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還是不留?
黎無疆被?向蕾話中?的?斬釘截鐵震了震, 旋即又去看駱東的?神情,在確認對?方?不是遭到威脅的樣子后直接氣笑:
“你是被?這破公司PUA洗腦成功了吧駱東?留在新傳能治好你爸的?病嗎?!虧得老子?拿打工血汗錢填你的?大窟窿,早知道先把你送到安定醫院看神經科!”
她氣急吐槽出口, 才發現自己說漏了什么似的?捂住嘴巴。
“啊”駱東迅速反應過來, 激動地一步上前:“那六千塊錢是你給的??!”
得知父親的?病情后, 駱東強烈要求駱父到京城的?三甲醫院住院明確病情。某天他照常送飯過去,護士卻告訴他今天早上往卡里續費六千成功了, 讓駱東及時把剩下欠著的?余額補清。
當時他問了爸媽和?交費口的?工作人員, 只?說是一大早有人來護士站問清床號和?名字之后就?給了現金, 聽聲音是個女孩之外, 再多的?信息也沒有了。
駱東有心想找出這位好心人,可后來太多煩心事接踵而來也就?暫時放到一旁。
想不到居然是話都沒多說過幾句的?黎無疆。
黎無疆惱羞的?壓低毛線帽, 兇巴巴的?吼:“讓你自己擱那?兒?裝堅強,走到絕路了也不知道讓我們幫幫忙。”
“我、我”駱東一時間手足無措, 感激和?愧疚同時涌上心頭,似乎喪失語言能力般結結巴巴的?解釋道:“你們也不容易,我我實在開不了這個口。你放心,以后掙錢了我一定要還給你!哪怕是加倍!三倍!”
“你當我放高利貸啊?”黎無疆也有點不自然的?撇過頭小聲嘟囔道,從向蕾的?角度看過去發現她的?耳尖微微發紅。
場面頓時從針鋒相對?轉變到帶著絲詭異的?溫馨。
向蕾實不忍打斷同事間的?友愛現場, 但時間很寶貴,得快點進入正?題:
“我看你們有些人已經撕了合同。但我提醒你們,物理銷毀不等同于合同失效,我這里有空白的?解除合同, 公司已經在甲方?這里簽字蓋章,在聽完我說的?第二件事后, 仍選擇要離開的?,當場可以簽上你們的?名字。”
向蕾的?坦誠表現, 潛在影響到眾人對?她的?印象。此刻也不鬧騰了,而是安靜聽她接下來要說的?內容。
“第二件事,是我作為項目的?總負責,要重新?啟動培育、全面宣傳計劃。換言之,我會更改之前所有你們對?網紅行業的?認知與規則,制定不重合、有新?穎的?設定來完成你們的?網絡形象并進行包裝推廣。”
眾人面面相覷,向經理的?話聽得是一知半解。
“向經理的?意思是,她接手之后要重新?開始培訓,給每個人量身打造不同的?人設和?宣傳方?案,捧紅我們。”駱東出聲解釋道。
在醫院那?天,向蕾詳細向他表達了自己對?網紅孵化項目的?規劃和?打算;駱東自己也刨根問底問了許多詳細的?細節。綜合總總,他才艱難的?做了再次相信新?傳的?決定。
“話說得挺好聽的?,當初把我們招進來的?時候也是畫一通大餅。然后呢,還不是把我們一個個晾在旁邊自身自滅?”
黎無疆抱緊雙臂,質疑的?眼神直盯住向蕾。
祝寧見她屢次咄咄逼人,上前一步為向蕾打抱不平:
“你們能夠無成本?解約全靠的?向經理。她是在上頭立了軍令狀保證帶出隊伍成績來才有今天這么些空白合同。”
她靈機一動,指著后面持續圍觀著的?薛真,半真半假的?糊弄:“那?個戴著黑口罩的?人就?是公司的?監事,你們態度要是還這么差勁下去,她跟股東會一匯報,恐怕這些解約合同就?要收回去了。”
眾人又齊刷刷的?看向薛真,蘇靜的?眼神中?隱隱帶著些恐懼,默默抱緊了解約合同的?紙張。
被?cue到的?薛真登時坐直了身子?,戲精上身的?推了推墨鏡,氣場立刻變得生人勿進的?冷峻。
黎無疆的?氣勢瞬間矮了一頭。她自己倒也無所謂,但不能因為自己的?言行給其他同期造成影響。
“”向蕾有些哭笑不得。她撇過頭小聲說了祝寧一句:“不要嚇唬他們。”
復又對?黎無疆等人說道:“你們懷疑我、質疑公司,我都可以理解。所以今天我先告訴大家?好消息,在你們完全可以自由選擇的?前提下再做決定,絕沒有強制和?威脅。”
“向經理,你的?意思我可以理解為,公司是決定再對?我們培訓、包裝嗎?時間要多長?能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合同怎么簽呢?”
隊列中?站在黎無疆身邊的?男生大膽開麥。
向蕾望過去,對?他很有印象。男生姓謝,單字肇。找到他的?時候正?在酒吧駐唱,嗓音條件不錯,身邊也圍著不少迷妹迷弟。
“來,大家?坐吧。正?好,我也想一一回答你們的?疑問。”
向蕾率先盤坐在木地板上,示意大家?隨意的?圍成一圈。眾人猶豫著坐好,但不可否認的?是,向經理這一出的?確讓大家?自在許多。
“先回答你第一個。是,公司會再培訓。除了基礎的?形體?和?社交話術的?公共課程,額外增加藝術品鑒和?時尚穿搭這兩項。但有個最大的?改變是公司會挖掘你身上的?閃光點和?品質,再重點突出。那?么每一個人在后期接受到的?培訓課程就?不一樣了。”
駱東精神一震,追問道:“向經理你詳細說說。”
向蕾沉吟片刻,舉了個例子?:“就?拿駱東你來說。外形和?外貌條件都很好,稍微打扮一下就?是顏值主播。公司之前也是把你往這方?面打造對?吧?”
“恩還讓我健身露肌肉,跟女主播連麥撩人家?炒CP。”
駱東音量一下就?低了下去,喏喏回答道。他也清楚自己是因為優越的?外貌條件被?招進來的?,可自己是奔著能從“網紅”到“演員”的?進階而努力。
但原來的?主管就?只?讓他學?習如何撩妹、Wink之類的?“海王套路”,一到直播就?安排與美?女主播連麥做游戲,往往說的?話里還有固定的?擦邊球環節。
某音里的?私信不是“老公好帥,人間精品”就?是“你怎么這么油膩,今晚我做菜不用放油了”,甚至還有直接發微信號要包養他、女主播黑粉揚言要人肉出駱東的?地址線下約架的?。
[也不紅,倒是愛蹭。]
不超過十個字的?一句話,卻讓駱東反復了好幾個夜晚睡不著。
“駱東的?粉絲增長幅度還算不錯,只?不過是紅黑參半。”向蕾對?每個人的?數據都記得很清楚,實事求是的?跟他們分析:
“你性格偏內向,即便語言和?話術能訓練,但性格方?面是很難扭轉的?,尤其是臨場反應上與其他人做對?比就?體?現不出你的?優勢。”
她仔細回看了十來場駱東的?直播回訪,發現他容易被?彈幕影響,緊張的?時候就?有些結巴,完全控不住場。
“所以我打算不讓你直播了。”向蕾一語驚人。
黎無疆皺眉反問:“駱東不直播怎么提高人氣?光靠短視頻的?曝光可不夠吧?”而且新?傳不就?得靠網紅帶貨變現嗎?這經理怕不是對?家?派來攪局的??
向蕾笑瞇瞇的?解釋:“曝光和?引流,不是靠數量和?時長取勝。我請問大家?,是要拍快餐視頻賺快錢還是想突破網紅的?格局桎梏、成為金字塔頂尖的?那?部分?”
眾人默默無言,答案不言而喻。
“因此,我們的?取勝秘籍就?是要以設定、內容和?剪輯取勝。”向蕾擔心自己說得太抽象,就?拿出兩個視頻做比較。
“這是某平臺的?兩個女主播,都是舞蹈區的?。你們分別看過兩支短視頻后告訴我,覺得誰的?粉絲或者點贊更多一些。”
黎無疆接過PAD,其他人也紛紛圍上來觀看。
視頻都是一分多的?時長,同一首歌曲。
A主播面容姣好熱褲吊帶,伴著BGM大跳流行舞步,多展現的?是女性的?嫵媚與柔軟。
B主播穿著嘻哈,黑口罩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半張臉;跳的?是爵士,力度剛柔并濟、舞蹈能力顯然比A主播高出幾個level,整個視頻的?運鏡和?視角設計也頗為用心。
“怎么樣?”
黎無疆一看視頻的?頁面就?知道是某音平臺。按她的?理解,像A主播這樣打扮入時、長得漂亮的?美?女,哪怕動作都稱不上是舞蹈只?是單純的?扭腰擺臀,關注度也會比技術流要高。
“A吧。”
她起了頭,其他人也紛紛表了態,的?確選A的?居多。
“有選B的?嗎?”向蕾問道。
“我。”僅剩的?一個人舉手,是那?個微胖的?女生。
“池桃,你能說說為什么選B嗎?”
向蕾點了她的?名,其他人也側目聚焦于池桃身上。她臉色微微漲紅,聲音跟蚊子?一樣小:“也沒有什么理由,就?是覺得B主播耐看,如果是我的?話,會收藏起來反復看的?。”
“恩,耐得住看,也是一個凸顯的?品質。”向蕾點點頭,朝她鼓勵的?笑笑。
池桃像是得到小紅花鼓勵般暗暗緊了緊拳頭。
“答案揭曉。”向蕾往下滑,就?是兩個主播視頻頁面、粉絲數量的?截圖——A主播粉絲三百萬,跳舞得到8w+點贊。
而B主播,粉絲一千二百萬,紅心點贊顯示17w+喜歡。
向蕾沒錯過其他人臉上驚訝和?懷疑,慢條斯理的?分析道:
“我知道你們在看完這兩段視頻腦子?里的?第一反應是什么。這可是X音,美?女帥哥展示美?貌和?身材是主流,誰不喜歡長得漂亮的?美?人跳舞?不用思考,看起來輕松愉悅。”
“但你們想過,像A類型的?主播放眼整個X音,沒有十萬也有幾千。類型雷同、競爭大,沒有創新?沒有記憶點是留不住粉絲和?關注的?。”
說白了,下沉市場就?這么點份額,每個人都在內卷。顏值和?身材類的?主播,是最容易陷入外形焦慮和?素材枯竭的?那?一類人;頂層的?人制造熱潮,下一階級的?人跟風蹭熱度,如果沒有大的?突破或者轉機,永遠只?能撿著別人的?剩飯。
而有專屬記憶點,能在雷同的?千人一面里脫穎而出。
人是很奇怪的?共感生物,無意識的?會給其他人和?事物打上自己的?階級評價。當你看到屏幕里的?主播做到事情其實自己也可以的?時候,反而容易用苛責、審視的?目光去評價。
而當他人的?水平和?境界是自己望塵莫及的?,評價的?角度卻異常寬容和?認同。
同理心態,運用在短視頻內容制作上也能適用。
況且,人類獨有的?慕強心理,或多或少都會反映到審美?上。
“可你的?選材不公平,怎么能把專業的?拿來與業余的?做對?比?”黎無疆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但還是有點不服氣的?反駁。
“大數據算法不會跟你說公平的?。”向蕾好整以暇,不慌不忙:
“你以為是自己在掌握手機,不想看什么就?下滑即可。但你想過,數據洗腦的?存在嗎?當某個印象反復出現、重復傳播,它就?像暗夜中?的?獵豹,總等到你破防的?那?一次趁虛而入。”
尤其是平臺簽約的?主播們,為了保障平臺方?的?利益變現,它的?宣傳是鋪天蓋地無所不入的?。試想,一個掌握了你喜好和?偏愛的?后臺程序方?,能窺探你心中?隱秘的?癖好再與之推送,在造成上癮的?同時又碎片化你吸收知識的?渠道,很難不造成某種程度的?集體?降智。
“改變不了現狀,就?得拿捏著特別的?點保證粉絲的?忠誠度。”向蕾一句話總結完畢,眾人皆若有所思。
最開始提問的?男生意有所動,似是被?向蕾說服了,繼續問道:“那?我們得培訓多久?”
向蕾輕咳一聲,祝寧立即貼心的?送上水。
“這個我必須說實話,不確定。”
“啊?”質疑聲此起彼伏:“那?不又是熬和?等?”
蘇無疆又迅速提起了防備心:“怎么個不確定法?”
“因為你們每個人身上的?個性是不同的?,要怎么挖掘、挖掘發現后如何最大化培養所用的?時間,我沒有辦法能給一個保證。這不光靠我靠公司,還得看你們自己。”
“”男生陷入沉默,半晌后還是搖搖頭:“向經理,我覺得你對?我們很坦誠,說得也很在理。可我”他的?神情染上一抹哀傷:
“我今年已經24歲,再等不下去了。出名要趁早,合約結束的?時候我卻已經27歲了,你知道現在經紀公司要人,25歲以上的?一律不考慮”
向蕾啞然。她明白對?方?的?潛臺詞,他不想把青春最后的?機會押在新?傳,僅僅憑一個聽上去很有前景的?計劃。
提前說出無成本?解約,既是想化解簽約主播和?公司的?矛盾,也是處于向蕾的?私心——她不想拿捏著對?方?的?未來、處在絕對?領導者的?立場上讓人做選擇。
她的?計劃,也需要主播的?認可和?信任。
“我理解。你選擇離開的?話,我所說的?解約是有效的?。”
男生環顧了一圈,身旁坐著的?都是曾經從海選中?拼殺而出的?戰友們。一雙雙或迷茫或鼓勵的?眼神,也許今后再難以重逢。
他咬咬牙,起身拿走空白的?解約文書?簽上大名,隨后決絕的?消失在眾人面前。男生略顯淡薄的?背影,放肆的?解脫感沖刷了不少現場的?悵惘。
緊接著,陸續有人跟他做了相同的?選擇。
向蕾沒有阻攔,認真的?一一與他們握手、道別。反而是祝寧,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擔憂。
怎么向經理一點也不著急,萬一所有人都走了她也會直接下課了呀!好歹留住一兩個吧?
陸小棠和?薛真也沒有了調笑的?樣子?,莫名的?心理都感受到了幾分沉重。
薛真回想起自己被?選拔、訓練的?過程。艱辛自不必說,沒有誰輕輕松松渡過無名期的?,哪一個不是使出吃奶的?勁兒?搏一搏?可這行就?是這么操蛋,一次幸運就?能贏過十年的?努力,大部分人的?收獲與付出難成正?比。
如果自己不是足夠幸運遇見向蕾,薛真都不敢想她現在會在哪里沉浮。
陸小棠也陷入了回憶里,練習室的?氛圍愈發陰沉。
“你們三位,怎么說?”
看向沒有動彈的?駱東、黎無疆和?池桃,向蕾問道。
“我已經表過態了,我留下。”駱東嚴肅的?回應道:“但我要提前說清楚,我不是相信新?傳,是相信你這個人。別忘了在醫院你答應過我事情,那?對?我非常重要。”
他指的?是向蕾承諾過會恢復每個月的?生活補貼、免費公寓的?條件,同時公司也不會阻礙他接些賺錢的?私活,當然是在不影響培訓課程和?工作的?前提下。
向蕾點點頭,認真的?說道:“我記得,我會努力不辜負你的?信任。”她轉向池桃,對?對?方?的?選擇有些意外:“你也是要留下嗎?”
