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秦恒鐘坐在一旁, 語氣不冷不熱:“交代完了?”
秦樺看他的態(tài)度,一時也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
看重秦游到可以忽視過錯的地步,言談之間怎么又聽起來有點冷淡?
“坐下歇一會, 我——”
秦恒鐘的話沒說完, 看見秦游又拿出手機,表情又黑了下去,“你要干什么?”
秦游應付一句:“我去一趟衛(wèi)生間。”
秦恒鐘看他帶著手機轉身離開, 氣不打一處來。
也就一個晚上罷了,打一個電話還不夠。
秦游對他、對公司的事, 怎么沒有這萬分之一的上心?
秦樺坐下, 勸說:“爸, 秦游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您既然讓他回秦氏, 就讓他放開手腳去做吧。”
秦恒鐘沉著臉, 不置可否。
秦樺的心卻也沉了沉。
老爺子鮮少有這么耐心的時候, 對秦游, 實在破例了太多次。
他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做戲”趕秦游出局的提議毫無成效, 導致老爺子對他生出芥蒂, 所以關于秦游和康明的兩個重要人事任命, 他都被蒙在鼓里。
相反的,秦游全場對康明的出現(xiàn)非常平靜,顯然是提前得到消息。
也就是說, 這場風波過去,老爺子和秦游非但沒有生出嫌隙,反而更親近了。
這個時候再說什么都顯得刻意。他可不想在老爺子眼里留下挑撥離間的壞印象。
那就只能從外面找辦法了。
秦樺緩緩晃著手里的酒,視線轉過小宴會廳,最后落在祁新維身上。
最后一個祁家人, 應該還有點作用。
—
祁新維正和迎面遇到的秦游打招呼。
“哥——”
秦游沒聽他說完,略一頷首,出門后撥了一通電話。
“嘟——”
對面又是很快接聽。
嚴庭深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背景依舊是格外安靜。
“還有事嗎?”
秦游再抬腕看表。
距離他來到秦宅,已經(jīng)過去一個半小時。
他直言問他:“你在哪?”
聽到這句問話,嚴庭深不語。
秦游道:“別亂跑,我現(xiàn)在過去。”
嚴庭深才開口:“不用。我馬上——”
秦游只道:“原地等我。”
他的語氣偶爾不容置辯,也沒有拒絕的余地。
嚴庭深抿唇:“好。”
秦游掛了電話,按原身的記憶來到車庫。
遠遠看見亮著車燈的方位,他徑直過去。
沒多久,一道身影從車上下來。
秦游走近。
嚴庭深也來到車前。
看到秦游,嚴庭深只道:“你答應秦老今晚留下,不能食言。”
聞言,秦游看向嚴庭深身后的車。
從狹窄的后座,再看回眼前這個人。
一個半小時的束手束腳,嚴庭深獨自坐在這里等他。
如果不是秦樺無意間透露的信息,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個半小時的存在,嚴庭深也只能獨自回程。
“公司有件事要處理。”
嚴庭深避開他的眼神,抬腕看表,“你給我電話的時候,剛結束。”
秦游看著他,良久,從善如流:“累嗎?”
嚴庭深說:“不累。”
話落,他又說,“你回去吧,我馬上就走。”
秦游笑了笑:“我當然要回去。”
嚴庭深斂眸。
即便希望秦游和秦老緩和關系,今晚留下,但聽到這句話,他心底仍有淺淺一層酸澀悄然滾過。
“不過——”
嚴庭深微頓,抬眼看向秦游。
秦游笑說:“你跟我一起走。”
嚴庭深輕怔:“什么?”
秦游道:“現(xiàn)在人都在樓下,來吧,我先送你上樓。”
嚴庭深隨著他往前半步,又停在原地:“你不要亂來,秦老不會同意的。”
秦游笑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你和我在一起,老爺子也不同意。”
嚴庭深薄唇微抿。
秦游挑眉看他:“怎么,你想和我分手?”
嚴庭深微蹙起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游道:“別擔心,這里有另一條路上樓,不會碰見無關人等。”
嚴庭深眉間痕跡稍松,卻沒完全消散。
沒人看見,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
這里是秦家,秦老是唯一和秦游關系還算和睦的親人。
假使因為他的緣故、因為這點小事,又讓兩人心有不快,得不償失。
秦游看他一眼,只抬手到他身前:“跟我走,還是不跟我走,你選。”
嚴庭深垂眸看過他的掌心,身側的手緊了又緊。
秦游抿笑,作勢轉身:“那我走了。”
聞言,嚴庭深下意識拉住他的手。
秦游回眼。
嚴庭深動作微僵,但沒有松手:“……明天,見到秦老——”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秦游道,“何況一切有我,怕什么。”
話音落下,他和嚴庭深接著往前。
到了樓上,傭人正巧走過,看到秦游,都恭敬問好。
秦游順勢問了房間位置,把樓梯上的嚴庭深拉上來。
嚴庭深面色不改,直到進了房間,看到秦游合起房門,才后知后覺,心跳聲正擂鼓似的響。
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過手的案子相加,即便曾經(jīng)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沒有過此時此刻的心情。
不請自來;
在主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入住——
尤其是,他正和秦游做這些事。
嚴庭深轉眼看向秦游。
秦游正示意他去坐下:“在這等我,老爺子還有話說,我盡快回來。”
事已至此,嚴庭深沒再多說什么:“嗯。”
秦游回到門前,看他時眼底含笑:“別緊張。”
嚴庭深送他到門前,淡聲道:“我沒緊張。”
秦游心照不宣:“那就好。”
他最后留下一句,“關好門。”
嚴庭深說:“嗯。”
秦游才轉身出門。
他下樓回到小宴會廳,里面正好散場,進門時,只剩下秦恒鐘和康明。
看到他,秦恒鐘又對康明抬了抬下巴。
康明頓時會意,從沙發(fā)上起身。
路過秦游,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主動打了聲招呼:“秦總。”
秦游頷首:“康總。”
聽到這個稱呼,康明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又對秦恒鐘告辭,才轉身離開。
房門開合。
秦恒鐘也起身,和秦游一起來到書房,才終于開口:“我已經(jīng)跟康明說過,等你回到總經(jīng)辦,我會把他調到公關部。”
見秦游無動于衷,他接著提示,“他先頂了祁海良的空缺,不過以他的能力,絕不止一個副總監(jiān)。輔佐你,總是夠的。”
聽到這句話,秦游已經(jīng)聽出他今晚這場談話的主題。
秦恒鐘看向秦游:“不論如何,他是你的親弟弟,我留他四年,他的心性,我也放心。他的野心對你沒有多少威脅。”
秦游在沙發(fā)前坐下:“既然他有能力,性格不錯,也有野心——”
“你住口。”
秦恒鐘沉著臉打斷這句話,心知秦游又想撂挑子不干,“他是我這次給你準備的人選之一。”
之一?
秦游看了看他。
還沒到臨危的時候,就開始準備顧命大臣?
秦恒鐘也注意到秦游的眼神。
但直到把所有人的資料都說過一遍,他才輕嘆一聲:“秦游,爺爺已經(jīng)老了,幫不了你許多,何況你也老大不小,不盡快學著當家,難道以后就要這么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不等秦游開口,他又說,“不提你自己,就算是嚴庭深,他也有自己的事業(yè)要打拼,你這么堅持和他在一起,難道要拖他的后腿?時間不長還看不出什么,經(jīng)年日久,你和他還有什么共同話題可談?”
“……”秦游沒想到,為了勸業(yè),老爺子連深惡痛絕的嚴庭深也能拿來當借口。
秦恒鐘也沒喋喋不休,勸了幾句,又轉回正題。
秦游本想敷衍過去,想到樓上的嚴庭深,還是聽他把話說完。
秦恒鐘習慣他的潦草,見他今天這么配合,一時心生疑竇:“我剛才說的,你都聽進去沒有?”
秦游正拿手機發(fā)消息:“聽了,聽了。”
這樣的態(tài)度,秦恒鐘習慣之余,又有無名火起,于是問了他幾個問題。
見秦游回著消息也對答如流,秦恒鐘閉眼擺了擺手:“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秦游道:“您也早點休息。”
秦恒鐘狐疑地看他背影一眼,沒看出什么異樣。
秦游也沒注意身后的視線,出門回了客房。
他進門時,嚴庭深正在門邊。
“放心。”
秦游看他的神色,笑說,“沒人發(fā)現(xiàn)。”
嚴庭深收回視線:“你和秦老談完了?”
“嗯。”
秦游捏了捏他的耳垂,“睡吧。明天回家。”
嚴庭深聽著他的話,眸光微動。
目送秦游走進浴室,他的視線落在如同透明鏡面的深色玻璃推拉門,唇邊笑意微斂,轉身回到床邊。
—
次日。
清晨。
秦恒鐘正在客廳喝茶。
沒多久,管家走過來:“老爺,游少爺醒了。”
秦恒鐘說:“去問問他,要不要吃過早飯再走。”
管家聽命辦事,很快往返。
只是再回到秦恒鐘身邊,他欲言又止。
秦恒鐘翻看新聞,看他這副表情,沒覺得意外,冷哼了一聲:“他不想在這吃?算了,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秦游昨晚也不想留下,今天早上想必歸心似箭,能記得吃早飯才是稀奇。
“游少爺在這吃,只是……”
管家說著,又猶豫起來,“只是他……”
秦恒鐘皺起眉:“你今天怎么回事,說一句話也吞吞吐吐。他到底說什么?”
“他……”
管家實在不敢引爆這顆炸彈,“其實,也不是游少爺,是……”
秦恒鐘聽得云里霧里:“不是秦游,那是誰?”
管家為難地說:“是——”
“早。”
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秦恒鐘循聲看過去。
第一眼看到秦游,他正要說話,緊接著就看到,秦游手上還握著另一只手——
“……”秦恒鐘的臉色漸漸黑了。
管家這時低聲在他耳邊說:“是嚴庭深嚴總,他在游少爺房里……”
“…………”秦恒鐘黑著臉,看向管家,面無表情地說,“是嗎?”
第 92 章 只和你有關。
秦游和嚴庭深一起進了客廳。
嚴庭深握緊秦游的手, 在門外頓了一步。
秦游笑著回眼:“放心。”
早上他原本打算和來時一樣,直接離開,可惜眼前的這個人還在猶豫。
之后出門的時候正巧遇到管家, 他們省了選擇的步驟, 只能過來打招呼。
好在秦宅上下都是秦恒鐘的心腹,這位管家更是秦恒鐘發(fā)家時就跟在身邊的老人,保守秘密是基礎技能。
當然, 這個保守秘密是對外人而言。
對秦恒鐘,管家耳聞目睹的事, 應該沒什么秘密可言。
換句話說。
他們的關系不會暴露, 但他們身在秦宅, 秦恒鐘一定會知道。
秦游捏了捏嚴庭深的手, 笑說:“有我在。”
不請自來, 還不小心暴露、被人發(fā)現(xiàn)。
以嚴庭深死要面子的性格, 現(xiàn)在肯定飽受煎熬。
嚴庭深也捏了捏他的手, 才淡聲道:“我沒事。”
話間, 兩人進了客廳。
秦恒鐘坐在沙發(fā)上, 看著兩人走近, 神情雖然稱不上高興, 卻也如常。
他先轉向秦游,不咸不淡地說:“昨晚有客人到,你怎么沒跟我說一聲?”
嚴庭深聽出他話里有話, 先秦游一步開口:“秦老,抱歉,昨晚是我冒昧,沒跟您打招呼。”
秦恒鐘的眼神漸漸往下,落在兩人至今交握的手上, 眼皮亂跳一下。
秦游也說了一句:“昨天太晚了,我讓他不要打擾您休息。”
“……”事已至此,大清早的,秦恒鐘也沒有追究的力氣,他放下茶杯,起身從兩人中間走過,眼不見心不煩,“……吃飯吧。”
秦游和嚴庭深也轉身去了餐室。
一頓飯的功夫,秦恒鐘看著一旁的兩人,胃口都小了一半。
飯后正準備把人趕走,就聽到秦游對嚴庭深說話。
“來都來了,我?guī)闳ジ浇咦摺!?br />
秦游把餐巾放在桌上,轉向嚴庭深,“這里風景不錯,正好適合散步。”
“……”秦恒鐘冷著臉喝水。
風景不錯?
