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稻草
“小向?!”
向?蕾循著聲兒, 左顧右盼一陣,看到揮手的人后燦然一笑:“柯教授,別來無恙。”
柯頂像見到自家小輩似的笑得皺紋都舒展開, 佯作抱怨狀:“你是大忙人,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也不說來看看我當老人家。”
“哎,柯老這?話我就不同意了。您現(xiàn)在可是中音大的副院長、音樂系的主任一把手, 哪還有時間搭理我這?個無名小輩呀?”向蕾義正言辭的反駁道, 又憋不住的噗嗤笑出聲。
一老一少?其樂融融的選了個角落坐下。
向?蕾仔細端詳著柯頂。一貫凌亂花白的頭發(fā)染成了黑色, 服帖的藏在帽后, 跟第一次見到的頹廢老文青相比,跟換了個人似的。
“席奶奶好嗎?”
提起妻子, 柯頂目光軟和幾分:“她都好。最近上了個老年大學,一天天的比我還忙, 還有期末考試哩。”
自打愛徒代寫的風波過?后,老兩口?的日?子越發(fā)舒坦平靜起來。江同處理好家?事,便?安心與?連霄在伯克利求學;柯頂教學生涯煥發(fā)第二春,老驥伏櫪絕無拉胯。
一一問?過?情況后,向?蕾難得從連日?的奔波操勞中暫時解放出來, 享受與?故人重逢的喜悅。
“柯老,您這?回?來橫店是出差嗎?”
“也是,也不是。”柯頂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壓低聲音:“我是《致勝》調(diào)查組的副組長?。”
“?!”
見一貫沉穩(wěn)如泰山的向?蕾雙眼瞪得溜圓, 他露出惡作劇的頑皮笑容:“你席奶奶說得沒錯,小向?你吃驚的樣子難得見一回?。”
向?蕾還處在震驚里回?不過?神:“柯老, 您是音樂教授,跟電影行業(yè)有什么關(guān)系?”而且怎么還這?么巧進到調(diào)查組里。
“還不許老人家?玩?zhèn)跨界了?哈哈。”柯頂爽朗一笑, 解釋道:“音樂和影視不分家?,我也是電影局的專聘教授。平時我不愛摻和,這?不一看能出京城走走,我就挺感興趣。”
向?蕾愣了楞,鼻頭頓時有點發(fā)酸。
柯教授是因為?自己才趟的渾水。這?個認知?讓她心頭直發(fā)堵。
“小向?,你要是哭鼻子,我可就收拾收拾行李回?去嘍。”柯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溫言道:“知?道你這?段時間辛苦,給你打氣來了。”
向?蕾低下頭,逼自己迅速調(diào)整好情緒。再抬起,又是往常清淡冷靜的模樣,只有紅紅的眼眶蓋不住心緒激蕩。
“柯老,您還是別參與?了。萬一被?別人查出我和您的來往,對您的聲譽不好。”向?蕾勸道。
和巫行運、李依一這?些人打交道,手段一個比一個下作。她既知?骯臟陰私,更不想讓長?輩沾上一丁點泥灰。
柯頂聞言,吹胡子瞪眼:“你把你柯爺爺當溫室里的嬌花了?當年我二三十歲的時候連寫十幾篇文章罵文娛圈子那些個老油子臭流氓的時候,你爸爸媽媽還沒相愛呢!”
向?蕾啞然?失笑。見實在拗不過?他,便?想著早點離開避嫌:“我這?嘴皮子可說不過?您。不過?您放心,我不會讓您難辦的,您只要秉公判斷就行。”
送柯頂回?了房間,向?蕾又馬不停蹄的趕往蘭懿所在的酒店。
剛到大堂,她眼尖地發(fā)現(xiàn)莫啟東站在電梯口?,冷著個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直到這?節(jié)骨眼,莫啟東的心依舊七上八下吊在嗓子眼,手中捏著的U盤是個定時炸彈,隨時有同歸于盡的危險。
驀地,他感覺身后有人一直在盯著自己。
莫啟東猛地回?過?頭,往大堂、水吧東張西望了一會,沒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又心神不定的等著電梯到達。
呼——
向?蕾心臟砰砰直跳。莫啟動還挺敏感,要不是她迅速躲在柱子背后,不然?還真會被?當場捉包。
只不過?她抬腕看了看時間,離中午十二點差五分鐘。這?個點,他怎么突然?來找蘭懿?
[叮咚——]
蘭懿應了聲等等便?打開門:“向?——呃,小莫?”
“向??”莫啟東朝內(nèi)間探頭探腦,疑惑的問?道:“懿姐在等人?”
“向?、像我這?樣優(yōu)秀的人”她急中生智唱起來:“本該燦爛過?一生突然?想唱首歌。進來吧,里面沒人。”
“懿姐真有心情,這?時候了還想著唱歌。”莫啟東心里裝著事,沒往深究,徑直走到會客廳中央,掏出定時炸彈:“你想要的,都在這?U盤里了。”
蘭懿呼吸一滯,竭力忍住激動,平靜的應道:“喔?是什么。”
對方的表現(xiàn)不是他想象中的興奮和迫切,莫啟東定了定神,解釋道:“這?里頭有段音頻,巫行運親口?承認是他派人松土,設計石頭什么時候滾下來和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的目的。”
從蘭懿那兒出來,莫啟東不得不迅速作出取舍。是相信巫行運在檢查組前不會出賣自己,還是完成和蘭懿的約定、把主動權(quán)握在手上?
不用多加思慮,逐利保己的本能已經(jīng)替他決定,甚至什么時候套話、怎么套話的招兒,在回?程的車上都想好步驟。
“但是巫行運知?道是我們反悔賣了他,惱羞成怒在調(diào)查組和蘭懿面前亂說話怎么辦?”
聽完莫啟東帶回?來的消息,李依一指甲都顧不上涂了,惴惴不安地問?道。
“我在蘭懿面前打了預防針,只說巫行運的確找了我們,但我們沒答應。”莫啟東神經(jīng)質(zhì)的轉(zhuǎn)著手表,忽然?想到電梯短發(fā)女子的話,羞惱的拆下仍在桌上。
“你助理呢?”
“她說去買藥了。”李依一心不在焉的答道:“我們和巫行運,不是打電話就是見面聊,哪里拿的出什么證據(jù)?”
莫啟東揉了揉眉心,想著之后的計劃頭已經(jīng)開始疼起來:“我今晚約他出來喝酒,灌醉他之后再套話錄起來。”
他沒注意到李依一臉色有些不自然?,繼續(xù)說道:“早知?道當初說事的時候也應該拿個錄音筆,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么麻煩。”
李依一見經(jīng)紀人主意已定,也沒有其他方法,只能同意臨時反水巫行運。
深夜,莫啟東醉醺醺地回?到酒店。隔天酒醒后,立即驅(qū)車趕來見蘭懿。
向?蕾等了好一陣,干脆到附近隨意解決好午餐。收到蘭懿的短信后,她才保持低調(diào)上了樓。
一進屋,就被?對方亢奮的情緒感染,向?蕾笑問?道:“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更牛X!”蘭懿揮了揮小巧的U盤:“救命稻草!”
意外橫生
柯頂掛完電話, 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模式后,快步朝走廊盡頭的會議室走去。
推開門,迎面撞見鞏朝皮笑肉不笑的招牌表情:“柯副組長, 來了?果然是教授的作風, 準時準點, 早個幾分鐘都不行。”
說罷,有意無意的瞟向上首位置的中年女人?。
“不好意思, 讓大家久等了。”他看了看會議室的面孔, 除了自己之外全員到齊, 柯頂遂致歉道。
中年女人?推了推眼鏡, 深紅的色調(diào)在燈光下尤為顯眼:“不耽誤,柯教授請坐。”
只剩鞏朝對面的位置沒有人?。柯頂有些不情愿, 但也無可奈何的就座完畢。
江靈韻輕聲對一一斟茶的服務生?道謝:“辛苦了,麻煩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待無關(guān)人?員全部離場, 她清了清嗓子:
“大家下午好。應組織的委派,由我江靈韻、副組長柯頂教授、監(jiān)察員鞏朝主任和4位被抽調(diào)來自各領(lǐng)域的優(yōu)秀組員,針對《致勝》劇組涉嫌審批違規(guī)、演員人?身?安全及劇組不良風氣的問題開展調(diào)查工作。”
“這五天里,大家都根據(jù)分配的區(qū)域進行了深入調(diào)查。今天下午的會呢,一方面是聽取各小組的調(diào)研情況, 另一方面是請劇組相?關(guān)人?員進行座談、詢問。好,小石,先由你?說說安監(jiān)局那塊對審批程序的調(diào)查。”
會議井然有序進行著,被點到名的同志一一作著匯報。柯頂不動聲色的泯了口茶, 重點關(guān)注江靈韻的一舉一動。
調(diào)查組里頭,鞏朝是老熟人?, 二人?之間還?有段“孽緣”;唯獨就這江靈韻,他還?摸不準對方的性子。
江是電影局的副局長, 也是這幾年剛從地方電視臺提上來的重點培養(yǎng)人?才、領(lǐng)導班子里唯一的女性管理層,主管文化產(chǎn)業(yè)的輿論與?行業(yè)風氣方面。
通過?近一禮拜的相?處,柯頂對江靈韻的做事風格十?分欣賞。麻利、有條理,快速摸清組員們各自的優(yōu)劣勢,互相?搭配分組,到橫店的第二天就精準開展工作,統(tǒng)籌全局能力確實匹配得上履歷。
本來他還?想再找到向蕾再細問一問詳細情況,沒曾想在高強度的工作安排下,楞是分不出一點神?,轉(zhuǎn)眼就到了今日的總結(jié)會。
只要對劇組人?員的詢問一結(jié)束,調(diào)查組就會得出結(jié)論上報電影局,之后很難再改動。
“小石,那既然這安監(jiān)局的材料完整合規(guī),以及沒有如期公示是審批窗口人?員的失誤,但為什么事件最開始爆發(fā)的時候,所有人?最關(guān)心?許可的問題?說明?這里頭疑點多?!你?們有沒有仔細辨別?材料里存不存在更改、事后補交的痕跡?”
鞏朝面上笑瞇瞇的,但嘴里吐出的字句卻帶著股鋒利勁兒。
小石和同組的成員對視了一眼,硬著頭皮補充道:“鞏主任,我們也有相?同的顧慮,所以認認真真的把材料審查了幾遍。不缺件、前后銜接得上,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存疑的地方。”
鞏朝眉毛上挑,正要繼續(xù)較真下去,柯頂出聲截胡:“小石他們是年輕了些,但專業(yè)水平肯定有保障,不然也不會被抽調(diào)到組里來。鞏主任,要多?給小輩們些鼓勵和信任嘛,這會可不跟您做浙江廣電一把手時候了,隊伍是越來越年輕化啦。”
鞏朝收斂了笑意:“柯副是話里有話啊。”
“那得看各人?是怎么理解了。”柯頂舉起茶杯朝對方示意。
“好啦,都長篇大論的,這會開到明?天早上都結(jié)束不了。”江靈韻笑著打圓場,安撫道:“小石,你?們遞上來的報告我看過?了,工作非常扎實,跟今天的口頭匯報也對得上,很不錯。鞏主任是這方面的老前輩,你?們有摸不透徹的,還?是得多?向他請教請教。”
一番話無懈可擊,倒是誰也沒偏袒。柯頂觀察著對方,滴水不漏極難琢磨。
匯報逐項進行,越往下越涉及到此次調(diào)查的核心?,連鞏朝都收起了挑毛病的姿態(tài),極為嚴肅地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時不時提出些很關(guān)鍵的問題。
“嗯,每個小組的匯報都聽完了。”江靈韻率先總結(jié)道:“我歸納一下《致勝》劇組存在的問題。”
“首先,落石并非是拍攝現(xiàn)場山體?的石塊類型,大小、性狀也找不到對比,初步判定是從其他地放搬運到現(xiàn)場的。”
“其次,百人?以上劇組應該隨組一位以上的有行醫(yī)資格的醫(yī)護人?員,劇組本身?對醫(yī)療保護措施落實不到位。”
“溯源方面,疑似內(nèi)部不和諧導致的事故發(fā)生?,存在相?應責任人?。”
“各位還?有什么補充嗎?”江靈韻特意看向柯、鞏二人?。
柯頂搖搖頭表示無異議。說白了,調(diào)查組這回來的如此迅速,也是《致勝》劇組出事的時機不好,正巧撞上三部委聯(lián)合倡導的行業(yè)自律自省自查的作風整頓;熱搜連上了幾天,東風正旺,部里有些人?蠢蠢欲動著想把這次事件好好利用起來。
坐對面的鞏朝便是其中一位。
“江組長總結(jié)得很到位。”他端起杯撇了撇茶沫,話鋒一轉(zhuǎn):“就是有一點我想再次重點強調(diào)。所謂內(nèi)部不和諧,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乍聽上去無傷大雅,但其中的門道是大有來頭。內(nèi)里出現(xiàn)矛盾,就能搞幾個大石頭傷人??那下回不得殺人?放火嘍?必須得嚴肅處理!”
柯頂心?里頭一陣膩味,話里就帶了點沖:“別?動不動就上綱上線的。江組長也說了,只是個疑似、懷疑!得用實際證據(jù)來證明?存在問題,你?倒好,法?官判了個緩刑,完事你?直接拉人?去槍斃了!”
“噗嗤——”不知?道是誰發(fā)出了輕輕的嗤笑聲,鞏朝額頭青筋暴起:“柯頂,你?什么意思!”說罷一拍桌子騰的站起來。
江靈韻又得救火:“你?們倆!加起來都一百二十?來歲的人?了,還?在小輩面前拍桌子鬧情緒的,我回去怎么跟局長、主席交代?”
其他組員都眼觀鼻地低著頭暗暗叫苦。監(jiān)察員和副組長兩人?就跟斗雞似的,但凡見面都得弄出點架勢來,天生?的冤家對頭,他們從一開始的驚嚇、到現(xiàn)在的麻木,見怪不怪了。
“大家先原地休息,過?十?分鐘再繼續(xù)。”江靈韻嘆了口氣,太陽穴隱隱作疼。
鞏朝哼了一聲,大步走出門外。江靈韻走到柯頂身?邊,苦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柯老哥,你?倆老是見面就炸,讓我很難辦啊。”
“可不能全怪我,”柯頂無辜地攤開手:“他有時候不講人?話,我不愛聽,就不能慣著。”
江靈韻忍俊不禁,搖搖頭:“聽說您和鞏主任是大學同班同學,二位讀書的時候也打得這么厲害?”
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憶,柯頂?shù)男θ蓊D時消失:“道不同不相?為謀,志不同不相?為友。”
江靈韻頓了頓,正想往下問,被對方持續(xù)震動的蜂鳴聲打斷:“我接個電話。”
她點點頭,目送柯頂離開的背影,上揚著的嘴角漸漸耷拉下來,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老齊?你?總算有信兒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沙啞著聲音解釋道:“這幾天忙,還?感?冒了。得,咱們閑話不多?說,你?讓我打聽的這個江靈韻,嘖嘖是個狠角兒。”
柯頂?shù)男?一下提起來:“怎么說?”
“學歷優(yōu)秀,國外大學的傳播學研究生?,家里頭三代傳媒人?,人?脈關(guān)系的底子很厚。不過?這副局長的位置倒也不是靠關(guān)系,人?自己內(nèi)部拼選考上來的,上一個考進來的女官員得是七、八年前了。”
拼選?那還?真有兩把刷子。所謂的拼選,是部里內(nèi)部開放的遴選機會,符合條件的申請考試之后還?得經(jīng)過?好幾輪的面談、考察,通過?了才有提拔的可能性。
“是挺不錯的,做事干脆利索。”柯頂給予肯定,接著問道:“哪一派的?”
老齊犯了難:“這我還?真不好說。問了一圈,說是在地方臺干的時候風格比較新潮,行事大膽。來京城之后呢就變得中規(guī)中矩了些,暫時還?看不出特別?貼哪一邊。”
柯頂摸摸下巴,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他讓老齊打聽江靈韻的性格喜好,主要是想提前告訴向蕾該注意的地方,預判對方會如何處理此事;柯頂雖是副組長,但最終拍板還?得是江靈韻。
而?所謂的“分派”,是不能拿到臺面上討論的拉幫結(jié)伙。隊伍太龐大,思想更復雜,改革派與?守成派之間的火花越發(fā)激烈。
鞏朝其人?,正是守成派里的中堅力量。
“嘿,你?說誰這么缺德,知?道你?進了調(diào)查組,還?特意調(diào)鞏朝來跟你?打?qū)ε_,多?損啊。”老齊頗有點幸災樂禍的調(diào)侃。他與?柯、鞏,三人?都是大學同學,很清楚這兩人?的舊仇宿怨:“臉皮也真夠厚的。我要是他啊,對著被自己剽竊的人?,怕是都不敢看一眼。”
回想起這檔子事,老齊還?為老友憤憤不平:“當初要不是鞏朝把你?的作品抄了,能有他今天的位置?!”
