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皇后她沒有心 > 150-160
    第151章 你一個人笑什么呢?

    江瑤鏡不知道她心念之人正騎著駿馬向她飛奔而來, 她正用筷子撥弄自己碗里的吃食,擺弄了一番,你別說, 還真有點像蝴蝶展翅的樣子。

    “這個蝴蝶干, 是用什么制的?”

    今天她的晚膳是程星月力薦的。

    海邊么, 魚蝦蟹已經不稀奇,這個明顯是由新鮮海產曬成的干貨來燉的湯,倒是引起了江瑤鏡的好奇心。

    “有叫淡菜的,也有叫虹什么的, 他們這每個村落叫法都不一樣。”

    “姐姐你別只顧著看呀,先喝湯, 味道真的很不錯!

    程星月不停催促,江瑤鏡也遂了她的意思,乳白中略帶一點暈黃的湯汁送進口中, 淺嘗一下, 眼睛微亮。

    并沒有想象中的油膩, 反而是鮮味第一時間覆蓋舌尖。

    看她這樣,程星月得意揚眉, “是真的不膩,我還特意讓人把最上層的油給撇出去了。”

    “實在是月子里喝怕了!

    雖然江瑤鏡坐月子的時候不用喂奶, 也沒喝過多少豬腳湯,但也喝過幾回, 奶嬤嬤習慣成自然就給她準備了。

    只放一點點鹽, 其他什么都沒有。

    喝兩回就想吐, 并且留下了非常深厚的印象, 出月子到現在,快四個月了, 愣是沒碰一回豬腳,想到就膩。

    先前撥弄蝴蝶干許久,未曾沒有拖延的心思。

    “真的不膩,你多喝兩碗!

    程星月又尋了一個空碗給她盛了一塊已經燉得軟糯綿軟的豬腳放在一邊晾著,口里還絮絮道:“還有魷魚干,這邊人月子里也用它燉湯給婦人喝……”

    江瑤鏡:“我出月子很久了?”

    “誰說月子里就能補好?”

    “生一個孩子起碼養一年才能回精神氣,更別提你是兩個了!

    程星月振振有詞,“補,必須接著補!”

    “你放心,絕對不膩,都是好吃的!

    江瑤鏡:……

    “太醫開的藥膳方子和日常的補品,我就沒斷過!

    “再補,要流鼻血了!

    “不過這些東西確實也可以日常燉著,都你自己吃吧,看你干瘦成這樣。”江瑤鏡反手就甩了回去,還是合情合理的那種。

    程星月:?

    我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吃婦人月子膳食是不是有點過分?

    一點都不過分。

    曾經的小圓臉如今竟是看不到半點嫩頰了,天天在山里跑,雖然氣色看起來不錯,但黑了,也瘦了。

    不行,必須養回來。

    江瑤鏡心里已經做好決定,未免她撒嬌不肯,直接先發治人。

    “你是不是有問題瞞著我?”

    程星月:恩?

    江瑤鏡放下手中銀筷,定定看她,“若按照你以往的脾性,今兒下午我一到,你就該纏過來說要與我同睡。”

    然而到現在也沒說出口,并且席間也不提晚膳后陪著自己消食散步的話,顯然她有自己的事情。

    “你待會兒要去做什么?”

    程星月:……

    姐姐果然聰明。

    她一直都沒想好這事要怎么開口,遲疑到現在,既然姐姐主動問了,正好,就直接交代了。

    “姐姐,我讓花濃在這里做事呢!

    不待江瑤鏡反應,她馬上就接了下去接著道:“不過姐姐你放心,我沒給她任何優待,和活契的人一樣,做多少活拿多少錢!

    “就是晚間我得去帶帶小丫,不然她實在騰不出手去干自己的事!

    “而且等我離開這里的時候,我一定把她也帶走。”

    等等。

    “為什么要離開?”這才是江瑤鏡關心的重點。

    明明說的是花濃的事情,但姐姐的注意力居然一直在自己身上,這個發現讓程星月心中甚暖,同時,也更堅定的要離開。

    最初離家時,自己只覺得是因為有侯府做靠山,所以家里不敢攀附上來。

    如今大了一歲,經歷了許多人情往來,思想更為成熟后,卻又更深想了一層。

    爹娘之所以放任自己在這邊,是因為家里還沒到絕路,還能勉強活下去,同時也能借著自己在侯府做事的關系扯些虎皮。

    可一旦家里斷炊或者程星回又鬧什么幺蛾子了,他們一定會找過來的,一定。

    “我想去海上看看。”

    “想去看看周景川口里說的,異國風情。”

    江瑤鏡:……

    “周景川又是誰?”

    說起他,程星月還有點來勁,眼睛都亮了不少,“就是在杭州城時,故意搭訕我來攀附秦王的那個周家呀!

    這么一說,江瑤鏡就想起來了,“他也在這邊?”

    “在。”

    “我們離開杭州的時候,他半道就追上來了!

    “還在茶山幫忙過一段時間,上個月,去海邊了,說是以前造大船的工匠有消息了,現在也沒個消息回來,不知道是在找人呢,還是已經在造船了!

    江瑤鏡:……

    周家她是有印象的,岑扶光說過。

    是專營海貿的,前前朝的時候他家就已經有過出海經歷,前朝海禁后,這家也是偷摸出過海的,只是后來戰亂,海貿巨財動人心,這才不得已停了。

    幾十年過去,船沒了,工匠也不知道散落到哪去了。

    但周家肯定還有別的底氣,不然也不敢來找岑扶光。

    周家重用的是嫡長子,海貿的事也是交給他來管的。

    嫡次子周景川不是安排他走的仕途么?

    且他也是有天分的,讀書還是不錯,怎么這人早早就來了這邊……

    而且,看著程星月亮晶晶的雙眼,不知是為異國風情的事而激動,還是為告訴她這件事的人而激動?

    海貿風險大,茫茫大海吞噬了多少船只?

    若只以本心論,江瑤鏡是不愿意程星月也跟著出海的。

    只是看她只說起這一句半句就興致盎然的樣,想了想,阻止的話沒出口,若她真的喜歡,并且一直堅持,拒絕的話也確實說不出口。

    不過距離出海至少還有幾年,不急,說不定后面她自己就改想法了呢?

    還有那個周景川,讀書念得好好的,結果卻越過周家和他大哥率先來了海邊,也不知內里是個什么情況,也要查探一番才是。

    直接跳開這一段,回到先前的話題。

    “你收留花濃在這邊做事又不告訴我,是怕我生氣?”

    程星月小心翼翼點頭。

    花濃和姐姐關系確實尷尬,而且小丫還是哥哥的女兒,怎么看都不該收留花濃,只是這地亂,實在不敢讓她去別的地方,只能先這么窩著。

    “沒事,我不在意。”

    江瑤鏡是真的不在意。

    從前在程家時和花濃就沒齷齪,雖然大家都認為自己會不喜她,其實真的沒有,就是后面和離時她選擇了程星回來背刺自己,是有一點生氣的,但也只是一點。

    因為她一直都是程星回的人,其實談不上背叛。

    若只到這,再見到花濃,大約還是有個膈應的,也不喜歡她出現在自己家里。

    但她把程星月閹割了誒!

    雖然動手的是驍哥,但率先做出這個決定的是花濃。

    就憑這一點,也是愿意庇護她一段日子的。

    不過這一點就不能告訴星月了。

    “就當尋常做工之人看待吧,別出現在我面前就是!

    程星月當即保證,“姐姐放心,我不會讓她出現在你面前!

    而且也只這幾年。

    等自己真的出海了,要么把花濃帶走,要么給她安排別的去處。

    小丫到底是那人的女兒,不能在江家長大。

    ——

    白日里睡了太久,跑了困,晚上是一點睡意都沒有的。

    江瑤鏡已經散步消完食,江團圓也認真監督程星月吃過藥后回來了,明明已經到了洗漱就寢的時辰,但主仆兩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愣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先洗漱吧。”

    把該做的事先做了,總好過在這里大眼瞪小眼,山上的夜里還是有些冷的。

    江瑤鏡站起身來,“洗漱完我就窩在床上看書,你呢?”

    江團圓是不愛看書的,夜里也不能動針線,會傷眼睛。

    “我去找張媽媽說話!

    張媽媽年紀大了,覺少,即使姑娘吩咐她不用做太多事情,她夜里也是忙忙碌碌的。

    “打絡子,裁衣裳,再擺些龍門陣,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裁衣裳可以,別動針線!

    江瑤鏡囑咐了一句。

    江團圓認真點頭,又服侍江瑤鏡洗漱,換衣,護膚,梳頭,上床,又檢查了門窗,確定無誤后又折回去,再度確認,“姑娘,真的不用點火盆?”

    江瑤鏡已經半躺在溫暖的被子里,手里拿了一本茶記。

    “不用,沒這么冷。”

    這邊的冬日,真的很好過。

    但也可以由此猜到,夏天應該很難挨。

    “那我找張媽媽去了!

    “去吧,也別太晚,實在睡不著也閉眼上床,不然明兒又起不來了!

    “知道啦!

    江團圓離開后,江瑤鏡翻開手中的書,卻是一字都看不進去。

    思緒翻涌。

    一會想到周景川到底是不是個好人,星月難道對他有意?

    一會又想到明兒該辦正事了,要試飲這邊的茶,要去看茶樹移栽后的生長情況,還得查這邊的賬本……

    忙忙亂亂想了一大串,最后思緒還是不受控地,想到了岑扶光的身上。

    想到了和他的初見。

    也想到了他當時強勢入侵自己生活時的不高興。

    同時也想明白了,為何自己對厭惡的程星回的某些小習慣都還算記憶猶新,卻對岑扶光的了解非常少。

    因為初遇就不對了。

    自己和程星回是正常的婚嫁,那會就算不主動也不會抗拒,只要不抗拒,兩個生活在一起的人,從很多日常小事中就能摸清對方的喜好。

    而岑扶光,他來得突然,自己不信他給出的理由,也不習慣他突兀地出現,更反感,他打擾了自己的平靜生活。

    這么多不習慣不高興甚至反感的加持下,根本不可能去觀摩留意他的喜好。

    后來就是溫水煮青蛙,漸漸不再討厭,也習慣了他的存在。

    但,習慣成自然。

    最初時就沒有關注的地方,后面也會下意識忽略,若非自己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恐怕還會這么無知無覺地繼續過下去。

    所以,開頭就錯了。

    那,假設不是這個開頭呢?

    如果他是在自己和離后才出現的呢?

    如果他是直接讓皇上下旨賜婚呢?

    江瑤鏡忽然突發奇想,也來了點興致,略微坐直了身子,眼睛微亮,順著那兩個如果想下去,想著想著,就無奈地笑了。

    因為順著那兩個如果設想下去,哪條道都比現在的情況好,也沒那么多波折。

    “你一個人在笑什么呢?”

    岑扶光大步流星從外面趕來,推開門的同時還帶了一地風霜,連忙關上門,也沒掩飾動靜,誰知還是沒人詢問或者出來查看。

    睡著了?

    誰知剛悄悄進內間就看到她一個人在床上笑。

    這才出生詢問,才開始解身上的披風。

    江瑤鏡不可置信地扭頭,看著還在簾外解披風的岑扶光,那邊雖有一盞小夜燈放著,但這人生得實在高大,光陰影就足夠覆蓋這小小的燭光。

    看不清神色,又隱于暗處,哪怕是換了江團圓來,都可能會被嚇一跳。

    但江瑤鏡只有滿心的歡喜。

    她歡呼一聲,竟是直接掀開被子,鞋子也不穿,朝著岑扶光飛奔而去。

    長長的袖口裙擺在空中飛舞成漂亮的花兒。

    剛解開披風的岑扶光抬眼就看到了滿臉笑意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的小月亮,手中披風一丟,長臂一彎,就把飛撲而來的她,單手抱了起來。

    第152章 你在找什么?后悔藥。

    實在被他抱起過太多次了, 這人也一直給自己十足的安全感,無比相信他,哪怕一只手也可以掄著自己玩, 絕對不會讓自己掉下去。

    穩穩當當坐在他的臂彎里, 騰空的雙腿悠哉的晃晃, 和團團心情很好時的小動作一模一樣,翹翹腳,再動動腳踝。

    結果腳踝剛動就被人握住了。

    卻是一觸即離。

    一路飛奔上山又沒帶手套的岑扶光,一路風霜冷侵, 手冷得和冰坨子有一拼。

    抱著江瑤鏡幾步就回到了床榻邊,撈過一床被子把她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把人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才掀開衣擺坐在床邊,手一伸, 又跟抱孩子似的把人錮在了懷里。

    期間江瑤鏡一直安安靜靜由著他動作, 雙眼一直亮晶晶地看著他。

    明明已是深夜, 床邊的明臺也不算亮,但岑扶光就是覺得她此刻的眼睛, 比自己登山時,看到的漫天星辰還要亮眼。

    本是訓斥的話, 出口卻沒了力氣,變成了溫柔囑咐, “寒冬臘月不穿鞋子亂跑, 下次再這樣, 我就要告訴江鏖了!

    舍不得說, 打也是不能打的,那就只能向長輩告狀了。

    江瑤鏡根本不理會他這話, 只專注地看著他。

    其實岑扶光此刻的容貌不太好看。

    他昨天熬了個大夜,白日里也在和人斗智斗勇,沒個空閑時候,這會子又踩著星光漏夜登山,便是身體不累,精神也是疲乏的。

    下巴胡茬明顯,眼中亦有血絲。

    但,他是因為自己才如此疲累。

    也或許,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話是真的。

    反正江瑤鏡現在看他下巴處的胡茬都覺得很是順眼,這不是容貌邋遢不打理自己,這是他對自己上心的證明!

    江瑤鏡在被子里動了動,兩只胳膊從包裹里拔了出來,保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和他貼合在了一處。

    “你怎么會來?”

    “你怎么突然就來了?”

    想問問你怎么突然就嘆氣了,可是那些茶具,送錯了?

    只是話還沒出口,江瑤鏡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徹底驚愕,當場愣住。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呢?!”

    我在想你。

    這四個字說來簡單,但要真的說出口,卻需要很大的勇氣,若是換了旁人,就譬如當初的程星回,就算他沒在南疆停妻再娶,兩人繼續生活,哪怕他離開了兩年,江瑤鏡也最多在他剛回來的時候多殷勤周到些,但若要對他說這些思念之語,是說不出口的。

    程星回嫌江瑤鏡平淡如水。

    江瑤鏡又何嘗不覺得程星回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呢?

    勉強維持的夫妻生活,哪怕分隔得再久,這些情人間的脈脈私語也是說不出口的。

    那為何,對著此刻近在咫尺的岑扶光,就能輕而易舉地說出口呢?

    因為他在前面就給予了足夠多的愛和陪伴。

    江瑤鏡輕而易舉說出口,落在岑扶光的耳中,卻猶如平地春雷,心花在腦海中綻放,一時間心臟跳動得太快,竟讓視力從來出眾的他,一時間居然看不清她此刻眼中的燦爛。

    從來沒有過這般的熱情待遇。

    向著自己飛奔而來時的飛揚裙擺就已經能讓自己回味許久。

    現在,居然,還能聽到她親口說想自己?

    岑扶光傻了,徹底傻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為什么不說話?”

    江瑤鏡是真的高興。

    自己正好就在想他。

    而本來不可能出現的他,就這么活生生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還有什么比這更值得驚喜的事嗎?

    “我……”

    岑扶光抿了抿唇,想要移開視線,莫名有些懼怕她此刻的炙熱眼神,卻又舍不得,舍不得她此刻滿是自己的雙眸。

    “我想問問你,為何嘆氣難受。”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對,讓你不高興了?”

    “囚惡說的?”

    江瑤鏡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岑扶光點頭,又解釋,“不是監視你,只是想知道,我以為的驚喜,對你而言,是否是真的驚喜。”

    想知道你收到之后的反應,以后才能送更和心意的禮物給你。

    “沒有做得不對。”

    江瑤鏡不在意囚惡是否在監視自己的行蹤,只笑道:“那會子嘆氣,是因為你不在我身邊,很想抱抱你!

    怎么辦。

    心臟要炸了。

    岑扶光恍惚回到了還在戰場時炮火連天的日子,嘭嘭嘭……

    原本還跟冰坨子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灼熱到掌心微燙,手臂上移,原本落在纖腰上的大掌順著她的背脊一路往上。

    “可我現在不能抱你!

    雖然此刻緊貼在我身上的你,或許已經察覺到了我的狼狽。

    背后傳來由下而上的酥麻,江瑤鏡的心神驀地就被他向上的指尖吸引,哆嗦了一下,“為、為什么?”

    岑扶光的手掌最終落在了她的后頸之上,輕揉慢捻,摩挲升溫,微微使勁,她就跟著抬起了下顎。

    沉沉的目光始終索性在她的臉上,“因為我此刻的心跳聲太大了,會嚇到你。”

    說罷,就猛地低頭,灼熱的唇舌直接覆了上去。

    江瑤鏡已經分不清此刻彼此誰的心跳聲更大。

    只能被動承受他的熱情。

    小小的嗚咽聲根本沒有發出去的機會,下意識縮起回勾的雙肩,剛讓出了一點距離,他結實的臂膀就用力抱了過來,兩人的貼合再度緊密。

    ——

    江瑤鏡臉枕在他的肩上,微微張著嘴,滿臉紅胭,正在平復氣息,視線卻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唇上。

    這人唇薄,平日雙唇自然合上就給人薄情冷漠之感,然此刻,剛經歷過一場雙方都盡數投入熱情的情動,水光瀲滟,妖冶惑人。

    他為什么會停下?

    江瑤鏡挪了下位置,想看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卻見他正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眼睫蓋住了眸中思緒,但從臉上,卻看不出半點思緒。

    若非他此刻胸膛也在緩緩平復躁動的心跳,江瑤鏡都要懷疑自己了。

    懷疑自己是否對他已經失去了吸引力。

    “在看什么?”

    喑啞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響起,江瑤鏡抬眼就撞進了他正看過來的視線,距離太近,幾乎可以看清他黝黑瞳孔中臉上依舊面色酡紅的自己。

    在想這天時地利人和孤男寡女,你為什么會止步于親吻,明明是個從不知饜足的人,怎么今天矜持了起來?

    這話自然是說不出口的。

    江瑤鏡:“今天很忙?”

    “對!

    岑扶光視線移開,“忙了一天。”

    怪不得。

    肯定是累著了。

    而且他昨晚都沒睡覺。

    江瑤鏡從他懷里坐了起來,挪動著要往床上爬,“那你快去洗漱。”

    不用問就知道他明天肯定很早就要下山。

    “你困了嗎?”

    “還沒有!

    “那我們說說話!

    手一伸,又把人抱回了懷里,又去整理她身上已經散了一半的錦被,再度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

    “你呢?你不冷?”

    “我抱著你就是了!

    岑扶光這么說也是這么做的,把她裹好后,手臂從外面環住她,把人抱得緊緊的。

    身體是累的,精神又是亢奮的,想和她說話,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什么,岑扶光想了想,終于又想起了一事,“對了,剛才你一個人在屋子里笑什么呢?”

    “是在書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了么?”

    “不是哦!

    江瑤鏡搖頭,黑白分明的杏眸定定看著他,“我在設想當初你我的初遇,如果換個開頭,咱兩說不定早就情投意合了!

    根本不會折騰到如今,中間還差點來了一出金屋囚禁的戲碼。

    恩?

    這下子岑扶光是真的來了興致,也跟著坐直了身子,“仔細說說!

    “如果當初你克制住了你的心思,在我和離后才出現在我面前,哪怕依舊強勢和不顧我的意愿,我應該也是沒那么抗拒的!

    “可那會子,程星回已經背叛了你,你也確定了,會和離的!

    “這和是否合離無關!

    江瑤鏡:“是還沒合離呢你就已經拿出實際行動來撬墻角了,就不是個好人,人品道德都不行!

    “誰家女子會嫁這樣的男子?”

    “還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和登徒子無異!

    岑扶光:……

    好吧,這點沒法反駁。

    他也順著想了下去,再度疑惑,“就算我等你和離后才出現,你的選擇,江鏖的選擇也不會是我!

    我依然只能強求。

    “不一樣的!

    江瑤鏡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臉時,是有過驚艷失神的!

    “如果你不那么直白的上來就告訴我要和我成婚,而是不經意的和我偶遇幾次,再故作矜持的蠱惑我幾次,我大約就會半推半就了……”

    岑扶光:……

    所以人都是賤皮子唄,主動上趕著的都不值錢,非得要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的表情極度無語,只是還不待他質問出聲,江瑤鏡臉上的心虛已經消失,理直氣壯為自己狡辯,“初見時都是看臉,只要臉合心意,他的所作所為你都會覺得意有所指,憑借臆想就足以萌動春心。”

    “誰又不看臉呢?你不看嗎?”

    “……看!

    岑扶光坦率誠然這點。

    也確實,剛動心的時候,你看心動對象的任何行為,尤其是對你所產生的行為,人家或許只是單純撩個頭發,你都會覺得她是在給你展示風情并沉醉其中,心里還竊喜,她這樣,是不是也對我有意呢?

    感情二字最忌胡思亂想,但偏偏感情開始的最初,就是從心慌馬亂開始的。

    “所以我當初*7.7.z.l就不該順從本心告訴你一切,而是該暗戳戳勾-引你,引你主動靠近,是這個意思,對吧?”