池桃摸了摸泛紅的?臉頰,肉嘟嘟的?極為可愛。
“我是一個沒什么大野心的?人,生活條件也比其他人稍微好一點。而且我現在這樣,也沒有什么公司會要我的?。”她有些懊惱的?拍拍小肚子?,無奈的?說道。
“不會,你很可愛。”除了駱東和?蘇無疆外,向蕾對?她最有印象。
池桃的?長相是可愛掛,有兩個甜甜的?小梨渦,笑起來的?眼睛是彎彎的?月亮,非常有感染力;最特別的?就?是她整個人的?氣場,慢半拍的?天然呆,待在她的?身邊很容易產生平靜溫柔的?感覺。
“嘿嘿,多謝向經理安慰我。”池桃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覺得你很厲害,肯定能設計出適合我的?方?案。”
向蕾莞爾,點點頭。
那?么,就?輪到場上最大的?意外:
“黎無疆,你是要留下來嗎?”
深厲淺揭
“此時此刻, 我十?分、特別、極其認真的覺得!”黎無疆把手里厚厚的?幾本拍得啪啪直響,發表結論?:“向蕾就是在往死里整我!”
“啊,怎么會?”駱東暫從一片狼藉的書桌上抬起頭, 茫然的?推了推眼鏡:“挺充實的?啊。”
找不到同仇敵愾的?盟友, 黎無?疆沒好氣的?“切”一聲又去扒池桃的肩膀:“小桃子別寫了, 我請你吃麻辣燙去。”
“嗚嗚不行啊黎總,半個小?時后就要交周記了, 我還有一千字沒寫呢!”池桃瘋狂搖頭, 抱起筆記本電腦挪開:“我不會再上當了!你上次也教唆我去?吃火鍋, 搞得我沒寫完表演課心得就算了, 你自己居然早早就交了!學霸害學渣,你良心何在!”
“”這波確實是她不對, 黎無?疆尷尬的?摸摸鼻子。
駱東聞言唉聲嘆氣:“每個班里都有一種人,明明復習通宵第二天卻?說自己根本不看書, 結果考第一。”
“喂,是你們太慢了吧!”黎無?疆嘴硬的?回?懟,卻?乖乖的?坐回?板凳望著天花板放空。她只?是想單純發發牢騷,但影響到小?伙伴就違背初衷了。
過了好一陣,駱東仔細檢查好沒有錯別字、格式也?正?確后, 把周記拖到微信對話框發給了某人;旋即,對方簡潔的?回?了幾個字:[收到]。
他才把自己推離臺面愉悅的?轉了幾圈,椅子的?萬向輪在地上摩擦發出唧唧聲,立刻引來池桃的?怒視。
“搞掂。無?疆, 你怎么突然說向經理在整你?”駱東雙手合十?向池桃道了個歉,挪到黎無?疆身邊小?聲聊天。
“就是這個咯。”黎無?疆沒好氣的?指著堆在桌上的?幾本書:“接她老人家的?通知?, 讓我一周內看完這些書寫觀后感,每篇不得少于?三千字, 還得把書上交檢查有沒有閱讀痕跡。”
駱東好奇的?拿起來翻看——《如何控制我的?暴脾氣》、《打工人的?說話之道》、《房車進階指南》和《女子防身術》。
“噗,這本倒是很適合你。”駱東舉起《打工人的?說話之道》哈哈笑出聲,又不敢打擾還在趕功課的?池桃,只?能?憋在喉嚨里吭哧吭哧。
自從三人在那天確定延續合同后,在往后大大小?小?的?會議里,黎無?疆每次下?克上的?發言都會被向蕾從容化解,有時候還被回?懟得當?場說不出話來。
但神奇的?是,即便是如此奇怪的?針鋒相對,卻?似乎是二人最和諧的?相處模式。久而久之,他和池桃也?漸漸熟悉她倆的?直爽斗嘴。
“我那是給她面子。”黎無?疆翻了個白眼,隨即把這幾本書當?做枕頭,無?力的?枕靠著哀嘆:“我現在每一天都是滿課,好不容易晚上有點自己的?時間,現在又給我加任務!早知?道”
“是是是,早知?道我就不簽約了,我從一開始就錯了,應該撕了合同馬上走人。”駱東熟稔的?把她的?講了幾百遍的?話復述出來,遞給對方一個棒棒糖:“我還不知?道你?抱怨歸抱怨,但是什么都沒落下?。”
黎無?疆悶悶的?拆開包裝紙,一口?含住。荔枝特有的?清甜口?感爭先恐后的?在口?腔蔓延開,她側過頭看落地窗外的?落日,心情添了幾分的?寧靜。
“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免費公寓住上了,平常的?練習和課程也?都有保障,向經理還幫我跟公司申請了些醫療補助,放在幾個月前我想都不敢想。”
駱東感嘆道,語氣中是百分之百的?真心實意。
雖然他認為向蕾應該不會給自己畫虛假的?大餅,但也?得到承諾真正?落實那天才能?真正?放心。
確定續約之后的?第二天,公司就讓三人住進了新傳的?員工宿舍。盡管不是什么豪華公寓、僅僅兩室一廳的?老式格局,對于?住過地下?室甚至是澡堂的?駱東來說,已經猶如天堂般難以置信,以至于?他還有點兒不習慣沒有催債捶門聲的?襲擊。
更讓駱東意外的?是,公司居然往他賬戶上打了十?萬塊錢,說是考慮到他的?家庭情況特意發的?醫療補助,以后會在收入方面扣除。
這十?萬塊就是酷夏沙漠中的?涓涓清泉,拿在手里又暖在心中。
有了這緩沖的?空檔,駱東只?覺得生活像是摁下?了重啟鍵,他終于?可以暫時心無?旁騖的?向前沖。
正?如向蕾之前預告過的?那樣,三個人的?課程訓練絕對不會輕松,一定要做好如同地獄般的?覺悟。
解決好生存問題,像是回?到學生時代般滿滿課程表,將三人的?時間壓榨得一滴不剩。除了最基本的?形體和初級表演課,向蕾還特地安排傳媒文化類的?學習。
簡單來說,就是請文化傳播學老師給駱東等人分析,某個社會現象或者某種熱門趨勢是怎么火爆起來的?,中間經過哪些推廣與宣傳發酵以及追隨者們喜歡的?點。
其中不限于?某個網紅,而是聚焦其背后的?運作?方式和閃光點。通過布置作?業的?方式,指定三人每周都要扒數位千萬粉絲級別的?網紅,是如何起家走紅、風格轉變、團隊運作?和變現操作?,再由老師統一講解查缺補漏。
這門課是最繁瑣和耗時的?,但向蕾堅持一節課都不能?落下?。
古話說得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公司可以直接設計、運作?,讓三人做好設定完備的?視頻內容即可;但這樣的?視頻效果空洞無?味、少了靈魂,而且也?會讓主播隨時都可以被替代。
正?所謂熱愛是驅動力,傾注了熱情和真實的?表達,是花了無?數昂貴的?宣傳費用都無?法比擬的?存在。
這也?是向蕾孤注一擲的?路線。她要的?不是三個可愛、帥氣的?花瓶,而是鮮活生動的?靈魂。
駱東起初覺得很新奇,隨即就感覺到異常的?吃力。他畢竟不是相關專業出身,原本對主播這一行的?認知?也?不深,一開始寫的?內容都很淺薄;可隨之越來越深的?了解,三人都對主播行業徹底改觀——成功的?訣竅是一個人身后龐大的?團隊運作?。
同時,主播對自己的?認知?、主見也?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大膽的?質疑,不要害怕說出任何提議和意見。畢竟,只?有你才能?做好你自己。”
這是每次會議的?結尾向蕾必說的?一句話。而她也?在業務討論?上,也?從沒有利用上位者的?地位壓制三人天馬星空的?想法,頂多是在走偏了的?時候帶回?正?軌上。
所以黎無?疆的?“下?克上”是二人在討論?視頻內容的?業務上產生的?分歧,而日常溝通里也?很順暢,離開會議室后似乎從來沒有擔心過向蕾會因為冒犯她這個“上司”而被拿捏、穿小?鞋。
就在上周,他和池桃陸續發布了新的?視頻。團隊為駱東在各大主流平臺都申請了新賬號,相當?是重新起航,又從籍籍無?名的?level.1開始升級闖關。
但這回?,駱東覺得心態完全?不一樣了。他不會再焦慮的?每天都打開賬號去?看看自己漲了多少粉絲、增加多少留言,面對沒有上萬的?播放量也?能?用平常心去?面對,因為向蕾詳細跟自己說過可能?遭遇到的?所有情況——
“駱東,經過我們的?研究和你的?自我認知?,我們發現,你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
一對一會議里,向蕾第一句話就把駱東澆了個透心涼。
沒特點=沒有記憶點?那我是根本不適合這行嗎?連向蕾都認為我是枯木不可雕?他胡思亂想著捏緊了拳頭。
“你別誤會,這不是壞事。”向蕾看出他的?震驚與自我懷疑,緊接著解釋道:“沒有特點本身就是一個特點,這就意味著你的?可能?是無?限的?。”
“怎么說?”駱東迷糊了。
“網紅身上要有明顯的?標簽和特質,似乎是行業內公認的?先決條件。或者能?歌能?舞,又或者顏值爆表、在某一領域有突出的?才能?,在視頻內容加持下?放大優點讓人記住。”
向蕾深入淺出的?分析,將團隊對駱東的?設計詳細告知?:“我和后期、編輯充分溝通后,認為沒有記憶點的?缺陷可以從新穎、有趣的?后期剪輯上進行彌補,所以我們只?需要關注你能?做什么。”
駱東其實是一個沒有棱角、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大多數的?時候看上去?不那么自信,甚至有點兒畏畏縮縮,但一遇到喜歡的?物、事時,卻?很容易將炙熱的?情緒傳染給其他人。
讓人敬佩贊嘆和讓人共情,反而是后者更難以把握度。但駱東恰恰是這一方面的?天然選手。
加上駱東本人除了想演戲的?初心外,對于?其他的?規劃沒有太多想法,向蕾和團隊一致決定讓他做個vlog類型主播——
主打溫馨、治愈的?“普通慢生活”主題,像是一款養成游戲,讓男主在大家的?見證下?慢慢變好,最后以“演員出道”為最終戰,中間穿插旅行、學習和愛好的?分線,將駱東數造得生動、立體。
“但是會不會很無?聊呢?”他聽完向蕾的?想法也?躍躍欲試,可越想越覺得難以打開突破口?:“而且我也?不會拍vlog。”
“除了你自己拍攝的?素材外,更多的?是要依靠后期和編劇。到時候成片出來,我相信你不會再有懷疑。”向蕾笑瞇瞇的?安撫道:“所以從明天開始,你臨時多加幾節攝影工具使用的?課時。”
駱東沉在回?憶中,突然被池桃歡呼的?聲音驚醒:“耶,完成了!”
他抬頭看向對方,這才注意到池桃的?身形似乎瘦了不少:“小?桃,向經理讓你去?減肥了?”
“咿,沒有哇。”池桃低頭打量自己,也?發現袖子和腰圍的?空隙變大了些,驚喜的?說道:“應該是形體課上的?瘦了點,你不說我還沒發現呢!”
與他的?糾結不同,池桃的?“美食+甜妹”人設是最早定下?來的?。向蕾團隊專門為她策劃了一檔“城市美食探店”的?企劃,加上她甜美的?外表和看上去?就很有食欲的?吃相,竟在第二期就突破了10w+粉絲增長,是三個人中進步最快的?。
只?剩下?駱東看向黎無?疆。對方皺著眉翻著下?一頁,時不時在書上寫寫畫畫。
只?剩下?阿疆沒有任何行動了。
意外頻出
“噗, 哈哈。”陳助Mandy突然在安靜的辦公?室里笑出聲,引得對?面的人從文件中抬起頭遞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黎無疆寫的周記太有意思了,我給你念念這段。”陳助樂不可支的撲在桌上笑了一陣, 抑揚頓挫的念出有趣的部分:
“這一周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周, 上次寫周記還是在上次。反正吃虧的是?公?司, 我白吃白住還?有免費的課上,樂得逍遙。就是練習室配的零食不好吃, 我申請換其他牌子, 最好是?上好佳薯片, 感?謝向大神。”
陳助在新傳工作?多年, 也見識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像黎無疆這樣擁有直白干脆又不至于討人厭的微妙魅力的, 還?是?頭一回。
向蕾撐腮歪頭聽了一陣,發出輕笑后搖搖頭:“黎無疆這是?在說?我故意把?人晾在一邊欺負她呢。”
三人是?同時開始的培訓訓練, 眼下其他兩位伙伴已陸續開始錄制、發布視頻,逐步走上正軌,只剩黎無疆仍舊是?排得滿滿的課程和寫不完的周記。
“那你對?她到底是?有什么打算?”陳助也倍感?好奇。
向蕾左右活動了下脖子,伸個懶腰:
“無疆的性格還?得再磨一磨。她有才,但也傲。現在讓她配合著團隊的創意出視頻倒沒問題, 但時間一長就難說?了。我需要的是?真正意義上的合作?,要把?團隊當做堅實、信任的后盾來依靠,但現在的無疆仍然是?一匹野慣了的孤狼。”
陳助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追問道?:“所以你叫她去給駱東、池桃的拍攝打下手幫忙, 目的就是?讓黎無疆知道?配合的意義?”