與?一見面的劍拔弩張不同,柯頂與?鞏朝在抄襲事件沒發(fā)生?前關(guān)系還?算不錯。鞏朝學導演,柯頂學音樂,一個系不同專業(yè);臨近畢業(yè),鞏朝要做一個關(guān)于交響樂故事的畢業(yè)作品,便通過?老師的牽線認識了柯頂。
二人?一拍即合,柯頂包攬了作品里的兩首原創(chuàng)曲子,中間還?給鞏朝提供了不少拍攝思路。
可是合作過?后好長一段時間里,遲遲不見鞏朝正式發(fā)布作品,也再沒收到來自對方的消息。打聽之下才知?道,鞏朝因為這支畢業(yè)作品,被某地方衛(wèi)視的一把手賞識,免面試直接入職。
而?廣受好評的作品里,從頭到尾只有鞏朝一個人?的署名,哪怕幾乎采用了柯頂全部的點子、音樂,也占為己有、統(tǒng)稱自己的原創(chuàng)。
這可把當時年輕氣盛的柯頂氣壞了,朋友們聽說后也義憤填膺不已。無奈在他們年輕的時候,合作是很隨性自然的交流,也不像現(xiàn)在有網(wǎng)絡和手機,柯頂手上根本沒有任何實質(zhì)證據(jù);學生?時代也沒什么版權(quán)意識,等他想起要給那兩首歌登記版權(quán)的時候,早就被鞏朝搶先注冊。
好在同學們大多?都相?信柯頂?shù)娜?品,于是乎鞏朝在同屆生?里的名聲一直不好,直到如今都沒有參加過?同學聚會;二人?的人?生?軌跡雖不相?同,但總會孽緣般的相?交在某個圈子里,從而?導致一見面就要嗆聲不停。
“他臉皮跟長城那么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柯頂嗤之以鼻。
老齊哈哈一笑:“鞏朝也算遭了報應。原本不出意外的話,江靈韻的位置可是為他留的。聽說是差沒辦好,直接被退回科室等退休嘍。”
一語驚醒夢中人?,柯頂捉摸不透的地方突然來了思路。怪不得,鞏朝要整治劇組、立典型的態(tài)度如此強烈,原來是要利用這事,給自己重返政治戰(zhàn)場加砝碼和戰(zhàn)績!
柯頂把自己的猜測跟老友一分析,老齊也直呼狡詐:“難怪!作風整頓行動一出來,行業(yè)里反對聲就沒停過?,大家也比較抗拒官僚主義過?分插手藝術(shù)創(chuàng)作。好個鞏朝,趁著這時候竄出來出風頭,合著就想表達自己是個忠誠的走狗唄!?”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柯頂暗罵了一聲。
“老柯,”老友不無擔心?的問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干嘛非要淌這趟渾水,這些搞政治的一個比一個還?人?精,你?萬事小心?,別?被卷進亂七八糟的事里。”
“行,知?道了。回去請你?吃飯。”柯頂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便掛掉了電話。
一回到會議室再見到鞏朝那嘴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感?受到來自對面令人?不適的眼神?,鞏朝心?中也很搓火。真是喝涼水塞牙縫、放屁扭了腰——倒霉透頂。
先是想往上走動走動以失敗告終,他安慰自己好菜不怕涼,韜光養(yǎng)晦段日子再重出江湖;這一韜就坐了兩年的冷板凳,下火菊花茶喝了得百來斤。好不容易抓著個冒頭的機會,偏偏死對頭柯頂不知?道發(fā)什么神?經(jīng),居然主動申請加入調(diào)查組。
他說一柯頂就說二,說東就非得往西走,實在不順心?。
至于江靈韻鞏朝瞥了瞥正在說話的女人?。兩頭不得罪的老好人?,說話滑不溜秋,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過?好在自己手上有極為關(guān)鍵的材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咳咳。”
眾人?齊齊看向打斷江靈韻說話的鞏朝。
“我收到份匿名的證據(jù)。”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U盤,難掩得意的說道:“里面的視頻能夠說明?,《致勝》劇組發(fā)生?安全事故完全是制片方與?演員經(jīng)紀公司為了博眼球求關(guān)注,故意作出的惡意宣傳行為。”
柯頂像是突然挨了一記悶棍似的懵在當場,其他人?如寒蟬般啞然失聲。
江靈韻瞳孔一震,眼神?鎖定著對方手里的U盤:“鞏主任這有點突然。視頻內(nèi)容放給大家看看吧。”
鞏朝順手遞給小石,昂頭示意他鏈接會議室的投屏播放出來。
眾人?秉著呼吸,一幀一幀仔細地觀看著;鞏朝干脆做起講解:“畫面能看到有人?在往山上搬石頭,重量很明?顯是實心?的。”
“各位注意看這里,有個白衣黑褲帶著帽子的女孩在往頂上走。后邊不遠不近的也跟著兩個人?,還?扛著工具。”
“突然探出頭來,就在石頭滾下來的位置。”
畫面截然而?止,大家都還?在云里霧里。江靈韻問出所有人?的疑惑:“鞏主任,這能看出些什么名堂?”
鞏朝眉飛色舞起來,眼里閃著得意的光:“戴帽子的女人?,就是那個受輕傷的工作人?員!女配角扮演者薛真的助理!”
見眾人?還?是有些茫然,他索性將匿名收到的信件內(nèi)容復述一遍:“有人?提供了線索,同時把事發(fā)的現(xiàn)場視頻一同附在信里。”
經(jīng)過?多?天的調(diào)查,鞏朝雖覺得內(nèi)情不簡單,但始終沒有很好的切入口深挖內(nèi)幕;再無所獲下去,自己辛苦跑一趟算是白費功夫。
他正愁著,服務員突然打來電話,說前臺有一封指明?給他的文件袋。
鞏朝仔細翻看里面的物什,一封打印的信和一個銀色鑰匙扣U盤;他疑惑的看完視頻,隨即信件的內(nèi)容讓鞏朝欣喜若狂——
調(diào)查組:
我是《致勝》劇組的工作人?員。你?們是查不出什么的,因為制片人?蘭懿已經(jīng)提前統(tǒng)一好口徑,如果說實話就會被開除,所以大家為了飯碗,選擇閉口不言。見領(lǐng)導們辛苦調(diào)查,我良心?實在受到譴責,不得已用匿名的方法?告訴領(lǐng)導真相?。
監(jiān)控視頻是現(xiàn)場一臺24小時運作的機位拍的,前不久也被導演拿走了內(nèi)存卡里所有的監(jiān)控畫面,我手上這份是當時留了個心?眼偷偷錄下來的。
畫面里出現(xiàn)的女人?,就是受傷送醫(yī)院的那個工作人?員黎無疆。她也是新傳娛樂經(jīng)紀公司的工作人?員、女演員薛真的助理。如視頻所示,原本道具石頭被換成實心?的,再由黎無疆帶著人?上去動手腳,她還?在邊上探頭出來被拍到了。
事情發(fā)生?之后我覺得很不對勁,黎無疆既然知?道石頭特意放在那個位置,又怎么會剛好站在可以被砸到的地方還?受傷呢?這不得不讓我想到最近劇組里議論紛紛的兩個傳言,一是演員薛真不滿足她的戲份,多?次要求增加鏡頭;二是制片人?一直在抱怨電影的熱度很低,要想辦法?提高關(guān)注。
現(xiàn)在電影的名字天天都掛在熱搜榜上,工作人?員也只是受了輕傷所有的巧合都太可怕了。
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視頻交給領(lǐng)導,希望調(diào)查組能查出個真相?!
鞏朝當下就想拿著信件和視頻找到江靈韻——《致勝》電影制片方品行不端,和經(jīng)紀公司聯(lián)合炒作,使用極端方式宣傳電影,嚴重影響行業(yè)風氣、引導社會不良輿情。
頂風作案、情節(jié)惡劣,實屬行業(yè)毒瘤!應該立即上報電影局,嚴厲處理!
狂喜的勁頭稍稍平復后,小九九算盤又打了起來。鞏朝細細一琢磨,心?想不對啊,這成績?nèi)f一記到江靈韻頭上他不是虧大了嗎?!
畢竟對方是組長,自己只是負責監(jiān)督程序的監(jiān)察員;而?且江靈韻還?是第一次帶組就白撈樁天大的功勞、辦個好差,他可更沒立足之位了!
鞏朝左思右想,決定越級先行匯報,成功獲得對方隱晦的支持。因為這位老領(lǐng)導正是整頓作風行動的倡頭人?之一,眼下也正為行業(yè)里抗議聲音煩著,所以鞏朝提出用《致勝》劇組充頭炮、殺雞儆猴,正中下懷!
鞏朝從對方越發(fā)和煦的口吻中知?道,他賭對了。
于是炮彈在此時,才被他點燃。
柯頂腦袋里嗡嗡陣響,鞏朝得意的嘴臉不停在眼前放大。他抓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早已冰涼的茶水順著食道往下,涼意似乎蔓延到心?頭。
小向分明?說沒問題,只要公正調(diào)查就行可這視頻?!
怒驚攻心?,他腳下不由虛浮,往后踉蹌一步。小石眼尖注意到柯頂臉色不對,一個健步上前扶住對方的手臂,關(guān)切的問道:“柯教授沒事吧?!”
“沒事高血壓犯了。”柯頂感?激地拍拍他的手背:“你?扶我坐下。”
“誒,您坐穩(wěn)了,我去倒杯熱水過?來。”
其他人?還?圍著電腦,反反復復看著視頻邊討論著,沒有注意到柯頂?shù)氖B(tài)。
鞏朝十?分滿意他引起的騷動:“江組長,這個證據(jù)可以坐實《致勝》劇組的問題了吧?”
江靈韻從屏幕前抬起頭,仍然是那副讓人?摸不清的平靜。
她扶了扶眼鏡,嚴謹?shù)鼗卮穑骸耙曨l來得太突然了,里面的內(nèi)容得認真分析,還?要檢查有沒有剪輯和拼接的痕跡。但照現(xiàn)在來看,劇組與?新傳公司的嫌疑的確非常大。”
“座談會的環(huán)節(jié)也要照計劃進行,聽聽劇組相?關(guān)人?員是怎么解釋的。”
鞏朝聞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在他看來,江靈韻完全是在做無用掙扎來掩蓋自己的無能。都是調(diào)查組的成員,為什么送信的人?偏偏選了自己來發(fā)聲,顯然他更受信任。
罷了,強者要體?諒敗者的挽尊。
柯頂緩了好一陣,正想避開人?群趕緊聯(lián)系向蕾。驀地,門外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正好,”江靈韻看向墻上的掛鐘:“和劇組約定談話的時間到了。”
攻破心防
趙南啪地關(guān)上車門, 圍在巫行運身邊喋喋不休:“哥,我尋思著還是一塊進去吧,問一個是問兩個也不嫌多。”
巫行運抬頭看了看天, 一大團聚雨云烏壓壓地逐漸逼近, 怎么琢磨都不像是個好兆頭。從調(diào)查組通知他今天接受詢問開始, 心頭總是沉甸甸的不得勁。
他狠吸一口煙,扔地上踩滅:“行了。你有這?功夫, 就給我去盯著四根的情況。”說罷從懷中掏出張銀行卡:“里頭有八萬, 密碼六個零, 取了錢就把欠醫(yī)院的還上, 剩下的再想辦法。”
趙南正?想接過,被對?方透著兇光的雙眼嚇了一跳:“要敢拿去賭, 你知道后果的。”
“我是那么沒譜的人嘛,”他嘟囔著連連否認:“四根好歹也?是看著長大的, 救命錢我怎么會拿去瞎搞。”
巫行運擺擺手,數(shù)日的通宵達旦快耗盡他的精神氣:“去吧,順便帶老嬸子吃頓好的、換身衣服。”
四根的事不能?一直瞞著家里,巫行運左思右想還是把?消息通知回老家;四根的寡母吵鬧著要來看兒子,他便自掏腰包買車票把?人接到京城。
屋漏偏逢連夜雨, 前兩天四根因為并發(fā)癥導致顱內(nèi)出血,一度下了病危通知的程度,只得靠巫行運撐著忙前忙后。
順著酒店工作人員的指引,巫行運敲響了會議室的門。
“請進。”
聽上去莫名熟悉的女聲在里間響起。
他狐疑地推開, 室內(nèi)近乎昏暗的看不清全貌。橢圓狀會議室長桌,只有面對?著巫行運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
巫行運定睛一看, 瞪目結(jié)舌:“蘭制片?!”
“見到我很意外么?巫組長。”蘭懿面上笑著,但笑意絲毫未達眼底。
“是你打著調(diào)查組的名義約我到這?里來?”巫行運下意識地答道。雖然不知道蘭懿突然上演的是什么戲碼, 但他強裝鎮(zhèn)定反問:“蘭制片要有事找我都可以?,搞這?一出是什么個意思?”
蘭懿示意他坐下,也?不打算繞圈子:“調(diào)查組要對?相關(guān)人員作詢問是真,但你已經(jīng)來晚了。”
巫行運覺得眼前這?個認識很多年的女人,看著自己就像在審視陌生人:“因為我把?你的所作所為,一件不拉的,全部上報給了調(diào)查組。”
如同驚雷劈過夜空,留下震耳欲聾的轟鳴。
巫行運呆愣在原地,一股股涼意直往頭頂沖,心跳連空了幾拍。過了好一會,他強壓住驚懼找回聲音:“蘭制片,玩笑可、可不能?亂開。”
蘭懿見他強撐著不承認,殘留的一絲希冀也?消失殆盡。她冷著嗓子,淡淡地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巫行運,我今天敢把?你約到這?里來攤牌,像是浪費時?間跟你開玩笑嗎?”
巫行運收起訕笑,法令紋徹底耷拉下來。人前世故玲瓏的氣質(zhì)蕩然無?存,圖窮匕見時?才見到他不加隱瞞的兇戾。
“說說看,我們?蘭大制片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他點起煙,與?蘭懿對?上視線。
“出事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那場戲的道具分明是泡沫做成的假石頭,即使不小心滾下來又?怎么會真正?傷害到人?而且,媒體報道速度太快,快到根本像在現(xiàn)場看到了一樣。”
此時?卸下偽裝的二人反而能?暢所欲言起來。
“如果真的是山體松動造成的意外,那我也?只能?自認倒霉、接受結(jié)果。但經(jīng)過了解,那塊區(qū)域連續(xù)半個月沒下過雨,所以?這?個因素排除了。剩下的,只能?是人為。”
蘭懿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巫行運:“我怎么都沒想到,居然是你!”
“哈。”巫行運從鼻子里噴氣,嗤笑一聲:“都是你的猜測而已,沒有證據(jù)證明是我干的吧?”
不見棺材不掉淚。她拿起桌上的幾張紙,懟到他面前:“你以?為我沒有準備?巫行運,看不出你還挺有反偵察意識,特意避開現(xiàn)場攝影機的角度,完全將自己的一舉一動避除。但百密終有一疏,擺渡大巴的行車記錄儀拍得一清二楚!”
巫行運聞言,立即奪過來。逐漸地,紙張的邊緣被抓皺欲破,他抬頭,神色有了絲松動:“這?只是我為劇組采買道具驗貨而已。”
好在拍攝范圍有限,從圖片上看他只是在和一個陌生男人交談而已,石頭并沒有出現(xiàn)在畫面中。
“事發(fā)當天的早上,你就碰巧和組外人交接?”蘭懿嘲笑反問,似乎不敢相信巫行運居然拿出如此蹩腳的理由:“只要我想調(diào)查,跟你說話?的男人是誰、你在他那買了什么,只是時?間的問題。還要接著編嗎?”
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巫行云捏緊了拳頭。
“就算是我買回來的,也?不能?把?鍋甩到我頭上來吧?”他迅速整理思路,辯白道:“劇組停工,對?道具組來說意味著沒有收入,我還有幾十號兄弟要養(yǎng),不做事就得等著喝西北風!”
蘭懿沉默了片刻。趁著這?空檔,巫行運似乎得到了喘息,繼續(xù)申辯:“換個角度來說,光憑我一個小小的道具組長,哪有能?力控制導演和演員站位,順著我的想法走?”
“蘭制片,我理解你壓力很大,但你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你當然可以?做到。”驀地,室內(nèi)突然出現(xiàn)另一道清冷的女聲。他循聲看去,一個短發(fā)高挑的女生從屏風后走出來,站在蘭懿的身邊。
“你他媽是誰!?”巫行云詫然,他對?對?方毫無?印象。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薛真的經(jīng)紀人,向蕾。”
那就是新傳的人?蘭懿突然與?薛真的經(jīng)紀公司攪合在一起,顯然不是個好預兆。
向蕾并不打算給他反應的時?間,晃了晃手里提著的藍牙音響:“在你提出問題前,誠邀巫哥品鑒一段錄音。”
巫行運直覺意識到,對?方即將要播放出來的內(nèi)容足以?給自己定罪——
先是刺啦刺啦的噪音,緊接著是玻璃杯碰撞一塊發(fā)出‘哐’脆響。
下一秒,像是刻意變音過的厚重男聲說道:[巫哥,咱們?最后干了這?杯,感謝%……&……%*。]
[客氣、客氣。]與?之?對?話?的另一個人,大著舌頭回應。
這?聲音巫行運再熟悉不過,正?是他自己!而偷錄的人是誰,也?浮出水面。
咚——巫行運重重一拳捶在桌上,鼻孔直喘粗氣。向蕾睨了他一眼,特意調(diào)大音量。
[弄幾塊真石頭輕松得很]
[讓人到點松土]
[就是不小心讓黎無?疆看到了]
[我就提前到蘭懿面前撇責任]、[撇給誰?當然是推給薛真啊,難道還能?說是……()*&)()不成?]