    岑扶光簡單粗暴總結。

    江瑤鏡誠實點頭。

    聽他一聲冷笑,江瑤鏡再度出口:“而且我設想了兩個開頭,另一條路,更簡單。”

    岑扶光眉梢半挑,“怎么說。”

    “賜婚。”

    江瑤鏡:“只要你讓皇上明旨賜婚,這種已經注定無法更改的事實,即使我開頭不愿,只要好好想幾天,過了那個勁兒,我就會安心備嫁。”

    祖父在,永遠不可能抗旨。

    再想要能繼承侯府的子嗣,總不能為了還沒出生的孩子就去抗旨,然后搭上爺孫兩的命吧?祖父沒了,哪來的侯府!

    而且嫁給秦王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壞事,為什么要以死相抗?

    岑扶光:……

    “所以我纏著你,告訴你我的心意,其實是走了彎路?”

    “是呀。”

    江瑤鏡:“你看似強勢,卻又一直在顧慮我的感受,也在無形中讓步了許多!

    “我自然會下意識覺得你好欺負。”

    所以,就由著自己的性子折騰唄。

    岑扶光:……

    他左看又看,又伸著脖子到處找。

    江瑤鏡好奇出口,“你找什么呢?”

    “后悔藥。”

    “找能把咱兩都帶回兩年前的后悔藥!”

    江瑤鏡聽完一陣笑,笑完還去扎他心,“而且如果在賜婚前你都不曾告知過我你的心意,那你在婚后只要表現出這樁婚事是皇上指的,你也不清楚的樣子!

    “不用你裝可憐,我都會對你好的!

    先不論兩人的身份問題,單憑他一個未婚的親王,被皇上指了二嫁的自己,確實是委屈了。

    那么作為大眾眼中得利的自己,就算是心不甘情不愿嫁過去的,不討好他,也不會厭惡他,更不會折騰他。

    等自己適應了這樁婚事,他再有心經營,先婚后愛是必然的。

    所以,當初只要說服父皇給自己背個黑鍋,自己早就能過上嬌妻在側的美好生活,根本不必折騰這么許多?

    這話他沒問出口,但江瑤鏡看懂了他的眼神,點頭,給出了非?隙ǖ幕卮稹

    岑扶光直直向后倒去,上半身都摔進了柔軟的床榻,整個人都寫滿了生無可戀。

    是,他知道父皇沒那么容易指婚,也不會輕易讓江鏖站到自己這邊。

    可父皇自己太了解了,對付他的法子不要太多,別的不提,就說江南查出的事,還有他不讓自己上戰場的事,這兩件事就足夠交換他給自己指婚了。

    而且折騰父皇,比折騰小月亮簡單多了,這個祖宗打不得罵不得的,連發脾氣都束手束腳,生怕嚇著她。

    伸手捂住臉。

    “……這次是真的想要后悔藥了!

    “嘿嘿……”

    江瑤鏡一個飛撲也倒在他的身上,雙眼依舊亮晶晶。

    “現在也不晚,而且我們還有了團團和圓圓。”

    “是,不晚!

    “但我憋屈!”

    壞媳婦,太壞了。

    明知時間不會倒流,明知說出來只會讓自己扎心,明知說出來只會讓自己滿心懊悔,偏又要舉例,還舉例了兩次!

    岑扶光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低頭,狠狠噙住了她那還在笑的嘴巴!

    第153章 誰家好姑娘慕春之時能這般冷靜?

    見善從刑房出來, 衣擺血色濃重,一步一血印,他站在廊下抬眼看了一眼天際, 夜色依舊濃重, 晨曦尚未出現。

    折騰了一晚上雖然累人, 但好歹有結果了,且結果還算不錯。

    他揉著已經開始脹痛的太陽穴,想著還能咪一會兒,也懶得回房了, 正要找個地兒隨便咪一會,誰料耳畔突然傳來了噠噠馬蹄聲。

    恩?

    正要招巡邏的侍衛來問, 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的正大步流星向這邊走來,衣袍滾滾,踩碎一地霜寒。

    “爺?”

    見善抹了一把臉, 小跑著迎了過去, “您怎么這個點就回來了?”

    算上路上來回的時辰, 這是在山上呆了一會就直接回來了?

    岑扶光徑直大步往里走,見善依舊跟上, 見王爺直奔花廳而去,正要叫人掌燈, 岑扶光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慢了一步進去的見善就見岑扶光已經摔進了躺椅,雙腿交疊擱在腳踏上, 正抬眼怔怔看著房梁不知在想什么。

    屋內雖未掌燈, 但墻角窗臺處的夜燈依舊, 正好, 岑扶光躺的這處椅子,旁邊就是窗臺, 燭色暈黃,一直被風吹得左右搖曳,卻也讓見善勉強能小心翼翼觀察他的神色。

    目下青黑,下巴青茬都是對的,連著熬了兩個大爺,鐵打的人也不可能沒有疲色。

    就是這眸色,怎么有點恍惚,甚至隱隱是惶恐之感呢?

    瞧著也不像是和夫人吵架了,誰家夫妻吵架能吵出惶恐的?

    “孩子們今夜可還安好?”

    岑扶光突然的出聲打斷了見善小心翼翼的窺探,他心海一繃,隨即低眉恭謹回話,“今夜江侯爺一直陪伴小主子們直到深眠!

    “剛才嬤嬤也來回了一次話,和在家里時一樣,沒有任何不適!

    “……恩!

    岑扶光含糊應了一聲,忽地抬手橫覆面頰,寬大的袖擺將他整張臉都隱入其中,喉結滾動,“說結果吧!

    見善:“不是京城的人,是目前暫居在平泰城的那些人。”

    這個結果并不出岑扶光所料。

    他在下午時就已經察覺到是這些人了,才回讓見善不必留手。

    半年過去,老三的腿才剛剛養好,而且李官女子的藥也開始起作用了,據母后傳來的消息,其實父皇有過兩次心軟想放她出來的。

    偏她近期性情急躁了許多,和皇上吵了不止一回了。

    腿傷才好,母妃那邊又出了問題,和父皇的感情也需要修復,哪怕有劉問仙在一旁出謀劃策,老三也是沒工夫派人來這邊找事的。

    父皇就更不可能了。

    他指著閩越這邊給他賺錢呢,也等著大哥和他把匯聚到這邊的人一網打盡,根本就不可能拖后腿。

    應該是覬覦仙人墓的那些老不死的。

    事實上大哥在著手布置仙人墓的時候,眼線也都埋下了,所有進入這方土地的人,除非他是從天而降,不然都會被記錄在案。

    那些方士,和為了錢財而來的江湖人士根本不重要。

    各地世族,那些貪戀人世不愿意老死,甚至不惜獻祭親族也要求長生的老不死們,才是此行的重點。

    親自前來的只有幾位,余下都是親信在此,但他們離的也不遠,就在臨城等著呢。

    “他們大概是想拖住我。”

    是覺得單憑大哥一人無法守住和防備這么多人么?

    他們也太小瞧大哥了。

    大哥一人就可以守住,但自己必須出現在他的身旁。

    因為只有這樣的勢在必得和重視才能讓目前還在臨城,還是不敢親身來此地的那些人拋下一切過來。

    只要他們過來,就能一網打盡了。

    岑扶光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弓著腰,垂著頭,極端活躍的思緒和已經疲乏至極的身體反復拉扯,讓他整個人都有種如墜云端的不實感,緩了片刻,才沉著嗓音出聲,“接下來,我會和大哥一起,呆在仙人墓那邊,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讓江鏖守著孩子,城內諸事都先不用管,等仙人墓那邊解決了再說這邊的事!

    “是!

    見善點頭,頓了頓,又關切道:“具體事項,爺您可以等明兒太子殿下起身后一起商討,現在時辰還早,去睡會兒吧?”

    “恩!

    岑扶光沒有拒絕,從躺椅上起身,從來挺直的腰背依舊微塌,大步回房后,不用人伺候,直接關上了房門。

    關上房門后的他后背直直靠上了房門,也不掌燈,就在一片黑暗之中,拋卻所有別事,只想著今日的江瑤鏡。

    自己又不是蠢貨。

    雖然今日她并未明言,但她的所作所為所思所念都非常清晰明確的告訴了自己。

    她對你,動心了。

    這是好事嗎?

    這當然是好事。

    一直執著想要得到的天上月,忽然就真的墜入了掌心,自然是極好的。

    可是……

    她墜落得太突然了。

    自己還在造天梯,她怎么自己就下來了?

    她是因何下了凡塵?

    是天穹太冷清想要感受凡事煙火?

    還是被不停往上建造的登天梯所感動,只有憐憫和慈悲?

    如果無關感動,無關日夜陪伴,僅僅是因為自己這個人。

    可是為什么呢?

    是哪個點觸及到了祂?

    忽然就理解了她當初對自己的抗拒,當時的自己,雖然手段不光彩,但自認是捧上了一顆真心的,她為何就看不見呢!

    現在才明白了。

    因為感情這個狗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

    盼它來,又怕它毫無預兆就來。

    更怕它,和突兀的來時一樣,去得也毫無預兆……

    —— ——

    雖然昨兒睡得有些晚,但江瑤鏡還是按照往日的習慣睜開了眼,困意比往常濃重許多,稍不注意,眼一闔就又睡著了。

    不行啊。

    要調整作息。

    今天再堅持一天,明天就能調整好了。

    江瑤鏡一鼓作氣下了床,掌心撐在外側,那里早已冰涼,神情一頓,看著空蕩的外側,也不知道那人幾時走的。

    是星光陪他下山,還是清晨的薄霧送他離開?

    “姑娘,您醒了?”

    聽到動靜的江團圓打著哈欠從外面進來,江瑤鏡聽到聲音回頭,一抬眼就看到了她黑了一圈的眼眶,“你昨夜幾時睡的?”

    “……子時就上了床,丑時過半才勉強睡著!

    說著又打了一個哈切,江團圓直接伸手給自己來了兩巴掌,聲音格外清脆。

    江瑤鏡:……

    自己要調整作息,團圓也是如此。

    看來今天注定要打著哈切過了。

    “別打自己了,咱兩一起去用冷水凈面吧!

    主仆兩一起在涼意十足的山中用冰水洗漱,凍得打了好幾個冷顫,好在是有效果的,雖然依舊沒有多少精神氣,人也犯懶,好歹不再困意十足了。

    早膳時程星月又過來了。

    彼時恰逢朝陽初生,山間薄霧層層褪去,朝陽總是能讓人心神寧靜,正巧院中庭院有一縷霞光灑下,雖風聲有些急,涼意也足,但江瑤鏡還是決定在外面用早膳。

    “怎么在外面吃飯,一會子就被風吹得涼透了!

    程星月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過來。

    江團圓一邊布膳一邊回她,“有火爐溫著呢,不怕!

    程星月這才不再多言,提著食盒上前低頭看姐姐今日的早膳,看了一圈確定和自己食盒里所裝的吃食沒有重復的,這才笑著打來了食盒。

    “帶的什么?”

    江瑤鏡也好奇探頭。

    “我喜歡吃的,覺得姐姐你應該也會喜歡的!

    風吹餅,魚丸湯,海蠣餅,鍋邊。

    這幾樣吃食,除了魚丸湯,余下三樣江瑤鏡都沒吃過。

    海蠣餅的味道,對她來說,還是有點腥了,跳過,最后端起了鍋邊。

    各種小海鮮薈聚的一碗片面湯?

    鍋邊二字從何而來?

    問了程星月,她也說不上來,反而就聽別人這么叫的。

    新鮮海產所成的一碗鍋邊,便是不放任何作料都是鮮味十足絕對好吃的,確實挺合江瑤鏡的胃口,喝了大半碗,又吃了幾塊薄得輕風都能吹走的風吹餅,就有些飽了。

    又用小勺舀了一顆魚丸送進口中,一口下去,竟然有些彈牙,新鮮海魚所制的魚丸又韌又有嚼勁,還有區分河魚的極致鮮味。

    非常好吃。

    江瑤鏡愿意為了它打破自己一頓只用八分飽的習慣。

    程星月帶來的食盒就把江瑤鏡給喂飽了,桌上準備的膳食自然也不會浪費,程星月用公筷夾了滿滿一碟,余下的待會兒江團圓和張媽媽會直接分食,不會浪費。

    “你別在這伺候了,直接下去用膳吧。”

    江瑤鏡已經吃飽了,正在研究那碗自己沒動過的海蠣餅里有多少海物。

    江團圓伺候姑娘多年,知道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姑娘其實沒那么講規矩,反而更在意人情味。

    現在沒外人,姑娘這會子也不用自己伺候,她也不推辭了,直接笑道:“那姑娘坐著和二姑娘說說話,我去和張媽媽她們一起用早膳了!

    “去吧。”

    “別吃太急,吃太急對胃不好。”

    江團圓聲音清脆地應了,帶著已經裝好的食盒下去了。

    桌上只剩江瑤鏡和程星月,程星月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喝著魚丸湯溜縫,見江瑤鏡不抗拒海鮮,繼續給她推薦美食。

    “等到春末夏初的時候,姐姐坐了能在近;斡频拇炆系聂~當場做了魚生,和在京城吃得絕對不一樣。”

    江瑤鏡從未碰過生食,“好吃嗎?”

    “好吃!”

    程星月給出了極為堅定的回答,“還有生腌的蝦蟹,也好吃!

    “生腌,活的就開始腌了?”

    “對!背绦窃曼c頭,“還活著的時候就上烈酒泡了!

    “是什么味道?”

    江瑤鏡想象不出來。

    程星月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這生腌的味道都是看作料配得好不好,而其中的蝦蟹么……

    “滑溜,非;,都不用嚼,一吸就可以入喉。”

    “反正愛的極愛,不愛的,吃不了一點!

    “姐姐你到時先沾一點試試!

    不過說起出海,程星月微微坐直身子,“我一直沒下山,是想著姐姐你新居要整理,可能還要去海邊走上一遭。”

    這從中原來的人,不管是來做什么的,都要第一時間先去一趟海邊看看大海的。

    “姐姐你怎么沒去?”

    算著時間,不可能去過海邊再回來的,時間根本不夠。

    為什么不去看大海?

    這個問題江瑤鏡和岑扶光討論過。

    雖然這邊的冬日并不如何寒涼,但自己才出月子不久,且海邊風很大,兩人商量一番,決定夏初的時候再去海邊。

    這邊的夏初時節溫度就已經十分高了,可以玩水,而且那會子兩個孩子也快一歲了,他兩也能去玩玩沙子。

    想到岑扶光,剛陷情動的江瑤鏡話還沒出口就已經帶了三分甜笑,等話音再出,嗓音更是比平日甜了數倍不止。

    聽姐姐說完和他商量結果,卻莫名覺得自己忽然有點心塞的程星月:……

    突然不想接話了呢。

    不敢再提海邊的事,生怕又從姐姐口里聽到蜜糖一般的,他的名字。

    干脆換了茶農的事。

    這個話題一出,江瑤鏡總算不面含羞怯了,微微坐直身子,一臉正色和程星月說著有關茶山茶農的事。

    等江團圓用過早膳再來伺候的時候,江瑤鏡已經對自家這幾十個茶農和此間的管事,有了初步的了解。

    有人過來傳話,江團圓聽完后對著江瑤鏡道:“姑娘,管事們已經在外院等著了!

    江瑤鏡點頭。

    同樣聽到這話的程星月率先一步起身,“那姐姐我先過去了!

    剛才過來陪姐姐用早膳是自己私下的行為,但現在同樣作為茶山管事的自己,該和其他人一起,等在外院才是。

    江瑤鏡也明白這一點,笑著頷首,“去罷!

    等程星月離開后,江瑤鏡先是回房整理了一番穿戴,又等了片刻,才帶著江團圓和張媽媽往外院走,而剛跨出內院的門檻,抬眼就看到了抱著長刀倚墻而站的囚惡。

    江瑤鏡腳步微滯,看了他一眼。

    —— ——

    來之前,對這邊的管事已經心內有數,又有星月三言兩語閑談帶出來的他們私下的品行,江瑤鏡已經胸有成竹。

    而她的十拿九穩在看到正廳廊外乃至延伸到院中都站滿了的人時,她默了默,回身,直接看著了也同樣跟著來外院的囚惡。

    囚惡一直仰頭看向天際。

    江瑤鏡:……

    我們家有這么多人嗎?

    你以為兩邊人的衣裳穿戴一樣,我就分不清誰家自家的,誰是王府的?

    江瑤鏡知道岑扶光也在這邊圈了一些山,更清楚,這些事都是囚惡負責的。

    她沒想到囚惡這么狗,招呼不打一聲就全部丟過來了。

    囚惡:……

    江瑤鏡不動,囚惡也不動。

    幾息后,囚惡依舊不看江瑤鏡,咣當一聲直挺挺跪下,腦袋深深垂著。他一跪下,在場候著的人群中大半人也跟著跪下,動作整齊劃一,就跟排練過的一樣。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嘗試慢慢彎下腿彎,又被人眼疾手快地拽了起來,還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過去。

    他們跪,你跟啥,你是自家人,分不清主子了是不是!

    江瑤鏡:……

    行吧。

    扶著嘴角已經快壓不住的團圓的手,款款走向了高座。

    張媽媽在門口引著他們一波又一波的磕頭,江團圓也沒閑著,盤中早就備好的一串一串銅錢也跟著分給了小丫鬟們賞了下去,同時在心里瘋狂計算人數,今天的賞銀備夠了嗎?

    這王府怎么有這么多管事在這邊?!

    王爺這是要在這邊占山為王了嗎!

    身后忽然竄出了一個高大身影,還沒抬眼去看是誰,手中托盤猛地一沉,已經下去一盤的銅錢串又被填滿了。

    這一串一串的,和自家準備的賞銀數目一模一樣呢。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預謀啊。

    江團圓頭也不回,抬腳往后狠狠一踩!

    腳尖忽然受到重擊的囚惡:……

    川蜀的婆娘果然兇得狠!

    高坐上方的江瑤鏡把下面的一切都收盡了眼底,自然也看到了囚惡投錢的動作,抽了抽嘴角。

    今天這一出,是囚惡自作主張,還是岑扶光吩咐的?

    接了今天這一灘,見善那個更精的,肯定馬不停蹄的把王府的內事都往自己手里丟。

    是,如今人都不在京城,秦王府的事都是管家在管,根本不會傳到這邊來,看起來很清閑,管管隨行的侍衛們就是了,但別以為江瑤鏡不知道,他私下里的事多著呢。

    不僅在聯系曾經的舊部,還在和太子暗戳戳搞一些小動作,那邊更嚇人,好在已經在私造兵器了……

    這些事岑扶光雖然沒有特意和江瑤鏡說過,但也沒有隱瞞,只從偶爾的碎語中,江瑤鏡就已經可以拼湊全部。

    但江瑤鏡不想知道。

    不是清高不想參與,這孩子都生了,兩人早就在一條船上了,生死榮辱都是一處的,根本就分割不開。

    論理,江瑤鏡該幫忙的,就算不幫著出謀劃策,也該出力一二。

    但她始終念著一個人。

    祖父。

    是,祖父早就上交了兵權,即使他不愿,可能在皇上眼里,他也跟著倒向了岑扶光。

    但其實沒有。

    江鏖從未幫過秦王和太子任何。

    或許是忠君,或許是懶得折騰,反正別看江鏖和岑扶光相處時打打鬧鬧的,但確實沒有提供任何助力。

    而岑扶光和太子在和江鏖交談時,也從未說過別事,都是圍繞家里和孩子。

    以江瑤鏡對祖父的了解,倒也沒這么忠心,但他不會主動背叛,除非皇上先刺了他的心。

    江鏖不動,江瑤鏡也跟著他的節奏走。

    岑扶光大約也是了解的,所以從未主動提及關于‘大事’的任何,反正就是不咸不淡不明不白,湊合著過唄。

    心內一聲長嘆,江瑤鏡坐直了身子,將這些暫時無法里理清的思緒放到一邊。

    正好,管事們已經拜見完,賞賜也給了,該上巴掌了,這小一年的功夫,天高路遠的,也不知道飄了多少人……

    *

    江團圓和張媽媽一行人都拉著一張臉。

    蛀蟲哪里都有。

    這種主子一直不曾親至,幾乎過著土皇帝一般生活的管事們更甚,江團圓捆人的繩子都備了一麻袋。

    果然,也確實查出了幾個蛀蟲。

    既然心里已經有所預料,那為何還拉著一張馬臉呢?

    因為王府那邊沒查出來,人比自家人數多多了,一個蛀蟲都沒有!

    兩相對比,丟死人了。

    “問清楚了!

    程星月從后面趕來,直接道:“囚統領認死理,只要賬本對不上就直接拉人去刑堂走過一遭再說!

    天干無水也好,天冷護苗也好,總之只要你沒有提前說就花超了銀子,囚惡是辯解都不聽的,先受一番皮肉之苦再說其他。

    遇到這樣認死理的上峰,王府的人,那是一個比一個老實。

    江團圓:“……王府懲治的手段這么狠的嗎?”

    不管對不對,先打一頓再說。

    “是呀!

    程星月也有些心有余悸,雖然她在這邊,兩邊的茶山也是挨著的,但自家的山都沒走完,是壓根沒心思注意到王府那邊的動靜的。

    只偶爾碰到,發現他們一個比一個沉默,更沒交談的興致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過得這么水深火熱!

    “幸好他管不到咱們頭上。”

    “是呢是呢……”

    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囚惡終于忍不住出聲,“我還在這!

    現在背后蛐蛐人都是這么光明正大了嗎?

    江團圓和程星月都不帶回頭,還在繼續大聲叭叭,“我還好,反正我不會進王府做事,團圓你就慘了,你以后要跟著進去的!”

    “是不是以后就要和王府定一樣的懲罰了?”