回國多長時間了,秦游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家里風景不錯。
他越聽越吃不下,交代兩人幾句,就起身回了樓上。
到了書房,他走到窗邊,不巧看見兩人并肩走在花園小徑。
有說有笑的兩道背影,身形相仿,連步調都顯得和諧,看起來竟然有些順眼,倒像認識多年的好友。
秦恒鐘看著,心底暗嘆。
如果這兩個人只是好友,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這時,管家從門外走來,把手里的視頻遞給秦恒鐘。
“老爺,昨晚游少爺和嚴總是一起到的,只是嚴總一直沒有進門。”
——直到家宴結束,秦游打了那通電話,才發(fā)現(xiàn)嚴庭深就在車里等他。
秦恒鐘看著監(jiān)控回放,聽著地庫里兩人的對話,眼神復雜。
秦游和嚴庭深私下怎么相處,他毫不了解,但他從沒想過,嚴庭深會為秦游做到這一步。
陪秦游到場,卻因為不方便露面,在車里等了足足一個半小時。甚至在秦游不知情的情況下。
時間,在商人眼里,這無疑是最寶貴的東西。
為了秦游,嚴庭深寧愿把最寶貴的東西浪費這么久。
以他了解中的嚴庭深。
以他打交道時看到的嚴庭深——
如果這次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這會是嚴庭深做出的事。
秦恒鐘把平板遞還給管家,心底又嘆。
能力方面,嚴庭深無可挑剔。
兩個人的感情,現(xiàn)在看來也可圈可點。
要是嚴庭深是個女孩,這門婚事,他一定不會反對……
“你說,秦游怎么會喜歡上男人?”
管家看了看秦恒鐘,知道對方是因為花園里的這兩位,在隨口感慨,可也忍不住說:“老爺,其實現(xiàn)在游少爺和嚴庭深在一起,未嘗不是好事。”
秦恒鐘皺眉,看向他:“你說什么?”
“您想,嚴庭深年紀輕輕就能拿下鈞閔的實權,能力沒的說,他現(xiàn)在和游少爺感情好,肯定會幫游少爺在公司站穩(wěn)腳跟。”
管家說,“等到事業(yè)立成,游少爺也不到三十歲,那之后,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分分合合都是常態(tài)。”
秦恒鐘聽完,臉上沒什么變化。
說來說去,都是放任自流。
不過,嚴庭深肯定會是秦游接手公司的一大助力,這倒是實話。
他為秦游做的諸多準備,到頭來,能不能比上一個嚴庭深,都未可知。
秦恒鐘想著,又轉臉看向窗外。
沒在路上找到秦游,他往前一步,終于在小徑盡頭、拐角樹下,看到兩人的影子。
濃密的粉色花影間,從二樓看過去,兩人的身形若隱若現(xiàn)。
秦游倚在花開繁茂的古桃樹下,單手扶在嚴庭深腰后。
嚴庭深正往前,看不出和秦游之間的距離,只顯得親密無間。
花叢中,粉樹下。
桃花遮掩著兩人的動作,卻擋不住兩人透花而出的親密。
他們正接吻。
秦恒鐘驀地閉眼,當即轉身:“把窗簾拉上。”
管家正照辦。
短暫的死寂過后,又聽到他說。
“你去,找個理由,讓秦游馬上回去。”
—
與此同時。
樓下花園。
嚴庭深倏地頓住,扣在秦游腰間的手按到秦游肩頸。
秦游抬手握在他手腕,輕笑一聲:“心跳這么快?”
嚴庭深退了半步,卻被腰后的力道按了回來。
沾雪的桃花在兩人動作間飄飛落下,周圍滿是帶著冷意的淡淡香氣。
嚴庭深看著近在眼前的秦游,片刻,又轉眼拂去秦游肩上的落花:“秦老還在,別亂來。”
秦游感覺到掌心里不成節(jié)奏的心跳,再把人按回懷里。
他看著嚴庭深被迫轉回的雙眼,噙笑問道:“剛才你親我的時候,怎么沒說這句話?”
嚴庭深沉默。
“聽。”
秦游把他的手按回他胸口,眼底笑意不減,“你的心跳,不太正常哦。”
嚴庭深移開視線——
秦游轉回他的下巴,傾身往前,壓低嗓音,輕笑問他:“你是緊張,還是興奮?”
嚴庭深眸光微凝。
他正拉下秦游的手,聽到身后傳來刻意的腳步聲,動作驀然停頓,轉而十指相扣,和秦游拉開距離,轉身看了過去。
秦游這次沒去阻攔,也從樹前站直起身。
管家這時才從拐角過來,看到秦游和嚴庭深,面露難色:“游少爺,嚴總,對不起,剛才我忘了提,再過十分鐘,老爺約好的客人就要到了,嚴總不方便的話,要不要先回房間避一避?”
秦游往別墅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用了。麻煩幫我轉告老爺子,既然他有客人,我們就先回去了。”
這種行程,管家不可能會忘了提,替主人委婉送客而已。
管家又道歉幾句,才送秦游去了車庫。
司機已經(jīng)等在車前。
上了車,秦游對嚴庭深說:“秦宅的風景看不成,京啟的風景還有很多。不過——”
嚴庭深也轉向他。
秦游問他:“你有時間嗎?”
嚴庭深沒有絲毫猶豫:“有。”
秦游笑了笑,示意司機改道。
之后接連四天,他和嚴庭深去了幾個風景絕佳的觀景地。
期間找到幾個口味不錯的餐廳,嘗試去看了一場在映的熱門電影,又去了幾次滑雪場。
初七晚上,再結束一場滑雪,吃過晚飯,回去的路上,秦游轉眼看到嚴庭深抬腕看表,忽地想起什么。
嚴庭深注意到他的眼神:“怎么?”
秦游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對司機說:“去青寧路。”
司機依言改道:“好的。”
嚴庭深卻沉沉看著秦游。
秦游看出他有話要問,也等著他問出口。
但良久過后,嚴庭深收回視線,轉向車窗外,一言未發(fā)。
“不問為什么?”
聽到秦游的聲音,嚴庭深斂眸一瞬,又看向他,淡聲道:“你想說,可以告訴我;不想說,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秦游挑眉:“說得也對。那就先不告訴你了。”
嚴庭深沉眸,看他一眼,視線轉回窗外,語氣如常:“隨你。”
秦游笑了一聲:“生氣了?”
嚴庭深道:“沒有。”
秦游拍了拍他搭在扶手的手背:“沒生氣就轉回來。”
嚴庭深收了手,才回眼看他。
秦游看著他動作,笑意愈深:“真的沒生氣?”
嚴庭深道:“沒有。”
“我不信。”
秦游點了點側臉,正色道,“來親一下證明你沒生氣。”
嚴庭深正傾身,看到他唇邊壓下的笑意,眸光微動,抬手扣在他的下顎,直直吻在他含笑的薄唇。
秦游稍有意外,但也輕笑任他動作。
直到一吻結束。
嚴庭深松手,對他剛才的行為給出兩個字的評價:“幼稚。”
秦游笑說:“好了,不開玩笑了。這次去青寧路,我是想看看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嚴庭深回身的動作停住。
秦游捏住他的耳垂,又說一句:“只和你有關,明白嗎。”
聞言,嚴庭深看著秦游,面色不改,唯獨聽不見的心跳聲在鼓噪。
他輕聲說:“我知道。”
第 93 章 我喜歡的,只有你。……
新金區(qū)。
A棟別墅。
祁新維下車進門, 把外套遞給傭人,走向客廳。
看到沙發(fā)上秦樺,他揚起笑容, 走了過去:“小舅。”
秦樺沒起身, 見他到了,擺了擺手:“坐吧。”
管家也對左右示意,一起退了出去。
祁新維余光看到, 心頭動了動。
秦樺這時問他:“新維最近在忙些什么?”
祁新維想了想,搖頭說:“最近家里接連出事, 加上過年, 我一直打不起精神做什么, 就跟著我媽隨便轉轉。”
跟著秦藝?
秦樺看了看他。
祁家三個人, 也就這個祁新維長了點腦子。不過沒人教養(yǎng), 只能是這個下場。
最近, 應該是秦藝終于記起當媽的責任, 想拉這個兒子一把。
畢竟丈夫兒子三個, 就剩這最后一個獨苗, 也到著急的時候了。
祁新維倒也坐得住, 這幾天, 始終沒來找他。
可惜啊,為時已晚。
秦樺倒了茶,送了一杯到祁新維面前:“跟著你媽修身養(yǎng)性, 那也不錯。”
祁新維雙手接過,雖然不明白這個老狐貍到底什么意思,還是笑著說:“小舅說的是。”
直到茶過三巡,他終于沒忍住,問了一句, “小舅,你今天讓我過來,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叮囑?”
這個秦樺,要不是當初爸說漏了嘴,他還不知道,原來背地里,他們祁家不知不覺已經(jīng)幫所謂的小舅做了多少臟活累活。
爸還滿心歡喜的感恩秦樺帶祁家賺錢,根本不知道,秦樺帶他上的這條賊船,歸根結底也是為賊打工,賺的錢沒多少,還害得他們全家都泥足深陷,不能脫身,秦樺這個罪魁禍首卻干干凈凈。
這些事不能見光,他也沒辦法告訴媽和姥爺,否則得罪了秦樺,他們自己也脫不了干系。
現(xiàn)在家里就剩他和媽,那些事沒了圓微夢,他也不想再做下去,等到復工,他相信一定會找到合適的機會,不再靠任何人,也能東山再起。
總有一天,他會憑借自己的力量,讓秦游付出代價!
秦樺正拍了拍額頭,恍然大悟似的:“瞧我,年紀大了,連正事都忘了。”
他重新洗茶,像隨便問問,“我是想找你確認一下,孟云哲——”
聽到這個名字,祁新維一凜。
秦樺看著他的表情,眼里閃過一抹嘲弄,接著說:“這個人,新維,我記得你和他關系不錯吧?”
祁新維不動聲色:“他是我大學同學。”
秦樺說:“他被抓了,你知道嗎?”
祁新維猛地坐正:“他被抓了?”
怪不得,從除夕那天,他和孟云哲就斷了聯(lián)系。
他以為孟云哲是按計劃躲到國外,不方便傳消息到國內,沒想到人竟然已經(jīng)被抓了!
秦樺說:“是啊,聽說是買兇殺人。”
祁新維立刻聯(lián)想到秦游在蒼濱出的那次事故。
買兇殺人。
難道就是那一次?
秦樺假意看不出祁新維的異樣:“還有一件事,我猜就算你們是朋友,他也不會告訴你。”
祁新維下意識追問:“什么?”
秦樺說:“孟云哲,是嚴立輝的私生子。”
祁新維瞪大雙眼。
“所以,這次要徹查的人,是嚴庭深。”
秦樺把新茶又送到他面前,“迫于他的壓力,孟云哲過年這幾天實在不好受啊,也吐了不少東西,想要戴罪立功。”
祁新維六神無主:“他吐了什么?”
身在京啟,這個距離嚴庭深最近的圈子,他當然最了解這位鈞閔嚴總的心狠手辣。
何況孟云哲和他之間,是交易往來,是利益互換,換作是他,能戴罪立功,孟云哲的名字同樣會出現(xiàn)在警察的筆錄里。
“重要的不是他吐了什么,重要的是,”
秦樺假意看不出他的慌亂,意味深長地說:“一個即將被依法逮捕的人,有什么籌碼,能在嚴庭深手里,保住自己的命。”
祁新維呼吸急促。
他和嚴庭深連面都沒正式見過,在對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能有什么籌碼——
突然。
祁新維看向秦樺,雙手攥住茶桌,像緊緊攥著手里的救命稻草:“小舅,有一件事,你應該也不知道!”
秦樺笑著說:“什么事?”
祁新維深吸一口氣,強行冷靜下來:“我哥、秦游,他喜歡上一個男人。”
秦樺笑容微涼:“新維,只有這點分量,小舅也愛莫能助啊。”
“不!”
祁新維身體往前傾倒,急切地說,“那個男人,我知道是誰!”
秦樺雙眼瞇起:“哦?”
祁新維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遞給秦樺。
秦樺抬手接過。
看到照片上的兩個人,他也緩緩坐直起身。
祁新維看向他,正絞盡腦汁:“小舅,秦游和嚴庭深在一起,接任公司就更簡單了,可如果嚴庭深自身難保,就還有翻盤的機會啊!”
秦樺臉上沒有笑容,語氣先恢復如常:“新維,不要亂說話,秦游接任公司,是你姥爺?shù)臎Q定。”
祁新維忙說:“可姥爺也不希望秦游和男人在一起,我想嚴家也不會希望看到。”
秦樺看著手機里的照片。
秦游和嚴庭深。
他想起那天在車位看到的兩道身影,和手機里的這兩個人,確實足夠吻合。
再想到老爺子這段時間改變的態(tài)度,秦樺眼神深沉。
因為是嚴庭深,所以才不反對嗎?
就像祁新維說的,有嚴庭深幫忙,秦游接任公司,只會更簡單。
“而且,小舅,”
祁新維又說:“姥爺堅持只把秦游當成繼承人,鈞閔卻不是只有嚴庭深一個人選吧?”
