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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秦恒鐘坐在一旁, 語氣不冷不熱:“交代完了?”

    秦樺看他的態(tài)度,一時也摸不清他真正的想法。

    看重秦游到可以忽視過錯的地步,言談之間怎么又聽起來有點冷淡?

    “坐下歇一會, 我——”

    秦恒鐘的話沒說完, 看見秦游又拿出手機,表情又黑了下去,“你要干什么?”

    秦游應付一句:“我去一趟衛(wèi)生間。”

    秦恒鐘看他帶著手機轉身離開, 氣不打一處來。

    也就一個晚上罷了,打一個電話還不夠。

    秦游對他、對公司的事, 怎么沒有這萬分之一的上心?

    秦樺坐下, 勸說:“爸, 秦游是個有主見的孩子, 您既然讓他回秦氏, 就讓他放開手腳去做吧。”

    秦恒鐘沉著臉, 不置可否。

    秦樺的心卻也沉了沉。

    老爺子鮮少有這么耐心的時候, 對秦游, 實在破例了太多次。

    他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做戲”趕秦游出局的提議毫無成效, 導致老爺子對他生出芥蒂, 所以關于秦游和康明的兩個重要人事任命, 他都被蒙在鼓里。

    相反的,秦游全場對康明的出現(xiàn)非常平靜,顯然是提前得到消息。

    也就是說, 這場風波過去,老爺子和秦游非但沒有生出嫌隙,反而更親近了。

    這個時候再說什么都顯得刻意。他可不想在老爺子眼里留下挑撥離間的壞印象。

    那就只能從外面找辦法了。

    秦樺緩緩晃著手里的酒,視線轉過小宴會廳,最后落在祁新維身上。

    最后一個祁家人, 應該還有點作用。

    —

    祁新維正和迎面遇到的秦游打招呼。

    “哥——”

    秦游沒聽他說完,略一頷首,出門后撥了一通電話。

    “嘟——”

    對面又是很快接聽。

    嚴庭深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背景依舊是格外安靜。

    “還有事嗎?”

    秦游再抬腕看表。

    距離他來到秦宅,已經(jīng)過去一個半小時。

    他直言問他:“你在哪?”

    聽到這句問話,嚴庭深不語。

    秦游道:“別亂跑,我現(xiàn)在過去。”

    嚴庭深才開口:“不用。我馬上——”

    秦游只道:“原地等我。”

    他的語氣偶爾不容置辯,也沒有拒絕的余地。

    嚴庭深抿唇:“好。”

    秦游掛了電話,按原身的記憶來到車庫。

    遠遠看見亮著車燈的方位,他徑直過去。

    沒多久,一道身影從車上下來。

    秦游走近。

    嚴庭深也來到車前。

    看到秦游,嚴庭深只道:“你答應秦老今晚留下,不能食言。”

    聞言,秦游看向嚴庭深身后的車。

    從狹窄的后座,再看回眼前這個人。

    一個半小時的束手束腳,嚴庭深獨自坐在這里等他。

    如果不是秦樺無意間透露的信息,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個半小時的存在,嚴庭深也只能獨自回程。

    “公司有件事要處理。”

    嚴庭深避開他的眼神,抬腕看表,“你給我電話的時候,剛結束。”

    秦游看著他,良久,從善如流:“累嗎?”

    嚴庭深說:“不累。”

    話落,他又說,“你回去吧,我馬上就走。”

    秦游笑了笑:“我當然要回去。”

    嚴庭深斂眸。

    即便希望秦游和秦老緩和關系,今晚留下,但聽到這句話,他心底仍有淺淺一層酸澀悄然滾過。

    “不過——”

    嚴庭深微頓,抬眼看向秦游。

    秦游笑說:“你跟我一起走。”

    嚴庭深輕怔:“什么?”

    秦游道:“現(xiàn)在人都在樓下,來吧,我先送你上樓。”

    嚴庭深隨著他往前半步,又停在原地:“你不要亂來,秦老不會同意的。”

    秦游笑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你和我在一起,老爺子也不同意。”

    嚴庭深薄唇微抿。

    秦游挑眉看他:“怎么,你想和我分手?”

    嚴庭深微蹙起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游道:“別擔心,這里有另一條路上樓,不會碰見無關人等。”

    嚴庭深眉間痕跡稍松,卻沒完全消散。

    沒人看見,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

    這里是秦家,秦老是唯一和秦游關系還算和睦的親人。

    假使因為他的緣故、因為這點小事,又讓兩人心有不快,得不償失。

    秦游看他一眼,只抬手到他身前:“跟我走,還是不跟我走,你選。”

    嚴庭深垂眸看過他的掌心,身側的手緊了又緊。

    秦游抿笑,作勢轉身:“那我走了。”

    聞言,嚴庭深下意識拉住他的手。

    秦游回眼。

    嚴庭深動作微僵,但沒有松手:“……明天,見到秦老——”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秦游道,“何況一切有我,怕什么。”

    話音落下,他和嚴庭深接著往前。

    到了樓上,傭人正巧走過,看到秦游,都恭敬問好。

    秦游順勢問了房間位置,把樓梯上的嚴庭深拉上來。

    嚴庭深面色不改,直到進了房間,看到秦游合起房門,才后知后覺,心跳聲正擂鼓似的響。

    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

    過手的案子相加,即便曾經(jīng)最艱難的時候,他都沒有過此時此刻的心情。

    不請自來;

    在主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入住——

    尤其是,他正和秦游做這些事。

    嚴庭深轉眼看向秦游。

    秦游正示意他去坐下:“在這等我,老爺子還有話說,我盡快回來。”

    事已至此,嚴庭深沒再多說什么:“嗯。”

    秦游回到門前,看他時眼底含笑:“別緊張。”

    嚴庭深送他到門前,淡聲道:“我沒緊張。”

    秦游心照不宣:“那就好。”

    他最后留下一句,“關好門。”

    嚴庭深說:“嗯。”

    秦游才轉身出門。

    他下樓回到小宴會廳,里面正好散場,進門時,只剩下秦恒鐘和康明。

    看到他,秦恒鐘又對康明抬了抬下巴。

    康明頓時會意,從沙發(fā)上起身。

    路過秦游,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主動打了聲招呼:“秦總。”

    秦游頷首:“康總。”

    聽到這個稱呼,康明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又對秦恒鐘告辭,才轉身離開。

    房門開合。

    秦恒鐘也起身,和秦游一起來到書房,才終于開口:“我已經(jīng)跟康明說過,等你回到總經(jīng)辦,我會把他調到公關部。”

    見秦游無動于衷,他接著提示,“他先頂了祁海良的空缺,不過以他的能力,絕不止一個副總監(jiān)。輔佐你,總是夠的。”

    聽到這句話,秦游已經(jīng)聽出他今晚這場談話的主題。

    秦恒鐘看向秦游:“不論如何,他是你的親弟弟,我留他四年,他的心性,我也放心。他的野心對你沒有多少威脅。”

    秦游在沙發(fā)前坐下:“既然他有能力,性格不錯,也有野心——”

    “你住口。”

    秦恒鐘沉著臉打斷這句話,心知秦游又想撂挑子不干,“他是我這次給你準備的人選之一。”

    之一?

    秦游看了看他。

    還沒到臨危的時候,就開始準備顧命大臣?

    秦恒鐘也注意到秦游的眼神。

    但直到把所有人的資料都說過一遍,他才輕嘆一聲:“秦游,爺爺已經(jīng)老了,幫不了你許多,何況你也老大不小,不盡快學著當家,難道以后就要這么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不等秦游開口,他又說,“不提你自己,就算是嚴庭深,他也有自己的事業(yè)要打拼,你這么堅持和他在一起,難道要拖他的后腿?時間不長還看不出什么,經(jīng)年日久,你和他還有什么共同話題可談?”

    “……”秦游沒想到,為了勸業(yè),老爺子連深惡痛絕的嚴庭深也能拿來當借口。

    秦恒鐘也沒喋喋不休,勸了幾句,又轉回正題。

    秦游本想敷衍過去,想到樓上的嚴庭深,還是聽他把話說完。

    秦恒鐘習慣他的潦草,見他今天這么配合,一時心生疑竇:“我剛才說的,你都聽進去沒有?”

    秦游正拿手機發(fā)消息:“聽了,聽了。”

    這樣的態(tài)度,秦恒鐘習慣之余,又有無名火起,于是問了他幾個問題。

    見秦游回著消息也對答如流,秦恒鐘閉眼擺了擺手:“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秦游道:“您也早點休息。”

    秦恒鐘狐疑地看他背影一眼,沒看出什么異樣。

    秦游也沒注意身后的視線,出門回了客房。

    他進門時,嚴庭深正在門邊。

    “放心。”

    秦游看他的神色,笑說,“沒人發(fā)現(xiàn)。”

    嚴庭深收回視線:“你和秦老談完了?”

    “嗯。”

    秦游捏了捏他的耳垂,“睡吧。明天回家。”

    嚴庭深聽著他的話,眸光微動。

    目送秦游走進浴室,他的視線落在如同透明鏡面的深色玻璃推拉門,唇邊笑意微斂,轉身回到床邊。

    —

    次日。

    清晨。

    秦恒鐘正在客廳喝茶。

    沒多久,管家走過來:“老爺,游少爺醒了。”

    秦恒鐘說:“去問問他,要不要吃過早飯再走。”

    管家聽命辦事,很快往返。

    只是再回到秦恒鐘身邊,他欲言又止。

    秦恒鐘翻看新聞,看他這副表情,沒覺得意外,冷哼了一聲:“他不想在這吃?算了,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秦游昨晚也不想留下,今天早上想必歸心似箭,能記得吃早飯才是稀奇。

    “游少爺在這吃,只是……”

    管家說著,又猶豫起來,“只是他……”

    秦恒鐘皺起眉:“你今天怎么回事,說一句話也吞吞吐吐。他到底說什么?”

    “他……”

    管家實在不敢引爆這顆炸彈,“其實,也不是游少爺,是……”

    秦恒鐘聽得云里霧里:“不是秦游,那是誰?”

    管家為難地說:“是——”

    “早。”

    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秦恒鐘循聲看過去。

    第一眼看到秦游,他正要說話,緊接著就看到,秦游手上還握著另一只手——

    “……”秦恒鐘的臉色漸漸黑了。

    管家這時低聲在他耳邊說:“是嚴庭深嚴總,他在游少爺房里……”

    “…………”秦恒鐘黑著臉,看向管家,面無表情地說,“是嗎?”

    第 92 章 只和你有關。

    秦游和嚴庭深一起進了客廳。

    嚴庭深握緊秦游的手, 在門外頓了一步。

    秦游笑著回眼:“放心。”

    早上他原本打算和來時一樣,直接離開,可惜眼前的這個人還在猶豫。

    之后出門的時候正巧遇到管家, 他們省了選擇的步驟, 只能過來打招呼。

    好在秦宅上下都是秦恒鐘的心腹,這位管家更是秦恒鐘發(fā)家時就跟在身邊的老人,保守秘密是基礎技能。

    當然, 這個保守秘密是對外人而言。

    對秦恒鐘,管家耳聞目睹的事, 應該沒什么秘密可言。

    換句話說。

    他們的關系不會暴露, 但他們身在秦宅, 秦恒鐘一定會知道。

    秦游捏了捏嚴庭深的手, 笑說:“有我在。”

    不請自來, 還不小心暴露、被人發(fā)現(xiàn)。

    以嚴庭深死要面子的性格, 現(xiàn)在肯定飽受煎熬。

    嚴庭深也捏了捏他的手, 才淡聲道:“我沒事。”

    話間, 兩人進了客廳。

    秦恒鐘坐在沙發(fā)上, 看著兩人走近, 神情雖然稱不上高興, 卻也如常。

    他先轉向秦游,不咸不淡地說:“昨晚有客人到,你怎么沒跟我說一聲?”

    嚴庭深聽出他話里有話, 先秦游一步開口:“秦老,抱歉,昨晚是我冒昧,沒跟您打招呼。”

    秦恒鐘的眼神漸漸往下,落在兩人至今交握的手上, 眼皮亂跳一下。

    秦游也說了一句:“昨天太晚了,我讓他不要打擾您休息。”

    “……”事已至此,大清早的,秦恒鐘也沒有追究的力氣,他放下茶杯,起身從兩人中間走過,眼不見心不煩,“……吃飯吧。”

    秦游和嚴庭深也轉身去了餐室。

    一頓飯的功夫,秦恒鐘看著一旁的兩人,胃口都小了一半。

    飯后正準備把人趕走,就聽到秦游對嚴庭深說話。

    “來都來了,我?guī)闳ジ浇咦摺!?br />
    秦游把餐巾放在桌上,轉向嚴庭深,“這里風景不錯,正好適合散步。”

    “……”秦恒鐘冷著臉喝水。

    風景不錯?