“對?,她要清楚, 一個人站在臺前是?離不開身后數人乃至數十人、百人的努力。”向蕾給了肯定的回復。
黎無疆性格鮮明、思維活絡,即使在原來網紅孵化項目完全沒有進展的時候, 她自己也能?在沒有任何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維持視頻的更新,并?且質量還?不錯,是?項目里唯一能?接到小品牌廣告推廣的人。
以至于?在人設固定和發展規劃方面,黎無疆是?最難以定下。
向蕾深知剪輯、創意和后期團隊的重要性,在三人訓練的時候也沒閑著,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招攬了這方面的優秀人才。
大多網紅博主管理公?司都是?共用后期資源,但向蕾堅持每一個人都擁有五人以上不同的團隊,以確保駱東、池桃和黎無疆即使出自同門?但風格能?截然不同與鮮明。
當然這會大大提高成本和項目負擔,起初向素霓生匯報的時候,對?方直截了當潑冷水——
“公?司里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你,這個項目已經是?無敵吸金洞的狀態,現在又?要求我同意多支出二十個人的工資,你最好擁有充分?的理由。”
向蕾從來不打無準備戰役:“前期的成本是?由公?司負擔,之后則會與主播收益掛鉤、從中支出。既能?鼓舞士氣,又?能?促進配合。”隨即她詳細向素霓生說?明了自己的計劃。
“我的權限也只能?給你三個月的時間。”素霓生最終松了口,但明確了終止條件:“屆時沒有成果的話?,財務是?不會繼續支付工資的。”
得到了首肯,向蕾緊鑼密鼓的搞起了招聘。為了最大程度節約成本,她省略掉對?外發布公?告或者委托HR公?司選拔的過程,直接趁著畢業招聘季,到京城、上海和杭州等傳媒高校的校招會支了個小攤,親自面試。
在向蕾看來,在已具備專業技能?的前提上,對?如微博、短視頻平臺和網絡TV方面涉獵更多的,才是?她首先要鎖定的人才。
所以向蕾除了看學生自帶的作?品外,會額外問對?方“你喜歡看什么綜藝、它的剪輯有什么特點或者吸引你的地方”或者“請總結某位網紅的視頻特點和吸引粉絲的特質”等等問題,來分?析面試者對?外界的娛樂信息敏感?度高低。
陳助也是?這時候被素霓生親點到項目里來幫忙。這一個多月來,二人吃住行?都待在一起,潛移默化的增加了對?彼此的了解。
在陳助看來,向蕾和冷儷都有一個極為明顯的特質——那就是?兩個人都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怎么做,每一個決定篤定且踏實,是?狼群中的首領,也是?茫茫大海里唯一的守望塔。
在這類人身邊,你永遠不用操心?下一步到底該做什么。
就以招聘團隊為例,她也問過向蕾為什么不直接從已經有相關經驗的人里擇優選擇,對?方的觀點說?服了自己:
“自媒體和短視頻平臺的流行?風向仍以年輕一代為主,而且駱東三人的主要市場也是?15歲至40歲群體為主。誰最清楚新世代的喜好?當然只有新世代他們自己。應屆學生們的熱情和沖動,對?新事物的敏感?和關注是?不可復制和能?培訓出來的,年輕人們也有試錯的資本。”
“這話?說?得老氣橫秋,你今年也不過二十出頭,頂多比她們大個兩三歲,就開始說?人家是?年輕人們?”陳助聞言還?調笑過向蕾。
對?方只微微愣住,回了一個苦笑:“以現在的處境來看,我沒有試錯和失敗的資格。”
陳助是?向蕾從藝人助理一路升級到項目經歷的見證者,回顧最初見到的她,現在的向蕾眼神里多了些與同齡人相當不符的深沉和冷靜。
她回想到那封猶如石沉大海的電子郵件,遲疑的開口:“那個冷總還?是?沒有回復。”
向蕾轉筆的動作?突然停下,猝不及防掉落在鋼化玻璃桌面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是?嗎儷姐沒有留下其他聯系方式么?”
向蕾撿起筆,似乎還?能?感?受到生日那晚冷儷遞給她時殘留在上面的余溫。
這支威迪文海韻定制鋼筆,竟不知不覺陪著自己走過了春夏秋冬。筆桿上大大小小的刮痕,是?傷痕也是?戰功。
陳助見她呆呆的望著手中筆,才恍惚發覺向蕾無論到哪里都只帶著它。
“國?內的電話?已經停用了,好像只有冷總的家里人才知道?她具體在用著的電話?。孫教授辭掉了大學的工作?,所以學校那邊也不清楚是?什么情況。”
其實她在擔心?之余也留有幾分?理解。嗜工作?如狂的冷儷,居然能?真的把?所有都拋下為自己而活,陳助既羨慕又?欣慰。
“不過別擔心?,我聽會計說?她昨天有收到冷總寄回來的電子賬單確認書,她人應該沒事。”
那就說?明,她看到了陳助理發去的提醒,卻不打算回復只言片語,更沒有激烈的反應。
向蕾將身體重重靠向椅子,隱約有種不祥的猜想。
辦公?室陷入無言的寂靜。陳助有些懊惱自己多余開了這個口,向蕾已經連軸轉了好幾天,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再給她增加心?理上的負擔。
她也有些心?虛近日來對?冷總的忽視,情緒驀地宕下來。自從素霓生上任后快速抓穩了藝人統籌部的工作?,整個部門?的狀態和士氣肉眼可見的提了上去,原本持觀望的項目都恢復了火熱的狀態,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似乎很多人開始遺忘了曾經的核心?人物,就連她自己也不會像之前那般經常懷念冷儷在位的時光。
龐大的愧疚如潮般涌來,而對?面坐著的向蕾在某種程度上亦是?當事人,陳助下意識想逃離。
“向經理,我去梁部長那要數據,待會再”
話?未說?完,向蕾的手機鈴聲猛地響起。她示意陳助稍等,接起回道?:“真真?”
“向經理!”對?面傳來焦急的女聲。
“祝寧?你怎么用薛真的手機打給我?”
“薛真姐和黎無疆在劇組受傷了!我們現在在救護車上,你能?不能?馬上過來一趟?!”
意外與陰謀
男男女女高聲的調笑喧嘩, 酒杯碰撞到一起的咣當響,不間斷的動?靜每一下都像是在佟雅混沌的腦子里狠狠敲鐘,頭痛越發劇烈。
她亟需逃離這觥籌交錯的交易場。
佟雅趁著上?司離開的片隙, 避免眾人的注意?起身。站起來的瞬間眼前一陣發暈, 她?雙手扶住圓桌才險險穩住。
“喲, 小?心啊。”一雙男人的粗臂從身后不懷好意?的環住了她:“佟小姐酒量不佳啊,這小?臉蛋和脖子都喝得紅撲撲的了。”
不用回頭光聽到這公鴨音, 就知道是德祿影視那個王八蛋董事陳歧, 也是今晚老板要重點招待的合作?伙伴。
佟雅忍住惡心盡力掙開對方的牽制, 陳歧卻愈發用力鉗住她?, 使得自己的動?作?在外人眼里看來像是在投懷送抱:“雅雅還挺熱情?。別著急,夜晚還長著呢。”
在桌上?的男人們發出一陣怪笑。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調侃:“陳總的魅力我們都要甘拜下風啊, 總是獨得美女?的青睞。”
“就是就是,咱們怎么就沒有這個艷福呢?哈哈哈。”
放屁, 陳歧的年齡只比自己的爸爸小?兩歲,她?怎么可能向一個猥瑣大叔示好?!
佟雅心中直冒委屈與憤怒,理?智卻不停的警告著她?對方是施經?理?的重要客戶,生意?和關系不能砸在她?這兒,自己也無法承擔失去客戶的經?濟損失。
她?顫著聲, 帶了絲討好的求饒:“陳董,實在不好意?思,我得去趟廁所。”
見對方仍舊色瞇瞇的盯著她?胸口微露的春光,佟雅瞥到陳歧西裝胸口大大的范思哲LOGO, 靈機一動?:“我感覺馬上?要吐出來了,糟蹋到您的衣服不好吧?”
陳歧眼眉一跳, 手上?的勁立刻松了:“快去快去。”
這套西裝可是家里那個老娘們從國外買回來的當季新款,要是弄臟了肯定又得鬧得雞犬不寧。
佟雅好不容易擺脫對方的控制, 拿起外套就要起身往外走;沒曾想,臀上?突然一陣疼痛,“啪”的打在肉上?發出的聲音甚至蓋過了背景鋼琴曲,隨即惹來男人們的哄堂大笑。
羞恥感逼得佟雅腳下的每一步,如同赤腳踩在火焰上?。
抱著千萬不能在這群混蛋面前哭的念頭,佟雅強撐著離開,將滿室的荒唐與紙醉金迷關在身后。
豪華會所的走廊也極盡奢華,長長的過道上?只連接了三兩個包廂。怵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佟雅悲哀的發現即使離包廂的入口只有幾步的距離,但絲毫聽不到里頭一丁點的聲音。
是羔羊入了虎口,卻連發出悲鳴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路過的服務生對佟雅視若無睹,仿佛訓練有素的機器人機械執行設定好的任務。
拱形的窗口沒有防盜裝置的遮擋,輕輕一推就能窺到八層樓高的夜色。
位于京城郊外的會所,放眼望去只有黑漆漆的花草樹木隱在無邊的暗夜中,零星的路燈下盡是顏色不一的豪車。
哪怕自己現在從這里跳下去,也無人會發覺吧?
等到尸體?慢慢冰涼、發脹,可能才有保安嫌惡捂鼻報警,隨后被當成團惡心的肉送進焚化?爐。
那樣?子好像也不錯,至少可以不用再日復一日的自我厭棄。
下一輩子,她?想是只自由的鷹。霸占整片藍天,渴了尋清澈的泉水,餓了就遵循本?能捕獵,困了也可以四海為家
“喂,你瘋了?!”
飄飄然間,佟雅突然被一股蠻力往后扯,重重跌落在地?上?。若夢驚醒般,她?才發現自己剛才已經?爬上?窗臺,整個人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要是有人及時將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隨之涌上?心頭的是后怕與恐懼,還有爸媽傷心欲絕的神情?。上?腦了的酒意?瞬間被驅散不少,驚出一背的冷汗。
“謝謝,啊!?”
佟雅回過神來向對方道謝,正好與來人深邃的眼神對上?,登時全身都因震驚而顫抖起來:“素、素總?!”——
深夜的機場恢復了些許安靜,但旅人的步履仍是急促。
祝寧在出口四處張望著,邊不停的抬腕看手表。有路人經?過她?時不由好奇地?投去打量的目光——因為這年紀不大的小?姑娘長褲膝蓋處、小?白鞋上?是突兀的黃泥,與明亮的接機大廳格格不入。
接收到旁人的側目,祝寧也知道現在的自己顯得有些狼狽。可她?顧不上?打理?外貌,眼神仍焦急的掃描著出來的每一個人。
終于,她?雙眼一亮,恨不得突破安保的限制第一時間去到對方身邊:“向經?理?、陳秘書,我在這里!”
向蕾充分發揮了腿長的優勢,快步走到祝寧身邊:“你怎么來接機了?醫院那兒沒人守著嗎?”
“呃”祝寧聞言,從一副得救了的表情?轉成了困惑和費解:“一言難盡。我們先走吧,上?了車我再詳細說說跟你匯報。”
氣喘吁吁的陳秘趕了上?來,只聽到了最后一句話:“事情?都這么嚴重了!有什么還不趕緊說?!”
向蕾也疑惑的看向祝寧,眼神中的威壓不言而喻。
祝寧不自然的抓了抓頭發解釋道:“小?真姐和黎無疆在醫院做了簡單的治療后沒什么大礙了,人在休息觀察。但病房里也沒有我的位置”
向、陳二人面面相覷:“沒位置?”
“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回車上?說吧。”祝寧也滿腹困惑,滿腦子亂糟糟的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接到祝寧的電話到飛機落地?,也不過三四個小?時的間隔。即便向蕾之前預估情?況不會太糟糕,但親耳聽到安全的消息,她?才真正感覺到如釋重負。
可祝寧的一系列失常表現也在說明受傷一事內情?復雜,不是簡單的意?外。
三人心事重重的回到預先準備好的車上?,祝寧在安全的環境里才將這兩禮拜在劇組的生活和今天的突發事件一吐為快。
向蕾和陳助全程專心的傾聽,沒有打斷情?緒愈發激動?的祝寧。
“哈?按你說的,本?來不用去醫院的傷,是劇組非強行打了120、大張旗鼓的要求救護車到現場來?”陳助匪夷所思的發問。
祝寧搖搖頭,指正道:“嚴格來說,是李依一把120招過來的。”
薛真正在拍攝的作?品是人物傳記類電影《致勝》,主角是中國首位拿到國內外賽事大滿貫的女?拳擊手;而李依一正是《致勝》女?一號,扮演傳奇體?育人物蔣文麗。
雖說薛真從《挾劍》之后名聲鵲起,但資歷和經?驗放在電影圈里看還是淺了些,即使背靠新傳大山也不意?味著有獨挑票房的資本?;向蕾對自家藝人的規劃同樣?是穩扎穩打的路數,所以在確保質量的前提下,為薛真爭取《致勝》中女?二的角色,飾演主角職業生涯的勁敵。
薛真為了角色惡補了格斗、拳擊課程,在進組前還正經?上?過幾次業余組的拳臺,倒是和訓練三四年的拳手打得不相上?下。
畢竟要演繹為國爭光的運動?員,劇組特意?在橫店租了個攝影棚,專門建了個座臨時比賽場館,用來還原女?主角蔣文麗奪冠的場景;這也是薛真要拍的重頭戲之一,與女?主角搶奪奧運會的入場券。
按照公司規定,向蕾是要陪組的。但網紅孵化?項目使得她?分身乏術。一旦她?脫崗,整個幾十?人的團隊就缺少了主心骨和決策手,向蕾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項目流暢的運行起來。
正好黎無疆暫時沒有工作?安排,向蕾便安排她?與祝寧到薛真身邊幫忙順帶見習,自己也打算過幾天就來探班。
就在駱東與池桃漸入佳境、黎無疆的Vlog計劃即將上?線的關鍵時候,意?外受傷一事打亂了向蕾的計劃。
“你再詳細說一說現場的情?況。”乍一聽,向蕾只覺得劇組和演員的態度截然不同,顯然有蹊蹺。
祝寧努力回憶起下午發生的一切,盡量不錯過任何?的細節:
“今天是要拍戶外戲,演的是教練帶運動?員們在野外拉練、訓話什么的。拍攝的地?方是個凹字形狀的山谷,好像是劇組提前找好的野地?。第一遍走位的時候,小?真姐和李依一兩個人并?肩站在后邊,再往后退一步就是山壁了。”
薛真飾演的女?二與李依一的主角既是隊友也是對手,分別從不同省隊選拔進國家隊后常常被拿來比較,導致二人對彼此的情?感復雜又深厚。
這一段正是要拍主角和女?二在國家隊受訓的歲月,二人在野外受訓的過程中突然遭遇山頂落石的滾落,危險關頭互相幫助的友誼升華戲份。
“但是走位之后,導演組說位置不對,李依一比小?真姐矮一個頭,并?排站在一起就顯得氣勢弱了,就把真姐調到了倒數第二排。”
她?把位置具體?一說,向蕾大概在腦里重建了個空間圖:“所以這個位置的調換是臨時的?”
“對,當下李依一都有些驚訝。但今天是在戶外拍攝,要請的特約演員們已經?按預計的人數拉到現場,沒有多余的人能補上?小?真姐原來的位置。后來導演就看到黎無疆外形不錯,身高又與李依一相當,就問小?真姐能不能讓她?來幫個忙。”
黎無疆小?有名氣也只限于網紅圈,在導演面前完全是素人,又頂著薛真工作?人員的身份,幫忙出個鏡不是問題,所以薛真在問過黎無疆的意?見后也就同意?了。
可問題就出在這里——
“搞定了站位問題就開始拍攝,我站在監視器旁邊看情?況。”祝寧再提起當時的情?景仍有些驚恐難定:
“導演喊了action,副導演就用對講機通知山頂的道具組把泡沫做的石頭滾下來。”
祝寧的眼光一直定在監視器上?,鏡頭先是給到薛真。當下,她?先是看到薛真回頭對李依一正常說著臺詞,突然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表情?大變,下一秒就沖向黎無疆所在的地?方奮力一推!
緊接著一團碩大的落石砸在了黎無疆與李依一站著的地?方,掉落在地?上?時瞬間激起好大一陣灰塵,朦朧間根本?看不清演員的情?況。
祝寧驚得腦袋當場空白了好幾秒,那落石顯然不是道具!
導演也傻了,馬上?狂奔過去查看情?況。場上?登時炸開了鍋,攝像、燈光和場務等眾人都圍了上?去。祝寧跌跌撞撞的跟著人跑,沖到前頭扒開一看,連道阿彌陀佛——
石頭是真石頭,龐然大物杵在那兒;李依一跌坐在旁,離石頭有相當的距離,但表情?看上?去仍驚魂未定;薛真距離那塊石頭僅有十?厘米的距離,差一點兒就會被砸得非死即傷。
而黎無疆被薛真壓在身下,摸著后腦勺有些緩不過勁來。
眾人扶起薛真,七嘴八舌的問道“有沒有受傷?”、“疼不疼?流血了嗎?”
