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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岑扶光觀察日記1.0

    團團已經率先一步用完了她的午后小點心, 此時正被奶嬤嬤放在廊下的小床上,挺著小肚肚曬太陽呢,曬得她昏昏欲睡, 一臉即將會周公的神游。

    江瑤鏡實在沒忍住, 伸手戳了戳她凸起的小肚肚, 軟軟的,彈彈的。

    已經睡眼惺忪的團團伸出小肉手,準確抓住了她娘作怪的手指。

    “是娘不好,吵到團團了~”

    面對孩子, 江瑤鏡下意識夾著嗓子,甜膩膩的。

    團團打了一個秀氣的哈切, 抓著江瑤鏡的手指也沒放,腦袋一偏,徹底閉上了眼睛。

    江瑤鏡也沒再吵她, 只示意奶嬤嬤搬了一個凳子過來, 就坐在女兒的小床邊, 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心內滿是慶幸。

    幸好她爹生得好, 本就男生女相,所以團團和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不顯突兀, 反而因此多了幾絲英氣,長大后定是個俊逸和美麗同存的姑娘。

    看了好一會后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崽。

    “圓圓呢?”

    伸著脖子四處看, 沒有他的蹤影。

    同樣守在團團小床旁邊的奶嬤嬤低聲回:“她們在哄二爺吃果泥呢, 陣仗有點大, 怕吵到大姐兒睡覺, 去后面的小花園了。”

    江瑤鏡了然點頭。

    其實團團和圓圓吃飯都不用人哄,也從未餓著他們, 但兩個孩子吃飯都很認真,甚至可以說是虔誠,對食物的渴望非常濃,根本不用人誘哄。

    但兩人的喜好也非常分明。

    團團的摯愛是果泥,只要是果泥,不管什么果子她都來者不拒。

    但對肉泥蛋羹就是平平。

    能吃,也不抗拒,就是沒那么興奮,只要奶嬤嬤哄上兩句她也能敷衍地吃完。

    圓圓就不是了。

    雖然圓圓生得和自己很像,但他內里,像足了他爹。

    還沒斷奶呢,就是個十成十的肉食愛好者。

    蛋羹肉泥來者不拒,蔬菜果子的,能躲則躲,嬤嬤們抱著哄,跳著哄,幾個人輪著累出一身熱汗,還是吃不了幾口。

    原來他只是不肯吃,偏著腦袋躲,隨著奶嬤嬤們見縫插針的喂進口里之后,他的反抗也開始了。

    現在喂進去后還要防著他噗噗噴出來。

    似乎是心有所感,也可能是錯覺,江瑤鏡恍惚聽到了后面傳來的,奶嬤嬤們的崩潰尖叫聲。

    嘶,不是圓圓又噴人了吧?

    江瑤鏡很想認為這是錯覺,是自己的臆想,但眼睛一轉,余光就撇到了對面奶嬤嬤們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表情。

    雖然她們什么都沒說,但都在心內慶幸。

    幸好今天不是我去照顧二爺!

    江瑤鏡:……

    雖然兩個孩子各自的奶嬤嬤是分好了的,但兩個孩子一直在一個屋子一同照顧,所以兩人的奶嬤嬤是流通的,經常混著來。

    還因為圓圓難伺候許多,經常需要從團團這邊‘求援’。

    既然是混著來的,單獨給一方加月例也不好。

    那就所有人的月例一起加。

    而每日被圓圓單獨‘摧殘’過的嬤嬤們,再著情給補償。

    江瑤鏡心里有了大概的盤算,待會兒再和劉媽媽她們商議一番就可以通知下去了。

    心中計劃剛粗略擬好,耳邊就真切傳來了圓圓的人來瘋笑聲。

    恩,有補償了,不心虛了。

    江瑤鏡坦然面對這邊的幾個奶嬤嬤,不過心里還是有些怨念,他爹也不挑食啊,怎么圓圓這么點個小崽子吃菜都這么困難了?

    等等,岑扶光不挑食嗎?

    江瑤鏡一時竟有些拿不準了。

    她認真回憶,一向優越的記憶力竟然給不出準確的答案,十分模糊。

    因為她,從未留意過岑扶光的用膳習慣。

    只隱約記得他是個喜歡大口吃肉的,至于蔬果,還真的從未注意過他吃下了多少。

    自己這么,忽略他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因為良好的記憶甚至能清晰的回憶起當初程星回的用膳習慣,可偏偏,陪她最久的岑扶光,竟給不出準確答案。

    江瑤鏡紅唇一抿,面色微沉。

    輕輕從已經睡著的團團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又低聲囑咐了奶嬤嬤們幾句,這才腳步略顯急促地離開。

    ——

    出了院門后,也沒急著回正房,而是放緩了腳步,一個人漫步在園子里。

    看隆冬依舊綠翠喜人的落杉羽,看三角梅幾乎爬滿了整個花墻,只可惜江瑤鏡此刻無心欣賞美景,過眼不過心。

    她心中已經明悟。

    為什么這兩個男人,自己會差別對待。

    當初的程星回,是祖父選的,也是自己愿意的,同時,那會兒的自己還有幾分少女心思,雖不曾丟過侯府貴女的矜貴,但是想要好好經營這一場婚姻的。

    所以會不著痕跡的留意程星回方方面面的喜好,在不影響自己的前提下,盡量滿足他的習慣,樁樁件件小事疊加,對他的了解,自然日益加深。

    因此即使和他相處不過一月,至今仍然記得。

    可岑扶光呢?

    他一開始就是強勢入侵。

    那會兒的自己滿心抗拒,又怎會留意他的喜好去迎合他?

    后來就是慢慢習慣了。

    習慣他對自己的照顧,習慣他萬事都想到自己前頭,習慣他對自己的貼心。

    果然啊……

    江瑤鏡步伐停下,無奈地搖頭失笑。

    人都是習慣成自然的,也是恃寵而驕的。

    習慣了他的付出,也從未想過要回饋。

    甚至還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若非程星回的出現,若非今日偶然從圓圓那邊聯想到了他的身上,自己是不是,就會這么一直一無所知并且理所當然的繼續享受他的好?

    這樣是不對的。

    任何東西包括情感,都該是相互的,即使感情這個東西沒有準確的計量,也不必你追我趕,你多一些,我就要更加努力,倒也沒有斤斤計較到這般地步。

    但回饋是必須的。

    江瑤鏡站在原地想了想,腳步一轉,往小廚房去了。

    ——

    “今天菜色這么豐盛?”

    不知在哪廝混了一下午的岑扶光在擺膳的時候踩點回了正房。

    江瑤鏡心中有事,也沒問他一下午去折騰了什么,只道:“來了這邊,自然要嘗試這邊的特色菜的,還有往日單子上的慣例,看著就多了。”

    桌上的菜色,水陸空海都齊了。

    尤其是海產,從杭州帶過來的廚子大約是初次接觸新鮮海產,也跟著這邊的廚子學了幾手,非常熱情,桌上的菜色,海產占了大半。

    岑扶光不置可否點頭,背著手繞著桌子走了一圈。

    手臂伸出,毫不猶豫的調整菜盤的擺放位置。

    江瑤鏡眼睜睜看著符合自己近期胃口的菜色都挪到了自己跟前。

    他,這般了解自己么?

    岑扶光沒發現江瑤鏡短暫的異樣,和往常一般,調整好位置后就落座,先給江瑤鏡盛了一碗湯放在她的手邊后才開始起筷用膳。

    江瑤鏡也如常用膳,時不時應和他幾句,但余光始終分了一縷落在他的筷子上。

    這一頓晚膳下來,江瑤鏡總算明晰了他的用膳習慣。

    這人確實無肉不歡。

    什么肉都吃,只要是肉,酸甜苦辣他都愿意嘗試,沒有特別喜好。

    至于蔬菜,他也是吃的,但是留到了最后。

    幾乎全程都在吃肉,只最后夾了一碗的素菜,幾口就扒拉進了嘴里,胡亂嚼幾下就吞下去了,雖然面上沒有任何厭惡之色,但他馬上就添了一碗湯羹漱口。

    江瑤鏡:果然,圓圓就是像他。

    父子兩吃菜都困難,不過一個還小什么都不懂,由著本心來,一個倒是懂事了,但也吃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純粹就是應付了事。

    “怎么,今天胃口不好?”

    岑扶光突然出聲。

    “沒有啊。”江瑤鏡回神,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已經用干凈的小碗,“我吃完了。”

    “你今天夾菜的頻率比以往慢了十之有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十之有二?

    他是怎么得出這個準確的結論的?

    明明是自己在悄悄觀察他的用膳習慣,怎么他也一直在留意自己?

    江瑤鏡不知道為何,一時間竟不敢去看他專注看著自己的雙眼,也不敢問,因為心中清楚,一旦問了,自己只會更愧疚。

    一時間歡喜和酸澀齊齊涌上心頭。

    連續眨了幾次眼,將有些濕潤的雙眸恢復清澈明亮,抬眼看向他,“還不是你兒子。”

    岑扶光:“圓圓怎么了?”

    “不肯吃菜。”

    “這也罷了,但他這兩日竟然開始往嬤嬤們臉上噴菜泥了。”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慣子如殺子,但才半歲的孩子,人話都還聽不懂,江瑤鏡不知道怎么去糾正他這個壞習慣。

    “簡單,交給我。”

    岑扶光不忍看她眉宇染上愁緒,直接把這事給攬下了。

    簡單?

    江瑤鏡好奇追問,“你要怎么做?”

    “你別管,你也別來看,等結果就是了。”

    岑扶光心里已有打算。

    陪江瑤鏡在園子了散步消食后,他直接去了孩子們的屋子。

    江瑤鏡要跟,他還死活不讓。

    只得對江團圓使了一個眼色,江團圓接收了她的眼神示意,無聲拍著胸脯,一副交給她的樣子。

    果然,在打聽消息一事上,江團圓從不讓人失望,江瑤鏡這邊已經洗漱完準備上床了,岑扶光還沒回來呢,江團圓已經先他一步回來了。

    “姑娘!”

    “王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江瑤鏡也不拖鞋上床了,只問,“什么情況?他怎么做的?”

    “二爺聽不懂人話沒關系,王爺用親身體會教他。”

    江團圓忍俊不禁道:“二爺噴了嬤嬤一臉,王爺也含了菜泥噴了他一臉!”

    江瑤鏡:……

    “沒哭?”

    “哭得可厲害了,嗓子都快啞了。”

    “不過太醫就在一邊守著呢,藥也備好了,嗓子哭疼就一碗藥罐進去,二爺都傻了,連哭都忘記了。”

    “現在二爺還是不肯吃菜泥,吃進去也要吐出來。”

    “現下父子兩還在對噴呢!”

    江瑤鏡:……

    對噴二字一出,江瑤鏡徹底失去了所有好奇心。

    光是想象就知道場面會有多么炸裂和邋遢,絕對不會親自去圍觀了。

    不過這個法子確實是對的。

    年紀還小聽不懂人話,那就讓事情教他,親身體驗幾回,自己遭了罪,比任何話都好使。

    不過,自己就不參與了,他爹一人就夠了。

    也沒有等岑扶光回房一起睡的打算,而是直接上了床準備馬上入眠。

    姑娘今日睡覺的時辰,是不是比往常提前了些?

    江團圓原本以為姑娘還要再看會兒書,誰知直接合眼躺下了。

    不過早睡是好事。

    她也不多言,掖好了被角,又吹滅了燭臺,無聲出去了。

    ——

    第二日清晨。

    雖然昨夜和自己的好大兒犟到了深夜,但岑扶光還是按照往常的習慣,寅時過半就準時睜眼,看了帳頂幾息后,低頭看向自己懷里依舊睡得安穩的媳婦。

    低頭在她額間親了親,輕輕挪開被她枕著的手臂,揉著酸麻的胳膊,悄無聲息下了床。

    晨曦還未出現,夜色依舊。

    換過一身干脆利索的武打勁裝后,岑扶光在廊下活動了一番手腳,踩著清晨的寒露大步往練武場去了。

    而在他離開房間后,江瑤鏡也睜開了眼,率先看向外側,早已沒了岑扶光的身影,伸手一探,他那邊的位置還稍留余溫,應該是剛起身不久。

    江瑤鏡也不再耽擱,迅速起身,套上外衣又攏好了披風,也快步出了房門。

    昨兒的晚膳觀察有些失敗,因為他對菜色的口味沒有特別的喜好,只是愛吃肉,而且雖然他收斂也盡量配合自己的用膳速度,但其實,他用膳用得很快。

    這點江瑤鏡并不意外。

    和祖父一樣。

    戰場上下來的人大約都是如此,戰勢瞬息萬變,尤其是鏖戰的時候,留給吃飯的時間太少了,都是能快則快。

    也都知道急速進食對身體不好,但對將士而言,這是沒法子的事。

    因為一旦開戰,什么都要往后靠。

    而且其實在戰場上能有一口熱飯吃就已經非常好了,若是深入敵腹再被敵人包圍,閃擊都是輕裝前行,那種時刻,都是周圍有什么就吃什么。

    雖然岑扶光貴為皇子,但祖父說過,秦王擅奇襲、突擊。

    他那個打法,不知追了敵人多久,敵人的腹地都快成他的后花園了,怕是什么都吃過了。

    怪不得不挑食呢。

    說不上心疼,因為家中有太多軍人,也清楚,彈盡糧絕時,老鼠都是美味,只是覺得,胸口憋了一口悶氣,上不去也下不來。

    長長舒了一口氣,將目前自己確實無法解決的事暫時放到一邊,攏了攏披風,往練武場的方向小跑而去。

    孩子都生了才恍然覺得,自己對他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她想看看。

    親眼看看不在自己身邊的岑扶光,是什么樣子的。

    是一樣的嬉皮笑臉沒個正行,還是自己不曾見過的,另一幅模樣?

    也想知道,他的一日,是怎么過的。

    第142章 岑扶光觀察日記2.0

    江瑤鏡其實很熟悉練武場, 尤其是在芙蓉城的時候。

    那會兒年歲還小,祖父還算壯年,爹爹也在, 再加上驍哥, 光他們三人就能打得有來有回, 還經常有親近的將士來家里,也跟著湊熱鬧。

    都是五大三粗嗓門驚人的硬漢,吆喝聲,唏噓聲甚至貼臉嘲諷的大笑聲, 明明不過雙十之數,直上云端的喧囂聲卻比軍營的百人團還熱鬧。

    江瑤鏡也是圍觀過幾次的。

    只光明正大看過一次, 后來再有意,就是悄悄的看。

    倒不是祖父他們不讓,而且自己在一邊站著, 叔伯們的手腳就收斂了許多, 好幾回要脫口而出的話被他們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會兒的自己還小, 察覺不到叔伯們其實是在遷就自己,也不想讓那些軍營里習以為常的臟話葷話污了自己的耳朵。

    只自顧自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出現打擾了他們?

    又有些沒趣兒。

    后來就不光明正大地看了, 只偶爾早起吵鬧聲太重,就溜達著過來在暗地里瞅瞅。

    “呼——”

    閩越的白日確實不冷, 因為時常暖陽高照,但晨曦尚未出現之時, 水汽濃重, 薄霧淺淺, 長舒一口氣白霧就會出現, 又很快消弭,不用風吹, 就散了。

    記憶力太好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能清*7.7.z.l晰地記得他們在家中時的喧鬧,也能回憶起,他們常年不歸家時,演武場的臺階都斑駁起了青痕。

    江瑤鏡面帶惆悵,又淺淺嘆了一聲,在夾道兩側的夜燈瑩瑩陪伴中繼續前行。

    越走近,卻越感覺不對。

    太安靜了。

    一點人聲都無。

    是還沒開始嗎?

    提著裙擺無聲踏上臺階,站在院門旁,扶著半敞的朱紅大門,小心翼翼往里面探頭,卻見朦朧夜色中,一道游龍身影在巨大而空闊的演武場中游刃有余的穿梭,回巡。

    晨曦依舊未出,這里也沒掌燈,隔的有些遠,江瑤鏡雖然能從身形上分辨出這人就是岑扶光,但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手里的動作。

    只能看見他的夜紗中,盡情舒展他矯健的身姿,破風聲陣陣。

    明明此刻他手中的長劍寒光凜凜,細長的一抹銀白,劍花閃過星辰滿覆,凌空鎩鎩聲更是從未斷絕,在夜色中無比吸引人,但江瑤鏡的注意力還是在他的身上。

    明明看不清具體身姿,但就是移不開眼。

    看他凌鶴而斬,又看他長腿一個旋踢就把長劍踢至對面的鐵樁之上,巨力讓這次的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音,甚至隱有火花飛濺。

    江瑤鏡瞪大眼看著這一幕,身子盡可能地往里探。

    撞擊聲響起之后,長劍竟回旋著朝他的方向飛回去了。

    眼睜睜看著他直接伸手去接。

    理智告訴江瑤鏡,這人大抵是會用筷時就開始玩武器,不用擔心他,但那劍太快太利,又急速飛旋,空手接白刃,稍不留神,怕是手臂都要被削掉。

    素白柔嫩的指尖緊緊攥著門上的銅扣,心神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她緊張的注視中,他長臂一探,大掌準確無誤地握住了劍柄。

    江瑤鏡捂著胸口直喘氣,這才驚覺掌心冰靈靈的,在隆冬夜風中侵了一夜的銅扣跟冰坨子似的,忙忙松開,掌心已經紅了一大片。

    站在門前搓了搓手,再抬眼時,岑扶光手中的武器,已經換成了長刀。

    先前飄逸俊秀的劍法已經不在,此刻他的打法也隨著手中的武器而跟著更改,一劈一斬都帶著千軍之勢,虎虎生威。

    江瑤鏡依舊扶著朱門,安靜地看。

    看他耍了一套刀法后又換成了長槍,而他的槍法,深刻詮釋了何謂槍出如龍。

    再是棍棒。

    甚至頗為冷門的峨眉刺。

    他都耍得有模有樣。

    若說江家的練武場是極致的喧鬧和拳拳到肉的搏擊,那岑扶光就是一個人的修行,他和他的武器,在夜色中,獻給自己的,盛大的獨舞。

    不用人作陪,也無需人觀看,我自盛放。

    這么多武器,他都可以稱得上精通,這是多少年的汗水澆灌出來的?

    為什么不專精一樣呢?

    他的精力這么旺盛嗎,能學這么多武器?

    這個疑問剛涌上心頭,馬上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確實很旺盛。

    雖然不曾親眼見到岑扶光幼童時候的模樣,但兒肖父,還有太子鐵口直斷,圓圓像他爹像了個十成十。

    半歲的小崽,那雙腿比青蛙還靈活,日常比他姐活躍的多得多,他一人頂三。

    一看就知道三歲后必然拆家的。

    所以,圓圓的武師傅現在就可以開始找了。

    不然等他能跑能跳時,多余的精力不發泄出去,遭殃的就是家里了。

    看不到岑扶光小時候,看兒子也是一樣的。

    只是圓圓和自己生得很像,那把團團也加上?