    江團圓嘶了一聲,眼巴巴地挽著前方領路沉默不言的江瑤鏡。

    江瑤鏡:“……不會!

    江團圓心滿意足朝囚惡得意挑眉。

    你管不到我呢。

    囚惡:……

    他的步伐在院門站定,最前方已經踏進小院的江瑤鏡回頭看了他一眼,眸色微沉。

    “姑娘,我去找江風和江雨算賬了!

    一進內院,只有自家人的時候,江團圓的小圓臉一下子就冷了。

    管事貪墨,這本就是江風他們監管不力的責任,更有今日囚惡放了這么多人進來,甚至還早早備好了同樣數量的賞銀,江風他們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這太懈怠了!

    江瑤鏡也覺得他們是該緊緊皮了,點頭,“去吧!

    江團圓領著一眾媽媽,光明正大收拾江風去了。

    程星月也沒閑著,“姐姐,我現在去把茶搬過來?”

    “好!

    江瑤鏡依舊點頭,程星月也跟著出去了,屋內還有張媽媽在一旁侯著,江瑤鏡扭頭看向她,“媽媽你今天嗓子都快說冒煙了!

    “別在這站著了,去喝杯茶歇歇吧,我這里不用人伺候!

    張媽媽張口就想要拒絕,卻在看到江瑤鏡微顯凝重的神色后住了嘴,低聲應了一聲是,迅速出去了。

    屋內終于只剩自己一人,江瑤鏡身子往后一摔,整個人都窩進了躺椅之中,從今早起到現在的所見所聞,在腦中迅速匯聚整理,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怕是不止流寇山匪,還有其他自己不曾察覺的暗流在涌動。

    怪不得今日王府那邊來了這么多管事。

    茶山的僅占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居然全是和武有關的,管火熱,管兵器,甚至現在都還有人圍著山茶趁夜挖戰壕的……

    知道自己這次上山有很多人跟隨護衛,原以為囚惡的緊跟不離就已經足夠夸張,但沒想到,兵力這么多,照這部署,便是來幾個營的人都是強攻不下的。

    可為什么,他要這般謹慎的部署,自己有什么值得別人這樣的大動靜來強擄嗎?

    如今這方地界真正的摟錢路子還沒開始,最為喧鬧的,就是仙人墓那邊。

    江湖勢力來得再多也不至于這樣謹慎,有駐軍在,他們翻不起風浪。

    那就是其他人。

    是什么人呢?

    是覬覦長生,并且還想和太子爭奪仙藥的人。

    既然都有底氣和太子叫板,那這些人本身的底蘊就很足,但底氣再足,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就和太子對上。

    最大的可能就是一致對外,先拖住太子再說。

    可太子也不是孤獨作戰,秦王還在呢。

    要拉下這兩兄弟的步伐,必須要一擊必中,還要拿捏住他們明顯的軟肋。

    如今太子和秦王明面上的軟肋,就是孩子和自己了。

    可孩子就算沒有認祖歸宗,那也是板上釘釘的龍子鳳孫,還是皇室從未有過的龍鳳雙胎,這樣的吉祥之兆,他們不敢動。

    是來求長生,又不是來找死的。

    那么,就只剩自己了。

    雖然江瑤鏡很不想承認,但和他們一行人比,自己確實是最好捏的那個柿子了。

    起身向院外走去,停在月洞門前,看著依舊站著抱著長刀守在外面的囚惡,直言問他,“他會有危險嗎?”

    “不會!

    簡單得兩個字,囚惡說得及其篤定。

    皇上如今長成的皇子就這么幾個,更別提在所有人心中,這岑家能得下江山,皇后嫡出的兩位皇子功不可沒,甚至可以說是至少半壁江山都是太子和秦王的功勞。

    這兩個人,任何一個在這里傷了殘了,皇上會直接犁平這里。

    查案需要證據,毀滅只需要名單。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江瑤鏡也清楚這一點,但知道歸知道,心里的擔憂也是免不了的,只是還不等她再度出口,囚惡直接來了句,“現在最讓人擔心的,是您。”

    所以別擔心別人了,擔心擔心您自個兒吧。

    江瑤鏡:……

    —— ——

    雖然去歲采摘的野茶是賣不出去的,但也因為賣不出去,所以制茶的師傅們就可勁的嚯嚯,隨便造。

    因知曉這邊的茶最好的法子就是日曬,用綠茶的精心炒制法子反而落了下乘。

    師傅們光是曬茶都曬出了花樣。

    有就烈陽才曬的,也有陰陽和合的,還有的曬一半,剩下的一半在屋內用炭火焙的,也有就在屋子里烘干的。

    這邊的還算好,是在正常的基礎上加上自己巧思的。

    另一波自己隨便發揮的才是奇葩。

    有把茶當抹布搓的,還有和花一樣制的,更有人不曬不揉,直接堆著發酵的……

    總之,奇形怪狀,各有各的顛。

    程星月帶著一群婆子抱了一堆盒子進來,每個盒子上都貼了紙條,紙條內寫明了這茶的位置,制茶手法,時間,和制茶師傅的名字,全都堆放在正廳的墻角處。

    江瑤鏡換過衣裳從里面出來時,抬眼就看到了堆了半面墻的茶盒。

    走上前去細看,掃了一遍后問,“從附近山民老鄉家里搜羅來的茶,沒送過來?”

    “師傅們已經曬出勝過他們自制口感的茶了!

    江瑤鏡點頭。

    茶雖好,但一日的飲量不能過多,江瑤鏡又繞這堵小茶墻來回踱步了一番,最終挑了三盒同為日曬,但曬制時間不同的茶出來。

    今日就試他們的口感了。

    選好了茶,茶具也要選擇一番。

    江瑤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月白的素色無紋的襖子,今日品的又是日曬的白茶,遂挑了一套白瓷出來。

    雖同是無花樣的簡色白瓷,但它可一點都不單調,因為它的色有點偏,近乎骨瓷又沒它的濁色,拿在手中的時候,質感手感都是上乘,恍若微雨前的流云。

    程星月已經在桌前等著了,還已經燒好了滾水。

    她從前就覺得姐姐那一手茶藝功夫非常行云流水,一舉一動都有莫名的韻味流淌其中,從前只覺的好看,如今來了這茶山,也認真跟著師傅學了茶藝,對茶有了一知半解的些許了解后,才算是真正懂得了姐姐品茶時的渾然天成。

    不是規矩刻板,而是自成一派的風流。

    如今定要仔細看,認真看,再能學得一二分,就更好了。

    程星月目色灼灼,翹首以盼,擺明了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偷師,江瑤鏡笑看了她一眼,自然也不會藏私,坐在她的對面,直接開始溫杯燙盞。

    程星月早就做好了偷師的準備,可是眼睛不聽話。

    看著看著,眼睛就不聽話了,從比白瓷還要白嫩幾分的纖纖素手上移,最后定格在了江瑤鏡不施粉黛也沒佩戴任何首飾的臉上。

    完全沒有打扮,發髻只是松松綰著,鬢見碎發下移,偶爾拂過眼角,穿得也是素雅,但清冷謫仙之感更甚了。

    怎么有人,越素,越給人高不可攀之感呢?

    而且,姐姐現在的狀態,和晨起時,想到秦王就笑的甜蜜狀態差別好明顯。

    那會子的姐姐滿心愛戀,對秦王的相思之意自己就能看出來,但現在,才半上午的時間,姐姐就好似回到了從前的淡然沉穩。

    這個狀態,壓根看不出來她有心儀之人。

    姐姐的愛慕,持續這么短的嗎?

    秦王知道,姐姐她,這么快就把他拋到腦后了嗎?

    “咚。”

    已斟七分茶湯的茶杯放在了程星月的面前。

    聲音讓陷入自己臆想的程星月回神,抬眼就看到了江瑤鏡正定定看著自己。

    程星月:……

    乖巧一笑,低頭品茶。

    這隨時隨地出神的習慣怎么還沒改?

    江瑤鏡搖了搖頭,看著杯中橙黃的茶湯,低頭細嗅,有一股不太明顯的花蜜香,再細細感受,又隱有苦澀的尾調。

    光是聞就能聞出苦味的話……

    江瑤鏡淺嘗一口,不出所料挑眉,花蜜香還在口中蔓延,都不至喉,澀味就已經跟著起來。

    這樣的口感對江瑤鏡來說,自然是不合格的。

    但她并非目下無塵之人,也知道自己平日喝的都是珍茶,這樣微帶苦澀的口感或許在百姓那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因為真的不能下咽,師傅們根本不會送過來。

    還有人就喜歡苦澀的口感呢。

    頭湯品完,江瑤鏡又直接開始第二泡。

    “姐姐不覺得苦嗎?”

    程星月以為江瑤鏡只喝一泡,因為這茶的口味真的,一般,且苦味有點重。

    “品鑒一款茶,不止要喝滿前三泡,還有喝到它無味,要清楚它的持香和后反口時的滋味。”

    江瑤鏡繼續倒茶,想起了一件舊事,“曾經我喝過一款無名的茶,前面幾泡,一次比一次苦味濃,結果到了最后一泡時,竟是滿滿的甜。”

    “甜到過了半下午,喝寡淡的白水時,口里還似仍有蜜糖!

    程星月:“還有這么神奇的茶?”

    江瑤鏡肯定點頭,“茶有千味,說不定咱們山上,就還有沒被發現,滋味獨特的野茶呢。”

    “那下午的時候,姐姐跟我一起去巡山吧!

    “這幾天暫時不行。”

    “誒?”

    程星月一臉疑惑,昨兒不是說好了,要好好丈量自家茶山么?

    “這段時間情況不穩,你也不要去跑山了,就在這里和我呆著!

    既然知道出去危險,江瑤鏡才不會頭鐵的非要到處逛茶山。

    茶*7.7.z.l樹就在那,早一天晚一天又沒有任何區別。

    反正岑扶光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不會持續太久,最多半個月就該有結論了。

    有危險?

    程星月不知是何等危險,但她不傻,她看到了囚惡一直抱刀守在院外,當即表示,“那咱們就不出門,就在院子里呆著。”

    “反正這么多茶呢,一天品幾種,也要喝好多天了。”

    江瑤鏡點頭,接著品茶。

    —— ——

    茶山的這邊,至少明面上還算歲月靜好,那些暗地里的激流,目前還沒有摸到茶山去,而仙人墓這邊,就是水深火熱了。

    即使駐軍牢牢圍住,圍得密不透風,但四處都是高山密林,岑扶光每每出營帳的時候,都能感受到山上林中傳來的種種窺探之感。

    都不用抬頭去偵查就知至少有十多個眼線死死盯著這邊呢。

    他腳步都不帶停頓的,面無表情快速掀開簾子,走進了岑扶羲的營帳。

    “直接上火藥!

    這五個字一出,正在給兩孩子刻木質玩具的岑扶羲,手一抖,刻刀差點刻到自己手上,將刻刀放下,抬眼看著雖情緒沒有外露,但莫名覺得很是急躁的岑扶光。

    “發生什么事了?”

    “你和弟妹,吵架了?”

    “沒有吵架。”

    岑扶光簡單回了四個字,繼續自己的想法,“那個墓,光是昨晚,就新增了不少盜洞,雖然都沒能真正進去,但也不能拖延太久!

    是,里面有珍品,可以誆騙到一些人,但那又不是真正的仙人墓,一進到深處就會被拆穿,萬一就有人運氣逆天剛好盜洞就打到最深處去了呢?!

    “五天!

    “五天咱兩就要進墓,不能再拖延了!

    “這個墓是你策劃的,你清楚出路和生門庇護所在哪,提前躲進去就是了。”

    “火藥的爆炸不用擔心,我有把握。”

    弟弟是玩火的高手,岑扶羲一直信任他,根本沒想過啞炮的可能,他只定定看著他,“你果然跟弟妹出問題了!

    “沒有問題!

    岑扶光依舊是四個字回答。

    怎么可能有問題,媳婦兒都對自己動心了,就算有問題,那也是好問題。

    “那你急什么,你很焦躁,你知道么!

    岑扶羲再度指出重點。

    今兒一整天不停回憶這段時間自己所作為所的岑扶光:……

    近期的自己并沒有改變任何行事作風,所以她是從哪點開始動心的?

    是做了什么討巧的事,還是哪天的衣裳格外合她的眼?

    不停回憶細節,妄圖找出江瑤鏡動心的證據,不僅是寬自己的心,也是想要知道她動心的點在哪。

    只有知道了緣由,才能更好的加深這來之不易的開竅。

    但偏偏,沒有。

    茶山上的茶具墻嗎?

    可她看到茶具墻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想念自己了。

    那就是更早之前。

    可更早之前的時候,在家里的自己,和一年前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別,也沒送什么讓她驚喜的東西!

    因為找不到她動心的時刻,讓岑扶光更加惶恐。

    心中的氣是怎么也平不下來。

    “殿下,王爺。”

    有侍衛從外面進來,雙手捧著一只信鴿。

    看到那只信鴿的時候,岑扶光原本焦躁的心忽地猛然加快,雀躍之色漸起,而當那侍衛目標明確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心中喜悅更甚。

    侍衛:“是見善送來的信!

    岑扶光:……

    心忽然就不會跳了呢。

    等等。

    是,從這里到茶山,跑馬也跑幾個時辰,但信鴿不是啊,只要江瑤鏡愿意,她甚至可以早中晚都給自己送信。

    昨夜的她,那般纏著自己,今日,也會滿是思念吧?

    惶恐仍在,但岑扶光已經在盼著天際再飛來一抹純白,把她的思念帶到自己身邊來。

    等啊等。

    一路等到黃昏都過了,夜色籠罩大地之時,別說信鴿了,一根羽毛都沒有!

    岑扶光:……

    昨天我在的時候你熱情似火。

    今天就當我死了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怎么,你的情動必須人在眼前才可以嗎?

    誰家好姑娘慕春之時能這般冷靜?

    江瑤鏡,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想我!

    第154章 江家人都不正常,永安郡主有病,江鏖更是個瘋子!

    男人和女子的思維方式本就不同。

    而且小月亮本就是沉穩淡然的性子, 她便是心內再歡喜,也不會表現得過于浮出表面,即使自己在她面前, 除非是兩人單獨處在一個密室內, 不然便是只有她那個小丫頭守在一旁, 她也不會和自己過于親昵。

    女兒家,總歸是要矜持些的。

    而且才分離一天不到,縱然錦書心中存,也不會這么快就送到自己手里來。

    所以, 明天就該收到了,對吧?

    岑扶光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一時間哪怕身處簡陋的營帳中,他也覺得天晴了,水藍了, 本王又可以了, 就連不愛吃的蔬菜都吃得津津有味起來。

    把他所有起伏跌宕的情緒都收入眼底的岑扶羲:……

    剛才一臉怨氣, 好似人人都欠他上百萬兩銀子的是他。

    現在一臉雀躍,好像生怕旁人不知他現在極度高興的也是他。

    岑扶羲別過臉, 無聲的嘆了一氣。

    這個弟弟廢了,好想丟掉。

    岑扶光不知道自家親大哥此時心內對自己的嫌棄, 他迅速用過晚膳,興致高昂, 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奮, “就按照我說得來?”

    “一時間死那么多人, 你想好怎么收尾了嗎?”

    “為什么要我們收尾?”

    岑扶光眉梢一挑, 理直氣壯道:“這又不是我的江山,我一次性幫他掃除這么多毒瘤, 最大的力氣我們都出了,他還不愿意掃掃尾?”

    “而且,這需要收尾嗎?”

    岑扶光覺得這根本就不需要收尾。

    是,這一炸會死很多人,還都是各地根基深厚的老不死。

    但他們真的老了,也到了該死的時候了。

    他們身后的家族,真的會為了一個本就隨時要死的人,去霍亂朝政嗎?

    不會。

    人老成精,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也沒用,壽命天定,人人都要死,你再厲害,隨時都可能亡故,沒有人會為這樣的人去拼命,哪怕他們曾經家族的鎮山石。

    岑扶羲自然想到了這一層,同時他還想得更深。

    偽裝成墓室坍塌的樣子,不止他們,就連自己和扶光二人也被‘困’在其中,也無需多久,幾天的功夫就足以。

    知道老祖亡故的那瞬間確實會氣憤難當,也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行為,但只要傳出自己和扶光也深陷其中的消息,那這種憤怒至少會消除大半。

    便是幾日后自己和扶光平安的消息傳出,他們知道自己上當了也沒事。

    因為很多事情,都需要一鼓作氣。

    在情緒最激動的關頭都沒有做的事,后面也基本不會再做。

    “那就這樣辦吧!

    岑扶羲一錘定音。

    上午已經偷懶補了覺,又自己把自己哄得很激動,岑扶光現在覺得一身牛勁都使不完,撐著膝蓋站起身來。

    “那我現在就去查探地形。”

    這個仙人墓是岑扶羲一手造出來的,自然也留足了后手。

    事實上這個扎營的地方就有入口。

    岑扶光直接掀起角落的一處地毯,地毯一開,就露出了里面已經點滿燭臺,寬敞的甬道。

    “我下去了。”

    他說了一聲,腿一彎,有臺階不走,徑直跳了下去。

    岑扶羲也起身來到甬道旁邊,想了想,喚人,“安靜!

    一直守在帳外的安靜聞聲入內,幾步來到岑扶羲的跟前,“殿下!

    “傳轎,孤也下去看看!

    從這里到仙人墓,還有非常遠的一段距離,若讓自己徒步過去,怕是半道上就已經累得想回頭了。

    “是,奴才這就去辦。”

    ——

    一身牛勁使不完的岑扶光已經迅速在甬道中疾行,很快就遇到了同樣在甬道中穿行的侍衛工匠們。

    因著盜洞的出現,那邊的墓地一直都在‘修補’,光這幾天的功夫就已經改了很多處機關,匠人手里的冊子本來都在‘更新’。

    江驍正是負責某一個區域的所有機關的。

    他生無可戀坐在地道中,手里拿著筆,等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匠人來自己這里更新修改機關。

    多日不見日光,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鼴鼠,從未沒有這般眷戀過太陽!

    “……還要在這地下窩多久,我整個人都要發霉了,我要曬太陽!”

    這一直在地下呆著,愣是把從來少言的江驍給逼得開始自言自語了。

    “快了!

    坐在他旁邊,來自秦王府,今天又去山里晃了一圈,抓了不少小可愛的蠱師隨口應了他的話。

    “真的?!”

    江驍瞬間扭頭,太過激動,忘記這位是干啥的,眼睛一垂就看到他罐子里密密麻麻的蜈蚣蝎子等物,嘶……

    滿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江驍迅速扭正脖子,速度太快,差點閃到了脖子。

    伸手揉著脖子,耳朵往他那邊高高豎著,眼睛卻目不斜視。

    “你得到什么消息了?”

    “已經有準確下達的命令了嗎?”

    “我怎么沒收到!

    蠱師撐著下顎,悠哉看著罐中正在廝殺的小可愛們,慢吞吞道:“我自有我的渠道,明后兩日肯定會有命令下來的!

    “五天!

    還沒從拐角走過來但耳聰目明把兩人的對話都聽進耳朵里的岑扶光出聲,給出了準確答案。

    江驍和蠱師對視一眼,紛紛站起身來,他兩剛起身,岑扶光也從甬道拐角處走了過來,一身玄裳,黑金面罩覆面,只露出一雙凌厲飛揚的眉眼。

    兩人跪下請安,“見過王爺。”

    岑扶光抬手示意他們起身,伸手拿過江驍放在桌上的,記錄這邊機關變動的冊子,垂眸翻看起來。

    被久久不曾見到日光給逼得,江驍都會看人臉色了,他看一眼岑扶光,再看一眼,確定眼前這人目前情緒出于尚佳的階段,直接出聲詢問,“王爺,您說的五天,具體章程是指?”

    “五天后入墓,十天內結束!

    岑扶光給出大概。

    十天,再熬十天,這暗無天日的日子就過去了!

    江驍緊緊握拳,在心內給自己歡呼打氣。

    只要給出具體時間,江驍就能掰著手指頭數希望,人也老實了,安靜站在一側。

    他安靜了,蠱師卻激動了,看到岑扶光出現的那剎那,臉上繁瑣神異的花紋好似都活了起來,疊聲詢問,“王爺,我的小可愛們,這次真的可以隨便用嗎?!”

    岑扶光翻看的動作一頓,目光直直略過桌上的,他所謂的小可愛,看著蠱師的眼睛,點頭,“恩!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廢物利用,隨便用。

    蠱師得到滿意的回答也安靜了,不過他安靜之前又定定看了一眼岑扶光,眼波笑意流轉,“王爺,同心蠱我已經制出來了,您真的不需要嗎?”

    江驍:?!

    岑扶光:……

    他忽略江驍瞬間警惕看過來的雙眸,淡淡道:“本王和夫人已經心意相通,無需外物幫助。”

    “可情愛二字,是天邊的云,是山間奔流的溪,抓不住,更留不住!

    “不知何時,它就沒了!

    “可我的小可愛就不同了,只要不解就能保證她永生永世都愛慕著您,王爺真的不試試嗎?”

    永生永世?

    岑扶光眼睛一眨,似有意動。

    蠱師見狀,正要接著蠱惑。

    “啪——”

    江驍直接給他后腦勺蓋了一巴掌,“永生你個頭!

    “同心蠱你大爺!

    “你敢把這玩意用我妹妹身上,我就把你的同心蠱拿去喂狗!”

    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蠱師,這罵的是誰呢?

    誰心虛就是在罵誰咯。

    岑扶光摸了摸鼻子,跟眼前的大舅子保證,“我就是聽著好奇,不用會的!

    江驍:呵,你猜我信不信?