秦樺當然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心思轉了轉,又笑起來:“你說得很對。”
見狀,祁新維松了口氣,也笑著說:“鈞閔總裁是誰來當,還要看小舅看中誰,想把這份人情送給誰了。”
嚴庭深喜歡男人,這個消息爆出來,只要提前作部署,從嚴庭深手里搶肉,不是不可能。
這份人情,對嚴家那群覬覦總裁寶座的豺狼虎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餡餅,他知道秦樺不可能不動心。
秦樺笑出聲來:“你的腦筋,活動得倒很快。”
“都是小舅教得好。”
祁新維見好就收,“那孟云哲那邊……”
秦樺笑著對他說:“放心,一切,都有小舅在外面幫你打點。”
祁新維聽著,勉強擠出笑容:“謝謝小舅。”
—
與此同時。
青檸路邊,汽車緩緩停下。
秦游下了車,夜間空無一人的路上依舊悄無聲息。
路燈下,兩側樹影灑在路面,在兩人腳下輕輕搖擺。
秦游看著這條寬闊的街道。
時間過去不久,這里的風景,和上一次別無二致。
“這里還是和以前一樣?”
聽到身旁傳來嚴庭深的聲音,秦游收回視線,眼底不覺間溢出笑意。
嚴庭深走過秦游,也看向這條街道。
自從搬到福中路,他沒再回過嚴家舊址。
實際上,如果不是秦游提及,他早已經(jīng)記不起這條青寧路。
但就在這條路上,四歲的秦游出現(xiàn)過。
他們早有機會遇見。
可秦游真正遇見的人卻不是他。
“這是你的家,和以前相比有沒有變化,應該是你告訴我。”
嚴庭深轉眼,看向秦游。
秦游笑了笑,對他抬手。
嚴庭深伸手握住他,只道:“這里,的確和當年一樣。”
秦游牽起他:“來吧,我?guī)闳地方。”
嚴庭深隨他往前:“去哪?”
秦游道:“到了就知道了。”
兩人在路燈下往前。
看到秦游正對的方向,嚴庭深腳下一頓:“你……”
秦游抬眼看過去,看到一旁目標的住址,笑說:“不是那一家。”
他牽著嚴庭深走到目標隔壁的院落前。
欄桿的縫隙,那株梅樹仍然在寒風中綻放。
秦游走到門前,看到庭院里散落著凋謝的花瓣。
鋪在月光下,綴在銀白雪色間,點點紅梅似乎又從地面盛開。
嚴庭深又看向秦游。
看到秦游欣賞梅樹的側臉,他頓了頓,薄唇輕啟:“你……”
秦游轉眼和他對視:“怎么?”
嚴庭深五指收緊:“你,是想帶我來這?”
“沒錯。”
秦游笑了笑,推門和他一起走進院落,“就是這。”
簌簌的踩雪聲里,嚴庭深問他:“為什么?”
秦游走到那枝蜿蜒而下的梅花前,把淡淡的冷香輕推到嚴庭深面前:“眼熟嗎?”
嚴庭深看它一眼,又看向秦游:“你送的梅花?”
“嗯。”
秦游松了手,含笑看著這棵同樣和上次來時相差無幾的梅樹,“那天來到青寧路,看到這棵在雪地里開花的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到了你。”
嚴庭深注視著他,一向低沉的嗓音輕得像微風:“想到我?”
秦游也轉向他,笑說:“應該是緣分吧。”
嚴庭深的眼神一錯不錯,又輕聲開口:“緣分?”
每句話都要反問,這可不像嚴庭深。
秦游又失笑,不過也給他回答:“是啊。正好,你喜歡梅花。”
嚴庭深抿唇。
他也轉而看向這株梅樹。
這棵樹,這樹梅花,這座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比秦游更熟悉。
這是他長大的地方。
四歲的秦游沒有來過。
但就在前不久,如今的秦游走進這座院落,看到這株他四歲時看過的梅花,想到了他。
驀然間,秦游的話闖到耳邊。
‘四歲的秦游,感激的是四歲的裴笙。但我遇到的,是你。’
嚴庭深握緊秦游的手。
緣分。
這是世上最沒有邏輯的描述。
然而兩次從秦游口中聽到,都顯得這樣毋庸置疑。
嚴庭深又看向秦游。
不過,有一句話,秦游還是說錯了。
“不是正好。”
聽到嚴庭深的聲音,秦游回眼:“嗯?”
嚴庭深看著秦游。
熟悉的冷香撲到鼻前,夜色里,月光下,他看著秦游被梅花映照的臉。
“也不是梅花。”
他糾正秦游的話,“我喜歡的,只有你。”
第 94 章 “別鬧,這里不方便。”……
輕風拂過。
樹葉沙沙作響, 花瓣也在顫動。
聽到嚴庭深的話,秦游的視線落在嚴庭深臉上,已經(jīng)轉回身, 看著那雙開口時專注沉凝的丹鳳眼。
眼睛的主人很少這樣直白。
今夜來到青寧路, 也許讓他有不同的心情,才讓他把心事全盤托出。
對上秦游的眼神,嚴庭深微抿薄唇, 移開了視線。
話已出口,他才后知后覺, 意識到剛才說了什么。
“另外。”
嚴庭深轉而道, “你說緣分, 也有道理。”
秦游問:“什么道理?”
嚴庭深牽著他的手走到門廊下, 打開一旁的密碼箱, 露出里面的鑰匙。
秦游挑眉。
嚴庭深開門進去, 才看回秦游。
秦游意外之余, 不由笑了:“這里, 竟然是你家?”
沒錯。
主角和目標是鄰居, 這座房子和隔壁比鄰, 符合資料內容。
兩次過來, 他竟然絲毫不記得這一點。
嚴庭深收回視線,進門時,似乎隨口問他:“上次你來這里, 先看到這棵梅樹,還是先去了裴家?”
秦游轉臉看他,已經(jīng)心領神會,笑著反問:“猜一猜?”
嚴庭深頓步,看他一眼, 又接著往前:“不想說就算了。”
秦游笑了一聲:“我可沒說過。”
嚴庭深開了燈。
有專人打掃,這棟房子雖然陳舊,卻并不臟亂,只是家具都被蒙蓋,顯得趁夜色闖進來的主人,也有些格格不入。
他沒再看秦游:“那時候,你把我當成裴笙,會去裴家,理所應當。你沒必要瞞我。”
秦游隨他漫無目的地在客廳踱步,聽他說完,在窗前停下。
寒梅伸到窗前,比庭院里任何景色都惹眼。
嚴庭深看著它,想到秦游的話,抬手撫在窗上。
指腹碰到冰涼的玻璃,他動作停住,又收了手。
秦游握住他的手,按回窗上。
溫熱的體溫隔絕涼意,嚴庭深看著玻璃上留下的不規(guī)則指印,正要轉臉,身后也有灼人的暖意貼近。
秦游攬在嚴庭深腰腹,帶著他跨前一步,陪他一起看花,看夜,看這條煥然一新的青寧路。
嚴庭深下意識握緊,轉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側臉,脊背已經(jīng)放松,倚進他懷里。
秦游在他耳邊輕笑,手臂收緊一分,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既然是緣分,我當然是先看到梅花。”
嚴庭深在玻璃上看到他含笑的臉,脫口而出:“你沒騙我?”
聽到這句幾乎孩子氣的質問,秦游的低笑聲被唇邊的衣領擋住,略有些沉悶。
嚴庭深微蹙起眉:“你笑什么?”
秦游再抬眼,已經(jīng)正色:“我發(fā)誓,我的話字字屬實。”
嚴庭深卻聽出他話里的笑意,回想剛才的對話,一時沉默。
秦游就近看他,笑說:“你想,這件事,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又有什么理由需要騙你?”
片刻,嚴庭深才道:“我不是懷疑你。”
“嗯。”
秦游頷首,“我知道。”
他知道,嚴庭深不是懷疑,只是還有點介意。
他也沒想到,“裴笙”的誤會早已經(jīng)解釋清楚,嚴庭深卻還是沒徹底放下。
嚴庭深斂眸:“抱歉,是我不好。”
對同一個問題再三糾纏,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一再做了。
秦游失笑出聲:“為什么道歉?”
“我也知道,你感激的是四歲的裴笙。”
嚴庭深看向他,“我只是……”
久沒聽到后話,秦游笑了笑:“不論因為什么,在我面前,都不用掩飾。”
嚴庭深一頓。
秦游揚眉:“如果在我面前還要掩飾,那我們的感情未免太脆弱了。”
嚴庭深沉沉看他,又轉向窗外:“好。”
秦游沒打算讓他多想,也轉向窗外:“當初送給你梅花,竟然是借花獻佛。”
嚴庭深沒有開口。
秦游問他:“你當時就知道?”
嚴庭深道:“青寧路沒有第二株梅樹。”
秦游正看梅花,聽到這句話,眼底微動。
他看向嚴庭深,又問一句:“所以,你確實不是從小喜歡梅花,而是喜歡我送給你的梅花?”
嚴庭深轉向一旁:“嗯。”
秦游在玻璃窗倒映的影子里找到他的視線,抿著唇邊笑意,作勢回想:“可我記得,我送給你梅花的時候,我們好像,剛認識不久?”
懷里的身體倏地稍稍繃緊。
秦游在他耳邊,輕聲問他:“我沒記錯吧?”
“……嗯。”
含糊的一個字落盡,嚴庭深松開和秦游交握的雙手,又轉身從他懷里出來,語氣似乎平淡,“我?guī)闳マD一轉。”
秦游扣住他的手,笑說:“跑什么?”
嚴庭深轉而道:“這里和裴家布局相仿,你小時候去過裴家,應該還有印象。”
秦游把人拉回身前,含笑看他:“別轉移話題。”
這雙流轉笑意的桃花眼,在燈光下更顯得濃情深邃,也更讓人難以招架。
嚴庭深和他對視,薄唇微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目光往下,掃過他說話的唇,掃過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眸光微凝,又回到那雙眼睛。
秦游微微傾身,逼得更緊,笑容更深:“難道,從那時候,你就在暗戀我——”
話音沒落。
嚴庭深忽而抬手按在他頸側,欺近一步,吻住他的嘴唇,把他的話堵回唇間。
秦游一時不察,被他吻得倒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玻璃窗。
一個吻落下,嚴庭深看向秦游,看到墜滿梅花的枝丫簇擁在窗上,堆疊在秦游身后——
嚴庭深凝眸看著眼前的風景,驀地,抬手摘了秦游的眼鏡。
秦游無奈閉眼,任他動作。
沒了眼鏡,周圍淡淡模糊,只有身前這道身影,清晰得無以復加。
他背靠落地窗,攬在嚴庭深腰后。
良久。
感覺到微涼的手探進厚重的外套,探進腰側,他挑眉看向嚴庭深。
嚴庭深也看著他。
皮帶的磕響在絕對安靜的室內響起,清脆得撓人心弦。
不多時,秦游呼吸微重,抬手松了松領帶,聲音在不覺間低啞:“別鬧,這里不方便。”
嚴庭深用行動代替回答,薄唇吻在他頸側,吻過他下顎,又吻住他的嘴唇。
秦游按在嚴庭深腰后的手一緊,把人牢牢鎖進懷里。
親吻間,皮帶磕撞的輕響重又響起。
秦游抬膝頂在嚴庭深腿間,正要動作,看了嚴庭深一眼,微闔眼頓了頓,轉身把人按在窗前。
嚴庭深抬手按在窗上。
秦游的手覆在他手背。
滾燙的手掌相疊,在冰涼的玻璃上轉瞬留下帶著霧氣的指痕。
點火的吻落在脖頸,嚴庭深的呼吸漸漸急促。
兩道同樣糾纏的氣息交錯噴灑,玻璃也漸漸在霧色下模糊不清。
周圍似乎正升溫。
寒意驅散,只剩燒灼的熾熱愈演愈烈。
秦游的手再往上,墊在嚴庭深抵在玻璃窗的前額。
嚴庭深握住他的手腕,透過視野狹窄的指痕,看到窗外。
霧色外。
梅花觸手可及——
驀地。
他抿直薄唇,閉起雙眼。
“……”
—
兩個小時后。
彤盛酒店,酒廊。
齊晏坐在桌前,第六次看表。
裴笙喝了口咖啡:“別看了。”
齊晏放下手,忍不住說:“庭深到底怎么回事?之前電話都差點打不通,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
裴笙看了看他。
“……別看我啊。”齊晏訕訕說,“我知道他可能跟秦游在一起,這不是事發(fā)突然嗎,我也沒辦法啊。”
聽到這句話,裴笙也皺了皺眉。
齊晏又說:“而且這都多久了,他還沒到。他平常到這不用這么長時間吧,難道他在秦游家里?”
裴笙放下咖啡杯:“他在哪,跟你有關系嗎?”
“……”齊晏無聲嘟囔一句,又看一眼時間。
正在這時,裴笙余光看見不遠處的兩道身影,從桌前站起了身。
齊晏也起身迎了兩步:“你們可算到了!”
走近后,見了面,他又看了一遍手表,“不是,這才幾點,你們就準備洗洗睡了?”
他們下午才一起滑過雪,他記得嚴庭深和秦游今天穿的不是這套衣服。
聞言,秦游看他一眼,只道:“嗯。”
齊晏說:“那你們換個衣服也不至于這么慢吧?”
