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課……
宋卿伊偷偷覷著凌曜。
意思是他周末都不用補課的嗎？
她的視線又挪到了他發際線上。
所以他頭發才那么濃密啊。
宋卿伊審視的視線繼續往下移。
凌曜跟別的青春期的男孩子也不一樣，根本不長痘，臉上也不泛油光。
所以他可能也不需要熬夜刷題。
好羨慕啊，各種意義上的。
凌曜的手從托著自己的下巴，變為蓋著半張臉，又變成抓著頭發，最后輕咳一聲，“老師來了。”
“哦……”宋卿伊這才依依不舍地將目光轉向講臺。
這是宋卿伊第一次見到和藹的班主任蘇綺臉色巨變。
蘇綺進教室就將教案摔在講臺上，身后跟著幾個低頭耷臉的男生，一字排開，活像一副槍/斃現場。
曲永彬一臉不屑，胖爺惴惴不安，體育委員浩然正氣。
蘇綺：“章知行，上來站著。”
章知行大大咧咧地起身，站在體育委員旁邊，搔首弄姿像個常進局子的頭牌。
全班鴉雀無聲。
“考試成績都知道了？考得一坨！”
宋卿伊雙腳踩在椅子前面的橫杠上，縮成一團，低著頭。
凌曜在一旁戳她，她都沒理。
“考得差就算了！還像個小混混似的！”
蘇綺像一只究極噴火龍，一邊指著講臺旁的一眾猛男，對著講臺下面就是一頓狂噴。
“308宿舍，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宿舍打架？嗯？還跟隔壁班打？”
“我們班扣了二十分！”
“我在一中教書那么多年，就沒見過哪個班在校期間能扣滿二十分！”
蘇綺怒火攻心，撫著胸口喘不過氣。
王泉連忙遞上保溫杯，給她順順。
啜了兩口菊花枸杞茶，蘇綺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些。
“我還在改著你們的作業呢，突然背后涼風陣陣，2班班主任就在我身后陰惻惻地候著。”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人家就先開炮點名你們308，說你們拿他們班的孩子當馬騎。”
蘇綺豎起一根手指抖啊抖：“本來混宿就容易產生摩擦，產生摩擦……”
沈亦驍在臺下接嘴：“產生摩擦就會增大內能，內能一高就紅溫，一紅溫就容易出事兒！”
瞬間哄堂大笑，最后把蘇綺也逗笑了。
蘇綺放下杯子斜睨著那四個人：“還說什么鍛煉身體？都騎到人家脖子上去了。”
四人往門口又挪了一步。
半晌，蘇綺又問：
“打贏了嗎？”
體育委員一臉自豪，中氣十足地喊：“報告首.長，幸不辱命！”
胖爺緊隨其后：“為……為人民服務！”
最后在笑聲中，蘇綺也沒有往深追究，就讓四個男生寫檢討，放學之后留下來打掃整棟樓的衛生就結束了。
老師沒有直接說明打架的緣由，等她走了，大家自動自發地圍成一個圈，聽胖爺講述那驚心動魄的過程。
胖爺拿著何樂苗的筆袋，當做撫尺往桌上重重一拍，虛空一捋胡子，小葵花課堂就開講了。
308打架，都是因為討論宋卿伊和南映茴！
在那月黑風高的晚上，一個宿舍八個人各司其職，把場面烘托得熱熱鬧鬧。
兩個黑粉pk著四個cp粉（磕的都不是同一對cp），還搭了一對黑白無常，一個是白無常，法號小豬佩奇吹風機，負責說“唉喲他這是不是在挑釁”；另一個是黑無常，法號端水大師，負責說“我說句公道話啊”。
這配置，把本該在網絡上的腥風血雨搬到了現實。
宋卿伊的黑粉說宋卿伊裝逼裝過頭了，考試成績一出來誰在裸泳一眼就看出來了。
小豬佩奇吹風機說唉喲他這是不是在挑釁？
端水大師說我說句公道話啊咱得尊重女生，別開黃腔。
南映茴黑粉說南映茴平時就裝，裝得一副不在乎曜子哥的樣子，私底下比誰都努力，不就是為了踩著宋卿伊上位嗎。
小豬佩奇吹風機說唉喲他這是不是在挑釁？
端水大師說我說句公道話啊咱可不能瞎給人家宣傳雌競。
cp粉也在擺事實講道理各吵各的，吹風機看熱鬧不嫌事大，像接了八個充電寶似的煽風點火呼呼了一夜；端水大師在旁邊像個搖頭電風扇，搖了一夜勸架。
誰也不服誰，大家越吵越大聲，天都快亮了也沒有結果，于是決定采用文明人的方式——投票。
曲永彬去了2班的陣營，2班的宋卿伊唯粉去了1班的陣營。
結果因為各方支持人數是雙數，沒投出個結果來，吹風機說是男人就用拳頭說話。
于是大家決定改成現代人的方式——掰手腕。
掰手腕也沒掰出結果，吹風機說是男人就看誰頭鐵。