[不過江通個傻X突然要換位置,這?個沒辦法控制。]
剩下所有的對?話?只有巫行運的聲音。即便在嘈雜的背景音里,字字句句依然聽得十分清晰。
巫行運哆嗦著嘴說不出話?來,鼻翼和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牙關(guān)咯咯直響。
莫啟東敢在背后陰他!故意把?不利自己的話?刪刪減減糊弄掉,竟是想把?責任全推到他身上!
“巫組長這?下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吧?”向蕾雙眸幽深如狼,嘴角慢慢揚起。
即便聽過無?數(shù)遍,再次入耳仍讓蘭懿倍感憤怒。看著巫行運頹喪得如同喪家之?犬,她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巫行運,我懷疑過很多人,但我最不愿意相信這?個人居然是你。”
對?方沉重的一字一句,無?疑是重錘一下一下敲打拷問他的良心。
“如果知道你是頭白眼狼,當初我就不該幫你一把?。”
巫行云渾身一震,下意識撇過頭去不敢面對?蘭懿。
向蕾之?前已從蘭懿異常憤怒的情?緒中嗅到這?二人之?間關(guān)系不淺,想不到原來存在這?樣的前情?。
六年前,巫行運帶著幾個人與?帶自己進行的師傅決裂,自立門戶。但師傅入行多年、樹大根深,仗著人脈和關(guān)系網(wǎng),放言要封殺不聽話?的徒弟,導致巫行運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接到活,差點就要收拾包袱回家種地。
同樣是經(jīng)常被別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的蘭懿,與?巫行運幾乎有著相同“欺師叛徒”的遭遇。兩個人偶然認識之?后,蘭懿手頭上正?巧有項目拍攝,遂起了惻隱之?心,聘請巫行運進組干活。
巫行運自然感激萬分,做起事來盡心盡力,蘭懿看在眼里也?十分滿意,也?將他推薦給更多的同行、電影導演。有了口碑背書,巫的工作漸漸有了起色,從一開始的三五號人發(fā)展到如今一二十個人組成的團隊。
所以?當蘭懿懷疑劇組內(nèi)部出問題時?,從沒想過要調(diào)查巫行運。可想而知,當真相浮出水面后,蘭懿的失望和憤怒該是多么強烈。
房間內(nèi)頓時?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天空再承受不住烏云狂風的摧殘,伴隨著陣轟雷,傾盆大雨瞬間澆濕整座城市。
良久,男人沙啞著嗓音,似有千般沉重的同時?,又?帶著說不清的解脫釋然:
“對?不起,懿姐。是我干的。”
疾惡好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 巫行運就再沒叫過自己懿姐了。
乍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曾經(jīng)并肩奮斗過的回憶像幻燈片般一頁頁閃過,歷歷在目。那?是第一部合作的電影, 全組人在野沙漠熬了幾個月, 一睜眼就是整片整片的黃色, 水杯喝到底都是沙子。
幾十號人苦中作樂,滿心滿勁想的都是怎么把戲做好。
一起吃過苦的同僚、伙伴, 怎么就走到相厭的境地?
“巫組長, 這事還?有其他人參與么?”向?蕾冷不丁的發(fā)?問道。
巫行運長長吐出一口氣, 咬住后槽牙, 怒火中燒:“當然有。只不過我現(xiàn)在說出來,你們應該也不會相信。”
“你說吧。”蘭懿恢復平靜, 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事已至此,他也沒必要再替李依一、莫啟東等人藏著掖著。狂風拍得窗框噼啪作響, 乳白色的窗簾布被掀得亂七八糟,雨越下越大。
“前?段時間,李依一的經(jīng)紀人莫啟東找上門,想和我做個交易。”
伴隨著雨聲,巫行運緩緩將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來——他與李依一等人怎么根據(jù)拍攝通告日程確定動手的時機、自?己在哪里跟誰的訂購的石頭道具、如何派人設計好石頭滾下的位置等等。
“至于李依一為什么要這么干, 我猜她?是想擠走薛真。”煙燼,他的自?白也接近尾聲。巫行運嘲諷地勾勾嘴角:“畢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薛真的演技和狀態(tài)比李依一強多了。”
向?蕾挑了挑眉。這家伙總算說了一句她?愛聽的話。
真正的理由倒是和對方猜測的八九不離十,蘭懿回想起莫啟東貪婪的嘴臉和過分的要求, 直犯惡心。
“我說的都是實話。既然認了栽,我沒必要擱這撒謊。你們放的錄音, 就是莫啟東趁著我醉酒沒防備故意套我的話。真正完整的對話里,他也承認自?己參與其中, 但他給你們的就是經(jīng)過編輯而且有利于他的片段。”
巫行運看著蘭懿,話里藏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迫切。
未等蘭懿表態(tài),向?蕾飛來一個提問:“巫組長,假設讓你主動承認錯誤和指認莫啟東,你會做出什么選擇?”
“我”巫行運頓住,一時間啞然。無法?忽視的僥幸心理在與人性良知激烈搏斗。久久,他抬起頭,眼白血絲紅得明顯駭人:“我選擇承擔后果?。”
“你為什么同意莫啟東的計劃?”蘭懿憋了又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她?實在沒想明白,對方究竟對自?己和劇組存在什么意見,導致巫行運作出在背后插刀的決定。
“四根的醫(yī)療保險。”對上蘭懿不可思?議的眼神?,巫行運的疲憊與掙扎徹底暴露出來:“他是我從老家?guī)С鰜淼男≥叄煤靡粋小伙子,現(xiàn)在卻成了個廢人。自?打四根進了醫(yī)院,錢就跟扔到火盆里一樣?,堵不完的窟窿,根本看不到頭。”
“實在支撐不下去了,我希望你能用劇組的保險給他治病,但是”
后邊的話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但是我拒絕了很多次。因為四根不是因為工作的原因受了傷,而且還?違規(guī)飲酒上工,按照規(guī)理賠的法?律規(guī)定,這樣?的情況是不能用劇組的大額保險份額。”蘭懿接道,像是不可置信般的喃喃自?語:“居然是為了這個事情?”
“四根的情況很不好,前?兩天才又搶救過一次。”巫行運點煙的手顫抖著,露出一個絕望的苦笑:“說實話,我真扛不住了。”
四根、醫(yī)療費、保險?向?蕾莫名覺得耳熟,仔細回想了下,恍然大悟。
她?佯裝驚訝地說道:“懿姐,我這幾天聽到你在電話里跟別?人說為一個叫巫四根的申請工會大病補助,是不是你們話里提到的四根?”
巫行運猛地抬起頭,倏地看向?蘭懿:“懿姐,這是真的么?”
蘭懿別?過頭,似乎是不想回答。
向?蕾繼續(xù)推波助瀾:“我聽說演藝工會的大病補助是很難申請下來的,需要五個以?上有名有望的成員聯(lián)合擔保,才會被納入名單中。懿姐這段時間除了處理落石風波外?,一直在聯(lián)系人跑關(guān)?系。”
巫行運也是演藝工會的會員,自?然知道這份大病補助所代表的份量——一旦確定為被救助對象,演員工會會負責救助對象百分之八十五的醫(yī)療費用,直至康復為止。
他沒敢想過為四根申請這個求助,因為難度太大、條件過于苛刻,大病救助從一開始就排除在他的計劃以?外?。
被向?蕾當場拆穿,蘭懿的心情莫名有些復雜,甚至有幾分委屈。她?兇巴巴的喝住對方:“行了向?蕾,不要說了。”
向?蕾聳聳肩,對巫行運說道:“信不信由你。”
他當然是信的。蘭懿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與她?結(jié)識多年,沒有一刻懷疑過對方的人品。
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竅,親手干出斬斷患難情的骯臟事。
巫行運渾身?癱軟,愧疚和心虛齊齊涌到喉嚨,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懿姐,我還?能做些什么來彌補?”
他真摯地問道,又補充:“既然調(diào)查組已經(jīng)知道來龍去脈了,待會我就去找到他們,說什么都是我干的、只追我一個人的責任,不要連累劇組。”
蘭懿聽出他不是在做戲,眼神?不似之前?那?般凌厲。她?像征求意見般看向?向?蕾,對方微微一點頭后,說道:“其實,我沒有把你交給調(diào)查組。”——
小石打開門,脫口而出:“蘭制片?”
“你好。”蘭懿趁他愣神?的空檔迅速鉆進來,后頭緊跟著另一個女人。
柯頂探頭看去,見到來人微微一楞,隨即裝作無事發(fā)?生般低頭翻資料。
江靈韻也注意到蘭懿的不請自?來,眉心聚攏,氣氛瞬間嚴肅起來:“蘭制片的詢問順序不是第一個吧?”
“不好意思?啊江組長!”蘭懿連連道歉,順勢拉張椅子坐下:“本來不該打擾調(diào)查組的工作,我這邊出現(xiàn)了些緊急情況,對調(diào)查結(jié)果?會產(chǎn)生直接的影響,所以?冒昧打擾了。”
向?蕾低眉順眼地跟在蘭懿身?邊喬裝私人秘書,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柯頂身?邊。
江靈韻摘下眼鏡揉著眉心,看不出不愉還?是高興:“蘭制片請說吧。”
“是這樣?的。作為制作團隊的負責人,自?省的時間里我沒有松懈,通過不斷的自?查自?糾,一定要找出原因明確責任。這幾天我搜集到了一些新證據(jù),可以?肯定的是問題的確出在內(nèi)部。”
“噢?”江靈韻揉捏的動作一停,又重新戴上眼鏡,如炬的目光審視著蘭懿,饒有興致的反問道:“什么證據(jù)?”
鞏朝訝異的眼神?一閃而過,身?體不由得坐正了。
“主要是音頻材料,里頭的內(nèi)容能夠還?原事情的真相。”
鞏朝聞言,心想這那?哪是什么新鮮事,音頻他們也有,便隨口接道:“視頻我們收——”
“誒。”江靈韻立即打斷他:“鞏主任,麻煩您請服務員上兩套茶具。”
這還?是江靈韻第一次用如此不客氣的語氣朝自?己說話,鞏朝頓時被赫住,竟沒有再抱怨地照對方吩咐的去做。
向?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鞏朝的背影,視線正好跟柯頂撞上。她?隱晦的眨了眨眼。
柯頂輕咳一聲起身?拿水,特意碰了碰手機。
向?蕾會意的點點頭。
“所以?,證據(jù)呢?”
“額”蘭懿霍地有些詞窮,下意識看向?身?旁人。
“江組長,”向?蕾向?前?邁一步,態(tài)度誠懇:“這也是我們冒失前?來的原因,希望您能將今天下午的詢問延后至明天,也許明天之后也不需要再詢問,我保證能給您、調(diào)查組一個有理有據(jù)的答案。”
江靈韻視線轉(zhuǎn)移到向?蕾身?上,問道:“這位女士是?”
蘭懿賠笑:“她?是我的助理,向?蕾。”
“江組長好。”向?雷從善如流應道:“一時心切打斷你們的對話,十分抱歉。”
“倒沒有到打擾的程度。”江靈韻轉(zhuǎn)回正題上,意興盎然:“詢問是調(diào)查必須進行的步驟。你們真的認為手里掌握的證據(jù)的分量,足以?讓調(diào)查組滿意且信服嗎?”
蘭懿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可以?。”
“江組長,我認為不妥。”拿著茶具回來的鞏朝正好趕上這段對話。《致勝》劇組的制片都承認是內(nèi)部出了問題,再有視頻佐證,調(diào)查結(jié)論基本無疑義,不必要浪費時間耗下去。
“調(diào)查組是獨立調(diào)查,保證公平公正,怎么搞得像是在菜市場買菜似的有商有量?”
“鞏主任這話就難聽了。”柯頂慢條斯理的頂回去:“調(diào)查是獨立不錯,但也要充分聽取意見,根據(jù)實際情況開展。沒有經(jīng)過全方面的排查就武斷作決定,那?是一言堂,封建皇帝搞的那?套!大清都忘了幾年了?”
鞏朝恨得牙齒直癢癢。格老子的柯頂,當著外?人的面都要給他落下面子。
正當一陣唇槍舌戰(zhàn)又要開戰(zhàn)時,江靈韻思?索半晌后拍板:“蘭制片,詢問我可以?同意延后。但丑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搜集的證據(jù)是偽證或者串通,后果?非常嚴重。”
蘭懿喜出望外?,連連承諾。
鞏朝臉色很是難看,但也不好再反駁什么,只得坐回原位生悶氣。
趁著旁人客套之余,向?蕾查看手機信息——
[調(diào)查組收到匿名舉報信件,內(nèi)附你司工作人員出沒在現(xiàn)場的視頻,有很大的自?導自?演炒作嫌疑,小心-KD]
閱讀完畢她?迅速刪掉,回復道:
[收悉,視頻已看過,是經(jīng)過剪輯使人誤導的。]
柯頂不動聲色的讀完回訊,終于松了口氣。就說嘛,向?蕾這小妮子怎么會出大紕漏,看來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所以?你們只是跟調(diào)查組提出延后詢問”巫行運難以?置信的重復道:“沒有把我推出去抗責!?”
向?蕾拉長音調(diào):“巫組長你后悔了?”
“當然不是。”巫行運否認,笨拙地駁道:“我只、只是有點意外?。”
明知蘭懿把自?己交出去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可當?shù)弥獙Ψ饺匀辉敢饨o他一次改正的機會時,難言的酸澀和愧疚交織,思?緒萬千,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表達復雜的情緒。
“主動承擔責任與被揭發(fā)?,絕對是不同程度的處罰。”向?蕾點出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
“懿姐看在曾經(jīng)合作過的情面上,愿意給你一個做選擇的機會。如果?你剛才執(zhí)迷不悟裝聾作啞,明天我們會毫不猶疑地把你和莫啟東通通交出去。等待你的,不僅是違約責任還?有行業(yè)禁令,再也不能從事文娛行業(yè)。”
也算巫行運尚存一點良知,給自?己留了個門縫。
蘭懿對他的說話語氣和緩不少,但已存在明顯的疏離:“這不代表著你可以?置身?事外?。這次風波影響太大,電影還?能不能繼續(xù)拍誰也說不好,我不能讓劇組其他無辜的人為你和莫啟東、李依一的行為買單。”
巫行運平靜的接受,頷首道:“我明白。你們想讓我怎么做?”
“在我們說出要求前?,你可以?先把這段語音聽完。”
向?蕾跟變百寶箱似的拿出另一個U盤,插進音箱里。
[咔嚓——咔噠咔噠咔噠。]
音頻中沒有任何說話聲,只聽得到持續(xù)的咔噠聲,似乎是有人不停地按著原子筆摁壓開關(guān)?。
隨即啪嗒啪嗒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發(fā)?出的動靜越來越清晰。來人一開口,咔噠按壓聲也停了下來:
[戶外?的那?場戲定在后天拍攝,到時候我讓助理打聽好站位后再告訴你,你再去踩點。]
恍若亂石驚起千層漣漪,巫行運莫名的熟悉感得到了解釋——這段音頻是他和李依一私下見面的談話內(nèi)容!
他震驚地看向?向?蕾,沒發(fā)?現(xiàn)蘭懿的驚愕不比他少幾分。
向?蕾示意他繼續(xù)認真聽,不要分神?——
[李小姐,你可要想清楚。這都是真石頭,滾下來砸不砸到你或者讓你受傷,我沒辦法?控制的。]
[巫哥你放心,咱們定好時間,我數(shù)著秒躲過去就行。]
李依一嬌滴滴又帶著點方言的口音再好認不過了。
[行吧,反正我按照你們說的做。對了,你們公司什么時候把一百萬打到賬上?]
[別?著急,一百萬不就是我拍電視劇兩集的片酬,不會少給巫哥的。我經(jīng)紀人特別?交代了,咱們溝通盡量見面說,劇組人多口雜不安全。]
[我瞧你們干這種事不是頭回了吧,怎么那?么熟練。]
[這個圈子只看結(jié)果?誰管過程?]
音頻截然而止。短短三分多鐘,信息量成倍爆炸。
巫行運作為當事人,自?然知道接下來他和李依一談了些什么。
“你這怎么弄來的?”他還?是大跌眼鏡,百思?不得其解。蘭懿也非常好奇,她?是第一次聽到這段音頻。
向?蕾伸出大拇指,做了個按動的手動作。
摁筆咔噠聲!巫行運猛地想起李依一每次跟他討論的時候,手上總拿著支黑色的圓珠筆,而且也有喜歡頻繁摁下松開開關(guān)?的習慣!
難道
“李依一自?己錄的!?”他錯愕失聲,隨即又覺得很荒唐:“她?錄了就算了,你怎么拿到的?”