裴笙聽著,也不禁看向嚴庭深。
看到兩人交握的手,他正要移開視線,不經(jīng)意看到秦游頸側不算很明顯的紅痕,等他看清,當即針扎似的收回目光。
齊晏還在說話:“你知不知道我和裴笙在這等了——嘶!”
齊晏低頭,看到皮鞋上的腳印,轉向裴笙。
裴笙只對身前兩人說:“先坐吧。”
齊晏落后一步,忍無可忍,問他一句:“這次又因為什么?抱怨一句還不行了?”
裴笙看向他,做個請的手勢:“那你繼續(xù)。”
“……”齊晏退了半步,直覺有詐,“……算了,先說正事。”
秦游已經(jīng)和嚴庭深落座。
嚴庭深看向齊晏:“什么事?”
齊晏站在桌前,居高臨下看到兩人桌子底下黏在一起的手,立刻閉著眼坐下。
但提起正事,他的表情也嚴肅起來,和裴笙對視一眼,對兩人直言說:“是你們的事。”
秦游皺眉。
裴笙適時把手機放在兩人面前。
屏幕上是一封郵件,發(fā)送時間就在一小時前,內容很簡短,署名是嚴立輝。
齊晏顯然早就看過。
他也簡單解釋一遍郵件的內容:“你爸沒你的私人聯(lián)系方式,所以給裴笙發(fā)了郵件,他說有人告發(fā)了你和秦游在一起的事。”
嚴庭深已經(jīng)看完。
他轉眼看向秦游。
秦游握著他的手,輕笑了笑:“不用擔心。”
裴笙看到兩人的神色,見他們臉上絲毫沒有慌亂,也微微放松。
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必須盡快應對,他問:“最遲明天,嚴老肯定會追究這件事,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第 95 章 “只有這件事,絕不可能……
齊晏長嘆了一口氣。
他看了看嚴庭深:“你們的關系連秦老都在保密, 會有什么人敢捅到嚴老那里?”
嚴庭深沉眸。
孟云哲的下場蓋棺定論,嚴立輝注定失去這個兒子,只為利益, 也早已經(jīng)忘了曾經(jīng)的威脅。
甚至他的地位稍有動搖, 利益受損,嚴立輝比他更焦慮,否則不會在得知這件事的瞬間, 就立刻千方百計給他傳遞消息。
但在嚴家,想動搖他根本的人有太多。
確定對他不利的事, 任何人都有可能去做。
何況——
嚴庭深看向秦游。
當初選擇不公開, 他是為了保證秦游的安全。
現(xiàn)在一切公之于眾, 對他的影響不值一提, 對秦游卻很麻煩。
秦游摩挲著掌心的手, 也在篩選可疑對象。
除了嚴立輝, 他沒在嚴家任何人面前露面。
消息泄露的源頭, 也許不是嚴家, 而在秦家。
不過他和嚴庭深在一起, 今天不是第一天。
這個消息在今天擴散, 一定有一個契機。
而目前明確知道這件事、且敵視他和嚴庭深的人, 只有孟云哲。
見宿主在系統(tǒng)面板羅列孟云哲的人物關系圖,系統(tǒng)也摩拳擦掌,試圖幫忙:【宿主, 會不會是因為嚴經(jīng)山啊?】
秦游斂眸。
【孟云哲是嚴經(jīng)山的助理,嚴經(jīng)山又痛恨主角。】
系統(tǒng)越說越覺得合理,【他會揭發(fā)主角,符合邏輯!】
秦游道:【僅僅是他,不會拖到現(xiàn)在。】
系統(tǒng)一愣:【對哦……】
秦游面板上的幾個名字, 目光還是落在第一排第一個。
“祁新維。”
秦游轉向嚴庭深。“你下午跟我提過,他也是從犯?”
聽到這個名字,嚴庭深一頓,才道:“他的確很有嫌疑。”
秦游想到的,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孟云哲入獄八天,八天來風平浪靜。
今天祁新維的名字出現(xiàn)在筆錄里,警方剛準備逮捕,嚴家就傳來風聲。
巧合的是,祁新維正是孟云哲往來最頻繁的朋友。
秦游道:“他沒有和嚴家搭線的能力。”
嚴庭深也考慮到這一點:“是秦樺。”
秦游道:“你的把柄,是一份價值不菲的人情,這個消息,他只會透露給最需要的人。”
齊晏和裴笙聽著這兩位左一句右一句,自覺保持安靜。
剖析到這最后一步,齊晏皺眉說:“我沒記錯的話,下個月,嚴經(jīng)山就是鈞閔副總了吧。”
嚴庭深道:“嗯。”
裴笙抿了抿唇,看向嚴庭深。
嚴經(jīng)山無時無刻不在覬覦總裁的位置,如果是他捅出這個消息,添油加醋是必不可少的,庭深和秦游在嚴老那里過關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嚴庭深正轉向秦游,握住他的手一緊再緊:“這些,我會處理。”
秦游笑了笑:“我知道。”
嚴庭深看著他:“相信我。”
秦游笑說:“我當然相信。”
“……”齊晏坐在兩人對面,只能端起杯子喝茶。
之后又聊了十分鐘,見兩位情比堅金,完全不需要擔心的模樣,他和裴笙再待下去只有電燈泡的作用,于是起身告辭。
秦游和嚴庭深也回了蒼苑。
第二天,兩人分別去了公司。
—
秦氏大樓。
新年開工第一天,崔凌照例走進總經(jīng)理辦公室,聽到新的游戲音效,新春的喜悅迅速消耗殆盡,臉上只剩習以為常的麻木。
“小秦總,請簽字。”
秦游隨口問他:“今天有什么字要簽?”
崔凌把文件打開放在桌面:“董事長親自交代,點名要你跟進的新項目。”
秦游抬眼看他。
“……”崔凌忍辱負重,“……我會跟進的。”
秦游隨手翻了兩頁文件,接過他遞來的筆。
崔凌看著他簽名,對他裝樣子的舉動難以理解。
只有兩個人,董事長又不在,而且這么翻兩頁能看出什么內容?
可看著秦游簽完,他也沒浪費時間,轉身就走。
直到一天過去,到下班時間。
秦游接過秘書遞來的外套,正往外走,手機傳來消息提示音。
從身后趕來的崔凌聽到這聲提醒,抓著文件猶豫一秒,扭頭走了。
按董事長交代,在公司也貼身保護、寸步不離的項海峰跟在秦游身后,看到老板拿出手機,也識趣地落后半步。
秦游已經(jīng)打開手機。
看到消息內容,他腳下微頓……:今晚,我會晚點回來。
秦游看著這句話,片刻,繼續(xù)往前。
秦:嚴老找你?
對面立刻回復……:嗯……:放心,不會太久。
秦游直接給嚴庭深撥了一通電話。
兩三秒鐘,嚴庭深接起。
秦游道:“怎么不告訴我?”
聽到他的聲音,嚴庭深握了握手機:“不是要緊的事,你不用插手。”
秦游道:“你打算獨自回去面對?”
嚴庭深只說:“相信我。我會處理好。”
秦游一向不喜歡麻煩。
因為不喜歡,連秦氏都可以拋棄,再見多嚴家的勾心斗角,除了讓秦游厭惡,沒有任何益處。
秦游道:“你確定?”
嚴庭深說:“我確定。”
秦游對他偶爾的固執(zhí)也無可奈何:“那你自己注意點,遇到任何麻煩,隨時聯(lián)系我。”
嚴庭深道:“嗯。”
一旁。
裴笙看著他掛斷電話,不由說:“嚴老只讓你一個人去,肯定是有備而來,你——”
嚴庭深看他一眼。
裴笙被這道平淡卻不容置喙的眼神逼退,話音止住,不再多勸。
嚴庭深收回手機,下樓上了車。
汽車啟動,在約定的時間來到福中路,穩(wěn)穩(wěn)停在已經(jīng)有人迎出來的門前。
看到嚴庭深下車,等到門口的姚洪又迎出來幾步。
“深少,老爺正在療養(yǎng)室等您。”
嚴庭深頷首,進門走到療養(yǎng)室,身后姚洪對門內示意,帶著按摩師在沉默中離開。
“你來了。”
嚴庭深看向從按摩床上蹣跚起身的嚴興鈞:“祖父。”
嚴興鈞拿起一旁的手杖,步履艱難地走到沙發(fā)前坐下。
只是幾步路的距離,他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坐吧。”
室內燈光明亮,充斥著濃郁的中草藥味。
說完兩個字,嚴興鈞從手邊拿出一粒深褐色的藥丸,放進嘴里。
自從病重,他的狀態(tài)一直沒有好轉,但調養(yǎng)得當,也沒再繼續(xù)惡化,消瘦的臉去了幾分病氣,顯得有幾分血色。
“我老了。不中用了。”
嚴興鈞放下水杯,看向沙發(fā)上異常優(yōu)秀的孫子,略微渾濁的眼睛里沒有滿意,沒有憤怒,也沒有一絲感情,“但我還沒入土,你還是要聽我的。”
嚴庭深淡聲道:“鈞閔的事,不論大小,都會以祖父的意見為準。”
嚴興鈞笑起來,年邁的臉上帶著嘲諷:“你的意思是,鈞閔以外的事,我管不了?”
他說著,又咳了一聲,敲了敲桌面,“里面的資料,拿出來看看吧。看完這些,希望你還有現(xiàn)在的心情。”
嚴庭深看他一眼,從他掌下的抽屜里取出他口中的資料。
嚴興鈞在他翻看時說:“你喜歡的男人,就是這么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嚴庭深道:“如果您見過他,只需要一面,就不會說出這句話。”
“在國外游手好閑,回國后一事無成。”
嚴興鈞咳著,“嚴庭深,你會對這樣的人另眼相看,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嚴庭深道:“對我而言,他對我另眼相看,就足夠了。”
嚴興鈞冷眼看他:“但愿你看完資料,還能說出這句話。”
話間,嚴庭深已經(jīng)翻到最后兩頁。
嚴興鈞看到他陡然停住的動作:“怎么,沒想到嗎?”
嚴庭深看著資料里齊全的列表,呼吸克制著,心跳卻在悄然間沉重如鐵。
嚴興鈞提醒他:“看到日期了嗎?”
嚴庭深眸光沉幽,沒有開口。
“這些資產(chǎn),全是他在這一個月內置辦。”
嚴興鈞說,“我不知道你和他是在什么時候攪和在一起,但恐怕你要失望了,即便是最近幾天,他還在繼續(xù)運作。”
良久。
嚴庭深道:“他這么做,有他自己的理由。”
“是嗎。”
嚴興鈞說,“可我聽說,他對秦氏的資產(chǎn)不感興趣,連上班都是敷衍了事。這樣一個人,卻親手在余寧置辦資產(chǎn),你說,是為什么?要知道,余寧和京啟,隔著很遠的距離啊。”
嚴庭深看著文件上標注的日期,面色不改,收緊的五指卻骨節(jié)發(fā)白。
最新的一條操作記錄,就在今天。
秦游早在初二已經(jīng)答應和他在一起,卻直到今天,仍然打算離開。
嚴興鈞看著他:“庭深,你喜歡的男人,在我看來,好像沒那么喜歡你啊。”
嚴庭深閉了閉眼,再抬眸,語氣如常,淡聲說:“不論他想去哪,這是我和他的事,祖父不必掛心。”
嚴興鈞聽著,皺眉搖了搖頭:“我看你是被自己的感情蒙蔽了心,事實已經(jīng)擺在面前,還這么執(zhí)迷不悟。”
嚴庭深道:“今天我來,是想告訴您,其余任何事都可以商量,唯獨我和秦游之間的事,請不要插手。”
嚴興鈞看向他:“你想威脅我?”
嚴庭深道:“您應該明白,這不是我的本意。”
嚴興鈞玩味地看他,咳了一聲,卻笑起來:“不得不說,庭深,你確實和我很像。可惜,你的心還不夠狠。”
嚴庭深微蹙起眉。
嚴興鈞從他手里接過資料。
紙頁在顫巍巍的手里微微抖動著,像這份不可控的籌劃。
“秦游?”
嚴興鈞看著這個名字,又看向嚴庭深,“你把你的軟肋親手送到我手上,卻指望我不去利用,以你的性格,怎么會這么天真?難道你真的篤定,你們的感情,無懈可擊?”
嚴庭深眼底漸冷:“您要做什么?”