    回國多長時間了,秦游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家里風景不錯。

    他越聽越吃不下,交代兩人幾句,就起身回了樓上。

    到了書房,他走到窗邊,不巧看見兩人并肩走在花園小徑。

    有說有笑的兩道背影,身形相仿,連步調都顯得和諧,看起來竟然有些順眼,倒像認識多年的好友。

    秦恒鐘看著,心底暗嘆。

    如果這兩個人只是好友,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這時,管家從門外走來,把手里的視頻遞給秦恒鐘。

    “老爺,昨晚游少爺和嚴總是一起到的,只是嚴總一直沒有進門。”

    ——直到家宴結束,秦游打了那通電話,才發(fā)現(xiàn)嚴庭深就在車里等他。

    秦恒鐘看著監(jiān)控回放,聽著地庫里兩人的對話,眼神復雜。

    秦游和嚴庭深私下怎么相處,他毫不了解,但他從沒想過,嚴庭深會為秦游做到這一步。

    陪秦游到場,卻因為不方便露面,在車里等了足足一個半小時。甚至在秦游不知情的情況下。

    時間,在商人眼里,這無疑是最寶貴的東西。

    為了秦游,嚴庭深寧愿把最寶貴的東西浪費這么久。

    以他了解中的嚴庭深。

    以他打交道時看到的嚴庭深——

    如果這次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這會是嚴庭深做出的事。

    秦恒鐘把平板遞還給管家,心底又嘆。

    能力方面,嚴庭深無可挑剔。

    兩個人的感情,現(xiàn)在看來也可圈可點。

    要是嚴庭深是個女孩,這門婚事,他一定不會反對……

    “你說,秦游怎么會喜歡上男人?”

    管家看了看秦恒鐘,知道對方是因為花園里的這兩位,在隨口感慨,可也忍不住說:“老爺,其實現(xiàn)在游少爺和嚴庭深在一起,未嘗不是好事。”

    秦恒鐘皺眉,看向他:“你說什么?”

    “您想,嚴庭深年紀輕輕就能拿下鈞閔的實權,能力沒的說,他現(xiàn)在和游少爺感情好,肯定會幫游少爺在公司站穩(wěn)腳跟。”

    管家說,“等到事業(yè)立成,游少爺也不到三十歲,那之后,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分分合合都是常態(tài)。”

    秦恒鐘聽完,臉上沒什么變化。

    說來說去,都是放任自流。

    不過,嚴庭深肯定會是秦游接手公司的一大助力,這倒是實話。

    他為秦游做的諸多準備,到頭來,能不能比上一個嚴庭深,都未可知。

    秦恒鐘想著,又轉臉看向窗外。

    沒在路上找到秦游,他往前一步,終于在小徑盡頭、拐角樹下,看到兩人的影子。

    濃密的粉色花影間,從二樓看過去,兩人的身形若隱若現(xiàn)。

    秦游倚在花開繁茂的古桃樹下,單手扶在嚴庭深腰后。

    嚴庭深正往前,看不出和秦游之間的距離,只顯得親密無間。

    花叢中,粉樹下。

    桃花遮掩著兩人的動作,卻擋不住兩人透花而出的親密。

    他們正接吻。

    秦恒鐘驀地閉眼,當即轉身:“把窗簾拉上。”

    管家正照辦。

    短暫的死寂過后,又聽到他說。

    “你去,找個理由,讓秦游馬上回去。”

    —

    與此同時。

    樓下花園。

    嚴庭深倏地頓住,扣在秦游腰間的手按到秦游肩頸。

    秦游抬手握在他手腕,輕笑一聲:“心跳這么快?”

    嚴庭深退了半步,卻被腰后的力道按了回來。

    沾雪的桃花在兩人動作間飄飛落下,周圍滿是帶著冷意的淡淡香氣。

    嚴庭深看著近在眼前的秦游,片刻,又轉眼拂去秦游肩上的落花:“秦老還在,別亂來。”

    秦游感覺到掌心里不成節(jié)奏的心跳,再把人按回懷里。

    他看著嚴庭深被迫轉回的雙眼,噙笑問道:“剛才你親我的時候,怎么沒說這句話?”

    嚴庭深沉默。

    “聽。”

    秦游把他的手按回他胸口,眼底笑意不減,“你的心跳,不太正常哦。”

    嚴庭深移開視線——

    秦游轉回他的下巴,傾身往前,壓低嗓音,輕笑問他:“你是緊張,還是興奮?”

    嚴庭深眸光微凝。

    他正拉下秦游的手,聽到身后傳來刻意的腳步聲,動作驀然停頓,轉而十指相扣,和秦游拉開距離,轉身看了過去。

    秦游這次沒去阻攔,也從樹前站直起身。

    管家這時才從拐角過來,看到秦游和嚴庭深,面露難色:“游少爺,嚴總,對不起,剛才我忘了提,再過十分鐘,老爺約好的客人就要到了,嚴總不方便的話,要不要先回房間避一避?”

    秦游往別墅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用了。麻煩幫我轉告老爺子,既然他有客人,我們就先回去了。”

    這種行程,管家不可能會忘了提,替主人委婉送客而已。

    管家又道歉幾句,才送秦游去了車庫。

    司機已經(jīng)等在車前。

    上了車,秦游對嚴庭深說:“秦宅的風景看不成,京啟的風景還有很多。不過——”

    嚴庭深也轉向他。

    秦游問他:“你有時間嗎?”

    嚴庭深沒有絲毫猶豫:“有。”

    秦游笑了笑,示意司機改道。

    之后接連四天,他和嚴庭深去了幾個風景絕佳的觀景地。

    期間找到幾個口味不錯的餐廳,嘗試去看了一場在映的熱門電影,又去了幾次滑雪場。

    初七晚上,再結束一場滑雪,吃過晚飯,回去的路上,秦游轉眼看到嚴庭深抬腕看表,忽地想起什么。

    嚴庭深注意到他的眼神:“怎么?”

    秦游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對司機說:“去青寧路。”

    司機依言改道:“好的。”

    嚴庭深卻沉沉看著秦游。

    秦游看出他有話要問,也等著他問出口。

    但良久過后,嚴庭深收回視線,轉向車窗外,一言未發(fā)。

    “不問為什么?”

    聽到秦游的聲音,嚴庭深斂眸一瞬,又看向他,淡聲道:“你想說,可以告訴我;不想說,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秦游挑眉:“說得也對。那就先不告訴你了。”

    嚴庭深沉眸,看他一眼,視線轉回窗外,語氣如常:“隨你。”

    秦游笑了一聲:“生氣了?”

    嚴庭深道:“沒有。”

    秦游拍了拍他搭在扶手的手背:“沒生氣就轉回來。”

    嚴庭深收了手,才回眼看他。

    秦游看著他動作,笑意愈深:“真的沒生氣?”

    嚴庭深道:“沒有。”

    “我不信。”

    秦游點了點側臉,正色道,“來親一下證明你沒生氣。”

    嚴庭深正傾身,看到他唇邊壓下的笑意,眸光微動,抬手扣在他的下顎,直直吻在他含笑的薄唇。

    秦游稍有意外,但也輕笑任他動作。

    直到一吻結束。

    嚴庭深松手,對他剛才的行為給出兩個字的評價:“幼稚。”

    秦游笑說:“好了,不開玩笑了。這次去青寧路,我是想看看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嚴庭深回身的動作停住。

    秦游捏住他的耳垂,又說一句:“只和你有關,明白嗎。”

    聞言,嚴庭深看著秦游,面色不改,唯獨聽不見的心跳聲在鼓噪。

    他輕聲說:“我知道。”

    第 93 章 我喜歡的,只有你。……

    新金區(qū)。

    A棟別墅。

    祁新維下車進門, 把外套遞給傭人,走向客廳。

    看到沙發(fā)上秦樺,他揚起笑容, 走了過去:“小舅。”

    秦樺沒起身, 見他到了,擺了擺手:“坐吧。”

    管家也對左右示意,一起退了出去。

    祁新維余光看到, 心頭動了動。

    秦樺這時問他:“新維最近在忙些什么?”

    祁新維想了想,搖頭說:“最近家里接連出事, 加上過年, 我一直打不起精神做什么, 就跟著我媽隨便轉轉。”

    跟著秦藝?

    秦樺看了看他。

    祁家三個人, 也就這個祁新維長了點腦子。不過沒人教養(yǎng), 只能是這個下場。

    最近, 應該是秦藝終于記起當媽的責任, 想拉這個兒子一把。

    畢竟丈夫兒子三個, 就剩這最后一個獨苗, 也到著急的時候了。

    祁新維倒也坐得住, 這幾天, 始終沒來找他。

    可惜啊,為時已晚。

    秦樺倒了茶,送了一杯到祁新維面前:“跟著你媽修身養(yǎng)性, 那也不錯。”

    祁新維雙手接過,雖然不明白這個老狐貍到底什么意思,還是笑著說:“小舅說的是。”

    直到茶過三巡,他終于沒忍住,問了一句, “小舅,你今天讓我過來,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叮囑?”

    這個秦樺,要不是當初爸說漏了嘴,他還不知道,原來背地里,他們祁家不知不覺已經(jīng)幫所謂的小舅做了多少臟活累活。

    爸還滿心歡喜的感恩秦樺帶祁家賺錢,根本不知道,秦樺帶他上的這條賊船,歸根結底也是為賊打工,賺的錢沒多少,還害得他們全家都泥足深陷,不能脫身,秦樺這個罪魁禍首卻干干凈凈。

    這些事不能見光,他也沒辦法告訴媽和姥爺,否則得罪了秦樺,他們自己也脫不了干系。

    現(xiàn)在家里就剩他和媽,那些事沒了圓微夢,他也不想再做下去,等到復工,他相信一定會找到合適的機會,不再靠任何人,也能東山再起。

    總有一天,他會憑借自己的力量,讓秦游付出代價!

    秦樺正拍了拍額頭,恍然大悟似的:“瞧我,年紀大了,連正事都忘了。”

    他重新洗茶,像隨便問問,“我是想找你確認一下,孟云哲——”

    聽到這個名字,祁新維一凜。

    秦樺看著他的表情,眼里閃過一抹嘲弄,接著說:“這個人,新維,我記得你和他關系不錯吧?”

    祁新維不動聲色:“他是我大學同學。”

    秦樺說:“他被抓了,你知道嗎?”

    祁新維猛地坐正:“他被抓了?”

    怪不得,從除夕那天,他和孟云哲就斷了聯(lián)系。

    他以為孟云哲是按計劃躲到國外,不方便傳消息到國內,沒想到人竟然已經(jīng)被抓了!

    秦樺說:“是啊,聽說是買兇殺人。”

    祁新維立刻聯(lián)想到秦游在蒼濱出的那次事故。

    買兇殺人。

    難道就是那一次?

    秦樺假意看不出祁新維的異樣:“還有一件事,我猜就算你們是朋友,他也不會告訴你。”

    祁新維下意識追問:“什么?”

    秦樺說:“孟云哲,是嚴立輝的私生子。”

    祁新維瞪大雙眼。

    “所以,這次要徹查的人,是嚴庭深。”

    秦樺把新茶又送到他面前,“迫于他的壓力,孟云哲過年這幾天實在不好受啊,也吐了不少東西,想要戴罪立功。”

    祁新維六神無主:“他吐了什么?”

    身在京啟,這個距離嚴庭深最近的圈子,他當然最了解這位鈞閔嚴總的心狠手辣。

    何況孟云哲和他之間,是交易往來,是利益互換,換作是他,能戴罪立功,孟云哲的名字同樣會出現(xiàn)在警察的筆錄里。

    “重要的不是他吐了什么,重要的是,”

    秦樺假意看不出他的慌亂,意味深長地說:“一個即將被依法逮捕的人,有什么籌碼,能在嚴庭深手里,保住自己的命。”

    祁新維呼吸急促。

    他和嚴庭深連面都沒正式見過,在對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能有什么籌碼——

    突然。

    祁新維看向秦樺,雙手攥住茶桌,像緊緊攥著手里的救命稻草:“小舅,有一件事,你應該也不知道!”

    秦樺笑著說:“什么事?”

    祁新維深吸一口氣,強行冷靜下來:“我哥、秦游,他喜歡上一個男人。”

    秦樺笑容微涼:“新維,只有這點分量,小舅也愛莫能助啊。”

    “不!”

    祁新維身體往前傾倒,急切地說,“那個男人,我知道是誰!”

    秦樺雙眼瞇起:“哦?”

    祁新維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遞給秦樺。

    秦樺抬手接過。

    看到照片上的兩個人,他也緩緩坐直起身。

    祁新維看向他,正絞盡腦汁:“小舅,秦游和嚴庭深在一起,接任公司就更簡單了,可如果嚴庭深自身難保,就還有翻盤的機會啊!”

    秦樺臉上沒有笑容,語氣先恢復如常:“新維,不要亂說話,秦游接任公司,是你姥爺?shù)臎Q定。”

    祁新維忙說:“可姥爺也不希望秦游和男人在一起,我想嚴家也不會希望看到。”

    秦樺看著手機里的照片。

    秦游和嚴庭深。

    他想起那天在車位看到的兩道身影,和手機里的這兩個人,確實足夠吻合。

    再想到老爺子這段時間改變的態(tài)度,秦樺眼神深沉。

    因為是嚴庭深,所以才不反對嗎?

    就像祁新維說的,有嚴庭深幫忙,秦游接任公司,只會更簡單。

    “而且,小舅,”

    祁新維又說:“姥爺堅持只把秦游當成繼承人,鈞閔卻不是只有嚴庭深一個人選吧?”