    后面的路程,不管岑扶光去哪,江驍都寸步不離的跟著他,還一桿子把蠱師給支走了,絕不讓這兩人靠近。

    岑扶光挑眉,只能由著他跟咯。

    真的沒想用那勞什子同心蠱,真的只是好奇!

    事實勝于雄辯,岑扶光也懶得解釋了,只開始忙正事。

    他在最深處來回的辨位查探,同樣在軍營里也擅長玩火的江驍自然也明了接下來是要做什么,這是在找埋火藥的地點,要炸了這邊?

    也行。

    一網打盡。

    江驍覺得這樣也可以,只是提醒了一句,“這件事,你跟瑤鏡說了嗎?”

    岑扶光不解回頭,“為什么要告訴她?”

    在他看來,這就是一件非常簡單的小事,沒有任何危險,根本不值得特意告知。

    江驍:……

    “如果她從別處知道的話……”

    你會死的很難看。

    未盡的話江驍沒說,但岑扶光詭異地看懂了。

    正因為看懂,反而不解。

    她為什么會生氣?

    江驍又為什么篤定她會生氣?

    怎么隨便來一個男人都比自己更了解她?

    江鏖也就罷了,程星回也算了,這江驍雖是江家義子,說是和小月亮青梅竹馬,但其實兩人并未有多少接觸,只在年節才會碰見,和家里尋常親戚無異。

    怎么他也這么了解小月亮?

    江驍一頭霧水看著岑扶光。

    剛才還拿著榔頭干勁十足的到處敲敲打打,這會子雖然敲打的聲音依舊,但明顯有氣無力起來,還時不時看自己一眼,看得自己毛骨悚然的。

    他咋了?

    江驍不明白岑扶光這是在鬧哪一出,但這會子才慢騰騰讓人抬過來的岑扶羲一看他這狀態就知道,又犯病了。

    從來清貴端方的太子殿下難得的嘖了一聲。

    這個弟弟沒用了,丟了吧。

    —— ——

    江瑤鏡知道無需擔心,不用多想。

    那么多人護衛他的安全,就連皇上的人恐怕也是隱在暗處,他不可能出事的。

    但理智是一回事,心中掛念又是一回事。

    不行,不能讓自己閑下來。

    江瑤鏡驀地從蒲團上起身,迅速走到院門外,囚惡依舊安靜守在門外,江瑤鏡直接詢問,“周景川,這個人你了解嗎?”

    囚惡聽完,丟下四個字。

    “夫人稍等!

    一陣風離開又一陣風似的回來,手里拿著一本小冊子,翻開其中一頁遞給江瑤鏡。

    江瑤鏡接過,低頭看去,竟是周景川的生平。

    這人確實是被家里人安排念書,也確實算有天賦,但這人自幼就向往大海,一直想去海上航行。

    他這次來這邊確實也是瞞著家里先斬后奏的,如今已經跟著制船的匠人開始修補以前的舊船了,而他在造船一事上也頗有天賦,一觸即通。

    這個冊子里不僅記錄了周景川來閩越后的所作所為,就連他曾經在周家時的事情也記錄了大概,除了念書就是研究海圖海船,還曾試圖自己造船在江上試航,結果翻船了,被周家人下狠手打了一頓,修養半年后,剛能起身,又開始造船。

    江瑤鏡:……

    行吧。

    這大抵是個船癡海癡。

    她之所以想知道周景川,是怕他藏了別的心思誆騙星月,如今看完他的生平,覺得這人有些奇葩,但不是壞人。

    那就行了。

    將小冊子合上,還給囚惡。

    看了他一會,又道:“如果那邊開始動手了,記得提前告知我。”

    “只要王爺傳信回來!

    囚惡的話有所保留。

    江瑤鏡也沒計較他這點保留,畢竟他本是岑扶光的人,自然那邊傳回什么話,他才能告訴自己什么消息,點頭,回身,抬腳要往回走。

    “夫人若想看海的話,可以上山頂。”

    雖然江瑤鏡什么都沒說,但囚惡能察覺到她的憂心。

    “在山頂遙望,能看到大海!

    這座山都可以被包圍得嚴嚴實實,至少在這座山里,可以隨意閑逛,不會出任何問題。

    山頂就能看到海?

    江瑤鏡有一瞬間的意動,但隨即又忍住了,搖頭,“不急這幾天!

    大海就在那,隨時可以看,沒必要冒風險就為了提前看一眼。

    “姐姐!”

    囚惡的性子也就只能提這一句話了,既然夫人不愿,那他就低頭恭送她回院就是,誰知江瑤鏡還沒抬腳呢,程星月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既然姐姐說了有危險,這幾天也不讓跑山,程星月讓花濃也在屋子里呆著,她不出去做事,也能照顧小丫。

    程星月也就撒開了手,又怕江瑤鏡無聊,安排好自己的事后,就過來找她說話。

    江瑤鏡這會子還真的需要人陪伴,尤其是程星月這種活潑話多的,一看到她就笑,“怎么又過來了?”

    明明晚膳前才離開的。

    算著時間,這是回去用了晚膳馬上又來了。

    “來找姐姐哭訴。”

    程星月一下子挽住了她的胳膊,手里晃著幾本書,“茶樹的資料太難了,移栽樹苗太難了,炒茶也真的太難學了!”

    連著三個太難把江瑤鏡給逗笑了。

    兩人手挽手回了屋子,這夜里也不能喝茶,免得晚上走了困,江瑤鏡給她倒了一杯蜜水才道:“為何要學這些呢?”

    程星月:“啊?”

    “先不論你在茶之一道是是否有天分……”

    “沒有天分!背绦窃乱荒槼林兀o出準確回答。

    江瑤鏡再度失笑,笑了好一會才接著道:“就算你有天分,你憑什么認為半路出家只草草看了幾本茶書的你,能比得上積年常耕此道的茶農呢?”

    “不要去挑戰別人賴以生存用來吃飯的本事!

    “我也只會品茶,至于茶樹的耕種和茶葉的炒制,我也只是紙上談兵,甚至都沒有親自上手過!

    “你不應該和這些書死磕。”

    江瑤鏡把她手里的書拿開放到一邊,“你該學的,是如何管理那些茶農,亦或者,可以想想后面的事情!

    程星月認真求教,“后面的事情,什么事情?”

    她愿意學,江瑤鏡自然愿意教她的,“茶山茶樹茶葉都是茶農的事,你只需要做到了解就好,沒必要在這上面好強!

    “你應該想的,是茶農研制出新茶后,出路在哪!

    “這些茶葉制出來,它的優點在哪,又能賣向何處,亦或者它憑什么和中原已經成熟的茶行競爭,它的優點在哪?”

    “你該考慮的,該著重思考的,應該是這些!

    “現在是不是太早了?”

    程星月雖然對茶道還是一知半解,但她在山上呆這一年也確實沒有浪費光陰,“那些野茶樹,茶農說了,便是今年春日現采嫩葉,依舊不太行,還要再養一年,至明年,大約口感就會好上很多!

    “移栽的小苗就更別提了,那邊需要的時間更久!

    現在就考慮賣到哪,是真的太早了。

    “哪里早呢?”

    江瑤鏡伸手點了點她的腦袋,“你只能看到中原嗎?”

    見她不明,只得再度提點。

    “明年的海貿!

    那邊已經在修補大船了,就算不能支持遠航,但附近海域的小島小國,是能到的,最多明年就可以開始了。

    “明年就可以出海了?”

    程星月滿臉驚喜,馬上又急了,“可是明年,我們的茶還沒弄好……”

    “為什么要弄好?”

    “這附近這么多野茶樹,全部采摘下去已是巨量,光用海貿一途,足夠了!

    今天的三種茶江瑤鏡已經品完,是,沒達到自己的預期,但和普通茶已經相距不遠,或許墻角還堆著的茶盒中已經有了口感還不錯的。

    在江瑤鏡看來,既是海貿,是給別的國家東西,哪怕是去換真金白銀的,她還是認為,不該拿最好的去賣,普通的就足以。

    曾經某朝大肆獎賞周遭小國的行為她是真的一點都理解不了。

    憑什么拿自家的錢去肥別國人?

    想都別想。

    錢是要掙的,好東西也是必須要留在自家的。

    “正好你再這,咱兩商量一下怎么花錢!

    程星月:“什么花錢?”

    江瑤鏡把桌面略微清理了一番,又鋪了紙張上去。

    “撒錢啊。”

    “我是不懂茶樹的栽種和新茶的炒制,但我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研制出一種新茶,只要能喝,不管口感如何,都賞白銀百兩。”

    “若是能研制出一款能和其他茶行對打的茶葉,白銀千兩!

    “更甚,研制出從未出現過的新茶且口感優越并備受大眾喜歡的話,那我直接給他分成,一直分。”

    程星月咽了咽口水。

    “茶農們會瘋的……”

    瘋狂的研制新茶。

    “就是要他們瘋!

    江瑤鏡已經研磨提筆,“我是不會的,就只能極限催發他們的動力和熱情了。”

    看著已經開始落筆疾書的江瑤鏡,程星月滿心嘆服。

    自己在茶山呆了小一年,滿心想著怎么超過茶農,同時心里也在著急,這茶如何才能形成規模,又要如何售賣出去才能一炮打響?

    誰知姐姐一來,什么前路都摸清了,甚至希望就在前方。

    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江瑤鏡:“呆愣著做什么?”

    “我說的只是大概,你竟在這里呆了小一年,自然是清楚茶農的秉性的,快來給我提供細微之處的小準則。”

    “來了!”

    程星月雙眼大亮,笑著湊了過去。

    —— ——

    翌日,仙人墓。

    雖然有駐軍打掩護,但周圍的眼線實在太多,尤其是運送什么東西的時候,那窺探的視線,簡直能把蓋著厚布的物資給看穿。

    雖然遮遮掩掩,但這又是大夫又是傷藥的,還有精通墓地機關,甚至西南那邊的蠱師都紛紛來了駐地。

    顯然,太子和秦王,這是要進墓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被人傳了出去。

    岑扶光坐在一塊巨石之上,仰頭看著無數飛鴿向往展翅,帶著看似生機卻滿含毒藥的消息,送到該去的人的手上。

    靜靜看了一會兒,又癟嘴。

    這么多信鴿向外飛,怎么沒有一個信鴿是向本王而來的呢?

    這既是為自己求藥,為表上心,岑扶羲不得不親自處理很多事情,雖然是假象的忙碌,也確實動了起來。

    許久不曾這般忙碌的他,看到在一旁偷閑就算了,還自怨自艾,滿身怨婦氣息的岑扶光,是真的不爽了。

    “把他給孤薅下來!

    薅是不可能薅的,岑扶光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直接跳了下來。

    “做什么?”

    “做什么?”岑扶羲皺眉看他,“昨夜已經告訴過你,不管她為何生氣,但都是因為在乎你!

    “若你只是無關緊要的人,便是你死在他面前,她也不會生氣!

    昨天的岑扶羲實在看不過眼,開導了他一番。

    明明昨晚就已經勸好了,今天怎么又喪起來了?!

    “我知道。”

    岑扶光微微垂著頭,悶聲悶氣,“那她怎么還不給我寫信?”

    岑扶羲:……

    他閉眼,不想看眼前這個扭扭捏捏期期艾艾的人,又長長舒了一口氣,才道:“非得等弟妹給你來信嗎?”

    “你不能主動給她去信?”

    “而且理由都是正當的,把這邊的部署和你的打算告訴她,讓她聽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擔心。”

    岑扶光眨了眨眼。

    是哈。

    為什么一定要等小月亮的來信呢?

    我主動給她去信就好了嘛。

    那為什么自己一直空等至今?

    是察覺到被愛,馬上就傲嬌,矯情了?

    岑扶光甩了甩腦袋,把矯情的自己給甩開,又狠狠抱了一下岑扶羲,歡天喜地回營帳給媳婦兒寫信去了。

    被他抱得肩膀都在疼的岑扶羲:……

    一身牛勁使不完,送進山去挖礦好了!

    然而,這封信已經沒送出去。

    事關這邊的部署,飛鴿可能被截,書信也可能被奪,最后是見善親自過去口述的。

    送走見善后,岑扶光就一直翹首以盼的等,駐地每來一個人,他都眼前一亮,當看清不是見善時,又繼續望著路口的方向繼續等。

    他的這個異常行為,也都被有心人收進了眼底。

    秦王在等什么?

    也恰好,今日營地來了許多人,都和軍營無關,又和太子的安危有關。

    這是藏不住了,打算直接光明正大進墓了?

    而見善,正好是和一隊醫師一起進的營地,岑扶光眼光大亮地迎了回去。

    這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妥了。

    絕對是要進墓了。

    而且秦王這般外露情緒,是確定了里面有能治好太子身體的仙藥嗎?

    岑扶光壓根不知自己的行為給有心人帶來了多大的誤判,他一把拽過見善進了營帳,疊聲問他,“如何,夫人聽完是什么表情,可有擔心我?”

    出門前就被抓著囑咐了非常多遍的見善抽了抽嘴角。

    “夫人沒有跟我述說對您的關心!

    岑扶光:?

    “但是夫人看您畫的圖,看了兩刻鐘!

    既然知道她會擔心,岑扶光自然會明明白白告訴她,尤其是留出來的生路,不止岑扶羲早就準備好的密室,就連逃生的路他都留了三條出來。

    就算炸錯了,密室也跟著坍塌了,也絕對不會出生命危險。

    兩刻鐘?

    這三個字一出,岑扶光心海頓時星光大盛。

    他自然是清楚自家媳婦兒的記憶力有多出眾的,雖不至于過目不忘,但晃眼一看就能記住大致,一張圖紙,哪里需要認真反復觀看兩刻鐘呢?

    見善別過頭,不忍看自家王爺此時臉上的,十分愚蠢又詭異地帶了一點兒嬌羞的笑容。

    岑扶光高興夠了,又問,“她沒給我帶什么話?”

    見善還是搖頭,又從袖口掏出一張折好的紙張出來,呈給了岑扶光。

    岑扶光迫不及待打開。

    紙上并沒有他以為的關切擔心之語,甚至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飛天舞。

    飛天舞?

    岑扶光把紙張來回翻轉看了幾遍,確定只有這三個字。

    她要跳給我看?

    小月亮還會跳舞呢?

    岑扶光的腦子一時間飛速運轉,忽而又想到了曾經壁畫上偶爾見過的飛天舞女圖。

    啊,那衣裳真白,不是……

    一想到小月亮會穿上滿是異域風情的舞裙為自己翩翩起舞,岑扶光猛地垂下頭,捂住了鼻子。

    “爺,您怎么流鼻血了?”

    見善忙忙伸手去扶他,岑扶光擺手,“是我自己下賤,不關她的事……”

    見善:……

    您這算不算,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止住噴涌的鼻血后,岑扶光整個人如同打了上百碗雞血一般,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非常明顯的亢奮之中。

    他當然亢奮。

    他恨不得今天進墓,明天出墓,明晚就去看小月亮跳舞!

    在營地上躥下跳,這邊詢問,那邊催促,比岑扶羲還要上心。

    而他這個表現徹底誤導了有心之人。

    確定了。

    里面肯定有真藥!

    不然秦王為何會如何激動,雖然見善去茶山的行為并沒有遮掩,但眾人也沒放在心上,這即將入險地,跟妻子報備一聲是正常的。

    肯定是為了太子才如今激動。

    總不能是為了身體健康好端端待在茶山沒有任何問題的永安郡主而激動吧?

    快,再給老祖宗傳信,讓他老人家快點過來!

    —— ——

    江瑤鏡是徹底靜不下心來品茶了。

    即使那張圖已經在腦海中復刻了下來,甚至能做到倒背如流。

    也很清楚,生路留得很多,而參與炸墓的人也不止岑扶光一人,還有許多用火藥的好手,太子和秦王的兩條命都在其中,便是岑扶光自己粗心大意了,其他人也一定會謹慎再謹慎,不會出事的。

    她在心里這般勸誡自己。

    但心跳依舊飛快。

    不行。

    江瑤鏡一下子站了起來。

    “姑娘?”

    今天的程星月不知道干嘛去了,沒有來陪江瑤鏡品茶,江團圓就守在一邊,她雖然不愛喝茶,但也能給出一點建議。

    “靜不下心,我現在是一點用腦的事都不能做。”

    一開始思考,思緒就不由自主飄向了仙人墓的方向。

    那就做點不用動腦子的事情。

    江瑤鏡側頭看向里面那個小花園,綠意仍存,枝葉繁茂,“如果我沒記錯,這個地界,除夕時就已經開始回暖了?”

    “對的,老人是這樣說的。”

    江團圓也跟著站了起來。

    “那你去幫我尋些花種來吧,可以開始育種了!

    如今距離過年,還有將近一個月的功夫,用來育種正正好。

    從來就很愛侍弄家里的花園子。

    杭州那邊沒動過是因為那是暫居的地方,生完孩子就要離開,而且也忙,確實沒心思去折騰花園。

    但這里不同。

    這個地方是自家的,而且要在這里呆幾年,倒是可以花心思布置一番。

    “好。”

    江團圓都不需要詢問她要什么花種,對于江瑤鏡喜好的花卉,她了然于心,花種還一直常備著,從杭州帶到了這邊來。

    去里間的箱籠翻找一番,很快就找出了一堆花種出來。

    江瑤鏡沒有伸手去接,示意她放在桌子上,又道:“我這里沒事了,你出去玩吧!

    江團圓:“姑娘……”

    “我沒事!

    江瑤鏡笑了笑,“我只是擔心他,靜不下心,也一時間不想聽到其他動靜,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沒有任何事!

    “那好吧!苯瓐F圓猶豫了一會兒,覺得這種事自己確實幫不上忙,到底是點頭答應了,只是囑咐道:“姑娘若是后面又不想一個人呆著了,記得叫我回來,我陪你說話!

    “知道了,你去吧。”

    江團圓離去后,江瑤鏡還是沒去動那些花種,而是站在后面的園子內,站了片刻后,抬手,試探做了幾個起舞的動作。

    能做。

    但是身子僵硬,這么多年下來,便是勉強記得動作,也跳不太出來了。

    只在幼時學過一段舞蹈,已經很多年不跳了。

    幸好說的是飛天。

    幸好岑扶光很好被忽悠,只要擺足了架勢,隨便舞幾下,他應該也看不出來吧?

    反正他真正想看的又不是跳舞……

    老夫老妻,太過清楚他是什么德行,岑扶光在第一時間就噴了鼻血,江瑤鏡也很清楚他真正想看的是什么。

    想到那個畫面,俏臉一紅,又趕緊雙手合十,小聲念叨:“佛主勿怪,只是借此名頭而已,并非真的有意玷污……”

    告罪了神佛之后,江瑤鏡深呼吸一口氣,開始回憶曾經夫子的教導。

    老胳膊老腿了,還要再來一次開背下腰劈腿的痛苦,江瑤鏡一邊面色猙獰強忍疼痛下壓,一邊咬牙切齒。

    岑扶光你個混球。

    你要是敢傷了自己一星半點兒,老娘*7.7.z.l就給你也來一套,讓你也體會一把這樣的痛楚!

    *

    她確實是想偷偷練舞的,但這事絕對瞞不過江團圓。

    好在江團圓知道自家姑娘這幾日心不安寧,也沒有打趣她,問過她打算跳什么舞就笑著去了庫房一趟,拿了一堆顏色鮮艷的布料。

    這是要親自給她縫制舞衣了。

    已經大汗淋漓正在榻上喘氣的江瑤鏡腦子已經全然空白,顧不上江團圓可能的調-笑,更顧不得還在仙人墓亢奮的岑扶光。

    太難了。

    要不是大話已經放出去了,絕對不會重拾昔日的痛苦的。

    江團圓一邊劈線,一邊看著生無可戀的姑娘,“要不然,不跳了?”

    “不行。”

    “自己說出去的話,跪著也要做完。”

    江瑤鏡掙扎著起身,又繼續練基本功,練得齜牙咧嘴,江團圓都不忍心看了,索性給椅子換了個方向,背對著自家姑娘。

    恩,看不到就不心疼了。

    “對了!

    江團圓想起剛才聽到的話,“姑娘,就咱們這座山,山頂也被他們修整了一番,是可以直接上去能看到大海的,你要不要上去瞧瞧?”

    江瑤鏡掰腿的動作一頓,盤腿坐在地毯上,用棉帕拭汗,神情有些微妙,“這話你是從哪里聽到的,誰告訴你的?”

    “江風跟我說的!

    江團圓聽出了她話里的異樣,又把椅子挪了回來正對著江瑤鏡,“是出什么事了嗎?”

    江瑤鏡再問:“江風從哪里知道這件事的?”

    “山民!

    江團圓給了一個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這附近是有山民的,她清楚,甚至有幾位茶農都是在附近的山脈里找出來的。

    “江風怎么會和山民有來往?”

    江團圓:“我昨兒不是去折騰他們么?還公報私仇了一番,讓他們去巡山了,今天就在巡山的途中遇到了想要上山的山民!

    “說是親戚來了,想看一看山海交界的地方!

    “這附近的山,就咱們這座山頭看得最為明顯,視野最好。”

    江團圓索性從頭說到尾,末了再問,“這有什么不對嗎?”

    聽罷她說完緣由,江瑤鏡挑眉一笑,“囚惡被打臉了!

    昨兒他還讓自己去山頂,信誓旦旦不會出事。

    今天居然有山民也想讓自己上山,怎么就那么巧呢?

    江瑤鏡忍笑把事情給江團圓說了一遍,江團圓也瞬間明悟了,馬上站起身來,“我去給囚統領說!”