嚴興鈞把資料隨手扔在桌上,笑著說:“和他分手——”
嚴庭深的話不假思索:“只有這件事,絕不可能。”
嚴興鈞等他說完,才道:“否則,他的資產(chǎn),不論置辦多少,都會凍結。”
說到這,嚴興鈞眼神帶著諷刺,“我會讓他明白,只要和你在一起,他就永遠不可能走出京啟。”
聞言,嚴庭深看著他,眸光濺著寒霜,下顎倏地冷硬。
第 96 章 你在床上問我這些,算不……
福中路。
夜涼如水。
姚洪送嚴庭深到車前, 把手里的資料遞過去:“深少,慢走。”
嚴庭深回眼看過這棟明亮卻幽暗的房子,隨即收回視線, 接過文件, 上了車。
汽車很快啟動。
嚴庭深垂眸看著手里的文件,良久,才翻開第一頁。
但看到資料內容, 他薄唇微抿,片刻, 又閉眼合起, 放在一旁扶手。
‘——我會讓他明白, 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就永遠不可能走出京啟。’
這句話回響在耳邊, 嚴庭深搭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離開京啟, 是秦游至今都沒更改的決定;
親自置辦余寧的資產(chǎn), 代表在秦游心里, 這遠比秦氏重要。
這一切化為烏有, 對秦游恐怕是不小的打擊。
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價, 是被迫付出自由, 那么,秦游會怎么選?
嚴庭深閉著眼,剛才在療養(yǎng)室的情景, 仍歷歷在目。
—
中草藥的味道在話間彌漫。
嚴興鈞喝著不知名的藥液,聲音在輕咳中沙啞,語氣卻沒有變化。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這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 拿什么去威脅正值鼎盛的你。”
嚴興鈞笑著,“有你幫秦游,他就算沒有資產(chǎn),在京啟照樣很快活。可是,如果你幫不了他呢?”
嚴庭深沒有開口。
嚴興鈞的猜測和他無關,對方要說的,也并不是他的想法。
“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你應該猜到幾個人選。”
嚴興鈞說,“這就是鈞閔和秦氏最大的不同。秦恒鐘那個老家伙,運氣不好,只能指望秦游一個人;而我運氣不錯,沒有你,還能繼續(xù)挑挑揀揀。”
嚴庭深只道:“這是您的自由。”
“鈞閔是你從小到大的目標,拿到公司的控制權,對你來說易如反掌,它現(xiàn)在,也的確即將是你的戰(zhàn)利品。”
嚴興鈞看著他,“可惜,它還不是。想開疆拓土,你不該有軟肋;既然有了軟肋,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
“秦游不是我的軟肋。”
嚴庭深也看著他,“他是迄今為止,我唯一找到的方向。”
嚴興鈞放下杯子的手頓了頓,杯底磕在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聽到這句話,聽到這句話從嚴庭深的口中說出來,他的眼神也微微泛冷。
“唯一的方向?”
嚴興鈞說,“你確定?當你不再是鈞閔的總裁,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什么都不是的人,沒有資格去追求生存以外的東西。”
他的威脅幾乎挑明。
嚴庭深也只淡聲道:“有沒有資格,那是我的決定。”
嚴興鈞反而笑了一聲:“庭深,你天生會權衡利弊,這么孤注一擲,為難的只有你自己。假如秦游堅持要走,這場豪賭,你會一敗涂地。”
假如秦游堅持要走。
假如秦游無法接受這段感情帶來的麻煩。
假如,秦游從此離開,不再回頭——
嚴庭深面色不改,語氣也始終如常:“您多慮了。我不會輸。”
“賭徒都不認為自己會輸。你該做好心理準備,當你前功盡棄,失去的不僅是你這么多年的心血,還有你的未來。“
嚴興鈞玩味地說,“你很清楚,失去一切,你不會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為了一個男人,你把自己放在這種危險的境地,這不是失去理智,是愚蠢。”
嚴庭深已經(jīng)起身。
對于這樣的最后通牒,他早有準備,并不覺得意外:“祖父,您同樣很清楚——”
嚴興鈞看向他。
“——我從不做賭徒。”
嚴庭深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形容病弱的年邁老人,“也請您理解,我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影響秦游的情緒。”
嚴興鈞神色微涼。
仰頭看人,是他早就不習慣的姿態(tài);更不知道多少年,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既然你堅持。”
嚴興鈞攥緊手杖,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對嚴庭深說,“那我也只能等你的好消息了。”
話落,他轉身走向一旁的按摩床。
“姚洪,送客。”
—
“叮——”
突如其來的消息提示音,打斷了嚴庭深的思緒。
他睜眼拿出手機,看到秦游發(fā)來的消息,抿唇片刻,才回復。
秦:怎么樣?。:沒事……:我二十分鐘后到家。
秦:那就回來聊吧……:好。
嚴庭深看著聊天框,又過良久,才收回手機,重新拿起文件翻看。
直到二十分鐘后,汽車慢慢停穩(wěn)。
嚴庭深合起資料,剛下車,從院外看到樓上臥室亮起的燈光,心底沉重的陰影剎那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一陣迫切,催著他去見秦游。立刻。馬上。
他進了門,腳下不停,上樓走到臥室門前,正要開門,看到手上的文件,動作倏地停住。
嚴庭深斂眸,還是先把它交給管家:“送去一樓。”
管家說:“好的。”
一樓書房雖然不常用,可也用來存放文件,他對雇主的交代沒有多想。
嚴庭深也已經(jīng)轉身,開門回到臥室。
秦游剛洗漱出來,看到他,笑說:“回來了。”
嚴庭深看著他,想起那份詳盡羅列著他名下資產(chǎn)的資料,垂眸回身合起房門:“嗯。”
秦游挑眉。
他把毛巾放下:“嚴老為難你了?”
嚴庭深脫口而出:“沒有。”
這一次,秦游微蹙起眉。
見狀,嚴庭深抿唇,到他身前,才說:“不算為難。”
秦游凝眸看他,不戴眼鏡的雙眼沒有遮擋,有一目了然的凜然鋒芒:“不要對我說謊。”
嚴庭深知道他不可能相信一切太平無事,但也避重就輕:“他希望我和你分手。”
秦游道:“否則?”
嚴庭深如實說:“否則會重新斟酌鈞閔的總裁人選。”
秦游輕笑:“你不擔心?”
秦恒鐘會為難他,嚴庭深自然也會被為難。
更換總裁人選,這個最基礎的招數(shù),以嚴庭深的能力,應該威脅性不大。
嚴庭深始終關注他的神色,見他眼里重新填進笑意,才道:“董事會有我的人,想罷免我,沒那么容易。”
秦游會意:“有多少把握?”
嚴庭深道:“七成。”
秦游不免意外:“看來,我的擔心實在多余。”
七成把握。
以嚴庭深的性格,這個數(shù)據(jù)幾乎代表必勝。
難怪會夸下海口。
聞言,嚴庭深卻心弦微緊:“鈞閔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擔心的是,他會對你下手。”
秦游笑了笑:“上班之后,我每天兩點一線,安全問題很有保障。”
嚴庭深的顧慮只有這一點。
不過他每天在蒼濱和公司之間往返,沒人有機會對他動手。
嚴庭深看著他,最終還是沒說什么:“那就好。”
秦游看出嚴庭深的欲言又止。
但對方不想說,他也沒去逼問:“別多想,事情總會解決。先休息吧。”
嚴庭深頷首。
他去洗漱后再出來,看到秦游正從書房的方向回來。
看到嚴庭深,秦游也走到床邊。
他剛躺下,身旁輕輕一晃,熟悉的暖意緩緩靠近。
秦游轉眼,對上嚴庭深的眼睛,薄唇輕挑,正要抬手,看到那雙眼睛往下微掃,緊接著又貼到近前。
柔軟的觸感貼在嘴唇,秦游笑了一聲,攬在嚴庭深腰后。
只是他還沒把人拉近,在身上肆意點火的手一路往下,已經(jīng)徑直探進深處——
秦游喉結滾了滾,看向今天異常熱情的戀人。
嚴庭深吻過他的唇,吻過他的側臉,稍稍拉開距離,四目相對,動作沒停,只低聲道:“我?guī)湍恪!?br />
秦游抬手按在嚴庭深頸后,掌下微微用力。
拂過側臉的灼熱氣息逐漸急促,嚴庭深看著秦游也正漸漸沾染欲望的深沉眸光:“秦游……”
秦游的聲音略顯沙啞:“嗯?”
嚴庭深靠近他,在動作間吻在他頸側,在他耳邊,輕聲問他:“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和我在一起,帶給你的麻煩,比你預想中更多——”
秦游的手插進他發(fā)間,聞言,落在他腿側的左手也頓住。
“秦游……”
秦游轉眼,卻看不到嚴庭深的臉。
這個擁抱幾乎嚴絲合縫,他聽到懷里的心跳,卻看不到近在咫尺的眼神。
“——你會,”
嚴庭深問出口,“離開我嗎?”
秦游聽完,把人往懷里再按進幾分,止住他的動作,才捏了捏他的后頸,對他示意:“看著我。”
嚴庭深埋首在他頸側,片刻,才轉臉和他對視。
秦游道:“為什么擔心這個?”
嚴庭深說:“你不能用問題代替回答。是我先問你。”
秦游失笑,又深深看他:“如果問答也有規(guī)則,你在床上問我這些,算不算違規(guī)?”
嚴庭深移開視線:“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想說就算了。”
“倒打一耙?”
秦游輕笑一聲,“好,我回答你。”
不覺間,嚴庭深轉向他的雙眼。
秦游道:“答應的事,我從不食言——”
嚴庭深屏著呼吸——
下一秒。
秦游微頓,呼吸微重,又捏了捏他的后頸:“你究竟想不想聽?”
嚴庭深薄唇微抿,手上微松。
秦游看過他薄紅的耳垂,眼底噙笑,接著告訴他:“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不論什么麻煩,我想,都會有解決的一天。”
嚴庭深眸光沉凝,目光一錯未錯:“你發(fā)誓?”
秦游唇邊的笑意摻著無奈:“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讓我發(fā)誓?”
嚴庭深欺近一分,動作間盯著秦游微添燥熱的眸光:“我確定。”
熱意涌動。
體溫正纏綿。
“好。我發(fā)誓。”
秦游也如他所愿,啞聲道,“不論什么麻煩,我都不會離開你。”
嚴庭深聽著。
直到這句話音落下,他閉眼吻在秦游頸側的脈搏。
他的聲音也悄然沙啞:“不論如何——”
真心。
或是假意。
“——我都信你。”
第 97 章 他的心狹窄到極點,已經(jīng)……
翌日。
晨起陪嚴庭深吃過早餐, 秦游照常去上班。
到了公司,臨近中午,秦恒鐘似乎閑來無事, 來了一趟總經(jīng)理辦公室。
看到他進門, 項海峰帶著同事主動走了出去。
秦恒鐘看見他身旁的生面孔,轉向秦游:“可靠嗎?”
秦游放下平板:“放心吧,嚴總請的。”
“……”秦恒鐘看向他面前的文件, 轉而說,“我沒打擾你工作吧?”
秦游道:“不算打擾。”
“……”跟在秦恒鐘身后的崔凌在沉默中忍耐, 在忍耐中轉身離開。
聽到關門聲, 秦恒鐘走到沙發(fā)前坐下。
他又去看秦游的神色, 假意隨口提起正題:“聽說, 嚴興鈞那個老東西知道你們的事了?”
秦游道:“嗯。”
秦恒鐘說:“所以嚴庭深給你安排這些?”
秦游道:“嗯。”
秦恒鐘皺眉看他:“他是嚴家人, 明白你會遇到什么危險, 你自己也該多上心, 省得再出麻煩。”
秦游看了看他:“董事長想說什么?”
“我只是關心你的安全。”
秦恒鐘說, “這段時間, 你一定要小心。”
秦游聽出他意有所指。
嚴興鈞昨晚才得知的消息, 嚴家內部還沒流通, 秦恒鐘卻已經(jīng)知道。這么快的速度,不止是消息靈通這么簡單。
既然是戰(zhàn)友,自然會保持聯(lián)絡。
何況他們現(xiàn)在有共同的目標。
秦恒鐘今天過來, 恐怕不僅僅是提醒。
大概是嚴興鈞的確會有行動,但這個行動造成的結果,他也樂見其成。
“算了,我知道你不想聽。”
秦恒鐘深知過猶不及,點到為止, “我今天來,是為了……”
說到這,他少見的有些猶豫。
活到這把年紀,他已經(jīng)很少需要顧忌什么。
秦游淡淡說:“康明?”
秦恒鐘微頓:“沒錯。是康明。”
秦游道:“您想讓他回總經(jīng)辦?”
康明新上任公關部副總監(jiān),按秦恒鐘此前的行事作風,不該這么快改變主意。
“當然不是。”
秦恒鐘又頓了頓,“你該明白,以前,你和他不相認,當作不認識也好;可現(xiàn)在你們相認,畢竟是親兄弟,你想收攬他,至少該和他走近一點。”
秦游坐在辦公桌后,看向沙發(fā)上的秦恒鐘。
這句話的意思幾乎赤|裸。
他“明白”,秦恒鐘口中的重點不是親兄弟,而是收攬。
如果他未來真的接手秦氏,只憑一個崔凌,自然還不足夠。
組建屬于他的團隊,無依無靠的康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就算有庭深幫你,你也必須自食其力。人不能依靠別人一輩子。”
秦恒鐘看著秦游,“你的性格,也注定你學不會依靠別人生活一輩子。”
秦游看他一眼。
秦恒鐘說:“你決定和嚴庭深在一起,為將來著想,盡快在公司立足,才是你的當務之急。”
秦游眸光微動。
秦恒鐘今天的話,每一句都語帶深意。
“我?guī)湍慵s了康明,就在今天中午,你們一起吃頓飯吧。”
秦恒鐘說,“不論你需不需要,和他見一面,聊一聊,才能了解清楚。”
秦游不置可否,只舊事重提,問了一句:“既然他是秦家的血脈,您不讓他繼承秦氏,理由是什么?”