    秦樺當然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心思轉了轉,又笑起來:“你說得很對。”

    見狀,祁新維松了口氣,也笑著說:“鈞閔總裁是誰來當,還要看小舅看中誰,想把這份人情送給誰了。”

    嚴庭深喜歡男人,這個消息爆出來,只要提前作部署,從嚴庭深手里搶肉,不是不可能。

    這份人情,對嚴家那群覬覦總裁寶座的豺狼虎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餡餅,他知道秦樺不可能不動心。

    秦樺笑出聲來:“你的腦筋,活動得倒很快。”

    “都是小舅教得好。”

    祁新維見好就收,“那孟云哲那邊……”

    秦樺笑著對他說:“放心,一切,都有小舅在外面幫你打點。”

    祁新維聽著,勉強擠出笑容:“謝謝小舅。”

    —

    與此同時。

    青檸路邊,汽車緩緩停下。

    秦游下了車,夜間空無一人的路上依舊悄無聲息。

    路燈下,兩側樹影灑在路面,在兩人腳下輕輕搖擺。

    秦游看著這條寬闊的街道。

    時間過去不久,這里的風景,和上一次別無二致。

    “這里還是和以前一樣?”

    聽到身旁傳來嚴庭深的聲音,秦游收回視線,眼底不覺間溢出笑意。

    嚴庭深走過秦游,也看向這條街道。

    自從搬到福中路,他沒再回過嚴家舊址。

    實際上,如果不是秦游提及,他早已經(jīng)記不起這條青寧路。

    但就在這條路上,四歲的秦游出現(xiàn)過。

    他們早有機會遇見。

    可秦游真正遇見的人卻不是他。

    “這是你的家,和以前相比有沒有變化,應該是你告訴我。”

    嚴庭深轉眼,看向秦游。

    秦游笑了笑,對他抬手。

    嚴庭深伸手握住他,只道:“這里,的確和當年一樣。”

    秦游牽起他:“來吧,我?guī)闳地方。”

    嚴庭深隨他往前:“去哪?”

    秦游道:“到了就知道了。”

    兩人在路燈下往前。

    看到秦游正對的方向,嚴庭深腳下一頓:“你……”

    秦游抬眼看過去,看到一旁目標的住址,笑說:“不是那一家。”

    他牽著嚴庭深走到目標隔壁的院落前。

    欄桿的縫隙,那株梅樹仍然在寒風中綻放。

    秦游走到門前,看到庭院里散落著凋謝的花瓣。

    鋪在月光下,綴在銀白雪色間,點點紅梅似乎又從地面盛開。

    嚴庭深又看向秦游。

    看到秦游欣賞梅樹的側臉,他頓了頓,薄唇輕啟:“你……”

    秦游轉眼和他對視:“怎么?”

    嚴庭深五指收緊:“你,是想帶我來這?”

    “沒錯。”

    秦游笑了笑,推門和他一起走進院落,“就是這。”

    簌簌的踩雪聲里,嚴庭深問他:“為什么?”

    秦游走到那枝蜿蜒而下的梅花前,把淡淡的冷香輕推到嚴庭深面前:“眼熟嗎?”

    嚴庭深看它一眼,又看向秦游:“你送的梅花?”

    “嗯。”

    秦游松了手,含笑看著這棵同樣和上次來時相差無幾的梅樹,“那天來到青寧路,看到這棵在雪地里開花的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到了你。”

    嚴庭深注視著他,一向低沉的嗓音輕得像微風:“想到我?”

    秦游也轉向他,笑說:“應該是緣分吧。”

    嚴庭深的眼神一錯不錯,又輕聲開口:“緣分?”

    每句話都要反問,這可不像嚴庭深。

    秦游又失笑,不過也給他回答:“是啊。正好,你喜歡梅花。”

    嚴庭深抿唇。

    他也轉而看向這株梅樹。

    這棵樹,這樹梅花,這座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比秦游更熟悉。

    這是他長大的地方。

    四歲的秦游沒有來過。

    但就在前不久,如今的秦游走進這座院落,看到這株他四歲時看過的梅花,想到了他。

    驀然間,秦游的話闖到耳邊。

    ‘四歲的秦游,感激的是四歲的裴笙。但我遇到的,是你。’

    嚴庭深握緊秦游的手。

    緣分。

    這是世上最沒有邏輯的描述。

    然而兩次從秦游口中聽到,都顯得這樣毋庸置疑。

    嚴庭深又看向秦游。

    不過,有一句話,秦游還是說錯了。

    “不是正好。”

    聽到嚴庭深的聲音,秦游回眼:“嗯?”

    嚴庭深看著秦游。

    熟悉的冷香撲到鼻前,夜色里,月光下,他看著秦游被梅花映照的臉。

    “也不是梅花。”

    他糾正秦游的話,“我喜歡的,只有你。”

    第 94 章 “別鬧,這里不方便。”……

    輕風拂過。

    樹葉沙沙作響, 花瓣也在顫動。

    聽到嚴庭深的話,秦游的視線落在嚴庭深臉上,已經(jīng)轉回身, 看著那雙開口時專注沉凝的丹鳳眼。

    眼睛的主人很少這樣直白。

    今夜來到青寧路, 也許讓他有不同的心情,才讓他把心事全盤托出。

    對上秦游的眼神,嚴庭深微抿薄唇, 移開了視線。

    話已出口,他才后知后覺, 意識到剛才說了什么。

    “另外。”

    嚴庭深轉而道, “你說緣分, 也有道理。”

    秦游問:“什么道理?”

    嚴庭深牽著他的手走到門廊下, 打開一旁的密碼箱, 露出里面的鑰匙。

    秦游挑眉。

    嚴庭深開門進去, 才看回秦游。

    秦游意外之余, 不由笑了:“這里, 竟然是你家?”

    沒錯。

    主角和目標是鄰居, 這座房子和隔壁比鄰, 符合資料內容。

    兩次過來, 他竟然絲毫不記得這一點。

    嚴庭深收回視線,進門時,似乎隨口問他:“上次你來這里, 先看到這棵梅樹,還是先去了裴家?”

    秦游轉臉看他,已經(jīng)心領神會,笑著反問:“猜一猜?”

    嚴庭深頓步,看他一眼, 又接著往前:“不想說就算了。”

    秦游笑了一聲:“我可沒說過。”

    嚴庭深開了燈。

    有專人打掃,這棟房子雖然陳舊,卻并不臟亂,只是家具都被蒙蓋,顯得趁夜色闖進來的主人,也有些格格不入。

    他沒再看秦游:“那時候,你把我當成裴笙,會去裴家,理所應當。你沒必要瞞我。”

    秦游隨他漫無目的地在客廳踱步,聽他說完,在窗前停下。

    寒梅伸到窗前,比庭院里任何景色都惹眼。

    嚴庭深看著它,想到秦游的話,抬手撫在窗上。

    指腹碰到冰涼的玻璃,他動作停住,又收了手。

    秦游握住他的手,按回窗上。

    溫熱的體溫隔絕涼意,嚴庭深看著玻璃上留下的不規(guī)則指印,正要轉臉,身后也有灼人的暖意貼近。

    秦游攬在嚴庭深腰腹,帶著他跨前一步,陪他一起看花,看夜,看這條煥然一新的青寧路。

    嚴庭深下意識握緊,轉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側臉,脊背已經(jīng)放松,倚進他懷里。

    秦游在他耳邊輕笑,手臂收緊一分,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既然是緣分,我當然是先看到梅花。”

    嚴庭深在玻璃上看到他含笑的臉,脫口而出:“你沒騙我?”

    聽到這句幾乎孩子氣的質問,秦游的低笑聲被唇邊的衣領擋住,略有些沉悶。

    嚴庭深微蹙起眉:“你笑什么?”

    秦游再抬眼,已經(jīng)正色:“我發(fā)誓,我的話字字屬實。”

    嚴庭深卻聽出他話里的笑意,回想剛才的對話,一時沉默。

    秦游就近看他,笑說:“你想,這件事,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又有什么理由需要騙你?”

    片刻,嚴庭深才道:“我不是懷疑你。”

    “嗯。”

    秦游頷首,“我知道。”

    他知道,嚴庭深不是懷疑,只是還有點介意。

    他也沒想到,“裴笙”的誤會早已經(jīng)解釋清楚,嚴庭深卻還是沒徹底放下。

    嚴庭深斂眸:“抱歉,是我不好。”

    對同一個問題再三糾纏,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一再做了。

    秦游失笑出聲:“為什么道歉?”

    “我也知道,你感激的是四歲的裴笙。”

    嚴庭深看向他,“我只是……”

    久沒聽到后話,秦游笑了笑:“不論因為什么,在我面前,都不用掩飾。”

    嚴庭深一頓。

    秦游揚眉:“如果在我面前還要掩飾,那我們的感情未免太脆弱了。”

    嚴庭深沉沉看他,又轉向窗外:“好。”

    秦游沒打算讓他多想,也轉向窗外:“當初送給你梅花,竟然是借花獻佛。”

    嚴庭深沒有開口。

    秦游問他:“你當時就知道?”

    嚴庭深道:“青寧路沒有第二株梅樹。”

    秦游正看梅花,聽到這句話,眼底微動。

    他看向嚴庭深,又問一句:“所以,你確實不是從小喜歡梅花,而是喜歡我送給你的梅花?”

    嚴庭深轉向一旁:“嗯。”

    秦游在玻璃窗倒映的影子里找到他的視線,抿著唇邊笑意,作勢回想:“可我記得,我送給你梅花的時候,我們好像,剛認識不久?”

    懷里的身體倏地稍稍繃緊。

    秦游在他耳邊,輕聲問他:“我沒記錯吧?”

    “……嗯。”

    含糊的一個字落盡,嚴庭深松開和秦游交握的雙手,又轉身從他懷里出來,語氣似乎平淡,“我?guī)闳マD一轉。”

    秦游扣住他的手,笑說:“跑什么?”

    嚴庭深轉而道:“這里和裴家布局相仿,你小時候去過裴家,應該還有印象。”

    秦游把人拉回身前,含笑看他:“別轉移話題。”

    這雙流轉笑意的桃花眼,在燈光下更顯得濃情深邃,也更讓人難以招架。

    嚴庭深和他對視,薄唇微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目光往下,掃過他說話的唇,掃過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眸光微凝,又回到那雙眼睛。

    秦游微微傾身,逼得更緊,笑容更深:“難道,從那時候,你就在暗戀我——”

    話音沒落。

    嚴庭深忽而抬手按在他頸側,欺近一步,吻住他的嘴唇,把他的話堵回唇間。

    秦游一時不察,被他吻得倒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玻璃窗。

    一個吻落下,嚴庭深看向秦游,看到墜滿梅花的枝丫簇擁在窗上,堆疊在秦游身后——

    嚴庭深凝眸看著眼前的風景,驀地,抬手摘了秦游的眼鏡。

    秦游無奈閉眼,任他動作。

    沒了眼鏡,周圍淡淡模糊,只有身前這道身影,清晰得無以復加。

    他背靠落地窗,攬在嚴庭深腰后。

    良久。

    感覺到微涼的手探進厚重的外套,探進腰側,他挑眉看向嚴庭深。

    嚴庭深也看著他。

    皮帶的磕響在絕對安靜的室內響起,清脆得撓人心弦。

    不多時,秦游呼吸微重,抬手松了松領帶,聲音在不覺間低啞:“別鬧,這里不方便。”

    嚴庭深用行動代替回答,薄唇吻在他頸側,吻過他下顎,又吻住他的嘴唇。

    秦游按在嚴庭深腰后的手一緊,把人牢牢鎖進懷里。

    親吻間,皮帶磕撞的輕響重又響起。

    秦游抬膝頂在嚴庭深腿間,正要動作,看了嚴庭深一眼,微闔眼頓了頓,轉身把人按在窗前。

    嚴庭深抬手按在窗上。

    秦游的手覆在他手背。

    滾燙的手掌相疊,在冰涼的玻璃上轉瞬留下帶著霧氣的指痕。

    點火的吻落在脖頸,嚴庭深的呼吸漸漸急促。

    兩道同樣糾纏的氣息交錯噴灑,玻璃也漸漸在霧色下模糊不清。

    周圍似乎正升溫。

    寒意驅散,只剩燒灼的熾熱愈演愈烈。

    秦游的手再往上,墊在嚴庭深抵在玻璃窗的前額。

    嚴庭深握住他的手腕,透過視野狹窄的指痕,看到窗外。

    霧色外。

    梅花觸手可及——

    驀地。

    他抿直薄唇,閉起雙眼。

    “……”

    —

    兩個小時后。

    彤盛酒店,酒廊。

    齊晏坐在桌前,第六次看表。

    裴笙喝了口咖啡:“別看了。”

    齊晏放下手,忍不住說:“庭深到底怎么回事?之前電話都差點打不通,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

    裴笙看了看他。

    “……別看我啊。”齊晏訕訕說,“我知道他可能跟秦游在一起,這不是事發(fā)突然嗎,我也沒辦法啊。”

    聽到這句話,裴笙也皺了皺眉。

    齊晏又說:“而且這都多久了,他還沒到。他平常到這不用這么長時間吧,難道他在秦游家里?”

    裴笙放下咖啡杯:“他在哪,跟你有關系嗎?”

    “……”齊晏無聲嘟囔一句,又看一眼時間。

    正在這時,裴笙余光看見不遠處的兩道身影,從桌前站起了身。

    齊晏也起身迎了兩步:“你們可算到了!”

    走近后,見了面,他又看了一遍手表,“不是,這才幾點,你們就準備洗洗睡了?”

    他們下午才一起滑過雪,他記得嚴庭深和秦游今天穿的不是這套衣服。

    聞言,秦游看他一眼,只道:“嗯。”

    齊晏說:“那你們換個衣服也不至于這么慢吧?”