    哪里是去給囚惡說,分明是臊他去了。

    江瑤鏡也不練基本功了,目送江團圓小跑著出去,就盤腿坐著,等著她回來告訴自己囚惡的反應。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她就一臉茫然的回來了。

    “囚統領直接調了幾隊人過來,把咱們這院子圍得嚴嚴實實的,也沒有去查探山民的打算?”

    江瑤鏡也有些懵,隨即就是恍然大悟。

    調虎離山。

    囚惡固守原地才是對的,如果真是調虎離山,那就是中了計了。

    “這幾日別亂跑,你也在屋子里呆著吧!

    江團圓聽完她的分析后,認真點頭。

    半下午的時候,消失了大半天的程星月出現了。

    她也沒有亂跑,就是一直呆在制茶房里看師傅們制茶。

    “姐姐你可不知道,你那個公告發出去后,那些師傅們簡直癲狂了,一個個全都往屋子鉆,甚至為了爭搶一個炕臺還打起來了!”

    財帛動人心。

    只要銀錢給的到位,他們自然是會拼命的。

    江瑤鏡并不意外師傅們的癲狂,也不嫌程星月話多,就聽她手舞足蹈說著師傅們到底有多努力,直到口水都快說干了,才勉強停住了。

    又灌了一杯水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姐姐!

    “有個這山里來的制茶師傅說,他家祖上是前前朝被牽連流放的罪臣,曾是宮里的御茶師,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曾經的札記還在。”

    “如果姐姐你需要,他可以回家去拿過來。”

    又是山民?

    但今天才告訴了他們只要努力就有可能有巨財,而且閩越這個地方,曾經確實是很多犯人流放的地方。

    不止流放,很多逃犯也是流竄在這里的,藏著藏著,就在此地生活繁衍了。

    這個的真實性還比較高,但也不值得自己冒險,萬一他送過來的札記上有隱秘的毒藥呢?在這種風聲鶴唳的關頭,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不著急。”

    “等年后再說吧!

    江瑤鏡一桿子就支到了年后。

    又過了一日,囚惡始終守在原地,警戒的侍衛越來越多,江瑤鏡也是半步都不出門,就一直老實在屋子里呆著。

    閩越城內,一間樸素平凡的小院中。

    “還沒出來?”

    “……沒有。”

    “那還能再想什么法子么?”

    “想不了,已經打草驚蛇了!

    “干,這永安郡主是屬烏龜的么?這么能縮,還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沒時間了,那邊已經開始先行隊伍進墓了,一旦他們摸準了,太子秦王進去,我們就徹底沒戲了!”

    “那,試試強攻?”

    “試!”

    這日夜里,各家的心腹都領了一隊重金懸賞而來的亡命之徒們在城外匯合,浩浩蕩蕩一大群人,為了掩飾動靜,臨近茶山的時候,連馬都棄了,直接小跑著繼續往里。

    誰知最前頭的斥候剛跑過轉角,就瘋了一般的回身狂奔。

    “江侯爺領著兵在山腳守著呢!

    “而且,而且他懷里還抱著那對龍鳳胎!”

    各家心腹:?

    江鏖你有病吧?

    那可是皇家的第三代的嫡長孫和嫡長孫女!

    他兩要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一定會發瘋的!

    江鏖這邊的斥候早就把那行人的動靜報過來了,但他沒攔,甚至還一手一個崽崽,就在路上大剌剌站著。

    有本事你就來。

    從老夫,從兩個孩子的尸體上踏過去。

    來啊!

    江鏖這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莫說各家心腹了,便是亡命之徒都打了退堂鼓,他們是來掙錢的,便是技不如人丟了這條命,那也就是自己一人。

    但要動了那兩還在吃奶的小娃娃,問題就大了。

    亡命之徒也有親人,又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亡命之徒都打了退堂鼓,各家心腹背后的更是牽掛無數,他們更不敢動,雙方就僵在了一個拐角,一個在里面守著,一個在外面站著。

    僵持許久后,終于有人出來開了這個口。

    “撤!”

    有病吧這江鏖,兩個皇室金疙瘩還沒他孫女重要么,居然用兩個孩子來守!

    江家人都不正常。

    永安郡主有病,江鏖更是個瘋子!

    第155章 我想她了

    那些人離去, 江鏖也沒動,只是側頭看一眼旁邊,自有一小隊斥候緊跟而去,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 斥候小隊歸來, 對著江鏖肯定點頭。

    江鏖這才松下了神色,周圍警戒的士兵們也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腳。

    “快點,快把孩子抱回營帳。”

    姜照野不知從哪竄出來,看著江鏖披風里已經熟睡的兩個孩子, 心疼催促。

    江鏖自然也是疼孩子的,不用姜照野推搡, 當即轉身,大步回了營帳,將兩個孩子放進小床, 蓋好被子后又讓一直等著的太醫上前。

    兩個太醫交換看了兩次, 都是點頭。

    小主子們的身體很好, 沒受風寒。

    江鏖心中的大石這才算落了地,低眉看著兩個孩子安睡的小臉, 心中升起些許愧疚,已經蒼老的眸正覆上淺淺的濕意, 姜照野的小聲嘀咕就響了起來。

    “這地簡陋,干脆直接上山得了, 山上好歹有院子!

    “不行。”

    江鏖毫不猶豫拒絕:“小月亮知道了肯定不會與我干休!

    “敢情被罵的不是你?”

    姜照野:知道會被罵你還這么干?

    不過既然干都干了, 后悔無用, 那就一條道走到黑。

    “至少要在這里守兩晚, 現在的布置還是簡陋了些,再整整吧。”

    江鏖點頭, 他現在也需要為孩子們做點事情來分薄自己的愧疚之心,也沒吩咐旁人,而是親自出去參與了。

    姜照野就在小床邊守著,時不時看他們一眼,又晃晃搖搖床,讓他兩睡得更安穩。

    山腳的消息,江瑤鏡目前是不知道的,但瞞不過一直留意這邊動靜的岑扶羲和岑扶光兩兄弟兩。

    聽完江鏖所作所為的岑扶羲:……

    行吧,知道江侯爺最愛他孫女了,誰都比不過孫女在他心中的分量。

    岑扶光白日還在為媳婦兒的機敏而自豪,不愧是本王的媳婦,不像那些好奇心極度旺盛的人,明知有危險偏偏還穩不住自己的雙腿,非要往外跑!

    明知不可無還非要為之的,那是傻子。

    媳婦這般謹慎就非常好!

    而到晚上,知道江鏖干了啥事的岑扶光:……

    唔。

    不知道怎么評價,自己的身份,怎么評價,在哪一方都是錯的,那就,給江鏖一朵小紅花叭。

    如果岑扶羲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肯定會斥他這有鼓勵有何異?

    幸好他不知道。

    不然他非得讓岑扶光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還小紅花。

    孤讓你變成小紅花!

    而岑扶光也幸好不知道他的親大哥在想什么,他時刻都在按捺想飛奔去見小月亮的沖動,坐是坐不住的,聽完在意的人都沒有出任何意外的消息之后,他馬上就起身接著去布局進墓所需的一切了。

    也是陰差陽錯躲過了一頓打。

    ——

    江瑤鏡一向都知道在什么樣的時間做什么樣的事情。

    她清楚明白自己目前唯一能做,也是最應該做的,就是安安穩穩呆在這方被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小院內。

    既然腦子不聽話,總想著飛躍這連綿的群山,去到也許是某個山坳里,又或許山間瀑布直流而下的,他正待著的地方。

    那就不要動腦子,把自己累到一上床就能睡著,就不會多想了。

    于是接下來的兩日,江瑤鏡算是瘋狂去練去找回曾經早已丟掉的基本功。

    當然,她也不會明知自己現在是老胳膊老腿還急功近利,也沒想過短短幾日就把曾經丟掉的一切都撿回來,反正就埋頭苦練,到身體極限了,也不逞強,或去后院種花,或去書房練字靜心。

    總之,把自己這幾日的生活安排得很是密集妥當。

    程星月原本還怕姐姐無聊,幾乎空閑時候都來找她說話,只是某一刻忽然發現自己的出現,好像打擾到姐姐了。

    她看著姐姐每日似乎都在用盡所有力氣夜里才能安枕,又看了一眼外面越來越多的侍衛,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再故作幼稚說些打趣的話語,只和江團圓一起,安靜陪著一整天下來幾乎不怎么言語的江瑤鏡。

    又過兩日。

    到了他們說好進墓的這一天。

    沒有新的消息傳來,那就是一切都按照計劃在進行,既然他們已經進了仙人墓,那自己這邊,危險性沒那么高了吧?

    既然想要從太子手里虎口奪食,那他們就該積蓄一切力量在那邊,或煽風點火或留守接應,總之,不該再浪費人手在自己這邊了。

    江瑤鏡看向囚惡,“今日能登山嗎?”

    “能!

    囚惡回得十分有底氣。

    山頂甚至附近山脈已經派人去查探過了,再出意外,自己就提頭去見王爺!

    “那我今天想去山上看看!

    “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江瑤鏡回身換過一身適合爬山的簡單衣裙,幾乎小跑著往外走,程星月連忙跟了上去,慢了一步的江團圓扯過衣裳上的白狐披風攏在手臂上,“姑娘,等等我——”

    這座山已經被大致修整過,雖然沒有砌出一條小道來,但也和山腳至山腰的山路一般,都鋪了長而寬的青石板,沿路兩旁的藤蔓荊棘也被清理過。

    江風領頭,囚惡斷尾,江瑤鏡被人群簇擁在中間。

    無心欣賞兩側風景,她只專心看著腳下的青石板,一步又一步,穩當而又堅定地向上攀登。

    一個時辰之后,在江團圓的大聲喘息中,前面隱隱傳來了江風的聲音。

    “到山頂了!

    也跟著出了一層薄汗的江瑤鏡終于抬起了頭。

    這座山確實是此處最佳的觀海地點,所以最初來修整茶山的人還在最頂端弄了一處簡單的露臺出來。

    剛從小道走到山頂的江瑤鏡一抬眼就看到了那處露臺,只要她的視線順著露臺向外眼神,馬上就能感受到山海交界處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震撼。

    但她沒有。

    她直接回身,定定看向隊伍最末處的囚惡。

    囚惡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江瑤鏡的注視,加快速度來到她的跟前。

    “夫人?”

    “他們在哪個方向?”

    “從這里能看到嗎?”

    所以,夫人今日登山,不是觀山海,而是想要眺望王爺他們所在的方向?

    他踏上最后一塊青石板,在山頂踱步一圈分辨了一番方位,最后瞇著眼遠眺某個方向,不太確定道:“……應該是那邊!

    江瑤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舉目遠眺。

    怪不得他說得這般遲疑,綿延的青衫高低錯落又郁郁蔥蔥,打眼看過去幾乎全然一個樣,也沒個標志物件能做得標記。

    舉目四顧久尋不到,江瑤鏡也沒有述說失望,也只是安靜地看著。

    就是這天惱人,明明還是冬日里的太陽,竟有些灼人,便是以手為扇擋至額前遮住了,杏眸里也很快浮上了一層水汽。

    囚惡卻莫名覺得一陣酸澀,他心里想著,或許王爺該帶著夫人一起的,本來就沒有多危險的事,不是么?

    留下的人,或許比上戰場的人還要難熬。

    “風大,姑娘把披風披上吧?”

    江團圓還要問一嘴,程星月直接上手給她披上了。

    江瑤鏡看著為自己系上披風的程星月,對她笑了笑,“別擔心我,我沒事!

    “只是忽然一個念頭而已,看不到就算了!

    不會因此而傷心。

    她自然也不會自找苦吃在這山頂之上做癡情人久久不愿離開的模樣,都看不到,有什么好守的?

    “下山吧!

    轉身之際余光瞥見一抹瑰麗粼光,定睛看去,遠處的大海既和綠林接壤,又和蔚藍的天際模糊了界限,云朵仿佛點綴在大海之上,舢板船晃晃悠悠離岸,海鳥劃過一片霞光自在翱翔。

    真好看。

    江瑤鏡唇邊的笑靨漸深。

    已經開始期待明年夏天了。

    —— ——

    “你太過分了!”

    密室這邊,江驍一遍抖落身上的小石子碎屑,一邊指責一臉無辜的岑扶光。

    能不指責他么?

    突然被拉過去擋在前面,他都懵了。

    而且這又不是什么危險的情況,就是火藥的計量沒有控制好,密室這邊也被影響了些許,就門口處蹦掉了一些石塊碎屑而已。

    哪怕用臉接,也最多是劃個小傷口而已。

    這有什么危險?

    就連見善都沒動。

    “而且見善不是在你旁邊,你不拉他,拉我?”

    “公報私仇是不是?”

    江驍有絕對的理由懷疑他就是在公報私仇,因為剛才自己趁著一片混亂之際,非常精準地從蠱師身上把那裝有同心蠱的小罐子給砸了。

    這廝絕對看見了!

    岑扶光慢條斯理取下蒙了一層灰色面罩,在手里抖抖,另一只手指著自己完好無損半分塵埃都不曾沾惹的臉,“這張臉你妹妹很喜歡!

    “你身為哥哥,不應該挺身而出為它規避一切危險嗎?”

    “我拉你一把,是為了你們的兄妹情義不出問題。”

    “不用謝!

    江驍:……

    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人?!

    我還得謝謝你是不是?

    既是妹妹,又是哥哥,那就是家事,江驍已經顧不得太子還在場了,他要開始大逆不道了,然而臟話還沒出口,耳邊忽然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說,是不是你摔了我的蠱?”

    江驍緩緩扭頭,直直撞上了蠱師那張滿是繁復花紋的臉。

    江驍:……

    岑扶光扯著嘴角笑了笑,沒管這兩人一個死活不認一個說除了你還能有誰的瘋狂拉扯,腳步一抬,徑直走向已經在最里側已經躺著了的的岑扶羲。

    “情況如何?”

    岑扶羲沒有回話,閉著眼,慘白著一張臉,眉頭緊皺。

    太醫低聲回:“殿下是被剛才的爆炸聲給影響到了,要緩上一會兒才能說話!

    雖然早早就來了這密室,但這次進仙人墓既然是為自己‘求’藥的,岑扶羲前面也是做足了找藥的假象,雖然沒到累倒的程度,也確實是‘盡力’了。

    只他本就不喜聒噪,平日里恨不得周遭一點動靜都沒有,今天這驚天一炸,正常人都會恐懼幾分,更別提岑扶羲這個本來就忍不得聲響的人。

    直接把人炸懵了,到現在都還沒能回神。

    岑扶光就在旁邊守著。

    密室中其他人說話的動靜也漸漸低沉消失。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岑扶羲才算是睜開了眼,看著守在一旁的岑扶光,“你還不去補刀,站在這里做什么?”

    既然做了就要做絕,今天進墓的人,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岑扶光低眉看了一眼他臉上漸漸緩過來的血色,又瞥了一眼太醫。

    太醫隱晦點頭。

    岑扶光這才抬腳一踢,放在一旁的長刀凌空而起又穩穩落在他的手里。

    “那你好好歇著,不用考慮任何事,一切交給我。”

    “小心一點!

    岑扶羲側頭他離開的背影。

    岑扶光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又伸手點了一隊人,領著他們從早就預留出來的密道出去了。

    *

    本就陰暗的墓地被炸過一次后,燭光湮滅,碎石遍地,即使特意避開的甬道中也時不時有巨石攔路。

    近乎全黑的甬道中,岑扶光手持長刀,精準地避開路上一路的崎嶇,或跳或跨都是無聲而又迅捷,他身后跟著的見善等人亦是如此。

    出了甬道后,看著更為殘破甚至好幾處都堵死了的墓地,岑扶光抬手比了個手勢,后面的人各自分散,奔向他們早就各自分割好的區域。

    細碎的痛呼聲若有似無,這個倒霉蛋大約是正好被落下的巨石砸了個正著,都不成人形了,還能喘氣呢。

    岑扶光手起刀落,尖刀沒入他的心口處,給了他一個痛快。

    而他身后的見善,在他另一邊心口處又補了一刀。

    見善:就算有人天生心房異處,也躲不過小爺的奪命刀,誰也別想在小爺面前炸尸!

    主仆二人一路持刀前行,沿路遇到的所有人都是直接上刀,沒有任何廢話,便是已經昏迷假死過去的人也不放過。

    補到后面,見善都補困了,打了一個哈欠。

    耳畔隱隱傳來其他方向打斗的動靜,怎么自己這邊都是殘了的,廢了的,一個能反抗的都沒有,瞌睡都來了。

    前方的岑扶光忽地停下,見善差點沒剎住腳撞了上去,連忙停下步伐,低聲,“爺?”

    岑扶光頓了一會兒才道:“……沒事!

    繼續前行,血色一路蔓延。

    見善這會子不困了,他瞅著自家王爺一如既往的高大背影,忽然覺得哪里不對。

    今天的王爺好安靜。

    只是以前在戰場上補刀時,遍地殘骸,入目所及皆是人間煉獄,這種情況下,或笑或罵,總要把情緒發泄出去,哪怕都是敵人,但一直在深淵中沉默,也一定會被深淵拉進去。

    王爺以前是點評。

    點評他們各種不一的死法。

    今天的王爺怎么不說話?

    “噗——”

    又手起刀落送走了一個倒霉蛋,見善正要說些什么來打破這一地的沉默,岑扶光卻驀地加快動作,衣袍翻滾,槍出如龍,血痕濺了滿地。

    見善一個出神的功夫,岑扶光差點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也顧不得插科打諢了,連忙跟了上去。

    *

    岑扶羲這次沒有犯病,但也確實好不到哪里去,目送岑扶光離去后,他就用了太醫煎好的湯藥,沒一會兒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墓中不知白天黑夜,等他再醒時,還是只有燭臺那一片小小光影,和扶光離去時沒有任何不同。

    “醒了?”

    不知何時回來的岑扶光,一直守在他的塌前。

    也不需要岑扶羲的回應,直接看向角落守著藥爐的太醫,太醫小跑著上前,跪地把脈。

    知道太醫給出還算可以的答復后,岑扶光也沒閑著,又讓人上一直溫著的清淡藥膳。

    這間早就布置好的密事,能滿足岑扶羲的一切所需。

    而就在岑扶羲坐起來用膳的時候,岑扶光也不閑著。

    “這次進墓的老家伙們都已經魂歸地府了!

    “方士乃至三教九流的人,只要進墓的也都已經一網打盡!

    “外面的小部分叛亂,江鏖已經在領兵圍剿!

    “這邊的事情已經落定,至于這邊的事情爆發出去后會是怎樣的震蕩,那是父皇該考慮并解決的事情!

    “你就在此地好好修養,幾日后出墓也只管帶著團團玩就是,不要思考任何事情!

    “能做到?”

    聲聲冷語下都是密密的關切。

    岑扶羲面色一軟,心中軟意淌過,目光微潤地看著依舊面無表情的岑扶光,正要說些什么,卻見他一下子站了起來。

    “行了,我要去見我媳婦了!

    “你這個孤家寡人,就在這好好待幾日,我明兒再回來陪你。”

    岑扶羲:……

    感動個屁。

    “……不用你陪。”

    “你吃完就接著睡,等你睡醒,說不定我已經回來了。”

    “不用太想我!

    “不想。”

    “嘖,年紀大了,怎么還口是心非了起來?”

    “滾!”

    ——

    “爺!

    見善一邊給岑扶光收拾東西,一邊猶豫著開口,“夫人已經知曉咱們會在這邊呆幾日,而且報平安的人已經出發了,您何必……”

    在墓地的時候王爺就是主力,和那些人斗智斗勇,三兩天的時間攏共就闔眼了幾個時辰。

    一切結束后又是補刀又是查漏補缺,把太子爺做的事也都包攬了。

    現在正是歇著緩解疲乏的好時候,偏又要馬上去見夫人。

    而且這報平安的人才走,您這前后腳跟上,報平安的意義何在呢?

    再有就是這會子王爺絕對不能出現在人前,那就只能繞路在密林中穿行,雖然王爺武藝高強不懼山間野獸。

    但是,何必吃這份苦,就為了趕這點時間呢?

    已經換過一身夜行衣,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隱在夜色之中的岑扶光,聽到見善的話語,沉默片刻,一臉凝重吐出四個字,“我想她了!

    見善:……

    他狠狠閉嘴,控制住全身的力氣才沒把收拾好的小包裹砸在腦子進了水的自家王爺身上。

    雙手高舉上呈的同時狠狠彎腰。

    “您慢走——”

    嗓門拉得極長,跟上貢似的。

    岑扶光斜了他一眼,一把扯過他手里的小包裹。

    走了。

    今夜雖無月色,但頭頂璀璨銀河倒灌,繁星閃爍,便是密林中也有星光指引前路,岑扶光孤身一人在林中穿梭,身體是累的,心卻是飛揚的。

    我想她了。

    而且我還有一種莫名卻十分篤定的直覺,她也在想我。

    所以我要去見她,越快越好。

    第156章 既盼她淡然無憂,又盼她牽腸掛肚。

    如果一切順利, 那報平安的人,該來了吧?這兩日,囚惡都在山門前等著。

    他不信這件事會出意外, 只是爺和太子這幾日暫時不能出現在人前, 這報信的信鴿也不能送, 若是半路被人截了會生出許多麻煩來,只能人跑著來報平安。

    算算腳程,該到了。

    他剛如此想,夜色中就聽到了噠噠馬蹄聲, 他的耳尖一動,站直了身子望向前方, 雖然依舊面色寡淡無外露情緒,但嘴角上揚了一分。

    他聽出來了。

    這是自家王府的馬蹄聲。

    而事實果然也不出囚惡所料,來的正是王府的人, 自他的身影出現之際, 囚惡就瞇著眼去觀察他的神色, 只夜色沉沉,直到人臨近了, 才算是真正看清。

    疲累,但不慌, 甚至看到自己后下馬的動作還很從容。

    妥了。

    囚惡心中石頭落地,抱胸站在原地。

    “統領——”

    “恩。”

    從來人口里得知所有人都平安的消息后, 囚惡開始詢問細節, 尤其是關于王爺的, 平安不等于沒有小傷小痛。

    夫人肯定會問的。

    那人剛回王爺除了這幾日沒怎么休息外, 一直生龍活虎,兩人的耳尖同時一動, 又齊齊看向了來路。

    又來了馬蹄聲,這噠噠聲聽著,好像依舊是自家人?