原身從小生活在國外,記憶里和秦家所有人、包括親生父親,都沒有多少感情。
秦恒鐘想找一個繼承人,從表現(xiàn)來看,康明“認祖歸宗”,要比他更符合條件。
然而實際上,原文里,康明沒有現(xiàn)身;如今真相大白,秦恒鐘也沒給出同等的競爭機會。
否則,康明會是幫他脫離秦家的最佳人選。
秦恒鐘皺眉想了想,還是如實告訴他:“他會出生,他母親用的手段不算光彩,你爸和我,也都是四年前才得知有他這個孩子存在。你爸恨屋及烏,雖然出于責任把他留下,卻一直只承認你這一個孩子。”
秦游了然。
“父母之間的事,和他其實沒有關系。”
秦恒鐘想了想,又說,“不過,如果你實在不能接受,我會安排他離開京啟,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
“不用了。”
秦游道,“就按您的意思辦吧。”
秦恒鐘見他沒有勉強,才說:“那好。今天中午,你們好好談談。”
秦游頷首:“嗯。”
飯總是要吃的。
和康明見面,順便而已,既然秦恒鐘特意堅持,沒必要拒絕。
見他答應,秦恒鐘又聊了幾句,才起身回去。
系統(tǒng)冒頭,忍不住說:【宿主,這個配角對你比對原身還好嘛,除了反對你和主角在一起,其他的,事事都先為你考慮……要不你就繼承他的家產(chǎn)吧,霸道起來多有底氣啊!】
秦游不以為意,轉而問它:【任務還有多久結束?】
【……】提起這個,系統(tǒng)嘆氣,【我也不知道啊,明明主角都被宿主你搞到手了,還天天關我小黑屋,進度這么圓滿,主系統(tǒng)竟然還不判定成功……】
它說著,打開任務列表。
從訂婚任務失敗起,斷斷續(xù)續(xù)又失敗了兩個任務,沒有失敗懲罰,也整天讓它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出現(xiàn)什么意外。
任務發(fā)布都有提示音,秦游對這些內容也都了解。
【我申請查閱主線進度,可是沒有權限,申請被駁回了……】
系統(tǒng)接著說,【而且任務有時限標準,可能是還沒到結局時間,所以無法提前判定。至于具體的結束時間,我也沒有查閱的權限。】
聞言,秦游點了點扶手。
無法提前判定。
換句話說,任務即便提前完成,也必須等到結局的那天宣布成功。
【哎呀宿主你放心啦!】
系統(tǒng)拍著馬屁,【以你的魅力,我看主角愛你已經(jīng)不能自拔了,他越愛越深,任務肯定會成功的。】
想起嚴庭深,秦游動作停下。
正巧,消息提示音響起。
秦游拿起手機,第二條消息緊接著發(fā)送過來……:今天要加班……:中午我可能沒時間陪你一起吃飯。
秦:沒事。正事要緊……:抱歉。
秦游失笑。
秦:不要為不相干的事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收到這條線消息,嚴庭深住腳,在原地停了兩秒,才繼續(xù)往前。
跟在他身后的一行眾人面面相覷,紛紛看向章銘。
章銘目不斜視,跟著最近出奇熱衷網(wǎng)上聊天的老板走進會議室。
落座后,看到老板又拿起手機,章銘大包大攬,主持會議。
嚴庭深只垂眸看著新消息,五指微緊。
秦:正好,還沒來得及跟你提,今天中午,我要和康明吃頓飯……:康明?
秦:嗯。
秦:老爺子讓我見他一面。
嚴庭深摩挲手機的輪廓,透過這句話,已經(jīng)預見秦游和另一個人相談甚歡的情景。
即便康明是秦游血脈相連的弟弟。
即便秦游對康明沒有感情可言。
嚴庭深凝眸。
秦游沒有放棄離開京啟的決定,從這個角度考慮,秦游在京啟付出的越多,留下的牽絆越多,形勢對他越有利。
他該做的,是勸秦游多和親人見面,以便產(chǎn)生更多感情。
但真正面對這個問題,他竟然做不到。
從沒有哪一刻,像這一秒讓他意識到,他的心狹窄到極點,已經(jīng)被自私裹挾。
想到秦游會對另一個人付出感情——
不論親情、或是友情,他都不想看到。
他希望秦游過得很好。
卻又希望得到秦游的全心全意。
這樣貪得無厭的思想,出現(xiàn)得這么自然,幾乎立刻根深蒂固。
嚴庭深握著手機。
然而良久,他還是回復……:知道了。
看到這條消息,秦游笑了笑,也給他回了一句。
秦:注意勞逸結合,別太累……:好。
秦游放下手機,看過時間,簽了桌上的文件,起身下樓。
到秦恒鐘定好的餐廳,他剛進門,桌前康明站了起來:“秦總。”
秦游頷首,到另一側坐下,擺手示意:“坐吧。”
康明看向他。
分明只差兩歲,眼前的人卻比他從容許多,也強勢許多,讓他不自覺感到緊迫,想要防備。
是秦家正式繼承人的底氣嗎?
還是,正因如此,秦游才不愧是董事長唯一認可的接班人。
可不知道為什么,從秦游身上,他總感覺有些熟悉。
這種熟悉似有若無,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想到這,康明自哂。
不被承認的私生子。
萬眾矚目的繼承人。
這兩個身份擺在一起,要說相似,他實在有點不自量力——
“等了很久?”
聽到秦游的聲音,康明回神:“沒有。”
他說著,提起微笑,“我知道,今天的見面是董事長的意思,秦總——”
“既然是董事長的意思,”
秦游淡聲打斷他:“私下里,不用叫我秦總。”
康明一愣。
秦游正擦手,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第一次見面,他看得出康明帶有秘密。
現(xiàn)在秘密揭露,而康明在秦家的際遇,和他曾經(jīng)大同小異。
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
對這樣一個人,對一個原文中沒有的配角,他沒打算交好,也沒打算交惡。
只是還身在秦家,有些人際交往,總要走個流程。
“……”康明沉默許久,終于試探著說,“……哥?”
話音剛落,他搭在桌下腿上的雙手微重,補充一句,“私下里,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秦游抬眼看他。
康明斂目低頭,溫潤有禮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尷尬:“對不起,我——”
“可以。”
秦游放下熱毛巾,“你原本就是我的弟弟。”
康明握緊的手輕輕一顫。
秦游看著他的反應,稍有些意外。
也是。
人會相似,卻不會完全相同。
在相似的環(huán)境,作為相似的外來者,他從不把注意力放在環(huán)境本身,也并不打算經(jīng)營關系。
但讓一切浮于表面,看來不是康明的選擇。
對“家人”還有期待,對“親情”還有向往——
難怪。
秦恒鐘會放心他來輔佐。
秦游掃過康明的眼睛。
這樣一個人,實在很好利用。
可惜,對他用處不多。
“吃飯吧。”
秦游只說,“其他的,以后再談。”
康明頓了頓,點頭說:“好。”
之后一頓飯吃完,秦游帶人回了公司。
看到兩人一起出現(xiàn),公司上下表面安靜。
不到半小時,敲門走進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崔凌都流露出欲言又止。
秦游一概沒去理會。
飯過中旬起,他就時不時接到余寧打來的電話。
從上午到現(xiàn)在,他在余寧的所有項目,同時出了問題。
顯而易見,事故是人為。
這一點,他并不意外。
嚴家和他毫無關聯(lián),下手也會毫無顧忌,何況動手抹去一點和秦家無關的微薄資產(chǎn),既是警告,也是威脅。
他意外的是。
這些事故發(fā)生得來勢洶洶,又在短時間內,被解決得悄無聲息。
最終帶來的麻煩,大部分是對員工造成的心理壓力,而沒有實質性的危機。
所以直到中午,幾個負責人才總結了情況,打來電話向他匯報。
秦游看著員工發(fā)來的郵件。
他沒看完。
答案早已經(jīng)擺在心底。
記恨他的人有很多。
會這樣“保護”他的人,卻只有一個。
第 98 章 我和你一起洗。
鈞閔。
總裁辦公室。
裴笙看向桌后正假寐的嚴庭深, 匯報完進度,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從早上開始,到現(xiàn)在——
這可能是他自認識嚴庭深以來, 對方最忙碌的一天。
外人來看, 這也很正常。
畢竟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昨天嚴老剛得知庭深和秦游在一起,嚴經(jīng)山今天突然上位副總裁,一向各自為政的幾位嚴總也紛紛有了動作, 大大小小的問題幾乎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
所幸對于這些,庭深好像早有預料, 問題發(fā)現(xiàn)之初, 一應措施就全部下發(fā)傳達, 還有余力, 借機順理成章拿下嚴經(jīng)山為刁難而刻意叫停的兩項合作。
所以上午時, 連他都聽到幾句風言風語;到了下午, 公司上下又歸于風平浪靜。
只有嚴庭深, 看起來卻比上午更忙。
裴笙沉默良久, 也只去換了杯水。
他知道嚴庭深在忙什么。
正因為知道是什么, 他更無話可說。
章銘上午還在問他, 就這么一點資產(chǎn), 也值得嚴總全程親力親為?公司的事都沒見嚴總這么上心啊。
事后得知和秦游有關,章銘也是一樣沉默。
是啊。
任誰都看得出來,事關秦游, 不論輕重緩解,在嚴總眼里,甚至比鈞閔更重要,且重要得多。
當然,需要庭深親自出手才能解決的麻煩, 裴笙很清楚,這背后一定和嚴老有關。
但庭深之所以忙碌,不止是為解決麻煩,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解決麻煩的方式。
工作效率是嚴庭深最看重的基礎。
處理問題要簡單高效,也是總裁辦的一貫方針。
然而今天,幫秦游處理麻煩,以庭深的能力,可以有無數(shù)高效的方案隨便挑選,最后用的,卻是最無效率可言的一種。
看重的基礎,也從變成無痕。不僅要快,更要做到無跡可尋。
即,秦游看不出麻煩,也看不出有人幫他解決了麻煩,就當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以至于這么普通的問題,也變得復雜起來。
為這一點,庭深親自操刀,層層把關,確保萬無一失。
可是,真的能萬無一失嗎。
裴笙低頭看著文件里的內容。
以他認識的秦游,絕不是資料里的一無所知。
即使一切天衣無縫,把麻煩變成意外。
可意外這么多,來得這么巧,總歸是破綻。
秦游今天不會發(fā)現(xiàn),明天、后天、將來呢?
這么簡單的道理,嚴庭深,這個從小不知比他縝密多少的人,會想不到嗎?
這時。
門外響起敲門聲。
嚴庭深睜眼:“進。”
章銘推門進來:“嚴總,這是您要的資料。”
提起正事,裴笙也很快坐定。
但不出所料,對方發(fā)現(xiàn)庭深重視后,下手更有力度了。
裴笙看向嚴庭深,又垂眼去看資料。
再這樣下去,想瞞,也瞞不住了。
—
下午五點。
秦氏大樓。
秦游下樓還沒上車,接到嚴庭深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對面卻沒傳來聲音。
秦游先開口:“還在加班?”
嚴庭深道:“嗯。”
他說,“你回去不用等我,累了就先休息。”
秦游抬腕看表,不由意外:“你要加班到幾點?”
按嚴庭深給出的七成把握,即便被為難,也不該第一天就應對得這么狼狽。
嚴庭深說:“還不確定。”
秦游問他:“很棘手?”
嚴庭深說:“沒——”
“不要逞強。”
秦游直言說,“我可以幫你。”
聞言,嚴庭深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松緩:“不用。我知道你不喜歡應付這些。”
正因為秦游不喜歡應付,這句毫不猶豫的提議,才顯得彌足珍貴。
秦游道:“特殊情況,該特殊對待。”
“真的不要緊。”
嚴庭深說,“發(fā)展目前都在可控范圍內,如果有需求,我會告訴你。”
秦游無奈:“那你看著辦吧。”
話落,他也沒追問,只轉而說,“對了,有件事——”
“等我回家再聊吧?”