    裴笙聽著,也不禁看向嚴庭深。

    看到兩人交握的手,他正要移開視線,不經(jīng)意看到秦游頸側不算很明顯的紅痕,等他看清,當即針扎似的收回目光。

    齊晏還在說話:“你知不知道我和裴笙在這等了——嘶!”

    齊晏低頭,看到皮鞋上的腳印,轉向裴笙。

    裴笙只對身前兩人說:“先坐吧。”

    齊晏落后一步,忍無可忍,問他一句:“這次又因為什么?抱怨一句還不行了?”

    裴笙看向他,做個請的手勢:“那你繼續(xù)。”

    “……”齊晏退了半步,直覺有詐,“……算了,先說正事。”

    秦游已經(jīng)和嚴庭深落座。

    嚴庭深看向齊晏:“什么事?”

    齊晏站在桌前,居高臨下看到兩人桌子底下黏在一起的手,立刻閉著眼坐下。

    但提起正事,他的表情也嚴肅起來,和裴笙對視一眼,對兩人直言說:“是你們的事。”

    秦游皺眉。

    裴笙適時把手機放在兩人面前。

    屏幕上是一封郵件,發(fā)送時間就在一小時前,內容很簡短,署名是嚴立輝。

    齊晏顯然早就看過。

    他也簡單解釋一遍郵件的內容:“你爸沒你的私人聯(lián)系方式,所以給裴笙發(fā)了郵件,他說有人告發(fā)了你和秦游在一起的事。”

    嚴庭深已經(jīng)看完。

    他轉眼看向秦游。

    秦游握著他的手,輕笑了笑:“不用擔心。”

    裴笙看到兩人的神色,見他們臉上絲毫沒有慌亂,也微微放松。

    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必須盡快應對,他問:“最遲明天,嚴老肯定會追究這件事,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第 95 章 “只有這件事,絕不可能……

    齊晏長嘆了一口氣。

    他看了看嚴庭深:“你們的關系連秦老都在保密, 會有什么人敢捅到嚴老那里?”

    嚴庭深沉眸。

    孟云哲的下場蓋棺定論,嚴立輝注定失去這個兒子,只為利益, 也早已經(jīng)忘了曾經(jīng)的威脅。

    甚至他的地位稍有動搖, 利益受損,嚴立輝比他更焦慮,否則不會在得知這件事的瞬間, 就立刻千方百計給他傳遞消息。

    但在嚴家,想動搖他根本的人有太多。

    確定對他不利的事, 任何人都有可能去做。

    何況——

    嚴庭深看向秦游。

    當初選擇不公開, 他是為了保證秦游的安全。

    現(xiàn)在一切公之于眾, 對他的影響不值一提, 對秦游卻很麻煩。

    秦游摩挲著掌心的手, 也在篩選可疑對象。

    除了嚴立輝, 他沒在嚴家任何人面前露面。

    消息泄露的源頭, 也許不是嚴家, 而在秦家。

    不過他和嚴庭深在一起, 今天不是第一天。

    這個消息在今天擴散, 一定有一個契機。

    而目前明確知道這件事、且敵視他和嚴庭深的人, 只有孟云哲。

    見宿主在系統(tǒng)面板羅列孟云哲的人物關系圖,系統(tǒng)也摩拳擦掌,試圖幫忙:【宿主, 會不會是因為嚴經(jīng)山啊?】

    秦游斂眸。

    【孟云哲是嚴經(jīng)山的助理,嚴經(jīng)山又痛恨主角。】

    系統(tǒng)越說越覺得合理,【他會揭發(fā)主角,符合邏輯!】

    秦游道:【僅僅是他,不會拖到現(xiàn)在。】

    系統(tǒng)一愣:【對哦……】

    秦游面板上的幾個名字, 目光還是落在第一排第一個。

    “祁新維。”

    秦游轉向嚴庭深。“你下午跟我提過,他也是從犯?”

    聽到這個名字,嚴庭深一頓,才道:“他的確很有嫌疑。”

    秦游想到的,他也有同樣的想法。

    孟云哲入獄八天,八天來風平浪靜。

    今天祁新維的名字出現(xiàn)在筆錄里,警方剛準備逮捕,嚴家就傳來風聲。

    巧合的是,祁新維正是孟云哲往來最頻繁的朋友。

    秦游道:“他沒有和嚴家搭線的能力。”

    嚴庭深也考慮到這一點:“是秦樺。”

    秦游道:“你的把柄,是一份價值不菲的人情,這個消息,他只會透露給最需要的人。”

    齊晏和裴笙聽著這兩位左一句右一句,自覺保持安靜。

    剖析到這最后一步,齊晏皺眉說:“我沒記錯的話,下個月,嚴經(jīng)山就是鈞閔副總了吧。”

    嚴庭深道:“嗯。”

    裴笙抿了抿唇,看向嚴庭深。

    嚴經(jīng)山無時無刻不在覬覦總裁的位置,如果是他捅出這個消息,添油加醋是必不可少的,庭深和秦游在嚴老那里過關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嚴庭深正轉向秦游,握住他的手一緊再緊:“這些,我會處理。”

    秦游笑了笑:“我知道。”

    嚴庭深看著他:“相信我。”

    秦游笑說:“我當然相信。”

    “……”齊晏坐在兩人對面,只能端起杯子喝茶。

    之后又聊了十分鐘,見兩位情比堅金,完全不需要擔心的模樣,他和裴笙再待下去只有電燈泡的作用,于是起身告辭。

    秦游和嚴庭深也回了蒼苑。

    第二天,兩人分別去了公司。

    —

    秦氏大樓。

    新年開工第一天,崔凌照例走進總經(jīng)理辦公室,聽到新的游戲音效,新春的喜悅迅速消耗殆盡,臉上只剩習以為常的麻木。

    “小秦總,請簽字。”

    秦游隨口問他:“今天有什么字要簽?”

    崔凌把文件打開放在桌面:“董事長親自交代,點名要你跟進的新項目。”

    秦游抬眼看他。

    “……”崔凌忍辱負重,“……我會跟進的。”

    秦游隨手翻了兩頁文件,接過他遞來的筆。

    崔凌看著他簽名,對他裝樣子的舉動難以理解。

    只有兩個人,董事長又不在,而且這么翻兩頁能看出什么內容?

    可看著秦游簽完,他也沒浪費時間,轉身就走。

    直到一天過去,到下班時間。

    秦游接過秘書遞來的外套,正往外走,手機傳來消息提示音。

    從身后趕來的崔凌聽到這聲提醒,抓著文件猶豫一秒,扭頭走了。

    按董事長交代,在公司也貼身保護、寸步不離的項海峰跟在秦游身后,看到老板拿出手機,也識趣地落后半步。

    秦游已經(jīng)打開手機。

    看到消息內容,他腳下微頓……:今晚,我會晚點回來。

    秦游看著這句話,片刻,繼續(xù)往前。

    秦:嚴老找你?

    對面立刻回復……:嗯……:放心,不會太久。

    秦游直接給嚴庭深撥了一通電話。

    兩三秒鐘,嚴庭深接起。

    秦游道:“怎么不告訴我?”

    聽到他的聲音,嚴庭深握了握手機:“不是要緊的事,你不用插手。”

    秦游道:“你打算獨自回去面對?”

    嚴庭深只說:“相信我。我會處理好。”

    秦游一向不喜歡麻煩。

    因為不喜歡,連秦氏都可以拋棄,再見多嚴家的勾心斗角,除了讓秦游厭惡,沒有任何益處。

    秦游道:“你確定?”

    嚴庭深說:“我確定。”

    秦游對他偶爾的固執(zhí)也無可奈何:“那你自己注意點,遇到任何麻煩,隨時聯(lián)系我。”

    嚴庭深道:“嗯。”

    一旁。

    裴笙看著他掛斷電話,不由說:“嚴老只讓你一個人去,肯定是有備而來,你——”

    嚴庭深看他一眼。

    裴笙被這道平淡卻不容置喙的眼神逼退,話音止住,不再多勸。

    嚴庭深收回手機,下樓上了車。

    汽車啟動,在約定的時間來到福中路,穩(wěn)穩(wěn)停在已經(jīng)有人迎出來的門前。

    看到嚴庭深下車,等到門口的姚洪又迎出來幾步。

    “深少,老爺正在療養(yǎng)室等您。”

    嚴庭深頷首,進門走到療養(yǎng)室,身后姚洪對門內示意,帶著按摩師在沉默中離開。

    “你來了。”

    嚴庭深看向從按摩床上蹣跚起身的嚴興鈞:“祖父。”

    嚴興鈞拿起一旁的手杖,步履艱難地走到沙發(fā)前坐下。

    只是幾步路的距離,他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坐吧。”

    室內燈光明亮,充斥著濃郁的中草藥味。

    說完兩個字,嚴興鈞從手邊拿出一粒深褐色的藥丸,放進嘴里。

    自從病重,他的狀態(tài)一直沒有好轉,但調養(yǎng)得當,也沒再繼續(xù)惡化,消瘦的臉去了幾分病氣,顯得有幾分血色。

    “我老了。不中用了。”

    嚴興鈞放下水杯,看向沙發(fā)上異常優(yōu)秀的孫子,略微渾濁的眼睛里沒有滿意,沒有憤怒,也沒有一絲感情,“但我還沒入土,你還是要聽我的。”

    嚴庭深淡聲道:“鈞閔的事,不論大小,都會以祖父的意見為準。”

    嚴興鈞笑起來,年邁的臉上帶著嘲諷:“你的意思是,鈞閔以外的事,我管不了?”

    他說著,又咳了一聲,敲了敲桌面,“里面的資料,拿出來看看吧。看完這些,希望你還有現(xiàn)在的心情。”

    嚴庭深看他一眼,從他掌下的抽屜里取出他口中的資料。

    嚴興鈞在他翻看時說:“你喜歡的男人,就是這么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嚴庭深道:“如果您見過他,只需要一面,就不會說出這句話。”

    “在國外游手好閑,回國后一事無成。”

    嚴興鈞咳著,“嚴庭深,你會對這樣的人另眼相看,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嚴庭深道:“對我而言,他對我另眼相看,就足夠了。”

    嚴興鈞冷眼看他:“但愿你看完資料,還能說出這句話。”

    話間,嚴庭深已經(jīng)翻到最后兩頁。

    嚴興鈞看到他陡然停住的動作:“怎么,沒想到嗎?”

    嚴庭深看著資料里齊全的列表,呼吸克制著,心跳卻在悄然間沉重如鐵。

    嚴興鈞提醒他:“看到日期了嗎?”

    嚴庭深眸光沉幽,沒有開口。

    “這些資產(chǎn),全是他在這一個月內置辦。”

    嚴興鈞說,“我不知道你和他是在什么時候攪和在一起,但恐怕你要失望了,即便是最近幾天,他還在繼續(xù)運作。”

    良久。

    嚴庭深道:“他這么做,有他自己的理由。”

    “是嗎。”

    嚴興鈞說,“可我聽說,他對秦氏的資產(chǎn)不感興趣,連上班都是敷衍了事。這樣一個人,卻親手在余寧置辦資產(chǎn),你說,是為什么?要知道,余寧和京啟,隔著很遠的距離啊。”

    嚴庭深看著文件上標注的日期,面色不改,收緊的五指卻骨節(jié)發(fā)白。

    最新的一條操作記錄,就在今天。

    秦游早在初二已經(jīng)答應和他在一起,卻直到今天,仍然打算離開。

    嚴興鈞看著他:“庭深,你喜歡的男人,在我看來,好像沒那么喜歡你啊。”

    嚴庭深閉了閉眼,再抬眸,語氣如常,淡聲說:“不論他想去哪,這是我和他的事,祖父不必掛心。”

    嚴興鈞聽著,皺眉搖了搖頭:“我看你是被自己的感情蒙蔽了心,事實已經(jīng)擺在面前,還這么執(zhí)迷不悟。”

    嚴庭深道:“今天我來,是想告訴您,其余任何事都可以商量,唯獨我和秦游之間的事,請不要插手。”

    嚴興鈞看向他:“你想威脅我?”

    嚴庭深道:“您應該明白,這不是我的本意。”

    嚴興鈞玩味地看他,咳了一聲,卻笑起來:“不得不說,庭深,你確實和我很像。可惜,你的心還不夠狠。”

    嚴庭深微蹙起眉。

    嚴興鈞從他手里接過資料。

    紙頁在顫巍巍的手里微微抖動著,像這份不可控的籌劃。

    “秦游?”

    嚴興鈞看著這個名字,又看向嚴庭深,“你把你的軟肋親手送到我手上,卻指望我不去利用,以你的性格,怎么會這么天真?難道你真的篤定,你們的感情,無懈可擊?”

    嚴庭深眼底漸冷:“您要做什么?”