    已經來了人報平安,怎么又來人了?!

    難道出什么意外了?

    囚惡心神一緊,甚至小跑著迎了兩步上前。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家王爺馳騁而來的身影。

    囚惡:?

    報平安的人才到,王爺就緊隨其后,那報平安的意義在哪?

    岑扶光的速度不停,路過這兩的時候掃了他們一眼,然后就直接略過,進山了。

    囚惡:……

    沖著也是一臉茫然困惑的侍衛擺擺手,有些心累道:“去歇著吧!

    肯定又是王爺一拍腦袋突然做出的任性決定。

    都懶得問了。

    反正自從王爺遇見夫人后,做出什么決定都不稀奇了。

    確實如江瑤鏡預測的一般,這種突然出現的‘大黑熊’,便是已經熟悉岑扶光的江團圓都會被嚇一跳。

    天知道,江團圓一個轉身就看到門前那一坨漆黑模糊人形時,人雖然沒有尖叫出聲,但腦海里想的都是這幾日看的山中精怪的話本,這種看不出人形又黑黢黢的,通常都是食人心的反派!

    有些人看似還活著,但實際上已經走了有一會兒。

    也幸好她在第一時間就被嚇蒙了,而等她回過神來時,岑扶光已經走了進來,自然也就看清了他的面容。

    雖然容色邋遢胡子拉碴,人也滄桑了不少,但好歹能認出人。

    江團圓一個大喘氣,正覆著狂跳的心口要請安,岑扶光一個抬手制止了她的請安,腳步不停,徑直掀開簾子往里間去了。

    這一路回來,雖然天穹星光熠熠,但岑扶光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如今到了內間,掀開了床帳,看到了床榻之上正在安睡的江瑤鏡,岑扶光心里瞬間了悟,原來是缺了月色。

    他沒有上床,而是就地坐在了床邊的腳踏上,抬眼看著獨屬于自己的那一抹月色,悄悄探進了被子里,本想握住她的手,卻在觸及之前停住了。

    自己的手很冷,暖一暖再握她。

    岑扶光知道不該這么著急忙慌的趕回來。

    也清楚做出這個決定,便是江鏖都可能會覺得自己過于兒女情長。

    甚至小月亮醒來后,也可能會‘責怪’自己。

    但這并不是一個一拍腦袋就做出來的決定,而是深思熟慮后,依然覺得必須這樣做。

    是,江家一直尚武,小月亮出生在軍人世家,她大約自懂事起就習慣了離別等待和擔心,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點。

    習慣不代表不自苦。

    更別忘了,她在等待中失去了她的父親和母親,而曾經的江鏖,也是大傷小傷不斷,光是自己偶然聽聞的重傷就有兩次。

    旁人知道只是唏噓一二,可小月亮呢?

    她很害怕吧。

    在父母離去,江鏖也重傷生死不知的日子里,她一個閨閣女兒,不止要處理好家中的大小事務,恐怕還要擊退那些明明是親人,卻巴著自家不停吸血的族人。

    雖是親人,但外人尚且還在猶豫之際,他們就已經率先咬了上來。

    明為至親,實是財狼。

    那時候的她,一定很無助吧?

    是,自己以后肯定還是會上戰場的,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要回到曾經的舊日習慣里,等待,擔心,但沒用,只能等待。

    可是至少,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圍內,都想第一時間讓她看到自己。

    旁人說再多都無用,讓她親自看著自己完好無損,這樣,是不是就會好一些?

    塞在被褥邊緣的手已經由涼轉溫,但岑扶光沒有再試圖繼續往里塞,而是反手抽了出來,站起身來,無聲退了出去。

    外面的江團圓已經不見蹤影,但浴房里已經放足了熱水,換洗的東西也已經備好。

    岑扶光單手扯開身上的鶴羽大氅,很快衣裳就散落了一地,完美的身軀沒入依舊熱氣十足的水中,熱水拂面,水珠劃過精致的眉眼,又順著脖頸一路蜿蜒直下。

    向后穩穩一靠,雙臂自然舒展搭在兩側,放松狀態下依舊鼓起的背肌和大臂,都在表明這是一個及其強壯的男人。

    而此刻這個強壯的男人,腦袋也往后一搭,直愣愣地看著房頂,唇邊的笑,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蕩漾。

    是,自己沒有詢問囚惡或者江團圓,這幾日小月亮的具體生活。

    但他不瞎,他有眼睛,他看得見。

    小月亮從來不習慣有人守夜,江團圓那個丫頭,只要夜里告退后,只會在晨曦時出現,半夜從不會過來查看。

    但今天,寅時剛過半,遠遠不到她們主仆兩起床的時候,但她披著衣裳過來了。

    自己剛進門時,她正從里間出來,可里面的小月亮已然沉睡,說明并非熬到現在,而是身為貼身婢女的江團圓清楚,這些天,小月亮夜不能安枕,她才會一改往日做派,大半夜還披了衣裳過來查看。

    現在這幾天,能讓小月亮這般掛念的,除了自己,沒別人了。

    兩個孩子都得靠邊站!

    想到這點,岑扶光臉上的笑意就愈發明顯。

    人大抵都是矛盾的。

    既盼她淡然自若不為別事憂心,又盼她時刻都掛念著自己。

    若是再能牽腸掛肚,就更好了。

    ——

    今日怎么睡得這么沉?

    江瑤鏡人已經醒了,但還沒睜開眼,因為她覺得昨夜的自己好像睡得非常好,全然沒了前面幾日初初剛清醒時的頭昏腦漲。

    下意識地蹭了蹭。

    恩?

    這觸感不對,不是枕頭。

    徹底醒神,睜眼的同時,熟悉的味道也從鼻腔傳進了大腦。

    他,回來了?

    江瑤鏡睜眼的動作一頓,抬眼就看到了平躺睡著外側的岑扶光,自己則是側身抱著他的胳膊在他肩膀上蹭呢。

    手肘撐在床上,江瑤鏡半抬起身子,看著近在咫尺的岑扶光。

    看他眼下滿是青黑,看他顯然已經沒有精力刮而愈發旺盛的胡渣,但江瑤鏡不覺得他邋遢,因為就是這么個男人,日夜兼程向著自己奔*7.7.z.l赴而來,還能記得沐浴后再上來,這點胡子,竟然覺得很可愛。

    江瑤鏡就這么撐著下巴,看了他的睡顏好久好久。

    久到外面已經天光大亮,江團圓已經在簾外來回踱步了幾圈,正想著要不然進去偷看一眼,簾子終于從里側被人掀開了。

    江團圓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姑娘那雙滿是笑意的眼睛。

    她頓了頓,把原本想說的話都如數吞了回去。

    她本來想跟姑娘說昨天的自己被嚇死了,還以為是山里的黑瞎子成精了下山了來吃人了,嚇到靈魂都快出竅了。

    但看著現在一臉歡喜的姑娘。

    如果昨夜是姑娘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外的王爺,她不會害怕的,她只會沖過去緊緊地抱住他。

    江團圓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舊事。

    雖然那會子自己還沒有近身伺候姑娘,但作為江家的家生子,她是一直在江家長大的,也清楚,每每家里的爺們出去后,家里的氛圍是怎樣的。

    開戰時還好,那會子所有人心里都有一股勁或者說一種祈求。

    一定要勝仗,一定要凱旋而歸,那會子留守在家里的人,不管是心里祈禱還是呼朋喚友一起去上香,雖然掛念,但有希望和盼望同存,至少整個人的氣息都是往上走的。

    最難的,是打仗結束后的艱難等待。

    勝仗也好,敗仗也罷,都要打完才能知道掛念之人的生死,而哪怕當時的老太爺是將軍,是統帥,不會有人忘記給城里的江家通風報信。

    但信上說得再真,都不及看到真人來得踏實。

    沒受傷,可這次鏖戰許久,真的一點傷都沒有?

    受傷了,傷在哪里,可有大夫醫治,可能回家養傷?若是不能,在戰場上,有修養的時間嗎?

    而姑娘作為僅剩的主子,她不能倒,也不能表現出擔心的神情,甚至還要兇悍,因為這樣才能震懾住一旦老太爺有什么不對就蠢蠢欲動的江家族人。

    可這些情緒,不說,不表現出來不代表沒有。

    而且這種種心緒,只有眼見為實,真真切切看到人了才能解。

    平安信根本無用。

    “姑娘。”

    江團圓垂下眼簾,“大夫已經在外面侯了許久了!

    “對。”

    “大夫!”

    看到岑扶光出現在自己身邊時的驚喜太過,竟忘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大夫給他把脈,江瑤鏡連忙換了一身衣裳,又請大夫進來。

    好在結果是好的。

    累狠了,好好養一段時間就是了。

    江瑤鏡又親自去了廚房一趟,根據大夫的建議給他燉上了滋補的藥膳,又想著他肯定還要再趕回去那邊,又叫大夫配好他接下來所需要膳食藥材,又用油紙包了,等他離開時一并帶過去,用瓦罐一燉也就好了。

    做完這一切后,吩咐小丫鬟看著火候,站在原地想了想,目前沒有其他事了,她又轉身回了里間。

    等岑扶光悠悠轉醒之際,不僅錯過了早膳,連午膳的時間也過了。

    他眼睛剛睜開,還沒聚焦了,手就有自我意識地伸出往里一探,沒摸到人的瞬間,眼睛馬上就有神了,正要起身,耳畔傳來了滿是笑意的熟悉聲音。

    “醒啦?”

    岑扶光動作一頓,循聲側頭,就看到小月亮正坐在腳踏上趴在床邊,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呢。

    昨兒是自己坐在腳踏上看著她的睡顏。

    今天是她坐在腳踏上看自己?

    岑扶晃竟有了時空錯亂的恍惚之意。

    “怎么了”

    “還沒睡夠嗎?”

    江瑤鏡撐著床邊站起身來,伸手在他面前擺了擺。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問了。

    岑扶光原本還想問她,對于突然出來的自己,會不會高興。

    她的行為,和剛睜眼時看到了燦爛明媚笑意,都已經給出了答案。

    岑扶光的嘴角上揚,坐起身來,一把把嘴里還叨叨不停的她給抱進了懷里。

    第157章 有點刺激,希望父皇近日身體不錯吧

    自從起床后, 不管是洗漱用膳,還是這會子在書房處理一點事情,身后都跟了一個小尾巴, 這對岑扶光來說, 是非常稀奇的體驗。

    也是小月亮用行為表達對自己徹夜趕回家行為的高興。

    岑扶光有手手肘抵著書案, 撐著臉頰,看著一側的小月亮主動為自己研墨。

    一手挽袖,一手研墨,極致的黑與白交匯, 柔嫩纖細的手腕輕輕轉動,墨汁隨著她手腕的韻動緩緩浸出, 墨香夾雜著女兒香,有種說不出的活色生香。

    從前的自己對紅袖添香嗤之以鼻。

    如今的我不忍錯過一絲畫面!

    白皙柔嫩的指尖一頓,手背似乎都覆上了一層粉色, 又漸漸向著手腕蜿蜒向上。

    岑扶光微挑眉梢, 了然戲謔的目光順著她白玉似的手臂一路往上, 果然,看到了一張含羞帶怯, 與花齊顏的俏臉。

    他依舊撐著臉頰,直勾勾地看, 毫不掩飾的一直看。

    看得江瑤鏡脖頸一緊,眼睫輕顫, 又等了片刻, 抬起眼皮, 水波瀲滟的眸子回望了過來。

    岑扶光已經做好挨罵甚至挨打的準備了。

    或許這次的待遇會好一點, 嬌嗔自己一眼?

    然而出乎岑扶光預料的是,江瑤鏡既沒罵他也打他, 看了他一眼后,又繼續面紅耳赤的研墨,一副算了,由著你的看的乖巧勁兒。

    恩?

    岑扶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一手握住她正在研墨的手腕,一手向后一把攬住她的柳腰,微微用力江瑤鏡就整個人坐在了他的懷里。

    她小小驚呼一聲,下意識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還未抬眼,不知何時變得有些喑啞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今天怎么這么乖?”

    這般乖巧,只會讓人更想欺負啊。

    江瑤鏡抿了抿唇,又過了幾息才抬眼,杏眸中水光稍減,但眼尾的一抹紅色泄露了她此刻強作鎮定。

    “乖點不好?”

    “非常好。”

    岑扶光迅速給出了高度認同的回答。

    “但是——”

    他一聲輕笑,俯身低頭,幾乎和她鼻尖湊著鼻尖。

    “你知道的,我最擅長得寸進尺了……”

    “我知道啊!

    出乎意料的,江瑤鏡也回得非?。

    既然知道你還?

    岑扶光黝黑瞳孔中的疑惑一定,隨即反應了過來,還不等他再開口,江瑤鏡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腦袋也埋進了他的懷里。

    “你休息好了嗎?”

    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說得非常清晰。

    岑扶光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后,喉結一滾,瞬間起身,也把依舊躲在他懷里的江瑤鏡打橫抱了起來。

    媳婦兒都主動委婉邀請了。

    再忍就不是男人了。

    “當然!

    *

    當岑扶光再度出現在囚惡面前時,整個人都已經容光煥發,和昨日夜里那個邋遢甚至有些滄桑的男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囚惡:有媳婦的男人,這么快就能恢復精力嗎?

    不過他不是見善,心里好奇一句就已經足夠,從來不會問出口,只抬眼看了一眼剛剛被夜色籠罩的大地,“要回那邊了?”

    岑扶光:“你怎么知道媳婦專門給我準備了許多藥膳,而且是我一人獨有的,其他人都沒有,包括江鏖!”

    囚惡:……

    木著一張臉,視線移向別處,當著岑扶光的面,光明正大的無視他。

    這個死魚臉,跟你說這些真的很沒勁。

    找錯了炫耀對象,岑扶光翻了個白眼,嘆了一聲,直接跳過這茬說起了正事,詢問這些日子,江瑤鏡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

    囚惡回了三個硬邦邦的字。

    岑扶光:?

    囚惡理直氣壯:“屬下又沒有近身伺候。”

    “您要問夫人的日常,該去問江團圓。”

    問我是真的找錯人了。

    問江團圓和明擺著告訴小月亮有什么區別?

    那個小丫頭壓根不怕自己,她心里也只有小月亮一個主子,就算威脅她不能告訴小月亮,她便是當場答應了,只要一離了自己的視線,肯定馬上就全禿嚕給小月亮聽,一秒都不帶遲疑的那種。

    “不過您進墓的那日,夫人登上了山頂!

    “不是去觀山海,而是登高眺望仙人墓的方向!

    囚惡想起那日的所見所聞,明明夫人很安靜,莫說歇斯底里,就連微紅的眼眶都不知擔心所致還是單純的被太陽刺了眼。

    但始終記得那個畫面。

    小月亮在自己進墓的那天,登山眺望自己所在的方向?

    岑扶光是知道她有多謹慎的。

    哪怕那些人被江鏖給逼退了,也確實積蓄了所有力量在墓里準備殊死一搏,但小月亮不該清楚這一點,因為江鏖肯定沒敢告訴她,甚至小月亮怕是都不知道江鏖在山下守了幾天。

    但她還是登山了。

    在那么謹慎的情況下。

    囚惡認真想了想,既然無法忘記那個畫面,那就順從本心,該說就說。

    王爺您以后若是不那么危險的任務,就別讓夫人留在家里等待了吧?

    只是他剛抬眼,就看到自家王爺正微微垂著頭,縱夜色彌漫,但廊燈之下,他依舊看清了緊緊抿著的唇和微顫眼睫之下的那抹心疼之色。

    不用多此一舉了。

    囚惡心里這般想。

    ——

    大約是被岑扶光離去前孤家寡人這四個字給刺的,等岑扶光大包小包再回密室時,岑扶羲抬眉掃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陰陽怪氣,“喲,咱們家的癡情種回來了?”

    癡情種這三個字,岑扶光不僅不覺得丟人,還非常自豪。

    “你羨慕?”

    不等岑扶羲回答,岑扶光就自顧自搖頭道:“你羨慕不來,你沒遇到好媳婦,我遇到了!

    岑扶羲:……

    想到還在京城汲汲營營甚至都沒給自己來封信的太子妃。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兩句話就把大哥打敗,岑扶光非常滿意,甚至還乘勝追擊,把手里抱著的包裹往桌上小心一放,又迅速拆開。

    “看,這是媳婦特意為我準備的東西!

    “親自準備,親自打包的!

    “我獨有的,別人都沒有!

    岑扶羲:……

    “安靜。”

    他直接側頭看向一旁正死死抿唇忍笑的安靜,“把弟妹前些日子特!地!給孤準備的炙金枇杷膏拿出來!

    “是。”

    二夫人準備的一罐枇杷膏自己還真的帶過來了,這個舀一勺泡水喝確實適合殿下。

    安靜點頭答應,很快就從柜子里翻了出來。

    岑扶光:?

    為什么本王沒有?!

    他瞇著眼看著安靜在那泡水,泡好后恭敬呈給岑扶羲,又瞇著眼看岑扶羲淺嘗一口后那做作浮夸的享受模樣!

    岑扶光:“我媳婦一向周全!

    這次進墓地,他自然不會忘記前面江瑤鏡給他準備的牛肉干,一直帶著呢,正好,掏出一小包打開就往嘴里塞,嚼啊嚼,還不忘糾正岑扶羲的措辭。

    “但你可不是特地,你只是順帶!

    岑扶羲:……

    這點好像也沒法反駁。

    他憋悶片刻,明白了一件事。

    不能和扶光討論有關他媳婦的任何問題,因為一對上弟妹的任何問題,扶光他不僅攻擊性十分強還底氣十足。

    放下手中已經喝了一半的飲子,岑扶羲面色一正,“外面的情況如何?”

    “一切正常。”

    岑扶光頓了頓,又補充,“大家演技都很好,江鏖也帶著人和他們在互飆演技呢!

    事實上,岑扶光回來的時候,還隱在人群中悄悄瞪了江鏖幾眼。

    是,他承認。

    今天主動的小月亮自己很喜歡,也很享受,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兩人的靈魂都契合了幾分。

    但享受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

    她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感動至此,是因為她曾經等待了太久。

    錯不在江鏖,但就是遷怒了。

    自己的媳婦當然是自己心疼,就是這么不講理。

    “互飆演技,演什么?”岑扶羲不是很明白。

    思路被打斷,岑扶光奇怪地看了岑扶羲一眼,“著急啊!

    “咱兩都生死不知呢現在,外面的人能不急?”

    “一個個的,演得都挺像,我在外面看著都覺得他們是真不知道呢!

    都跟天塌了似的,好像馬上九族都要去地下團圓了一樣。

    聽他說完,岑扶羲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腰背都挺直了,定定看著岑扶光,“這件事,你有跟父皇說,對吧?”

    岑扶光明顯一愣,也跟著坐直了身子。

    “不是你跟他說嗎?”

    “我說什么?我這半年來都沒有給他回過信。”

    岑扶光:……

    “我離京后,我就再也沒和父皇通過信了!

    “我也是啊!

    岑扶羲:……

    兩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氣氛忽然就尷尬了起來。

    “沒事兒!贬龉庹J真想了想,覺得問題不大,“他的暗衛一直跟著咱們呢,就是沒有通知他們,他們也該察覺到你我是有準備的。”

    “暗衛是人又不是神!

    岑扶羲提出反對意見,“府邸宅院自然隨處可以隱藏,但被駐軍包圍的營帳他們要怎么藏?便是喬裝進了軍隊,也是不能近身的!

    “而且這次計劃都是用的咱們自己的人,好像也沒跟駐軍那幾個將領說過!

    “他們真的知道咱們的計劃嗎?”

    岑扶光:……

    他直接扭頭看向安靜,“你們會把咱們的計劃告訴父皇的暗衛嗎?”

    “怎么可能!卑察o馬上搖頭。

    皇上的暗衛又如何?

    皇上和太子的關系如此微妙,雙方的暗衛不打起來就是好的了,怎么可能互相交流?

    岑扶光不死心叫了見善進來,見善也是一樣的回答。

    不,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秦王府的暗衛和皇上的暗衛,已經偷偷摸摸打了好幾回群架了。

    給他們說自家的計劃?

    想屁吃。

    岑扶光:……

    “沒事。”岑扶羲咽了咽口水,“還有江鏖呢,他知道咱們沒事,會……”

    “他在演戲呢。”

    岑扶光想到先前在人群中看到的江鏖那副失魂落魄,甚至走路都有些踉蹌的傷心背影,扯了扯嘴角,篤定道:“他肯定以為駐軍那邊在演戲,他不認輸,跟人較上勁了!

    岑扶羲:……

    一旁的安靜和見善聽明白了。

    敢情這一出戲,皇上的人壓根不知道呢?

    “那屬下現在出去給他們報信。”

    見善說著就要離開。

    “晚了!