向?蕾耐人尋味的笑了笑:“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巫組長。我希望你明天帶著這段音頻和其他證明材料,親自?向?調(diào)查組說明全部的來龍去脈。”
“莫啟東把套你話的U盤交給我們的時候,還?在試圖給你潑更多的臟水。事實上,剛才那?份音頻更能說明,無論是計劃還?是實施步驟,都是莫啟東和李依一的決定。拿法?律的定義做個不恰當?shù)恼f明,你們都是共犯,但你情節(jié)較之輕一些。”
巫行運接過U盤,出神?地看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渾濁發(fā)?紅的雙眼裝載了一抹堅定:“不用等明天,出了這個門,我就去找調(diào)查組。”
說罷,竟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蘭懿怔怔地看他走遠,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雙腿早就虛軟無力,手也不受控的顫抖著。
她?將臉埋入手掌心,心臟從狂跳逐漸趨于平靜。直到掌心濕潤潤的,蘭懿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留下了眼淚。
“啊,雨停了。”向?蕾撩開窗簾。酒店外?的路燈和城市的霓虹光連成一片,霧氣也盡數(shù)散去,大道上車水馬樓,似乎之前?大雨過境的人去城空只是場錯覺。
蘭懿不想在向?蕾面前?失態(tài),匆匆地用衣袖擦掉眼淚,也起身?站到對方身?邊,失神?地注視著被雨肆虐過的野花,單薄的枝桿沒有折腰屈服。
隨即,向?蕾聽到蘭懿笑了出來。
如釋重負地大笑。像是孩童得到最喜愛的玩具,純粹又放肆。
受她?感染,向?蕾也跟著笑起來。
“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一定請你吃頓大餐。”蘭懿側(cè)頭對向?蕾說道:“有事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是嗎?那?我就提前?道個謝。”向?蕾莞爾一笑,開了個玩笑:“不如就換掉李依一,讓我們薛真演女一。”
“正有此意。”
“哈?”這下輪到向?蕾驚訝失聲,因為她?看到蘭懿的神?情并沒有任何戲謔,反倒極其認真。
“反正李依一我是不會再用了。”她?寧愿損失掉之前?的拍攝,也堅決不會再與李合作;拋開向?蕾功勞不談,薛真的資質(zhì)和演技也達到水準,換角成她?既理所應當又兩全其美。
“薛真雖然是新手,但拍起戲來領(lǐng)悟能力強,導演有也對她?贊不絕口。你剛才也聽巫行運說了,兩個人同場對手戲,誰更出彩有目共睹。”
更何況“向?蕾你調(diào)教?出的藝人,成名指日可待。”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經(jīng)紀人就像藝人身?邊的一個尺,標注了上下限。有經(jīng)紀人如此,薛真想必也不會長歪。
向?蕾有些受寵若驚,正色道:“懿姐,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談。”
不應該在對方情緒最薄弱激蕩,同時也是非正式嚴肅的場合里,武斷莽撞做決定。
蘭懿聽懂對方的意思?,心中對向?蕾的好感更甚。有分寸感又自?矜到絕不會得寸進尺,穩(wěn)重得令人挑不出毛病。
“行,咱們選個合適的時機詳聊。”她?順著向?蕾的意思?換了話題,隨即想起一個自?己十分好奇的問題:“李倚一的錄音是怎么回事?我聽那?聲音的確是她?沒錯,但是”
首先排除向?蕾造假的可能,那?李倚一再蠢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送給對手吧!?
“抱歉,請允許我保密。”大雨過后的涼風沁骨,向?蕾關(guān)?上窗,神?秘地做了個噓的表情:“這里頭還?牽連到一個可憐又可愛的女孩子,我答應過她?要保守秘密。”
蘭懿也不好固執(zhí)地追問下去,便點點頭。錄音真實就夠了,至于當從哪里來,對她?來說并不重要。
向?蕾感謝對方的理解,疑問就且打住。她?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剩調(diào)查組在知曉所有真相后給出的結(jié)論。
二人在酒店門口道別?后,向?蕾獨自?打車離開。
連日的風波總算取得階段性的成功,明明該如釋重負的心情卻只是減輕了一半的負重,向?蕾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兩天前?。
彼時她?正在蘭懿的房間和對方商量對策。先是江通貿(mào)然上門,三人又嘰里呱啦一陣時,她?突然接到了祝寧的電話——
“向?經(jīng)理,快回酒店一趟,有人找你!”
沒來得及細問,莫啟東不請自?來,她?與江通只得匆匆離開,途中還?與莫啟東打了個照面。
等向?蕾趕回酒店,見到特意來找她?的人時,瞪大了雙眼:
“陶小姐?”
天降猛?
再一次感知到來自周遭驚訝又難掩好奇的打量, 陶桃條件反射般閃躲著?眼神,低頭看向地毯。
薛真捅了捅祝寧的胳膊,使了?個眼色。
“咳咳, 你再等等, ”祝寧清清嗓子, 作?輕松狀:“我們向經(jīng)理在回來的路上了?。那個,看你一頭汗的, 請喝水別客氣!”
“嗯”陶桃低低地回了?一聲, 手指下意識抓緊了?茶杯又松開。
房間又陷入詭異的沉默。祝寧撓撓鼻子, 一頭霧水。自?從醫(yī)院加上對方好友, 兩個人的交流只停留在?你問我答模式,祝寧覺得?沒意思后便不再打擾陶桃。
不曾想, 一個小時?前對方主動聯(lián)系自?己,稱是有重?要的事情, 必須要見到向蕾當面說?。
再接著?追問,陶桃也只是透露和這一次劇組意外有關(guān),更多的就不肯在?微信上多作?回答。
祝寧跟薛真商量了?下,覺得?還是很?有必要馬上跟向蕾聯(lián)系說?明情況,便先邀請?zhí)仗襾淼剿齻冋≈?的酒店里, 等向蕾回來。
只是對方額頭用白紗遮住的傷口、坐立不安的焦慮模樣,怎么看都?令人好奇得?嘴巴直癢癢。
“不然你先把包放下?”祝寧指了?指陶桃摟在?懷里的背包,下一秒?yún)s發(fā)現(xiàn)對方摟得?更緊:“呃,當我沒說?。”
救命, 那包里該不會裝著?什么炸彈之類的危險物?品吧?難道李依一命令陶桃直探老窩等向蕾回來將新傳勢力一網(wǎng)打盡!?
祝寧頓時?起了?身雞皮疙瘩,看向陶桃的眼神變得?疑神疑鬼起來。
“啪嗒滴嚕——”門卡刷響的動靜格外明顯。
陶桃騰地站起來, 死死的盯著?門口方向。
“陶小姐?”向蕾推門而入,映進?眼簾的就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陶桃:“是你要見我嗎?”
陶桃重?重?地點了?點頭, 眼神隨著?向蕾的步子從走廊跟到客廳,卻沒有順著?問題說?出來意。
向蕾松開領(lǐng)口的第一個扣子,隨手抓起茶幾上的水咕咚咕咚干掉一大半:“該不會是依一姐讓你來通知?我們刪掉合照的?”
乍見到來人,向蕾也頗感意外。就著?喝水的功夫,她唯一能想到李依一助理單獨前來的理由,應該是那張絕對會讓李感到非常不爽的合照。
陶桃聞言,急忙道:“不是的!我這回是專門找你來的!”
不同于她青澀稚嫩的外貌,陶桃的聲音是偏低沉的女中音,語氣里挾著?幾分焦急。
向蕾挑挑眉,回頭瞥了?一眼祝寧;后者立刻攤手表示我也不知?道原因。
“我知?道了?,就在?這”她想了?想,改口道:“去我的房間說?吧。”
陶桃懷著?雙肩包,默不作?聲地跟在?向蕾身后進?到同樓層的另一房間。床上、桌面和地板,散落著?數(shù)不清的紙張,幾乎每一張都?有紅色水性筆作?上的標記,她甚至瞥到了?其中有李依一在?其他劇里的造型。
向蕾不以為?意,快速清出可以坐下來的空檔,讓她坐下:“看你在?祝寧她們面前不自?在?,就擅自?把你帶來我這了?。說?吧,究竟有什么事?”
陶桃咬了?咬下唇,像是作?出什么艱難掙扎般開口道:“我要跟你做一筆交易!”說?著?,她從一開始就緊張保護著?的背包里,拿出個小小的銀色U盤:“U盤里的內(nèi)容,能證明是李依一聯(lián)系巫行運,故意弄出這一次的意外。”
向蕾脫外套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扔到床上,靠著?墻神色淡然地問道:“所以呢?”
陶桃在?來的路上,設想過無數(shù)種向蕾聽到這條勁爆線索的第一反應,唯獨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像聽到“天氣很?好”、“你吃晚飯了?么”再平常不過的話般,表現(xiàn)出異常的淡定。
“我、我是認真的!沒有在?跟你開玩笑!”她慌了?神的同時?又帶著?少?許不滿和憤慨。
向蕾作?了?個安撫的手勢:“我不認為?你是在?開玩笑。”她指了?指陶桃額頭的傷口:“怎么傷到的?還在?滲血。”
欸?陶桃下意識的去摸那道被李依一砸出來的傷口,指尖有淡淡的血跡。她一下子窘迫起來,不知?所措的支支吾吾:“意外。”
出門的時?候太著?急,陶桃隨便用創(chuàng)口貼遮住就趕過來。
向蕾皺著?眉端倪了?會,說?道:“你在?這里等會。”言盡,竟徑直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留下不知?所措的陶桃。
不一會,對方去而復返,懷里還揣著?瓶瓶罐罐。
沒等她問向蕾要搞些?什么名堂,向蕾大步走到她面前,撕開了?創(chuàng)口貼——嘶,創(chuàng)口突然見了?空氣,不適的刺痛起來。
“剛好有酒精和藥水之類的。”薛真之前拍古裝武戲經(jīng)常受點擦破皮的小傷,便養(yǎng)成了?隨行攜帶藥品的習慣。
向蕾仔細查看傷口,皺了?皺眉:“這么長一道口,還挺深,怎么不處理好就到處亂跑?”
像是被老師訓斥的學生,陶桃乖乖的答道:“沒注意”
這樣的傷口痕跡,絕對不可能是對方口中所說?的“意外”如此簡單,更像是被尖銳的器物?狠狠劃過。而且
“你是不是有凝血功能障礙?”周遭的血跡都?干涸了?,傷口卻仍陸續(xù)往外滲著?血珠。
陶桃一怔:“嗯”好像在?向蕾清冷的瞳孔里,自?己根本說?不出謊話:“家里長輩有肝病,遺傳”
她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陶桃的母親是得?了?肝癌走的。農(nóng)村醫(yī)療條件不發(fā)達,陶媽媽很?小的時?候就有乙肝,生下孩子后沒有要打疫苗的意識,也遺傳給了?陶桃。
老人家辛苦半輩子還沒享得?幾天清福,肝硬化引起的肝癌迅速把人帶走了?。處理完后事,陶桃去做檢查,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乙肝病毒攜帶者。
“不是傳染的那種!”怕向蕾誤會,她急忙解釋道:“這個病只影響我自?己的。”
“我沒有在?擔心。”向蕾好笑地回應道,手上消毒涂藥的動作?輕了?些?:“每年要按時?體?檢,吃藥護肝。”
陶桃鼻頭一酸,捏緊了?拳頭。
“OK,待會回去的時?候把紅藥水帶上,先別碰水。”向蕾滿意地檢查包好的紗布,洗好手后繼續(xù)問道:“你剛才說?要做什么交易來著??”
陶桃這才想起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的原因,喉嚨登時?梗住了?。
“你用錢買吧。”良久,她怯怯的開口道,顯然底氣不足。
“你很?需要錢?”
“嗯。” 只有錢,能買回自?由。
“需要多少??”
“五十萬。”不多不少?,正好違約金的數(shù)額。
“什么時?候要?”
“越快越好。”多在?那人身邊呆一秒都?是煉獄。
“怎么確保U盤里有我要的東西?”
“我拿了?電腦來,可以播放給你聽。”
向蕾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砸來,毫無喘息思考之機。陶桃起初還磕磕絆絆的,習慣后也對答如流起來。
“你來這李依一知?道么?”
“不知?道。”
“五十萬,你要用來干什么?”夜幕漸下,房間里沒有開燈,向蕾的雙眼卻亮如星辰,洞若觀火:“這個數(shù)字,要得?太精準了?。以你的年紀和身份,五十萬壓在?身上不是一件好事。向雇主的對手出賣雇主的信息,如果?被李依一發(fā)現(xiàn)了?該怎么辦?”
“又或者,我可以在?給你五十萬,拿到音頻后立刻復制保存,再向警方報案說?你敲詐勒索、詐騙我,而你所持的音頻來源不明,根本無法解釋,等待你的只有牢獄之災。”
隨著?向蕾咄咄之言,陶桃的臉色愈發(fā)難看發(fā)青。
“而且你現(xiàn)下就在?我的房間,隔壁也還是我新傳的人。雙手難敵群攻,我要是在?這兒把東西搶過來,你根本毫無反抗的余地。”
陶桃感覺掌心的U盤似乎在?發(fā)燙灼燒。她猛地抬頭直視向蕾,提高音量:“這是我唯一的保障了?,你要是亂來,我就算魚死網(wǎng)破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隨即,話中帶有幾分她都?沒有意識到的怯弱:“祝寧明明是你是個好人”
向蕾看著?眼前的女孩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眸色一軟,收起盱衡厲色:“你居然相信對家助理的話?”
陶桃一震,絕望地抿了?抿嘴角。自?己還是太天真幼稚了?,向蕾說?的沒錯,她居然糊涂到單槍匹馬來到對方地盤上試圖做交易談條件,殊不知?甕中捉鱉的對象是自?己。
“不過呢,你很?幸運。”向蕾拉過板凳,坐得?理對方很?近,柔聲道:“祝寧說?得?不錯,我還算是個好人。”
“你的交易我挺感興趣的,但我不能做個冤大頭。”見對方怔怔地看著?自?己,向蕾耐心解釋道:“我聽祝寧說?起過,李依一脾氣火爆對助理態(tài)度很?不好,有一次竟然看見她往你腳邊潑熱水。人前尚如此,人后只會更惡劣。你頭上的傷是她造成的吧?”
陶桃傻愣愣的點了?點頭,被砸中的心悸歷歷在?目。
“我看你也不像是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人,但是卻如此明確需要五十萬的錢,說?明你早有計劃如何使用這筆錢。U盤里的錄音一旦曝光,你肯定是最先被懷疑的對象,李依一和公?司會放過你嗎?”
“再者,錄音要是從新傳這泄了?出去,不僅是正式與李依一鬧翻、宣戰(zhàn),而且從法律、道德上新傳都?不占理。”
“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的來意和目的,以及為?什么需要五十萬。”
真誠是容易被感知?到的,陶桃從向蕾的眼神中看到了?擔憂和縝密。她像是為?所有的委屈找到泄口,直覺和心都?在?告訴自?己,可以相信這個人——
“五十萬,是我和李依一合同的違約金。錄音是李依一自?己錄的,她經(jīng)常拿著?的原子筆是錄音筆,有隨時?錄音的習慣。”
接著?,陶桃將前因后果?和心底話全盤托出。
母親突然倒下,中止了?陶桃的學業(yè)。好賭的父親缺席了?她整個童年,眼下更是因為?妻子的重?病而不見人影;家里一貧如洗,她咬著?牙借遍了?親戚,仍無法阻止病魔帶走含辛茹苦一輩子的陶媽媽。
人沒了?,錢卻要還的。以前的高中同學不知?道從哪里知?曉了?陶桃的窘狀,便伸出橄欖枝——有份工資高的工作?,不過要24小時?待命、簽保密協(xié)議,違約了?要支付高昂的賠償金。
陶桃只想著?在?盡可能快的時?間里還清親戚們的錢,之后重?返校園,不曾細想便答應下來,迷迷糊糊地簽了?一大堆材料。
入職后才發(fā)現(xiàn)所謂“高薪”,是隨著?工作?年限增長的,像她這樣的新員工得?先熬過一兩年沒有五險一金的日子;分配給李依一做助理之后,地獄模式正式啟動。
“原先,我以為?是我命不好才被分到李依一那里。”陶桃眼神冰冷,折射出濃烈的恨意:“后來有一次,我不小心聽到她和經(jīng)紀人聊天才知?道,她一開始就挑中我了?,因為?我陶桃父親失蹤母親死亡,農(nóng)村家庭沒有后臺,可以隨便她怎么欺負。”
“潑熱水?”她哈地一聲,凄涼之意溢于言表:“這還是心情好的時?候。碰上她生氣,一定要躲得?遠遠的,不然”
陶桃撈起上衣,腰間竟青紫一片,有些?還是陳年的舊傷。
向蕾訝異地問道:“李依一打你?!”
“不是打”她扯了?扯嘴角,似乎光是回憶就讓人難以承受:“都?是她掐、扭出來的。”
在?房車、在?酒店、在?劇組,只要沒有旁人在?又撞上李依一生氣的時?候,陶桃就是她泄憤的工具。
甚至怕她喊出聲,李依一會讓陶桃咬住毛巾
向蕾難以想象對方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痛苦,竟一時?啞言:“你你沒想過報警嗎?”
“想過,可是有用嗎?”