    就是不知道團團喜不喜歡……

    思緒胡亂飄忽了一陣后,江瑤鏡再度定睛看向院中的岑扶光,他手中的武器竟然又換了,還是個自己叫不出來的武器。

    身子再度前傾,凝神細看。

    形似陰陽和魚,又能拆開四個鋒利刀刃。

    鉞?

    是子午鴛鴦鉞沒錯了。

    這個武器只偶然在書中看過圖樣,還沒真正親眼看人使過這武器呢,江瑤鏡起了興致,正要認真觀看,卻覺得哪哪不對勁。

    等等,這玩意兒,怎么好像朝自己這邊飛過來了?

    不是。

    真的飛過來了!!

    江瑤鏡眼睜睜看著那個因為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內里如何的子午鴛鴦鉞飛旋成一團銀光朝著自己這邊飛速而來。

    嗖得一下抬腳往旁邊大步一跨。

    剛在門后站定,嘭地一聲巨響就在耳邊響起,近在咫尺的聲音讓驚魂未定的江瑤鏡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瞪大眼張大嘴看著已經穿透朱門的一抹寒刃。

    江瑤鏡:……

    這么厚的門都穿透了,這要是扎在自個兒身上,簡直不敢想。

    驚懼之后就是驚怒。

    這丫肯定是故意的。

    他的眼睛尖成那樣,才不信他沒有發現自己!

    江瑤鏡狠狠攥著衣襟,聽著自己依舊快速的心跳聲,狠狠咬著一口貝齒,心里已經盤算著要怎么收拾那個混球了!

    毫不掩飾的腳步聲愈發臨近,又是砰的一聲,扎透朱門的鉞被里側的人給拔了出去。

    江瑤鏡斜眼看著半敞的門口處,只等著人一出現,就直接張口咬過去,誰知,人沒出現,反而冷漠低沉的聲音在門后響起。

    “這是初犯的警告,自己去找見善領罰。”

    “再有下次,驅逐出府。”

    話音剛落,足音再度響起,這次是遠離。

    江瑤鏡:……

    他知道有人,但不知道是自己。

    把自己當成窺探男主人行蹤的小丫鬟了?

    ——

    其實丫鬟想爬床這種事在高門大戶里是屢見不鮮的,江瑤鏡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雖然她只在程家呆了兩年,但除了一開始就過了明路的花濃,余下的丫鬟,尤其是趙氏房中的,好幾個都是有心思的。

    或許趙氏也早就跟她們通過氣了。

    雖不張揚,但那幾人明明是二等丫鬟,拿的卻比一等丫鬟的例還要多上幾成,和花濃一樣。

    除了這明里暗里的好幾人,余下的,自己生了心思的也不少。

    明明那時的程星回還不在府里呢,動心了的就有這么多。

    那只是個四品武將,如今的岑扶光,可是秦王殿下。

    江瑤鏡不信沒有人前赴后繼。

    哪怕岑扶光曾經說得再好聽,她也沒當一回事。

    她也沒管。

    男人若要偷腥,管是管不住的。

    然而出乎自己意料的是,他還真沒偷,懷孕時,坐月子時他都陪在身側,出了月子后也幾乎都黏著自己,還真的沒有旁人。

    至于丫鬟們是否有自己的心思……

    在杭州時,一切都以孩子為先,正院伺候的除了團圓,就全是有經驗的媽媽們,不管是懷孕的自己還是生產后的月子,她們都很擅長。

    那時院里根本沒有年輕丫鬟。

    如今到了這邊,自己依舊只讓團圓和劉媽媽她們進房伺候,但院中,特別是隔壁的孩子屋里,是有丫鬟的。

    不是新采買的,而且岑扶光從京中調來的。

    她們的主要職務是調-教同樣不知岑扶光從哪里弄來的一批才幾歲的丫鬟小子,是專門給兩個孩子準備的,等他們再大幾歲,分了屋子,就該有自己的班底了。

    調-教小孩子的事不是急事,日常慢慢訓著就是。

    于是那些年輕的大丫鬟還要幫奶嬤嬤們打下手,日常也是能經常見到岑扶光的。

    但從未聽團圓說過,她們有什么小心思。

    江團圓天天在家里亂竄,什么雞零狗碎的小八卦都逃不過她的法眼,就連見善和囚惡一天打了拌了幾回嘴打了幾次架她都一清二楚,這家里就沒她不知道的。

    團圓沒提過,那就是沒有。

    所以,為什么沒人去勾-引岑扶光呢?

    這么大一個王爺,生得還好,居然沒人動心嗎?

    此時已經天光漸明,雖天際依舊朦朧,但已經能看清事物,早起的丫鬟婆子們已經在小道上疾行,江瑤鏡算著時間,躲在一旁必經之路的林蔭下。

    又等了片刻,一身熱氣的岑扶光從拐角處出現。

    勁裝因熱汗而貼身,更襯得他高大欣長。

    虎步生威,大步在小道上前行,沿途看見他的丫鬟婆子們紛紛避讓請安,而他一個眼神都沒落下,一直目視前方,很快就走了過去。

    這人本就生了三分凌厲,只平日嬉鬧時的燦爛笑意給壓住了,但他不笑時,哪怕只是面無表情,就自帶狠戾,再有常年久居高位天潢貴胄的凌冽氣勢加持,尋常人莫說靠近,只怕連直視他都要花光全身的力氣。

    原來岑扶光在外面時,是這個樣子。

    不是高傲的,也不是矜貴的,而是直接將這些人摒除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這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沒入他的眼。

    視若無物。

    江瑤鏡眼睜睜看著岑扶光離去后,有個小丫頭直接癱坐在地上直喘氣,臉上是一目了然的害怕。

    這人風一般刮過,是因為他全然不在乎這些人,也不把她們當人看,純粹的漠視。

    又冷又兇,撲上去大概率命都沒了,怪不得沒有小丫鬟去博一場富貴呢。

    等等,不是被他面上的冷凝嚇到。

    江瑤鏡想到剛才差點被鉞扎透的自己。

    他不知道那是自己,只以為是某個心大的丫鬟在窺探,僅是窺探,還沒有做出任何實際行動,他的的回應就來得這樣兇猛,若真撲上去,是真的沒命。

    肯定不止自己這一次,不然他也不會習以為常的出手震懾。

    甚至都懶得出門看一眼到底是誰。

    行吧,既然他這么乖覺,就不計較他剛才嚇到自己的事了,江瑤鏡的嘴角一直往上翹,又快步踩著小道往正院小跑。

    第143章 隆冬不寒,春日常在,總叫人小鹿亂撞

    果然, 他還沒回正房。

    他要去沐浴更衣,然后去看孩子,最后才是來看自己。

    江瑤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明明可以裝作今日早起了片刻, 該做什么做什么, 也不會突兀,偏看到床榻那一瞬,腦子一抽,竟又窩進去了。

    躺進去后又心生后悔。

    這是想做什么?

    平日里人叫你起床的時候, 總是撒氣,總是不耐煩, 常常不理人。

    今兒看到了他在外面對待旁人時的冷漠,卻又高興期待起來,渴望看到那張視線觸及到自己時就一笑生花的臉。

    想要區別對待, 享受偏愛。

    江瑤鏡, 你果然也逃不過虛榮二字。

    大道理人人都懂, 但……

    在心里默默唾棄了自己一番,直接翻身起床。

    以為岑扶光還在隔壁看孩子, 江瑤鏡一無所知從里間走了出來,誰知剛掀開珍珠簾子, 抬眼就和聽到動靜扭頭看過來的岑扶光撞了個正著。

    江瑤鏡了一眼正狗狗祟祟坐在自己妝臺前的岑扶光。

    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拿著的自己常用的面脂。

    偏頭。

    “你在干什么?”

    岑扶光手一抖,差點把手中的瓶瓶罐罐摔出去。

    他的慌亂在看到江瑤鏡早已清澈的眸子時一頓, 放下手中的東西, 起身, 幾步來到了江瑤鏡的身邊。

    “昨兒睡得不安穩?”

    江瑤鏡再是清冷, 剛起時人也是睡眼惺忪的,眼睛也微微浮腫。

    但現在, 她的杏眸已經一片明澈,浮腫也不在,顯然雖然她才從里間出來,但已經醒了很久了。

    “是我今天起床的動靜吵到你了,還是昨兒生了夢魘睡不好?”

    “我叫太醫給你瞧瞧。”

    說著就要轉身向外,江瑤鏡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沒有,一夜安眠。”

    “只昨兒睡得早,今天醒得也就早了。”

    江瑤鏡拉著他的手沒放,上前一步更未湊近,秀氣的鼻尖嗅了嗅,熟悉的味道在鼻尖縈繞。

    “你拿錯了。”

    “你用的那瓶是潤澤肌膚的,美白的是其他。”

    岑扶光:……

    還沒來這里時他就知道,這邊的日頭毒,便是冬日里的暖陽,曬久了人也會黑上幾分,更別提酷暑時的烈陽,能把人曬脫了皮。

    原本他是不在意的。

    男子膚色的黑與白并不重要。

    但昨兒的事讓他恍然。

    江瑤鏡也是看臉的。

    這才想著好好保養維護自己這張還算尚可的臉,起碼別被這邊的太陽給曬毀了。

    但太醫那邊為自己特制的無香面脂需要時間。

    所以,就來偷偷……

    好在岑扶光本就是個臉皮厚的,一時的尷尬過去之后,他就全然不放在心上了,甚至還有閑心調笑,“這張臉你看得最多,你也有經驗,幫我拾掇一下?”

    “好啊。”

    本是逗她笑,結果她真應了?

    江瑤鏡拉著他的手臂回到梳妝臺前,摁著依舊沒有回過神來的岑扶光坐在了凳子上。

    一坐一站。

    江瑤鏡知道這人生得高大,一直都是仰望著他,卻沒想到他坐下來后,自己竟也沒比他高多少。

    “媳婦兒?”

    “不要說話。”

    江瑤鏡手一伸,鉗制著他的下顎微微上抬,俯身認真打量他的臉。

    這人天資優越是真的,可不愛惜自己,也是真的。

    膚色是不勻的,唇角是有暗沉的,眼尾是有大力洗臉揉搓出來的小紋的,唇瓣也是干燥起皮的。

    粗看好漂亮的一張臉,細看,你對你這張臉做了什么?!

    看完后,只有嘆息。

    暴殄天物的人都該被打屁股。

    他的眉形本就優越,劍眉飛鬢,根根分明,只需用小刮刀修修眉尾的小毛渣就足以。

    先給他重重涂了一層唇脂潤著他已經有些起皮的唇瓣,又將玫瑰露汁倒在掌心,雙手交疊搓熱后覆上-他的雙頰。

    涂抹全臉后才開始順著他的輪廓開始按摩。

    這是岑扶光從未有過的體驗。

    他從未這般細致對待過自己的臉。

    每日僅是清水凈面而已。

    細細感受著媳婦柔嫩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撫過時的細膩觸感,可唇上厚重的唇脂讓他極度不自在,總是想抿唇再抿唇。

    “咚。”

    江瑤鏡曲指給他來了個腦瓜崩。

    “不要再動了。”

    “不舒服,難受。”

    “太厚一層了。”

    岑扶光小聲撒嬌,略帶委屈的雙眸眼巴巴地看著江瑤鏡,眉目瀲滟,動人心魄。

    江瑤鏡眨了眨眼,選擇順從本心。

    俯身,低頭。

    “啵。”

    親完后才溫聲解釋,“再堅持一會兒,總不能干撕嘴皮,再潤一會后用帕子一擦,這些死皮都被帶走了。”

    岑扶光好似被親懵了,被一觸即離的簡單親吻給封印住了。

    后面極度乖巧。

    不再抿唇,江瑤鏡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涂完最后一層面脂后的細細囑咐他也全都聽進去了,時不時點頭,還偶爾附和一句。

    只這人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自己的臉上,眸色也是極度專注,還越來越燦爛,這樣的灼灼的目光讓竭力想要無視他注視的江瑤鏡逐漸紅了耳廓。

    用棉帕擦過他的唇瓣,帶走死皮后的唇瓣顏色艷紅。

    看著更好親了。

    強撐著再給他涂上一層淺淺的潤澤,雙頰已覆粉紅。

    見他還是一直凝望著自己,心中羞怯更甚,巧目一嗔,正要罵他幾句,這人卻突然站了起來。

    一臉堅毅,沉聲保證。

    “媳婦你放心,我一定把圓圓的壞習慣掰回來!”

    “我今天就跟他耗上了!”

    說完就大步向外走,背影看著那叫一個一往無前。

    江瑤鏡:?

    怎么突然提到圓圓了?

    這人,難道,把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歸咎于他改變圓圓壞習慣而給出的獎勵?

    江瑤鏡:……

    果然啊。

    冬日里是最不適合春心萌動的,確實不合時宜。

    ——

    圓圓這崽記仇。

    昨天父子兩耗了大半夜,今天再看到岑扶光,小身子靈活一扭,直接拿屁屁對著岑扶光。

    岑扶光壓根不在意他這點小小叛逆,他才被媳婦獎勵過,現在渾身都是力氣。

    給本王來十個圓圓!

    本王現在強得可怕!

    伸手接過嬤嬤手里的小碗,挖了一勺蛋羹送到圓圓的嘴邊。

    蛋羹是圓圓的最愛,吃這個的時候從不挑剔,也不讓人哄,一勺接一勺吃得飛快。

    但今天仇恨居然壓過了他的食欲。

    不吃不說,還用口水噴岑扶光。

    岑扶光迅速側身躲過。

    今天這張臉可是親親心肝兒給自己拾掇的,必須不染塵埃!

    看著記仇的小崽子還在蓄力,等著自己靠近再噴,岑扶光冷笑一聲,直接把小碗重重放到一邊。

    不吃是吧?

    那就別吃!

    反正他已經喝過一回奶了,現在的蛋羹只是他喜歡才添上的,不吃也不打緊。

    依舊叫了太醫在一旁守著,叫奶嬤嬤把所有吃食都撤走,把圓圓放在圍欄小床上,就直接撒手不管了,去看隔壁乖乖吃蛋羹的閨女。

    圓圓趴在床上,不可置信地看桌上自己只吃了一半的小碗,又扭頭去看已經開始喂團團的岑扶光。

    “啊啊?”

    焦急地朝奶嬤嬤指著自己的藍色小碗。

    奶嬤嬤得了岑扶光的令,不看圓圓。

    他嚎了好一會兒也沒人理會,他也聰明,知道做主的是岑扶光,扭頭看向岑扶光接著嚎。

    岑扶光自然是不理會的。

    團團更厲害,只專注吃飯,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弟。

    始終沒人理會,圓圓這次是真的急了,小臉憋得通紅,手腳并用終于挪到了床邊,小肉手抓著圍欄,竟然就這么顫顫巍巍站起來了,雖然是扶著站的,小胖腿還一直在打顫,但確實是,站起來了。

    始終有一絲余光落在圓圓身上的岑扶光直接扭頭看過去。

    他看過去的同時,團團居然也跟著扭頭看過去了。

    “喲呵,還挺厲害。”

    “這就站起來了?”

    岑扶光走了過去近距離圍觀,圓圓小胸脯一挺,理直氣壯指著桌上的藍色小碗,“啊啊啊!”

    就算還不會說話,自身的需求已經表達得非常明白。

    “行,給你的獎勵。”

    岑扶光自認有獎有罰,圓圓靠著自己站起來了,確實需要鼓勵,扭頭對著奶嬤嬤吩咐了一句,奶嬤嬤忍笑點頭,快步出去了。

    屬于自己的小碗再度出現,圓圓很高興,迫不及待地張大嘴等著投喂。

    岑扶光也沒抻著,一勺菜泥就懟了進去。

    而當食物真正入口,圓圓砸吧了兩下,這味兒不對啊?他擰著小眉頭繼續砸吧品味,終于確定了,確實不對。

    這不是自己最喜歡的,是最討厭的那一個味道!

    “啊啊哇哇哇——”

    圓圓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岑扶光扯著嘴皮笑得沒心沒肺。

    而團團呢,不知何時指使著奶嬤嬤把她也抱到了弟弟的床邊,吃一口蛋羹,就看一眼她弟,吃一口,再看一眼。

    小腳在半空晃悠,那叫一個悠哉。

    “真的?”

    “團團把圓圓的哭嚎當成用膳時的助興表演了?”

    江瑤鏡不可置信地反復向江團圓確認。

    先前看岑扶光離開的架勢她就覺得不對,這父子兩肯定又要大戰一回,怕自己聽到圓圓的哭聲心軟,索性把自己的早膳挪到了院中閑亭中。

    隔遠些,聽不到就不會心軟了。

    反正那是孩子親爹,總不會讓孩子身體出問題……的吧?

    好在江團圓和江瑤鏡心有靈犀,知道自家姑娘雖然沒來肯定也記掛著這邊,看完熱鬧就連忙過來告訴她。

    對于圓圓的哭喊,有太醫在一旁守著,暫時放下了心。

    心思都轉到了團團身上。

    “當然是真的。”

    江團圓再度確認,“大姐兒確實是當熱鬧在看,還看得挺開心,用的量也比昨兒多上一小半。”

    “而且……”江團圓死死抿唇忍笑,“二爺哭得越厲害,大姐兒就吃得越開心。”

    “而大姐兒吃得越開心,二爺就哭得更凄慘了。”

    大姐兒接過了王爺手里隱形的棍棒,單方面開始折磨二爺,而罪魁禍首的王爺已經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江瑤鏡:……

    可憐的圓圓。

    看來不止他爹要收拾他,連他姐也沒放過他。

    幸好自己沒去。

    這等場面,心疼笑場好像都不對。

    “那姑娘你先用著,我再過去瞧瞧。”

    江團圓是中途跑出來給江瑤鏡報信的,說完就要回去繼續看熱鬧。

    “等會兒。”

    江瑤鏡叫住了已經轉身的江團圓,語氣正常的詢問,“他平日里,離了正房在府里的時間,都在做些什么?”

    岑扶光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黏著江瑤鏡。

    即使沒有出府,見善也總是會給他稟告各種消息。

    這些消息岑扶光沒有防過江瑤鏡,但江瑤鏡不想聽,他的身份敏感,任何決定都要慎之又慎,自己確實不便知曉,更不能隨意提建議。

    索性不聽。

    見她不耐煩被打擾,岑扶光后面自覺去了書房。

    有時候忙起來,就算人在府里,也是大半日見不到人的。

    他再忙,江瑤鏡也沒有過問過,對他一直采取的是放任態度,你愛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好奇,也不想管。

    今天忽然就想問了。

    恩?

    有問題,有大問題。

    自己可太了解姑娘了。

    除了有關侯府的事會詢問,旁的,王爺再忙,她從不過問的。

    今兒怎么就問上了?

    江團圓瞇眼看向一臉正色的自家姑娘,嘴角緩緩上揚。

    好好一張可愛的小圓臉,愣是被她笑出了幾分猥瑣之色。

    一屁股擠在江瑤鏡旁邊坐下,欠欠的樣,“看來這邊陲的偏僻之地還是有好處的,隆冬不寒,春日常在,格外的適合小鹿亂撞呢。”

    江瑤鏡:……

    還撞了撞她的肩膀,一臉揶揄要答案,“姑娘你說是不是呀?”