    嚴興鈞把資料隨手扔在桌上,笑著說:“和他分手——”

    嚴庭深的話不假思索:“只有這件事,絕不可能。”

    嚴興鈞等他說完,才道:“否則,他的資產(chǎn),不論置辦多少,都會凍結。”

    說到這,嚴興鈞眼神帶著諷刺,“我會讓他明白,只要和你在一起,他就永遠不可能走出京啟。”

    聞言,嚴庭深看著他,眸光濺著寒霜,下顎倏地冷硬。

    第 96 章 你在床上問我這些,算不……

    福中路。

    夜涼如水。

    姚洪送嚴庭深到車前, 把手里的資料遞過去:“深少,慢走。”

    嚴庭深回眼看過這棟明亮卻幽暗的房子,隨即收回視線, 接過文件, 上了車。

    汽車很快啟動。

    嚴庭深垂眸看著手里的文件,良久,才翻開第一頁。

    但看到資料內容, 他薄唇微抿,片刻, 又閉眼合起, 放在一旁扶手。

    ‘——我會讓他明白, 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就永遠不可能走出京啟。’

    這句話回響在耳邊, 嚴庭深搭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離開京啟, 是秦游至今都沒更改的決定;

    親自置辦余寧的資產(chǎn), 代表在秦游心里, 這遠比秦氏重要。

    這一切化為烏有, 對秦游恐怕是不小的打擊。

    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價, 是被迫付出自由, 那么,秦游會怎么選?

    嚴庭深閉著眼,剛才在療養(yǎng)室的情景, 仍歷歷在目。

    —

    中草藥的味道在話間彌漫。

    嚴興鈞喝著不知名的藥液,聲音在輕咳中沙啞,語氣卻沒有變化。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這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 拿什么去威脅正值鼎盛的你。”

    嚴興鈞笑著,“有你幫秦游,他就算沒有資產(chǎn),在京啟照樣很快活。可是,如果你幫不了他呢?”

    嚴庭深沒有開口。

    嚴興鈞的猜測和他無關,對方要說的,也并不是他的想法。

    “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你應該猜到幾個人選。”

    嚴興鈞說,“這就是鈞閔和秦氏最大的不同。秦恒鐘那個老家伙,運氣不好,只能指望秦游一個人;而我運氣不錯,沒有你,還能繼續(xù)挑挑揀揀。”

    嚴庭深只道:“這是您的自由。”

    “鈞閔是你從小到大的目標,拿到公司的控制權,對你來說易如反掌,它現(xiàn)在,也的確即將是你的戰(zhàn)利品。”

    嚴興鈞看著他,“可惜,它還不是。想開疆拓土,你不該有軟肋;既然有了軟肋,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準備。”

    “秦游不是我的軟肋。”

    嚴庭深也看著他,“他是迄今為止,我唯一找到的方向。”

    嚴興鈞放下杯子的手頓了頓,杯底磕在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聽到這句話,聽到這句話從嚴庭深的口中說出來,他的眼神也微微泛冷。

    “唯一的方向?”

    嚴興鈞說,“你確定?當你不再是鈞閔的總裁,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什么都不是的人,沒有資格去追求生存以外的東西。”

    他的威脅幾乎挑明。

    嚴庭深也只淡聲道:“有沒有資格,那是我的決定。”

    嚴興鈞反而笑了一聲:“庭深,你天生會權衡利弊,這么孤注一擲,為難的只有你自己。假如秦游堅持要走,這場豪賭,你會一敗涂地。”

    假如秦游堅持要走。

    假如秦游無法接受這段感情帶來的麻煩。

    假如,秦游從此離開,不再回頭——

    嚴庭深面色不改,語氣也始終如常:“您多慮了。我不會輸。”

    “賭徒都不認為自己會輸。你該做好心理準備,當你前功盡棄,失去的不僅是你這么多年的心血,還有你的未來。“

    嚴興鈞玩味地說,“你很清楚,失去一切,你不會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為了一個男人,你把自己放在這種危險的境地,這不是失去理智,是愚蠢。”

    嚴庭深已經(jīng)起身。

    對于這樣的最后通牒,他早有準備,并不覺得意外:“祖父,您同樣很清楚——”

    嚴興鈞看向他。

    “——我從不做賭徒。”

    嚴庭深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形容病弱的年邁老人,“也請您理解,我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影響秦游的情緒。”

    嚴興鈞神色微涼。

    仰頭看人,是他早就不習慣的姿態(tài);更不知道多少年,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既然你堅持。”

    嚴興鈞攥緊手杖,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對嚴庭深說,“那我也只能等你的好消息了。”

    話落,他轉身走向一旁的按摩床。

    “姚洪,送客。”

    —

    “叮——”

    突如其來的消息提示音,打斷了嚴庭深的思緒。

    他睜眼拿出手機,看到秦游發(fā)來的消息,抿唇片刻,才回復。

    秦:怎么樣?。:沒事……:我二十分鐘后到家。

    秦:那就回來聊吧……:好。

    嚴庭深看著聊天框,又過良久,才收回手機,重新拿起文件翻看。

    直到二十分鐘后,汽車慢慢停穩(wěn)。

    嚴庭深合起資料,剛下車,從院外看到樓上臥室亮起的燈光,心底沉重的陰影剎那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一陣迫切,催著他去見秦游。立刻。馬上。

    他進了門,腳下不停,上樓走到臥室門前,正要開門,看到手上的文件,動作倏地停住。

    嚴庭深斂眸,還是先把它交給管家:“送去一樓。”

    管家說:“好的。”

    一樓書房雖然不常用,可也用來存放文件,他對雇主的交代沒有多想。

    嚴庭深也已經(jīng)轉身,開門回到臥室。

    秦游剛洗漱出來,看到他,笑說:“回來了。”

    嚴庭深看著他,想起那份詳盡羅列著他名下資產(chǎn)的資料,垂眸回身合起房門:“嗯。”

    秦游挑眉。

    他把毛巾放下:“嚴老為難你了?”

    嚴庭深脫口而出:“沒有。”

    這一次,秦游微蹙起眉。

    見狀,嚴庭深抿唇,到他身前,才說:“不算為難。”

    秦游凝眸看他,不戴眼鏡的雙眼沒有遮擋,有一目了然的凜然鋒芒:“不要對我說謊。”

    嚴庭深知道他不可能相信一切太平無事,但也避重就輕:“他希望我和你分手。”

    秦游道:“否則?”

    嚴庭深如實說:“否則會重新斟酌鈞閔的總裁人選。”

    秦游輕笑:“你不擔心?”

    秦恒鐘會為難他,嚴庭深自然也會被為難。

    更換總裁人選,這個最基礎的招數(shù),以嚴庭深的能力,應該威脅性不大。

    嚴庭深始終關注他的神色,見他眼里重新填進笑意,才道:“董事會有我的人,想罷免我,沒那么容易。”

    秦游會意:“有多少把握?”

    嚴庭深道:“七成。”

    秦游不免意外:“看來,我的擔心實在多余。”

    七成把握。

    以嚴庭深的性格,這個數(shù)據(jù)幾乎代表必勝。

    難怪會夸下海口。

    聞言,嚴庭深卻心弦微緊:“鈞閔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擔心的是,他會對你下手。”

    秦游笑了笑:“上班之后,我每天兩點一線,安全問題很有保障。”

    嚴庭深的顧慮只有這一點。

    不過他每天在蒼濱和公司之間往返,沒人有機會對他動手。

    嚴庭深看著他,最終還是沒說什么:“那就好。”

    秦游看出嚴庭深的欲言又止。

    但對方不想說,他也沒去逼問:“別多想,事情總會解決。先休息吧。”

    嚴庭深頷首。

    他去洗漱后再出來,看到秦游正從書房的方向回來。

    看到嚴庭深,秦游也走到床邊。

    他剛躺下,身旁輕輕一晃,熟悉的暖意緩緩靠近。

    秦游轉眼,對上嚴庭深的眼睛,薄唇輕挑,正要抬手,看到那雙眼睛往下微掃,緊接著又貼到近前。

    柔軟的觸感貼在嘴唇,秦游笑了一聲,攬在嚴庭深腰后。

    只是他還沒把人拉近,在身上肆意點火的手一路往下,已經(jīng)徑直探進深處——

    秦游喉結滾了滾,看向今天異常熱情的戀人。

    嚴庭深吻過他的唇,吻過他的側臉,稍稍拉開距離,四目相對,動作沒停,只低聲道:“我?guī)湍恪!?br />
    秦游抬手按在嚴庭深頸后,掌下微微用力。

    拂過側臉的灼熱氣息逐漸急促,嚴庭深看著秦游也正漸漸沾染欲望的深沉眸光:“秦游……”

    秦游的聲音略顯沙啞:“嗯?”

    嚴庭深靠近他,在動作間吻在他頸側,在他耳邊,輕聲問他:“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和我在一起,帶給你的麻煩,比你預想中更多——”

    秦游的手插進他發(fā)間,聞言,落在他腿側的左手也頓住。

    “秦游……”

    秦游轉眼,卻看不到嚴庭深的臉。

    這個擁抱幾乎嚴絲合縫,他聽到懷里的心跳,卻看不到近在咫尺的眼神。

    “——你會,”

    嚴庭深問出口,“離開我嗎?”

    秦游聽完,把人往懷里再按進幾分,止住他的動作,才捏了捏他的后頸,對他示意:“看著我。”

    嚴庭深埋首在他頸側,片刻,才轉臉和他對視。

    秦游道:“為什么擔心這個?”

    嚴庭深說:“你不能用問題代替回答。是我先問你。”

    秦游失笑,又深深看他:“如果問答也有規(guī)則,你在床上問我這些,算不算違規(guī)?”

    嚴庭深移開視線:“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想說就算了。”

    “倒打一耙?”

    秦游輕笑一聲,“好,我回答你。”

    不覺間,嚴庭深轉向他的雙眼。

    秦游道:“答應的事,我從不食言——”

    嚴庭深屏著呼吸——

    下一秒。

    秦游微頓,呼吸微重,又捏了捏他的后頸:“你究竟想不想聽?”

    嚴庭深薄唇微抿,手上微松。

    秦游看過他薄紅的耳垂,眼底噙笑,接著告訴他:“既然決定和你在一起,不論什么麻煩,我想,都會有解決的一天。”

    嚴庭深眸光沉凝,目光一錯未錯:“你發(fā)誓?”

    秦游唇邊的笑意摻著無奈:“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讓我發(fā)誓?”

    嚴庭深欺近一分,動作間盯著秦游微添燥熱的眸光:“我確定。”

    熱意涌動。

    體溫正纏綿。

    “好。我發(fā)誓。”

    秦游也如他所愿,啞聲道,“不論什么麻煩,我都不會離開你。”

    嚴庭深聽著。

    直到這句話音落下,他閉眼吻在秦游頸側的脈搏。

    他的聲音也悄然沙啞:“不論如何——”

    真心。

    或是假意。

    “——我都信你。”

    第 97 章 他的心狹窄到極點,已經(jīng)……

    翌日。

    晨起陪嚴庭深吃過早餐, 秦游照常去上班。

    到了公司,臨近中午,秦恒鐘似乎閑來無事, 來了一趟總經(jīng)理辦公室。

    看到他進門, 項海峰帶著同事主動走了出去。

    秦恒鐘看見他身旁的生面孔,轉向秦游:“可靠嗎?”

    秦游放下平板:“放心吧,嚴總請的。”

    “……”秦恒鐘看向他面前的文件, 轉而說,“我沒打擾你工作吧?”

    秦游道:“不算打擾。”

    “……”跟在秦恒鐘身后的崔凌在沉默中忍耐, 在忍耐中轉身離開。

    聽到關門聲, 秦恒鐘走到沙發(fā)前坐下。

    他又去看秦游的神色, 假意隨口提起正題:“聽說, 嚴興鈞那個老東西知道你們的事了?”

    秦游道:“嗯。”

    秦恒鐘說:“所以嚴庭深給你安排這些?”

    秦游道:“嗯。”

    秦恒鐘皺眉看他:“他是嚴家人, 明白你會遇到什么危險, 你自己也該多上心, 省得再出麻煩。”

    秦游看了看他:“董事長想說什么?”

    “我只是關心你的安全。”

    秦恒鐘說, “這段時間, 你一定要小心。”

    秦游聽出他意有所指。

    嚴興鈞昨晚才得知的消息, 嚴家內部還沒流通, 秦恒鐘卻已經(jīng)知道。這么快的速度,不止是消息靈通這么簡單。

    既然是戰(zhàn)友,自然會保持聯(lián)絡。

    何況他們現(xiàn)在有共同的目標。

    秦恒鐘今天過來, 恐怕不僅僅是提醒。

    大概是嚴興鈞的確會有行動,但這個行動造成的結果,他也樂見其成。

    “算了,我知道你不想聽。”

    秦恒鐘深知過猶不及,點到為止, “我今天來,是為了……”

    說到這,他少見的有些猶豫。

    活到這把年紀,他已經(jīng)很少需要顧忌什么。

    秦游淡淡說:“康明?”

    秦恒鐘微頓:“沒錯。是康明。”

    秦游道:“您想讓他回總經(jīng)辦?”

    康明新上任公關部副總監(jiān),按秦恒鐘此前的行事作風,不該這么快改變主意。

    “當然不是。”

    秦恒鐘又頓了頓,“你該明白,以前,你和他不相認,當作不認識也好;可現(xiàn)在你們相認,畢竟是親兄弟,你想收攬他,至少該和他走近一點。”

    秦游坐在辦公桌后,看向沙發(fā)上的秦恒鐘。

    這句話的意思幾乎赤|裸。

    他“明白”,秦恒鐘口中的重點不是親兄弟,而是收攬。

    如果他未來真的接手秦氏,只憑一個崔凌,自然還不足夠。

    組建屬于他的團隊,無依無靠的康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就算有庭深幫你,你也必須自食其力。人不能依靠別人一輩子。”

    秦恒鐘看著秦游,“你的性格,也注定你學不會依靠別人生活一輩子。”

    秦游看他一眼。

    秦恒鐘說:“你決定和嚴庭深在一起,為將來著想,盡快在公司立足,才是你的當務之急。”

    秦游眸光微動。

    秦恒鐘今天的話,每一句都語帶深意。

    “我?guī)湍慵s了康明,就在今天中午,你們一起吃頓飯吧。”

    秦恒鐘說,“不論你需不需要,和他見一面,聊一聊,才能了解清楚。”

    秦游不置可否,只舊事重提,問了一句:“既然他是秦家的血脈,您不讓他繼承秦氏,理由是什么?”