她回想起自?己跟著?李依一拍《至尊紅顏》時?的經(jīng)歷。當時?整個劇組在?內(nèi)蒙古外拍了?兩個月,全組人都?住在?彼此之間離得?不遠的蒙古包里。當時?工作?人員里有一對夫妻,丈夫是副導演,妻子是場務組長。
有一天夜晚,大家被哭嚎聲吵醒了?。
陶桃離得?最近,批了?件衣服出來看,卻見到令她咋舌的一幕。妻子滿頭是血撲倒在?地上,哭喊掙扎著?往蒙古包門口外爬。
丈夫拿著?皮帶,不停的往地上的女人招呼,面容可怖宛如從惡鬼。
凄厲的喊叫引來更多人,大家站在?蒙古包門口朝這邊看,卻沒有一個人回應女人的求救。
意識到引起騷動,丈夫把女人拖回房間里,賠笑道只是家事爭吵大家見諒;隨后,圍觀的人居然陸續(xù)關(guān)起房門。
陶桃站在?原地,如墜冰窟。她哆嗦著?手,正想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被一只手攔下。
她一回頭,是臉色陰郁的李依一:“不要多管閑事。”
“可是”她流了?好多血。
“你以為?你打了?這通電話,等來的是公?平的嚴懲嗎?”李依一叼著?煙,嘲笑著?她:“這點傷,就是有血駭人了?些?。人來了?,也只是警告教育,畢竟一家人嘛,床頭打架床尾和的。”
“你不要給我找麻煩得?罪人。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沒看到。”
陶桃渾身僵硬著?回了?屋,思緒瘋狂翻涌。她既恨自?己的懦弱,又自?我安慰道總有人會站出來替女人伸張正義的。
“可最后,我看到的是風平浪靜。”陶桃也是在?那一次之后放棄妄想:“妻子好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沒有人問她好不好、需不需要去醫(yī)院。過了?一個禮拜,她終于從蒙古包走了?出來,但大家都?看不見她臉上的傷和身體?的青紫。”
但分明,綠油油的草地上還留著?紅得?發(fā)黑的控訴。
也許正是約定成俗的緘默,讓真善美徹底成假大空。
向蕾張了?張嘴,想安慰些?什么,卻又閉上了?。
因為?無論說?什么,都?是蒼白虛弱的。她既無力改變根深蒂固的惡疾,卻也無法坦然告訴對方,一切會好的。
“我偏題了?。”良久,陶桃整理好心情繼續(xù)說?道:
“我想著?把工作?做好,就能夠避免掉傷害。可是不論我做得?再好,對李依一來說?永遠不夠,所以我只能逃離她。但是在?合同里,除非她解雇我,否則一律算我違約,需要付五十萬的賠償金。”
她閉上眼睛,重?重?嘆氣:“我的休學證在?公?司手里,沒有它,我沒有辦法回學校上學。”
陶桃能安心考上心儀的大學,全靠陶媽媽撿破爛、踩縫紉機供出來的高三。哪怕她選擇了?學費稍高的藝術(shù)攝影,陶媽媽也毫不猶豫地支持女兒追逐夢想。
“李依一在?社交平臺發(fā)的生活照都?是你拍的?”向蕾耳尖地聽到對方提起所學專業(yè)。
陶桃點點頭:“對,有時?候紅毯的造型也是我拍好、再給修圖師。”
向蕾眼中一亮,計上心來。#李依一 照片品味可是上過熱搜的話題,大膽新穎溝通和色彩強烈的光線,在?圈里算是獨樹一幟的風格。
李依一這廝守著?座金山還不知?道珍惜,就不怪她挖人了?。
“陶桃,”向蕾溫吞地伸出爪子,笑吟吟地問道:“我還是覺得?拿五十萬跑路是個很?糟糕的主義。如果?我可以找到辦法,讓你既不用繼續(xù)為?她做事,又能賺很?多的錢,你愿意按我說?的做嗎?”
光是恢復自?由這點,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好消息了?,陶桃根本不敢妄想掙大錢的提議。她下意識的抓住向蕾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真的有辦法嗎?!”
“我試一試。”向蕾拍拍她的肩膀:“把你的合同拿過來給我看看。”
嗯?向蕾自?己說?完后,怎么覺得?這句話莫名的耳熟。
“你先把錄音放給我聽聽。”
“噢。”陶桃老老實實地拿出電腦插入U盤,說?明道:“不知?道是不是李依一壞事干多了?,她有隨時?錄音的習慣,內(nèi)存滿了?就存到電腦里。”
陶桃也是最近這半年來發(fā)現(xiàn)李依一的秘密。每次到公?司開會或者跟經(jīng)紀人說?話回來,都?會找空檔神神秘秘的擺弄電腦。有一回她給李倚一送衣服的時?候,對方正在?洗澡,陶桃將衣服放在?床上時?發(fā)現(xiàn)李經(jīng)常拿在?手上的筆正插在?筆記本電腦的USB接口上。
她心里警鈴大作?,趕緊溜回門外,心撲通撲通直跳。
等了?好久才貌似平靜地進?來送衣服,電腦果?然被收起來了?。
之后,陶桃會挑對方拍戲或者不在?的時?候偷偷翻過李依一的電腦,就找到了?按日期排序的錄音文件。
“李依一的電腦不設密碼么?”向蕾問道。
“設有的。我拿她微博的密碼試了?試,就進?去了?。”
該說?這李依一是狡猾呢還是單純?向蕾愣住。
“《致勝》開拍,沒多久我察覺到她和道具組負責人巫行運走的很?近,有時?候在?車里也會跟一個五哥的人打電話。五諧音同巫,我想應該是同一個人。”
并且落石的事件更讓陶桃確定,這就是李、巫在?背后的計劃。
李依一疑心重?,和自?己人開會都?要錄音,更何況跟外人密謀策劃?陶桃下定決心逃離后,找了?個空檔拿到李的電腦,不出意外的發(fā)現(xiàn)對方與巫的錄音對話,足以說?明解釋這是一起早有計劃的陰謀。
陶桃的計劃是拿著?錄音找新傳拿錢,錢到手后直接離職,如果?被告到法院就賠錢;最壞的結(jié)果?是回不了?學校繼續(xù)學業(yè),反正她也還要繼續(xù)掙錢還親戚們的醫(yī)藥費。
可向蕾的一番話提醒了?自?己,魔窟不是那么容易逃離的,新傳也不一定會為?了?這段錄音就輕易的滿足她的要求。
她胡思亂想著?,點開了?錄音——
[戶外的那場戲定在?后天拍攝,到時?候我讓助理打聽好站位后再告訴你,你再去踩點。]
[行吧,反正我按照你們說?的做。對了?,你們公?司什么時?候把一百萬打到賬上?]
完全逮住了?,向蕾目光如炬。
李依一弄巧成拙,為?了?在?錄音里引巫行運將自?己要做的事說?得?清楚,自?己也不得?不暴露無遺,只聽這條錄音就可以鎖定元兇。
陶桃見向蕾思考著?,不由地屏住氣等對方的反應。
“唔,就這樣做吧。”向蕾琢磨了?幾圈,越發(fā)覺得?可行,向陶桃招了?招手:“附耳過來。”
隨即,往湊過來的耳朵里一陣嘰里呱啦的輸出。
說?著?說?著?,陶桃驚訝的張大嘴,將信將疑:“這能行嗎?”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向蕾打開房間的燈。
猝不及防的大亮和灼目,讓陶桃本能地眨了?眨眼。
“這可是那位天降猛男經(jīng)過實踐得?來的真理。”
贈人良善
李依一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 登時被濃郁到發(fā)臭的尼古丁熏得皺起了眉頭。造成室內(nèi)嚴重空氣污染的源頭,面色黑得?跟鍋底般,口里念念有詞罵著三字經(jīng)。
見狀, 她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蘭制片還是不接電話?”
莫啟東不耐地點點頭, 罵道:“不識好歹的老女人!”他掛斷, 又接著撥打另一個號碼,也遲遲沒有等到對方接通。
咚嗒——
手機無辜遭殃, 摔到玻璃桌面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李依一咽了咽口水, 試圖平復經(jīng)紀人狂躁的情緒:“東哥, 別著急。巫行運和我們?在一條船上, 他?可能宿醉沒醒呢,你也知道他?每晚都要?喝酒。”
像是給?無處發(fā)泄的怒火找到出口, 莫啟東斥道:“從昨晚到今天都不接電話,手下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巫行運個批崽子最好是死在外頭了, 不然看我找不找人收拾他?!”
“還有你,”他?將炮火轉(zhuǎn)向李依一:“當初非要?拉巫行運入伙,本來公?司多?費些功夫也能達到效果!現(xiàn)在好了,和不知根知底的外人辦事就他?媽麻煩!”
李依一柳眉一揚要?發(fā)作,又見到莫啟動怒得?鼻孔直冒粗氣的可怖模樣, 強忍住頂嘴的沖動辯解道:“之前我不是看出巫行運很不爽蘭懿嘛,想?著有劇組里的老熟人做幫手會更加順利些也能為我們?分擔點風險。”
況且你自己還不是轉(zhuǎn)背就把人賣了?擱我面前裝什么義?正言辭的衰樣?!
她在內(nèi)心?腹誹OS,面上還得?賠笑:“咱們?錢也沒有付,巫行運也不敢有什么動作, 否則他?兄弟就得?在醫(yī)院等死了。”
莫啟東聞言,氣總算順了點。他?來回踱步思考著, 心?里頭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和李藝一都接到了調(diào)查的電話,通知二?人上午十點接受詢問;他?打聽過, 一般到人證詢問的階段說明整個調(diào)查過程接近尾聲。
而蘭懿對他?的提議遲遲不作答復也聯(lián)系不上人,他?特意去了幾趟對方的酒店都撲了空。
至于巫行運,更是從昨晚上開始一直不接聽他?和李的電話。
零零總總疊起來,實在談不上是個好預兆。
“東哥,跟調(diào)查組約的時間?馬上到了。”李依一提醒道,從這里出發(fā)得?開二?十分鐘的車才到達約定地點:“而且我們?要?怎么回答?”
原先的計劃是蘭懿同意交易之后,莫、李等人自然會站在劇組的立場上竭力為此事開脫辯護;可如今制作人態(tài)度捉摸不定,他?們?也不能上趕著貼冷屁股。
莫啟東狠狠嘬掉最后一口煙,牙齒咬得?咯咯響:“他?們?做初一咱們?就跟十五,我倒要?看看蘭懿還有什么辦法!”
李依一心?亂如麻,胡亂的點了點頭。
“你助理呢?”莫啟東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似乎從早上開始就沒看到陶桃。
“請假去辦私事了。”她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道,腦袋里還想?著接下來要?面對的詢問。
莫啟東哦了一聲,催道:“走吧,我開車。”
街景快速往后退,未到正午的陽光亦毒辣火烈到要?被燙傷的程度。車內(nèi)冷氣調(diào)到了最高檔嗡嗡直響,車上的人卻?再也沒有說話的心?思,沉默著開到目的地。
為了避免引起注意,二?人一前一后保持著距離進入酒店大堂。
“幾樓?”李依一低聲問道。
“沒告訴我,只?說有人會領(lǐng)路。”莫啟東左顧右盼了一陣。晃眼間?,他?似乎是看到了鬼似的睜大雙眼,不由自主的發(fā)出“恩?”的一聲。
李依一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東哥?”
“我剛才見到巫行運了!”而且對方還朝自己遞了個陰惻惻的滲人笑容。
“啊?那里沒有人啊!”她也急忙墊著腳張望。
“我絕對沒看錯。”巫行運甚至還穿著幾天前兩人一齊喝酒時的棕色短袖:“你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
他?又驚又怒,正想?邁步,卻?冷不丁的被人從背后拍了拍——
“莫先生、李小姐?”
莫啟東猛地回頭,是一年輕男人笑瞇瞇的打著招呼:“你們?好,我是調(diào)查組的工作員,小石。”
他?僵硬地揚了揚嘴角:“你、你好。”說罷狀似不經(jīng)意地向剛才的方向瞥了瞥,粗壯的抱柱后空蕩一片,仿佛在嘲笑著是他?自己做賊心?虛,看山顯海。
李依一迅速收起失態(tài),不輕不重的點點頭:“你好。”
“那么兩位就跟我來吧。”
小石作了個“請”的手勢,徑直朝前帶路。莫啟東欲言又止,再次向四周張望,這一回再沒有發(fā)現(xiàn)巫行運的身影,以至于他?自己都覺得?是不是產(chǎn)生幻覺。
“那個,小石兄弟。”乘電梯的空檔,他?忍不住開口試探道:“下午是輪到誰來問話呢?”
小石推推眼鏡,答道:“二?位是最后的調(diào)查取證對象了。”飛速升高造成的氣壓使得?對方聲音聽起來嗡嗡發(fā)悶:“最遲明天調(diào)查組就會離開橫店。”
李依一不著痕跡的推了推經(jīng)紀人的肩膀,再怎么遲鈍也察覺到此行頗有點鴻門宴的意味——明明是劇組和制作團隊的問題,怎么會將主要?演員的順序定在最后?
莫啟東嘴角完全耷拉下來,面沉如水。偏偏有外人在場,他?不便說得?過于明顯,只?含糊的說道:“哦哦這樣,依一只?是演員,可能對情況不是非常了解,幫不上調(diào)查組太多?忙。”
小石保持禮貌的微笑:“二?位不用擔心?,知無不言即可。詢問時全程錄音錄像,我們?也要?提交到演員協(xié)會進行備案、保管的。”
李依一渾身微震,手包的細帶被主人抓出一道深印。
本以為是輕松快速的走過場流程,隨便糊弄幾句;可一旦被納入演員協(xié)會檔案里留下記錄,形同存入終身履歷里,隨時有被追查追究的風險,所以在說話之前一定得?小心?再小心?。
叮——電梯穩(wěn)穩(wěn)停住,打開。
“不是在會議室么?”進入眼前的仍然是一間?間?客房,與?其他?樓層無異。
“地點臨時變動了。”小石答道,將二?人帶到其中一間?虛掩的門口停下:“請。”
莫啟東打頭,道了聲謝后推門而入;李依一緊跟在后,卻?被小石攔下:“李小姐,您需要?在另一間?房間?接受詢問。”
“為什么?!”李依一怒目橫生,插著腰質(zhì)問。
“我們?可以一起接受調(diào)查,”莫啟動停下腳步,三人卡在入口僵持。
不能讓李依一單獨接受問詢,這女?人性?子急躁嘴上又沒個數(shù),太容易被人瞧出端倪套話。
小石不慌不忙,絲毫不肯讓步:“這是我們?的規(guī)定,請二?位配合。”
“我要?是不配合呢?”
“那您的態(tài)度和行為會被記錄在案,除了抄送至演員工會外,我們?也會如實上報電影局與?文化旅游總局、經(jīng)紀公?司行業(yè)監(jiān)管協(xié)會等等部門。”
言下之意則是你不配合就得?付出可能會被“封殺”的代價。
莫啟東相信對方能干得?出來,因為曾經(jīng)有過業(yè)內(nèi)前輩因為不配合電影局的調(diào)查直接被吊銷了經(jīng)紀人證、哪里都不敢再接收他?的先例。
“依一,你跟他?去吧。”莫啟東的疾言厲色像是打在棉花上毫無作用,對方仍然掛著客套的微笑,態(tài)度卻?強硬到底。
“我”李依一極不情愿,但也沒轍,只?能翻了個眼跟著對方走。
莫啟東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收好。”繳費窗口的工作人員仔細核對一遍支出項目后,從小口遞給?對方:“對收費項目有疑問的,可以找主治醫(yī)生問清楚。”
“好的,謝謝。”蘭懿接過,隨手放進口袋。
向蕾快步走到她身邊:“問清楚了,心?血管病房在十九樓。走吧?”
蘭懿在原地猶豫了會,像是尋求肯定般的問道:“我就不上樓了,你幫我拿去?”
向蕾失笑地搖搖頭,摟住對方的肩膀往前推:“來都來了。不行的話,我們?就站得?遠遠的看一眼。”
迂回的提議容易使人接受,蘭懿不再遲疑,一齊上到十九樓。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總是那么濃郁,來往著的人大多?數(shù)掛著副愁容,又或者同行尸走肉的傀儡,機械的完成設定好的指令。
蘭懿甚至聽到同電梯里,一個中年婦女?低聲的啜泣。
周圍的人卻?早已習慣般低頭玩手機,似乎是再尋常不過的日常。
向蕾注意到她臉色微微發(fā)白,刻意開口說道:“現(xiàn)在這個點,莫啟東他?們?應該開始接受詢問了。”
“大概吧”蘭懿順利被轉(zhuǎn)移注意力,冷笑回應:“向蕾,跟你賭一百塊,莫啟東絕對不會承認的。”
“拒絕賭博,從我做起。”向蕾義?正言辭的謝絕:“一百塊可以買20根熱狗了,而且我討厭必輸?shù)慕Y(jié)果。唔,到了。”
二?人踏出電梯,一瞬間?都感到了茫然。
“我去服務臺問問病”房號?
身邊的蘭懿驟然停下腳步。向蕾止住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走廊落地窗旁有一位婦人,與?周遭匆忙來去的護士、家屬形成鮮明。她安靜地靠在窗邊,臉頰還有未干的淚痕,滿頭花白的發(fā)因著風的緣故,被吹得?凌亂。
見蘭懿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對方,向蕾問道:“熟人?”
“不是”蘭懿緩緩開口,語氣沉重不少?:“你不用去問護士了。”
“嗯?”