薛真還有點懵,灰塵灑了一身,似乎沒有什么外傷。祝寧眼尖的瞥到她?褲腳有血,剪開布料后才發現腳踝往上?的地?方被碎石剮蹭得慘不忍睹。
此時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拿來了醫療箱,替薛真進行了簡單的消毒。
黎無疆因為被薛真護著,除了狼狽點外加倒地?時的驚嚇,竟毫發無損。
導演長長出了口氣,抹了抹汗。這時忽地?一聲尖銳的指責爆發了。
“李依一緩過神之后一直在破口大罵導演和劇組,說什么沒做好防護措施、漠視演員的生命安全,現在又害得演員受了傷,一定要追究到底什么的,120也是她?讓助理?打電話叫來的。”
祝寧回憶到這里時也頗覺奇怪:“可導演和制片的態度是不想驚動?到醫院,連小?真姐自己都覺得沒什么事,可以自行到醫院就診;但李依一就是不依不饒,捏著這個事說來說去不松口”
醫院的救護車很及時趕到了現場,薛真和黎無疆沒有傷到要躺著的程度,但仍然被要求靜躺休息。經?此一鬧,劇組也拍不成今天的戲了,導演和制片十?來號人干脆也陪著到醫院。
薛真在救護車上?睡了一覺,到達急救室的時候反倒比上?午還要生龍活虎些;祝寧發誓,她?絕對從急診醫生的臉上?看到對方鄙夷的眼神,好像在說現在的藝人屁大點事都要打120,浪費醫療資源
“”向蕾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需要時間整理?下思路。
突兀的落石意?外,李依一反常的立場和導演、制片抗拒送醫的態度,無一不是詭異的關鍵點。
等到了病房門口,才知道祝寧所言非虛。
“這要不知情?的路過,還以為出了大事。”陳助暗暗咋舌。也不怪她?這反應,不過十?多平米的病房里,包括醫生在內就有七八號人填得個嚴實滿當;門口站著的幾個人也不閑著,手機震動?個不停,此起彼伏的通話聲。
“蕾姐,門邊穿著黑褲子的就是江通導演,站在他旁邊的長卷頭發在罵人的是進駐組里的執行制片蘭懿姐。”
祝寧趕緊提供情?報讓上?司認人。救護車開走不過半小?時,微博上?就有營銷號發布“《致勝》劇組橫店拍攝突發意?外女?演員受傷生死未卜”的消息。
等到醫院的急診入口就已經?有四五個人手持長槍短炮等著拍了,幸好醫院的保安見狀厲聲驅趕,才不至于讓薛真等人曝光在鏡頭里。
向蕾點點頭,快步上?前。
薛真半仰著躺床上?盯天花板,心里頭別提有多憋屈了。屋內的人不是導演組的就是制片方的人,她?誰也不認識;黎無疆被推去做CT,查查倒下的時候有沒有傷到腦部?,所以臨時剩下自己和一群只顧低頭玩手機的陌生人作?伴。
而且薛真對蘭懿借故拿走她?的手機的行為很不舒服。
雖說她?能理?解對方是擔心自己會趁著這個敏感的節點,在微博或者其他社?交平臺上?發表對劇組不利的言論、影響拍攝,可蘭懿分明是挑軟柿子捏,不就因為她?的經?紀人不在身邊么?
薛真一想到上?了救護車后祝寧那通求救電話,不由重重嘆了口氣。
又得辛苦向蕾了。明明自己可以處理?好的事情?,又不得不麻煩對方為了這點小?事飛過來。
上?次見她?都瘦了一圈,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吃胖些?
唔,還是那么瘦,不過頭發剪短了點顯得精神利落欸?!活生生的蕾姐!?
薛真立刻坐直了上?本?身,整個人像被注入了強心針般突然振奮起來,連忙朝她?揮手。
高級病房的半透明窗讓向蕾一眼就看到了精神頭不錯的薛真。
對方生龍活虎仿佛下一秒還可以吃頭牛的元氣模樣?,徹底讓她?放下心來。
既然無大礙,那就先處理?最復雜的情?況——人。
同心一意
蘭懿心里頭憋著火, 隨時?在暴走的邊緣。
一通又一通的電話Call讓這把火燃得更盛,以至于在掛斷前她愈發無法控制脾氣:“劇組沒事!演員好著呢!有這閑工夫你不如打通電話回家問候你爸媽!”
在旁掛著苦瓜臉的江通見狀,更不敢再刺激對方, 惱怒的抓了抓頭發;剛拿出香煙, 被路過的護士狠狠一瞪又訕訕的收回?口袋。
“江導, 你通知下去,劇組所有的工作人員不得接受任何采訪。”蘭懿皺著眉吩咐道。
主?演因為拍攝現場的意外進了醫院, 不一會的功夫又被惡意曝光——雙重困境已成事實, 當務之急是要想著怎樣善后才是最要緊的。
江通心?領神會, 連連點頭:“好, 我馬上交代?他們。只是”他對蘭懿異常擔憂的反常不解,猶豫的問?道:“咱們在官博上出公告說清楚情況不就行了?薛真和她工作?人員也是輕微傷, 蘭姐你怎么這么擔心??一點不像你的風格啊。”
他和蘭懿是長期的合作?伙伴,對方所在的影視公司也是江通近五年?來最大的資本支持方, 二人關系自然比普通的導演和制片方更親密些,所以有什么疑惑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提出來。
蘭懿不自然的清了清嗓:
“江導你平常只顧鉆研怎么拍片去了,對政策可?能不大了解。國家的有關部門幾個?月前才公布新的行業整頓政策,演職人員在拍攝期間存在人身安全?風險的,公職人員要進駐組里進行審查, 在審查期間劇組無條件停工。”
新政的根本目的在于遏制演員的高薪酬亂象。一旦演員們的酬勞過于高昂,劇組和制片為了控制成本,勢必會在其?他方面進行縮減與節流,尤其?以群演、置景、特效領域是受害的重災區。
去年?在象山影視基地發生過一起極其?嚴重的安全?事故——某古裝劇組為了節約場景布置的支出, 違規租賃消防設施基本等于無的仿古木質建筑群;拍攝過程中不慎起火,導致六死十九傷的重大慘案。
自此之后, 有關部門對劇組違規行為的整治越發嚴格,有過之而不及。
江通茅塞頓開, 嘆了口氣:“原來如此,要是停工了損失可?就大了。”
首先在橫店租的棚每天的租金已高達萬元,哪怕是沒有拍攝需要也得老實交錢;調查的時?間誰也說不準要多久,《致勝》本就要趕在暑期檔的黃金期上映,眼下的拍攝日程已是非常緊張,停工造成的損失根本無法預估
蘭懿見對方相信了這套說辭,抿了抿唇。
其?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她沒有完全?對合作?伙伴吐真言——
今天的戶外拍攝并沒有完全?取得行政管理部門的許可?。
外行人常常有這樣的誤解,認為在戶外、野地的拍攝是隨意且免費的。其?實不然,腳下每塊土地本質是國有,即便是荒地或者河流,都有相應的如國土、建設等部門進行專項監管。
尤其?今天這場使?用到山崖本體?的取景,不僅會存在破壞自然地貌的風險,同時?對在場所有人員的人身安全?也要有對應規模的消防措施。
而這部分的行政申請,是由制片和監制方負責。蘭懿有豐富的監制經驗,早就安排手下人按規定申請審批,可?遲遲沒有得到相關管理部門的答復。
她這段時?間同時?兼顧兩部作?品的監制,在京城與橫店兩地來回?跑,這點小事自然沒有重點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出了事,下屬才戰戰兢兢的把噩耗告知,無疑是給蘭懿一個?當頭棒擊。
事到如今,最要緊的不是興師問?罪,而是如何穩住局面。蘭懿剛要厘清的思路,卻被不停的電話打得措手不及——有人第一時?間把出事的消息捅給媒體?,而且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內部人員。
江通隨即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聯絡統籌管理,三令五申地強調決不允許向外人透露任何只字片語,違者不僅立刻開除出組,還要負法律責任。
“蘭懿姐,我向您介紹一下。”
焦頭爛額之際,蘭懿突然被人從背后叫住。她不耐煩的回?頭,見是薛真的助理后強擠出點笑意,眼神一瞟同時?看到了向、陳二人。
個?子高挑的短發女人,面上雖稍顯疲憊但目中時?不時?閃過絲絲的銳利,充分說明此人絕不是簡單的人物。
蘭懿眼珠滴溜溜一轉,笑容擴大了些:“看來這兩位是新傳的負責人吧,哪位是薛小姐的經紀人?”
向蕾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蘭總監你好,我是向蕾,薛真的執行經紀。”
蘭懿順勢握住。對方看似瘦弱纖細,這一握卻簡短有力:“向小姐,你好你好。聽過你的大名,冷總監的愛徒,年?輕有為啊。”
“您客氣了。這位是我公司的陳秘書?,也是冷總監的左膀右臂。”
蘭懿邊客套的打著招呼,有點意外新傳派來的都是冷儷的身邊人。
她與冷儷在社?交場合上見過幾次,挺欣賞對方的刑事做派,也想過與新傳進行深度合作?,無奈冷儷在去年?突然出了什么事后便激流勇退失了消息,這個?想法只好作?罷。
“二位百忙之中抽空過來,實在是我們的不是。”
病房前人多眼雜,蘭懿問?清醫院食堂所在地后干脆把“談判”的地點定在這兒?。
安撫好藝人的經紀公司、防止對方拿此大做文章也是蘭懿的善后重點之一,哪怕要犧牲點利益也必須勢在必行。
“發生這樣的意外也是我們不想看到的。向小姐你也知道,行業監管收緊,監管部門動?不動?就要進組調查,一調查的期間就要停組整頓,對劇組、對我們制片來說,是非常不想看到的局面。”
一番話滴水不漏,目的就是為了告訴向蕾等人,此事絕非是劇組為了炒作?之類的原因故意所為。
“開拍前一天,場務和動?作?指導已經對周邊崖頂崖底進行過勘察、設計,確保過沒問?題才開始今天的拍攝。當時?我也在現場,砸到薛小姐的真石頭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出現了,我們確實無能為力。”
蘭懿唉聲嘆氣,滿滿的無奈和遺憾。除了沒有得到拍攝的審批,她倒所言非虛——要滾下來的石頭是特制的,里頭大部分是泡沫。為了看起來有重量,也加了點堅硬的材質;可?以肯定的是,即便從幾十米的高度砸向人,也不會出現受傷的情況。
向蕾微微點頭,剛想說什么的時?候卻被憤憤的祝寧打斷:
“蘭懿姐,我當時?也在監視器附近!那?塊砸到人的石頭是因為工作?人員滾著道具導致松動?才掉下來的,怎么會是莫名其?妙出現?”
蘭懿一滯,扭頭看向向蕾,眉毛高高一挑,似乎是無聲的問?她“你們公司的員工在上司面前沒大沒小、亂插嘴,你居然不介意?”
向蕾聳了聳肩,并不打算出聲阻止祝寧。
陳助跟著冷儷出席過各種大小場合,深知與人交鋒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開場時?的你來我往,在刺探中發現對方的破綻與欲望。
誰先耐不住松了口,誰就拿到了最先的話語權。
祝寧原本以為她貿然的插話會引來向蕾的不快。自己是情急之下的脫口之言,除了反駁制片方的歪曲之外,她也急于對向、陳二人辯解、為自己作?開脫,避免公司的秋后算賬。
未曾想,向蕾居然沒有斥責自己,哪怕是做個?面子虛晃一槍也沒有打算開口制止。
這反而給了祝寧信心?,她繼續發射連珠炮:“而且當時?后勤拿醫療箱過來,打開后連紗布、酒精都過期了,最基本的醫療保障都沒有達到標準。”
“還有,”她越說越振振有詞:“另一個?被砸傷的女孩叫黎無疆,她本來也不是專職助理,是公司叫來劇組觀摩學習的預備出道藝人。今天被導演臨時?叫出來當頂替位置,已經是好心?幫了劇組的忙!幸好真姐和無疆沒事,否則我都不知道該跟公司交代?!”
祝寧一番唇槍舌劍著實讓蘭懿難以招架。
換做平時?,對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自己面前逼逼賴賴;可?現在短處就被人拿捏在手上,這向蕾明顯就把祝寧當做槍藥包頂在前借刀殺人,她蘭懿要是跟一生活助理發了火被傳了出去那?是丟面,但不反擊卻是當著面拉垮了氣勢。
見蘭懿臉色愈發陰沉鐵青,是時?候收網了。
向蕾出聲說道:“祝寧,怎么能跟蘭制片這么說話?我相信劇組和制片組都不愿意發生這樣的意外。”
祝寧見好就收,嘟囔了句“不好意思”后閉口不言。
這番“斥責”可?謂不痛不癢,不過是向蕾為對方砌了個?能邁得動?步的臺階。
蘭懿是捏著鼻子也得下。她皮笑肉不笑的接道:
“也不怪祝小姐情緒激動?,事確實是我們做得不到位。這樣吧,我也跟你們透個?底,現在媒體?不知道擱哪兒?知道了這回?事,一直在電話轟炸劇組。向小姐,這事情要是鬧開了,可?就不是簡單的問?責、追責的問?題了。”
“直接點,我想知道新傳有什么要求。但我也得提醒一句,這部戲我們還是計劃順利拍完、上映。前期已經投入了大量資金和人力,我是堅決不會讓項目砸在手上的。”
她開誠布公的要挾道,直接亮出本次談話的目的,話中的魚死網破不言而喻。
新傳再牛也得遵從游戲規則,要是對方不聽勸依然提出過分的補償要求,她蘭懿也不是一個?任其?擺布的人。
“蘭制片,你這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向蕾輕輕一笑,瞬間瓦解了場上緊張的氣氛:“我也絕不同意任何讓拍攝受阻的事情發生。”
波譎云詭
本以為會是一場不歡而散的談話, 卻出人意料的有了其他的走向。
送走向蕾一行人后?,蘭懿仍留在原地思忖。所謂當事?者迷,要不是向蕾特意點出的幾個疑點提醒了自己, 眼下她還?得在牛角尖里繞上好大一圈——
“營銷號的口徑太統一, 說明信息源是穩定的。要做到這種程度, 只有始作俑者才?能完成?布局和引導。”
對方肯定了劇組有“內鬼”的猜測,但對于是不是工作人員單純的賣消息獲利的可能持不贊同的態度:“拍攝有無限期停工的風險, 對全體工作人員來說是等?同于失業的災難, 我建議蘭總你應該從事件的受益者查起。”
“那些消息亂七八糟的寫電影是博流量才?搞出這回?事?, 新傳沒有懷疑過這個結論么?”蘭懿沉吟片刻, 倏地反問道。
她試圖從這張還?略顯稚嫩的年輕臉龐里窺見端倪。
只見對方不慌不亂的答道:“從知道消息、上飛機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關注事?情的進展。就目前劇組的應對效果來看, 你們顯然是措手不及的無防備狀態。并且”
向蕾的笑容驀然收緊,目光咄咄:“我司的藝人要真是被?當做猴耍, 我和公?司都會不余遺力的追究到?底。”
當下那刻,蘭懿竟對向蕾話中的重量沒有絲毫懷疑。
當然,向蕾并不打算做無私的圣母:“蘭制片,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處理好?輿論和有關部門的介入,確保拍攝能夠順利進行。接下來的三天是黃金時期, 我代表新傳能夠提供一定限度的幫助,希望我們能站在同一戰線上通力合作。”
“至于補償,我們可以等?事?情解決后?慢慢商量。”
現階段向蕾得到?的線索太少,除了能肯定制片方對發生意外的排斥外, 她亟需更多的證據還?原真相。
蘭懿咕嚕咕嚕把?黑咖干完,捏皺了紙杯。媽的, 敢在她晉升考核的關鍵時候添堵,要是被?她查出來是誰, 必要對方流血淚求饒!——
“這蘭制片倒是個拎得清的,我跟著冷總的時候見過她兩回?,一個女人能在男性主導的監制行業干到?執行總經?理的位置,也是個狠人。”
三人匆匆走回?病房的路上,陳助評價道。
“蘭懿姐平時在組里就挺兇的,看起來就不好?惹。”祝寧心有戚戚焉,冷靜下來后?發覺自己當場反駁蘭懿的那幾分鐘,已經?是人生少有的高光時刻。
向蕾緊蹙著眉頭,沒有接二人的話頭。陳、祝對視一眼,默默閉上嘴。
三人在門口就碰上剛做完檢查的黎無疆。對方見到?向蕾后?登時慌亂的從輪椅上彈起,平日總帶著些桀驁的黎無疆一反常態的顯出幾分憔悴,陳助竟從她的眼神中讀出“得救”了的信號。
向蕾步子邁得更快了。
“呃,向經?理、陳秘,你、你們都來了啊”黎無疆的聲音如蚊子般輕,近乎是自言自語的程度。
護士見狀,便把?輪椅把?手轉向三人:“家屬是吧?把?人推進去扶上床休息觀察就行了,CT結果會拿到?病房來的。”
“謝謝,辛苦了。”向蕾友善的笑著回?應后?,將躁動?著要站起來黎無疆按回?座位上,穩穩推進房間。
病房內只剩下三四個叫不出名字的閑雜人等?。與其說劇組留下工作人員,是看護兼預防記者闖進來的作用,倒不如說是變相監視著薛真,不讓她與外人接觸。
“各位,我是薛小姐的經?紀人。出于隱私和安全考慮,請你們離開這里。”
向蕾眉毛一挑,毫不客氣的將人趕出病房。眾人面面相覷了陣,其中看起來像是領頭的硬著頭皮想爭辯幾句,卻被?向蕾冷厲的怒色赫住,沒多久便魚貫而出。
薛真見她神情嚴肅,又斜眼看到?黎無疆頭壓得低低的鵪鶉樣兒,以為?對方是被?向蕾狠狠訓過,便開口求情:“蕾姐,無疆也是為?了幫我和劇組的忙,你別怪她。”
“是啊,雖然她平常挺調皮的,這回?也不是她的錯。”陳助幫腔道。
祝寧張了張嘴,又咽了下去。這里也輪不到?自己開口。
向蕾聞言,哭笑不得:“我在你們心里就是這樣不近人情的形象?”