于是大家決定升級為原始人的方式——直接掰頭。
真·掰頭。
掰得太激烈了，一個個嗷嗷返祖，引來了宿管敲門。
于是大家一不做二不休，打開門拉著宿管當裁判。
事情就是這么復雜，原因就是這么簡單，體育委員傲慢地說：“怎么能讓咱們校花委屈呢？”
宋卿伊了然之后，又十分愕然。
“等會兒，我是個什么東西？？”
體育委員驕傲地挺起胸膛：“最后我掰贏了，差點把那幾個逼的脖子都擰斷，他們終于服了，所以你現在是校花了！”
宋卿伊：……
她也服了啊。
她還不如不是個東西。
體育委員：“所以你答應我的事情別忘了啊！”
“？”
“校運會報名跑步，可別放我飛機啊！”
章知行就是那個小豬佩奇吹風機，他也掰著手指，對著宋卿伊邀功。
“宋卿伊啊宋卿伊，要是沒有小爺，你的名聲就毀于一旦了。”
“要不說出門靠朋友呢，還不得是小爺腦瓜子好使啊。”
王泉的腦瓜子也好使，八卦聽夠了，他趕緊推了推眼鏡，宣布了兩個事情。
第一個事情，他對著章知行委婉地說：
“朋友，你也是新同學，可能不知道哈，咱們在這種紀律方面抓得比較嚴，以后盡量不要起沖突了。”
章知行攤手：“我也不想的，是那個誰……”
何樂苗小小聲提醒：“他叫168。”
“對，”他雙手一拍，無奈地說，“那個168說話也忒難聽了。”
“你勸我還不如勸勸他呢，讀書人戾氣怎么那么重。”
王泉又推了推眼鏡，跟宋卿伊說第二個通知：蘇綺找她。
來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章知行，甩袖子走人。
本來她就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現在更是岌岌可危。
蘇綺在辦公室等著她。
大約是今天在班里已經發了一通火了，現在滿臉的和顏悅色。
“卿伊啊，來，到這邊也有一段時間了，感覺怎么樣啊？”
宋卿伊乖巧地走近：“覺得學校校風和咱們班的班風都很好，我挺適應的……”
“時間緊迫我就直接進入主題了，摸底考成績也出來了，你有什么想法嗎？”
有什么想法？
宋卿伊的目光落在保溫杯旁邊的級排名單上。
轉學過來之前，前班主任曾經問過一樣的問題。
問她對于這個轉學的機會，有什么想法。
在分部，她可以一直當“鳳頭”，甚至在章知行出國之后，她將會一騎絕塵。
但宋卿伊選擇了來本部當“雞尾”。
她想的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啊。
機會都來到跟前了，她不試一下，就只能一直被默認去了是當“尾”；但要是能抓住機會，只要她不是吊車尾，那就賺了。
一個好的環境實在是太重要了。
現在也是一樣的狀況。
她問：“老師，如果不想離開1班，期中考的最低名次要排到多少？”
蘇綺看著她，溫和地說：“咱們的規則是有人進，才有人出，這次考試別的班到a+線的只有三個人，而你這次班排名44，你得保證期中考試成績比這四個人其中三個高。所以…”
“過a線，就基本安全了。”
她在蘇綺面前做下了保證，期中考一定全力以赴，超過a線。
對于能多一個a線以上的學生，作為班主任還是非常滿意的。
蘇綺點點頭，放下保溫杯，話鋒一轉。
“你說不想離開1班，為什么呢？”
宋卿伊：“……”
要怎么說才能表現出她的忠心耿耿？
“因為1班是最好的，老師最好，同學也最好…”
所以她也要在這里，變成“最好”的其中一員。
蘇綺：“你知道308打架的原因了吧？”
宋卿伊無言以對，害怕班主任以這件事為原因趕走她，趕緊學著王泉替蘇綺擰開保溫杯。
蘇綺：“你們這個年紀的女生，很容易被誘惑所左右…”
“老師，我沒打算……”
——早戀。
蘇綺：“有時候呢，也要問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做人不能既要又要，人的精力啊是有限的，放到這邊就會忽略那邊…”
“老師，我知道了，我一定……”
——好好學習。
蘇綺：“選好一個就不要動搖了啊，兩個都是好孩子，別三心二意的。”
“？”
“來，你重復一遍，做人不能干什么？”
“不能……三心二意？”宋卿伊上揚的語調帶著八分的不確定。
“對嘛，就是的嘛，”蘇綺熟練地把茶葉呸出來，“還有，咱不提倡早戀，呸，呸，你懂的吧？”
宋卿伊一時半會兒捋不清這聲呸到底有什么內涵，只能硬著頭皮答：“懂……”。