    這小丫頭,還看上自己的好戲了?

    臉上粉霞仍在,江瑤鏡手中銀筷放下,斜眼看向依舊笑得猥瑣的江團圓,冷哼一聲道:“確實挺適合小鹿亂撞的。”

    江團圓聽完這話雙眼一亮,正要接著追問,誰料江瑤鏡反手就是一個回問,“你呢,你什么時候開始撞?”

    “要不要撞?”

    江團圓眼看著就要十七了,她一直不曾開竅,自己也沒想過逼她什么,只是她爹娘都來信問了。

    江團圓:?

    好端端的扯自己做什么?

    見她依舊一副不開竅的樣子,江瑤鏡嘆了一聲,索性把話說明,“反正有我在,總不會叫你沒了飯吃。”

    “只是你爹娘已經來了信問。”

    “他們的擔憂也不是假的。”

    “你如今的年歲,便是不立刻嫁人,相看也是對的,再大兩歲,好的都被人挑完了。”

    “姑娘,你要趕我走?!”

    江團圓急了,一把抓住江瑤鏡的手,江瑤鏡由著她抓,只道:“我說了,總有你一口飯吃,嫁不嫁人都隨你高興。”

    “只是人活這世上,一年大過一歲,思想也是跟著改變的。”

    “你現在不想嫁人,只想在我身邊憨玩也沒錯,只是你要知道后果,你再玩幾年,年歲過了二十,再想嫁人的話,我自然也能給你尋一個好兒郎。”

    “只是到那時,恐怕就要艱難些。”

    年過二十還沒娶親的男子,除非心智及其堅定,不然就是家中拖累,或是身子骨不好,又或者待價而沽。

    總之,各有各的不好。

    好的自然也是有的,只是難尋,輕易也遇不上。

    不愿意團圓以后被人挑揀,除非她真的堅定不想嫁人。

    可惜,她目前還是不開竅的狀態,壓根沒考慮這些事情。

    正好,今日挑明了。

    第144章 軟飯硬吃的爛人而已

    江團圓剛才只是被江瑤鏡突如其來的催婚給嚇住了, 以為姑娘不要自己了,要把自己給指出去,這才急了。

    知道自己隨時可以賴在姑娘身邊一輩子后, 瞬間不慌了。

    “我現在確實還沒考慮這些事兒。”

    “其實我自己也考慮過, 我年歲也到了, 怎么還沒開竅呢?”江團圓一臉凝重,“后來我想明白了。”

    “為何?”江瑤鏡好奇詢問。

    “都怪周圍的男人不好!”

    江瑤鏡單手叉腰,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他們若是足夠優秀, 我自然會被吸引。”

    “被吸引,自然也就開竅了。”

    “可我到現在都沒開竅。”

    “那就是一個我能瞧上的都沒有。”

    “怪他們不夠努力, 吸引不到我!”

    江瑤鏡:……

    挺好的。

    從不折磨自己,有事都是別人的錯。

    以前還擔心這丫鬟只知憨玩,怕她被別人哄騙, 今日再看, 誰騙誰還不一定呢。

    放心是放心了, 江瑤鏡沉默片刻,想了想, 又問,“你現在不想嫁人, 花期空耽誤之后再后悔,要怎么辦呢?”

    “我有錢啊。”

    江團圓小手一揮, 說得格外瀟灑, “到那時, 真想男人了, 那就找家世清貧生得好看的,他家里難纏, 或者他本人想要軟飯硬吃也不怕。”

    “大不了去父留子,反正養得起。”

    說著又朝江瑤鏡嘿嘿直笑,“真到那時,姑娘你肯定不會不管我的哈?”

    江瑤鏡:……

    自己算是帶了一個壞頭嘛?

    算了。

    她只要有打算就行了。

    反正自己總會顧著她的。

    江瑤鏡不再追問,江團圓還記得前事呢,她望了望四周,確定周圍沒有王府的人,撞了撞江瑤鏡的肩膀,猥瑣之色又出現在了她的小圓臉之上。

    “姑娘,你跟我說說唄,你怎么好奇王爺的舊事了?”

    姑娘啥時候對王爺開始動心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江瑤鏡一把推開她的腦袋。

    “不許問,快說。”

    江團圓:行叭,你是主子你說了算。

    她回憶了一番平日里自己觀察到的,和旁人口中的關于王爺一日的行程,在腦海里整理完后,才開了口。

    “這是姑娘你不在家時王爺的日常哈。”

    江瑤鏡點頭。

    江團圓:“晨起練武,練武后并不會馬上沐浴,而是去兵器庫親自給他的武器做保養。”

    “根據見善和王府諸多侍衛共同認證,王爺很愛惜他的武器,從不假旁人之手,曾經為了重塑一把斷掉的劍,他還去學了如何鑄造兵器。”

    江瑤鏡神色一動。

    她完全不知道岑扶光的這個愛好和習慣。

    他在自己面前時,從未提過兵器半點。

    “再之后就是早膳,處理正事。”

    江團圓雖然日常在府里亂竄,但她那只是為了看熱鬧,不該碰的地方她是一點都不沾,就譬如岑扶光的書房,她連路過都不曾。

    “處理正事的話看情況,反正經常看到見善囚惡他們抱著一堆卷宗過去。”

    這些事情不重要,江團圓也知道自家姑娘不是想聽這些的。

    她身子一偏,湊近,聲音壓低,“王爺處理正事的途中會有休息的間隙,他放松的方式是去和他的愛馬說話。”

    “這條情報依舊得到了見善和囚惡的共同認證,王爺從小就愛拉著馬說話,小時候更甚,還曾抱著馬哭。”

    “現在少了許多,因為王爺閑暇時候都來找姑娘你了。”

    “不過在杭州時姑娘你離家那段時間,王爺還是有這個習慣。”

    “心情好的時候就給馬刷毛。”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罵馬沒用,配了那么多種居然一個好的都沒生出來!”

    “噗嗤。”

    江瑤鏡直接被逗笑了。

    她一想到岑扶光一遍勤勤懇懇給馬兒刷毛,一邊罵罵咧咧說它沒用的樣子就想笑。

    江瑤鏡在笑,江團圓則是認真回想。

    正事不用自己提,姑娘想到知道的,應該是王爺私下的習慣或是愛好。

    想了一番后搖頭。

    “沒了,王府時的事不好打聽,也沒有由頭問,現在的王爺,除了姑娘你,就是兩個小主子了。”

    心思都放在了妻兒身上,就連親自保養武器,也換成了一旬一次了。

    江瑤鏡唇邊的笑意不知何時消失了,心內有些鈍鈍的。

    因為想起了他曾經的,隨口一句舊話。

    你只管生,其他有我。

    當時聽完,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女子孕育孩子的辛苦,父親是無法體會的,也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說得好聽,等孩子真的生出來,至少在懂事啟蒙前,都是母親用心居多。

    但沒想到,他說得不是戲言,生完后,自己的月子是他一手包辦的,孩子的一切,也真的是他在管。

    他的生活因為自己和孩子的出現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默默改變了自己的生活,不僅從未對自己抱怨過,看起來還甘之如飴。

    不是。

    江瑤鏡搖了搖頭。

    怎么越想越覺得對不起他呢?

    孩子是我生的,他帶是應該的!

    他是孩子們的親爹,他不用心,誰來用心?

    江瑤鏡小腰再度挺直,正想說些什么,有個小丫頭忽然湊近,笑著給江瑤鏡行了禮,又湊到江團圓耳邊低語了幾句。

    江團圓眼睛一亮。

    “姑娘,王爺去地牢了。”

    “這回肯定是要發作程星回那個賤男人了!”

    江瑤鏡沒把程星回的結局放在心上,因為他已經自食其果,可她不在意,侯府其他的人非常在意。

    尤其是江團圓。

    她一直都在留意王爺要怎么處理程星回,甚至不惜‘賄賂’了好幾個小丫頭,看到動靜就來給自己通風報信!

    剛才不是還在和二爺較勁么,怎么現在就去地牢了?

    江團圓直接問了出來,江瑤鏡聞言也看了過去,小丫頭笑道:“二爺哭累了,直接哭睡著了。”

    “他一睡,大姐兒也跟著睡過去了。”

    江瑤鏡:……

    圓圓這個崽,真是靜動都十分分明,說蹦就蹦,說困就困,中間一點兒過渡都沒用的。

    小丫頭再道:“王爺本來要來陪夫人您一起用早膳的,只是囚惡不知和王爺說了什么,王爺就起身往地牢去了。”

    江團圓一下子站了起來。

    “姑娘,我去去就回!”

    江瑤鏡:難道你在地牢還有人脈,能讓你近身圍觀?

    這句話沒能問出口,江團圓直接撒腿就跑了,很快就消失在了小道盡頭。

    她消息得的迅速,又是一路速跑抄近路,還真讓她趕上了開頭,一進去就聽到程星回那個賤男人再問。

    “江瑤鏡就是個尋常的侯門貴女,既不熱烈張揚,也不會放下傲氣伏低做小討好男人。”

    “你什么樣的女子沒有?”

    “你為何會喜歡這樣一個無趣的女人?”

    還是你主動討好她。

    程星回是真的想不明白這一點。

    那時他只覺是江瑤鏡使了性子讓秦王配合她在自己面前演戲,現在卻覺不對,秦王是何等人物?他不愿意的事,誰敢強迫他呢?

    所以不是江瑤鏡開口,而是他自己愿意這么干。

    可是為什么!

    不說江瑤鏡已經嫁過一回人了,就她本身的性子也是無趣至極,和尋常貴女沒有任何區別,都是一個模子*7.7.z.l刻出來的。

    秦王看過多少貴女,為何會栽在江瑤鏡的身上呢?

    岑扶光還沒說話呢,偷聽的江團圓先炸了。

    你才無趣,你全家都無趣!

    她牙一咬,面色一猙獰,眼看著就跟個憤怒的小牛犢一樣要沖出去,見善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把人固住了。

    祖宗。

    你沖出去你沒事,小爺要去刑罰堂的走一遭的!

    岑扶光的耳尖動了動,沒有理會不遠處的動靜,只垂眸看著,又被關了一夜,神色更為萎靡的程星回。

    “你覺得她無趣?”

    程星回點頭。

    “她還覺得你無能呢。”

    岑扶光移開視線,看向隔壁處墻上的燭臺,大約是風也跟著進了甬道,燭光一閃一閃,忽明忽暗的。

    襯得岑扶光平淡的神色也晦暗了許多。

    “本王調查過你們新婚時的日常。”

    “江家和程家,沒有任何可比性。”

    “不止門第,還有日常的吃穿用度,都是天差地別。”

    “新婚那一月,你有感受到這種差別嗎?”

    有感受到這種差別嗎?

    昨兒瘋狂想要回憶的舊事,但始終回憶不起來,一直隔著一層薄紗,隱隱綽綽,看不分明。

    今天不經意的再提,竟然想起來了。

    那時的自己意氣風發,夢寐以求的青云路徹底鋪在了自己腳下,那會兒也是想要好好和江瑤鏡培養感情的,畢竟,她的態度會直接影響到江鏖對自己的資源傾斜。

    家里為了迎娶江瑤鏡,也是拿出了最大的誠意,新房里,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吃起來用起來,也沒看到任何異樣。

    可程家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可以跟她在侯府時日常用度相比嗎?

    不能的。

    不用程星回回到,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岑扶光:“你沒有感受到任何區別,那是因為她在向下兼容你,兼容整個程家。”

    “為了你所謂的男人的自尊,為了程家的臉面,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你卻覺得她無趣,覺得她沒有自我。”

    “軟飯硬吃,你真有出息。”

    剛回憶起曾經意氣風發的時候,馬上就被人說軟飯硬吃,程星回咬牙,“我沒有吃軟飯,我和江家,是各取所需!”

    “你沒吃軟飯你對你的妻子這么大惡意?”

    岑扶光真的為從前的小月亮不值,江鏖什么眼神,挑了幾年就挑了這么個貨色,這幾年里他怎么一點沒想到本王呢!

    “如果你真覺得自己沒有吃軟飯,你就不該去碰前朝的事,你該順著江鏖給你鋪好的路,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前行。”

    “可你碰了,碰了一條也可以登天但稍有不慎就會墜落深淵的路。”

    “你明明已經有了觸手可及的錦繡前程,卻還要如此冒險……”

    岑扶光看著雙瞳都擴大了幾分的程星回,說得篤定,“不就是你因為你清楚,哪怕日后你掌握了江家的一切,你依舊翻不了身。”

    “因為江鏖在。”

    “就算江鏖年老去世后,孩子也大了。”

    “而江家教養的孩子,自然是向著江家的。”

    “你知道,就算你日后功成名就,也不一定能壓過江鏖,而孩子,你也沒有把握能蠱惑他一定要向著程家,向著你這個父親。”

    “所以你才會明明已經擁有一切還要去冒險。”

    “你不是和江家各取所需,你是狼子野心,你是欲壑難填,你不僅想要江家的資源,你還想江家人對你俯首稱臣,所以你警惕侯府,也對你的妻子滿心怨懟,看不到她對你,對程家的付出。”

    “她在你的眼里,沒有任何優點。”

    “你就是個自命不凡空有野心卻沒能力更沒運氣,軟飯硬吃的爛人而已。”

    “說得好!”

    江團圓一聲大喝,還啪啪啪地拍手鼓掌。

    聽入迷后忘記捂她嘴的見善:……

    嘭地一聲以頭撞了墻。

    下次再幫這個丫頭,自己就是豬!

    第145章 不愧是你,咱們家的戀愛腦王爺,連馬的醋都吃

    江團圓不管因她而一頭撞墻的見善, 也不理會一臉無語扭頭看過來的岑扶光,她現在滿心都是程星回。

    幾步竄了過去,肉肉的食指一伸, 指著程星回就開罵。

    “你還敢嫌我家姑娘無趣?”

    “我還沒嫌你們家惡心人呢!”

    “新房里擺得那些所謂的好東西?我呸!”

    “那些玩意兒在侯府, 我都不稀得撿, 還用到了我們姑娘身上!”

    程星回也惱了,怒道:“那已經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物件,程家如何,嫁過來之前就應該清楚, 難道還能憑空變出來龍肝鳳髓么!”

    “我們知道啊。”

    “有表現出來過么?有說過什么不好的話嗎?”

    江團圓理直氣壯,“姑娘為了不傷程家臉面, 即使有好的也沒換,這般委屈,你們程家是怎么回報的?”

    “你們家那些親戚, 送的那些破爛玩意, 姑娘每一家都是數倍還回去的。”

    “成倍還回去居然還不知足, 背后說什么堂堂侯府,這般摳門小氣。”

    “說之前要不要看看他們送了什么?”

    “成倍還回去還不知足。”

    “難不成嫁了你程家, 養你,養你爹娘還不夠, 連帶著程家所有親戚也都要帶上?”

    “呸,不要臉!”

    說起曾經程家的舊事, 江團圓是一肚子邪火, 壓根不給程星回辯解的機會, 雙手叉腰, 小嘴繼續叭叭,“還你那個娘, 新婚三日就送來了花濃不提,還話里話外點姑娘嫁妝里的好東西。”

    “明明想要又不肯說分明,就一直暗戳戳的提,這是指著姑娘主動雙手奉上嗎?”

    “新婚才三日,小妾來了不說,還惦記新婦的嫁妝,我就沒見過這等不要臉面絲毫不講究的人家!”

    “你知道你娘這么不要臉嗎?!”

    當初在程家時,哪怕心中又再多的怨言,也不會直言趙氏的不對,因為那是婆母,是長輩。

    現在雙方沒關系了,自然不同。

    那就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你,你……”

    你這是污蔑!

    程星回很想這么辯駁回來,但他有深知他娘的脾性,雖然這件事自己沒有聽江瑤鏡說過,但回想新婚那一月,娘好似就對她有了怨言。

    明明她待人謙和,對父母也是恭順,偏娘不高興,時不時刺一句。

    當時不明白為何如此,只當婆媳天生不合,如今才算知道了。

    臉色漲得紫紅,又沒臉反駁,只一味喘著粗氣,又忽覺心頭一寒,頭皮發麻,似被兇獸盯上,身子一僵,順著來處抬眼看去,就見秦王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眸深似海,沉淵如墨,只對視一眼就叫人心內生寒。

    迅速低下頭顱,原本已經疼麻木的左掌又開始疼了起來。

    昨夜是有人給自己上藥的。

    那就代表著秦王沒想過要自己的命?

    眼看著還有生路,程星回就沒了昨天的破釜沉舟,也沒了孤注一擲的勇氣,自然不敢和岑扶光抗衡。

    江團圓看見了兩人眼神的交鋒,她可不怕岑扶光的冷臉,竟然膽大包天的指著岑扶光道:“這可是秦王殿下,身份比你尊貴多了吧?”

    “便是新婚時,你也不曾給姑娘布菜,也從未和姑娘同行,永遠都快她半個腳掌,你以為你笑得溫和就可以騙過所有人?”

    “誰不知道你一直想壓姑娘一頭!”

    江團圓猛地翻了一個白眼,當誰看不出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

    “你和你娘一樣,都是既要又要還要,偏又要撐著所謂臉面,撐又撐不住,總是不停試探,叫人看了只覺惡心!”

    “我是她男人!”

    “我快她半步是理所當然,她理應順從我!”

    “哈。”

    江團圓諷刺一笑,“頂天地理男子漢?”

    “那你別用侯府的勢力啊,你別惦記我們家的好處啊。”

    “王爺說得沒錯,你就是個軟飯硬吃的爛人而已!”

    程星回:……

    他啞口無言,江團圓還不放過他,“你自認是個男人你就高人一等,那王爺是不是比你高上許多等?”

    “可王爺是怎么對我們姑娘的?”

    “不僅從未惦記侯府分毫,更是將姑娘所有的一切都包攬了。”

    程星回聽到這句話時心中不以為然,他是秦王,他擁有的一切都遠超定川侯府,自然不會惦記侯府分毫。

    包攬江瑤鏡的一切?

    他一聲令下,有的是人給他辦事,又不用他自己忙碌,當然可以如此做。

    “而且,我們姑娘的月子,都是王爺一手照顧的,是真真正正身體力行的照顧,姑娘有任何需求,王爺都是第一個響應,嬤嬤們都是給他打下手的。”

    “就在床邊日夜陪伴,沒讓姑娘受一點罪。”

    “就因為你是男人,就覺得姑娘應該順從你伺候你。”

    “那王爺呢?”

    “他也是男子,他的身份比你高貴許多,可他就愿意主動為姑娘做上這許多事。”

    “在外,他可以為姑娘擋住一切風雨。”

    “在內,從未有人給姑娘半分不快,包括他自己。”

    “這才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是最該嫁的良人!”

    岑扶光的胸膛默默挺直。

    沒錯。

    本王就是這么靠譜。

    本王就是江瑤鏡此生最值得嫁的男子!

    不遠處的見善偷偷冒出了一個頭,雖然江團圓和程星回可能看不太出來,但見善伺候岑扶光太多年了,一看他這樣就知道心里肯定美得很!