“窗邊的那位,是巫四根的家人吧。”她不忍再看下去,撇過頭:“四根和媽媽長得?很像。”
“你幫我拿給?她,我”蘭懿徹底背過身去,喉嚨發(fā)緊:“我就不去打招呼了。”
向蕾輕輕嘆了口氣,拿過銀行卡,向窗邊走去。
巫媽媽無心?窗外的好天氣,想?起不久前醫(yī)生的話又難過的低下頭。
“病人的并發(fā)癥比較嚴重,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腦死亡。”
她聽不懂那些復雜的藥名,只?知道春節(jié)還能蹦能跳的兒子,腫成了自己根本認不出的模樣,再也不能笑著叫娘了。
雖然運娃子跟自己保證,只?要?人還活著就不會放棄治療,可她又怎么能禍害別人家娃娃?
“請問,是四根的媽媽么?”
巫媽媽以為是來催繳的護士,快速抹掉眼淚,討好說道:“醫(yī)療費在想?辦法”
她抬頭,費力的盯了一陣,才發(fā)現(xiàn)沒見過這個年輕姑娘,遲疑著問道:“我是四根娘,小姑娘有事嗎?”
面對飽經(jīng)滄桑的雙眼流露出的膽怵和疑問,向蕾竟一時無言。
蘭懿站在不遠處,靜靜瞧著巫媽媽從震驚到感激、緊緊抱住向蕾的動靜。
臨走前,巫媽媽非要?向蕾帶走一大袋自己家種的蘋果。
“四根,是個好孩子。”往下走的電梯里只?剩她們?兩個人,沉默許久的蘭懿遽然開口。
“他?剛來劇組的時候不過十六、七歲,普通話說不標準,天天只?知道跟在巫行運屁股后頭轉(zhuǎn)。別人笑他?黑,也只?會摸著腦袋傻乎乎的笑。”
“有一回,我們?的一輛車陷進流沙里。車沒了不要?緊,但是車上有拍了大半個月的母帶,要?拿不回來,幾百萬相當于打水漂。”
回想?到那驚心?動魄的時刻,蘭懿仍心?有余悸。
“老向?qū)в薪?jīng)驗,說只?能讓體重輕的綁上繩子牽著,爬進車廂拿出來。女?孩子力氣小些怕出意外,只?能讓男孩子上。”
四根第一個站了出來,哪怕巫行運并不同意。
其中的艱辛自不必說,從那天起全組的工作人員再沒有喊過四根的諢號。
總有殺青告別的時候,等蘭懿與?巫行運二?次合作再見到四根,對方從少?年長成了與?那些老油子無二?的年輕人,打牌、喝酒和按摩,一個沒落下。
“我不想?見到人,不是因為害怕面對四根又或者心?有愧疚。”蘭懿欲言又止,重重吐出口氣:“我只?想?記住他?少?年的模樣。”
陷入傷感的蘭懿沒發(fā)現(xiàn),向蕾的眼眶紅了。
沒有誰比她更能理解蘭懿的心?情。
向蕾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逼迫自己忘記血泊中的卓宜,她希望無論何時想?起對方時,自己都能懷著想?念與?笑容。
“不好意思,可能是快到更年期了,最近有點多?愁善感的。”蘭懿見氣氛沉重,遂自我打趣道。
向蕾搖搖頭:“人之常情。”
“走,我知道一家口碑很好的火鍋店,請你吃飯去。”
機械音提示一層已到,蘭懿拍拍向蕾的肩說道。下一秒猝不及防撞見熟人——
“蘭、蘭制片?”巫行運叼著煙,訝異出聲:“向小姐?你們?怎么來這了?”
蘭懿不自然丟出“看病”兩個字便閉上嘴。
“我們?到旁邊說吧。”見其他?人對于她們?三堵在電梯口閑聊有意見,向蕾提醒道。
巫行運把裝著水果和營養(yǎng)品的袋子放好,說道:“我剛從調(diào)查組的酒店過來,莫啟東和李依一已經(jīng)到了。”
“你今早才去找調(diào)查組的?”向蕾問道。
巫行運連連否認:“是調(diào)查組讓我在那里等著莫啟東出現(xiàn)。”怕蘭、向二?人不信,巫行運翻出短信證明。
[巫行運先生,請你上午九點至十點間?在X酒店大堂等候,見到熟人不需要?交談-石]
“我本來不知道為什么又把我叫過去,但是看到莫啟東那兔崽子出現(xiàn)我就懂了,調(diào)查組應該有什么特別的安排。”
向蕾和蘭懿面面相覷,暫時摸不著調(diào)查組的意圖。
“昨晚情況怎么樣呢?”向蕾追問道,蘭懿立刻豎起了耳朵。
巫行運滅掉煙,坦蕩回答:“從你們?那出來,我就直接找到調(diào)查組組長那去了。”
當時是他?急吼吼的不請自來,碰巧遇到正準備回房間?的江靈韻。對方聽了巫行運的來意,便又叫來了幾個人,在酒店會客室聽完了所有來龍去脈和錄音文件。
“江組長沒有表態(tài),說是讓我不要?離組原地待著,等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該負什么責任就負什么責任。”
他?坦白完頓感全身輕松,眼下只?有四根的事兒最讓自己放心?不下。
蘭懿聽罷心?里頭仍舊沉甸甸的,便問向蕾:“你覺得?調(diào)查組是什么意思?難道有錄音、人證,他?們?還不相信嗎?”
向蕾沉吟片刻,判斷道:“江組長畢竟是電影局的領(lǐng)導,得?出什么結(jié)論要?做出決定,必須要?嚴謹和公?正。現(xiàn)在掌握到的資料也是我們?一方的說辭,他?們?也得?聽聽另一邊的說法。”
“從特地囑咐巫哥出現(xiàn)在莫啟動面前,側(cè)面證實調(diào)查組在用自己的辦法求證事實。”
“但愿如此”向蕾說話不疾不徐有邏輯,打消了她少?許顧慮:“我們?走吧。”
以巫行運的立場,他?不便多?問對方的來意。目送二?人走遠后,他?摁下十九樓。
“運娃子欸!”他?一出電梯門,便被老嬸子撲了個滿懷,面上還涕淚橫流。
“嬸,咋地?”巫行云心?狠狠一抽,急聲問道:“根兒又不好了?”
老嬸子連連搖頭,口中嗯啊著情緒激動。
阿彌陀佛,不是就好!“那是醫(yī)生催交錢?”
“都不是哩!”巫大嬸終于哽咽著說出完整的話:“剛才有個好標準的女?娃娃,跟我講劇組把根崽醫(yī)藥費結(jié)了,還給?了我這個。”
她小心?地從內(nèi)襯兜里掏出向蕾交給?她的銀行卡:“里頭有二?十萬,密碼是根崽的生日”
巫行運楞在原地,塑料袋重重跌在地板上,香蕉、梨子散了一地。他?遲緩的抬起手,抱緊對方,心?里頭翻騰得?厲害。
上一次掉眼淚,還是在他?娘的靈堂上。
“好人平安、好人順利”巫媽媽不住的念叨喃喃自語,把她知道的所有吉利話都送給?好人。
“會好的,都會好的。”
巫行運一下一下拍著老嬸子的背,眼前模糊一片。
雙面夾擊
[這個圈子的生存法則就是這么殘酷。做牛做馬想上位, 脫衣服找關(guān)系圖爆紅。你要自尊,就?得?忍受別人甩的臉色。]
[哪有什么辛苦十年熬出頭的劇本?資源不?是?大風刮來白白到你手上,公司為了你的女二往里搭了多少錢多少人脈, 你還真以?為試一兩次鏡、陪吃幾頓飯就能搞定?]
[別傻了, 一一。你去練習室瞧瞧, 多的是?比你年輕漂亮的小妹妹等著機會往上爬!過不?了幾年你可就?三十歲了,還能演幾個女主?]
不?要、不要再說了——!
一句句誅心之語, 從經(jīng)紀公司大老板的口中毫無溫度的吐出, 反復戳刺著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感覺偏頭疼再一次強烈的發(fā)?作起來。
江秀梅看著眼前緊緊捂住耳朵不?斷搖頭的李依一, 緩和了語氣:“李小姐,別激動, 先?冷靜下來。”
她快步走到李依一身邊,發(fā)?現(xiàn)對方在輕微顫抖, 便一下一下?lián)嶂钜酪坏谋常骸拔仔羞\的自白錄音你聽?到了,他本人于昨天主動向調(diào)查組交代了所有來龍去脈。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說的與你以?及背后的經(jīng)紀公司相勾結(jié)惹出事端,我?們也會查證。”
“但是?”江秀梅微微貼近李依一的耳邊,慢條斯理的說道:“只要做了,就?必會留下痕跡。你覺得?呢?”
李依一聞言身體?抖了抖, 一把抓過紙杯咕咚咕咚將?溫水喝完。
從聽?完巫行運的錄音之后,她整個人像做了場不?停往下墜落的噩夢,腦子大片大片的空白。
“會得?到什么處罰?”
沒頭沒尾的發(fā)?問?,卻也說明心防被打開了一道缺口。江秀梅抽動了下嘴角, 坐回她的對面:“調(diào)查組現(xiàn)在不?能給?你任何承諾和結(jié)論。但我?保證,主動說明和被動處理, 結(jié)果肯定會非常不?一樣。”
遮光窗簾拉得?嚴實,完全把光照隔絕在外。房間內(nèi), 只有江秀梅身后的一盞落地燈是?唯一的光源。
李依一已?完全不?見剛坐下時的神采飛揚,短短半個小時內(nèi)顯露出明顯的疲態(tài)。
“如果我?也受指使的呢?是?不?是?可以?撇除我?的責任?”
“小李啊,這兒不?是?討價還價的菜市場。你只有如實說明一條明路可以?選。”江秀梅打住對方的欲言又止,隨即態(tài)度轉(zhuǎn)了一個彎:“其實我?能理解,一位演員,一位藝人,很?多事情往往不?由你自己能夠決定,像是?被水推著走,不?知道前路是?汪洋還是?深溝。”
李依一攥緊了拳頭,下意?識咬大拇指甲。
小石飛快打字記錄二人的問?答,邊分出心回復同事的消息。
[你那邊怎么樣了?]
[快撂了。組長就?是?組長,恩威并施的手段玩得?那叫一個溜,李快扛不?住了。]
[早知道我?就?跟你換了。]同事不?無羨慕的酸了幾句,抬頭看了看眼前油腔滑調(diào)的莫啟東,不?耐煩的吐槽:[我?這邊這位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一直在裝傻充楞打太?極,快把柯教授惹毛了。]
“莫啟東,你也別跟我?扯東扯西的。”柯頂重重放下茶杯,瓷蓋兒被搖得?晃了好幾圈:“我?沒這閑工夫跟你摳字眼。巫行運的自白說得?很?明白,就?是?你們公司與他聯(lián)合策劃了這起事故!你要作什么解釋?”
莫啟動舔著臉訕笑:“柯老您這話可就?太?武斷了。怎么能他巫行運說啥就?都是?真的?這年頭給?視頻、錄音移花接木的可不?是?什么難活。再說了,李依一是?《致勝》的女主角,出事了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傻子都不?會干吃力不?討好的事!您說我?這話對不?對?”
鞏朝斜眼瞧了瞧在暴走邊緣的柯頂,慢悠悠吹了口熱茶。
“我?們呢于情于理都不?會干出這樣齷齪的行為!”他反而受了委屈似的義憤填膺起來:“違法亂紀的事兒,李依一女士和我?們光明影視公司是?絕對不?會碰的。等調(diào)查結(jié)束,我?還要起訴這個巫行運,栽贓嫁禍!”
柯頂氣極反笑:“你的意?思是?巫行運冒著負刑事責任和行業(yè)封封殺的風險,只是?為了把你們拖下水?”
“誰知道呢?!萬一我?們真被冤枉倒了大霉,組里最大的受益者做夢都會笑出聲。也不?能排除巫行云是?收了別人的好處,才誣陷我?們。”莫啟東梗著脖子辯駁道。
實際上,他的小腿同時在不?自覺的抽動,只能靠不?停的變化坐姿掩飾著不?安與驚恐。
千萬不?能認。莫啟東滿腦子回蕩著這個念頭。只要能出去,趕緊向上匯報,公司自然有辦法擺平。
巫行運個龜兒子,突然背后捅來一刀實是?猝不?及防。聽?到對方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將?彼此的計劃公之于眾,似乎也不?打算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等等,他是?不?是?知道自己錄音的事兒了?!
莫啟東瞳孔急速放大,冷汗順著發(fā)?梢滴到脖子。
對方一閃而過的反常表現(xiàn),被緊盯著不?放的柯頂抓了個正著。
他向記錄員低聲交代了幾句,后者點點頭便起身離開了房間。余下的時間里,柯頂沒有再繼續(xù)與莫啟東交談,連對方主動搭話也充耳不?聞,只當放屁。
可情緒突然的收斂,讓莫啟東嗅到不?妙的氣息。
鞏朝樂得?看熱鬧,雖不?知道柯頂預備要干什么,但也不?想?yún)⑴c進去。回想昨夜老上司在電話里一陣責怪,喝進嘴里的茶都變苦了幾分。
好半晌,記錄員快步走進房間,面色帶著些?興奮,迫不?及待的向柯頂耳匯報。
莫啟東心臟狂蹦,直覺告訴他,這絕不?是?一個好征兆。他刻意?往前伸長了脖子,試圖探知一二。
另一邊的鞏朝也支起了耳朵。
記錄員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堆,莫啟東只隱約捕捉道到“李依一”、“合作”、“站位”、“錄音”和“免責”幾個字眼。
莫啟東后槽牙咬得?咯咯直響。艸,他因為突來的詢問?慌了陣腳,都忘了還有李依一這個定時炸彈!
這女人外厲內(nèi)荏,肯定熬不?住詢問?,極有可能把他給?賣了換從寬處理!
柯頂邊聽?邊頷首,之前那副被惹毛的怒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貓捉死老鼠的成竹在胸:
“莫啟東,有句老話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看這道理,也同樣適用在你和李小姐的關(guān)系上。”
瞅著莫啟東臉色巨變,柯頂拋下顆重量級炸彈:“你有沒有注意?到,李小姐特別喜歡拿著一只原子筆?有時候,筆不?僅是?記錄文字的工具,也可以?用來保存一些?有趣的對話。”
后院起火
莫啟東渾身?一僵, 半句話磕絆著恰在喉頭。那支半新不舊的原子?筆登時像張催命的符咒貼在他不斷冒冷汗的額上。
記得有一回他見到李依一在后臺朝助理大發(fā)雷霆,說是什么筆找不到了,讓陶桃立刻趕回四五十公?里開外?的酒店取來。自己當時還覺得對方這一舉動很奇怪便隨口問了幾句, 李依一含糊著說是重要的人送的禮物之類的理由, 他便沒有繼續(xù)深究。
柯頂是局外?人, 卻能提到如此?隱秘的細節(jié),換成是個傻子也該知道那支筆絕對有蹊蹺!
看著莫啟東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 徹底沒了副吊兒郎當模樣, 柯頂抿口茶壓了壓上揚的嘴角:“小莫啊, 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么。干你們這行的, 誰不會給自己留個后路?”
眼瞅?qū)Ψ皆跐⒌踢吘壖磳⑦_到柯頂?shù)哪康模柍嫔殖亮藥追帧?br />
“那個”莫啟東壓低音量, 請求道:“可不可讓我出去打個電話?您也知?道,我一個打工的, 做不了什么大主。”
柯頂看?向鞏朝,見他沒有出聲反對,便點點頭?:“可以,但不能太久。”
莫啟東立即站直身?快步走向門外?。柯頂思索了會,拿出手機編輯些內(nèi)容發(fā)送出去——
“小姐, 需要幫助嗎?”
服務生注意?她很久了——畢竟在熱鬧的甜點餐廳里,對方的不安焦慮與周遭的歡快氛圍格格不入,而且時不時地朝門口張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呃!不、不用了”陶桃正陷在糾結(jié)中被突來?的女聲嚇了一跳, 吭哧應道:“謝謝,我在等等朋友。”
服務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打擾您了, 如果要幫什么忙,盡快跟我”她余光瞥到門口出現(xiàn)?道靚麗的身?影, 左顧右盼著,便問道:“是不是您朋友來?了?”