嚴庭深突然打斷了他,“抱歉,我馬上有個會。”
秦游道:“也好。你先開會吧。”
既然嚴庭深在忙正事,他也沒去打擾,掛斷電話,上車回了蒼苑。
年后難得獨自吃了一頓晚飯,秦游洗漱后去了書房。
在公司不方便處理,回到家里,他把今天的情況羅列整合,已經(jīng)能看出其中的兇險。
尤其到下午,如果不是有人及時出手,他留在余寧的資金鏈勢必全部斷裂。
但這么嚴重的問題,幾個負責人反而沒注意到,還在為上午的問題做后續(xù)分析。
由此可見,也許還有其他事故,因為沒被注意,根本沒機會傳達到他手上。
秦游往下翻看,眸光微深。
他可以肯定,幫他的人就是嚴庭深。
但做這樣多此一舉的遮掩,為什么?
秦游思緒游轉,片刻,隨手關了電腦,回到臥室。
直到入夜十點,他倚在沙發(fā)正看新聞,聽到開門聲響起,轉眼看過去,正和嚴庭深對視。
嚴庭深動作微頓,合起房門:“還沒睡?”
“我在等你。”
秦游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藏什么呢?”
嚴庭深抿唇,轉身時,露出手上簡單的一束紅玫瑰:“不是藏。”
他帶著玫瑰花到秦游身前,遞過去時,俯身吻在秦游唇上,“以后我會盡量準時下班。”
秦游失笑,接過花,也吻在他唇邊:“不準時要怎么樣?”
嚴庭深看他一眼:“你想怎么樣,都可以。”
秦游正挑眉。
嚴庭深站直起身,走向浴室。
看著他的背影,秦游再看手里的玫瑰,又笑了笑,也起身走到桌前,把花插進花瓶,放在床邊。
沒過太久,嚴庭深從浴室出來。
秦游靠在床頭,聽到動靜,轉眼看過去,抬手在身旁輕拍:“過來,聊聊。”
嚴庭深先看他,又看到他身后床頭柜上的花瓶,腳下不停,徑直走到床邊。
秦游看著他動作,等他坐穩(wěn),正要開口,身旁向來神色冷淡的戀人忽地又傾身靠近。
“……”熟悉的觸感從胸膛劃到小腹,秦游隔著被子按住這只肆無忌憚的手,看向嚴庭深近在眉睫的臉。
嚴庭深迎著他的目光,垂眸吻住他的嘴唇。
濕熱輾轉的吻良久停歇,秦游扣住嚴庭深的后腦,翻身把人換到身下,聲音不覺低沉:“我有話跟你說。”
薄被下,翻卷起伏不斷。
嚴庭深凝眸看著秦游的雙眼,聽到他的聲音,才道:“專心點。”
秦游呼吸微微粗重,聞言輕笑:“這句話,昨晚怎么不說?”
嚴庭深不語,又抬手按在他頸后,傾身吻住他壓下的唇。
“……”
逐漸灼熱的氣息持續(xù)良久,堪堪停歇,秦游看到床上凌亂的斑駁痕跡,只能起身再去一趟浴室。
不多時,浴室房門又開合。
氤氳的薄霧里,聽到腳步聲,秦游沒有回頭。
“你怎么進來了?”
嚴庭深的聲音如常平淡。
“我和你一起洗。”
秦游微頓,轉身看過去。
嚴庭深往前邁近最后一步——
滾燙的肌膚相親,水流仿佛轉瞬升溫。
嚴庭深面不改色,指腹緩緩擦過秦游的喉結,壓低的嗓音在平淡中沙啞:“……省得再洗一次。”
水聲依舊。
黏膩曖昧的輕響被克制的喘息掩蓋,幾乎悄無聲息。
“……”
再過良久,秦游和嚴庭深再從浴室出來。
已經(jīng)是深夜,再讓人來換床具顯得大張旗鼓,秦游索性直接揭了床單。
兩人一起在床上躺下,沒等秦游開口,嚴庭深先吻過秦游眼瞼:“晚安。”
秦游看著他閉眼,無奈捏在他側臉:“晚安。”
不知多久過去。
聽到耳邊的呼吸漸漸綿長,嚴庭深睜眼。
昏暗里,他看著眼前熟悉的輪廓,久久,才重閉雙眼,在熟悉的氣息里徐徐入睡。
—
次日。
秦游再醒來,看見嚴庭深已經(jīng)穿戴整齊。
他起身下床。
嚴庭深也繞過床尾,到他身旁。
“早。”
嚴庭深說著,在他唇上點過,“今天沒時間陪你吃早餐,抱歉。”
秦游深深看他:“身體要緊。別太累。”
嚴庭深有意轉移話題,第一次在電話里沒察覺,昨晚卻不言而喻。
嚴庭深只當沒聽懂,頷首道:“你也是。”
秦游搖了搖頭,洗漱后下樓吃了飯,也坐車去了公司。
但正事還沒處理,內線電話先響起來。
彭穎請示:“秦總,鈞閔集團的嚴興鈞嚴董秘書來電,說要請您聽電話。”
崔凌站在辦公桌前,聽到這個名字,臉上赤紅黃綠青藍紫,最后復雜地看了二世祖一眼。
二世祖絲毫沒有驚慌,顯得從容異常。
“接進來。”
電話接通,崔凌默默退了出去。
秦游拿起電話,聽到對面?zhèn)鱽硪坏缞A雜著氣虛喘息的蒼老聲音。
“小秦總,你好,我是嚴興鈞。”
第 99 章 只要他喜歡,我的一切,……
中午十一點半。
崔凌和司機確認過, 再看向正穿外套的秦游,不禁猶豫著說:“小秦總,你確定要單獨過去?”
秦游道:“嗯。”
他看了崔凌一眼, 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 “我會很快回來。”
和嚴興鈞之間的這場談話,注定不會太久。
聽他這么說,崔凌也不再多說, 轉身送他出了門。
秦游下樓上車,在約定的時間, 準時來到福中路。
“秦先生。”
秦游下車先看到迎上前來的男人。
六十歲上下, 短發(fā)花白, 穿著簡單利落的中山裝, 年紀雖然大了, 行走間脊背還很筆挺, 神情肅穆。
姚洪。
資料里注明, 是嚴興鈞十分信任的管家。
姚洪說著話, 抬手往門內示意:“請。”
秦游走在他身后, 一路打量房子里的陳設。
非常傳統(tǒng)的古典結構, 秩序和威嚴并存, 也透露出主人的性格。
原文里,原身沒能存活到嚴興鈞出場,所以對這位嚴庭深的祖父, 他的了解并不多。
“老爺在書房等您。”
聞言,秦游收回視線,對身后項海峰示意,獨自拐進走廊,來到書房門前。
他敲了門, 門內很快傳來嚴興鈞的聲音。
“請進。”
秦游推門走進書房,先看到對面一面墻壁的落地窗。
窗外視野開闊,一眼望見的人工湖邊風景秀麗,非常緩解心情。
嚴興鈞拄著手杖站在窗前,也是一套筆挺的中山裝,久病休養(yǎng),背影卻并不佝僂,反而沉定莊嚴。
聽到秦游進門,他沒有回頭,只說:“你真的一個人過來,不得不說,我很驚訝。”
秦游關了房門,走到他身后,笑說:“長輩的交代,我想,還是遵守比較好。”
“哦?”
嚴興鈞才轉眼看向秦游,目光從上到下把他審視一遍,才問,“你口中的長輩,是指我和你祖父之間的交情,還是其他?”
秦游笑意不改:“那要看您今天讓我過來,是為您和我祖父之間的交情,還是其他。”
嚴興鈞看著秦游。
片刻,他咳了兩聲,擺手示意:“先坐吧。”
秦游到沙發(fā)前,和他相對而坐。
嚴興鈞說:“庭深在加班?”
秦游道:“對。”
嚴興鈞沖洗著茶具:“你很聰明,應該猜得出,他為什么加班。”
秦游未語。
嚴興鈞抬頭看他:“對這件事,你怎么想?”
秦游輕笑:“不論如何,那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決定,我無權干涉。”
“無權干涉。”
嚴興鈞細品這四個字,也笑了一聲,“你太小看自己了。”
他低頭泡茶,沒有抬頭,“庭深告訴我,只見你一面,我一定會對你改觀。他說對了。”
秦游抬手接過他遞來的茶杯。
“我對你很感興趣。”
嚴興鈞看著他,“你有能力,也有需求,卻不愿意接手秦氏,見你之前,我以為你一定性格懦弱,不堪大用,才始終不敢勝任——”
系統(tǒng)聽了,破口大罵:【這個病歪歪的糟老頭子,破壞別人感情就算了,還對著宿主你指手畫腳,他算什么,以為自己是主角嗎,小心主角大義滅親——】
“沒想到,你和我料想的性格完全相反。”
嚴興鈞說,“這讓我更好奇,你為什么不愿意接班?”
系統(tǒng)頓時偃旗息鼓。
秦游道:“人各有志。也許,我正是您料想中的性格。”
“人各有志?”
嚴興鈞眼神一閃,“這么說,余寧才是你的志向?”
秦游早猜到余寧的麻煩和他有關,語氣不變:“您要這么想,也可以。”
“那在你心里,庭深和你的志向比起來,”
嚴興鈞盯著他,又咳了幾聲,這句話問得似乎云淡風輕,“孰輕孰重?”
秦游眸光微動,反問一句:“您的意思是?”
“庭深讓我見你一面,他說對了。”
嚴興鈞放下茶盞,笑著說,“還有一句話也很對。你的喜歡,相比起來,比他要淺。”
秦游微蹙起眉。
“你想在余寧白手起家,秦恒鐘那個老家伙不會同意,但有我?guī)湍悖愕淖枇䴗p少太多,嚴家上下,也不會有人再為難你。”
嚴興鈞不再拐彎抹角,他看著秦游的雙眼,語氣毫無轉圜,“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對你而言應該非常簡單。和他分手。”
秦游道:“同樣的要求,您對他也提過。”
嚴興鈞說:“要求相同,人卻不同。”
秦游失笑:“您認為,我的答案會和他不同。”
嚴興鈞不置可否。
見到秦游的第一面,他就明白,以庭深的性格,怎么會陷進一段可笑的感情。
毫無疑問,秦游的條件具備吸引庭深的資本。
和嚴庭深不歡而散后,他重新仔細看了對秦游的調查報告。
秦游在余寧的產(chǎn)業(yè),除去一千萬的啟動資金來源不明,其余可以確定沒有動用任何秦氏的資源,可在這么短的時間,已經(jīng)迅速有條不紊地打開局面。
計劃周全,出手果斷,因地制宜,隨機應變,乃至關鍵決策沒有半點失誤,每一步都踩得又準又狠,能做到這一點,嚴家也只有庭深做得到。
這樣的人,對手、或朋友,庭深大約從沒遇見。他也沒有。
哪怕從秦恒鐘口中確定,秦游的確回國不久,他也難以相信,秦游連實地都幾乎沒去考察,怎么可能順風順水。
是實力,還是運氣,有時候其實很難分清。
但這次見面,就像他說的,他排除了那個懦弱無能的選項。
談吐可以偽裝,真正的底氣卻不能。
最簡單的例子。
提起余寧的產(chǎn)業(yè),秦游可以漫不經(jīng)心,庭深卻竟然做不到。
歸根結底,庭深沒有底氣,也不能篤定,二者之間,秦游究竟會選誰。
而在他面前,秦游明知會發(fā)生什么,依舊獨自赴約,依舊談笑風生,這樣的人,絕無可能懦弱。
況且,秦游想脫離秦家,想離開京啟,這是既定事實,秦游也已經(jīng)為此著手規(guī)劃,且顯然,和庭深在一起,不足以讓他放慢腳步。
這樣一個人,他的理智強勢,也印證他的利己絕情。
庭深的反應更證明這一點。
連嚴庭深自己都在擔心,又怎么會不是事實。
另外——
嚴興鈞又看向秦游那張拈花惹草的臉。
能讓庭深泥足深陷,這張臉不知道占幾成作用。
秦游道:“我想知道,您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誤解?”
“誤解?”
嚴興鈞雙眼微瞇,“你的意思是,你也要拒絕我的提議?”
秦游笑說:“我沒有不拒絕的理由。”
嚴興鈞也笑了。
這一次,他的笑多出幾分玩味:“如果我猜得沒錯,庭深應該至今沒告訴你,你在余寧的產(chǎn)業(yè),這兩天正岌岌可危。”
秦游頷首:“沒錯。他沒告訴我。”
嚴興鈞看出這句話里無動于衷。
而這樣的反應,和他的猜測沒有一處吻合:“你不介意?”
秦游笑說:“我不介意。”
嚴興鈞皺眉:“你不在乎?”
“我不知道您對他說了什么,但我希望您知道,”
聞言,秦游抬手倒了一杯茶,送到嚴興鈞面前,才接著說,“只要他喜歡,我的一切,他可以隨意支配。”
話談到這,態(tài)度已經(jīng)明朗。
嚴興鈞看過面前輕晃的茶,再看秦游,眼神漸冷:“包括你的志向?”
秦游笑了笑:“不論您指什么,那不是我的志向。即便是,他也不會干涉。”
嚴興鈞皺眉:“你說出這句話,是自信他離不開你,還是自信他會度過這次難關?”