薛真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真生氣了。知道你工作忙分不開身?,現在又麻煩你跑一趟”
“說什么傻話,你的事?能叫麻煩?”向蕾倒了杯溫開水遞給薛真,認認真真的觀察了一陣才?滿意的說道:“精神狀態還?可以,就是又瘦了點。”
黎無疆尬在輪椅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向經?理對不起。”她平日里最?恨欠人情,更討厭因為?自己的事?情麻煩到?其他人。
向蕾將她攙起來,小心扶到?隔壁病床躺下。黎無疆是側著著地,所幸倒下的地方沒有尖銳的凸起,除了小腿和腳踝被?石頭摩出血痕破皮外,沒有其他外傷。
只是醫院為?了保險起見要檢查是不是有腦部問題,尤其是腦震蕩之類隱性傷害。即便是輕微腦震蕩,不細心觀察休養的話,也可能引起嚴重的后?果。
“黎無疆,看來你人無論去到?哪兒,哪兒就雞飛狗跳啊。”這是向蕾從見到?自己后?的第一句話。
聽起來陰陽怪氣,可對方的語氣是調侃與無奈。黎無疆猛地抬起頭,恰好?撞見向蕾眼里一閃而過的關心。
她微微一滯,本能的吞回?了想反駁的話。
草,那個瞬間自己居然有點兒委屈的想哭出來。
向蕾拍拍她的肩頭:“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的。非要說的但話,你應該對薛真說一句謝謝。”
“哎,不要搞得這么肉麻。”薛真受不了的連連擺手,她一向不知道怎么回?應變扭的真誠,有些情緒和心情不非得用語言表達出來:
“我們是一個公?司的,而且還?都在蕾姐戰線。我相信,如果咱們交換了立場和位子,你也會毫不猶豫的沖上來保護我。”
黎無疆先是愣住,隨即小臉蒼白?的皺起來很是痛苦的模樣。向蕾忙問道:“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后?悔和慚愧折磨得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從來有過的懊惱讓黎無疆無地自容,她第一次這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骨子里的自傲會給其他人帶來巨大的危險。
“我、我對不起真姐,其實我知道那里會有石頭滾下來”
“?!”祝寧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商務車在國道上疾馳著。司機盯著路況,小心的避開坑坑洼洼,小眼神又忍不住飄向后?座。
“我當時在現場也嚇壞了,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泫然欲泣的女音,顫抖中夾雜著驚魂未定:“好?大一塊石頭就從頭上掉下來,要不是我平時經?常健身?反應還?算快,現在躺在醫院的就是我了。”
“作為?演員,我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飾演角色而已,同時相信劇組會保障好?演員的人身?安全。從出道到?現在,這也是我第一次在片場遇到?這樣的事?情,現在的心跳都噗噗的跳個不停。”
只聽著哀切的聲音,足以讓人認為?聲音的主人才?剛遭遇莫大的打擊和驚嚇,忍不住升起憐愛之心。
可要是看到?真人,不知道有多幻滅——
“他媽的,這詞兒是從瓊瑤小說里抄的吧,拗口的要死。”李依一吸了吸鼻涕,把?手中的紙隨意的揉成?團,往助理的腦袋上一扔:“Good,三分。”
助理陶桃默默的撿起,把?皺得不成?樣的紙團打開鋪平,上頭甚至還?有對方的鼻涕印。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李依一的惡劣行為?,可每次他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人前還?是個整齊、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人后?就跟這么尖酸刻薄呢?
“一姐,是五哥的電話。”助理將震動?著的手機遞給李依一,緊接著把?司機和后?座的隔音擋板升起來。
再慢一秒,鏡子就要砸過來了。
李依一聽到?來電人名字時頓了頓,清了清嗓用甜得出蜜的音色接起:“五哥,是我。”
陶桃縮在最?后?一排的座上,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耳朵也能聽到?些斷斷續續的對話。
“處理干凈,放心,知道的就那么幾個風頭低調。”
“什么?來了人?計劃要改變起疑心麻煩。”
李依一掛完電話,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開始猛踹車壁。陶桃縮得更厲害了,竭力避免發出一丁點聲音。
連前車的司機都見怪不怪,根本沒有放下隔音板詢問情況的打算。
發泄了好?一陣,李依一才?喘著粗氣平靜了些:“停車。”
陶桃立刻拉下隔音板,傳達指令:“一姐讓您停車。”
司機猶豫道:“這在橋上,不讓停車啊”
“你不想干了?”陰惻惻的女聲仿佛就在他耳邊立體環繞:“我可以讓你隨時滾。”
司機捏緊了方向盤。可想起戶頭不到?五位數的存款余額和女兒天真爛漫的笑臉時,又松開了。
三分鐘后?,被?趕下車的陶桃和司機靠在緊急停車道的橋欄上,異口同聲的發出嘆息聲后?面面相覷,苦笑起來。
“我要養家糊口不得不干這活兒,你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么趕趟受罪來了?”司機剛抽上一口煙,見陶桃動?作極輕的抿了抿唇,又從盒中拿出一根:“來點?”
“謝謝。”換做往日,她是不會接過來的,因為?李依一在戒煙,容不得身?邊有一丁點的尼古丁氣味。
可現在,自己的確需要香煙定定神。司機抽的是價格低廉的煙草,入口時烈煙獨有的辛辣嗆,倒一下子就讓陶桃的精神振作些許。
“習慣了,不在她這兒干的話,去哪都差不多。”二人在橋上吹著風吞云吐霧,距離拉近不少:“一個個光鮮亮麗的,私底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半真半假的吐槽著,陶桃也不好?多說什么。都是要養家糊口的人,知道太多反而不利。
“她在車上干啥呢?非得把?我們都趕下來。”
“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問。”陶桃隨意扯了個理由。實際上她十?分清楚對方在干什么,不就是和經?紀公?司在說些不可告人的勾當,一個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剝削階級“高等?人”。
她在李依一身?邊兩年了,卻算不上是對方的心腹。對藝人的私事?,陶桃只是一知半解。比如今天拍戲的時候片場有人受了傷,她大概知道與李依一、五哥脫不開關系,但更具體的內情她不清楚、也不想懂,只恐會惹火燒身?。
“交代是五點半要到?醫院,這都四點十?分了。”司機見問不出什么,抬腕看了看時間嘟囔道:“離目的地還?得一個半小時呢。”
陶桃把?煙頭踩滅,從包里拿出口香糖嚼起來:“不用著急,主角沒到?場群演是不敢擅自離開的。”——
病房的氛圍低到?了零下的溫度,眾人皆陷入錯愕與疑問中。
“別光顧著哭啊,快說說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你事?先知道會有石頭掉下來?”祝寧心焦如焚,急聲問道。
她這話不清不楚的,要是向總和陳秘誤會了自己也參與其中怎么辦?!
“你慢慢說。”向蕾仍是慢條斯理的,試圖讓黎無疆冷靜下來。
薛真也躺不住了,目光全都聚焦到?對方身?上,滿腹的困惑。黎無疆是向蕾的人,當初在續約懇談會上也見識過這女孩子的爽利和真誠,薛真對她印象不錯,所以在劇組的時候對黎無疆算照顧有加,不會指使?她干活。
對方性子跳,時常不見人影。祝寧在薛真面前說過幾次要不要跟向蕾說說,但薛真都一笑置之。
有些人是越管就會越逆反,黎無疆是個聰明的女孩,即使?有些特立獨行,想必心中也有譜。
可此時此刻黎無疆的驚人之語,實在離奇不解。
兩級反轉
要是?真的有時間?回溯的機器, 黎無疆恨不得立刻倒轉十二小時,在好奇心與自負欲沒有帶來禍事之前,狠狠給自己一巴掌。
眼瞅著駱東、池桃的直播事業漸入佳境, 在為伙伴們高興的同時, 黎無疆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盡管她?家庭條件比大多?數人要優越, 在外人眼里看來,她?黎無疆大可依仗父母輩的財富安穩度日, 但越是?被這樣帶著標簽的目光審視, 她?就越是?想證明自己的頑強與獨立。
尤其是?主動選擇曝光在網絡和公眾前的職業, 也讓黎無疆與持保守觀念的家里人漸行漸遠。
在她?的生存法則里, 求人如?牛馬,靠己萬事輕的觀念是?浸入骨髓里, 難以更改。
向蕾幾次三番的向黎無疆強調“合作”、“同舟共濟”與集體榮譽的理念,她?雖不反駁, 但很難在真實的層面上達到共情——人與人之間?無非是?利益的作用?體,緊密又?割離,危難和傾覆時都會一拍兩?散的關系。
就算是?新傳和向蕾,如?果?不是?看到自己身?上的賣點,又?怎么會耗功夫培養她?呢?
年輕的理想派, 在某種程度上是?可笑的熱血。
黎無疆不是?沒有坦率地想向蕾表達過,干脆就把她?當做包裝完美?的商品作推銷,建立感情樞紐什么的完全不需要,她?也不是?會虧待團隊和工作人員的類型, 公事公辦的商業態度沒準能加速效率。
可她?永遠記得對方一閃而過的憐憫與同情,仿佛在說“黎無疆, 你很可悲。”
呸,你向蕾能懂什么?這一些看似冷血的感悟, 是?她?在鋼鐵都市和爾虞我?詐中,用?汗與淚換來的殘酷。
即便是?這么說服著自己,黎無疆仍無法忘記向蕾當時的眼神?,能直達到心底脆弱處、讓人不舒服的凝視。
對方大概也看不上她?這寡情的小怪物,從拍攝計劃一直往后延、又?被丟到橫店的劇組“觀摩”的安排可見一斑。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來到劇組后,有時候薛真給黎無疆的感受跟向蕾很相似,俗稱“蕾化”——最顯著的特點,是?兩?人身?上都有一種溫和的凌厲、禮貌的克制。
面對莫名其妙安排到跟前的黎無疆,薛真一點兒都沒有排斥或者要使喚的意思,反而是?任由她?的想法、不作安排;每次的提問能得到淺顯明確的解答,要預先安排的也都提前問過自己的意見。
令人自在又?討厭的得體,無時不刻的向蕾式折磨。但又?控制不住的想繼續觀察下去?,真的有人能做到由里到外的言行一致么?
今天的戶外拍攝,黎無疆如?往常般在片場閑晃,給自己的生活Vlog攢點素材。劇組工作人員見她?掛著工作牌,但外貌和顏值顯然不是?同類,連黎無疆自己都知道她?的存在成為私下旁人嘴里的談資。
拍攝地是?凹字形的天然峽谷,正中間?是?塊極寬敞的平地;為了還原自然戶外環境,場工特意在地上撒著零零碎碎的黃砂礫和碎石。
其實黎無疆挺享受站在旁觀的視角觀察拍攝的細節。劇組像是?分工明確的蟻群,制片是?蟻后,指揮著最得力的將?領,每只看似弱小螞蟻按部就班執行命令,匯聚凝結的力量卻可以抬起超過自身?數百倍的重?物。
而且這里也是?微縮的社會圈,級別森嚴、上下有別。人人都稱呼對方為老師,卻在有實權的工種前自動改為職務稱謂,微妙的差距感有時候使得氣氛會劍拔弩張起來。
只有這時,黎無疆才有種如?魚得水的融入感。對嘛,爾虞我?詐、利益紛爭是?人之常態,哪是?坐在辦公室指點江山的向蕾輕易能體會到的?
“巫老弟,這批道具石頭是?要放到哪兒?”
她?靠在離拍攝地最遠的房車邊上刷手機,突然被兩?個男人的說話聲打斷獨處的平靜。
黎無疆微微探頭,二人背對著她?低聲說話。
“勞煩兄弟們弄上坡頂,放在邊上就行。”回話人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黎無疆想了一會便認出了是?道具組的負責組長,三十來歲卻很顯滄桑的杭州男人。
“行嘞。不過我?還得多?提醒你一句,這批道具按你的要求做得實,你們人操作起來可千萬得小心。”
“明白明白,來來,抽根煙。”巫組長樂呵呵的應道,順手遞上一條硬中華。
黎無疆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兒奇怪。雖然巫組長站的位置看不到自己,但她?也不想扯上什么聯系。
正打算悄悄離開時,卻被對方接下來說的話吸引住——
“家伙什到了。你和阿旺帶鐵鍬上去?,就你們兩?個人悄悄的,按我?昨晚交代的辦。”
“我?在準確的位置上放了個樹枝,實在找不動就拍張圖片過來。”
“動作要快,半小時內搞定。”
這都什么跟什么?!黎無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下一秒,走路的動靜漸漸朝自己的位置逼近,她?立即躡手躡腳的繞到房車的另一頭藏好。
待對方走遠,黎無疆再一次確定,這個奇怪的男人的確是?道具組的負責人巫行運。
“所以你當時覺得奇怪就悄悄跟著上去?了?”向蕾聚精會神?的聽著黎無疆的回憶,時不時補充提問道。
黎無疆點點頭:“當時我?也挺好奇的,那?個巫組長神?神?秘秘的,看面相就是?一肚子壞水,我?就跟著他的小弟們上到了坡頂。”
她?喜歡戶外運動,攀巖還拿過業余組的冠軍,爬個矮山自然不在話下。不到十分鐘來到山坡頂,果?然看到有長樹條放在距離邊緣不遠的地方,顯然就是?巫行運提到過的定點位置。
走到邊緣往下看,對著的正是?拍攝需要用?的平地。
“喂!喂!”