    原身從小生活在國外,記憶里和秦家所有人、包括親生父親,都沒有多少感情。

    秦恒鐘想找一個繼承人,從表現(xiàn)來看,康明“認祖歸宗”,要比他更符合條件。

    然而實際上,原文里,康明沒有現(xiàn)身;如今真相大白,秦恒鐘也沒給出同等的競爭機會。

    否則,康明會是幫他脫離秦家的最佳人選。

    秦恒鐘皺眉想了想,還是如實告訴他:“他會出生,他母親用的手段不算光彩,你爸和我,也都是四年前才得知有他這個孩子存在。你爸恨屋及烏,雖然出于責任把他留下,卻一直只承認你這一個孩子。”

    秦游了然。

    “父母之間的事,和他其實沒有關系。”

    秦恒鐘想了想,又說,“不過,如果你實在不能接受,我會安排他離開京啟,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去。”

    “不用了。”

    秦游道,“就按您的意思辦吧。”

    秦恒鐘見他沒有勉強,才說:“那好。今天中午,你們好好談談。”

    秦游頷首:“嗯。”

    飯總是要吃的。

    和康明見面,順便而已,既然秦恒鐘特意堅持,沒必要拒絕。

    見他答應,秦恒鐘又聊了幾句,才起身回去。

    系統(tǒng)冒頭,忍不住說:【宿主,這個配角對你比對原身還好嘛,除了反對你和主角在一起,其他的,事事都先為你考慮……要不你就繼承他的家產(chǎn)吧,霸道起來多有底氣啊!】

    秦游不以為意,轉而問它:【任務還有多久結束?】

    【……】提起這個,系統(tǒng)嘆氣,【我也不知道啊,明明主角都被宿主你搞到手了,還天天關我小黑屋,進度這么圓滿,主系統(tǒng)竟然還不判定成功……】

    它說著,打開任務列表。

    從訂婚任務失敗起,斷斷續(xù)續(xù)又失敗了兩個任務,沒有失敗懲罰,也整天讓它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出現(xiàn)什么意外。

    任務發(fā)布都有提示音,秦游對這些內容也都了解。

    【我申請查閱主線進度,可是沒有權限,申請被駁回了……】

    系統(tǒng)接著說,【而且任務有時限標準,可能是還沒到結局時間,所以無法提前判定。至于具體的結束時間,我也沒有查閱的權限。】

    聞言,秦游點了點扶手。

    無法提前判定。

    換句話說,任務即便提前完成,也必須等到結局的那天宣布成功。

    【哎呀宿主你放心啦!】

    系統(tǒng)拍著馬屁,【以你的魅力,我看主角愛你已經(jīng)不能自拔了,他越愛越深,任務肯定會成功的。】

    想起嚴庭深,秦游動作停下。

    正巧,消息提示音響起。

    秦游拿起手機,第二條消息緊接著發(fā)送過來……:今天要加班……:中午我可能沒時間陪你一起吃飯。

    秦:沒事。正事要緊……:抱歉。

    秦游失笑。

    秦:不要為不相干的事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收到這條線消息,嚴庭深住腳,在原地停了兩秒,才繼續(xù)往前。

    跟在他身后的一行眾人面面相覷,紛紛看向章銘。

    章銘目不斜視,跟著最近出奇熱衷網(wǎng)上聊天的老板走進會議室。

    落座后,看到老板又拿起手機,章銘大包大攬,主持會議。

    嚴庭深只垂眸看著新消息,五指微緊。

    秦:正好,還沒來得及跟你提,今天中午,我要和康明吃頓飯……:康明?

    秦:嗯。

    秦:老爺子讓我見他一面。

    嚴庭深摩挲手機的輪廓,透過這句話,已經(jīng)預見秦游和另一個人相談甚歡的情景。

    即便康明是秦游血脈相連的弟弟。

    即便秦游對康明沒有感情可言。

    嚴庭深凝眸。

    秦游沒有放棄離開京啟的決定,從這個角度考慮,秦游在京啟付出的越多,留下的牽絆越多,形勢對他越有利。

    他該做的,是勸秦游多和親人見面,以便產(chǎn)生更多感情。

    但真正面對這個問題,他竟然做不到。

    從沒有哪一刻,像這一秒讓他意識到,他的心狹窄到極點,已經(jīng)被自私裹挾。

    想到秦游會對另一個人付出感情——

    不論親情、或是友情,他都不想看到。

    他希望秦游過得很好。

    卻又希望得到秦游的全心全意。

    這樣貪得無厭的思想,出現(xiàn)得這么自然,幾乎立刻根深蒂固。

    嚴庭深握著手機。

    然而良久,他還是回復……:知道了。

    看到這條消息,秦游笑了笑,也給他回了一句。

    秦:注意勞逸結合,別太累……:好。

    秦游放下手機,看過時間,簽了桌上的文件,起身下樓。

    到秦恒鐘定好的餐廳,他剛進門,桌前康明站了起來:“秦總。”

    秦游頷首,到另一側坐下,擺手示意:“坐吧。”

    康明看向他。

    分明只差兩歲,眼前的人卻比他從容許多,也強勢許多,讓他不自覺感到緊迫,想要防備。

    是秦家正式繼承人的底氣嗎?

    還是,正因如此,秦游才不愧是董事長唯一認可的接班人。

    可不知道為什么,從秦游身上,他總感覺有些熟悉。

    這種熟悉似有若無,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想到這,康明自哂。

    不被承認的私生子。

    萬眾矚目的繼承人。

    這兩個身份擺在一起,要說相似,他實在有點不自量力——

    “等了很久?”

    聽到秦游的聲音,康明回神:“沒有。”

    他說著,提起微笑,“我知道,今天的見面是董事長的意思,秦總——”

    “既然是董事長的意思,”

    秦游淡聲打斷他:“私下里,不用叫我秦總。”

    康明一愣。

    秦游正擦手,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第一次見面,他看得出康明帶有秘密。

    現(xiàn)在秘密揭露,而康明在秦家的際遇,和他曾經(jīng)大同小異。

    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

    對這樣一個人,對一個原文中沒有的配角,他沒打算交好,也沒打算交惡。

    只是還身在秦家,有些人際交往,總要走個流程。

    “……”康明沉默許久,終于試探著說,“……哥?”

    話音剛落,他搭在桌下腿上的雙手微重,補充一句,“私下里,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秦游抬眼看他。

    康明斂目低頭,溫潤有禮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尷尬:“對不起,我——”

    “可以。”

    秦游放下熱毛巾,“你原本就是我的弟弟。”

    康明握緊的手輕輕一顫。

    秦游看著他的反應,稍有些意外。

    也是。

    人會相似,卻不會完全相同。

    在相似的環(huán)境,作為相似的外來者,他從不把注意力放在環(huán)境本身,也并不打算經(jīng)營關系。

    但讓一切浮于表面,看來不是康明的選擇。

    對“家人”還有期待,對“親情”還有向往——

    難怪。

    秦恒鐘會放心他來輔佐。

    秦游掃過康明的眼睛。

    這樣一個人,實在很好利用。

    可惜,對他用處不多。

    “吃飯吧。”

    秦游只說,“其他的,以后再談。”

    康明頓了頓,點頭說:“好。”

    之后一頓飯吃完,秦游帶人回了公司。

    看到兩人一起出現(xiàn),公司上下表面安靜。

    不到半小時,敲門走進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崔凌都流露出欲言又止。

    秦游一概沒去理會。

    飯過中旬起,他就時不時接到余寧打來的電話。

    從上午到現(xiàn)在,他在余寧的所有項目,同時出了問題。

    顯而易見,事故是人為。

    這一點,他并不意外。

    嚴家和他毫無關聯(lián),下手也會毫無顧忌,何況動手抹去一點和秦家無關的微薄資產(chǎn),既是警告,也是威脅。

    他意外的是。

    這些事故發(fā)生得來勢洶洶,又在短時間內,被解決得悄無聲息。

    最終帶來的麻煩,大部分是對員工造成的心理壓力,而沒有實質性的危機。

    所以直到中午,幾個負責人才總結了情況,打來電話向他匯報。

    秦游看著員工發(fā)來的郵件。

    他沒看完。

    答案早已經(jīng)擺在心底。

    記恨他的人有很多。

    會這樣“保護”他的人,卻只有一個。

    第 98 章 我和你一起洗。

    鈞閔。

    總裁辦公室。

    裴笙看向桌后正假寐的嚴庭深, 匯報完進度,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從早上開始,到現(xiàn)在——

    這可能是他自認識嚴庭深以來, 對方最忙碌的一天。

    外人來看, 這也很正常。

    畢竟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昨天嚴老剛得知庭深和秦游在一起,嚴經(jīng)山今天突然上位副總裁,一向各自為政的幾位嚴總也紛紛有了動作, 大大小小的問題幾乎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

    所幸對于這些,庭深好像早有預料, 問題發(fā)現(xiàn)之初, 一應措施就全部下發(fā)傳達, 還有余力, 借機順理成章拿下嚴經(jīng)山為刁難而刻意叫停的兩項合作。

    所以上午時, 連他都聽到幾句風言風語;到了下午, 公司上下又歸于風平浪靜。

    只有嚴庭深, 看起來卻比上午更忙。

    裴笙沉默良久, 也只去換了杯水。

    他知道嚴庭深在忙什么。

    正因為知道是什么, 他更無話可說。

    章銘上午還在問他, 就這么一點資產(chǎn), 也值得嚴總全程親力親為?公司的事都沒見嚴總這么上心啊。

    事后得知和秦游有關,章銘也是一樣沉默。

    是啊。

    任誰都看得出來,事關秦游, 不論輕重緩解,在嚴總眼里,甚至比鈞閔更重要,且重要得多。

    當然,需要庭深親自出手才能解決的麻煩, 裴笙很清楚,這背后一定和嚴老有關。

    但庭深之所以忙碌,不止是為解決麻煩,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解決麻煩的方式。

    工作效率是嚴庭深最看重的基礎。

    處理問題要簡單高效,也是總裁辦的一貫方針。

    然而今天,幫秦游處理麻煩,以庭深的能力,可以有無數(shù)高效的方案隨便挑選,最后用的,卻是最無效率可言的一種。

    看重的基礎,也從變成無痕。不僅要快,更要做到無跡可尋。

    即,秦游看不出麻煩,也看不出有人幫他解決了麻煩,就當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以至于這么普通的問題,也變得復雜起來。

    為這一點,庭深親自操刀,層層把關,確保萬無一失。

    可是,真的能萬無一失嗎。

    裴笙低頭看著文件里的內容。

    以他認識的秦游,絕不是資料里的一無所知。

    即使一切天衣無縫,把麻煩變成意外。

    可意外這么多,來得這么巧,總歸是破綻。

    秦游今天不會發(fā)現(xiàn),明天、后天、將來呢?

    這么簡單的道理,嚴庭深,這個從小不知比他縝密多少的人,會想不到嗎?

    這時。

    門外響起敲門聲。

    嚴庭深睜眼:“進。”

    章銘推門進來:“嚴總,這是您要的資料。”

    提起正事,裴笙也很快坐定。

    但不出所料,對方發(fā)現(xiàn)庭深重視后,下手更有力度了。

    裴笙看向嚴庭深,又垂眼去看資料。

    再這樣下去,想瞞,也瞞不住了。

    —

    下午五點。

    秦氏大樓。

    秦游下樓還沒上車,接到嚴庭深打來的電話。

    電話接通,對面卻沒傳來聲音。

    秦游先開口:“還在加班?”

    嚴庭深道:“嗯。”

    他說,“你回去不用等我,累了就先休息。”

    秦游抬腕看表,不由意外:“你要加班到幾點?”

    按嚴庭深給出的七成把握,即便被為難,也不該第一天就應對得這么狼狽。

    嚴庭深說:“還不確定。”

    秦游問他:“很棘手?”

    嚴庭深說:“沒——”

    “不要逞強。”

    秦游直言說,“我可以幫你。”

    聞言,嚴庭深握著手機的手微微松緩:“不用。我知道你不喜歡應付這些。”

    正因為秦游不喜歡應付,這句毫不猶豫的提議,才顯得彌足珍貴。

    秦游道:“特殊情況,該特殊對待。”

    “真的不要緊。”

    嚴庭深說,“發(fā)展目前都在可控范圍內,如果有需求,我會告訴你。”

    秦游無奈:“那你看著辦吧。”

    話落,他也沒追問,只轉而說,“對了,有件事——”

    “等我回家再聊吧?”