秦游道:“我是自信,足夠了解他。”
聽到這句話,嚴興鈞冷笑一聲:“他應該也沒告訴你,他如今自身難保,更別提護住你。”
秦游道:“您應該更明白,我并不需要他保護。”
“很好。你們都很好。”
嚴興鈞冷冷說著,“但如果你是真的為了他好,就不該讓他陷入今天的境地。沒有你,他本來會順利繼承鈞閔,而不是被群起攻之,連總裁的位置都保不住。”
秦游笑道:“如果連總裁的位置都保不住,您今天恐怕不會和我見面。”
計劃順利,沒有人會節(jié)外生枝。
只有進展出現(xiàn)問題,才會選擇另辟蹊徑。
嚴興鈞臉色微沉,半晌無言。
喝過半涼的茶,他重看秦游,語氣反而平靜:“鈞閔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目標,他為此付出的心血,你應該想得到,現(xiàn)在,我最后問你,你要為了所謂的愛情,寧愿他眾叛親離,失去所有?”
不等秦游回答,他又補充,“你要考慮清楚。你很明白,這件事,不是做不到。”
“我說過,”
秦游和嚴興鈞對視,神色不改,唇邊笑意仍然淺淡,“他的選擇,他的決定,我無權干涉。”
第 100 章 我只想選你。
“你說什么?”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
章銘低頭看文件, 沒敢去看正接電話的嚴庭深。
在座其余諸位也都屏氣斂息,各自猜測著嚴總到底從來電里得知了什么消息。
不多時,裴笙帶著資料從門外進來, 看到會議室內異常安靜的眾人, 再看從桌前起身的嚴庭深,他頓了頓,意識到什么。
果然。
下一秒, 他聽到嚴庭深開口。
“余寧的工作,你去接手。盡快解決。”
盡快?
裴笙一怔, 還沒來得及確認, 身旁挺拔的身影已經(jīng)越過他, 走向門外。
對方行走間帶起的微風輕輕掀起他手里打開的紙頁, 也帶著曾經(jīng)絕不會屬于嚴庭深的一絲急切。
而這種情緒, 永遠只因為一個人。
裴笙看著嚴庭深的背影, 想到剛才他說的那句話。
盡快解決。
余寧發(fā)生的事, 不打算瞞下去了嗎?
還是, 秦游已經(jīng)知道了?
“裴總?”
裴笙想了想, 回頭對眾人打個手勢, 快步追上嚴庭深, 問他:“嚴總,余寧那邊,要不要和小秦總通個氣——”
“先解決。”嚴庭深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再談其他。”
聞言,裴笙下意識住腳。
嚴庭深始終沒有看他,徑自往前,在屏幕上打下幾個字,又全部刪除, 沉眸撥出一通電話。
“……”
—
通話另一端。
書房內,仿佛平靜的沙發(fā)前,一陣鈴聲突然響起。
秦游拿出手機,原本打算掛斷,看到來電顯示,只好對嚴興鈞致歉示意,起身出門,接起電話。
“……”嚴庭深的聲音沉默著,一秒后才問,“你在福中路?”
秦游關了門,笑說:“這你都知道?”
嚴庭深握緊手機:“你還好嗎?他有沒有為難你?”
秦游道:“不要多想。嚴老只是請我過來喝杯茶。”
嚴庭深卻追問:“他說了什么?”
秦游聽出他還在多想,言簡意賅:“當然是希望我和你分手。”
“……”嚴庭深倏地停步,“你……”
秦游輕笑:“放心。我沒答應。”
嚴庭深抿唇。
秦游補充:“所以老爺子現(xiàn)在有點上火,你就別過來火上澆油了。”
嚴庭深停在原地,片刻,才道:“我去接你。”
秦游道:“不用麻煩,我的車就在門口。”
嚴庭深又是片刻沉默:“秦游,你……”
“我什么?”
聽不到他的后話,秦游笑說,“難道你覺得我會被幾句話離間?”
嚴庭深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游挑眉:“那你在擔心什么?”
聽到聽筒里又是久久無言,他又笑一聲,“我們的事,晚上回家再聊。現(xiàn)在,嚴總,回去上班吧。”
“……”嚴庭深道,“今晚我會準時下班。”
秦游作勢不解:“今晚不用加班?”
嚴庭深道:“……不用。”
不等秦游再開口,他說,“下午五點,我去你公司樓下接你。”
秦游沒有拒絕:“好。”
之后聊了兩句掛斷電話,他開門回到書房。
嚴興鈞還在原位,看到人回來,也早已失去談話的興致。
如果早知道秦游同樣是個冥頑不靈的呆子,今天不會有這次見面。
甚至比起嚴庭深,秦游的頑固更入木三分。
對這種連家族企業(yè)都毫不在乎的散漫浪子,除非和那個老家伙撕破臉皮,給秦游一個教訓,否則他的確拿秦游沒有辦法。
但為此付出這個代價,得不償失,也沒有必要。
嚴興鈞冷冷看了一眼秦游,一句話也沒再多說,抬手端起茶杯,不輕不重地咳了兩聲。
秦游會意,含笑道別。
他轉身出門,離開福中路,回了秦氏大樓。
到下午四點五十五。
手機響起一聲消息提示音,秦游抬腕看表。
崔凌自覺住嘴,只是他還沒走人,秦恒鐘從門外走了進來。
看到秦游一副下班的模樣,秦恒鐘皺起眉頭:“還沒到下班時間,你急什么?”
秦游點了點腕表:“不好意思,有人等。”
聽到這句話,秦恒鐘黑著臉,來時準備的說辭盡數(shù)作廢。
能和秦游有約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他看向秦游的背影,又皺眉問崔凌:“今天秦游沒出去?”
這點行程,總經(jīng)辦的秘書人人都知道,崔凌沒有隱瞞:“中午小秦總出去過一次,不過上班時間就回來了。”
秦恒鐘又問:“回來的時候,臉色怎么樣?”
崔凌回想:“沒有怎么樣,就是和平常一樣。”
秦恒鐘聽著,皺眉更深。
見了面,還和平常一樣。
嚴興鈞這個老東西,他也不中用啊。
秦恒鐘想著,又看向門外。
秦游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拐角。
電梯下行的間隙,秦游回復嚴庭深發(fā)來的消息……:先吃飯吧,我訂了你喜歡的餐廳。
秦:好。
沒多久,電梯門開。
秦游出來,隔得還遠,就看到立在車前的身影。
下一刻,那道身影迎了過來。
秦游笑眼看他,隨手牽過他,回到車邊:“怎么不下了班再過來?”
嚴庭深道:“不要緊。”
他轉眼去看秦游的臉色,一時也沒再說什么。
秦游也沒點破。
之后兩人上了車,很快來到餐廳。
但一頓飯吃完,再回到蒼苑,除了閑聊,嚴庭深一句題外的話都沒說過。
直到上樓洗漱后,秦游在床上躺下,關了燈,終于聽到身后傳來一句。
“你今天,沒有話要問我?”
秦游道:“有些話,取決于你想不想說。”
嚴庭深抬手按在他肩膀。
秦游轉身,在昏暗里看到身旁的輪廓。
嚴庭深垂眸:“對不起。不論如何,你名下的項目出問題,我不該瞞著你。”
昨晚就該聊起的話題,秦游今晚才問出口:“為什么瞞著我?”
從下午和嚴興鈞見過面,項目上大大小小的問題沒人再掩蓋,接二連三暴露出來,負責人早已經(jīng)焦頭爛額,好在依舊都是“虛驚一場”,才不至于真的出現(xiàn)紕漏。
他知道嚴庭深調整了策略。
不過聽起來,似乎調整得不太情愿。
嚴庭深抿直薄唇。
他反問:“余寧的項目是你的心血,現(xiàn)在被牽連,發(fā)展會比之前困難百倍,你不擔心嗎?”
秦游道:“擔心。”
嚴庭深掌下微緊,抬眼看他。
“但這些預期的風險是注定的,困難又算得了什么。”
秦游抬手按在他手背,“沒有誰的人生能一帆風順,即便你自己,一路走來,就一定事事如意嗎?”
嚴庭深感受著手背傳來的暖意,輕輕反手握緊。
他看著秦游的眼睛,又問:“如果不是困難——如果一段時間內,你名下的項目,只要脫離秦氏,就會失敗,你也不能擺脫他們的糾纏……你會后悔嗎?”
秦游聽完,笑了一聲:“所以,這就是嚴老跟你說的話。”
嚴庭深眸光微閃。
秦游問他:“你認為我會怎么選?”
嚴庭深卻避開視線,只說:“你答應過我,不論遇到什么麻煩,都不會離開。”
秦游看著他的反應,沒多久,正要轉身。
然而剛有動作,嚴庭深已經(jīng)察覺。
他加重力道,又按在秦游肩側,隨即傾身靠近。
窸窸窣窣間,他沉聲問:“你要走?”
被壓在原地,秦游無奈:“開燈。”
璀璨的燈光應聲亮起,嚴庭深蹙眉微閉雙眼,埋首在秦游頸側。
秦游扣在他腦后,再抬手調整燈光,才道:“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聞言,嚴庭深起身的動作頓住,按在秦游肩膀的手緊了又松:“你想談什么?”
秦游順勢把人摟進懷里,吻了吻他額頭:“首先,要談你為什么不信任我。”
耳邊傳來的聲音帶著無可忽略的笑意,嚴庭深終于抬頭,正對上那雙桃花眼。
秦游和他對視,眉峰微挑。
嚴庭深側過臉:“我不是不信任你——”
“你不僅僅是不信任我。”
秦游深深看他,“你認為我會臨陣脫逃,還在質疑我的人品。”
“這和你的人品無關。”
話已至此,嚴庭深也不再遮掩,“秦游,我從沒有懷疑過你。但事關你的未來,也關乎你的自由——”
他說著,不知想到什么,語氣漸漸淡然,“不論你怎么選,留還是走,我尊重你的決定。”
秦游等他說完,才問:“既然如此,項目出事,你何必要瞞我?”
“……”嚴庭深呼吸微滯,一言未發(fā)。
秦游再問一句:“又為什么讓我承諾,絕不離開你。”
“……”嚴庭深回抱住他,薄唇貼在他頸側的脈搏,在說話間親吻他平緩的心跳,“那個時候,我還沒考慮清楚。”
“考慮什么?”
秦游轉眼只看到他的側臉,也沒在意,輕聲說,“如果你信任我,就該明白,既然我答應和你在一起,就一定了解和你在一起會經(jīng)歷什么。在你眼里,我連這點抗壓的能力都沒有?”
嚴庭深說:“即便和我在一起,你的底線和原則要一再讓步?”
秦游笑了笑:“你想多了。”
“是嗎。”
嚴庭深說,“你要告訴我,你不想離開京啟、離開秦家,不想離開這種追名逐利的環(huán)境,也不想過輕松平淡的生活嗎。”
秦游微頓。
他的確曾經(jīng)和嚴庭深提過離開,但也只一次而已,沒想到嚴庭深會記得這么清楚,還這么精準猜到他的想法。
嚴庭深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也停頓片刻,才接著說:“你在余寧置辦資產(chǎn),我知道,是在為這件事做準備。”
聞言,秦游抬手按在嚴庭深肩膀,原本想拉開距離,箍在腰背的雙臂卻越收越緊。
嚴庭深說:“秦游,你要走,我尊重你的決定。”
“你——”
“因為,”嚴庭深打斷了他,“我會陪你一起。”
秦游按在嚴庭深肩膀的手又頓住。
嚴庭深的嗓音一貫沉峻,語氣也如常沉穩(wěn):“我會放棄鈞閔的繼承權。”
秦游皺起眉頭:“你說什么?”
“既然在一起,就一定了解會經(jīng)歷什么。”
嚴庭深重復他剛才的話,稍稍松手,轉臉和他對視,語氣不變,神情冷靜異常,“那么,憑什么讓你放棄理想,而我坐享其成。”
對上這道眼神,秦游眉間的痕跡消解,略顯無奈:“別說傻話。”
嚴庭深不是上輩子的他,鈞閔集團對嚴庭深而言,也不是負擔,是勢在必得的戰(zhàn)果。
放棄秦氏,和放棄鈞閔,意義截然不同。
嚴庭深曲肘壓在秦游肩側,半起身時,低頭看他:“現(xiàn)在,是你不信任我。”
秦游笑說:“好,我信你。只是我勸你,不要這樣做。”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嚴庭深抬手落在秦游側臉,拇指輕撫,擦過他下唇,“你和我都是生意人,該懂得取舍。”
秦游扣住他作亂的手,笑意不減:“你的取舍,就是打算和我浪跡天涯?”
嚴庭深淡淡說:“怎么取舍,是我的選擇。”
聽到這兩個字,秦游眸光微動。
嚴庭深話落,正俯身,閉眼吻在他唇上。
“秦游,我只想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