谷底的工作人員發現高處的峽谷邊緣竟站著個小姑娘,嚇得大喊:“不要站在那?里!危險!”
也不知道是?那?個組里的工作人員缺心眼,這高度要是?掉下來命可就沒了。
黎無疆向四周張望了會,決定在附近找顆能遮蓋身?形的樹守株待兔。
過好一會,小徑上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和動靜傳來。黎無疆定睛一看,陌生且沒有記憶點的路人臉,而且自己似乎在劇組沒見過這兩?個人。
其中稍胖一點的男人拖著鐵鍬和粗壯的柱形工具,上氣不接下氣的罵罵咧咧:“恁娘西皮,一大早就鐵人三項。”
“你別羅里吧嗦了,趕緊搞完走人。”瘦子沒好氣喝斥。二人便開始在定的位置上鼓搗起來,時不時發出重?重?的大喘氣聲。
黎無疆只能從背后看到兩?人對著地面又?挖又?鉆,具體在搞什么看不真切,心里直癢癢。
她?小心地躡著步往前挪,咽了咽口水。
突然,一個大掌重?重?的拍在黎無疆的肩膀上,她?嚇得短促的啊了聲,心砰砰直響像是?要跳出喉嚨似的,三魂丟了七魄。
“誰?!”黎無疆一回頭,正對上迷成細縫的小眼,散發著兇神?惡煞的氣息:“巫、巫組長!?”
“這不是?薛老師身?邊的小黎嘛。”對方顯然認出了她?是?誰,陰陽怪氣的招呼道:“你在這里干嘛?”
“呃,山頂的空氣好,我?隨便走走。”經歷過最初的驚嚇后,黎無疆迅速調整好驚恐的情緒,狀若鎮定的說道。
巫行運肯定不知道自己是?偷聽了他的計劃,才跟上來滿足好奇心的,先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那?啥,薛真姐該找我?了,先走了哈。”她?干笑著往后退了退,卻瞥到胖瘦二人端著工具圍了過來,鐵鍬上還有零碎的黃土和石頭碎礫。
“我?們上來的時候沒見過這女的,她?應該躲在這里看了很久,巫哥,可不能就這么放她?走。”
淦,這胖子看起來憨憨的,關鍵時候智商居然在線。黎無疆在內心暗罵道,面上裝出無辜的樣子:“大哥,我?才到這兒沒幾分鐘,你們干什么跟我?沒有關系。”
瘦子握緊工具柄,陰惻惻的補充道:“尖牙利齒的,肯定會亂說話。不如?我?們”他揮了揮工具,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
“怎么的,你們還想殺人滅口?我?拜托你們兩?個搞搞清楚,這他媽是?中國領土下的法制社會,殺人要吃槍子兒的,你們是?古惑仔看多?了腦子有大病吧?!”
黎無疆被氣得好笑,一通連罵帶噴。她?知道現在不應該刺激壞人,可這毒舌的沖動怎么都壓不住。
二人被她?狗血噴頭輸出,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齊刷刷的看向巫行運。
“黎小姐說到哪去?了,我?們雖然是?武人、大老粗,但不至于不了解基本的違法犯罪后果?。”巫行運擺出副和善的面孔,擺擺手讓二人退后:“說來不怕你笑話,干的的確不是?什么正派的事兒,所以心虛了。”
“哈?”陳助不可思議的輕呼出聲:“這個巫行運就這么著承認了?”
“是?,我?也驚訝他居然敢跟我?坦白,他弄的這么一出就是?要搞破壞。”黎無疆此刻回憶來仍覺得蹊蹺莫名,可當時的巫行運的確是?將?所有都和盤托出了——
“巫行運說,他之所以在谷頂搞破壞、松動巖石,都是?因為制片和劇組對道具組的惡劣行徑,他作為帶頭人,肯定要站出來給對方一個教訓。”
隨后,從巫行運的口中,她?得知了平靜穩定的另一面極端。
巫行運和他的團隊承包了《致勝》劇組的道具工作,按業內行規,拍攝中期和結束時分別結清欠賬;特殊制定的道具還應該由劇組先出錢定制。
就在電影拍攝的初期,巫的團隊就有位師傅在工作中受了重?傷,人還躺在醫院ICU接受治療。按巫行運的說法,蘭懿為首的制片方只拿出了三萬元后就不肯再多?出醫療費用?,說是?讓師傅走醫保后再找制片報銷。
可普通技術工的醫療限額又?怎么受得住重?癥監護室的支出?在借遍親戚朋友、眾籌的錢用?光的窘境下,巫行運硬著頭皮與制片方求情,希望他們能先墊付醫療費,畢竟人可是?在拍攝過程中出的事。
蘭懿卻借口說劇組經費緊張、抽不出額外的經費,還讓巫等?人安分點,早點順利拍完說不定能擠出點錢來付醫療費。
“巫行運就相出這招,逼導演和制片方重?視這個事情。他跟我?說,弄松的區域已經事先檢查過了,砸下去?的效果?很夸張,但絕對不會砸到任何人,畢竟要是?查起來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黎無疆當時雖半信半疑,但出于人身?安全的擔心和惻隱之情,同意了為巫行運保密。
“我?該說你什么好,平常看你挺機靈的,怎么到關鍵時候就犯渾?”縱使陳助沒在劇組待過,也聽出了事情的不對勁。
巫行運的說辭看似天衣無縫,實際上處處是?BUG。
“因工致傷致殘、制片和劇組惡意不墊付的話,找勞動部門更有用?吧?非得自傷八百損人一千的法子對著干?!”
祝寧聽傻了眼。倒是?沒想到,一個意外竟引出了《致勝》劇組里的隱私和矛盾。
“道具組的師傅受傷我?記得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她?努力的回想了下,恍然拍手道:“真姐還沒有進組的時候,有個工作人員出了事,私下里傳過一陣。只是?后來就沒聽說過什么動靜了”
難道巫行運說的是?真的?他只不過是?好心辦了壞事?祝寧腦子里亂糟糟的,接收的沖擊和要素過多?。
“真真,你對巫行運有什么印象?”
薛真突然被向蕾發問,怔了怔。她?對這個人印象不深,只記得片場的工作人員包括導演在內,都稱對方一聲巫哥;聽旁人說過,巫行運以前是?國內大導的御用?道具團隊,后來不知道怎么的就獨立出來,只要錢到位,什么片都接。
“我?沒有和他正面接觸過。道具組有十來號人,說話都帶著浙江口音,平常幾乎不跟其他工作人員來往。對了,上次我?讓祝寧買全劇組人數的麥當勞套餐,只有道具組的沒來領。”
“對對,我?也記起來了。”祝寧回想到這一點也覺得很莫名其妙,當時她?們還合計討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道具組。
“唔”向蕾從手提包里拿了張紙和筆,涂涂畫畫起來。
“向”黎無疆窘迫張口,被陳助搖搖頭打斷,她?只好把話憋回去?。
自己再笨也反應過來了,先不論巫行運是?否真出于為兄弟討公道、逼迫劇組談判,首先破壞地形私改道具的行為就已經是?把眾人置于危險之中。
而她?的自大,也為惡果?添油加火,絕不無辜。
如?鯁在喉,哪怕其他人沒有斥責自己,黎無疆也無地自容。她?不由地的假設,如?果?當時那?石頭砸著自己就好了,也算是?因果?報應、務需愧疚。
這么想著,黎無疆下意識的看向薛真。
對方也在望著她?,目光里是?不作偽的關切,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憤與嫌惡,甚至在對上眼的那?個瞬間?,綻放了個安撫的微笑。
黎無疆怔忡半晌,眼淚撲簌簌的掉下,砸在病床上,濕潤一片。她?迅速別過頭,克制住繼續落淚的沖動。
薛真知她?性格傲過了,此次打擊想必很深刻,足夠讓黎無疆好好反省自查了。而對于她?知情不報的錯,薛真是?打心底沒起過怪罪的心思。
并非是?天生圣母、善良,而是?
她?轉頭看向仍在伏案寫思維導圖的向蕾,眼神?中又?柔了幾分。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正確的領路人在旁,用?自己的美?好影響、引導著身?邊人。
薛真只慶幸,她?是?足夠幸運的——
“小巫,姐現在真沒空跟你掰扯其他的。”蘭懿被來人堵在食堂門口,太陽穴隱隱作痛。這人怎么知道自己在這兒?
“眼下得先處理好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至于事故原因,到時候也會有個結果?,是?不是?道具出了問題咱們再看。”
巫行運風塵仆仆,外套上滿是?黃泥。他哭喪著臉,如?喪考妣:“蘭姐,我?是?來跟你認錯的。”
“嗯?”蘭懿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什么錯?”
“掉了巖石的地兒,是?我?讓兄弟們松了松土。加上前兩?天下過大雨,土質本來就經不住這么一弄,沒想到今天就出了大事!”巫行運愁眉苦臉的認罪。
“把土弄松!?”蘭懿差點氣得個人仰馬翻,指著對方的鼻子聲音頓時高了八度:“誰讓你這么干的?!”
“哎,是?組里的演員交代的”
“哪個演員!?”
“女二,新傳的那?個薛真!”
攻心戰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向經理這么嚴肅。”祝寧探頭探腦的觀察著在走廊窗臺邊打電話的向蕾, 小聲分享道。
“噓,小聲點。”陳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黎無疆:“她睡著了。”
黎無疆今天的經歷可謂是大起大落, 驚嚇與愧疚的交叉煎熬, 在一吐為快后精力正式宣告用盡, 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即便是在夢中,她的眉頭仍皺成一團, 睡得?并不安穩。
“嘁, 她倒是能?睡著。”祝寧咕噥著, 卻也放低了音量。
薛真的眼皮也在打架, 強撐著等?向蕾打完這通電話。陳助見狀,溫聲勸道:“你今天也夠嗆, 趕緊休息吧。向蕾跟素總匯報情況,一時半會也結束不了那么快。”
說罷, 她拉著祝寧起身:“我們去?外頭?買瓶水。”
薛真點點頭?,略顯擔憂的瞟了瞟向蕾。擋不住瞌睡蟲的誘惑,不一會就睡沉了。
“我初步判斷,這個姓巫的道具負責人有很大的嫌疑。”向蕾把前因后果簡要的復述了一遍,著重強調道:“他與黎無疆的交集過于刻意了。”
黎無疆的率性, 在秩序規整的劇組生活里?更容易被放大、矚目。據她所說,黎無疆是為了避開人群才躲到離現場最遠的地方,可偏偏能?撞上?“交易現場”,對方還嫌她聽不清楚似的吊足了胃口?。
特別是那套為了兄弟跟劇組、制片對峙的說辭, 更像是蓄意準備好的借口?,乍聽上?去?流暢得?找不到瑕疵。
素霓生那一頭?聲音嘈雜, 似乎是在什么交際場合:“聽你這么說,的確蹊蹺。你先不要急著下結論, 調查清楚對方的目的。”她頓了頓,走到了個安靜的地方,繼續囑咐道:“我們的底線是要保證電影的順利拍攝。”
向蕾喉嚨緊了緊,她自?然聽出素霓生話里?的耐人尋味。
因著網紅孵化項目,公司里?對素霓生偏愛向蕾的流言層出不窮。應對閑話的唯一方法,就是用成績堵上?聒噪的嘴。
《致勝》剛被業內評價為暑期檔A+級別的項目,薛真作為出道不足一年的新人,能?被資方認可、抗起女二的推位,這已超過同?期許多演員的實績;加上?她是向蕾唯一在帶的藝人,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薛真。
所以?,這個項目務必要保下來?。
“明白。”向蕾鄭重其事的做保證,心?中難得?冒出了幾?分火氣,是久違的勝負欲。
素霓聲輕笑一聲:“保持干勁。公關部和數據部的權限你正常使用,把握好度。”
掛完電話,她站在原地思忖了會,想起什么似的失笑了會又迅速恢復Poker face,快步回?到酒桌上?。
“官總,不好意思,工作電話。”——
商務車快速的由遠及近駛來?,急促的停在醫院大門口?。急剎車摩擦在水泥上?發出刺耳的呲呲聲,仿佛是狩獵的饗宴信號,花圃附近冒出幾?個頭?顱,一擁而上?,等?著車門打開。
李依一環顧了一圈,忿忿道:“這才幾?個人,打發要飯的啊。眼藥水呢?”
陶桃飛快遞上?人工淚液。李依一熟練搓紅雙眼,扒開眼皮往里?滴上?小半瓶,在鏡子里?確認好完美的受害者?形象后,示意助理打開車門——
“依一!片場的意外是怎么回?事?方不方便透露下到底發生什么了?”
“李小姐,同?組的薛真現在情況怎么樣?人受傷了嗎?救護車送來?的時候還有意識嗎?”
“劇組的公告說只是一起簡單的意外,你怎么看?!”
來?往的路人詫異看著突如其來?的騷動,一旁的保安蠢蠢欲動。
李依一被擁堵著,特意把自?己上?鏡的右臉對準鏡頭?,凄楚哽咽:“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當時在現場也嚇壞了,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好大一塊石頭?就從頭?頂落下來?,要不是我有健身的習慣,身體還算快,現在躺在醫院里?不知道是誰了。”
美人的睫上?閃爍著晶瑩的淚花,語調還殘留著驚恐的顫抖,即便是事先知道內情的“記者?”也忍不住升起憐惜之?心?。
“所以?這意外的起因是因為劇組防護措施不當引起的嗎?”
李依一連連擺手,狀如無辜:“我沒有這么說哦。我相信劇組和工作人員知道怎么做好該做的事情,至于事故原因,仍需要進一步科學的調查。”
“能?不能?透露下薛真小姐的情況!”
李依一挽了挽頭?發,擔憂的說道:“我現在也不確定她的情況,救護車到現場之?后就緊急送醫了,當時似乎神智不大清醒”
人群中不由地發出“嘩”的聲。緊急送醫、神志不清,怎么聽都不像是劇組在公告里?說“演員無礙”的情況。
李依一捂住嘴,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般連忙解釋:“麻煩各位不要亂寫哦。當時現場太混亂了,詳細的也得?向劇組確認才行。”
她不著痕跡掐了一下陶桃腰間的軟肉。后者?忍著痛揮動雙臂,把逼得?越來?越近的鏡頭?攔下:“好了,現在不接受采訪,請各位退后、退后!”
李依一對著鏡頭?楚楚可憐的合什表示歉意,匆匆往住院部走去?。陶桃趕忙跟上?,寸步不離。
“哇,是《紅顏知己》的李依一吧?真人好漂亮。”
“好像是耶!她怎么會來?醫院?”