“知道就退下吧。”
她嗻了一聲，茫然退下。
-
宋卿伊回教室的時候，章知行正翹著二郎腿大放厥詞。
“我在頂風作案的時候你們干啥了？一個個的都不住校，一點都不合群！”
“她被欺負了你們怎么替她出頭？”
凌曜和沈亦驍都站了起來。
幾個男生胸膛對著胸膛，劍拔弩張。
柯達亞一手推開一個，勸他們冷靜點。
“看什么看啊？”章知行跟著站起身，發現自己沒有凌曜高，扭一下身又坐下了。
凌曜居高臨下，冷冰冰地說：“你出頭的方式就是帶來更大的麻煩？”
章知行一下噎住，張了張嘴沒說話。
凌曜：“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對面的人坐沒坐相，吐出一句：“我跟老同學之間的事，跟你有關？”
眼見宋卿伊拐進教室，章知行趕緊起身，大剌剌將手搭在她肩上，挑釁地看著凌曜：
“宋卿伊，來，小爺罩你，放心有我在這兒，沒人敢欺負你。”
“欺負你”這三個字說得特別用力。
宋卿伊：呵呵。
這就是傳說中的，我要為你遮風擋雨，結果暴風驟雨全是你帶來的。
章知行壓低了聲音湊近：“怎么樣，夠氣勢嘛？現在夠資格做你表妹夫了嗎？”
宋卿伊嫌棄地撥開他的手。
章知行的crush口味一直很穩定，他喜歡體型小小一只，笑起來很甜甜的、會說話會來事兒的社交達人。
就跟性轉版的他自己一樣。
宋卿伊一直都覺得他就是寫在臉上的、純度堪比海.洛因的自戀。
而恰好，她表妹也是這樣的人，有一次他偷看到宋卿伊的手機照片之后，一直嚷嚷著要當她表妹夫。
但她跟表妹斷聯已久，章知行遲遲都沒得到這個機會。
“來這兒夠24小時了嗎就跟人打架，你的腦子打車先回去睡覺了是嗎？”宋卿伊面無表情回道，“你到底什么時候出國？可以去霍霍資本主義嗎？”
“誒——現在說這個多傷感情，”他拉長了音調，“那什么，周末陪小爺去買東西唄，買點資本主義國家沒有的。”
章知行這話是對著宋卿伊說的，但眼神卻是刺向凌曜。
凌曜一臉兇戾與他對峙，被柯達亞又擋回去了。
“別起沖突啊。”
宋卿伊沒留意他們的小動作，只是皺著眉頭：“我周末沒空。”
“就倆小時，買完就撤，行嗎？”
“不行，我要上課。”
“上完課之后呢？一個小時也行。”
“你怎么那么煩啊，說了沒空了。”
“我就不懂了，你補個課還能抽不出時間？你要約會？跟誰？那什么快樂小狗？”
煩死了章知行！一天天就知道crush這個約會那個！
她現在每走一步都步步驚心！她要跟學習約會！學習懂不懂啊！！
宋卿伊沒好氣地說：“跟他。”
蔥白的手指在人群里繞過一圈，最后落在凌曜的鼻子上。
那根手指像是有魔法，被指著的人會被施了定身法，凌曜瞬間收起表情，變得無比溫順。
章知行：“約他干什么？”
呵，約年級第一能干什么？
趴在他天靈蓋上吸他充斥著知識的陽氣啊！
宋卿伊冷笑反問：“就是約好了，有什么問題？”
場面一度十分寂靜。
何樂苗為了避免自己尖叫，手指塞嘴里就沒抽出來過；柯達亞咻地收回了原本按在凌曜身上的右手，現在兩只手都轉移到沈亦驍的胸前，生怕戰火燒到了自己。
宋卿伊轉過臉，對著凌曜努力地擠眼睛。
哥們兒，幫個忙應下來啊！
凌曜眨眨眼，從善如流：“嗯，前兩天就約好了。”
章知行半信半疑的模樣：“周末沒空那就明天吧，周五跟我去買……”
凌曜反應飛快，嘴角勾一個神秘的笑容：“我們明天也約好了。”
宋卿伊順桿往上爬：“對。”
章知行：……
事情已到了尾聲，柯達亞趕緊對著大家揮手，解散了現場。
等人都走光了，宋卿伊悄悄地對著凌曜強調：“你，要認真學習知道嗎？”
她盤算著，一方面自己好好努力，爭取過了a線，另一方面凌曜他們幾個期中考考好一點，把a+線拉得高高的，讓外班兩匹黑馬死活夠不著線，這樣她就多一重保險。
她低聲地勸他：“離高考就剩六百多天了！你不能因為當了一次……幾次胡蘿卜就松懈！期中考之前都要努力的！”
凌·一中保護動物·臉和成績一樣霸道·除了在宋卿伊嘴里之外未嘗敗績·曜：……？
“嗯。”他憋屈地回。
宋卿伊不放心地補充：“你周末自己在家努力，我不會耽誤你的時間。”
“但是明天周五……還是要麻煩你陪我演一趟。”
凌曜手上那支轉出了殘影的筆突然一個急剎，戛然而止。
他坐直了身子，低沉而清晰地回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