    妥了。

    這次不會被罰了。

    又瞅了一眼喋喋不休小嘴就沒停過的江團圓,這丫頭,現在說得這些話,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什么?

    秦王居然還照顧江瑤鏡的月子?

    那等晦氣的地方,他為何要主動踏足?

    “為什么?”

    這是程星回想不明白的點,“為什么是她?”

    為什么是她?

    岑扶光眉眼一滯,隨即絲絲暖意融進了他的眼角,隨即眼尾都蕩起了愉悅的弧度,他想起了那次,那次小月亮并不知曉的初見。

    那日山風獵獵,風把她的披風吹得滾滾,那時的她,比春日的新柳還要窈窕,生得格外纖柔,好似風再大些,她就要乘風而去了。

    那會子還不知曉她的閨名。

    但就是覺得她該是天上月,這人世的風,不該吹亂她的青絲。

    清晰刻在腦海的初遇,讓岑扶光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歡喜起來,甚至笑望著程星回,“不是她無趣。”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又否定了他一次。

    “你兩雖是明媒正娶,但之前并無感情積累。”

    “你在算計侯府,她也在審視你的所作所為。”

    “她很聰明。”

    “比你想象的,聰明得多。”

    “她看清了你道貌岸然下的虛偽,自然不會讓你看見她的真實性格。”

    “敷衍你而已。”

    “不可能!”

    程星回大聲反駁,他不愿相信新婚的一月里江瑤鏡都不曾真心對待自己,“她的性子說好聽些是淡然,說難聽點就是寡淡無味。”

    “她就是這么一個人。”

    “一個不會生氣,一個情緒幾乎沒有起伏,一個只一門心思念著娘家的女人!”

    江團圓的拳頭硬了。

    不念娘家,難道念你們程家的虎狼窩?!

    她也沒忍著,梆硬的拳頭直接從欄桿的空隙里伸了進去,一拳砸在了程星回的鼻梁上。

    “嗷!”

    這是絕對的脆弱處,就算江團圓力氣不大,也打得程星回捂著鼻子痛彎了腰。

    岑扶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今天已經退紅的鼻梁。

    “一門心思念娘家有什么錯?”

    “不念娘家,難道念你這狼心狗肺之人?”

    岑扶光冷嗤一聲,“還有,她會生氣,在初見時,她就把本王譏諷了一遍!”

    江瑤鏡譏諷秦王?

    怎么可能!

    那個女人可是把定川侯府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一旦得罪秦王,江鏖都保不住她,那可是初見,兩人還沒有感情基礎,江瑤鏡怎么可能得罪秦王?

    程星回不信。

    江團圓單手叉腰,一臉驕傲,“沒錯,那張紙條我看著姑娘放進去的,就是罵王爺的。”

    岑扶光同樣一臉驕傲。

    媳婦的字,寫得那叫一個好。

    程星回:……

    你們兩在驕傲什么?

    尤其是秦王,怎么,她罵你,還把你罵爽了是嗎?

    莫名就信了,信他一心都系在了江瑤鏡身上,不用再問了。

    所以,曾經的江瑤鏡對自己平淡,好似那鏡中花水中月,完美是真的,虛無也是真的,不是她無趣,而是她根本就不曾用心對待自己?

    很不想承認這一點,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真相。

    苦澀剛涌上心頭,秦王的聲音又再度傳入耳畔。

    “本王王妃的優點本王自己一人知曉就夠了。”

    “憑什么要讓你知道?”

    “本王不會為你解惑。”

    怎么?還想妄想吃回頭草?

    這輩子都不可能!

    程星回:……

    好好一個地牢突然就被陳醋給淹了。

    不是,自己都這樣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回頭啊,他還在防什么?

    這是真秦王么?

    這是假的吧!

    江團圓今天算是罵高興了,心里久積的邪火散了出去,她就不耐煩看程星回這張讓人厭惡的臉了,只抬頭看著岑扶光,竟是直言相問,“王爺,您要如何處理這個人?”

    程星回也是瞬間抬頭看向岑扶光,心神緊繃。

    “去問見善,他知道。”

    事實上,昨夜岑扶光就已經想好了怎么收拾程星回。

    死是不可能死的,他必須要活著,長長久久的活著。

    江團圓當即身子一轉,雙眼極亮地想隱在拐角陰暗處的見善,幾步就竄了過去,見善一臉麻木,拽著她就往外面走,恨不得立時消失在自家王爺的眼皮底下。

    無關的人都已經離開,現在地牢里只剩岑扶光和程星回二人。

    岑扶光拿出鑰匙,打開了牢房門,手一抬就撐在了門框頂,脖子一歪,抬腳走了進去。

    他本就身量極高,在人群中就已是鶴立雞群,如今站在這逼仄的牢房中,威勢更甚。

    逆光而站擋住了所有燭光,即使程星回竭力瞇眼,卻也依舊看不清他的神情。

    本來經過先前的那波突如其來的陳醋,岑扶光表現得好像失智一般,程星回的心態不可避免的松懈了幾分,甚至心里還默默調侃。

    原來尊貴如秦王,竟也過不了美人關。

    尤其那個美人,還是自己率先擁有過的。

    程星回心中確實起了些許快意,

    然而這幾分快意和自得,在看到秦王不屑一顧看過來的眼神時瞬間湮滅。

    你在得意什么?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他在心中自問,得到了完全沒有的答案后,身子一凜,迅速跪得端坐。

    “微臣雖在此處未有任何建樹,卻也偶得了幾分消息。”

    程星回昨兒被人上了藥,知道秦王沒想過要自己的命,馬上就順桿往上爬,求著侍衛告知秦王自己有關于皇上在此地的布防密事要報。

    侍衛果然告訴了囚惡,囚惡想了想,選擇了上告。

    所以才有今天岑扶光的地牢一行。

    這也不是假話,貓有貓道鼠有鼠道,程星月雖整理頹廢不理事,但也確實認識了很多小混混之流,還真讓他聽過皇上派過來的人手在此處的一些行事消息。

    “皇上他——”

    “啊!!”

    “嘭——”

    低頭求生路的程星回壓根沒看到岑扶光突然而至的發難,左肩胛處被巨力襲中,整個人倒滾而去,又一頭撞上了墻壁。

    碎了。

    這一腳的力道和當初在比武擂臺上的力道何其相似。

    當初秦王一腳就讓自己肋骨碎了幾根,只能躺在床上起不來身,如今又是一腳,肩胛骨碎裂。

    或許是耐痛能力上漲了許多,繼續疼得整個身子都蜷縮成一團,程星回還有余力抬頭,“……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這一腳的緣由是什么。

    “這是你你冒犯了本王妻子的代價。”

    冒犯,妻子?

    撞擊讓他此時的腦袋已是一片混沌,思緒緩慢,根本想不到自己何時冒犯到了江瑤鏡。

    “你的質問,對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冒犯。”

    “你沒有資格質問她。”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小月亮對他,對程家,都是問心無愧。

    岑扶光也懶得和他辯解什么,也不愿意自己妻子的名諱再度出現在他的口中,話鋒一轉,陡然提了一個程星回避之不及甚至沒跟任何人說過的話題。

    “你放在梁上的子孫根,保存的還算好嗎?”

    程星回:!

    當初江驍把她閹了之后,并沒有把那個臟東西丟掉。

    而是被程星回自己收起來了。

    那可是關乎自己下輩子還能否是個完整男人的重要物件,絕對不能丟失,也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的這個念想,任何人都不能。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趙氏都不知道。

    雖然不算在宮里長大,身邊近身伺候的也沒有太監內侍,但岑扶光也清楚那玩意對太監來說有多重要。

    太監不是宮女,宮女還有出宮的一天,他們只能在宮里老死。

    無根的日子過得越久,就越是想念健全的自己,許多太監一輩子蠅營狗茍攢下的巨財,都是為了死前能把自己的子孫根贖回來。

    要一起入棺,下輩子投胎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幾乎大半太監的執念都有這一點。

    雖然這程星回沒有入宮,但他已是事實意義上的太監,不可能沒有想法的,著人一搜,果然,竟是用檀木漆盒極度小心的存放。

    “王爺,王爺!”

    程星回顧不得身上的劇痛,掙扎個爬行過來要求饒。

    “閉嘴。”

    “從此刻開始……”岑扶光微抬下顎,如有實質的陰沉目光定定落在程星回身上,“只要從你口里,提出有關本王妻子的任何一個字——”

    “本王就削你一寸子孫根。”

    一寸?

    一共才幾寸!

    程星回目眥欲裂,恨不得吐血保證。

    “從今以后,微臣再不會提她半個字了,就連心里,也不會再臆想半分!”

    “您,求您了,一定要手下留情……”

    ——

    從見善口里知道程星回的下場后,江團圓整個人都處在亢奮的階段,到處找江瑤鏡。

    結果亭中沒人,正房也沒人,小主子那邊依舊沒看到人影,問了小丫鬟,才知道江瑤鏡去了小廚房。

    恩,小廚房?

    江團圓神情瞬間警惕,沉著一張小圓臉快步往小廚房走。

    江瑤鏡廚藝只能算一半好,因為她只動口,不動手。

    基本沒有真正摸過菜刀,但也是奇了,每當她看過什么古方想要復原,即便是口述,也比大廚簡單摸索出來的要好吃,也是奇了。

    除了偶然看到古方想要復原外,其他時候,少數進的幾次廚房,都是為了老太爺。

    那時候老太爺隨時在外面幾月都不歸家,雖有人跟著伺候,但是忙起來也是顧不上吃飯的,每每歸家大夫診脈,胃總是不好。

    姑娘就詢問廚子和自己的一些小巧思弄出了許多可以長久保存味道還算不錯的吃食,在老太爺離家前就給他備上許多,至少能在忙碌的時候墊墊肚子。

    雖然江團圓在前面對著岑扶光大夸特夸,但那至少有八分是為了氣程星回!

    在她眼里,任何男人都是不可靠的。

    現在的王爺確實靠譜,誰知道以后呢?

    當然,孩子都生了,也已經是夫妻了,感情自然是要有來有往才是長久之策,但姑娘也不能一頭扎進去,最多三分也就夠了,男人不能慣著!

    不然以后受傷了怎么辦?!

    這特別準備吃食的殊榮一直都是老太爺專屬的!

    姑娘這才開竅動心就主動為王爺做些,以后真動情了這還得了?

    江團圓一臉驚恐。

    似乎已經預見了自家姑娘深陷情海最終卻一敗涂地的場景。

    不行。

    我必須要把姑娘‘打’醒!

    “姑娘!”

    江團圓一往無前地沖進了小廚房,大喝一聲。

    不止把江瑤鏡給唬了一條,正在切肉的劉媽媽手一哆嗦,差點切到自己的手,菜刀嘭得一聲扎進案板,指著江團圓就開罵,“要死阿你,喊什么喊!”

    江團圓顧不上劉媽媽的怒罵,眼睛一轉就把小廚房正在準備的東西收入眼底。

    當看到已經舀好的一盆糍粑辣椒時,心中大石放下。

    妥了。

    不是專門給王爺做的,王爺吃不了多少辣。

    這肯定還是給老太爺的。

    大概是分作幾個口味,老太爺有,王爺也有。

    既然姑娘沒忘記老太爺,也不是專門單獨給王爺開小灶,江團圓就沒規勸了,先是給劉媽媽賠禮一番,把人哄笑了,才湊到了江瑤鏡身邊。

    先是小聲把剛才地牢發生的事重復了一遍,最后還故作神秘,反問,“姑娘你覺得,他會是個什么結局?”

    所以,為什么是我呢?

    程星回為何會好奇這一點江瑤鏡不關心。

    但她自己,此刻也是有點好奇的。

    他為什么一直都沒有回答呢?

    “姑娘?”

    江團圓再度出聲,“你在想什么呢?”

    “沒想什么。”

    江瑤鏡回神,想著江團圓剛才的問題,想了想,笑道:“身體上的折磨他已經受夠了,那就只能從心里打擊了。”

    程星回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呢?

    是他曾經本有錦繡前程,是他曾經明明已經率軍出征,如今卻只能做個守城門的小兵,還是永不能晉升的那種。

    大齊的將領基本是輪換駐守的。

    來這里輪換的,不止有他曾經的舊友,還有他曾經輕視過的人。

    江瑤鏡不確定地開口:“讓他去迎他曾經的手下敗將?”

    “猜對了一半!”

    江團圓雙眼賊亮,“見善調查了他曾經所有的‘敵人’,一旦那些人來閩越,就讓程星回去迎,而且,見善還專門給他制了一個牌子!”

    “牌子上寫了他曾經的職位,也寫明了他是為何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等他再去城門上值,那個牌子會插在他的身上,陪伴他終身。”

    “每一個進城的人都能看到!”

    江瑤鏡:……

    她嘶了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招確實狠。

    是,程星回的罪臣身份瞞不住,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肯定已經受過一波嘲諷了,但任何事情都有時效,過去那段時間,再大的事情,也沒人當一回事了。

    他來這已經快兩年,大概很多人都忘了這回事了。

    如今岑扶光讓他戴著那個牌子上值,所有人都會看見,每日都會有新人好奇并議論他的罪臣身份,那他這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流言了。

    “對了姑娘。”

    江團圓又想起一事,“剛才見善還說,太子派了人回來,雖然還沒上稟王爺,但大概是要出門去的,要晚膳時才回來了。”

    江瑤鏡點頭表示了解。

    雖然已經用過早膳,但一大早來回竄了幾回,江團圓的肚子已經有些餓了,又聞著小廚房里格外勾人的香味,看著鍋里已經開炸的還沒做好就已經噴香的牛肉條,咽了咽口水。

    牛肉啊,幾個月都吃不到一回。

    什么,你說牛肉不能吃,吃了犯法?

    嗨呀,自家養的,摔了病了都是正常的,又不是每天都死一頭,三五個月才來一回,沒人在意的。

    期期艾艾開口。

    “姑娘,給我留點兒邊角料唄?我也想吃。”

    “吃唄。”

    江瑤鏡看她饞的直吞口水,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本來就有你的份,放開肚子吃就是了。”

    江團圓歡呼一聲,幾步就竄到了劉媽媽身邊幫忙去了。

    江瑤鏡沒管她們,而是在心里思考外祖父和太子要怎么辦。

    四個人在一起辦事,只有祖父和扶光有好吃的肯定不行的,另外兩人也要顧及。

    祖父和扶光胃口好牙口好,只需要考慮是否好吃,其他都行,外祖父年紀上來了,有些需要忌口,而且他本就是江南人士,也不一定能適應巴蜀的吃食。

    太子就更難了。

    這不能吃,那不能吃,他忌口的東西全寫出來,至少能寫滿兩冊。

    所以,要給他兩準備什么呢?

    ——

    岑扶光果然出去了,而且事情有點急,他本人都沒過來,只派人來說了一聲。

    江瑤鏡依舊沒有詢問他具體是去干什么。

    他是皇子。

    叫他出去的還是太子。

    這兩湊在一起不管干什么,自己都不該問。

    小廚房這邊劉媽媽是做熟了的,也不必她守著,左右無事,她主動去了外院的藥房處,問過太醫這段時間太子的忌口,又問了他近期的喜好,心中有了數,又溜達著回了小廚房,準備那兩人的吃食。

    午膳是自己一人用的。

    用過后按著往日的習慣,站在書桌前練字,兩炷香過去,大字寫了幾篇,食也消了,褪去衣裳去榻上午休。

    小憩一番后起身,又陪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

    重點觀察了圓圓。

    好像真的被他爹掰回來了一些,雖然仍舊不愿意吃菜泥,還是要人哄,勉強吃進去了還是要吐,但不會對著人吐了。

    而是吐了自己一身。

    江瑤鏡:……

    這個邋遢的臟崽崽,誰要誰拿走吧。

    小兒子不忍直視,好在大女兒是安靜香軟的,抱著她一頓親親,但是沒有回應,低頭看去,只見她認真看著正被奶嬤嬤們手忙腳亂收拾的圓圓。

    兩只小腳悠哉的翹啊翹,還時不時樂出聲。

    顯然,真把她弟當成唱戲的了。

    江瑤鏡:……

    行吧,兩個崽都有讓人難以言說的點。

    等他兩玩累了又睡著后,江瑤鏡就真的沒事做了。

    這會子正是半下午的時候,天色晴好,和風暖人,按她以往的習慣,該去茶柜翻找近期最愛的茶,再尋了和衣裳相配的茶具,找一個清凈的地方,品茗,發呆。

    雖是虛耗時光,但她喜歡。

    今日卻不想這么做。

    坐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想起晨起時,團圓說過的,他的那些小癖好。

    想做就做。

    直接起身往馬廄去了。

    ——

    江瑤鏡剛走到馬廄處,一眼就看到了圍欄里格外神駿高大的黑馬,毛色如墨又漆黑油亮,雙目炯炯有神,也抬頭看著自己這邊,眼神格外靈動。

    “它叫什么?”

    “二蛋。”

    這個過于接地氣的名字差點讓江瑤鏡閃了腰,看了一眼神氣十足的……二蛋,又扭頭看向馬夫,“為什么是這個名字,王爺取的?”

    馬夫笑呵呵回:“是的。”

    “它剛出生時瘦瘦小小的,眼看著就是活不成的樣子,王爺說賤名好養活,廢了好大功夫,才養成如今的這高大威猛的樣。”

    “名字也叫習慣了,就沒改。”

    岑扶光還會給馬接生?

    江瑤鏡有些詫異,這人還真就像是一處寶藏,你以為外面的金銀就是全部,挖下去后,寶石就顯了出來,再挖,又是一層翡翠。

    心內更添好奇,不知以后還不會發現他別的擅長。

    仰頭看著二蛋矯健流暢的身姿,這樣的好馬,是屬于草原和山林的,它應該是一陣自-由的風,隨心所欲的馳騁。

    從袖口掏出早就備好的松子糖,倒在掌心,在二蛋的注視下,緩緩伸了過去。

    二蛋是低頭了,但它沒有馬上吃,而是在江瑤鏡手掌附近聞來聞去,甚至還伸長了脖子,順著她的手腕往手袖的衣裳上聞。

    “夫人,二蛋它不吃別人給的東西的……”

    馬夫的聲音剛落下,二蛋舌頭一卷,江瑤鏡手中的松子糖就被它卷進了口中。

    馬夫:?

    他一臉疑惑,江瑤鏡卻是了然。

    二蛋應該是聞到了自己身上,屬于岑扶光的味道,這才給面子的吃下了。

    好聰明啊。

    既然愿意吃糖,那就是能摸。

    江瑤鏡試探伸手去摸它的鬃毛,二蛋確實不抗拒,還低下了脖子讓她摸得更舒服。

    “它不會寂寞么?”

    曾經的岑扶光經常來看它,如今他的閑暇時間都被自己和孩子占據,二蛋這邊,注定等不到主人的親近。

    這么優秀靈動的馬兒,肯定會思念,又是被關在這四方天地之內,沒有自-由,它說不定會一直失落下去。

    “寂寞啥啊。”

    馬夫擺手一笑,“王爺的坐騎又不只它一個,其他的,都在馬場呢。”

    “雖然這邊沒有草原,甚至連平整的地都少,但王爺還是讓人找了一處峽谷內還算平整的地方,夠它們跑了。”

    “這些馬也是輪值的,三天一換,明天二蛋就要回峽谷了,該三蛋上值了。”

    只呆三天就能盡情跑,吃好喝好的,寂寞什么。

    江瑤鏡心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

    這哪里是賤名好養活,難道每一匹馬出生的時候都不好?