“你都不看新聞哦?她拍戲的劇組片場出意外,有演員住院了,應該是來?探病的吧?人美心?善哦。”
李依一隱在口?罩背后的嘴快笑到快脫臼了,恨不得?讓人再多說好點;陶桃低頭?看鞋,心?里?翻了幾?萬個白眼。
一齊等?電梯的路人似乎都認出了她。有人大著膽子上?簽求了個合照,隨即就有其他人隨波涌上?,仿佛開了個小型的粉絲見面會般熱鬧,直到保安委婉的以?“不宜聚集”提醒后,李依一才意猶未盡的結束眾人的追捧。
“薛真?”蘭懿被巫行運的斬釘截鐵震住,反問道:“你有什么證據?”
“今天一大早,我在接收清點道具石頭?的時候,她身邊那個奇怪的助理突然找過來?。”
巫行運煞有介事的應對:“讓我安排幾?個兄弟,把谷頂標注好的區域松松土,到時候用道具石頭?一滾,能?帶下幾?塊真石頭?,畫面效果也更好。”
“所以?你就信了?沒有向導演和執行副導再三確認過?”蘭懿將信將疑,審視的緊盯住對方。
“蘭姐,咱們劇組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導演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安排,而且當時我清點好之?后立刻到谷頂監工,就來?不及二次復核。我承認我在這一點上?考慮不周,不應該聽信一個小姑娘的傳話。”
蘭懿一時間陷入兩?難。她不是第一次和巫行運的道具置景團隊合作,相反,對方在上?一部的現代警匪電影中配合十分默契,水平也相當高超。
可就是這么專業的行內師傅,真的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嗎?如果不是,巫運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把鍋扣在薛真身上?呢?
就在自?己想要鐵血徹查此事的關頭?,他就像未卜先知般提前跳出來?打響問責第一槍。
“巫師傅,光憑這點,不算是實錘啊。”蘭懿敲了敲桌子,不置可否:“換做是你,你會承認嗎?”
巫行運不慌不忙,拿出手機播放了段只有十來?秒的視頻:“有其他的證據。當時那女孩也跟著上?去?了,說是領著工作人員確認標記好的地方,蘭姐你瞧。”
蘭懿湊近,仔細看每一幀畫面。
這是左側機位的監視器畫面,能?清楚看到掉下石頭?的峽壁處的全貌。
本來?空無一人的谷頂,突然出現一個女孩伸頭?往下看,遠遠看去?幾?欲搖搖欲墜。
旁邊立刻有人大聲疾呼道“危險!快下來?!”
那女孩顯然是聽見了,又倏地收回?頭?。
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出事的位置!
雖然視頻里?看不清女孩的臉,但那身白衣灰褲、戴著貝雷帽的打扮,蘭懿可太熟悉了——救護車上?,她可是看了一路。
巫行運瞧著蘭懿的臉色青黃相映、胸膛起伏愈來?愈明顯,眼神中閃過一絲譏笑。
“蘭懿姐,我也不怕你說我一個大男人愛嚼舌根。”現在火力還不夠,煽動對方心?里?的怒火只需要給她一個成立的理由:
“劇組私下里?都在討論,新傳那邊不滿意薛真只是個女二的戲,薛真在化妝老師面前多次提過對分量的不滿。我以?前當個八卦似兒的聽,倒也沒想太多。這石頭?一落下,可算是把我砸醒了,新傳這不是明擺著拿我當擋箭牌給組里?招不痛快嗎?”
“這人啊,怎么能?就這樣惡毒?”
送走巫行云,蘭懿本來?厘清些思緒又陷入了混亂。居然還整出了個真假羅生門來?了?!
回?想新傳的向蕾那超出年紀鎮定自?若的表現,她的天平不由向巫行運的說法偏了幾?分。
可巫的說法并非天衣無縫,她總覺得?有難以?解釋得?通的怪異。
“蘭制片,幸好你沒走。公關這邊,我有幾?個想法”
說曹操曹操到。蘭懿見到來?人,情緒頓時占了上?風:“向經紀!黎無疆為什么會出現在山頂!?”
與狼共舞
猙獰的臉幾乎要湊到向蕾鼻子跟前, 近距離接觸下,抬眼便看?到蘭懿盛滿憤怒而微微張大的瞳孔,對方突來的氣急敗壞與一小時前克制、禮貌的上位者姿態截然不同。
被人劈頭蓋腦的一通質問, 縱然是向蕾也不由得微微一滯。
而她下意?識的后退, 似乎是給蘭懿這把火又煽了幾層風、坐實了罪證——
“假惺惺的擺出要合作解決的立場, 背后又搞古搞怪,新傳就憑著這些不入流的勾當發展到現在的規模?”想到接下來要應付的麻煩事?, 所有的惱羞終于出現了個能宣泄的口, 蘭懿愈發陰鷙:
“我?雖然是小廟, 但也足夠讓你們的藝人唱不了大戲。”
向蕾腦子飛快運轉著。之前對方還一副心慌意?亂的模樣, 不過個把小時的空檔而且人還留在廚房,卻斬釘截鐵的肯定此事?與?新傳有關系光是聽?旁人的碎嘴, 也不至于能讓蘭懿公然宣戰。
“蘭制片,我?想應該是有什么?誤會。”對方在氣頭上, 爭辯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向蕾謹慎的措著詞,盡量不進一步激化矛盾:
“雖然不知道您從哪里聽?到或者看?到了什么?,但我?敢代表公司給您肯定的承諾,這次意?外的發生絕無可能是新傳方面的動?作?。”
“證據都遞到我?眼前了,我?是相信你的嘴還是相信實錘?”蘭懿見向蕾居然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驚慌和心虛, 心里那點兒?疑問的小火苗又竄了起來。
要不是這年輕女?孩心理素質極強,泰山壓低仍面不改色;要不就是她百分百肯定這場風波與?新傳毫無關系
“您說的證據”向蕾突然靈光一閃,問道:“難道是現場的視頻?”
蘭懿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無形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對方在話里明確提到了黎無疆出現在山頂,再加上無疆回憶在山頂時曾被工作?人員看?到過的細節, 向蕾之前倍感怪異的點也得到了解答——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設計過的陰謀!
那個藏在暗處心懷不軌的人,早就將自由出入劇組又不擔任現場工作?的黎無疆作?為目標, 故意?引她上鉤、被迫“參與?”這場策劃多時間?的意?外陰謀。
因為其他人看?待黎無疆時,第?一個考慮到的就是她來自新傳。那么?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基本?都會規到公司的頭上,而不是優先考慮個人品行。
要真的是道具組負責人巫行運是幕后主使?,只能說明黎無疆早就被對方盯上做餌了,甚至極有可能留下指向她、薛真的證據作?甩鍋準備;而把黎無疆派來劇組的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過失
不過既然知曉了對方的盤算,那還不算晚。
向蕾咬緊下唇,強迫自己拋掉所有擾亂的雜念。當務之急,先穩住眼前敵意?最甚的蘭懿,再徐徐圖之——
“蘭制片,請坐。接下來我?要說的,在您聽?來可能會有些荒誕,但我?相信您能正確判斷”——
“不聊不知道,素總監雖然剛從國外回來,對內地文化產業的見解也頗深啊。”
一行人在高級私人會所門口停留寒暄。官熊仍是樂呵呵的和善做派,作?勢要擁抱今晚接待的客人:“跟年輕人交流,才感受到我?這種老古板快被世界淘汰咯。”
“官總謙虛了。”來客迅速伸出手來,阻擋住過分的熱情:“我?在您面前就是剛起步的小學生,一點淺知博見入不得了大神的耳,以后還得多跟您學習學習管理龐大文化帝國的經驗。”
你來我?往的客套話,偏偏被兩只狐貍說得真誠無比。
官熊爽朗的笑出聲,顯然對方的話多少戳中了點:“素總監十個暢快人。這樣,今晚大家都喝了幾杯酒,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
說罷未等對方回答,便示意?秘書把車開到前廳來。
“多謝官總的好意?,我?提前讓司機來接我?了。”她朝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賓利舉了舉手,車隨即發動?駛了過來,穩穩地停在二人面前。
“總之,感謝官總的招待。”
話畢,人也急遽上車、關門一氣呵成,只留下官熊還伸出的手尷尬的在風中停留,以及豪車的發動?機聲。
秘書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頭撇過一旁。待官熊的專車抵達時,趕忙打開后座的門,守在車旁。
整個過程始終不敢抬頭、哪怕只是瞥一眼上司的神色。
廉星河見上了副駕就脫下高跟鞋后,和愛馬仕鉑金包都往后座一扔、隨后葛優癱的素霓生,啞然失笑道:“師姐,哪怕我?們倆是到了下輩子也不會有羅曼蒂克火花產生,你未免也太自由了點。”
素霓生毫不在意?,摸出一根煙點燃,神色自若:“在你面前還要裝模作?樣,那我?活得太累了。”
廉星河正想繼續調笑幾句,卻在不經意?間?瞟見對方眼底下的青黑,拿著煙的手指微微發著抖,心下一怔。
他很少見到師姐如此疲倦,即便是在倫敦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嚴厲如二人的共教?教?授,也會在提到素霓生的時候掛滿笑容,不吝嗇的夸這得意?門生。
可從對方毅然決定回國,不惜冒著被教?授逐名的風險開始,廉星河開始看?不懂師姐到底想干什么?了。
車廂內寂如死灰。開得越久,就越靠近京城最豪華的中心。窗外街景不斷變化著,漸漸有了人氣兒?和煙火味。霓虹燈層層疊疊罩在素霓生淡漠的臉上,仿佛鍍了層黃金的面具。
不用?指路和導航,廉星河直接開進了二環某高檔小區的地下停車場。他解開安全帶,正想送對方上樓,回頭卻發現素霓生已經睡著了。
哪怕是片刻的休憩里,她的眉頭仍緊緊的皺著。
廉星河神色一松,將冷氣調低了幾度。空氣里除了他用?慣了的車載香水外,混著淡淡的威士忌酒味,源頭自然是身旁這個醉鬼。他輕輕將西裝外套蓋在素霓生的腿上,耐心地等待。
“唔李”
廉星河突然聽?到師姐在半夢半醒間?的呢喃。模糊不清的吐字,莫名的品出些苦澀的意?味。
李?
廉星河苦思冥想一陣,也沒找出頭緒——在倫敦的朋友、同事?里倒是有幾個姓Lee的,但和師姐在生活上沒什么?羈絆牽連;如果按安妮的說法,那師姐在心里放不下的那個人應該在國內
“幾點了?”
略帶沙啞的女?聲中止了他的腦洞。廉星河抬腕看?表:“差五分鐘十一點半。”
“FXXK,要耽誤事?了。你怎么?不叫我?起來?”
半個小時后,素霓生要與?新傳的紐約辦公室開視頻會,本?來打算預留一兩個小時收拾醉態,計劃被打亂的局促讓她手足無措起來。
“看?你睡那么?熟,不忍心叫你起來咯。”廉星河聳聳肩。
“下次再收拾你。行了,我?走了。”素霓生急匆匆抓過包和鞋子,打開門的瞬間?被對方的話拉住了步子——
“師姐,這里不是倫敦,人與?人的距離是很微妙的,你要當心。”
廉星河不是個喜歡說教?的人,此刻卻出乎意?料的提出建議,話里的擔心和規勸更是頭一回。
“什么?意?思?”
廉星河看?向她,完全收斂起了笑意?:“像今晚,你和官熊的飯局,不出一個禮拜就會傳遍經紀行業。
“和所屬公司的死對頭私下見面,師姐有沒有想過,在施建中和新傳大小股東面前作?什么?解釋?”
目的不良
見對方驟然頓住不語, 廉星河加快了語速:“官熊是我見過最表里不一的圈內人。哪怕只是隨意一句脫口無處的話,也不能掉以輕心。師姐你從回國到接任代理總監也不過兩個月,他就如此高調的把你單獨約在外面, 而且”
師姐卻毫不介意的模樣?, 絲毫沒有考慮到這一舉動極有可能成為對方的把柄、自己暴露出的弱點。
“根本不打算避嫌。新?傳與慈閱之間所謂的和平只是塊輕飄飄的遮羞布, 再?來點動靜輕易就吹散了。施建中這老匹夫也不是個能容人的性子,過河拆橋的事?兒我沒少聽?說。對了, 你的上一任不就是個最典型的例子”
“好了。”沉默著的素霓生突然打斷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別擔心, 我心里有數。”
對方話里微透出的不悅, 成功讓廉星河閉上嘴。他本不是個喜歡啰嗦、嚼是非的八卦者, 但與素霓生之間有多年陪伴的羈絆,讓他有點關心則亂。
“官熊不知道從哪里打聽?我的底細, 特意找了個我很尊重的前輩托話。”見剛才自己語氣生硬了些,不想讓誤會和?不快留在彼此間過夜, 素霓生特意解釋道:“前輩之前幫過我很多,實?在不好回絕。”
正好她也打算會一會這位施建中的眼中釘、慈閱的實?際掌舵人。
“所以我大膽的猜測,他不是要挖你,就是要玩策反那一套?”
回想周年晚宴上解千嵐事?件鬧出的風波,廉星河眼里閃過絲不屑與嘲諷。
“倒是沒有正式的提出邀請。”素霓生酒意消了大半, 地下停車場的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帶著股濃濃的車輪胎塑膠味,不禁讓她有點兒反胃:“噓寒問暖,說什么很欣賞我在國外的工作。”
拋開所有的傳聞, 單單從與此人相處的幾個小?時來說,官熊的確是一個能讓人感到如沐春風的上位者。他對素霓聲過去的經歷可謂是做足了功課, 話題能不動聲色引導到素與慈閱的適配度云云,話里話外皆是“慈閱才是適合你大展拳腳的角斗場。”
“順帶聊了聊之前發生的事?情。”
整場飯局下來, 素霓生傾聽?得多、表態得少。只在最后接近尾聲的時候,她提了一個問題:
“官總,假設在解千嵐解約的事?情上再?來一次的機會,您還會做同樣?的選擇么?”
對方聞言,未第一時間回答,慢悠悠地彈了彈雪茄的灰,似乎是在回味什么似的,扯了扯嘴角,好半晌才答道:
“素總說笑了。世?道上哪里有重來這種荒唐事??既已?發生過,九成為鐵板釘釘的事?實?。”官熊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狠絕,沒有逃過素霓生的觀察:“但我呢,更看重未來。因為輪到下一次的話,大家都清楚游戲規則該怎么玩了。”
廉星河吹了聲口哨:“哈,看來官熊并不打算偃旗息鼓。”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至少在現?階段,慈閱和?新?傳還沒有走到撕破臉皮那一步。”素霓生拿好私人物品,推開車門:“大人物打架,這戰火暫時吹不到我身上來。反正我在這兩位眼里,都是一個聽?話能干的工具而已?。走了,開車小?心點。”
廉星河等?到師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電梯口后,才慢慢駛出公?寓的停車場。
[小?素,回到家了嗎?-Mr.施]
手機短信鈴聲突兀地在空曠的電梯轎廂內響鈴,把心不在焉的素霓生嚇了一跳。她掏出來查看,抿了抿嘴。
[謝施總關心,已?到家。預計十分鐘后主持與紐約辦公?室的例會。]
她往上翻了翻,自己在傍晚時給對方發送[今夜出席朋友的飯局,慈閱的官總裁也在同桌就餐。]的信息,施建中并沒有回復。
反而是現?在找上了門。
[辛苦了。今晚的會議我正好有空,也很久沒跟紐約的小?伙伴們聯系了,你休息吧-Mr.施]
素霓生微微睜大了眼,隨即有些不可思議地輕笑出聲。
居然打算給她一個下馬威?!素霓生不由得要為師弟的精準評價鼓個掌。正好,空出來的時間可以泡個澡。
[收到。]
手機的電量堪堪撐到信息發送的那一刻,登時宣告罷工。
驟然失了加班的緊迫,素霓生郁結的心情像是被戳了道口子的氣球,有了個泄掉心愁的出路,哪怕只是一小?會。
可好心情在見到自個兒公?寓門口縮著的、還發出啜泣聲的人影時,瞬間轉成了驚訝:“佟雅?”
