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在周圍輕輕吹著，凌亂的碎發被帶動著在眼前搖曳。
顧寒只覺這風也吹到了他心底，里面的一處柔軟都跟著顫動了下。
顧寒根本找不到詞來形容對方神情輕微牽動下所迸發出來的生動和鮮活。
明明幅度小到幾乎不可察，但那瞬間變化帶來的視覺沖擊，卻好像要比一滴墨色滴在水面頃刻就將其融為自身顏色時，還要強烈。就好像平平無奇只有空乏白色的蝶蛹，猝不及防地在眼中忽然變成了漂亮奪目的蝴蝶——
蝶變瞬間帶來的震撼直擊心靈深處，那從平淡白色中突破而出的艷色美到不可方物，是一種完全超脫了外在軀殼，就連蝴蝶本身都無法再復制的動人。
顧寒黑沉的瞳仁中出現些許恍惚。
角色仿佛顛倒的那一刻，顧寒感覺有微弱但很酥癢的電流在他心尖盤旋了下。
顧寒嘴唇微微抿起，他黑白分明的瞳孔繼續映著對方。
只是，這細小的神情變動就跟那清淺的幅度一樣，轉眼便被主人恢復。
角落里的黑發少年已經變回了最初的模樣。
顧寒莫名有些失落。
他長而直的睫毛輕輕垂落，顧寒在自己的眼簾被映下一片辨不清情緒的陰影后，重新抬眼，移開了原本落在謝言身上的打量視線。
算了，還是要再觀察觀察，不能輕易給人下定論。
顧寒這樣想著，視線轉而重新給到了李溫。
早在謝言對他輕彎唇角的時候，李溫仿佛要刺入骨髓的目光便猛地移到了他身上，那存在感強的仿佛要化為實質，帶著灼灼的熱量，顧寒想忽視都難。
穿著華貴的少年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隨意。
顧寒從中感受到了不解，李溫的眼神，是帶著諷刺挑剔意味的打量，看上去已經在心底把顧寒貶至了塵埃。但——
顧寒還是發覺到了那藏在最深處的，或許連李溫自己都沒發現的嫉妒。
罕見地，李溫這明顯不善的目光，并沒有讓顧寒生出情緒來。
李溫越是表現出對他的嫌棄和不屑，就越像是在惱怒地掩飾自己的挫敗。
——以此來掩蓋謝言對他笑，卻沒有對自己笑的不甘。
顧寒眼睛漆黑一片。
他自然樂得見李溫心里不痛快，也樂得李溫露出這幅可笑的面孔來。
所以，在黑發少年能讓李溫如此模樣的情況下，他并不用對少年采取什么試探行動。
顧寒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是和少年對他笑了——
這件事毫無關系的。
顧寒淡淡地瞥了李溫一眼，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直視玄冥宗修士所在的前方，不知是他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他這個動作怎么看怎么都像帶著些挑釁。
李溫的臉色更差，有些陰郁地瞇了瞇眼，除開他的那些護衛，附近的人就像是感知到什么危險般都往旁邊挪了挪。
他身邊的護衛更是個個噤若寒蟬，生怕自己會不小心撞到李溫的氣頭上。
李溫磨了磨牙，深深地看了顧寒一眼。
一直在屏息靜氣的系統：【？】誒，就這樣結束了嗎？
系統頓時松口氣，雖然感覺氣氛怪怪的，并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特微妙感，但終歸謝言沒有被牽扯在內——
異變突生。
系統思緒驀地斷開，它一邊暗罵自己烏鴉嘴，一邊緊張地看著李溫。
也不知道這個小反派怎么想的，他竟然又朝謝言這邊看過來了。
謝言在顧寒收走目光后，同樣收回了眼神，正靜靜地望著茶水上漂浮的茶葉。
系統沒有要提醒謝言，李溫看過來的意思，李溫那邊明顯情緒不對，要是它家宿主不小心被李溫遷怒了怎么辦。
雖說李溫放在整個小說里并不算是夠看的角色，但拋開階段一起比較完全是耍流氓。
在小說開篇，李溫就是能擔得起小boss的名頭，幾乎要風有風要雨有雨，身世背景很不簡單。
想著有交流才會有碰撞，系統巴不得謝言和李溫此刻連個眼神交流都不要有，以免不小心惹到李溫。
就仿佛完全沒發現一樣，謝言烏色的眼睫一直半垂著，完全沒有要抬起的意思。
系統本以為李溫這個舉動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并不會持續太久。
卻眼睜睜地看著——
李溫的表情越來越差勁，他神情中持續流露攀升的不知名生氣，讓他俊秀的面孔陰陰的。
系統：【？？】不是，李溫怎么就更惱火了？
它家宿主可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連和李溫對視都沒對視一下！
李溫憑什么莫名其妙地兀自發火，簡直不可理喻。
心里腹誹歸腹誹，系統立馬進入了警戒狀態。
這李溫眉宇間盡是煩躁，雖然他的莫名怒火和謝言完全無關，但誰知道他會不會隨便找謝言去發泄。
要是真的事態發展到比較嚴重，它需要連忙動用系統之力護住謝言。