    岑扶羲搖頭。

    一個太子一個秦王,這兩誰出事都沒人能承擔這個責任,昨天墓地坍塌,出口都被堵死,他們便是一會子不能進來營救,也一定會第一時間把消息送回京城。

    即使情況尚不明確也一定會送,因為沒人敢承擔這樣的責任。

    “大概昨兒晚上消息就送出去了。”

    所以,父皇很快就會收到兩個兒子生死不知的消息了?

    岑扶光嘶了一聲,又跟著笑得有些玩味,悠悠道:“有點刺激,希望父皇近日身體不錯吧。”

    第158章 江瑤鏡:早知道不來了

    真, 真就不管啦?

    見善聽自家王爺神色難辨甚至隱隱帶著看好戲心態說完一句話后就自顧自低頭繼續整理行禮,他懵了片刻,又迅速扭頭去看太子。

    誰料太子爺頓了頓, 竟也是默認的態度, 低頭翻閱手中資料。

    見善:……

    兩位爺, 心都這么大的嗎?

    就不怕皇上大悲接大喜,心神激蕩,來個雷霆之怒?

    等等。

    皇上縱然有雷霆之怒,也是沖著外面那些駐軍和他自己的暗衛去, 這氣也撒不到自己這些小蝦米身上。

    天榻下來是皇上自己的人去頂上,和我無關。

    見善也安靜了, 就半蹲在一旁給岑扶光打下手。

    “殿下。”

    門外的江驍看到岑扶光又補了一句,“王爺回來了。”

    “恩!

    岑扶光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襒了一眼他手中拿著的一沓紙。

    “這是什么?”

    江驍:“是這次進墓之人的所有名單。”

    先前岑扶光帶隊出去的那一波是去補刀的, 江驍他們也沒閑著, 雖然人都死了, 但有異心的人,自然要清楚他們背后是哪個家族的。

    岑扶光站起身來, 接過他手里的資料快速翻閱,幾乎過目不忘的他, 看完一次就記住了所有名單。

    不出意外的,這里面都是‘熟人’啊。

    將資料遞還給江驍, 又問, “這就是全部了?”

    “還有幾位分辨不出來!苯敁u頭, “不排除那幾人無關家族, 是江湖人士!

    見岑扶光沒有別話,江驍點了點頭, 上前幾步去給岑扶羲稟告了。

    岑扶光站在原地,想著那名單上的各個家族,熟悉的有,不熟悉的也有。

    說不熟悉,但心里也有那些家族的資料。

    他們只是從前朝末尾就察覺到了亂世將來,就這么蟄伏了下來,這幾十年下來,除了在當地還有底蘊,中央確實把他們忽略了。

    他們會借此機會‘出山’嗎?

    又會給現在的朝堂帶來怎樣的震蕩?

    “扶光。”

    岑扶光從沉思中回神,幾步走上前去。

    岑扶羲將紙張都分開鋪在案上,用朱筆圈了幾家出來,下顎一點,示意岑扶光看。

    岑扶光垂眸看了一眼,腦海中飛速略過這幾家的資料,馬上就找到了共同處,“這幾家祖上都是從海上發家的?”

    岑扶羲點頭。

    “他們大概會聯系你。”

    畢竟自從周家靠過來,秦王府這邊找海船和工匠的動靜并未掩飾。

    “可以。”

    在岑扶光眼里,出海和仙人墓是兩碼事,不會混為一談,但如果那幾家因此忐忑而主動送上好處,那也肯定不會放過。

    “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

    出海這件事岑扶羲沒有插手,海貿一旦恢復,龐大的利益又不是弟弟一人獨得,大頭最后也一定會歸于國庫。

    等扶光試航后可行的話,父皇自己就會接過去,沒必須插手。

    “你真的不參一股?”

    分錢啊。

    送上門的錢,還有不要的?

    我要錢做什么?帶去墓里?

    岑扶羲并未把這句話說出口,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還有其他事!

    “你一人足矣。”

    你能有什么事?

    岑扶光其實知道大哥未盡的話語是什么。

    無非就是覺得壽命不久,對錢財甚至權勢的心都淡了下來。

    是,大齊境內的大夫幾乎都束手無策了,可這不是很快就要出海了么?海外仙山或許是假的,但海外那么多國家,就不信沒一個好大夫。

    多撞幾回說不得就把大哥的生路撞出來了。

    沒事,還有小十年呢,不著急。

    岑扶光忽然抬眼看向江驍:“她有抄佛經的習慣么?”

    察覺到兩兄弟氣氛有點詭異連呼吸都放緩了的江驍:?

    她?

    很快反應過來秦王是在問誰,江驍偏頭認真想了想,“沒有!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以前祖父率兵出征時,妹妹都會去廟里許愿還愿。”

    岑扶光了然垂眸,心道果然如此。

    是,自己和她的初見是在寺廟下的山腳,主動挑破自己的心思也是‘相約’在寺廟的后山里。

    但真正跟她相處了兩年,發現她其實并不信佛,家里沒有供奉佛像,就連平日里練字都是隨意從書架抽出一本抄寫,還多為史料,佛經幾乎沒出現過。

    但今天,自己趁她睡著后去書房辦事時,發現她的書桌之上滿是佛經,頁頁都是她的字跡,一撇一捺也從最初時的規章有序到后面的些許潦草,一頁一頁在書案上鋪開,從頭到尾,幾乎可以完整的‘看見’她這些時日的心路歷程。

    開心么?自然是開心的。

    被人念念不忘從來都是開心的。

    但是——

    明明不信佛的人抄了那么多佛經,因為那時的她已經沒法辦法,除了祈求神佛,什么都做不了。

    遷怒江鏖是真的,但江鏖沒錯。

    那日后的自己呢?

    從前的自己在軍營恣意撒歡的時候她還沒有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可以后絕對避免不了。

    現在遷怒江鏖,以后就會責怪自己。

    怎么辦呢。

    不過,這可真是一個甜蜜的負擔呀~

    江驍一臉無語地看著兀自低頭笑得有些蕩漾的岑扶光,剛還一臉凝重,正憂心他和妹妹出了問題呢,都還沒想怎么勸,他又開始幸福上了。

    別過頭。

    算了,沒眼看。

    ——

    江瑤鏡:“祖父目前做的事,可有危險?”

    江鏖現在算是在平叛吧。

    其實也不算平叛,只能說是小范圍的鬧事。

    畢竟墓地里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家的老祖宗都折在了里面,不管他們帶來的心腹心里如何想,至少面上都要表現出為老祖拼命的架勢,不然回去后可不好交代。

    再有煽風點火渾水摸魚的,但別看人多勢眾,但真正想拼命的沒幾個,所以只能算是小騷亂。

    “不會有危險!

    “最多麻煩了些,畢竟牽連涉及的人數太廣。”

    囚惡回答得很肯定。

    江瑤鏡也相信祖父不會在這件小事上翻車。

    “那現在孩子們是外祖父在照看,在總督府嗎?”

    囚惡點頭。

    聞言,江瑤鏡抬眼看了一眼天際,這會子正是半下午的時候,若此時出發,還來得及陪孩子們用晚膳。

    一想到孩子,江瑤鏡就有些坐不住了。

    這幾日都被岑扶光那邊的動靜牽走了所有心神,如今知他無恙,松下一口氣的同時,又念著好幾天沒見到孩子了。

    想做就做。

    江瑤鏡當即讓收拾東西,下山去陪孩子兩日。

    江團圓當即響應她的決定,馬上就去收拾東西,江瑤鏡也沒閑著,讓小丫頭去通知依舊在制茶房耗著的程星月,問她要不要下山一趟。

    同時把張媽媽留在了山上,她年紀大了,沒必要和自己上山下山的跑,反正沒過幾日自己就回來了。

    又帶著她往后院的小花園走。

    張媽媽一看已經整理好分格出數個小格子的小花園,再看旁邊已經在育種的一小塊地,不用江瑤鏡吩咐,直接拍著胸脯道:“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數!

    江瑤鏡愛侍弄花草,下面的人自然有樣學樣,就算不是專業的花匠,長年累月下來也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出來。

    育種移栽等事張媽媽早已胸有成竹,交給她,江瑤鏡自然是放心的。

    家里什么都有,江團圓只收拾了兩個小包裹出來就說可以下山了,那邊的程星月也過來了,手里同樣提著包裹,她也下山去玩幾日。

    在山里勞作,穿著打扮都十分樸素,程星月幾乎就是一身布衣,發間也只有一枝扁刀型篆刻牡丹花紋的銀簪子。

    “你這個年歲,用牡丹倒是有些不襯?”

    江瑤鏡斟酌著開口。

    程星月抬手摸了一下發間的牡丹扁刀簪,“不是我愛牡丹,是從去歲年末開始,京城流行的風就刮到了這邊來!

    “聽聞好似是皇后娘娘培育出了一株世間罕見的珍貴牡丹,又專門調制和它幾乎同色的口脂,一抹朱紅,涂在唇上貴不可言,一看就知是正室夫人,很受人推崇。”

    “在京城時興得很,這風也吹到了邊城!

    “現在想買不帶牡丹圖樣的首飾都要特地去挑了!

    江瑤鏡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是一國之母,再如何備受推崇都是當得的!

    京城的風都吹到了這邊。

    看來皇后娘娘已經開始財源廣進了,就是不知道皇上后悔放過女人家的‘小錢’沒?

    可皇后娘娘不止是一國之母,還是你的婆母呀。

    程星月有心想八卦幾句,又想到當初自己娘和嫂子那些暗地里的齷齪,想了想,還是沒提這個有點敏感的話題。

    只笑得一臉揶揄,“這既然都下山了,看完孩子后,姐姐不若順帶去看看王爺?”

    “這么多天的相思,半日不夠解吧?”

    程星月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岑扶光回來,但她知道這人回來了,更知道他呆了大半日又下山了。

    如今內院的侍衛已撤,姐姐也不再阻止自己去山上亂跑,那就是危險過去了。

    也不知是下山累的,還是被程星月說中了心思,江瑤鏡臉頰之上飛速暈了一層粉暈,嗔了她一眼,又哼了一聲,“我忙得很,沒空去尋他!”

    這是被說中了心思,惱羞成怒了?

    程星月和江團圓笑著對視一眼。

    明兒姑娘/姐姐肯定會去王爺那邊的。

    ——

    墓地突然坍塌,出口被巨石碎石堵得死死的,便是能用火藥來炸開,又恐里面的結構本就不穩,萬一這邊一炸又把里面搖搖欲墜的情況來個再度坍塌。

    別到時候人沒救出來,又給人添了新危機。

    能被人力挪開的碎石都已經挪開了,剩下的巨石,要么炸開它,要么從旁邊重新挖。

    在場的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皇上的暗衛已經全部出現,三個在閩越駐守的將領也都在這,都是皇上的心腹,但愣是沒一人開口做出炸石的決定。

    是,他們也清楚,這仙人墓是太子爺一手策劃的,應該可能也許大概率不會出問題。

    但墓地坍塌這件事他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是太子秦王故意的,還是偶然發生的意外。

    若是兩位祖宗故意的還好,哪怕現在已經把兩位祖宗被困墓地的事傳回去了,但只要他們平安出來,后面皇上也不會如何震怒。

    就是怕是太子爺也沒料到的意外。

    他那個身子骨……

    要是本來就茍延殘喘了,這邊再一炸波及到里面再起坍塌,萬一就砸到了太子爺呢?

    誰能擔這個責任?

    誰都不敢。

    “江鏖呢,他真的不知道里面的情況嗎?”

    “估計是真不知!

    有暗衛回道:“他便是一人獨處時都一臉憂色,這幾日水米都沒進多少!

    “那讓他來做這個決定?”

    “那里面困著的可是他的孫女婿,他來做這個決定最好。”

    “他精著呢!

    有人冷笑,“直接去平叛了,壓根就不往這邊湊。”

    三位駐軍將領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約而同地把視線對準了一旁的暗衛首領。

    “你才是皇上心腹,你時刻都能見著皇上!

    “你也最清楚,再拖下去,咱們都得死。”

    暗衛首領:……

    干你爹。

    平日里一個個仗著官職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這會子想起我才是最能接近皇上的人了?

    直接翻了一個驚天白眼。

    但確實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抹了一把臉,剛要開口,忽然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隨即地面也開始震動,巨石也從里面碎裂開來。

    幸好用火藥的人是個高手,量控制得極準,巨石只是裂開而非迸射出去。

    不然站在門口的這群人,一個都躲不過。

    “呸呸——”

    灰頭土臉的一眾人正在擦臉上的灰塵碎泥,里面又是邦邦幾下的動靜,巨石徹底碎裂朝外滾落,他們連忙后退了好多步避開。

    “喲,你們看起來,這幾日過得不太好?”

    “有點狼狽呢!

    率先領頭的岑扶光放下踹石的長腿,一身華裳,滿目驕矜,便是身處山野洞穴也絲毫不掩飾他天潢貴胄的氣質。

    此時笑容正燦,黝黑的鳳眸中滿是戲謔。

    顯然,他在看笑話。

    他還不是偷偷看,而是光明正大譏諷出口。

    駐軍將領和暗衛們:……

    不用問了,是故意的局,不是意外坍塌。

    是。

    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但秦王臉上的笑,怎么越看越讓人手癢呢?

    拳頭捏緊了!

    岑扶光目光一垂,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他們拳頭緊握青筋直冒的手背,挑眉,慢條斯理道:“怎么?”

    “我們平安出來,你們很不高興?”

    “高!興!”

    高興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岑扶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這才施施然往外走。

    緊隨其后的自然是岑扶羲。

    岑扶羲知曉這些人在閩越就是為了做父皇的唇舌,而且是旗幟鮮明的站在父皇那邊,江鏖雖為總督,但調遣他們總是推三阻四,尤其是城內的駐軍,竟連他們該做的巡邏都很懈怠,還堂而皇之的說什么總督的人手已經足夠,不敢妄自插手。

    他日因,今日果。

    被收拾也是活該。

    岑扶羲目不斜視地略過了這群灰頭土臉的人。

    后面的人自然都是跟主子學的,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們。

    連嘲諷都懶得說。

    駐軍和暗衛們:……

    戲耍又如何?被光明正大譏諷又如何?

    不服也只能憋著!

    好容易等這行人全部出了墓,牙齦都被咬出血的暗衛首領咬牙吩咐。

    “快,再給皇上傳信,告知太子和秦王都平安無恙的消息!”

    岑扶光心情還算不錯,尤其是自己一行人出現在駐地大營后,那些人驚恐和慌不擇路去報信的行為,更是大大地取悅了他。

    不過他看似燦爛實則冷嗤的笑意在看到囚惡時頓住了,隨即雙眼大亮,真實又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笑意在臉上浮現。

    也不去問囚惡了,拔腿就往自己的營帳跑。

    簾子一掀開,里面的佳人正好轉身回望過來。

    不是江瑤鏡又是誰?

    岑扶光帶著狂跳的心聲幾步就來到了她的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柔夷,說得很是鄭重。

    “首先,媳婦兒你的出現,我很驚喜!

    “我現在心跳得都快蹦出來了。”

    怕她不信,還一把把她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左心房之上。

    確實心跳擂鼓。

    “但是呢——”

    “人要言而有信的!

    “驚喜歸驚喜,說出的話也是要做到的。”

    “飛天我是一定要看的!

    就算這次是大大的驚喜,但該有的福利我絕對不會忘記的!

    這個色胚一本正經在說些什么狂詞?

    江瑤鏡:……

    早知道不來了!

    第159章 媳婦,你是不是,喜歡我了?

    若這人只是自己說說就罷了, 江瑤鏡這些天對他的容忍程度無限拔高,興許是能忍住他的口里花花的。

    偏他自己說了狂詞尤嫌不夠,還目光灼灼地看著江瑤鏡。

    擺明了是在等她點頭給出肯定的回應。

    江瑤鏡:……

    你是真的不知道廉恥二字怎么寫!

    白玉覆粉霞, 不知何時有些水光瀲滟的眸子一眼飛嗔, 顧盼神飛的同時二指禪再度啟動, 掐住他腰間的軟肉,狠狠一旋。

    “嘶——”

    “媳婦,媳婦兒!”

    剛還天生貴胄一臉桀驁的人,立時呲牙咧嘴, 彎著腰舔著臉求饒,“錯了錯了, 真錯了,媳婦快撒手,真的疼!”

    江瑤鏡又瞪了他一眼, 終是撒開了手。

    又哼了聲, 也不想看他此刻那張故作幽怨的臉, 轉身就要*7.7.z.l往里走。

    “我也有驚喜給你!

    一拽一拉,岑扶光又把人攏到了自己胸前, 目色依舊灼灼,迫不及待也想讓她知道驚喜, “我以后上戰場,我都帶著你, 好不好?”

    帶著我, 上戰場?

    這是驚喜還是驚嚇?

    江瑤鏡有些懵, 只看著岑扶光, 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其實她曾經上過戰場的。

    是陪著祖父去給父親,斂骨。

    那天的黃昏很紅, 甚至戰場的斷壁殘垣血痕遍地都不及天穹的紅艷,她當時整個人都似靈魂出竅一般,不害怕,也哭不出來。

    后來緩過神了,回憶起那日,依舊不生惶恐。

    就像一個局外人,看著傷兵痛苦哀嚎,又看他們沉默送走同袍后哭得站都站不穩。

    祖父還問自己怕不怕。

    怎么會怕呢。

    就算是那些看不出原本主人是誰的殘肢,也是別人日思夜想的人。

    “怎么了,你曾經去過戰場?”

    岑扶光可太清楚剛去戰場的新兵蛋子是何種神情了,現在居然在小月亮臉上看到了相似的恍惚?

    江鏖瘋了?

    帶她去戰場做什么?!

    “去過!

    “去送父親最后一程!

    江瑤鏡抬眼看著岑扶光臉上的鄭重,莞爾一笑,“你剛才不還說要帶我去戰場,這會子生什么氣?”

    送父親最后一程?

    這個確實不能怪江鏖胡來。

    岑扶光別過眼睛,知道這會子不適合嬉笑,只道:“我又不會把你帶去開戰的地方,你在城里等我便是!

    岑扶光對自己有足夠自信,他不認為自己會戰死。

    打不過本王還跑不過?

    別說什么逃兵,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真到只剩自己一人時的慘烈狀況,那就必須活著,活著才能為兄弟們報仇。

    “不行!

    不等江瑤鏡回話,他自己就改了口。

    “臨近城池吧!

    兩座城池的距離。

    就算真有萬一中的萬一,小月亮也是能夠安全撤離的。

    江瑤鏡:……

    隔了兩座城池的距離,那帶自己去戰場的意義是什么呢?只為了更快一步收到平安信嗎?

    江瑤鏡有些哭笑不得,卻又想到那日他一臉胡茬沉沉睡在外側的場景,這人睡覺也很是警醒,以前夜里迷迷糊糊起身如廁時,他總比自己先一步醒來。

    可那日看了他那么久,還從他身上爬了過去,他都沒醒。

    顯然是累狠了。

    可累成這般,他還是回來了。

    就為了讓自己早一步看到他。

    別人或許不理解,甚至可能會覺得他癡情上頭,但江瑤鏡很開心,真的開心,這種日思夜想的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時的開心。

    沒有經歷過長久等待的人真的不會懂。

    岑扶光:“不行,臨近城池還是有點不保險……”

    不然再隔一座城?

    但這就離大營太過遙遠了,自己空閑時想去找她都得算時間,不行不行。

    那就在那邊多布置一番在?

    爭取處處都有生路,即使某一條退路出了岔子,還有其他很多條生路可以走。

    那要怎么布置呢?

    誒?

    岑扶光正在心里瘋狂算計如何布置生路,衣襟忽然一緊,回神的同時人已經順著她的力氣彎下了身子。

    下一刻柔軟就主動覆了上來。

    江瑤鏡墊腳,主動蹭了蹭他的鼻尖,看著他黝黑的瞳孔屬于自己的倒影,就連臉上的羞赧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見。

    “我很開心,真的!

    無論是你突然的出現,還是已經在考慮帶我一起去戰場。

    都很開心,真的。

    可看著明顯情動的江瑤鏡,岑扶光卻寧愿自己此刻是個瞎子。

    只要看不見,就不會患得患失。

    明明是渴望許久的珍寶,可當它真的落在自己掌心之心,第一時間竟然不是開心,反而有諸多猜疑。

    是真還是假?

    它為什么會主動出現?

    它會一直留在這里,還是哪天又突兀消失?

    明明在墓地修養的這幾天,是打算好好回憶那段時間小月亮的異常動靜的,想知道她為何心動,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努力向她動心時的自己去靠,哪怕自己扮自己。

    但沒用。

    想不起來。

    那些日子,和這兩年的時光里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為什么會心動呢!

    “外面還有事!

    岑扶光悄悄深呼吸了一口氣,猛地退后一步,也不敢抬頭看江瑤鏡的眼睛。

    “你先歇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就大步離開,背影滿是急促和狼狽。

    江瑤鏡看著門簾驟然被掀起又放下的抖動,如煙的眉心緩緩皺起。

    他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

    不止江瑤鏡一眼就看出了岑扶光的不對勁,岑扶羲也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突然來到自己營帳之中的弟弟很不對勁。

    又認真看一眼,直接破案。

    得,和前些日子神經兮兮患得患失的情況一模一樣。

    肯定又和弟妹有關。

    看著也不像吵架,而且弟妹突然來了這邊,這是驚喜,這個時間點,兩人也不可能吵架。

    所以,他又怎么了?