    嚴庭深突然打斷了他,“抱歉,我馬上有個會。”

    秦游道:“也好。你先開會吧。”

    既然嚴庭深在忙正事,他也沒去打擾,掛斷電話,上車回了蒼苑。

    年后難得獨自吃了一頓晚飯,秦游洗漱后去了書房。

    在公司不方便處理,回到家里,他把今天的情況羅列整合,已經(jīng)能看出其中的兇險。

    尤其到下午,如果不是有人及時出手,他留在余寧的資金鏈勢必全部斷裂。

    但這么嚴重的問題,幾個負責人反而沒注意到,還在為上午的問題做后續(xù)分析。

    由此可見,也許還有其他事故,因為沒被注意,根本沒機會傳達到他手上。

    秦游往下翻看,眸光微深。

    他可以肯定,幫他的人就是嚴庭深。

    但做這樣多此一舉的遮掩,為什么?

    秦游思緒游轉,片刻,隨手關了電腦,回到臥室。

    直到入夜十點,他倚在沙發(fā)正看新聞,聽到開門聲響起,轉眼看過去,正和嚴庭深對視。

    嚴庭深動作微頓,合起房門:“還沒睡?”

    “我在等你。”

    秦游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藏什么呢?”

    嚴庭深抿唇,轉身時,露出手上簡單的一束紅玫瑰:“不是藏。”

    他帶著玫瑰花到秦游身前,遞過去時,俯身吻在秦游唇上,“以后我會盡量準時下班。”

    秦游失笑,接過花,也吻在他唇邊:“不準時要怎么樣?”

    嚴庭深看他一眼:“你想怎么樣,都可以。”

    秦游正挑眉。

    嚴庭深站直起身,走向浴室。

    看著他的背影,秦游再看手里的玫瑰,又笑了笑,也起身走到桌前,把花插進花瓶,放在床邊。

    沒過太久,嚴庭深從浴室出來。

    秦游靠在床頭,聽到動靜,轉眼看過去,抬手在身旁輕拍:“過來,聊聊。”

    嚴庭深先看他,又看到他身后床頭柜上的花瓶,腳下不停,徑直走到床邊。

    秦游看著他動作,等他坐穩(wěn),正要開口,身旁向來神色冷淡的戀人忽地又傾身靠近。

    “……”熟悉的觸感從胸膛劃到小腹,秦游隔著被子按住這只肆無忌憚的手,看向嚴庭深近在眉睫的臉。

    嚴庭深迎著他的目光,垂眸吻住他的嘴唇。

    濕熱輾轉的吻良久停歇,秦游扣住嚴庭深的后腦,翻身把人換到身下,聲音不覺低沉:“我有話跟你說。”

    薄被下,翻卷起伏不斷。

    嚴庭深凝眸看著秦游的雙眼,聽到他的聲音,才道:“專心點。”

    秦游呼吸微微粗重,聞言輕笑:“這句話,昨晚怎么不說?”

    嚴庭深不語,又抬手按在他頸后,傾身吻住他壓下的唇。

    “……”

    逐漸灼熱的氣息持續(xù)良久,堪堪停歇,秦游看到床上凌亂的斑駁痕跡,只能起身再去一趟浴室。

    不多時,浴室房門又開合。

    氤氳的薄霧里,聽到腳步聲,秦游沒有回頭。

    “你怎么進來了?”

    嚴庭深的聲音如常平淡。

    “我和你一起洗。”

    秦游微頓,轉身看過去。

    嚴庭深往前邁近最后一步——

    滾燙的肌膚相親,水流仿佛轉瞬升溫。

    嚴庭深面不改色,指腹緩緩擦過秦游的喉結,壓低的嗓音在平淡中沙啞:“……省得再洗一次。”

    水聲依舊。

    黏膩曖昧的輕響被克制的喘息掩蓋,幾乎悄無聲息。

    “……”

    再過良久,秦游和嚴庭深再從浴室出來。

    已經(jīng)是深夜,再讓人來換床具顯得大張旗鼓,秦游索性直接揭了床單。

    兩人一起在床上躺下,沒等秦游開口,嚴庭深先吻過秦游眼瞼:“晚安。”

    秦游看著他閉眼,無奈捏在他側臉:“晚安。”

    不知多久過去。

    聽到耳邊的呼吸漸漸綿長,嚴庭深睜眼。

    昏暗里,他看著眼前熟悉的輪廓,久久,才重閉雙眼,在熟悉的氣息里徐徐入睡。

    —

    次日。

    秦游再醒來,看見嚴庭深已經(jīng)穿戴整齊。

    他起身下床。

    嚴庭深也繞過床尾,到他身旁。

    “早。”

    嚴庭深說著,在他唇上點過,“今天沒時間陪你吃早餐,抱歉。”

    秦游深深看他:“身體要緊。別太累。”

    嚴庭深有意轉移話題,第一次在電話里沒察覺,昨晚卻不言而喻。

    嚴庭深只當沒聽懂,頷首道:“你也是。”

    秦游搖了搖頭,洗漱后下樓吃了飯,也坐車去了公司。

    但正事還沒處理,內線電話先響起來。

    彭穎請示:“秦總,鈞閔集團的嚴興鈞嚴董秘書來電,說要請您聽電話。”

    崔凌站在辦公桌前,聽到這個名字,臉上赤紅黃綠青藍紫,最后復雜地看了二世祖一眼。

    二世祖絲毫沒有驚慌,顯得從容異常。

    “接進來。”

    電話接通,崔凌默默退了出去。

    秦游拿起電話,聽到對面?zhèn)鱽硪坏缞A雜著氣虛喘息的蒼老聲音。

    “小秦總,你好,我是嚴興鈞。”

    第 99 章 只要他喜歡,我的一切,……

    中午十一點半。

    崔凌和司機確認過, 再看向正穿外套的秦游,不禁猶豫著說:“小秦總,你確定要單獨過去?”

    秦游道:“嗯。”

    他看了崔凌一眼, 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 “我會很快回來。”

    和嚴興鈞之間的這場談話,注定不會太久。

    聽他這么說,崔凌也不再多說, 轉身送他出了門。

    秦游下樓上車,在約定的時間, 準時來到福中路。

    “秦先生。”

    秦游下車先看到迎上前來的男人。

    六十歲上下, 短發(fā)花白, 穿著簡單利落的中山裝, 年紀雖然大了, 行走間脊背還很筆挺, 神情肅穆。

    姚洪。

    資料里注明, 是嚴興鈞十分信任的管家。

    姚洪說著話, 抬手往門內示意:“請。”

    秦游走在他身后, 一路打量房子里的陳設。

    非常傳統(tǒng)的古典結構, 秩序和威嚴并存, 也透露出主人的性格。

    原文里,原身沒能存活到嚴興鈞出場,所以對這位嚴庭深的祖父, 他的了解并不多。

    “老爺在書房等您。”

    聞言,秦游收回視線,對身后項海峰示意,獨自拐進走廊,來到書房門前。

    他敲了門, 門內很快傳來嚴興鈞的聲音。

    “請進。”

    秦游推門走進書房,先看到對面一面墻壁的落地窗。

    窗外視野開闊,一眼望見的人工湖邊風景秀麗,非常緩解心情。

    嚴興鈞拄著手杖站在窗前,也是一套筆挺的中山裝,久病休養(yǎng),背影卻并不佝僂,反而沉定莊嚴。

    聽到秦游進門,他沒有回頭,只說:“你真的一個人過來,不得不說,我很驚訝。”

    秦游關了房門,走到他身后,笑說:“長輩的交代,我想,還是遵守比較好。”

    “哦?”

    嚴興鈞才轉眼看向秦游,目光從上到下把他審視一遍,才問,“你口中的長輩,是指我和你祖父之間的交情,還是其他?”

    秦游笑意不改:“那要看您今天讓我過來,是為您和我祖父之間的交情,還是其他。”

    嚴興鈞看著秦游。

    片刻,他咳了兩聲,擺手示意:“先坐吧。”

    秦游到沙發(fā)前,和他相對而坐。

    嚴興鈞說:“庭深在加班?”

    秦游道:“對。”

    嚴興鈞沖洗著茶具:“你很聰明,應該猜得出,他為什么加班。”

    秦游未語。

    嚴興鈞抬頭看他:“對這件事,你怎么想?”

    秦游輕笑:“不論如何,那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決定,我無權干涉。”

    “無權干涉。”

    嚴興鈞細品這四個字,也笑了一聲,“你太小看自己了。”

    他低頭泡茶,沒有抬頭,“庭深告訴我,只見你一面,我一定會對你改觀。他說對了。”

    秦游抬手接過他遞來的茶杯。

    “我對你很感興趣。”

    嚴興鈞看著他,“你有能力,也有需求,卻不愿意接手秦氏,見你之前,我以為你一定性格懦弱,不堪大用,才始終不敢勝任——”

    系統(tǒng)聽了,破口大罵:【這個病歪歪的糟老頭子,破壞別人感情就算了,還對著宿主你指手畫腳,他算什么,以為自己是主角嗎,小心主角大義滅親——】

    “沒想到,你和我料想的性格完全相反。”

    嚴興鈞說,“這讓我更好奇,你為什么不愿意接班?”

    系統(tǒng)頓時偃旗息鼓。

    秦游道:“人各有志。也許,我正是您料想中的性格。”

    “人各有志?”

    嚴興鈞眼神一閃,“這么說,余寧才是你的志向?”

    秦游早猜到余寧的麻煩和他有關,語氣不變:“您要這么想,也可以。”

    “那在你心里,庭深和你的志向比起來,”

    嚴興鈞盯著他,又咳了幾聲,這句話問得似乎云淡風輕,“孰輕孰重?”

    秦游眸光微動,反問一句:“您的意思是?”

    “庭深讓我見你一面,他說對了。”

    嚴興鈞放下茶盞,笑著說,“還有一句話也很對。你的喜歡,相比起來,比他要淺。”

    秦游微蹙起眉。

    “你想在余寧白手起家,秦恒鐘那個老家伙不會同意,但有我?guī)湍悖愕淖枇䴗p少太多,嚴家上下,也不會有人再為難你。”

    嚴興鈞不再拐彎抹角,他看著秦游的雙眼,語氣毫無轉圜,“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對你而言應該非常簡單。和他分手。”

    秦游道:“同樣的要求,您對他也提過。”

    嚴興鈞說:“要求相同,人卻不同。”

    秦游失笑:“您認為,我的答案會和他不同。”

    嚴興鈞不置可否。

    見到秦游的第一面,他就明白,以庭深的性格,怎么會陷進一段可笑的感情。

    毫無疑問,秦游的條件具備吸引庭深的資本。

    和嚴庭深不歡而散后,他重新仔細看了對秦游的調查報告。

    秦游在余寧的產(chǎn)業(yè),除去一千萬的啟動資金來源不明,其余可以確定沒有動用任何秦氏的資源,可在這么短的時間,已經(jīng)迅速有條不紊地打開局面。

    計劃周全,出手果斷,因地制宜,隨機應變,乃至關鍵決策沒有半點失誤,每一步都踩得又準又狠,能做到這一點,嚴家也只有庭深做得到。

    這樣的人,對手、或朋友,庭深大約從沒遇見。他也沒有。

    哪怕從秦恒鐘口中確定,秦游的確回國不久,他也難以相信,秦游連實地都幾乎沒去考察,怎么可能順風順水。

    是實力,還是運氣,有時候其實很難分清。

    但這次見面,就像他說的,他排除了那個懦弱無能的選項。

    談吐可以偽裝,真正的底氣卻不能。

    最簡單的例子。

    提起余寧的產(chǎn)業(yè),秦游可以漫不經(jīng)心,庭深卻竟然做不到。

    歸根結底,庭深沒有底氣,也不能篤定,二者之間,秦游究竟會選誰。

    而在他面前,秦游明知會發(fā)生什么,依舊獨自赴約,依舊談笑風生,這樣的人,絕無可能懦弱。

    況且,秦游想脫離秦家,想離開京啟,這是既定事實,秦游也已經(jīng)為此著手規(guī)劃,且顯然,和庭深在一起,不足以讓他放慢腳步。

    這樣一個人,他的理智強勢,也印證他的利己絕情。

    庭深的反應更證明這一點。

    連嚴庭深自己都在擔心,又怎么會不是事實。

    另外——

    嚴興鈞又看向秦游那張拈花惹草的臉。

    能讓庭深泥足深陷,這張臉不知道占幾成作用。

    秦游道:“我想知道,您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誤解?”

    “誤解?”

    嚴興鈞雙眼微瞇,“你的意思是,你也要拒絕我的提議?”

    秦游笑說:“我沒有不拒絕的理由。”

    嚴興鈞也笑了。

    這一次,他的笑多出幾分玩味:“如果我猜得沒錯,庭深應該至今沒告訴你,你在余寧的產(chǎn)業(yè),這兩天正岌岌可危。”

    秦游頷首:“沒錯。他沒告訴我。”

    嚴興鈞看出這句話里無動于衷。

    而這樣的反應,和他的猜測沒有一處吻合:“你不介意?”

    秦游笑說:“我不介意。”

    嚴興鈞皺眉:“你不在乎?”

    “我不知道您對他說了什么,但我希望您知道,”

    聞言,秦游抬手倒了一杯茶,送到嚴興鈞面前,才接著說,“只要他喜歡,我的一切,他可以隨意支配。”

    話談到這,態(tài)度已經(jīng)明朗。

    嚴興鈞看過面前輕晃的茶,再看秦游,眼神漸冷:“包括你的志向?”