埋頭在膝蓋的人猛地抬起頭來,哪怕精致的妝容已?經被眼淚欺負得慘不忍睹,但仍然可以清晰辨認出是佟雅姣好美?艷的臉龐。
下一秒,她慌亂站起身來撲向?素霓生:“素總!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呆在施經理那里了!”——
“你覺得她還需要多久才會進來?”薛真嚼著瓜子,看向?病房門口那位拿鏡子補妝又滴眼藥水、完事?還要自拍的花孔雀。
“估計得十來分鐘吧,畢竟拍完還得P。”祝寧也湊過頭來看。
“你們在看什么?”
剛從衛生間出來的黎無疆也好奇的挪了過來,朝二人的視線方向?看去——
從豪華病房的落地透明窗看過去,李依一背對著她們,將?前置攝像頭對準自己和?病房,開著錄像模式擺姿勢;而旁邊的助理則生無可戀的舉著小?型打光圈,隨著她的方向?變換角度。
“”黎無疆只覺得這一刻她的母語是無語:“換做我,要是知道這玻璃是能從里面看到外面、而外面看不到里面,我馬上拿跟繩子勒死?自己得了。”
關鍵是外頭不是守著劇組的人么?這會都去哪了?
黎無疆左右環顧了下,病房里只剩她、薛真和?祝寧三個人,遂問道:“向?總和?陳助呢?”
“蕾姐去找制片人還沒回來,陳助去結住院費了,說是新?傳不差劇組這點兒錢。”薛真好心的解釋道,對黎無疆沒有半點生疏,一如往常。
黎無疆訥訥的嗯了一聲,不好意思多問。鼓起勇氣坦白“罪行”,擔驚受怕又徒然放松后睡意不客氣的放倒了她;再?次醒來就是眼前這光景,即便再?怎么厚臉皮,自己也裝不出無事?發生的模樣?。
反而是薛真看出她的局促,好言安慰道:“事?都說開了,錯不在你身上,再?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我可就不高興了哦。”
“好,小?真姐。”
“哈哈,第一次聽?你這么輕聲細語的說話,惹好奇怪,請打住。”
祝寧瞥了對方一眼。
她可沒有其他幾個人的菩薩心腸。黎無疆雖不是罪魁禍首,但局面成這樣?難過跟她也脫不開關系;自己的轉正期馬上要到了,要是因為黎無疆導致自己不能留在藝人統籌部,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可找不到地方哭去。
“哎哎,要進來了。”薛真眼尖的看到李依一撿起扔在地上的花束,似乎收拾完畢準備要進入狀態后立刻說道。
祝寧捏緊了手機,有些顧慮的說道:“但是向?經理和?陳助都不在”要怎么應付李依一,她心里還真沒譜。
薛真想了想,快速吩咐道:“小?祝,你一面給蕾姐和?陳特助發信息,就說李依一來醫院探望,估計會發微博;無疆,委屈你先去廁所躲一躲,等?她走了再?出來。”
“她為什么要躲起來?”祝寧問出了黎無疆的疑惑。
薛真解釋道:“按照之前蕾姐的分析,李依一和?巫行運在落石的事?情中都有嫌疑,雖然不能肯定他們兩個人是不是合謀,但萬一有什么聯系呢?讓李依一以為我是單獨在病房里休息,也許會降低她的警惕,要是能套出點話就更好了。”
“也對,真姐聰明。”祝寧佩服的點了個大拇指。咦?她怎么覺著薛真的思考方式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黎無疆點點頭,隨即馬上縮到衛生間里藏著。
“小?祝,你把窗簾拉過來。不然等?會你可能會見到四川絕技變臉,表演者李依一小?姐。”
祝寧忍不住噗嗤的笑出聲。剛拉好簾子打開燈,李依一沒有敲門就闖了進來——
“哎唷,我可憐的真真,哪里受傷了嚴不嚴重?還能走嗎?”
劣狐與豺狼
真真?
第一次聽到的昵稱加上肉麻做作的語氣, 雞皮疙瘩頓時爬滿薛真的胳膊,連祝寧也跟著打了個寒顫。
錯誤把二人?掩蓋不住的詫異認成驚喜,李依一得意的清了清嗓子, 繼續唱著大戲:“我處理好劇組的事就第一時間來看你情況了。”說?罷便要把花束遞給薛真, 并使眼色示意助理拍照。
陶桃拿出手機就要拍, 祝寧一步搶先堵住了鏡頭:“不好意思啊依姐,公司有肖像版權規定, 不讓工作以外的事情曝光肖像。”
李依一聞言差點掛不住笑容, 眉尾狠狠跳了跳正欲發火。薛真立即接過花圓場:“謝謝依姐!剛做好檢查, 除了點擦傷外?, 沒什么大礙。”
轉頭吩咐祝寧道:“阿寧,快去給依姐和陶助理倒杯水。”又朝陶桃露出了個安撫的淺笑。
對方沒料到薛真竟記得自己的名字, 微微一愣后又恢復到往日木楞的表情,但?緊繃的站姿放松了許多。
祝寧‘哦’了一聲, 走到茶水臺旁也不忘隨時觀察這邊的動態。只見?李依一自顧地拉過椅子坐在床頭邊,親熱的抓起薛真的手繼續問東問西。
“呼,今天真是無語到家了。那么大一塊石頭砸下來?,要是碰到頭,后果都不敢想哦!我當時離砸到的地方很近, 小石頭崩了過來?還擦到我耳朵,太危險了!也不知道劇組到底是怎么把關現?場安全的?!”
李依一義憤填膺的張開雙臂比了比落石的大小,豆大的眼藥水珠掛在厚厚的睫毛上,隨著動作上下抖動;有輕微強迫癥的薛真難受得想立即申手給對方擦掉。
“咿, 對了,你那個工作人?員呢?”李依一想起被薛真護在身下的黎無疆, 左右張望著,扭頭就看到了隔壁凌亂的床。
“去做檢查, 還沒有回?來?。”
“喔。”她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有放在心上。雖然不清楚為什么最后是個無關緊要的助理站在薛真的位置上,好在最終目的成功達到了:
“哎呀,不是依姐多嘴,你也真是太沖動,不該受的罪白受。你的身體不多重要一些?得虧沒出大事,否則耽誤拍攝不說?,你那工作人?員在公司里也會被開吧?”
薛真嘴角扔掛著,但?眼里的溫度漸漸冷了下來?。她摩挲著水杯的邊緣,不緊不慢的說?道:“依一姐的擔心我理解,畢竟拍攝進度是最緊要的。但?是呢,看到身邊的人?有難,哪怕不是我們公司的工作人?員而是一個路人?甲乙丙,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她頓了頓,直勾勾的看向對方:“因?為,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下意識反應。”
幸虧是背對著眾人?,否則祝寧咧著嘴嗤笑的模樣無法遮掩。幸災樂禍了一會,又下意識瞧了瞧李依一的助理。
她依舊微微低著頭,鬢邊雜亂的黑發襯得整個人?毫無精神氣,一丁點年輕人?該有的活力都無。分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怎么就死氣沉沉的呢?祝寧不免生?出幾分兔死狐悲的感傷。
陶桃不動聲色地抬眼瞥向雇主,對方的嘴角果然耷拉了下來?。
熟悉的動怒前兆。
李依一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大為光火。可薛真的理由偏偏讓她說?不出反駁的話——往前一步是她沒有人?性、無情,退后一步就打了自己的臉。
尤其對方用澄清的眼神示意無辜,當著外?人?的面她屬實不好發作。
“依姐,請。”祝寧恰到好處的給了個臺階,緩沖壓抑的房內氣氛。李依一淺淺抿了口溫水,決定暫時把不愉快的小插曲放下,畢竟她來?這趟,還有其他的目的。
“其實我挺為你不值的。”
薛真疑問的皺眉:“依姐,這話什么意思?”
“石頭落下來?那一會,現?場情況太慌亂了你可能記不清,但?我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什么叫世?態炎涼人?心不古。”
她憤憤不平的持續輸出:“出外?景拍攝沒有配專業的醫療團隊就很過分了,江導和蘭制片居然不想送你們去醫院,一直磨磨蹭蹭在旁邊商量怎么隱瞞下去。”
換言之,要不是她李依一當機立斷的通知救護車,薛真二人?都得不到正當醫療的救助,制作團隊簡直置人?命為兒戲。
“好不容易送到醫院,又在病床門?口安排人?擋著,不讓別人?跟你了解真實情況,這不就是想操縱、孤立你么?”
“唔這樣子的嗎。”薛真歪頭認真思考了陣,又不解地問道:“可依姐不是才剛到嗎?你怎么知道劇組讓人?守著?”
“我是聽別人?說?的啦,你也知道,一個組里消息傳播得很快的。”
“喔——”
這聲在李依一耳里拉長得很刺耳,差點兒繃不住表情。
“總之,劇組在這事兒上辦得特別不地道。你要是想得個交代,放心,我肯定站在你后邊提供幫助。”
“啊,”薛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神放光:“我入行不久,對于這方面實在沒什么經驗,依姐能不能詳細說?一下教教我?”
哈,魚兒終于上鉤了。李依一來?了興致,湊近距離壓低聲音一陣嘰里咕嚕,說?得點上時難掩的眉飛色舞。
祝寧快被好奇心憋出內傷,恨不得耳朵能伸長到床邊,心里嘀咕著薛真該不會被對方洗腦說?服了吧?!
只見?薛真頻頻點頭,時不時露出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可這能行嗎?都已經開始拍攝了,大的改動會造成不小的影響吧?蘭制片恐怕第一個不同意。”薛真為難的蹙了蹙眉頭,憂心忡忡的問道。
“這你不用操心。媒體都知道片場出了意外?,眼睛可全盯在你身上呢。演員工會這邊我有熟人?,萬一制片為難你,工會可不會視而不見?的。”李依一拍拍對方的肩膀,熱心腸的解答。
“你只管大膽的跟他們談,主動權可捏在你手上啊。”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暗聲煽誘:“受了驚嚇的同時,精神也遭遇很大的沖擊對不對?有個創傷后遺癥或者抑郁在所難免,身心受損可是很嚴重的打擊啊。看個精神科也沒關系,醫生?會替你保密”
“嘶依姐說?得在理啊。”薛真也配合的壓著嗓子附和:“只是我經紀人?那塊,我沒有太大的把握”
壞事,差點忘記新傳的人?也到了。李依一舍不得套鉤了的獵物,思前想后答應道:“實在不行,我跟你經紀人?談談。”
趁著對方還未知悉全部情況前占領上風。李依一斜眼瞅了瞅表情松動的薛真,不由舒暢許多。
“誒,巧了,我經紀人?回?來?了。”
循著薛真看的方向,李依一與來?人?的視線撞個正著——
素霓生?單手撐著頭,觀察著意料外?的不速之客,頗有些為難。
女孩蜷縮成一團深深低著頭,在滾燙咖啡蒸騰著出的熱氣里扭曲成了怪異又無措的姿態。
雖對佟雅貿然找上門?的行為有幾分不悅,但?素霓生?仍耐心的等待對方開口。
好半晌,佟雅才啞著嗓子吐出第一句話:“對不起素總,打擾你了,我馬上就走。”說?著便掙扎起身,搖搖晃晃的往門?外?走去。
素霓生?輕嘆了聲,拽住她的胳膊:“你還能去哪?把話說?清楚。”在發現?對方幾乎渾身發著顫的時,拿過毛毯裹住佟雅單薄的身體,拉著人?坐回?柔軟的沙發上。
“先冷靜下來?,想說?的時候再說?。太晚了,我喝了酒也不方便送你回?家,今夜留下來?吧。”
素霓生?看佟雅仍怵著喃喃說?不出話來?,干脆給她一個獨處的時間?緩緩:“我去沖個澡。”
佟雅被溫暖的羊毛絨毛毯結實的裹住,慢慢回?過神來?。她捧起咖啡嘬了一口,苦得齜牙咧嘴,但?也終于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安全了。
自從她精神恍惚差點做出輕生?行為、緊急時刻被素霓生?救下后,佟雅再如何想出人?頭地的念頭也終于懸崖勒馬住,認真考慮未來?的規劃。
第二天她就向施經理提出轉崗的申請,而施經理表示會認真考慮后要求佟雅繼續完成本月的工作安排。
見?對方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自己,佟雅不安的同時也放松了警惕。
今晚施經理又一次要求她著正裝禮服陪同出席商務晚宴。想著離這個月結束僅剩兩天,佟雅擔心對方會壓著自己的申請,想了想還是捏著鼻子不情愿的同意了。
她特意控制飲酒的量,可今夜沒喝幾口卻?醉得特別厲害,沒多久就感覺天旋地轉,腦袋昏昏沉沉,連旁人?說?的話都聽不大清。
施經理讓佟雅先去隔壁的空包廂休息,結束了再一起走。佟雅不疑有他,被扶著到了個漆黑的房間?里。
記憶里斷斷續續,她只記得沒過一會,似乎有人?摸著黑湊了過來?,對著自己的關鍵部位上下其手。佟雅驚愕之下大力反抗,身體卻?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
慌亂中,佟雅記起自己特意在絲襪的根部塞了小瓶的防狼胡椒噴霧,趁著對方不注意,耗盡所有的力氣拿出來?胡亂一陣噴。
男人?頓時慘叫起來?,痛得在地上打滾。也許是喊叫聲太大,引來?了路過的賓客前來?查看情況。佟雅忍著羞憤,讓女服務生?把自己扶到衛生?間?里,不停的用冷水沖著臉,試圖恢復幾分清醒。
佟雅不是傻子,今晚的狼狽和恥辱皆由誰所賜。也正因?為不笨,她深深知道,在絕對的話語權面前,自己得不到任何公平待遇,哪怕是最廉價的‘對不起’三個字。
頂級宴客場所的衛生?間?,始終都彌漫著高?級的熏香。而現?下鉆入她鼻子里的,是行尸走肉發出的惡臭和穢氣。
這股腥臭的來?源,就是站在鏡子前,曾被浮名虛譽、富貴榮華迷失了前路的自己。
佟雅不可自抑的痛哭起來?,被碰觸過的地方如同被地獄烈火燒過般的疼得大口大口喘息。
女服務生?自始至終看著她哀嚎飲泣,眼神中平靜得如死水,毫無波瀾,只會機械的遞上毛巾。
佟雅覺得再呆在這吃人?的地方多一秒,她會當場瘋掉。于是不顧一切的往外?狂奔。再恢復點神智來?,自己下意識竟來?到素霓生?的公寓。
哪怕有被討厭、厭惡的風險,人?總是會不自覺地尋找最安全的避風港。
對她而言,那個曾經在高?樓邊緣,將崩潰的自己拉回?人?間?的素霓生?,在萬念俱灰的瞬間?是唯一想依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