    自己和太子妃只能算是相敬如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是有一些的,但更多是親情,所以也無法詢問扶光到底怎么了,因為給不出建議。

    岑扶羲本來是想眼不見為凈的,反正他只會一個人兵荒馬亂,礙不著自己。

    誰知剛這么想,縮在角落的一大坨不明物體忽然一聲長嘆。

    嘆息之哀怨,若是夜半聽聞,怕是能嚇死人。

    岑扶羲咬了咬后槽牙,只當自己聾了,低頭繼續看竹簡古籍。

    誰知安靜不過片刻,甚至還沒翻過下一頁,角落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而且這聲音還綿延不絕,不停在岑扶羲的底線上來回蹦跶。

    握住竹簡的手一緊,又砰的一聲放下,清棱棱的目光直直朝角落看去。

    岑扶光正在吃牛肉干。

    誰知吃著吃著就開始淚流滿面。

    岑扶羲:……

    “怎么了?”

    怎么還哭上了?

    岑扶光:“這江驍的口味怎么比江鏖還重!”

    辣死本王了!

    岑扶羲:……

    他自然是知曉那牛肉干不是扶光獨有的,江鏖和江驍都有,同時也知道,這兩人的分量要比扶光少得多。

    原本以為是弟妹偏愛。

    現在看來,這貨肯定是偷渡了。

    辣得眼淚鼻涕橫流,還不停往嘴里塞,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岑扶羲別開眼,不想看這邋遢的一幕。

    可他不想看,那邊的岑扶光好像更來勁了,或者他是在借著被辣哭一事正好發泄自己的情緒,明明都已經吃完了,還在那小聲啜泣,還時不時醒下鼻子。

    這個臟弟弟,不能要了!

    岑扶羲一下子站起身來,親自端了一盆水過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從角落拽了起來,帕子一擰往他臉上一蓋就開始搓。

    中途岑扶光有想過反抗的,但他看著大哥已經忍到極限的冷臉。

    慫了。

    老老實實站在原地。

    岑扶羲大力搓了一通,臟弟弟勉強有個人樣了,雖然眼睛還有點紅,但沒關系,可以見人了。

    直接攥著他的小手臂就往外走。

    岑扶光原本是由著他順著他的力氣往外走,直到他發現大哥的目的地好像是自己的營帳?

    腳步一頓,死死站在原地,不動了。

    拼力氣岑扶羲自然是拼不過他的,岑扶羲也沒想著用蠻力,直接回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確定你不進去?”

    岑扶光別過頭,站在原地不吭聲。

    岑扶羲直接松開手,繼續抬腳往前,淡淡道:“那我去問弟妹!

    “問什么?”

    岑扶光兩步就追了上來。

    岑扶羲:“問她把你怎么了!

    “她沒把我怎么,是我自己的問題!

    “可你的異樣,都是來自她!

    “你自己不能解決,就讓她來解決!

    岑扶羲站在大帳門簾前,微微抬眼看著比自己高了許多的弟弟,本來想刺他幾句,可看著他祈求的目光和泛紅的眼尾,頓了頓,到底還是心軟了。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并未擁有靈魂相吸的伴侶,也不曾感受過情愛的炙熱!

    “所以我不能解決你的問題。”

    “但我清楚,夫妻的相處之道,最忌諱的一點就是不溝通!

    岑扶羲退開一步讓開位置,直接伸手拉起簾子,“去和弟妹好好談一談,把你這些日子的不安,彷徨和患得患失都告訴她。”

    “進去后什么都不要想,直接問!

    “很多事情一旦開了口,后面的事情很輕易就能夠說出口!

    “去吧!

    他推了岑扶光一把。

    直接問?

    岑扶光順著岑扶羲的力氣真的就抬腳往里走了,可明明是腳踏實地,他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云端飄浮,恍恍惚惚的,沒個真實感。

    直接問就會有答案嗎?

    “媳婦!

    江瑤鏡還坐在榻上思考,這人到底怎么了,真的很奇怪。

    誰知他又回來了。

    回來后更奇怪了,臉上全是茫然。

    “怎么了?”

    她連忙起身迎了過去。

    “你怎么這個表情,是出了什么事嗎?”

    不要想,直接問。

    “媳婦!

    岑扶光定定看著她,一鼓作氣開口。

    “你是不是,喜歡我了?”

    “是啊!

    江瑤鏡毫不猶豫點頭,自己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那……”岑扶光喉結一滾,再問,“是哪天,是我做了什么事,讓你忽然就動心了?”

    哪天?

    江瑤鏡的神情有點奇怪。

    “真想知道?”

    就是這一榔錘的事了,既然問出口了,自然是要答案的。

    岑扶光肯定點頭。

    江瑤鏡抿了抿唇,移開了眼神,“你和我一起審程星回的那天。”

    岑扶光:……

    岑扶光:???

    第160章 丟死人了,居然被親暈了過去

    這里面怎么還有那個討厭的、厭煩的, 前夫的事情?

    岑扶光是懵了又懵。

    他認真看著江瑤鏡,雖然視線移開不和自己對視,但顯然她說得是實話, 因為她自己臉上都有一抹深深的無語。

    所以, 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竭力回想當日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次的記憶沒有蒙上淺霧,十分清晰明了。

    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 審視那日的自己。

    審視完畢后,困惑依舊沒有得到答案。

    “那日的我, 和從前的我,并無多大區別?”

    他斟酌著開口,若真要較真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的話, 大約就是因為程星回在, 讓自己的醋意有些按捺不住, 一直游走在爆發的邊緣。

    “你喜歡我為你爭風吃醋?”

    江瑤鏡:……

    “如果我喜歡有人為我爭風吃醋,那我就不該整日呆在家里, 我該去宴會,去鬧市, 去結交新的男子。”

    都沒有新人,只有你這一個舊人, 怎么爭?

    “那為何……”

    “一定要有一個理由嗎?”

    江瑤鏡退后一步, 歪著頭看他, 卻又沒看他, 仿佛也在回憶當日。

    “或許是我覺得那日的風很和熙,又或許我覺得那日的天很暖!

    “又或是我真的很喜歡你這張上了脂粉的臉!

    “又或是你玩刀的手法吸引住了我!

    她笑了笑, 柔柔道:“忽然就動了心,沒有理由,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

    就恰如當初的我,對你一見鐘情,也沒有理由。

    沒有理由不也堅持到了現在?

    其實依舊沒有得到答案。

    不明白她為何動心,也惶恐她何時又厭了自己。

    如今她自己本人都給不出理由。

    明明沒有得到答案的,但偏偏,自己這段時間上下亂竄的這顆心,忽然就停在了該停的地方,即使依舊上不著天下不觸地,甚至四周依舊隱約可見荒蕪的沙丘,但遙遠處的那抹綠意忽然就出現了。

    它很遠,也很稀薄,但卻是那么的生機勃勃。

    沙丘已經出現綠蔭,鮮花還會遠嗎?

    岑扶光忽然有點想哭,又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本來就紅的眼尾更添數分瀲滟。

    看著巧笑嫣然的她,上前一步,骨節分明的大掌覆在她的臉頰之上,拇指正好落在朱唇的邊緣處,輕輕摩挲,和她臉頰緋紅同時出現的還有他眼尾那一抹更艷麗的紅。

    俯身低頭。

    看著近在咫尺的朱唇,顫著的飛睫一頓,不知為何,又抬起了眼皮,直勾勾看著她的眼睛。

    “我可以親你嗎?”

    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平鋪直敘,沒有任何顫抖,但江瑤鏡不知道為何,敏銳地抓住了深藏其中的惶恐。

    為何惶恐?

    不理解他為何惶恐。

    但我可以主動奔向你。

    江瑤鏡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伸手攥著他的衣襟,墊腳,主動貼了上去。

    柔嫩相貼的那一剎那,岑扶光恍惚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

    胡來自然是不會胡來的,即便此刻的岑扶光非常迫切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但這只是簡陋的營帳,他不會在這里唐突了她。

    是沒有唐突,甚至衣裳都是完好的。

    但江瑤鏡已經累極睡過了。

    她從不知道原來光是接吻也可以這般激烈!

    岑扶光坐在小榻旁,看著江瑤鏡安靜的睡顏,和從前不一樣的是,這次的她眉宇失了寧靜,微皺的眉心即使睡著后也有幾分羞惱,而異常艷麗紅腫的唇瓣似乎說明了一切緣由。

    他在看她,又沒有看她,眼神早已失焦。

    小月亮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動心,那我以后能抓住她動心的點嗎?

    不然把程星回弄回來?

    雖然很不待見他,但如果他在一旁,小月亮就能更愛自己,也不是不能忍耐。

    不過既然已經動心,那大婚是不是就可以準備起來了?

    岑扶光一下子站了起來。

    必須準備起來!

    岑扶羲覺得弟妹不是會逃避問題的人,只要扶光真的問出口,她一定會給出答案。

    不管這答案對扶光而言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比他一人胡思亂想神經兮兮來得好。

    他也做好了萬一是錯誤答案又要安撫弟弟的準備,只當他再度看到岑扶光的時候就知道妥了。

    肉眼可見的春風滿臉春心蕩漾春色滿園。

    好了,不用安撫他了。

    岑扶羲正要繼續研究古人古籍,竹簡還未拿起,岑扶光一個飛撲過來。

    “大哥,你是我親大哥,對吧?”

    岑扶羲:“你腦子落在弟妹那邊了?”

    這說得是什么話。

    “那你親弟弟大婚,你是不是也要出一份力?”

    岑扶光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小眼神一下一下地瞟岑扶羲,“我當初得的那些戰利品,只要是文人相關的,那些雅致的小玩意,我都送給你了。”

    “現在你弟妹也喜歡這些!

    “你能不能還我一些?”

    岑扶羲:……

    臉呢?

    他皮笑肉不笑道:“那你這些年從我庫房里拿出去的,是不是也要還給我?”

    是,他那邊文人相關的東西都給了自己,可自己這邊只要沾了武字邊的,不也都予了他?

    “江湖救急啊大哥!”

    岑扶光自己也不想的。

    “是,皇子成婚宮里會備好聘禮,但那些東西再好也是按著規章制度來,一點新意都沒有,且定川侯府也不缺那些上貢的東西!

    “人生只有一次的大婚,我自然要給她最貼心的聘禮!”

    這話倒是沒錯。

    江鏖肯定不會留下聘禮,會隨著弟妹的嫁妝一起送進秦王府。

    確實要送弟妹喜歡的才好。

    岑扶羲:“何時大婚?弟妹松口了?”

    他也跟著站起身來,“那現在就要給父皇母后去信了,皇子大婚前期也要籌備許久的……”

    “還沒松口啊!

    “定不下婚期的。”

    馬上就要給母后去信的岑扶羲:……

    那你現在激動個什么勁兒?

    什么都沒定好就來打劫我?

    雖然他一言不發,但岑扶光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罵的很臟。

    對此,他抿唇一笑,頂天立地的秦王殿下愣是做出了扭捏之態,半是害羞半是炫耀。

    “她都對我動心了,大婚還會遠嗎?”

    “自然是要提前準備的!

    岑扶羲:……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別開眼不忍看岑扶光此刻十分辣眼的作風,手一抬直直指向門簾處,言簡意賅,“滾。”

    滾自然是可以滾的。

    岑扶光麻溜滾了,但滾出去之前丟下一句,“我先開始挑了哈,我挑中的你都給我留著,我以后再補給你。”

    親兄弟確實不怎么分你我,不止太子隨時可以開秦王府的庫房,岑扶光亦是,東宮的庫房他就跟回家似的,想怎么進就怎么進。

    “啪!

    “滾!”

    那份本該十分珍惜的古籍竹簡到底沒能保住,岑扶羲順手就砸了出去。

    岑扶光撒腿跑了。

    出了太子的營帳后,站在門簾外,岑扶光一時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大哥這里不能呆了。

    媳婦還在休息。

    現在的自己很是亢奮,一種自己解釋不了但甘之如飴的亢奮,讓他總想折騰點什么,是片刻都安靜不下來。

    站在人來人往的駐地中,舉目四顧,岑扶光很快就確定了人選。

    雖然事情已經做完,但收尾還有很多工作忙得腳不沾地的見善莫名一寒,總覺得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警惕環顧四周。

    誰,誰要暗害小爺?

    視線一轉,他就看到自家王爺正大步向著自己走來。

    見善:……

    這祖宗又要鬧啥?!

    ——

    江瑤鏡醒來后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憤憤錘床。

    被親暈過去的,古往今來也只自己一人了吧?!

    一定是自己今晨醒太早了。

    絕對不是被親暈過去的,絕對不是。

    江瑤鏡不能容忍自己這么沒用,找了一堆理由妄圖把這件事遮掩過去,誰料聽到動靜的團圓進來后第一句話就是打趣,“姑娘,您以后不然接著老太爺練練?”

    身為貼身侍女,江團圓自然清楚先前發生了何事。

    明明王爺沒有越界,姑娘身上的衣裳也是完好,居然還暈了過去。

    那就只能是……

    她的視線明晃晃地停在了江瑤鏡小憩一番后依然有些紅腫的唇瓣之上。

    江瑤鏡:……

    “閉嘴!

    她惡狠狠道:“忘掉這件事,你失去記憶了!”

    明明已經生了孩子,年歲也快二十有四了,但因為照料的好,曾經的清冷依舊在,卻又添了幾分童真,鼓著臉頰威脅人時,竟讓人覺得奶兇奶兇的。

    不覺害怕,只覺可愛。

    江團圓忍笑,一本正經敷衍,“恩,我失憶了,忘掉您被親暈過去的事了。”

    江瑤鏡:……

    算了,團圓是自己人,其他人不知道就沒事。

    她選擇自欺欺人。

    “他現在在何處?”

    “在老太爺的營帳那邊呢。”

    江團圓:“老太爺回來了,剛才也打發人來說,要一起用晚膳,時辰也不早了,可以開始收拾打扮一番了!

    這是駐地,外人非常多,不能像家里那般穿戴隨便,只顧著自己舒適就行。

    江瑤鏡也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當即起身,梳洗換衣,描紅打扮。

    而江瑤鏡在忙著拾掇自己的時候,岑扶光正在‘舌戰群儒’。

    事情的開頭是他折騰完見善后尤覺不夠,正巧江驍過來了,他順嘴就是一句,“你的口味太重了,吃太重對身體不好,以后清淡些!

    江驍:?

    我吃得重,與你何干?

    但不知從哪竄出來的江鏖聽到這話,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貨眼里只有小月亮,就算老夫跟他一起用膳了許多次,他也從不曾記老夫的口味,驍兒就更扯淡了,他從未和這廝同桌用過膳。

    他如何知道驍兒口味重?

    他能知道驍兒的口味,必然是從牛肉干上知道的。

    “就是你偷了老夫和驍兒的牛肉干!”

    “老夫當然就說了,小月亮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家人的性子,果然是生了家賊!”

    岑扶光:……

主站蜘蛛池模板: 小柔在教室轮流澡到高潮视频|大乳boobs巨大吃奶乳水|蜜桃=av鲁一鲁一鲁一鲁|亚洲少妇综合网|国产亚洲精品码|免费看国产精品视频 | 一级影片在线观看|亚洲精品久久久久9999吃药|免费毛片wwwcomcn|91一级片|超碰人人精品|GOGO亚洲肉体艺术 | 草草成人|精品综合视频|国产精品推荐精品|美国久久久久久|b=aoyu168成人免费视频|成人毛片网 | 2019久久久|91女同|#NAME?|亚洲福利在线视频|国产猛烈高潮尖叫视频免费|久久精品国产72国产精 | 免费观看啪啪黄的网站|丝袜人妻无码专区视频|日本一及片|想看黄色一级片|97干色|久久9999 奇米影视超碰在线|亚洲第一中文字幕|欧美精品片|欧美日韩精品网站|亚洲熟妇色XXXXX欧美老妇Y|正在播放国产真实哭都没用 | 国产精品天干天干综合网|亚洲精品视频免费看|日本内射精品一区二区视频|亚洲日韩=aⅴ在线视频|美女1区2区3区|999久久 | 6996网站免费观看|麻豆传媒免费在线观看|欧美多p视频|老司机午夜在线|亚洲国产高清理论片|国产在线高清观看 | 日本三级韩国三级欧美三级|日韩黄色大片免费看|美国黄色小视频|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麻豆~|中文字幕人成人|一级在线免费 | 91porn在线视频|尤物视频网站在线|日韩色性|三级黄色=a级片|看免费黄色一级片|男女性杂交内射女BBWXZ | 亚洲国产精品v=a在线观看麻豆|成人羞羞无遮挡免费网站|久久人人看|久久综合网=av|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精品视频在线视频 | #NAME?|久久精品一二三影院|91看剧|欧美性色欧美=a在线视频|五月婷婷激情六月|成人免费一级=a久久 | 啄木乌欧美一区二区三区高压监狱|久久综合狠狠|日本亚欧乱色视频在线观看|亚洲=av毛片久久久久|国产亚洲精品二区|波多野结衣免费观看视频 | 91久久香蕉国产熟女线看|人成精品视频三区二区一区|99久久精品国产91久久久|婷婷影院91xxxss|26UUU另类亚洲欧美日本|69p=ao强力打造免费高清在线 | 激情婷婷开心五月综合|国产区免费视频|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播放|亚洲一级片免费看|国产精品边做奶水狂喷无码|久久8精品 | 最近中文字幕高清免费大全1|久久久久国产亚洲|日本free护士videosxxxx|国产日产高清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做爰猛烈吃奶摸视频在线观看|日本无遮挡在线观看 | 国产=a三级4三级|精品调教CHINESEG=aY|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不卡|欧美日韩国产黄色|久久99国内精品自在现线|10000部拍拍拍免费视频 | 中国=av在线免费观看|麻豆色播|一级毛片视频在线|一级免费片|毛片在线免费视频|中国一级女人毛片 | 99精品视频99|麻豆水蜜桃|极品美女高潮呻吟国产剧情91|午夜一区一品日本|一个色综合久久|国产欧美久久久久久久久 | 业余自由性别成熟偷窥|国产夫妻原创自拍|91精品区|青青青爽视频在线观看|黄片毛片在线|朋友的姐姐2在线观看 | 免费观看亚洲|日韩精品色呦呦|综合色婷婷|国产69精品久久久久毛片|黑人操亚洲女人|在线无码视频观看草草视频 | 一级女毛片|日本美女bb视频|尹人成人|亚洲成人=av观看|亚洲精品中文字幕制|91人成亚洲高清在线观看 | 吃奶大尺度无遮挡激情做爰|成人公开免费视频|日本娇小枯瘦xxxx|超碰95在线|精品伦理一区二区三区|久久国产精品区 | 欧美z0zo人禽交|欧美大杂交18p|国内精自线一二区永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一区|国产v=a免费精品观看精品|eeuss影院www在线观看 | 国产精品视频不卡|中文幕无线码中文字夫妻|免费人成再在线观看视频|处女影院|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99热精国产这里只有精品 | 亚洲国产精品一区在线观看不卡|久久精品视频免费在线观看|米奇777超碰欧美日韩亚洲|国产一区二区视频在线观看免费|玩弄美艳馊子高潮秀色可贪|日本做暖暖xo小视频 | h七七www色午夜日本|九九热视频精品在线观看|麻豆91地址|美女裸体无遮挡黄污网站|亚洲欧美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区 | 欧美G=aY男生露J自慰网站|亚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日本久久久|成人久久|美女一级片视频|juli=a=ann无码丰满熟妇|亚洲特级黄色片 | 久久国产毛片|成人午夜免费网站|久久久=av影视|男同性恋视频在线观看|欧美一级日韩一级|久草免费在线播放 | 国产人无码=a在线西瓜|午夜=a成v人精品|日本一区二区三区不卡免费|午夜裸体一级视频|穿书自救指南在线观看|欧美精品六区 | 成全高清视频免费观看|亚欧在线观看视频|天天躁日日躁狠狠躁欧美老妇|性感一级片|日韩一区免费观看|欧美日韩在线免费观看 | 少妇高潮尖叫黑人激情在线|99久久精品国产观看|日韩干干干|精品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小说|免费看黄色片|#NAME? | 国产成人精品777|久久久久国内精品|国产乱妇无乱码大黄=a=a片|久久字幕网|一区二区三区无码高清视频|在线视频综合 | 精选久久久|#NAME?|亚洲日本香蕉视频观看视频|钻石午夜影院|中文字幕第23页在线|成人午夜免费看 | 国产wwwwwwwwwww|国产视频网站在线|欧美极品一区二区三区|人人爽人人爽|欧美日韩亚洲国产天堂=a|中文字幕欧美专区 | 91污视频软件|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果冻传媒|免费又色又爽又黄的视频入口|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蜜桃不卡|yes123夜色资源站最新地址|福利免费在线网站 | 各处沟厕大尺度偷拍女厕嘘嘘|亚洲一区二区不卡视频|亚洲淫片|又黄又爽又色成人网站|999这里只有精品|免费国产乱理伦片在线观看 | 国产一区黄|午夜福利国产成人无码GIF动图|骚色综合|国产婬乱=a一级毛片多女|99久久九九国产精品国产免费|久久久久成人精品免费播放动漫 | 永久=av免费|人妻无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66成人网|麻豆视频免费在线播放|亚洲视频综合在线|在线看片 | 日本真人边吃奶边做爽动态图|青娱乐激情视频|日本熟妇人妻XXXXX免费看|日本天堂免费|国产麻豆xxxxhdfree|亚洲码欧美码一区二区三区 | 亚洲日本乱码一区二区产线一∨|我要看WWW免费看插插视频|老师课后辅导乳揉搓H在线观看|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中文字幕在线资源|精品国产第一页 | 视频麻豆|91嫩草在线免费观看|久久国产午夜|黑人与日本少妇J=aP=aNESE|免费大片黄在线观看|91色一区二区三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