一啊,都多少年了,還是第一。
他晚上回家會學習嗎?周末也去補課嗎?
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啊?頭發還那么多?
臉還能打。
美貌與智慧并重。
跟南映茴真配。
凌曜低頭整理著圓規,還給她的時候卻不撒手。
宋卿伊:“……干嘛?”
“你周末有空嗎?”
“沒空,干嘛?”
“是去補課嗎?還是敘舊?”
宋卿伊奇怪地望向凌曜。
“我跟誰敘?”
凌曜的嘴角松了一點:
“不是說補課沒有效果嗎?”
之前確實沒有效果,但是王泉和南映茴都推薦了新的老師給她。
這種特級教師不好找,她肯定要去試試的。
“佳人自有妙計。”她干巴巴地回答。
凌曜的手指將圓規盒子上面的向日葵貼紙摳得像隱形眼鏡一樣翹邊。
“其實我可以……”
他在猶豫。
宋卿伊皺著眉,又驟然松開。
他……不會是要把他現在的老師介紹給她吧?
那犧牲也太大了吧!
不怕她撼動了他的胡蘿卜地位嗎?
算了,凌曜珠玉在前,搞不好他的老師會嫌棄她笨。
宋卿伊的臉頰在手臂上蹭了又蹭,最終不舍地開口。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謝謝你啊,不用了——”
“幫你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