    “應該還有大蛋?”

    “有。”

    “大蛋被王爺騎出去了。”

    江瑤鏡:……

    妥了。

    岑扶光是個起名廢。

    江瑤鏡無語了片刻,又細看二蛋這身油得發亮的皮毛,心里也是喜歡的,“它今日洗刷過沒有,我來給它刷毛?”

    既然夫人想。

    就算二蛋今天已經洗過那也是沒洗過得。

    馬夫很上道,很快就搬來一套刷洗的工具,讓她離遠些,給二蛋沖水的力氣活自然不能讓夫人干的。

    等二蛋身上徹底濕透,還抹好了專門給馬兒洗澡時用的皂液,搓出了泡沫,江瑤鏡這才拿著刷子,躍躍欲試的上前。

    剛抬手呢,還沒真的實干上,后面就傳來了岑扶光的聲音。

    “你在干什么?”

    岑扶光手牽著一匹渾身素白的馬兒快步走了過來。

    江瑤鏡拿著刷子回身,“你不是要晚上才回來?”

    岑扶光一把把韁繩丟給了馬夫,看著江瑤鏡手里的刷子,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再問,“你在干什么?”

    “給二蛋刷毛呀!”

    她舉了舉手里的刷子,這難道還看不出來?

    “不行。”

    岑扶光一把奪過了她手里的刷子。

    搶走就罷了,神情還格外嚴肅。

    這是不讓自己碰他的愛馬?

    江瑤鏡也惱了。

    “不行就不行。”

    說完繞過他就要往外走,岑扶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等江瑤鏡罵出口,他率先委屈道:“你都沒給我洗過澡呢,憑什么給馬刷毛?”

    “不行!”

    江瑤鏡:……

    察覺到不對剛剛彎身退了一半還是聽到了這話的馬夫:……

    不愧是你啊,咱們家一心只有夫人的王爺,連馬的醋都吃。

    第146章 走,回房!

    馬夫一邊在心里嗶嗶一邊把后面的侍衛也都跟著帶走了, 現場除了大二兩蛋,就只剩一臉無語的江瑤鏡看著仍*7.7.z.l舊滿臉幽怨的岑扶光。

    他幽怨什么?

    這人也是神奇。

    每當自己想要了解他的時候,或者說每當自己想要溫柔一點的時候, 他總是冷不丁的給自己來一下子, 把人弄得,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那你去刷。”

    下巴一抬就讓他去給二蛋刷毛。

    刷個屁,明天就把他的毛遞了!

    岑扶光也只敢心里罵了,二蛋已經一身泡沫, 這澡是必須要洗下去的。

    陰沉著一張臉走上前去,手臂一抬就刷刷刷開干。

    洗得格外用力。

    一旁的江瑤鏡看得心驚膽顫的, 生怕二蛋給他一蹄子。

    好在確實是岑扶光從小養到大的愛馬,雖然不太舒服的在原地動蹄子,好歹沒往岑扶光身上踹。

    江瑤鏡也就不管他了, 扭頭看向還沒進入馬廄, 安靜站在樹下的大蛋。

    若說二蛋是一身漆黑高大神駿, 大蛋就是另一個極端,仙。

    一身珍珠白在陽光的折射下竟隱有彩色的反光, 又美又仙。

    眼神也很靈動,同時給人的感覺非常清秀漂亮。

    應該是個妹妹。

    江瑤鏡幾步走了過去, 停在它三步之外,掏了掏小荷包, 松子糖已經全喂給二蛋了, 還是伸出手在她嘴巴下方, 同時喊她的名字, “大蛋?”

    大蛋的性子大約是比二蛋好一些的,它甚至都沒嗅自己的味道, 主動上前一步,低頭蹭了蹭江瑤鏡的手心。

    力氣很輕,一看就知道是個溫柔的好姑娘。

    江瑤鏡是真的喜歡它,兩步就湊了過去,給她順鬃毛,還忙前忙后幫它把身上的馬鞍頭套扯了下來。

    去掉馬鞍后,這一身皮毛,在陽光下簡直亮得驚人。

    江瑤鏡來回看了兩圈。

    決定了,自己也要回去尋珍珠白的綢緞料子做一身衣裳,真的太好看了。

    “喜歡就把它給你?”

    岑扶光迅速給二蛋洗了個戰斗澡,把它牽到太陽底下曬著,回頭就看見了江瑤鏡圍著大蛋打轉了。

    “不用了。”

    江瑤鏡搖頭拒絕,“我幾乎不出門,用不著它。”

    就算出門也是步行或是馬車。

    大蛋跟著自己才是真正的虛度光陰,喜歡不代表就要擁有,若以后有空去馬場,看它自-由的奔跑,已經想象是何等旺盛的生命力。

    看過就算擁有。

    她確實不常出門,岑扶光也沒有追著給,只扭頭定定看著她,眼里閃著莫名的光,“你從未提及馬匹的相關任何,今日怎么會來馬廄?”

    而且還要嘗試給二蛋洗澡。

    雖然并不知道她和團圓主仆兩的私房話,但岑扶光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即使他還不知道方向在哪,但預感,她的改變,是對自己有好處的。

    江瑤鏡:“你也從未對我提及你的馬。”

    “因為我覺得你不會有興趣。”

    岑扶光上前一步,甚至俯身湊近。

    “所以,你為什么突然要來馬廄?”

    今日他身上的松木香被其他香味掩蓋了。

    是自己面脂的香味,和自己身上的味道,同出一源。

    明明是一樣的味道,他也沒有再熏香,可這人出去一趟后,或許是汗味,又或是不知從哪里沾惹到的味道,層次竟又多了幾分,不知該如何形容他身上的尾調,只覺格外好聞,還帶了點兒蠱惑。

    “你臉紅了。”

    這四字一出,江瑤鏡瞬間瞪大眼,水光瀲滟的星眸瞪著不知何時已經滿臉笑意的岑扶光,“用你多嘴。”

    “閉嘴,不要再說了。”

    岑扶光定定看了她一會,心里不知為何,劃過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很想把她擁進懷里,可又深知她不喜煽情,也不經逗,再逗下去要翻臉了。

    “要不要看修馬蹄?”

    修馬蹄?

    什么東西?

    江瑤鏡一頭霧水地看著岑扶光興致逐漸濃重地找了一套工具出來。

    看著大蛋被架子固定住,看著他熟練地撬開了馬蹄鐵,又看著他拿了自己叫不上名字的小工具出來,一勾一劃,就、就在蹄上挖了一道小溝出來?

    嘶。

    大蛋不痛么?

    它沒反應,站得穩穩當當,應該不痛的。

    江瑤鏡也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看的,但她的眼睛就是移不開,還搬了個小凳子湊近坐好,一眼不錯地盯著。

    就這么一個修,一個看,再抬眼時,竟已是日暮西垂的時候了。

    江瑤鏡揉著有些泛僵的脖頸。

    這看人修馬蹄真的恐怖如斯,說不上哪里好看,卻看得人停不下來!

    ——

    用過晚膳,在園子里散步消食過后,江瑤鏡正打算去隔壁看孩子,剛走一步,就被岑扶光給拉住了,抱著她一起窩在了榻上。

    “明兒我就要去外面辦事了。”

    “再不去,祖父和外祖父就要來‘求’我了。”

    一個求字,岑扶光說得格外意味深長。

    他是想抻一抻兩位老頑童,因為不管暗地里如何想,至少明面上父皇是將這件事交給江鏖辦的,自己是去幫他們做事的。

    不能太上趕著,卻也不能抻過頭。

    又嘆了一聲,燦爛的眉眼皺巴成了一團,大腦袋又往江瑤鏡懷里擠,“媳婦兒,這次過后,祖父就不會再刁難我這個新孫女婿了吧?”

    別以為他不知道,江鏖就沒待見過自己,再加上個在江南就憋了一肚子鬼火的姜照野,若是沒了‘幫忙’這檔子事,這兩老爺子能把自己玩死。

    “唔……”

    江瑤鏡給不出準話。

    因為根據她以往的經驗來看,這兩老爺子很可能在事成之后就翻臉不認人。

    可能性極大的那種。

    這事不能說,說了他肯定又要開始唱大戲了。

    “你去辦事的話,那我也要去山上了。”

    “我大概要去山上呆幾日。”

    總要把自家圈下的茶山走一遍的,也要看看他們有沒有折騰出新茶。

    岑扶光一下子從她懷里退了出來,毫不猶豫開口道:“我陪你去。”

    江瑤鏡:……

    她一臉無語地瞅他。

    你要是再跟我去山上待幾日,遲遲不過去,祖父真的會跟你拼命的。

    岑扶光顯然也回過了神,確實不能再耽誤了。

    眼看著他的眉頭一皺,馬上就要開始唱大戲,江瑤鏡連忙打斷他的施法,率先提出難題,“孩子們怎么辦,就在家里?”

    是,家里的下人都很放心,但再放心,沒有主子看著,心里總是掛念。

    孩子的事確實是大事。

    委屈暫停,岑扶光吸了吸鼻子,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大手一揮全部攬下,“我帶著去總督府,大人都在那邊,誰都可以看孩子。”

    江鏖不是愛極了重孫么?

    大哥不是也一直念著團團么?

    這次不用想念了,爺給你們帶過去!

    江瑤鏡猶豫,“你們是去辦正事的,孩子吵鬧,若是耽擱……”

    “不會。”

    岑扶光:“總督府那么大,哪里放不下兩個孩子?”

    “隔遠些,聽不到哭鬧聲。”

    “倒是誰閑了,想去看一看孩子,走兩步溜達一下還正好活動一下僵硬的身子骨,免得久坐傷了身。”

    岑扶光面上說得光偉正,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樣子,可心里的小黑水就沒停過,一直咕嚕咕嚕直冒泡。

    江鏖敢折騰爺,爺就讓他親自感受一番圓圓那靈活的小嘴。

    還有大哥。

    這次又是正當理由了,肯定又得把自己‘關’在總督府,正事不辦完就不能去找媳婦,這不不行,絕對不行。

    這種時候就該團團上了。

    姐弟兩都有大用場,必須帶上!

    江瑤鏡不知岑扶光心里的那些鬼點子,但他說得沒錯,總督府很大,隨便劃一個院子放孩子們就是了,現在孩子們還小,還不到跑跳的時候,只要隔遠些也聽不到哭鬧聲,他們偶有閑暇時也能腿著去逗逗孩子,和家里沒有區別。

    既然明天就要走,那現在就不能窩在這了。

    江瑤鏡徑直推開岑扶光下了榻。

    突然被推開的岑扶光:?

    “你做什么去?”

    “給他們收拾行禮。”江瑤鏡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哪怕只是暫居幾日,兩個孩子的東西也很多,還有奶嬤嬤們也要跟著過去,她們自己的行禮也是要收拾一會的,早早吩咐下去才是正理。

    事,是正事。

    孩子要出去暫居幾日,當娘的確實應該給他們打點好一切。

    但岑扶光嘴一癟,又委屈上了。

    我呢?

    我也要離開你好一段時間呢。

    你滿心都是孩子,就不能分一點給我?

    江瑤鏡都要走到門口了,身后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腳步一停,回頭望去,就見岑扶光依舊維持著被自己推開的動作癱在榻上。

    “你還愣在那做什么?”

    江瑤鏡皺眉,“你是當爹的,便是不用你自己親自收拾,你也該在一旁查漏補缺才是,癱在那做什么?”

    “來了來了。”

    自怨自艾沒用。

    早就習慣了。

    反正在她心里,江鏖排在自己前頭,孩子們自然也排在自己前頭,甚至就連江家,怕也是排在自己前頭!

    所以,什么時候,至少能把江家給擠下去呢?

    岑扶光在心里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

    打倒江家!

    至于江鏖和孩子們。

    算了,讓著他們點,誰讓這兩,一個老一個小呢?

    在心里定下了目標,岑扶光又活力十足了,又嗷著嗓子喊了一句。

    “媳婦兒我來了,等等我!”

    已經出門的江瑤鏡:……

    這人的情緒怎么能轉得這么快?

    圓圓果然像他!

    ——

    誠然,伺候兩個孩子的下人眾多,甚至其實根本不需要江瑤鏡和岑扶光兩人親自動手,但初為父母的兩人已經體會到了何謂兒行千里母擔憂了。

    不說江瑤鏡,就連要帶著他們一起,根本不會分開的岑扶光也生怕少帶了什么東西讓孩子們的日子過得不舒服。

    一問再問。

    早就收拾好的行禮也一直被拆開,不停地往里面添置新東西,最后兩孩子的所有行囊加起來,愣是塞滿了一馬車。

    岑扶光還在喋喋不休。

    江瑤鏡都看不下去了。

    拉著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岑扶光身體順著她的動作向外,脖子卻是一直回望,還在不停囑咐,“團團的枕頭也要帶,她睡不慣新枕!”

    奶嬤嬤們一臉麻木點頭。

    這會子這么用心,剛才還喪喪的是誰?

    江瑤鏡加大力氣把他往外拽,走至廊下,左右四顧一番,守夜的人站得都很遠,當即低聲,“你再耽擱下去,今夜我就真沒時間給你洗澡了。”

    恩?

    岑扶光瞬間低頭看向江瑤鏡。

    視力一向優越的他,即使夜色朦朧燭色不明也依舊精準得看清了江瑤鏡臉上的那一抹赧然。

    雙眼頓時冒出精光。

    這個洗澡,絕對不是簡單的洗澡!

    雙腿一彎手一伸,竟是直接把江瑤鏡抗在了肩上。

    “走!”

    “回房!”

    突然騰空又突然變成了米袋被人扛上肩的江瑤鏡:……

    伸手掐住他的臉頰肉往外扯。

    這個混球!

    混球本人一點不在意臉上這點小小疼痛,只滿心想著即將到來的美事兒,大步回了房,又嘭地一聲關上了門,擋住了即將開展的所有炙熱。

    第147章 圓圓這個崽實在沒用,丟了吧

    昨夜的美好已經足夠讓自己回味許久, 結果今日還有驚喜?

    一夜沒睡依舊精神頭十足的岑扶光看著江瑤鏡新拿出來的三個包裹,里面都是已經用油紙分裝好的吃食。

    “這是我讓人做的手撕牛肉。”

    江瑤鏡一邊打著哈切一邊隨手拆開一個包裹從里面拿了個巴掌大小的油紙小包出來,因想著要隨身帶著, 包得很是嚴實, 足足三層。

    拆開后, 先鹵后炸還烤過半下午的手撕牛肉出現,即使已經冷透,依舊能聞到撲鼻的咸香。

    江瑤鏡直接上手撕了幾縷塞進自己嘴里,嚼了幾口后很滿意, 還是從前那個味道,剩下的直接往岑扶光嘴里塞。

    “試試味道, 合不合你的口味?”

    從江瑤鏡說出這是她吩咐人做的之后,岑扶光腦海里就自動加上了兩字,還忽略了一些字。

    江瑤鏡說的是:這是我讓人做的……

    他聽進耳朵里的是:我特意給你做的……

    媳婦!

    特意!

    給我做好吃的!

    “合, 非常合。”

    還沒嚼呢, 就已經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江瑤鏡:……

    算了, 反正他也不挑食。

    小油紙包里剩下的牛肉索性全放在了他手里。

    “我知你這次出去肯定忙碌非常,實在沒空用膳的時候, 不要餓著自己,這些小油包隨身帶著, 餓了就墊兩口。”

    “還有昨兒夜里吩咐人磨了一些黑豆芝麻粉,下午的時候就會送過去, 同樣也是分裝好的, 你也帶在身上。”

    “到時候拿熱水或者熱奶一沖, 也算將就著用一頓。”

    其實最大的問題是這人不愛吃蔬菜, 祖父以前也有這個毛病,這個確實沒法子, 總不能叫他去外面揪樹葉生嚼吧。

    只是囑咐他實在吃不了蔬菜就多用些果子。

    說起果子,這邊哪怕冬日里,能吃上的果子也許京城多上許多……

    “媳婦,我不想離開你了怎么辦?”

    岑扶光感動得眼淚汪汪。

    昨兒還覺得小月亮不關心自己,滿腦子只有孩子,今天才知有大驚喜等著!

    江瑤鏡習以為常地推開他湊過來的大腦袋,又打了一個哈欠,“我困死了,你自己拿出去,我再去看看孩子。”

    “對了,這另外兩個是祖父和驍哥的,你給他們帶過去。”

    恩?

    不是我一人獨有的?

    感動的眼淚一收,岑扶光撇了一眼另外兩個同樣鼓鼓囊囊的包裹。

    啊,突然就看它們不順眼了呢。

    江瑤鏡說完就往外走,剛走兩步就把他攔腰抱了回來。

    打橫抱著抬腳就往內室走。

    “你既困了就直接睡。”

    “他兩如今都不記事,也不會哭鬧著要娘,不用你送,你直接睡吧。”

    昨兒的岑扶光格外的亢奮,被他的熱情感染,江瑤鏡自然也是一夜沒睡得。

    除了年節,她鮮少這般熬一個大夜,這會子確實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這外間到內室這短短十幾步的距離,又連續打了三個哈欠,淚眼朦朧的。

    實在困得睜不開眼了,江瑤鏡也不掙扎了,任由困意迅速向自己襲來,最后一絲清醒給岑扶光留了一句話。

    “你要記得,你是孩子們的親爹。”

    說完眼睛就徹底閉上,會周公去了。

    正在給她掖被子的岑扶光:……

    放心。

    肯定是親爹。

    什么樣帶出去,就什么樣給你帶回來。

    岑扶光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坐在床邊守著,直到江瑤鏡的呼吸徹底平緩,臉色也睡得憨紅之際,才放下床帳無聲起身離開。

    出了內室后就直奔八仙桌上放著的三個大包裹。

    看著屬于自己的那個包裹,因被江瑤鏡打開后隨手拿了一小包出來,表層有一個空缺。

    岑扶光看著那個空缺處,怎么看怎么不得勁。

    他一直看。

    看了又看。

    最后視線逐漸移向了另外兩個還沒被拆開的包裹……

    ——

    囚惡過來的時候,就見自家王爺站在馬車前,手里還抱著一大兩小的三個包裹。

    只看一眼就覺得不對勁,再看一眼,果然不對勁。

    這三個包裹明顯是用同樣大小的布包起來的,偏最大的那個已經到了撐爆的極限,結都系不上了,只勉強蓋著,而另外兩個光看打結處就知余量還有很多。

    誰包的包裹,這么馬虎。

    還有,爺為什么在馬車前還一直抱著,怎么不直接放進去?

    若來的是見善,此時已經極有顏色的去接包裹了,可惜,來的是生性寡言絕不多事的囚惡,他低眉垂首上前,“爺,您叫我?”