這時來?人也注意?到了她們,大步流星來?到陶桃面前,伸出手:“你好,是陶小姐吧?”在得到確定的回答后,她遞上名片:“久等了。關(guān)于你的情況和訴求小向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事?不宜遲,我們直接開始吧。”——
[莫要求聯(lián)系經(jīng)紀公?司管理層,我同意?了-柯]
江秀梅微微蹙起?眉,抬眼看?著仍遲疑未決的李依一,不忍地輕嘆口氣?。
莫啟東這一手是要丟卒保車了。
像壁虎被困會斷尾保生般,莫啟東顯然認為公?司和自己的前途,遠比李依一來?得重要。
鐵證如山在前,再繼續(xù)掙扎否認的話,冒著徹底得罪行政部門、管理協(xié)會的風險在死磕,無疑是雞蛋對上石頭?毫無勝算。
倒不如找個墊背的,堵住悠悠眾口后待人們轉(zhuǎn)移注意?力,再上下打點運作,一切又可以無事?發(fā)生過。
他們倒也不怕藝人會玉石俱焚,畢竟經(jīng)紀公?司攥著合同把住命脈,又加以點恐嚇威脅的佐料,拿捏個李依一簡直易如反掌。
江秀梅見過太多這樣的女孩兒,眾星捧月著養(yǎng)傲了性子?,被哄著騙著找不到北也分不清是非曲直,最后又稀里糊涂的做了資本的祭品。
無論一線還是三流的,沒有人是無可取代的,不倒的只有人設。
她動了些惻隱,正想提點幾句,對方搶先開口:“這些事?,我確實參與了。”
終于!小石暗自感慨,長達數(shù)小時的拉鋸戰(zhàn)總算有個好結(jié)果。他下意?識看?向組長,卻發(fā)現(xiàn)?江秀梅沒有露出一絲放松。
“是你,還是同巫行運說的,你的經(jīng)紀公?司也參與并主導了?”
李依一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耳邊反復回蕩著莫啟東在車上說過的那句“你別慌,無論出什么岔子?,公?司一定會保住你”,心下一橫,擠出回答:“從頭?到尾是我和巫行運合謀干的。”
她只能賭公?司不會舍掉自己這顆搖錢樹和這么多年的培養(yǎng)成本。
連小石都聽?出江秀梅有意?提醒李依一,沒曾想對方卻把責任全攬了過去。
“請你把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說一遍。”小石只覺得組長的聲音又恢復成一如往常的鎮(zhèn)靜:“你所說的話,會一字不漏的記錄存檔。”——
趙南一看?到警察兩字就下意?識發(fā)憷。他咽了咽唾沫,總覺得他大哥是被蘭懿那女人下了什么巫術(shù)毒蠱,腦子?發(fā)昏了:“我的好大哥哎!你當這局子?是什么好地方,咋想不開自啥首呢?!”
四根兒手術(shù)的錢籌到了,聽?其他人說劇組也爭取給四根得些補助,事?都在往好的地方發(fā)展,巫行運卻突然跟他說什么要主動向公?安投案自首,對劇組負責!
巫行運卻感覺前所未有的松快。
雖然調(diào)查組只是說他可能會涉及刑事?犯罪,讓自己先等調(diào)查結(jié)果,但巫行運主動了解到他的行為是涉嫌危害公?共安全、要負刑事?責任——當然,具體如何需要公?安機關(guān)進一步偵察。
萬一因為自己鋃鐺入獄給蘭懿、劇組帶來?麻煩怎么辦?思及此?,巫行運是一秒鐘也坐不住了。
四根那邊,錢暫時不吃緊,手術(shù)近期安排好了,而且他相信蘭懿的人品,既答應過便不會食言,自己就算被判刑坐監(jiān),他也放心去了;至于道具組,交代趙南給兄弟們一筆遣散費,各自好好生活。
安排好所有事?宜,巫行運再無后顧之憂。
“南子?,你還記得你剛到哥身?邊的時候,哥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
趙南摸摸腦袋,苦思良久才說道:“你說無論干哪行、拿的什么碗吃什么飯,最重要的是學會做人。”
“是啊你還記得。”巫行運遠眺著天邊斜陽,逐漸被青山吞沒,自嘲道:“我卻忘得一干二凈。”
“回吧,哥得吃個教訓,學學做個好人。”——
“李小姐,莫先生已經(jīng)提前離開了。”小石將人送到一層,客氣?地告別:“感謝你今天的配合,我們有事?再聯(lián)絡。”
再站在酒店大門口,李依一恍若隔世。
薄暮冥冥,路旁街燈陸續(xù)點亮。直到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李依一才回過心神?,本能抓出墨鏡戴上。
她避開路人人好奇的打量眼神?,快步到一旁的空曠處,撥打莫啟東的號碼,卻總是在占線狀態(tài)。
李依一頓時慌了神?,惴惴不安,只好一個勁的瘋狂回撥。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等到對方不耐的聲音——
“東哥!你怎么提前走了?也不等一”等我。
電話那頭?怒氣?沖沖地打斷她:“馬上回來?!你助理這出事?了!”不等李依一反應立即掛斷了電話。
李依一傻在原地片刻,心慌、恐懼和迷茫的情緒交織糅雜,逼得自己快呼吸不上來?。
助理?是說陶桃嗎?她都兩三天沒見過人了,能出什么大事??!
李依一匆匆打車沖回酒店,莫啟東已經(jīng)在大堂等著她。
對方一看?到自己,旋即拉扯著到暗處劈頭?蓋腦的指責:“你是怎么管助理的?!”
見對方一副稀里糊涂的懵樣,莫啟東怒氣?更甚:“捅了大簍子?了!你那支該死的筆在陶桃手上!要是里面的內(nèi)容流了出去給公?司惹禍,你和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不、不可能!”李依一下意?識地反駁道:“她拿到也沒用,我都定時存在U”意?識到說漏了嘴,她慌張地瞥向莫啟東。
這蠢貨果然一直在錄音。心眼是有,可惜不多。知?道防著他和公?司,卻蠢到控制不好身?邊人,白送把柄到人手里。
不過,解決完眼前的大麻煩后,他也不用再費功夫了。
“行了,你那點小心思真以為我不知?道?懶得講而已。”莫啟動壓住怒意?,強調(diào)道:
“人在我房里。陶桃?guī)Я藗女的過來?,話里話外?態(tài)度很強硬,怕是個硬茬。待會隨機應變些,錄音筆千萬不能外?傳出去!明白了嗎?”
李依一胡亂地點點頭?,只得把滿腹疑慮不安按捺下,先把陶桃解決掉——別人她控制不了,一個小小的助理還能爬到自己頭?上充大爺了?
二人沉默著回到房門前。一打開門,李依一打算先發(fā)制人地大聲呵斥助理,迎面入眼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擋在了陶桃的面前。
“你又是哪位?”李依一煩躁地質(zhì)問道。
來?人推了推眼鏡,稍顯稚嫩的臉龐蓋不住炯炯塑目:“我是陶小姐的代理人,你可以稱呼我曾律師。”說罷遞上了張名片。
律師?李依一驚疑不定,接過定睛一瞧——曾安娜,來?自京城思辨律師事?務所。
莫啟東湊過頭?瞥到,心中暗道聲不妙。
思辨是國?內(nèi)十大紅圈所之一,而且近五年來?都是榜首。紅圈所一向以年度收入為衡量標準,能夠躋身?而入的律師,不是重點院校的頂級學子?,就是各法領(lǐng)域的出眾人才,初級律師咨詢費用都要以500元/小時起?算。
這女人雖看?起?來?年輕,卻絕不可小瞧。
不能再出岔子?了。莫啟東不動聲色的往前,不再打算冷眼旁觀:“曾律師這趟來?有什么指教?”
曾安娜聞言,禮貌微笑?:“當然是為我的當事?人討一個公?道。”
軟肋與盔甲
“公道?”李依一像只被戳中痛點的跳腳貓, 率先反應過來:“一個個的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是吧?我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沒想到養(yǎng)出了?匹白眼狼!”
陶桃聞言抖了?抖,控制不住身體的下意識反應。一旁的曾律師注意到她的動作, 拍拍對方的肩膀, 擋住李依一灼熱的視線:
“李小姐, 請注意您的言辭。我既敢代表當事人說出公道兩個字,肯定有立場和詳實的證據(jù), 大家不妨坐下來好好聊聊。”
“好了?, 那就談。”莫啟東沉著臉打斷還想繼續(xù)爭論的李依一:“曾律師, 請。”
對方既然敢有恃無恐打上門, 自然是來者不善后頭有人,否則一個黃毛小姑娘怎么有人脈請到頂尖律所的律師出頭?
曾安娜也不打算浪費太多?口舌, 直接切入正題:“這次主要是為了?解除我方當事人陶桃女士與貴公司的勞動關(guān)系。”
“笑話,你說?解除就解除?她合同?還有四年才到期!”李依一激烈駁斥道:“而且還要賠幾十萬的違約金, 你問問她拿得出那么多?錢來么!”
莫啟東點了?根煙,明?滅的紅光像是狙擊槍的瞄準紅點。
曾安娜不慌不忙,將早已準備好的文件與法?律條款遞上:“不僅要解除,而且我們也不打算賠付任何違約金。同?時?,我方保留在今后追究李依一女士長?期對我當事人的身體施暴與精神壓迫造成的損害。”
二人不由得相對視, 眼神里是一樣的驚疑不定,而李依一更多?出幾分心虛。
“證據(jù)目錄的1-10頁,是驗傷報告。”曾安娜示意他們翻開,從容說?明?:“經(jīng)過醫(yī)院診斷, 我當事人身上有掐、扭印的陳年舊傷,額頭處有利物擦破的新傷, 都能說?明?并非本人造成的。”
“接著的后面3頁,是精神科醫(yī)生開具的處方, 證明?我當事人在數(shù)年被欺壓的職場生活中出現(xiàn)中度焦慮、輕度抑郁的不良心理狀態(tài)。”
“剩下的資料則是當初貴公司與我當事人簽訂的合同?,不合理、不合法?的地方我已出具正式申訴函附后。”
莫啟東越往后翻眉頭愈發(fā)緊繃。李依一對身邊工作人員態(tài)度不好這事他是知情,但沒想到對方居然敢私下對人動手動腳,現(xiàn)在還蠢到被拿捏住作文章。
至于合同?所謂的申訴函里,洋洋灑灑的控訴著公司故意隱瞞陶桃簽陰陽合同?,隱瞞對勞動者不利的情形,使得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愿的情形下簽訂勞動合同?。
“我當事人與貴司的勞動合同?里有一條款,是說?本合同?約定不明?或者根據(jù)工作特性需后續(xù)補充簽訂新約的,勞動者不得單方面提出解除合同?。”
曾安娜語氣逐漸冰冷,一開始客套的微笑也收斂起來:“我當事人在簽主合同?的時?候,明?確跟貴司的HR提過這點顧慮,當時?回復說?是固定條款、沒有實際意義后才同?意簽署,聊天記錄也還保留著。”
“在與貴司簽合同?不到三個月,就被通知另簽保密協(xié)議。”曾安娜私下整理材料時?也被對方的明?目張膽給驚到——因為保密協(xié)議居然敢直接約定違約金是50萬元!
根據(jù)勞動合同?法?的規(guī)定,保密協(xié)議中直接約定違約金數(shù)額,99%的可?能會被法?院判定為無效。
按照經(jīng)紀公司的規(guī)模,應該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那只能說?明?,這份所謂的保密協(xié)議,并不是公司的手筆。
極大概率,是
曾安娜不著痕跡的觀察李、莫二人的神情——莫啟東的不悅里帶著些許疑惑,而李依一不自然地抿著唇,紙張邊緣也捏皺了?。
“李小姐!”她提高音量,李依一打了?個激靈抬頭:“保密協(xié)議的原件在您那兒吧?能不能拿出來我們一條一條研究?”
莫啟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徹底明?了?神——感情是李依一借著公司的名義私自跟助理簽了?勞什子保密協(xié)議。
“誰、誰說?原件在我這?”李依一慌了?神,向莫啟東投去求助的眼神:“這種文件材料肯定存放在公司里。”
莫啟東像是沒領(lǐng)悟到意思?似的,反問道:“曾律師到底向表達什么意思??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
“一,正常程序解除勞動合同?,以?公司辭退的形式,給予補償。”
辭退和離職的待遇不一樣。員工自動離職,一般只需要提前一個月告知用人公司即可?;但被公司辭退,是要按照規(guī)定進行賠償?shù)摹?br />
商談時?候陶桃說?只要能離開,什么補償、賠償都可?以?不要。但曾安娜勸止了?她。
[對壞人縱容,是允許對方更深層次的踐踏內(nèi)心。他們不會理解良善是如何艱難打敗要報復的惡意,只會覺得你的掙扎十分吵鬧礙眼。]
“二,保密協(xié)議作廢,我當事人無需賠償任何違約金。”
陶桃只覺得心臟嘣嘣直跳,吞咽口水的聲音在腦內(nèi)震耳欲聾。
上一次這么緊張不安,還是在手術(shù)室門口。反復煎熬十幾個小時?,只等來一句“我們盡力了?。”
李依一見莫啟東一副真的要認真考慮的模樣,頓時?急了?眼:“東哥,這要求太過分了?!圈子里離得近的助理,誰都得簽保密協(xié)議的!這是行規(guī)!”
“李小姐,行規(guī)可?不是法?律。”曾安娜涼涼打斷,有些好笑的補充:“您可?以?到庭上說?說?,看法?官認不認您的行規(guī)。”
“喔對了?,也提醒二位,最?近風口浪尖的,我想貴公司應該不打算再?節(jié)外生枝打個勞動官司吧?”
一提起這茬,李依一跟被戳破的氣球般,惱怒退了?大半。
“我出去打個電話。”莫啟東陣陣耳鳴,陰著垮臉向外走。
李依一見狀越發(fā)不安,只能時?不時?用陰鷙的目光盯著被縮在律師身后的陶桃。
曾安娜撫了?撫陶桃的背,小聲交代了?幾句,陶桃眼神蹦出光彩來,輕輕點頭。
不知道剛才是誰提溜著螺螄粉經(jīng)過,走廊上遺著濃濃的酸筍味。莫啟東點燃香煙,不抽,只出神地看著發(fā)呆。
“唷,這不東哥嘛?”
他望向嘈雜的方向。對方掛著討好的笑,快步走到身邊。
“東哥啊您貴人多?忘事,我是小瞿啊,就上回,你們公司選新人演員時?候,我?guī)Я?幾個北影的小姑娘去的。”
“噢,小瞿,記起來了?。”莫啟東見過的野雞經(jīng)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沒想起來是誰,隨意順著他的話往下接:“你怎么在這?上回那幾個女生試上戲了??”
“嗨,這不我?guī)У膫小演員也在這邊拍戲嘛。”小瞿殷勤的遞過一根華子,順帶點上:“您見過的那批都沒什么前途,把經(jīng)紀約賣給網(wǎng)絡直播公司了?。干咱們這行,捧紅靠命,不行就下一個,有的是人爭先恐后上,您說?是不?”
莫啟動若有所思?的嗯了?聲,狠狠嘬了?一口。
不遠處有人在叫著什么,小瞿應了?聲便說?道:“東哥,我那邊還有事,下回見再?請您好好搓一頓。”
“去吧。”莫啟東擺擺手。瞅著對方漸漸消失在視野中,他扔掉還剩一半的香煙在地毯上燒出了?個難看的小洞,自言自語道:“艸,活得還沒一個嘍啰門兒清。”——
“哈?所以?不出意外的話,你一個月后就是自由人了??!”祝寧直呼牛X,滿是羨慕的咋呼:“而且還能拿五萬的賠償,太爽了?吧嗚嗚。”
“可?是小桃也得背風險啊。”薛真不贊同?地搖搖頭,有些擔心的說?道:“李依一雖然答應放人走,但又簽了?新的保密條款,禁止陶桃談起為她工作時?發(fā)生的所有事情,也不許再?在娛樂行業(yè)從事相關(guān)工作了?。”
陶桃沉浸在解脫的大喜悅中,絲毫不在意自由附帶的枷鎖:“正好,我也不想再?做明?星的助理了?,真不是人干——”
她突然意識到薛真和祝寧的身份,趕緊閉上嘴連連抱歉。
祝寧沒好氣的輕推了?她一下:“也就李依一是那樣,我真真姐對我可?好了?!新傳公司也不錯啦,至少?沒有過分壓榨員工,能按時?發(fā)得出工資。”
薛真輕笑出聲,樂得看她倆斗嘴。只不過她注意力又轉(zhuǎn)移到窗口處的二人。
“小向,事兒我給你辦妥當了?,下回師門聚會可?不能再?請假。”曾安娜打趣向蕾說?道:“師傅他嘴巴上雖然不說?想你,可?每回去他那探望,總見你們的合照擺在最?前頭。”
“師姐哪兒的話,哪怕你沒空幫這忙,我也一定要回去看老?師。”向蕾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上個月的師門聚會,她忙著網(wǎng)紅項目實在走不開,被師兄師姐們調(diào)笑過幾回。
“行啦,我就不點你了?。幸好我在附近出差,不然這忙還真幫不上。”曾安娜望向陶桃,后者正嘰嘰喳喳地說?著什么,臉漲得通紅:“小姑娘真不容易,知道你們這行黑,卻沒想到居然會有舊社會小奴婢的事發(fā)生。”
“我當時?也嚇了?一跳。好在她的合同?簽得有問題,能用法?律討回些公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只是”
向蕾遲疑著要不要問出口。關(guān)于陶桃以?后都不能再?參與娛樂產(chǎn)業(yè)的禁止令,太過于絕對。她不是沒動過想培養(yǎng)陶桃的心,可?條件一達成,自己?就不能把人招進新傳了?。
曾安娜了?解小師妹的心思?,接過話茬:“你是說?競業(yè)條款?我問過小陶,她同?意了?的。”
當莫啟東一回到房間?,就表態(tài)可?以?繼續(xù)往下談。李依一一看大勢已去,則強烈要求陶桃要歸還錄音筆、不能留有任何副本、不得跟任何說?起關(guān)于她的事情,以?及永遠遠離圈子,否則打死她都不同?意解除勞動關(guān)系。
陶桃立即表示同?意,一秒鐘都沒有猶豫。
曾安娜雖覺得不合理甚至太霸道,但當事人的意愿強烈,就沒有出口反駁。
“不過你放心,我特意留了?個空檔。”作為一名律師,曾安娜最?擅長?玩文字游戲:“條款里我寫的是不得從事同?類項工種。只要小陶不再?去做明?星身邊的工作人員,其他的都沒關(guān)系。”
向蕾聞言眼神一亮。陶桃攝影天賦不錯,對審美的感知也強,有一個人的團隊亟需這類型的人才。
“我之?所以?同?意,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曾安娜話中裹著篤定:“李依一估計已經(jīng)是棄子,要被拋棄了?。”
向蕾訝然:“為什么?”