但下一秒，系統便怔住了。
因為一直看著謝言的李溫什么都沒做。
他臉上還是帶著些掩蓋不住的生氣，然，僅僅只意味不明地冷哼了聲，就移走目光了。
竟然有一種‘偷偷生氣讓人猜’的迷惑即視感。
*
下方發生的所有鬧劇，盡數被玄冥宗派出來的弟子收入眼底。
之前開過口，看起來最穩重的青年眉峰微緊，他略顯復雜地看了顧寒一眼。
玄冥宗，并不想收顧寒為徒。
有些事情，是只有真的進入那個領域，接觸得越多，才能越體會到那份強大與恐懼。
小世界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清楚中世界和大世界的恐怖之處。
林青青被帶到中世界修行的真正意義，遠超大家的想象。
玄冥宗內部前不久才下了令，讓各弟子必須謹慎對待林家人，萬不可輕易將其得罪。
顧寒身為與林家鬧得極其不愉快的存在，玄冥宗自然也想避得遠遠的。
要是已經進入中世界的林青青，就此怪罪他們的話，就糟了。
可惜——
青年嘆了口氣。
顧寒已經在考核開始前抵達了此地，他沒辦法再阻止對方參與這次特殊考核。
進入中世界的林青青自然萬萬不能得罪。
可他們更不能影響這特殊考核的公正。
這并不是他們玄冥宗自己的招弟子考核，能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這背后有著紀念言昔葉的特殊意義。
要是他們給顧寒穿小鞋的事情傳出去，被夸大成他們是在不尊重言昔葉，別說他們玄冥宗要完，整個無海小世界都可能要沒了。
青年整理著自己的情緒。
所以，剛剛見到顧寒過來后，他專門又等了等。
就是僥幸地希望能發生什么事，讓顧寒變成是自己沒辦法參與特殊考核的情況。
然——
只是些無足輕重的小插曲。
只能祈禱顧寒通不過考核了。
壓下心底萬千情緒，青年到了這時，也只好繼續主持考核事宜，接著他先前中斷的話重新講。
夾雜著靈力的話，再度傳進每一人的耳中。
過來碰運氣的大家，完全沒看出玄冥宗的小九九，個個神情激越，蓄勢待發。
原本坐著的人，爭先恐后地站起，像是想要搶奪先機般，蜂擁朝著前方涌去。
前往特殊考核空間的通道已經開了，就在修士青年的身側。
神奇的靈力在周圍縈繞，附近的花草瞬間變得茂盛。
還在生悶氣的李溫，被這雜亂的情況弄得眉頭皺起，所幸他周邊的護衛完美履行了人墻使命，沒有人沖撞到他。
他走得很慢，看起來完全不著急。
顧寒呼吸微頓，邁著沉穩的步伐大步向前。
【！】
系統呆了下，劇情偏差了。
顧寒不應該這么順利地進入才對。
系統慢半拍地想到了原因所在。
在原劇情中，因為李溫的派人阻攔，顧寒的途中時間被耽擱浪費，顧寒過來這里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卡在通道即將關閉的最后時刻，可以稱得上是遲到。
玄冥宗的修士直接拒絕放顧寒進去，顧寒為了不錯過這最后的機會，選擇拽罪魁禍首李溫下水，兩人爭執間，李溫不小心著了顧寒的道。
李溫身份背景特殊，玄冥宗為了保住李溫安全參加考核，不得不捏住鼻子也閉眼放了顧寒一把，心不甘情不愿地也允許顧寒進去。李溫自然相當氣不過，怒火中燒下和顧寒立下賭約，并在特殊空間內屢次和他作對。
后面發生種種，這件事的結果，就是顧寒反倒拿到了李溫心心念念的機緣，兩人的梁子徹底結下。
而現在——
系統呆呆地看了眼天空。
因著剛剛的那道劍鳴，這邊的整個進程都被拖慢了，玄冥宗修士在警惕下，多等了會兒，沒有在劇情開啟考核的時間點動作絲毫。
所以，顧寒并不算晚來，他過來的時候，通道尚未開啟。
而因著沒到這種拒絕參與的嚴重地步，他和李溫之間的沖突也就沒有那么強烈，并未爆發該有的爭執。
所以——
【宿主，我們要有任務了！】
它的程序，會在監測到關鍵劇情出現偏差后，自動生成相應的回束任務。
系統完全沒想到這么快，它連忙跟謝言講更具體的事情。
【宿主，我之前不是有提過任務失敗會有懲罰的嗎，那個懲罰，會在第一個任務開啟后，根據宿主或在意或恐懼的事自動生成，不過并不會特別嚴苛。】
【我這邊已經能看到了，是——】
倉促的聲音驀地頓住，系統一怔。
它遲疑地念著上面的字，【解除你體內不同程度的禁制？】
禁制？！
系統一時間有些無法反應。
而那邊，謝言已經看到了他那和李溫有關的任務，并自然而然地看向李溫。
身上仿佛裝著某種雷達，李溫瞬間感應并飛速轉身，當看到是謝言后，他明顯愣了下。
俊秀的少年在像石化般僵了僵后，突然表情一斂，眉尾飛揚。
很快，他便用一種很不耐煩的語氣道，“你看我干什么？我有這么好看嗎？”
聲音很大很響亮，似在有意讓別人聽到。
李溫附近的人都被他震了震，只覺耳朵嗡鳴，他們忙里偷閑地掃他一眼。旋即，各個腳步踉蹌。
他們迷茫地盯著李溫嘴角揚起的隱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