    岑扶光:“山上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已經妥當。”

    囚惡:“整片茶山都已警戒,斥候遠哨弓箭手巡邏都是三班輪值,沒留空當。”

    岑扶光再問:“火藥武器都備夠了?”

    “夠了。”

    囚惡沒說準備了多少武器和火藥,只道:“哪怕一個營強攻,至少也能堅持兩日。”

    兩日的時間已經足夠王爺知道消息后前去營救。

    岑扶光這才頷首。

    他這是防患未然。

    事關小月亮的安全問題,在他這里沒有萬一,寧愿空耗財力人力,也不愿去碰那個萬一。

    正常情況下自然沒人去強攻茶山的,還是沒盈利根本就沒整理好的茶山。

    但如今這個地帶,三教九流的人太多了,仙人墓那邊,隨著大哥的到來,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原本是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想渾水摸魚,有人想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再說。

    但太子出現了。

    岑扶羲并未掩飾他的身份。

    這大齊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太子命數不久,就連政事都無法處理,就是這么個一步三喘的太子殿下,竟也來了此處。

    這說明什么?

    說明仙人墓不是朝廷的故作疑云下套子,而是真實存在的!

    有人躍躍欲試在打盜洞了,還有些土匪流寇之流匯聚成了散軍,手中也有武器。

    那邊怕是要被強攻幾次。

    有大哥在,有駐軍在,自己也在,自然是不怕的。

    就怕那些人沒有被全部留下,流竄入了山林。

    那些人大多都是無家無子沒有牽掛的亡命之徒,若是正好流竄到小月亮那邊,又恰好知道她的身份,再聯想到自己這邊,他們一定不會手軟的。

    他們無親無眷,也沒顧忌,便是知道會誅連親族也不在意的。

    必須要死死防著。

    絕對不會讓萬一出現。

    岑扶光抬起眼皮,定定看著囚惡。

    囚惡直接做出保證,“爺放心,除非從屬下的尸體上踏過去。”

    這次江瑤鏡上茶山,是囚惡隨行。

    岑扶光不是個吝嗇的主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只要夫人這次安穩歸家,你的年例翻三倍。”

    囚惡淡定點頭。

    正事已經說完,岑扶光還是抱著手里的一大兩小包裹,不僅沒有轉身放進馬車,反而當著囚惡的面,掂了又掂,擺明是在吸引囚惡的注意力。

    囚惡:?

    眼神疑惑,但就是不問出口。

    岑扶光:……

    這種時候,就很想念見善吶。

    可能真有心有靈犀一說,岑扶光正念著見善呢,見善就不知道從哪竄過來了,遠遠看著自家王爺親手抱著幾個包裹,人還沒到跟前,話先到了。

    “囚惡你那雙招子是干什么使的?”

    “還不快點接過爺手里的東西!”

    囚惡:……

    蠢貨。

    囚惡不動彈,見善見狀,幾步跨了過來,橫了囚惡一眼的同時伸手去接岑扶光手里抱著的包裹。

    結果接了個空。

    岑扶光直接一個側身避開了他的手。

    看著見善疑惑的目光,岑扶光沉沉道:“這是夫人親手、專門、特意為我準備的東西。”

    “記住這個包裹的花樣樣式。”

    “以后再看到這類包裹,都讓本王自己拿。”

    說完就轉身抬腿,抱著包裹上了馬車。

    兩個都是單身漢的見善囚惡:……

    一個一臉無語。

    一個無聲冷笑。

    至于馬車里的那個,已經咧著嘴巴呲著大牙笑開了。

    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炫耀出去了。

    開心!

    ——

    “喲,這是誰呀?”

    “這不是咱們的秦王殿下么,終于肯踏足總督府這賤地了?”

    岑扶光剛帶著孩子們進了總督府,迎面就被江鏖的陰陽怪氣糊了一臉。

    他也不惱,直接轉身從奶嬤嬤手上接過正轉著小腦袋好奇打量四周的圓圓,雙手舉著圓圓直接杵到了江鏖眼前。

    你再罵?

    圓圓好幾天沒看到江鏖了,一看見江鏖就樂,伸著小胳膊直往他身上撲。

    曾孫來了!

    江鏖也顧不得罵躲了好幾天懶的岑扶光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一把接過圓圓抱在懷里,“哎喲,祖祖的乖孫,有沒有想祖祖呀?”

    圓圓不會說話,但他會回應。

    啊啊叫著抬頭就親,口水糊了江鏖滿臉。

    連著暴躁了好幾天哪哪都不順的江鏖終于是開心了,偷得浮生半日閑,秦王不理了,姜照野的幽幽目光也不管了,只抱著他的乖孫在院子里溜達。

    羨慕的姜照野手中書卷一丟,幾步就奔到了團團面前。

    “團團~”

    “我是外祖祖哦。”

    “外祖祖抱抱你?”

    團團壓根不理他,也是轉著腦袋四處看,好像在找什么。

    原地看了一圈沒看到想看的人,又啊啊叫著奶嬤嬤往屋里走了一圈。

    姜照野:“團團在找什么呀?”

    沒有看到想見的人,團團更加不想理人了,嘴巴還一癟一癟的,眼看著要哭了。

    岑扶光的一直看著圓圓那邊,看著祖孫兩甜甜蜜蜜,心里一陣冷笑,你兩就親吧,親得越久越好。

    但他的余光也始終分了一絲注意力在團團身上。

    自然知道她在找誰。

    酸,酸極了。

    又不忍心看她哭。

    只把泫然欲泣的團團抱緊懷里,“大伯有事,一會兒再看來你。”

    團團知道大伯是誰,她帶著水光的圓溜溜大眼瞬間殷切抬眼看著岑扶光,口里還啊啊叫著,岑扶光點頭,“真的,大伯一會兒就來。”

    給團團做出保證后,他才徑直看向一旁的侍衛,“太子呢?”

    一點都沒有欺騙小孩子的心虛。

    侍衛忍笑上前,“殿下昨兒有些累,太醫囑咐他今日睡得久些,現下還未起身呢。”

    岑扶光點頭,正想詢問怎么就累到了,江鏖聞聲抱著圓圓走了過來,只問岑扶光,“小月亮呢?”

    “她在家里還是上山去了?”

    “若是上山,人帶夠沒?”

    岑扶光:……

    半柱香的時間都還沒過。

    沒辦法向媳婦兒告刁狀了。

    一門心思只想告江鏖黑狀的岑扶光斜了一眼他懷里的,依舊抱著江鏖脖子不撒手,笑得及其開心的圓圓。

    不值錢成這樣都沒讓江鏖忘記小月亮。

    沒用的崽。

    丟了吧。

    第148章 你有點虛啊,吃點藥膳補補吧

    說是晚起, 也沒晚太久,岑扶光才剛坐下沒多久,岑扶羲就慢吞吞出來了。

    門前的侍衛還沒行禮呢, 哪怕坐在岑扶光懷里也一直伸著脖子看向門外的團團就率先發現了他的人影。

    “啊啊啊——”

    要不是岑扶光眼疾手快把人摟住, 突然激動的團團已經掉地上去了。

    岑扶光臉上全是黑線。

    不是。

    團團最像自己。

    大哥也和自己很是相似。

    怎么她就那么親近大哥, 對于自己這個親爹反而不咸不淡的呢?

    隨著岑扶羲的走近,團團愈發激動,啊啊叫個不停,岑扶光的臉色更黑了。

    “給你。”

    “這個閨女算是白生了。”

    不用團團自己生撲, 岑扶羲一走近,岑扶光就把人塞進了他懷里。

    團團好像知道大伯身體不好, 在親爹懷里的時候手腳都在用力,肉坨坨一團隨便蹦跶,而她到了岑扶羲懷里, 就好像被封印住了一樣, 甚至岑扶羲都沒開口, 她就乖得像年畫上的娃娃似的一動不動。

    岑扶光:……

    心寒。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這幾天,你親爹我, 被你兩的青蛙腿干蹦出來的,大腿上的那些青疙瘩算什么?

    算你自作多情。

    團團頭也不回, 看都不看她親爹一眼,只仰著小脖子, 專心致志地看大伯。

    很顯然, 來自親弟弟的幽怨目光讓岑扶羲很是受用, 而團團真情實意的依賴也讓岑扶羲臉上的笑顏更甚, 抱著她坐在椅子上,輕聲細語地和團團說話。

    他說一句, 團團就啊一聲。

    句句有回應,哪怕根本聽不懂絕不讓任何話頭掉在地上。

    那個親昵的氛圍,岑扶光就是拿個金鏟子往死里撬也撬不進去。

    看了一陣后怨得牙根直癢癢,視線一轉,又看到了在院子中,正在江鏖肩膀上騎大馬樂得笑聲不斷地圓圓,心更寒了。

    閉眼,深呼吸,不看這兩個讓親爹心焦的崽子,扭頭,看著一旁羨慕得兩眼都快忘穿的姜照野。

    “您不是過來玩的,怎么也守在這邊了?”

    他和江鏖好像有些‘私怨’,但再多的私事這幾天也該處理完了,留在這邊只會被江鏖抓壯丁,怎么還不撤?

    姜照野癟嘴,看了一眼依舊在和團團小聲說話的岑扶羲,小小聲,“你大哥忽悠我。”

    “怎么回事,細說。”

    岑扶光也壓低了聲音,還挪了挪椅子,湊近了姜照野。

    “未教化之地的文氣首升。”

    就這一句話,岑扶光就已經了然。

    若這閩越之地還是前朝那般可有可無,就算收復也不派人管理,自然沒什么可說的,但太子在這邊鬧了一場,皇上把這里當聚寶盆,甚至岑扶光自己,也記著茶山和海貿之事。

    顯而易見,這地要開始深耕了。

    那教化之事自然就要安排上了。

    姜照野正正好,自己撞了上來。

    名滿江南的鶴鳴書院前任山長,洗鶴姜氏的現任族長,姜照野是最合適的那一個,就算岑扶羲不忽悠,岑扶光也會留住他的。

    這樣的人才可不能放跑了。

    姜照野是名師不假,但他曾經的學子,哪怕懵懂小兒,天資如何暫且不提,好歹是能聽懂人話的。

    可是這個地方的方言,是真的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

    和天書無異。

    便是下狠心去學當地方言,可這個地方它,它十里不同音!

    別說什么聚集地的類似方言一通百通,這個地方,一河之隔的兩個村落都有很大可能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

    就更別提自己這個江南人士了。

    姜照野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每時每刻都在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被太子口中所謂的青史留名和讓洗鶴姜氏的文氣散遍大齊的話給忽悠住了。

    每每想要推辭之時,太子總是恰!如!其!分!的身子不爽利,咳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氣都喘不上來的樣兒,讓姜照野哪怕懷疑他是裝的也說不下去了。

    等等,不對。

    秦王來了呀!

    姜照野頹廢了幾日的雙眸發出一陣精光,“那個,老夫年紀——”

    “那個誰?”

    岑扶光突兀地站起身來,同時大跨步向外走,隨時指了一個侍衛,“你,你來跟本王說說這幾日的要事。”

    話音剛落地,人就從門口處消失了。

    姜照野:……

    干,這日子不能過了!

    *

    直到岑扶羲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姜照野一波帶走,在隔壁呆了許久的岑扶光才溜溜達達回來了。

    沒辦法。

    雖然他也可以無視姜照野的請求,但作為外孫女婿,天然低了一頭,可以拒絕,但會傷了情分,只能大哥上了,幸好在大哥心里,還是有自己位置的,直接就把姜照野一起帶走了。

    兩個孩子也玩累了,被奶嬤嬤抱回了已經整理好的小院去休息。

    現在正堂內,只有江鏖。

    孩子們不在,沒人來緩和這爺兩的關系,江鏖一看到岑扶光就老臉一拉,直接亮出獠牙,圖窮匕見!

    “那些不知死活的公子哥兒,王爺打算如何處理吶?”

    岑扶光嘴角一抽,衣袍一掀,直接坐在了江鏖對面。

    剛才雖是為了躲姜照野,但也確實了解了這幾天的棘手情況。

    商人甚至那些在城內鬧事的三教九流的那些人江鏖都可以處理,一力破萬法,有不爽的都給我憋著。

    重點是那群不知死活又好奇心深重的紈绔子弟們。

    江鏖當然也可以處理他們,甚至不用廢太多功夫。

    但是——

    憑什么呢?

    這個總督是皇上強行給的,根本就沒和自己商議過,那些小年輕身后都是大家族,定川侯府確實不懼,但不值得為此和他們結怨。

    上面強給的,又不是自己愿意的,還沒有任何好處的差事,肯定不會盡心盡力的辦呀。

    只把人強行拘在城內,不然他們往仙人墓的地界跑,其他的一點兒沒管。

    江鏖清楚,這些是本該是岑扶光的。

    這不,他一來,馬上就丟過去了。

    岑扶光聽完這幾日關于那些小紈绔們的雞零狗碎,也清楚他們從未放棄自己的好奇心,一直不死心想要從城內偷跑出去。

    出去確實容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完整回來了。

    “給他們家里飛鴿傳信,把他們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同時讓他們的長輩簽生死狀,只要家里簽了的,愿意出城隨便出。”

    “至于長輩不愿意簽又死活要出城的,打斷腿,躺上幾個月,若好了之后還要跑,那就讓他跑。”

    岑扶光一臉冷漠給出答案。

    本王又不是過來給人看孩子的。

    攔這幾天寄個信就已是最大的善良,還想找死的,只管去。

    英雄所見略同呀!

    江鏖早就想到了這點,但他不愿意出力,如今岑扶光和自己想到了一處,還主動說了出來,那就正好呀!

    “不用寫,早就弄好了。”

    說著就打開了一個抽屜,從里面掏出了一沓紙出來,十幾張生死狀早就寫好了。

    “來來來,拿住你的印章來。”

    “蓋完就可以送出去了!”

    岑扶光:……

    行吧,得罪人的人永遠都是自己干。

    習慣了。

    一旁站著的見善適時掏出印章和印泥,打開蓋子就放在了岑扶光的手邊,岑扶光也不墨跡,拿起印章染了印泥就砰砰砰蓋起來。

    蓋完印,著人送出去后,江鏖嘴巴一張,還要提出下一個問題。

    岑扶光抬手阻止了他的話語。

    “我還沒用早膳。”

    江鏖:……

    行吧。

    也不急這一會兒。

    他起身,想著趁著這個空當去看看團團圓圓,也不知這兩個小家伙貿然換了新地方,有沒有不適應的時候。

    誰知還沒走出房門,熟悉的味道讓他停下了腳步。

    回身。

    看著岑扶光拿出來的手撕牛肉。

    外表熟悉,味道更熟悉啊。

    江鏖:“我的呢?”

    “你私吞了?”

    小月亮不可能不準備老夫的份,最大的可能就是眼前這廝私吞了。

    “一時忘了。”

    岑扶光淡定回話,又看了一眼見善,“去把侯爺和江驍的都拿過來吧。”

    不是夫人專門、特地、親手給您做得嘛?

    怎么還有別人的份呢?

    如果是私下里相處,見善可能真的當場就把這話蹶回去了,但現在江鏖還在呢,不能丟王爺面子。

    見善一臉正色點頭應了,出了門去吩咐侍衛去拿,同時還低聲囑咐了,一定是拿那兩個小的,千萬別拿錯了。

    目送侍衛小跑著向外,見善在心里懷疑,王爺是不是把別人的份挪走了?

    不然那幾個包袱的大小為何差距這般大?

    而等侍衛拿過來兩*7.7.z.l個包裹后,江鏖一看就知道數量不對,瞇著眼看向正在細嚼慢咽的岑扶光,“太少了,不對勁,是不是你偷拿了?”

    岑扶光都懶得抬眼看他,慢條斯理道:“曾經只有你和江驍,自然份量多,如今還加上了一個我。”

    “怎么。”

    他抬眼,似笑非笑看著江鏖,“你要累死你孫女啊?”

    江鏖:……

    雖然覺得哪里不對勁。

    但理,好像確實是這么理。

    多了一個人,自己的自然就少了。

    他癟了癟嘴,雖面上還是有些猶疑,但沒再質問了。

    目睹一切的見善:……

    確定了。

    王爺絕對偷了另外兩人的!

    用過媳婦給自己準備的愛心早膳后,岑扶光精力滿滿的就要出門辦事。

    但出門前,他先是認真凈臉一番,又抹上了媳婦給的小罐面脂,戴上了幾乎擋住全面的玄金面罩不提,甚至還戴了黑木斗笠。

    這里的日頭毒得很。

    小月亮喜歡白凈的,那就不能曬黑了。

    和而他同行的江鏖看到他這一身有些古怪的打扮,也沒細問,只以為他是要暫時隱瞞身份做些別的事。

    管他們兄弟兩要做什么呢。

    只要這一畝三分地的沒鬧起來,城外的事,他兩就算把天捅破了也和自己無關。

    ——

    江瑤鏡這一覺并沒有睡很久。

    還不到午膳時就已經強迫自己起身。

    根本沒有睡飽,腦瓜子一陣轟鳴,坐在床邊半天都醒不了神,只覺得累,非常累,手都不想抬起來。

    江團圓放下手里勾了一半的床帳,見她困成這般,直接道:“姑娘再睡會兒唄。”

    “那邊又沒有急事,我們隨時都可以上山,甚至明天也可以,不用趕的。”

    江瑤鏡搖搖頭,沒說什么,又坐了片刻后,才手腳發軟的起身去里面打理自己。

    特意用冷水凈面后,精神終于回來了些。

    也沒多少胃口,就端著一碗白粥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吃到一半就撂了筷子。

    江團圓:“不吃了?”

    “再用些吧。”

    “不用了,一會兒坐馬車直接睡過去,晚膳再好好吃吧。”

    江瑤鏡之所以睡了一半強行爬起來,就是知道去茶山要坐一個時辰多點的馬車,對于這邊百轉千回的路況她還是心有余悸,不如直接睡死過去。

    這樣確實可以,免得暈車難受。

    江團圓點頭,不再多勸,順手就開始收桌上的碗筷。

    江瑤鏡也沒閑著,她喝了半盞蜜水就站起身來,問江團圓,“鑰匙拿到了嗎?”

    江團圓放下手里的活計,從袖口掏出一串鑰匙在手里晃晃,滿臉得意,“我出馬,還有拿不到的東西?”

    “……所以,你到底和外院的誰,關系那么好?”

    她伸手接過鑰匙,說是一串,其實就一大一小兩把鑰匙。

    是練武場那個小院的大門鑰匙,和里面,暫放武器的房門鑰匙。

    “見善呀。”

    “這鑰匙本來就是他管著的。”

    江團圓毫不猶豫把見善賣了。

    見善?

    江瑤鏡眼睛一咪,眸中八卦之色乍起。

    雖然岑扶羲身邊近身伺候的都是太監。

    但見善可不是太監。

    他是自小跟在岑扶光身后伺候的,那會子岑家還沒稱帝呢,也是上過戰場的,如今身上還有正經官職,亦是秦王府的大管家之一。

    就是年歲有些大了,二十有六了,只是不知為何至今還未成婚,平日里也沒聽岑扶光提過。

    他和團圓?