在曾安娜的設想里,這事兒可?能會戰(zhàn)成個持久戰(zhàn)線,畢竟牽扯到藝人的私德和風評,經(jīng)紀公司應該會慎之?又慎。所以?莫啟東提出要跟上司聯(lián)系時?她毫不奇怪。
奇怪的點在于,對李依一如此重要的事項,莫啟東居然沒有讓李一同?商量;更古怪的是,莫啟東再?次坐下時?像是喪失斗志,聽之?任之?。
“我能想到的唯一緣由就是,經(jīng)紀公司不想再?付出太多?精力維護李依一的形象,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
聽罷,向蕾默然。她想起稍早時?,蘭懿說?江靈韻已完成所有調(diào)查并離開橫店,最?晚三天內(nèi)必有結(jié)果。
想來,是莫啟東作出了?取舍。
向蕾此刻竟產(chǎn)生了?些兔死狐悲的共感哀傷。自從冷儷暫別公司,她像是臺不知疲倦的永動機,有時?候分不清是自己?要向前走,還是被裹挾著踉蹌而行。
似乎只有不停的表現(xiàn),才不至于讓公司、大家忘了?,她不僅是向蕾,也是那個人培養(yǎng)的下屬。
比起丟掉所有人的贊揚,她更害怕大家逐漸開始遺忘冷儷。
可?更多?時?候,潘佳琪、薛真、包括向蕾自己?,是被資本操控的傀儡,是上位者拋灑在局上的一顆棋子。
向蕾下意識地看向薛真,對方竟也一直關(guān)注著自己?。
見二人說?著說?著,自家經(jīng)紀人突然臉色黯淡起來,薛真不由得有些擔憂,投去個疑問關(guān)心的眼神。
“師妹,要是干得不開心,就辭了?吧。”曾安娜敏銳察覺到向蕾的低落,忍不住勸道:“跟我回京城,想去哪家律所都沒問題。實在不行,咱考個高院當法?官去,對你來說?還不是輕而易舉?”
“師姐,你聽過一句話嗎?”向蕾神情又恢復到一貫的清醒沉穩(wěn),勾了?勾嘴角:“人在某個時?候,會感到好像有了?軟肋,也突然有了?盔甲。”
“而我現(xiàn)在就處在這樣的時?刻。”
曾安娜失了?失神,忽然有點羨慕向蕾身上這股子沖勁。
“行行,搞得我像個壞人了?。”她點點向蕾的額頭,轉(zhuǎn)移話題:“明?天一大早得飛上海,今晚你還有機會請我吃頓大餐。”
“那必須的,走著——”——
“先暫停一下!”祝寧捂住陶桃的嘴,不讓對方繼續(xù)往下說?:“等我從廁所回來再?接著說?律師舌戰(zhàn)李依一的細節(jié),實在憋不住了?!”
“好吧你快去快回!”
祝寧逃似的跑到廁所,關(guān)上門。原先還掛著的笑容癟了?下來,旋即打開了?水籠頭,蓋過她小聲說?話的聲音。
“今天,向蕾為李依一的助理特意請了?位律師,姓曾,聽她們互相的稱呼,應該是從同?一所大學畢業(yè)的師姐妹”
風波平地
[中國電影時報:駐《致勝》調(diào)查組在結(jié)束數(shù)周的調(diào)查后返京, 并于今晨宣布了調(diào)查結(jié)果。據(jù)了解,該劇組涉及到的未盡審批程序問題不實,而拍攝片場突發(fā)的公共安全事件系人為導致, 相關(guān)責任人已主動向公安機關(guān)自首。]
[中國電影時報:調(diào)查組負責人江秀梅表示將會啟動相應處置方案, 對有關(guān)人士、行業(yè)公司進行通報。同時, 她特意強調(diào),堅定杜絕電影行業(yè)不正當競爭行為, 提高演藝人員的職業(yè)道德刻不容緩]
[中國電影時報:《致勝》劇組將會在整改復查完畢后復工拍攝。相關(guān)人士透露, 劇組主要演員將會有相當大的變動]
數(shù)條來?自官方號的新聞, 給枯燥的周一來了個地雷式引爆, 炸出無數(shù)討論。這是自國家明文規(guī)定由□□門介入拍攝監(jiān)管后的第一個實例,自然引起各方勢力的強烈關(guān)注。
雖然新聞的措辭一如既往的官方, 但不妨礙吃瓜群眾們嗅出八卦的味道——
[@一本半島鐵盒:哇塞,這劇組水可?真夠深的, 又是自首又是不公平競爭,有沒有懂的出來?解釋解釋?]
[@十里八荒最帥:主演陣容有變動?那意思不就是主演里有人亂搞名堂唄!]
[@愛吃芋泥:用詞越少情況越嚴重,怎么?處置如何通報都是一筆帶過?,感覺官方這回是要高高拿起重重放下了。]
[@99號星球:支持嚴厲打擊行業(yè)亂象!]
[@夏日限定快樂:剛才有營銷號出來?說女一李依一已?經(jīng)飛回上海了,倒是女二薛真還在組里]
[@荒川月:臥槽, 那誰在搞事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依生相守:評論里有些人不要裝成黃泉路人亂造謠,劇組在整改期內(nèi),女主角回家休息幾天不是很正常嗎?]
[@依家軍:行得正坐得直,別?以為個別?人買水軍的事情不會被曝光出來?。]
[@社會搖子:奉勸粉絲不要再洗地了, 到時候臉會很疼滴。]
眼下網(wǎng)友們只是單純的八卦內(nèi)部,而業(yè)內(nèi)同行們的關(guān)注點可?不僅僅是調(diào)查結(jié)果, 畢竟是與自身的利益息息相關(guān),尤其?是政策引發(fā)的導向。
新聞一發(fā)酵, 李依一所?屬公司的座機迅速被打爆,甚至有記者直接到辦公室要求采訪。
又一次打發(fā)走一個記者后,孟雨輕嘆了口氣。她往辦公室大廳探了探頭,幾乎每個人都焦頭爛額的忙碌著,整體氣壓極低。
她幸運些,只需要負責前臺接待,也躲過?了前幾天李依一大鬧公司的風波。
再次回想到在場同事轉(zhuǎn)述當時現(xiàn)場激烈的戰(zhàn)況,孟雨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顫,再次在心里默默吐槽娛樂圈的殘酷——李依一好?歹是公司的寶貝搖錢樹,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就被無情的拋棄掉。
雖然高層嚴令眾人不許討論和外傳,但李依一被停掉所?有通告行程的“強制休息”依然成為員工私下的爆炸話題。老鳥們當然知?道這是被冷藏的信號,也是被上頭棄置的前兆。
如果只是犯了些不痛不癢或者能用金錢、資源公關(guān)處置的錯誤,公司會讓藝人暫避風頭,也剛好?利用這段時間修復外貌恢復身材,一方面?安排著做慈善公益,在恰當?shù)臅r候主動曝出來?挽回些社會聲譽。
李依一是公司同輩藝人中的佼佼者,借著古偶的東風躥紅,商務資源逐漸跟上,和公司還剩五年?才約滿,再努力運作運作,前途似錦。
可?這回公司的態(tài)度很堅決,直接撤下李依一的權(quán)限,包括用車出行、后勤團隊,連往常跟在身邊的小助理?都不見影子,擺明了要逼著藝人主動提出解約。
資本家不是傻子,公司仗著合同在手,根本不會單方面?提出解約,而是會慢慢耗著你吊著青春,直到你自己?想辦法?支付大額的違約金才有可?能提前離開牢籠。
所?以李依一才會當著所?有職工的面?大吼大叫著要起訴,還沖總監(jiān)砸了杯子孟雨有些惋惜的搖搖頭。
“你好?,請問會議室怎么?走?”
頂上突然傳來?怯生生的女聲。
孟雨抬頭看去,是一張稚嫩卻姣好?美麗的臉龐。
“啊,是來?報道的演員練習生吧?”她翻了翻名冊,在對方點點頭后指了路:“進門左拐第二間。”
待女生走遠后,孟雨望著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長得好?像李依一啊。”——
張咪捂著手機,嘴上連連說著excuse me穿過?各色人群。
打開陽臺的門,味道強烈的混合香水終于被風吹開了些,拯救被蹂躪已?久的鼻子。
“喂喂,剛?cè)颂啵环奖阏f話。”她說道,關(guān)緊了門:“所?以說你這一趟可?是賺大發(fā)了!”
“時也命也,幸運的成分更多。”向蕾微笑著搖頭拒絕乘務員遞來?的毛巾,放低音量:“主要是蘭制片說服了其?他投資人,否則不會這么?順利。”
調(diào)查組離開之后,蘭懿也返回京城借著人脈四處打聽處理?結(jié)果,提前了幾天知?道新聞的內(nèi)容。此事有驚帶險,好?在能順利度過?,蘭懿緩過?來?精氣神便將攢著的怒氣一股勁的發(fā)揮出來?。
先?是雷厲風行地與李依一所?屬公司完成解約加賠償談判,條件是保證不會落井下石再對公司澆油,雙方表面?和平好?聚好?散。另一手則跑上跑下打點關(guān)系,給投資人們打強心針的同時說服由薛真出任女主角,戲照拍電影照播,這次的輿情權(quán)當做免費的宣傳機會。
“蘭懿還算是知?道投桃報李,也不想想你在中間出了多大的力,讓小真演女一是理?所?應當。”張咪開始滿嘴跑火車,沉悶的心情因為聽到朋友的好?消息提亮幾分。
“好?因結(jié)好?果,希望真真能出個好?成績。”向蕾噙著笑意回道。
“一定會的啦。你人在橫店還是回京城了?”
“在回去的高鐵上。”向蕾瞥了瞥領(lǐng)座,黎無疆戴著耳機安靜地發(fā)呆:“素總讓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公司。”
敲定由薛真出演《致勝》領(lǐng)銜主演后,雙方要就片酬、宣傳等內(nèi)容重新簽演藝合同。好?在網(wǎng)紅孵化?項目有條不紊的按計劃進行著,向蕾本打算處理?好?后續(xù)事宜再回京城。
[速返,大事-素總]
也不知?道素總在她身邊有眼線還是對方神通廣大,幾乎剛簽完合同的當天,素霓生就立即召回向蕾。趕到連機票都買不到,只得坐高鐵返程。
她只好?跟薛真叮囑有情況及時聯(lián)系,交代祝寧一天一匯報,便帶著黎無疆和陶桃連夜走人。
“呃”
張咪突來?的遲疑讓向蕾有了頭緒:“是琪姐發(fā)生什么?事了?”
“唉這邊確實有些不順利。”豈止是有些不順利,實際情況很是不妙:“你琪姐的試鏡出了點意外。”
向蕾登時眉毛一挑,整個人坐直起來?,正要開問。
張咪了解向蕾的脾氣,立即補充道:“她身體健康沒問題,你放心。我說的是——”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在電話里說清,門外突兀地響起叩擊玻璃門的聲音。
“張姐,電影公司的負責人說要您去趟會客室。”是新傳駐紐約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田飛,他點了點腕上的手表,示意很急。
張咪眉頭緊緊蹙起,決定先?處理?這頭的麻煩事:“我現(xiàn)在得走了,就讓素總跟你說吧。”
說罷她沒等向蕾回復便掛斷,與田飛一齊快速離開。
向蕾沉吟片刻,涌上些不祥的預感。
罷了,只要不是涉及到生命健康的問題就好?,其?他的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從來?不是怕事的性子。
夜色將窗外一掠而過?的風景蓋得毫無色彩,也將向蕾的眸色染得越發(fā)冷清。
“向蕾哦不,向總監(jiān)。”
黎無疆遲疑著開口搭話,語氣是向蕾沒有聽到過?的慎重和躊躇。
“你讓我好?好?考慮再決定的事,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她看著向蕾的眼睛,往日的傲氣消逝得一干二凈:“我還是決定要離開網(wǎng)紅項目組。當然我不會讓你為難,違約金和賠償什么?的,我會付清。”
哪怕是借還是打欠條,她都不會讓向蕾為難。
向蕾聞言,似乎不訝異于她的堅持,問道:“理?由是什么??”
黎無疆啞然。
非要說出個原因,她不得不承認過?去的自己?,是個優(yōu)越感爆棚又驕傲自大的小屁孩。
之所?以對網(wǎng)紅項目的停滯表現(xiàn)得不以為然,無非是仗著家里不少缺她這份力,不會淪落到?jīng)]飯吃的難堪境地。
可?除開家庭的倚仗、新傳的資源,她黎無疆真能莽撞的闖出未來?嗎?
《致勝》劇組發(fā)生的意外狠狠給了她當頭一錘。黎無疆自詡聰明、會看人,但旁人就像逗猴似的把她框進陷阱里,如果不是向蕾出面?處理?和薛真的諒解,她根本承擔不了由此引發(fā)的巨大責任。
見黎無疆低垂著頭許久沒有開口,向蕾說道:“無疆,你知?道成功者與失敗者的區(qū)別?嗎?”
“結(jié)果不一樣?么?。”
向蕾搖搖頭:“是二者如何處理?失敗。取得成績的人,在努力的路上肯定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的挫折,只是他們會選擇站起來?,去面?對去坦然并且堅決不回頭。”
“那失敗者呢?”
“會成為通往終點路途中最常見的坐標。”
其?實這段時間她也察覺到了黎無疆的消沉。這個倔強的女孩子,沒有在油鍋里煉過?泥地里滾過?,卻以為自己?已?經(jīng)看穿生存規(guī)則,所?以在經(jīng)歷挫敗時打擊太大,反而會過?激的反省,從而否定自我。
黎無疆需要的是沉淀。
“假設你離開項目、離開公司,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黎無疆抿抿唇:“我想我想做導演。”
在劇組的日子里,她最喜歡待在監(jiān)視器附近。作為觀眾時,她的注意力只會集中在演員外貌和表情變化?;而從審視者的角度,她訝異的發(fā)現(xiàn),能從小小的鏡頭畫面?里看到無窮的細節(jié)。
無論是光影還是角度,哪怕只是挪動一丁點,整體基調(diào)就能產(chǎn)生巨大變化?。導演如同造物主,肆意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維度世界。
“只是想,而不是去做么??”
“當然要去做。”她下意識反駁道,旋即又斯文起來?:“我打算考中影的導演系,從頭學?起。”
向蕾這才滿意的微微頷首。挫敗可?以,但甘心不行。
“嗯,我批準了。”
“我不是一時沖動的呃,批、批準了?”黎無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向蕾不是生氣說反話的樣?子,她有些不可?置信:“這么?簡單?”
“當然。”向蕾拍拍她的肩,解釋道:“我不擅長挽留一個下定決心的人。能夠為你的人生負責的,只有你自己?。解約的錢不用擔心,之前我說過?無條件解除合同的條件依然生效。”
看黎無疆仍然瞠目結(jié)舌的回不過?神,她補充道:“我很高興你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業(yè)。無疆,你是個聰明人,做什么?都不會太費勁。但正因如此,你也容易產(chǎn)生倦怠和輕視,養(yǎng)成自傲的個性。”
不可?否認,黎無疆是個好?苗子,無論是出眾的樣?貌還是獨特的個性,放在娛樂圈里談得上是獨一份的類型。
但就像硬幣有兩面?,黎無疆對娛樂行業(yè)的不尊重和無野心,也注定她在這行走不遠。
向蕾曾猶豫過?,把翱翔的老鷹磨成合群的家燕,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嗎?
而黎無疆脫口而出的“想成為導演”那一刻,向蕾第一次從她的眼神中看見了純粹的向往。
“希望這次事件真能成為你的轉(zhuǎn)折點。是鷹,就要去掠奪長空啊。”向蕾笑瞇瞇的鼓勵。
鷹?黎無疆暫時壓住疑問,連日掛在心頭的烏云一下子被吹開了。
像是突然有了背起行囊的動力,就算腳下無路,她也不害怕出發(fā)。
黎無疆這輩子都沒有怎么?與別?人說過?感謝之類的話,愣是吭哧吭哧著憋在喉頭,抓耳撓腮。
向蕾摸摸她的頭,給個臺階:“沒撕合同前你還是公司的員工,幫我到餐車廂買瓶水不過?分吧?”
黎無疆如釋重負,幾乎是沖著離開了車廂,留下噗嗤笑出聲的向蕾。
可?向蕾的笑意沒有持續(xù)多久。越來?越接近京城,她的心又更重了一分。
她忍不住翻出那條短信,即便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次。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
[我快回來?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