    秦游笑了笑:“不論您指什么,那不是我的志向。即便是,他也不會干涉。”

    嚴興鈞皺眉:“你說出這句話,是自信他離不開你,還是自信他會度過這次難關?”

    秦游道:“我是自信,足夠了解他。”

    聽到這句話,嚴興鈞冷笑一聲:“他應該也沒告訴你,他如今自身難保,更別提護住你。”

    秦游道:“您應該更明白,我并不需要他保護。”

    “很好。你們都很好。”

    嚴興鈞冷冷說著,“但如果你是真的為了他好,就不該讓他陷入今天的境地。沒有你,他本來會順利繼承鈞閔,而不是被群起攻之,連總裁的位置都保不住。”

    秦游笑道:“如果連總裁的位置都保不住,您今天恐怕不會和我見面。”

    計劃順利,沒有人會節(jié)外生枝。

    只有進展出現(xiàn)問題,才會選擇另辟蹊徑。

    嚴興鈞臉色微沉,半晌無言。

    喝過半涼的茶,他重看秦游,語氣反而平靜:“鈞閔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目標,他為此付出的心血,你應該想得到,現(xiàn)在,我最后問你,你要為了所謂的愛情,寧愿他眾叛親離,失去所有?”

    不等秦游回答,他又補充,“你要考慮清楚。你很明白,這件事,不是做不到。”

    “我說過,”

    秦游和嚴興鈞對視,神色不改,唇邊笑意仍然淺淡,“他的選擇,他的決定,我無權干涉。”

    第 100 章 我只想選你。

    “你說什么?”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

    章銘低頭看文件, 沒敢去看正接電話的嚴庭深。

    在座其余諸位也都屏氣斂息,各自猜測著嚴總到底從來電里得知了什么消息。

    不多時,裴笙帶著資料從門外進來, 看到會議室內異常安靜的眾人, 再看從桌前起身的嚴庭深,他頓了頓,意識到什么。

    果然。

    下一秒, 他聽到嚴庭深開口。

    “余寧的工作,你去接手。盡快解決。”

    盡快?

    裴笙一怔, 還沒來得及確認, 身旁挺拔的身影已經(jīng)越過他, 走向門外。

    對方行走間帶起的微風輕輕掀起他手里打開的紙頁, 也帶著曾經(jīng)絕不會屬于嚴庭深的一絲急切。

    而這種情緒, 永遠只因為一個人。

    裴笙看著嚴庭深的背影, 想到剛才他說的那句話。

    盡快解決。

    余寧發(fā)生的事, 不打算瞞下去了嗎?

    還是, 秦游已經(jīng)知道了?

    “裴總?”

    裴笙想了想, 回頭對眾人打個手勢, 快步追上嚴庭深, 問他:“嚴總,余寧那邊,要不要和小秦總通個氣——”

    “先解決。”嚴庭深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再談其他。”

    聞言,裴笙下意識住腳。

    嚴庭深始終沒有看他,徑自往前,在屏幕上打下幾個字,又全部刪除, 沉眸撥出一通電話。

    “……”

    —

    通話另一端。

    書房內,仿佛平靜的沙發(fā)前,一陣鈴聲突然響起。

    秦游拿出手機,原本打算掛斷,看到來電顯示,只好對嚴興鈞致歉示意,起身出門,接起電話。

    “……”嚴庭深的聲音沉默著,一秒后才問,“你在福中路?”

    秦游關了門,笑說:“這你都知道?”

    嚴庭深握緊手機:“你還好嗎?他有沒有為難你?”

    秦游道:“不要多想。嚴老只是請我過來喝杯茶。”

    嚴庭深卻追問:“他說了什么?”

    秦游聽出他還在多想,言簡意賅:“當然是希望我和你分手。”

    “……”嚴庭深倏地停步,“你……”

    秦游輕笑:“放心。我沒答應。”

    嚴庭深抿唇。

    秦游補充:“所以老爺子現(xiàn)在有點上火,你就別過來火上澆油了。”

    嚴庭深停在原地,片刻,才道:“我去接你。”

    秦游道:“不用麻煩,我的車就在門口。”

    嚴庭深又是片刻沉默:“秦游,你……”

    “我什么?”

    聽不到他的后話,秦游笑說,“難道你覺得我會被幾句話離間?”

    嚴庭深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游挑眉:“那你在擔心什么?”

    聽到聽筒里又是久久無言,他又笑一聲,“我們的事,晚上回家再聊。現(xiàn)在,嚴總,回去上班吧。”

    “……”嚴庭深道,“今晚我會準時下班。”

    秦游作勢不解:“今晚不用加班?”

    嚴庭深道:“……不用。”

    不等秦游再開口,他說,“下午五點,我去你公司樓下接你。”

    秦游沒有拒絕:“好。”

    之后聊了兩句掛斷電話,他開門回到書房。

    嚴興鈞還在原位,看到人回來,也早已失去談話的興致。

    如果早知道秦游同樣是個冥頑不靈的呆子,今天不會有這次見面。

    甚至比起嚴庭深,秦游的頑固更入木三分。

    對這種連家族企業(yè)都毫不在乎的散漫浪子,除非和那個老家伙撕破臉皮,給秦游一個教訓,否則他的確拿秦游沒有辦法。

    但為此付出這個代價,得不償失,也沒有必要。

    嚴興鈞冷冷看了一眼秦游,一句話也沒再多說,抬手端起茶杯,不輕不重地咳了兩聲。

    秦游會意,含笑道別。

    他轉身出門,離開福中路,回了秦氏大樓。

    到下午四點五十五。

    手機響起一聲消息提示音,秦游抬腕看表。

    崔凌自覺住嘴,只是他還沒走人,秦恒鐘從門外走了進來。

    看到秦游一副下班的模樣,秦恒鐘皺起眉頭:“還沒到下班時間,你急什么?”

    秦游點了點腕表:“不好意思,有人等。”

    聽到這句話,秦恒鐘黑著臉,來時準備的說辭盡數(shù)作廢。

    能和秦游有約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他看向秦游的背影,又皺眉問崔凌:“今天秦游沒出去?”

    這點行程,總經(jīng)辦的秘書人人都知道,崔凌沒有隱瞞:“中午小秦總出去過一次,不過上班時間就回來了。”

    秦恒鐘又問:“回來的時候,臉色怎么樣?”

    崔凌回想:“沒有怎么樣,就是和平常一樣。”

    秦恒鐘聽著,皺眉更深。

    見了面,還和平常一樣。

    嚴興鈞這個老東西,他也不中用啊。

    秦恒鐘想著,又看向門外。

    秦游的背影已經(jīng)消失在拐角。

    電梯下行的間隙,秦游回復嚴庭深發(fā)來的消息……:先吃飯吧,我訂了你喜歡的餐廳。

    秦:好。

    沒多久,電梯門開。

    秦游出來,隔得還遠,就看到立在車前的身影。

    下一刻,那道身影迎了過來。

    秦游笑眼看他,隨手牽過他,回到車邊:“怎么不下了班再過來?”

    嚴庭深道:“不要緊。”

    他轉眼去看秦游的臉色,一時也沒再說什么。

    秦游也沒點破。

    之后兩人上了車,很快來到餐廳。

    但一頓飯吃完,再回到蒼苑,除了閑聊,嚴庭深一句題外的話都沒說過。

    直到上樓洗漱后,秦游在床上躺下,關了燈,終于聽到身后傳來一句。

    “你今天,沒有話要問我?”

    秦游道:“有些話,取決于你想不想說。”

    嚴庭深抬手按在他肩膀。

    秦游轉身,在昏暗里看到身旁的輪廓。

    嚴庭深垂眸:“對不起。不論如何,你名下的項目出問題,我不該瞞著你。”

    昨晚就該聊起的話題,秦游今晚才問出口:“為什么瞞著我?”

    從下午和嚴興鈞見過面,項目上大大小小的問題沒人再掩蓋,接二連三暴露出來,負責人早已經(jīng)焦頭爛額,好在依舊都是“虛驚一場”,才不至于真的出現(xiàn)紕漏。

    他知道嚴庭深調整了策略。

    不過聽起來,似乎調整得不太情愿。

    嚴庭深抿直薄唇。

    他反問:“余寧的項目是你的心血,現(xiàn)在被牽連,發(fā)展會比之前困難百倍,你不擔心嗎?”

    秦游道:“擔心。”

    嚴庭深掌下微緊,抬眼看他。

    “但這些預期的風險是注定的,困難又算得了什么。”

    秦游抬手按在他手背,“沒有誰的人生能一帆風順,即便你自己,一路走來,就一定事事如意嗎?”

    嚴庭深感受著手背傳來的暖意,輕輕反手握緊。

    他看著秦游的眼睛,又問:“如果不是困難——如果一段時間內,你名下的項目,只要脫離秦氏,就會失敗,你也不能擺脫他們的糾纏……你會后悔嗎?”

    秦游聽完,笑了一聲:“所以,這就是嚴老跟你說的話。”

    嚴庭深眸光微閃。

    秦游問他:“你認為我會怎么選?”

    嚴庭深卻避開視線,只說:“你答應過我,不論遇到什么麻煩,都不會離開。”

    秦游看著他的反應,沒多久,正要轉身。

    然而剛有動作,嚴庭深已經(jīng)察覺。

    他加重力道,又按在秦游肩側,隨即傾身靠近。

    窸窸窣窣間,他沉聲問:“你要走?”

    被壓在原地,秦游無奈:“開燈。”

    璀璨的燈光應聲亮起,嚴庭深蹙眉微閉雙眼,埋首在秦游頸側。

    秦游扣在他腦后,再抬手調整燈光,才道:“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聞言,嚴庭深起身的動作頓住,按在秦游肩膀的手緊了又松:“你想談什么?”

    秦游順勢把人摟進懷里,吻了吻他額頭:“首先,要談你為什么不信任我。”

    耳邊傳來的聲音帶著無可忽略的笑意,嚴庭深終于抬頭,正對上那雙桃花眼。

    秦游和他對視,眉峰微挑。

    嚴庭深側過臉:“我不是不信任你——”

    “你不僅僅是不信任我。”

    秦游深深看他,“你認為我會臨陣脫逃,還在質疑我的人品。”

    “這和你的人品無關。”

    話已至此,嚴庭深也不再遮掩,“秦游,我從沒有懷疑過你。但事關你的未來,也關乎你的自由——”

    他說著,不知想到什么,語氣漸漸淡然,“不論你怎么選,留還是走,我尊重你的決定。”

    秦游等他說完,才問:“既然如此,項目出事,你何必要瞞我?”

    “……”嚴庭深呼吸微滯,一言未發(fā)。

    秦游再問一句:“又為什么讓我承諾,絕不離開你。”

    “……”嚴庭深回抱住他,薄唇貼在他頸側的脈搏,在說話間親吻他平緩的心跳,“那個時候,我還沒考慮清楚。”

    “考慮什么?”

    秦游轉眼只看到他的側臉,也沒在意,輕聲說,“如果你信任我,就該明白,既然我答應和你在一起,就一定了解和你在一起會經(jīng)歷什么。在你眼里,我連這點抗壓的能力都沒有?”

    嚴庭深說:“即便和我在一起,你的底線和原則要一再讓步?”

    秦游笑了笑:“你想多了。”

    “是嗎。”

    嚴庭深說,“你要告訴我,你不想離開京啟、離開秦家,不想離開這種追名逐利的環(huán)境,也不想過輕松平淡的生活嗎。”

    秦游微頓。

    他的確曾經(jīng)和嚴庭深提過離開,但也只一次而已,沒想到嚴庭深會記得這么清楚,還這么精準猜到他的想法。

    嚴庭深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也停頓片刻,才接著說:“你在余寧置辦資產(chǎn),我知道,是在為這件事做準備。”

    聞言,秦游抬手按在嚴庭深肩膀,原本想拉開距離,箍在腰背的雙臂卻越收越緊。

    嚴庭深說:“秦游,你要走,我尊重你的決定。”

    “你——”

    “因為,”嚴庭深打斷了他,“我會陪你一起。”

    秦游按在嚴庭深肩膀的手又頓住。

    嚴庭深的嗓音一貫沉峻,語氣也如常沉穩(wěn):“我會放棄鈞閔的繼承權。”

    秦游皺起眉頭:“你說什么?”

    “既然在一起,就一定了解會經(jīng)歷什么。”

    嚴庭深重復他剛才的話,稍稍松手,轉臉和他對視,語氣不變,神情冷靜異常,“那么,憑什么讓你放棄理想,而我坐享其成。”

    對上這道眼神,秦游眉間的痕跡消解,略顯無奈:“別說傻話。”

    嚴庭深不是上輩子的他,鈞閔集團對嚴庭深而言,也不是負擔,是勢在必得的戰(zhàn)果。

    放棄秦氏,和放棄鈞閔,意義截然不同。

    嚴庭深曲肘壓在秦游肩側,半起身時,低頭看他:“現(xiàn)在,是你不信任我。”

    秦游笑說:“好,我信你。只是我勸你,不要這樣做。”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嚴庭深抬手落在秦游側臉,拇指輕撫,擦過他下唇,“你和我都是生意人,該懂得取舍。”

    秦游扣住他作亂的手,笑意不減:“你的取舍,就是打算和我浪跡天涯?”

    嚴庭深淡淡說:“怎么取舍,是我的選擇。”

    聽到這兩個字,秦游眸光微動。

    嚴庭深話落,正俯身,閉眼吻在他唇上。

    “秦游,我只想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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