    心里正八卦呢,就聽得江團圓接著叭叭道:“找他拿這種無關王府機密又是姑娘你上趕著想要了解王爺內事的小東西,都不用說明白,你剛開個口,他自己就奉上了。”

    “還說什么,只要王爺不問,他絕對不會泄密。”

    “那不廢話么!”

    江團圓手里的碗筷往托盤里一放,“不問自然沒人說,一問就什么都說了唄。”

    “他尖得很,經常兩邊討好還不落話柄。”

    “幸好他不是咱們侯府的人,不然江風那個憨憨被他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也不知道多給江風燉些豬腦吃吃他能不能長點腦子……”

    江團圓一臉憂心,小聲嘀咕著端著托盤出去了。

    江瑤鏡:……

    行吧,依舊沒開竅。

    她帶著鑰匙打開了小院的朱門,闊郎寬敞的練武場即使主人不在依舊不染塵埃,下人打掃得很是勤快。抬腳走了進去站在中間,側頭看木樁上的痕跡,看鐵架上的劃痕,還低頭看地面。

    知道他今晨沒有練武,也清楚,這里不可能還留存他揮灑汗水的痕跡。

    但就是想看看。

    當然,能看到的只有被下人打掃一新的干凈地面。

    真是傻了,明知沒有,為何還要看呢?

    江瑤鏡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搖搖頭,又環顧了四周一圈,繼續向里走。

    踏上臺階,拿出鑰匙打開房門,抬眼仿佛來到了別樣的世界。

    這間屋子是幾間常屋并和,外面看著平平無奇,實則大小竟和外面的練武場差不多了,屋內也有木樁鐵架,大約是雨天時室內練武所用。

    而觸目所及的三面墻上,還包括房門處延伸的側墻之上,都是琳瑯滿目的武器,抬眼看去,哪哪都是,好像進入了兵器的世界,就連呼吸著的空氣都帶著冷刃出鞘時的寒涼,耳畔亦有刀劍相撞時的崢嶸之聲。

    原來這世上,有這么多武器么?

    常見的刀劍棍棒就罷了,罕見的類似三鉤槍旋斬刀她也算有所耳聞,至少能大概說出名稱,后面的,實在冷僻,實物就在面前放著,看半天都猜不出它們是如何使的,就更別提名字了。

    江瑤鏡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土包子。

    把這個幾乎可以算是小型兵器庫的屋子從頭到尾看了個遍后才想起了正事。

    視線再度在墻上劃過,這次是在有意識的挑選。

    快步回房后,將自己挑選出來的兵器樣式臨摹在了白紙之上,幸而雖然數量多,但相較于女兒家的首飾,兵器的樣式確實簡單。

    記憶力還算不錯的江瑤鏡,很快就臨摹了出來。

    選了六張出來,又叫江團圓拿出已經備好的東西,一起給了劉媽媽。

    這次劉媽媽在家里守著,不跟著去山上。

    劉媽媽抱著東西出去后,江團圓一臉揶揄:“等王爺收到后,肯定會非常感動的,姑娘,你這次是真的動心了哦~”

    江瑤鏡已非吳下阿蒙,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你就可勁的湊我趣吧。”

    “你別讓我逮到你。”

    江瑤鏡沒好氣的回了兩句,又打斷她的話,“行了,別鬧了,該處理家里了。”

    這次去山上,不定要呆多久,或許幾日,又或許十幾日都是有的,離家之前自然要把家里的事情先妥帖安排好,尤其是存冰的事,差點忘了,這次必須安排下去。

    “行。”

    江團圓也不鬧了,出去叫了早就等著的媽媽們進來回話。

    等處理完家里的雜事后,已經到了午時。

    不用午膳,直接出門上山。

    而來到門前,看著那輛他特意為自己制的格外寬大舒適的馬車停在門口處時,江瑤鏡腳步一頓,攏住披風的手漸緊。

    忽而回身,身后是拿著行禮的媽媽們,并沒有那個格外粘人的人影。

    非常清楚他早上就離開了。

    只是,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以前自己只是出門閑逛他都會不知從哪里突然出現。

    而這次是真的離家,他卻沒在身后。

    “姑娘,怎么了?”

    江團圓湊近詢問。

    “沒事。”

    江瑤鏡回神,朝她笑了笑,提起裙擺上了馬車,進入車廂后,抱著軟軟的枕頭,又不自覺開始出神。

    在想自己為何會生出這種矯情的愁緒。

    是被他黏習慣了,一朝人不在,自己就做什么都不自在了?

    還未想明,江團圓忽然遞了一杯水過來,“這是王爺特意吩咐的,大約是防治暈車的,讓你上馬車就喝掉。”

    岑扶光吩咐的?

    接過茶杯,低頭細嗅,不似苦湯,反而有些甜味,淺嘗一口,真是甜的,這才小口喝完。

    他什么時候吩咐這事的?

    茶杯一撂,還沒問出口呢,腦中就傳來一陣暈眩之感。

    “這——”

    話沒說完,身子一軟,徹底昏迷,直接倒在了榻上。

    江團圓:?!

    “有毒!”

    已經騎馬隨行的馬車一旁的囚惡聽到里面的動靜直接掀開車簾,低聲,“無毒,只會沉沉睡一覺。”

    已經蹦起來正要喊救命的江團圓:……

    不是。

    見效這么快的玩意兒,你就能不能提前說一聲?

    嚇死人了!

    江團圓聽著自己噗通亂跳的心跳聲,朝著囚惡翻了一個驚天白眼,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眼眶,又唰地一下拉過了車簾。

    鼻子被車簾‘打’了的囚惡:……

    這藥又不是制的,也不是我吩咐讓喝的。

    沖我撒什么氣?

    囚惡面無表情地在心里念叨,看著已經整理調度好的隊伍,開口。

    “出發。”

    隊伍開始有序前行,王府侍衛領頭,侯府侍衛收尾,兩側是江風帶著的兩隊人隨行,將中間的馬車圍得嚴嚴實實。

    這會子正是用午膳的時候,街上行人車輛都少了許多。

    岑扶光和江鏖還在以腳丈量這座新收回來的城池。

    說是城池,也就城墻處的修建還算用心,城內的建設,不提也罷。

    既然決定要發展這個地方,那么就得好好規劃,布局設施通通都要改。

    半上午的時間,兩人已經走了大半,還剩一小半就算走完,也不急著午膳,兩人依舊在街上疾步快行。

    也不算走馬觀花,城池的圖紙有人來畫,他們只需要做到在看到圖紙能對應上位置就行。

    這對記憶力出眾的岑扶光而言并不難,甚至還能一心二用,記著這些位置的同時,還想著小月亮這會子出門了沒?

    還是已經出城往茶山去了?

    心里正想著,就看到了一個隊伍的尾巴。

    收尾的是侯府的侍衛。

    若是看到正臉,岑扶光大約是覺得眼熟,但只看背面是完全認不出的。

    可岑扶光遙遙看到了已經出城的,隊伍正中的那輛馬車。

    碰上了。

    可又晚了幾步,已經出城了。

    岑扶光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目送那列隊伍有序地出城。

    他的異樣吸引了江鏖的注意力,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他都不用看馬車,只看末尾那幾個侍衛都知道是自家人。

    小月亮出城了呀。

    江鏖也不說話,也是站在原地目送這隊人離城。

    等隊伍徹底消失在城外之后,才不約而同地抬腳繼續走街串巷。

    期間,江鏖不時側頭,看一眼岑扶光,再看一眼。

    “看什么?”

    江鏖:“我以為你會追上去。”

    岑扶光眼皮一抬,不可一世道:“本王是那種兒女情長黏黏糊糊的人?”

    江鏖:……

    你不是嗎?!

    岑扶光才不會告訴江鏖沖過去也是白搭,因為小月亮睡死了已經。

    從懷里掏出媳婦兒給自己準備的愛心吃食,低頭,認真的一層一層剝開,期間眼風都沒給江鏖一個,擺明了不會分享。

    稀奇,就你有?

    江鏖冷哼一聲,也從自己懷里掏出了同樣的油紙包。

    也虧得江鏖低頭翻東西去了,沒發現岑扶光剛打開油紙又猛地蓋了回去。

    紅彤彤一片,看著就很辣。

    江鏖口味這么重的?!

    而不怎么能吃辣的岑扶光只看一眼,就開始咽口水了。

    原來每個人的味道是不一樣的。

    媳婦真貼心。

    早知道不偷了。

    岑扶光欲哭無淚的這般想,而雪上加霜也來了,江鏖嘴里已經塞了一根牛肉干嚼得起勁,還問他,“你怎么不吃?”

    “……吃。”

    岑扶光眼疾手快地全部塞進自己嘴里,愣是沒讓旁邊的江鏖看到肉干上的辣椒。

    江鏖:……

    餓死鬼投胎?

    這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搖搖頭不看他了,只專心吃東西和看路。

    辣!

    很辣!

    非常辣!

    要死人了!

    岑扶光覺得自己仿佛吞了一口火藥要在嘴里炸開了,辣得整個人都有點恍惚了,但鐵骨錚錚的他,愣是一聲不吭,面色都不帶猙獰的那種。

    但,聲音和面部肌肉可以控制,臉色,卻非人力可以控制的。

    江鏖:“你臉好紅,和猴子屁股有一拼了。”

    岑扶光:“……熱。”

    熱?

    江鏖感受了一番吹在臉上的涼風,都有點刺臉了,這還熱?

    岑扶光一臉肯定。

    “就是熱。”

    江鏖:……

    江鏖壓根就不信他這鬼話,見他重新戴上面罩后依舊赤紅的眉眼,偏頭看了好半晌,忽而福至心靈,“你是累了吧?”

    這走上了一上午,是該累的。

    但那是旁人,是一般人,江鏖都沒覺著累呢,汗都沒出,也默認年輕力壯的秦王是不會累的,誰能知道現在的年輕小伙,還比不上自己這個已經卸甲的老人呢?

    胸膛不自覺地就挺直了,想驕傲又強行忍住的樣子,還抬手拍了拍岑扶光的肩,“身子有點虛啊,吃點藥膳補補。”

    不然連個老人都比不過了~

    江鏖一臉驕傲繼續前行,走得那叫一個虎虎生威。

    岑扶光:……

    本王不虛!

    本王能背著你犁十畝地!

    第149章 團圓二字,人人都能用,不用避諱誰

    江瑤鏡也沒想到, 這防暈車的藥湯,比蒙汗藥還快還猛,一杯下去馬上就睡得人事不知, 悠悠轉醒之際, 茫茫然看著左右一直后退的綠蔭, 一臉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姑娘醒了?”

    跟在竹轎旁不停打哈切的江團圓看到她醒了,問候了一聲,把手里捧著的水壺遞給了過去, “已經進山了,姑娘快喝口水。”

    江團圓也怕自己暈車, 見藥效太猛,只斟酌著喝了半杯,結果也跟被人打昏迷了一般睡成死狗, 到山腳時, 張媽媽喊得嗓子都啞了, 都快上手掄巴掌了,她才勉強醒來。

    哪怕登山后, 人一直在走著,哈切還是不停打。

    這藥對身體沒問題吧?

    江瑤鏡剛懵懵灌了兩口水, 江團圓又問,“姑娘, 可有難受的地方?”

    “可還想睡?”

    喝了水, 又緩了片刻, 江瑤鏡已經徹底醒神, 又認真感受了一番自身,除了剛醒時慣有的懶意倦怠, 沒有任何不適。

    “我很好。”

    “你怎么突然問起這話?”

    江團圓:……

    就我這個喝了半杯不上不下的是怨種唄?

    她喪著一張小圓臉把自己做的蠢事說了一遍。

    江瑤鏡笑著拍了拍扶手,竹轎停下,她直接起身走了下來,“還有多久到地方?”

    一直在身后跟著的囚惡:“兩炷香。”

    “我今兒睡得夠久了,倒是愿意走走。”

    自從出了月子后,江瑤鏡就一直快走瘦身,如今雖然瘦下來了,多走走的習慣還是沒改,不到半個時辰的山路她全然不懼。

    “你若是實在困狠了,就讓他們抬你上山,到地了直接睡就是。”

    “只是,你們要自己商量了。”

    江瑤鏡后退一步。

    她當然可以直接做主把轎子賞給江團圓乘坐,但抬轎的那四人都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和江團圓更稱得上是青梅竹馬,私下里關系非常好。

    如此這般,自然不會枉做‘惡人’,他們自行商議最好。

    主子有心調笑,下人自然不會掃了她的興致。

    江風率先向還在打哈欠眼睛都睜不開的江團圓攤開手掌,言簡意賅:“一吊錢。”

    他開了個好頭,后面的江雨江同江舟齊齊伸手,異口同聲,“一吊錢。”

    “搶錢啊?”

    正在抹眼淚的江團圓帕子一甩,“半個時辰不到,四吊錢,你們這是訛詐。”

    “四吊錢都夠我去山腳找兩個八抬大轎來回上下幾次都夠了。”

    “最多一吊錢,你們四個一共就這么多,多了沒有!”

    這價也高。

    但自己實在太困了,吵架都沒勁兒,手軟腿也軟。

    等睡醒了再報復回去!

    “成交!”

    江風薅著江團圓的衣領就把她丟進了竹轎之中,風雨同舟四人吆喝一聲起轎,不等她坐穩,四個飛毛腿一起發力,在山路上飛速狂奔。

    “啊啊啊——”

    江團圓雙手死死抓著扶手,一路尖叫著遠離。

    江瑤鏡目瞪口呆看著他們飛速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中,明明已經看不到人影了,耳畔依舊能清晰聽到團圓越來越大的崩潰叫聲。

    嚇成這樣,再多的瞌睡都沒了吧?

    團圓緩過來后肯定要報復的。

    已經可以預想到接下來的幾日他們幾人的雞飛狗跳了。

    江瑤鏡失笑搖頭,聽著逐漸遠去的尖叫聲,深呼吸了一口山林的新鮮空氣,抬腳走上了這隆冬里依舊還算郁郁蔥蔥的山林,

    ——

    昨兒就已經有人漏夜上山來收拾院落,所以程星月是清楚今日姐姐會上山來的。

    早就在路口翹首以盼地等著了。

    這半天的功夫,不知去了幾次路口,脖子都快伸長了,終于看到了來人,眼睛一亮,小跑著迎了上去,跑到了一半停住了。

    怎么是團圓?

    而且還是頭發散亂一臉麻木,生無可戀感覺已經靈魂出竅的團圓?

    “嘭!”

    四人還真的一鼓作氣瘋跑上了山,又隨手一丟,猛然墜地的江團圓愣是在梆硬的竹椅上被彈飛了一下,又重重落回去,聲音極大,程星月嘶了一聲,已經感受到尾椎骨的疼痛了。

    江團圓閉眼,緩了片刻后,伸手摸了一把臉,慢慢站了起來。

    江風眼睛一瞪。

    “風緊扯呼!”

    四人撒丫就往回跑,還頭也不回地給出光明正大的理由。

    “我們去接姑娘——”

    “你們這幾個日龍包!”

    “你們給老子站到!”

    江團圓也一瞬間抬腳跨出了竹轎。

    然而被顛了一路,手軟腳軟的她,剛邁出兩步就覺頭暈目眩,同時反胃惡心上涌,捂著嘴一頭咋進了一旁的草叢中。

    “嘔——”

    程星月:……

    這是鬧啥呢?

    還有,日龍包,是什么意思?

    她懵了片刻,也跟著鉆進草叢,伸手給江團圓拍背,拍了好一會緩過來后,又拿手帕給她擦嘴。

    江團圓偏頭躲過,“別污了您的帕子。”

    說著自己從袖口掏出自己的帕子隨意一抹。

    “都告訴你了,我如今不是官家小姐了,不用敬著我。”

    “……忘了,前面習慣了。”

    程星月又陪她站了一會兒,確定不再惡心反胃,才扶著她慢慢走到門口處的長椅上坐下,又進去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出來。

    見她喝完了,神情也看起來舒服許多,才出聲詢問。

    “你們剛才是在玩哪出?”

    “還有,姐姐呢?”

    玩哪出?

    玩要命的那出!

    那四個趁火打劫還落井下石的憨批,老娘記住了,不成倍報復回去,老娘就不姓江!

    不過,這吐了一回,竟好受許多了,天晴了雨停了,整個人都舒服起來了,剛才吐出去的那一波,把藥湯也吐出去了?

    江團圓搖了搖頭,沒說自己的事,只道:“姑娘在后頭呢,很快就到了。”

    低頭看了一眼邋遢的自己,又趕緊起身,“我得先去洗漱一番,太臟了。”

    “我帶你進去。”

    程星月也跟著起身,帶著她往內院去。

    等她凈過面,又將身上裙子的褶皺處打理一番,大概妥當之后,程星月才又問,“姐姐要在這里呆幾日?”

    “對了,孩子們呢,誰在管?”

    “不知道要呆幾日,沒有個固定時間,看姑娘心情。”

    江團圓正轉著腦袋打量這山里暫居的小院,“團團圓圓被王爺帶著呢,去總督府了。”

    總督府三個字沒引起程星月的任何注意,她的重點在前面四個字之上。

    “團團圓圓?”

    “這是孩子們的小名?”

    “是呀。”江團圓點頭。

    程星月眼睛微瞪,定定看著江團圓,“那你現在換名字了?”

    “沒有啊。”

    這三字一出,把程星月給搞懵了。

    這,這和主子的名諱撞了啊?

    見她一臉恍惚擰巴的樣,江團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了幾聲后才正緊解釋道:“這兩個小名是王爺脫口而出的,姑娘也是在一瞬間接受的。”

    “江家,可不止我一個團圓。”

    江團圓掰著手指頭算,“我知道的,已經嫁出去的,就有三個叫團圓的,還有四個闔家,還有兩叫重逢的,也有叫再生的。”

    “家里重復名字的太多了,以前小的時候,巷子里喊一聲勝仗,至少能出來五六個小子。”

    恩。

    勝仗是個好名字,打勝仗是美好的祈愿,同時,也是消磨時間的好方法。

    想起舊日里巷子里此起彼伏就沒消停過的鬼哭狼嚎,江團圓臉上滿是笑意。

    這么多叫勝仗的,可怎么從未聽姐姐提過?

    是他們長大了,只叫大名了,還是,都不在了呢?

    程星月想到了侯府的發家史,好像在江侯爺立業之前,江家也一直都是在軍營耕耘的,只是那會子官職不高,直到江鏖橫空出世又有了從龍之功,才算是真正發了家。

    江家打了這么多年仗,就連獨子都折了進去,就更別提下人了……

    她不敢問,甚至都不敢細想,這種大悲之事,也不該再問團圓,因為她忽然想起了,團圓好像有個哥哥,但也幾乎沒聽她提及,是不是也……

    自家曾經雖然也是武將,但哥哥當年一直都是在學習,真正作為主力上戰場的時候也已經十八了,那會子,雖然岑家還沒建朝,但已經到尾聲,戰勢也已不再慘烈。

    家里是擔心的,但家里的擔心,和江家人經過多年戰爭,亡了無數家人的擔心,是絕對不能同日而語的。

    江家是這樣。

    秦王,應該也是這樣吧?

    他好像也是一直在戰場多年的。

    對于經常在戰場搏殺的人來說,上一次戰場就意味著可能一去不回。

    最盼望的,大抵就是團圓二字了。

    見她面色有些凝重哀沉,江團圓抿了抿唇,只裝作誤會的模樣,“你放心,姑娘說了,團圓二字,人人都能用,也不用避諱誰。”

    “左右這小名也只叫到三歲而已,等小主子們大了,自然就是尊稱了。”

    事實上現在就是尊稱。

    除了主子們,也就自己和劉媽媽私下無人時偶爾會喊小主子們的小名,余下的,哪怕奶嬤嬤們都是喚一聲大姑娘二爺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程星月張口就想解釋,我沒有在意這個,只是看著江團圓略顯不自在地模樣時,神情一頓,解釋的話語瞬間止住。

    人家不想提,又何必深問去揭人的傷疤?

    “我便是誤會了又怎樣,我又不是你主子,你忙忙和我這個外人解釋什么?”

    程星月斜了她一眼,“你這人也是嘴巴松,別人問一句,你就解釋一大通,這家里的秘密,怕是都被你禿嚕出去了。”

    “我得給姐姐提提,好好管一管你的嘴巴才是正理!”

    好一個現出的白眼狼!

    江團圓伸手去擰她的胳膊,“是你先問我的!”

    “回了你還挑我的刺。”

    “正反話都叫你說盡了,你怎么那么討人嫌!”

    程星月自然不會站著挨打,提著裙擺就往外面跑,江團圓自然是緊追不放。

    江瑤鏡剛到這邊,還沒好好打量這山中別院是什么光景呢,抬眼就看到了院子你追我趕打鬧正起勁的兩人。

    “我哪句話說錯了?”

    “你就是藏不住事,也管不住嘴巴!”

    程星月一邊躲一邊口理不饒人,余光忽然瞥見一抹熟悉的倩影。

    動作一停,直接扭頭看了過去。

    那站在大門外,正笑望著這邊的,一身布衣,不戴任何釵繯,卻仍不掩清麗溫婉之姿的,不是江瑤鏡又是誰?

    “姐姐!”

    程星月眼睛一亮,正想小跑過去迎她。

    “嘶!”

    江團圓的二指禪終于得逞了。

    “姐姐她掐我!”

    “姑娘,是她先說的!”

    江瑤鏡:……

    搖頭失笑。

    還沒跨過門檻呢,官司就要先斷上了。

    第150章 主子爺去兒女情長,屬下去奮力拼搏。

    兩人就是鬧一場, 又不是真的打架。

    圍著江瑤鏡嘰嘰喳喳了兩句也就饒過了,也沒想真的讓她來斷官司,江團圓伸手接過掛在江瑤鏡手臂上的白狐披風。

    又摸了摸她的手, 確定不涼后還是開口:“雖然這會子姑娘不熱, 但山里風大, 也別站在風口上,先進去換過一身衣裳歇歇罷。”

    程星月還在看江瑤鏡這一身的布衣釵裙,正想問她今日為何這般樸素?聽到這話后忙不迭點頭,“是這話了, 姐姐快進去換身衣裳。”

    “左右他們還要收拾一會兒。”

    昨兒夜里已經有人上來收拾了,但姐姐還有隨身過來的行禮, 又得收拾一會兒才行。

    江瑤鏡也沒逞強,回身,她還沒說話, 江風就率先保證, “姑娘放心, 有我一眼不錯地看著,不會叫他們磕了茶具。”

    這次上茶山, 江瑤鏡帶了非常多的茶具。

    有隨手買的,也有重金定的, 更有祖父特意給自己淘回來的,但無論價值幾何, 每一套都是她心頭所愛, 不然也不會千里迢迢帶到這邊來。

    不管碎了哪套都會心疼。

    江風做出保證, 江瑤鏡自然也是放心的, 點點頭,回身往里走。

    江團圓也跟著她一起往里走, 不過卻是突然回頭,呲牙兇狠的表情在看到依舊緊跟其后的囚惡后頓了頓,隨即繞過他,直直看向依舊站在門口處的江風。

    瞇著眼,呲著牙,伸手,緩緩在脖頸處劃過。

    你死定了,我說的。

    江風:……

    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現在知道害怕了?

    晚了。

    江團圓心里已經預想好了風雨同舟四個人‘結局’。

    心中冷哼不斷,視線一轉看向囚惡,卻又是一副笑臉,“囚統領,你這是要跟著進內院?”

    囚惡看向同樣停下腳步回望過來的江瑤鏡,“夫人,雖院子里已經檢查數遍,周圍亦有侍衛巡邏警戒,但這附近不太平,我還要再巡查一遍。”

    聞言,江瑤鏡點頭,“你只管查。”

    她知道這里不安穩,自然不會拒絕旁人的好心。

    等等,不是旁人。

    囚惡從來不多事,也幾乎不會在內院出現,甚至自己都沒見過他幾面,基本都是見善,他今天會行此舉,只能是有人吩咐過他,他才會這樣做。

    是他啊。

    江瑤鏡自己都還沒回過神時,唇角就已經上揚,恰好今日暖陽和熙,溫暖的日光從林影的斑駁處撒落,不施粉黛的她,在日光里展顏一笑,竟也耀眼無比。

    是幸福吧?

    程星月怔怔看著江瑤鏡臉上的笑靨。

    比起滿月那時的豐腴,姐姐如今已經瘦了下來,但也不是當初在程家守孝時的纖弱,而是纖秾合度,氣色紅潤,是一種,雖恬靜又有一種細水流長的,健康之美。

    她也是看過人生產后的狀態的,尤其是,她還親自照顧過花濃一段時間。

    兩邊甚至都不用詳細對比,只一個照面,就知兩人產后的日子是一個天,一個地。

    原來,一個好的愛人,真的可以滋養出最明媚的花。

    看似不相配的兩人,竟是最合的。

    “姐姐。”

    程星月伸手扶著她上臺階,又問:“王爺怎么沒陪你一起來?”

    印象中,那人是個極黏糊的性子,今天居然沒有出現,好生奇怪。

    江瑤鏡:“他有正事,非常忙。”

    非常忙還把孩子們帶過去了。

    是個好爹爹。

    程星月又想到了程星回,想到如今花濃背著孩子在山上忙碌,那人甚至都沒過問過。

    他今生只有小丫一個女兒了,竟也毫不在意。

    冷情至此。

    幸好姐姐跟他和離了!

    江瑤鏡沒注意到程星月臉上一閃而過的慶幸,她的目光已經被內院的宅子所吸引。

    外院看著無甚稀奇,甚至因為在半山腰,又沒有完好的道路上山,大塊石材運送不上來,多用木板,外院看起來,還有些潦草。

    但一進內院,竟是另一個風格。

    院子不大,高低錯落起伏有至疏密正好,角落種了不知哪種綠植,紅綠相間,墻下和廊下的空隙都是綠瑩瑩的矮從,自然野趣。

    順著白墻黑柱繼續往上,黛瓦飛檐,脊獸傲挺。

    竟是唐風的宅子。

    為什么是唐風?

    這山上的宅子也是岑扶光一手包辦的,京城的厚重和江南的煙雨都不夠他發揮的,怎么突然來了唐風?

    等等。

    不會是當初自己的唐裝誘-惑他造得孽吧?

    那會子雖是故意,只是讓逗逗他,看他是否真的能一直堅持不出來找自己,結果這人當時面上看著沒動靜,卻給這邊整了個唐風的宅子?

    這個結果看起來很匪夷所思。

    但江瑤鏡以自己對那廝的了解,他真的干得出這事來……

    江瑤鏡在院中打量院落的時候,囚惡已經先她一步率先進內檢查。

    檢查是真的。

    一心二用也是真的。

    他非常清晰地看見了江瑤鏡臉上一閃而過的一言難盡,和緊蹙的眉頭。

    垂下眼簾,記在心里。

    這個唐風宅院的來由讓江瑤鏡確實不知該如何評價,甚至心里都是哭笑不得的,搖搖頭,踏上了臺階,走近堂屋,目光在屋子正中的四方矮幾和蒲團上劃過,徑直看向對面。

    兩側是通的,后面竟然還藏了個小花園,沒看到姹紫嫣紅,卻有紅楓在門框邊悄悄探出,江瑤鏡心里一喜,正要走過去看看后面的小花園,囚惡出聲了。

    “夫人,看這邊。”

    江瑤鏡聞聲停下腳步,先好奇看了一眼囚惡,才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真正看清不遠處的東西時,江瑤鏡嘴巴逐漸長大,竟是罕見地哇了一聲,小跑著上前,周身都縈繞著開心的氣息。

    一整墻的茶具,一整墻!

    整整一面墻的木格子,里面擺滿了各色茶具,從上到下,白、青、黛、棕、杏、粉,正正五行,每色各一行。

    而每行中又分了十二方格,每格中都是不同材質樣式的茶具,青瓷的,汝窯的,黑瓷彩瓷紫砂壺,甚至價值千金的玲瓏瓷,每色都有一套。

    秦王府,存貨這么豐富的嗎?

    自己看過單子,庫里好像沒這么多茶具?

    江瑤鏡咽了咽口水,扭頭看向安靜站在一旁的囚惡,“這些茶具,是哪來的?”

    “少數是京中運送過來。”

    “多數是王爺派人從各地搜羅而來。”

    囚惡低聲回道。

    從前王爺對茶并不如何喜歡,也沒想過收藏茶具*7.7.z.l,是發現夫人喜愛,才忙忙吩咐人去大齊各地搜尋的。

    江瑤鏡聽完,神情一頓,又慢慢回身,繼續仰頭看著這一墻的茶具。

    他什么時候吩咐這件事的呢?

    自己是一點都不知道。

    好奇怪啊。

    明明一息之前還欣喜若狂,現在卻只想嘆息。

    “哎——”

    一聲輕嘆,也是真的出了口。

    剛才在登山的時候,鼻尖縈繞著是山林特有的草木清心之味,思緒也格外闊朗迅捷,那短短兩炷香的山路,也讓自己想明白了,離家時的惆悵矯情來至于什么。

    來至于思念。

    不同于祖父父親甚至母親離開后的思念,而是屬于愛人的,理不清說不明,既期望他馬上出現在自己面前,又覺得不該打亂他的正事,前后不一,左右互搏甚至還帶了一點心酸的思念,所以才會生出悵惘。

    本來以為至少要體驗這種略顯酸澀的思念幾日,才可能看到他的真人。

    誰知這人,即使本人不出現,他的一切,他的用心,也都隨處可見,如形隨行。

    怎么辦呢?

    更想他了。

    突然好想抱抱他……

    眉眼低垂,臉上的失落一覽無余。

    囚惡將江瑤鏡的所有情緒都收入眼底,也沒放過先前那一聲嘆息。

    屋中已經檢查過一遍,主子交代的事也已經辦完,囚惡無聲告退。

    他快步出了內院,踩著信鴿的咕咕聲進了鴿房,尋了紙條迅速落下寥寥幾筆后就直接塞進了信筒中,選了一只信鴿綁好紅繩,走到廊下,手臂一抬,直接把信鴿放飛天際。

    全程都沒超過半柱香的時間,十分干脆利落。

    而在囚惡退出去的當下,江團圓和程星月就滿臉揶揄地笑著走近,看著依舊抬頭仰望茶具的江瑤鏡。

    那聲突如其來的輕嘆,心大的囚惡不懂也不問,但江團圓和程星月兩個本就是小女兒的女子可就太懂了。

    “姑娘,你是不是想秦王啦?”

    “肯定想了。”

    程星月一臉作怪,“只是這才分開一日,姐姐就這般想念,后面的日子,可怎么過呢?”

    江瑤鏡:……

    直接抬手一人給了一個腦瓜崩。

    率先看向江團圓。

    “你再打趣我,就別想狐假虎威收拾江風他們了。”

    早就想好了要求姑娘同意自己耍耍她的威風去收拾江風他們的江團圓:……

    瞬間站直了身子,一臉正氣,周身都寫滿了乖巧二字。

    搞定了江團圓,江瑤鏡也沒放過程星月,“大夫可是告訴我了,你天天在山里勞作,小小年紀,腰就出問題了。”

    “給你開了方子和藥膏,你是三兩打漁兩天曬網。”

    “藥不能好好喝,藥膏更是只貼過一回。”

    “我說得可對?”

    程星月:……

    她擠過去和江團圓一起站著,兩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乖巧。

    小樣,還收拾不了你們兩個小丫頭了。

    江瑤鏡心里得意,面上依舊沉沉,“告訴外面的婆子們,今天不見人了,讓她們明兒早飯之后再來見我。”

    這偌大的茶山已經整理了小一年,主子才第一次來,下面的人自然要來拜見的。

    江團圓點頭應是。

    伸手去掰程星月不知何時緊握上來的爪子。

    撒手,我要撤了!

    不行,你不能拋下我一個!

    咱兩沒有交情好嗎?

    你越界了,快點撒手。

    兩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看著看著都快打起來了,江瑤鏡想裝瞎都做不到,伸手揉了揉眉心。

    “你把她一起帶下去。”

    “帶她去看大夫,現開藥方和膏藥,盯著她三天,三天后放你去找江風他們玩。”

    “姑娘放心!”

    這次換江團圓狠狠拽住程星月的手腕了,“我一定盯著她喝藥,她要是不喝,我從鼻子里給她灌進去!”

    程星月:?

    兩個小丫頭吵吵鬧鬧的離開后,室內回歸江瑤鏡熟悉的安靜,她側頭看了一眼旁邊擋住窗戶的竹簾,走過去,掀開了竹簾。

    這會子正是夕陽耀眼之時,碎金灑滿了大地,竹簾移開后,碎金也第一時間覆進了屋內,給滿堂的茶具都鍍上了一層金輝。

    光影灼灼,流光溢彩,真是,好看極了。

    而同一片夕陽余暉之下,算著時間等在廊下的岑扶光手一伸,靈巧雪白的信鴿就落進了他的掌心。

    伸手取下信鴿腿上的卷筒,把賴在掌心不肯走的小家伙交給侍衛去喂食。

    迅速打開紙條。

    打開后,入目只有簡單的兩行字。

    是囚惡的簡潔作風,幸好岑扶光早已習慣了。

    第一行是:皺眉,容色怪異。

    看清這幾個字后,岑扶光意料之中地挑眉笑了。

    小月亮果然猜到了宅子的風格是為何而出。

    果然,真正的夫妻就是心有靈犀。

    而在看清第二行的幾個詞組時,上揚的眉尾緩緩落下,眉心也隱有川字出現。

    開心,尖叫,嘆氣,難受。

    這是她看到茶具墻時的反應。

    開心和尖叫都可以理解,因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曾讓她知曉過,這是個確確實實突如其來的驚喜,她開心,是理所當然的。

    可后面的嘆氣和難受是什么意思?

    那堵茶具墻,哪里礙著她的忌諱了?

    又或是送的那些茶具還夾雜了她厭惡的?

    把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除了那兩行字,沒有任何著墨。

    早知道派見善過去了。

    見善在的話,哪怕他不敢問小月姐為何嘆氣,也一定會拐彎抹角打聽,不打聽出來絕對不會貿貿然給自己傳信。

    偏偏跟著的是除了吩咐的事情就絕不多事的囚惡!

    這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既擔憂她為何嘆氣,又深恐自己送出的驚喜變成了驚嚇。

    單手叉腰站在廊下,微微偏頭側耳去聽里面的動靜。

    依舊吵得跟菜市場似的。

    抬手,召了見善出來。

    “爺?”

    “里面現在什么情況?”

    見善言簡意賅。

    “一波是聽聞即將重建城池來占好地方的。”

    “一波是來談賠償的。”

    “一波是今年城墻維護的錢沒到位,來要錢的。”

    “還有一波是姜老太爺帶回來的,日后可以做學院夫子的。”

    “那幾人倒是沒吵,只是也不肯應下話,話里話外依舊是好處沒給夠。”

    說完后,見善自己都沒忍住,揉了揉耳朵,同時還低聲道:“您快點拿主意吧,我剛才出來的時候,眼看著侯爺已經要忍不下去了。”

    最多一刻鐘,再吵下去,江侯爺要掀桌子了。

    “那就不忍。”

    岑扶光直接道:“不用忍,全部打出去就是。”

    見善:?

    “江鏖被欺生了。”

    大約是前面幾天江鏖擺爛的態度過于直接,擺明了就是一副這個總督老子一點都不想干快點把老子弄下去的態度。

    江鏖不上心,這底下的人,自然就開始琢磨了。

    反正頂頭老大都不想管,自然就亂起來了。

    為好處為錢財答應了一堆事,你答應你的,我答應我的,估計私下還碰了一番,干脆把所有破事都堆到一起來。

    這是算著江鏖性情急躁又不想真管事,指不定就答應了呢?

    而且這么多人,下面的人,至少大半都拿了好處,就算江鏖要秋后算賬,這么多人,難不成他還能全部責罰?

    法不責眾。

    尤其是這個破地方,都沒人愿意來,除了他們,都沒人幫著辦事了,難不成還指望那群還被關著的紈绔公子哥們?

    有恃無恐。

    見善本就擅鉆營,岑扶光提點兩句,他就徹底回過神來了,還馬上就想到了其他方面,眼神逐漸兇戾。

    是,沒有特意宣告秦王出現在這里的消息。

    但江侯爺在,太子在,秦王怎么可能不在?

    而且王爺今日已經出現在了總督府,消息再慢的人也該清楚了,江侯爺只是擔了總督的名頭而已,事實上真正做出決定的是自家爺。

    但他們依然如此做。

    不單單是在欺負江侯爺。

    還是在給自家爺下馬威!

    背后是誰?

    襄王……還是皇上?

    “爺,我這就進去調查,爭取今晚就把幕后主使抓出來。”

    岑扶光:“殺雞儆猴,不用留手。”

    這就是可以見血的意思了。

    見善咧嘴一笑,正要拍胸保證,卻聽得岑扶光又道:“我上山一趟,明天早上回來。”

    見善:……

    行吧。

    主子爺去兒女情長,屬下去奮力拼搏。

    可以的,沒毛病。

    事實上里面的江鏖并沒有見善想象中的焦躁,雖然很吵,但他心里挺靜的,因為他明白,這事不是沖自己來的,所以做出那副難忍的樣子給見善看。

    還是那句話,出頭的不該是自己。

    見善出去后,他甚至還有閑心朝姜照野飛了一個眼神。

    喲黑,燈下黑了吧?

    您也被利用了呢。

    姜照野:……

    他看了一眼他滿心歡喜帶回來的那幾人,狠狠磨牙。

    于是當見善沉著臉進來的時候,不止江鏖站了起來,就連一向只有嘴皮子功夫厲害的姜照野也跟著擼起了袖子。

    來吧,開干!

    ……

    …………

    發泄一通后,江鏖爽了,目送見善提著一堆人下去審問,又問秦王在哪,怎么還不出來?

    知道他去向后的江鏖:……

    就這還舔著臉不承認自己是兒女情長的人呢?

    渾身上下也就嘴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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