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這聲音同樣飄到了顧寒的耳中。
面容清秀卻氣質沉穩的青年腳步微頓，側身朝聲源處看了過來，他瞳色很黑的瞳孔穿過人群，清晰將謝言看著李溫的畫面捕捉到眼底。
顧寒眉心輕蹙了下。
或許是因為李溫此刻表示出來了掩飾不住的開心，那眉角揚得好似要跳起舞來，也或許是因為李溫第一時間感應到他的目光，回了他一個又得意又傲氣的眼神，顧寒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顧寒面無表情地心想。
李溫還真是惹人討厭。
他深深看了李溫會兒，作勢要繼續向前走。
然，腳步移動的剎那，顧寒鬼使神差地又看了謝言一眼。
*
另一邊，李溫在周圍人狐疑茫然的注視下，終于發現了自己的唇角正在止不住往上揚。
眉眼間劃過些許懊惱，像是生怕被謝言發現這點似的，他又飛一樣地連忙重新背過身去，做工精致華美的衣袍在空氣中劃過痕跡，李溫咳嗽了聲，又強行道，“還真是控制不住的興奮和開心啊，我已經迫不及待在無間之地好好表現了。”
聲音依舊很大，像以此掩蓋那份心虛和不自然。
李溫說完微揚起下巴，神情動作間流露出昂揚斗志，氣勢洶洶地繼續往入口處走，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很期待考核，準備在考核中大干一場的意思。
然，步伐邁得很慢很慢，他身邊全是以普通速度超過他的人。
一副——
像是有點怕距離隔得太遠，別人就沒辦法輕易看到他，他也無法感應到目光的樣子。
也像是在——
等人。
*
站在入口旁邊的青年修士目睹了這邊發生的所有狀況，他有些訝異地多打量了謝言一會兒，只實在沒從謝言身上看出特殊之處來。
青年雖想不通謝言究竟靠著什么得到了李溫的關注，卻也將這件事記在了心底。
如同守門神一樣等待所有人進去后，青年將眼底的部分艷羨藏住，揮揮衣袖，讓此處的所有喧囂都隨著通道關閉一同散去。
青年和其他在場的玄冥宗弟子，一并盤膝坐下，看樣子要閉目修行。
空氣中的靈力尚未吸收進脈絡，便被猛地吸走。
玄冥界的入口再開。
青年和其他同門連忙睜眼，在發覺里面有身影要走出后，立馬改變姿勢重新站起，恭敬地待在一側。
出來的是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白發蒼蒼卻精神矍鑠，他的眼睛不帶絲毫滄桑，看起來還要比這些年輕人清晰明亮。
幾位弟子看清來人后，神色微變，連忙恭敬行禮。
老者看向為首青年，“楚決，你不用在這守著了，回宗去陰陽寒潭那里修煉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呼吸紊亂，眼神中既驚愕又茫然。
楚決更是愣了會兒后才得以開口，“可陰陽寒潭不是已經關閉了嗎？要到3個月后才會再度開啟。”
陰陽寒潭下，是他們玄冥宗的核心靈眼，那里靈氣格外充足濃稠。陰陽寒潭便是這些飽和靈氣液化后的產物，在寒潭中修行，不僅修為速度能提升數倍，根骨也會在洗經伐髓后有所改善提升，只有玄冥宗相當重視的苗子才能被允許進入修行。
寒潭中的靈水隨著弟子進入越變越少，為了不讓寒潭干涸，玄冥宗不僅限制了人數也限制了時間。
現在——
正是寒潭剛關閉不久，需要恢復的狀態。
楚決語氣變低，泛著些對自己的怪罪，“而且，弟子尚且沒有攢夠再進去的功勛點。”
老者搖頭，“無妨，目前情況有些特殊，你只管進去。”
楚決一邊受寵若驚，一邊也嗅到了非比尋常的味道，他擔憂又忐忑地問，“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老者聞言沉默了良久，他抬頭看了眼已然一碧如洗的天空，在嘆口氣后，才用難掩復雜的口吻道，“和剛剛那道劍鳴有關，我們收到了源自大世界的消息。”
“什么？！”來不及維持表面上的恭敬，一個看起來尚且稚嫩的少年聲音又啞又驚。
其他人也個個面面相覷，滿臉震驚。
就連楚決也險些失去了表情管理。
大世界怎么會傳消息過來？
上次出現這種事的時候還是百年前！
楚決努力維持著自己呼吸。
先前的那道劍鳴到底是什么？竟然不僅引起了大世界的關注，還讓大世界以如此快的速度反應！
老人接下來的話，更如同驚雷一般。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那不是我們無海小世界有資格知曉的。大世界傳來的聲音中提到，他們那里的大能聚到一起緊急推演了那道劍鳴的原因——”
老人聲音一頓，似是聯想到了當時接到消息時的場景，神情中帶出了些許惶恐畏懼。
他在眾人的屏息下，用蒼老的聲音緩慢開口，“他們并未推演到具體的原因，但模糊中看到和我們無海小世界有關。”
眾人嘴唇微張，似要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
楚決心里重重一跳。
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該震驚那劍鳴背后竟如此不簡單，連大世界的大能聚在一起其中推演都推不明確。
還是該訝然這劍鳴原因竟和他們無海小世界有關！
他們無海小世界這么普通，放在所有小世界里毫不起眼，怎么可能會和這種事情有所牽扯。
“大世界和我們聯系，就是希望我們好好排查下我們的世界，將所有奇怪且不尋常的事情上報給他們。”
老人又是一嘆氣，似是在憂愁他們小世界的未來，“雖然他們目前只是讓我們自己排查，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改變主意產生別的想法，我總覺得會有什么大事要發生。”
老人視線掃過在場每一個弟子，見他們神情全都嚴肅起來后，再度無奈搖頭。
他繼續看向楚決，“這或許會是場災難，但也可能藏著天大的機緣。宗門剛剛商量后，決定在事情沒有定論前，最大程度地減低資源門檻，盡可能地培養你們，提升你們的修為實力。楚決，你身為咱們宗門的佼佼者，一定要發揮好表率作用。”
這便是允許他再去陰陽寒潭修行的原因嗎？
為那不清楚是災厄還是機緣的未來做準備。
楚決深呼吸一口氣后，重重點頭。
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邁步就要離開，他特地出來，自不可能是單純來告訴外面的門下弟子這些事。不過是因為他剛好要趕著去和其他宗門協商這件事，可以順便告知他們罷了。
似想到了什么，老人在離開前又囑托了楚決一句。
他的聲音透著點意味深長，“你們可以盡量和李溫打好關系。”
眾人在微怔后，連連點頭應下。
*
另一邊，系統終于從自己的怔愣情緒中掙脫出來。
它小小聲地確認：【宿主，你身上是有禁制的嗎？】
謝言腦海里‘嗯’了聲，看不出任何情緒。
系統有些遲疑，它其實是想問問這禁制的具體情況的，但它又擔心會讓它家宿主聯想到什么不好的過去。
要是讓謝言難受它就太不是東西了。
系統猶猶豫豫后并未追問，還是先放著順其自然吧。
擔心謝言會多想的系統，轉移著話題，【我們第一個任務并不難誒。】
——提升李溫對自己的厭惡感，并協助顧寒拿到傳承。
這便是謝言需要完成的任務。
基于小說劇情生成的回束任務。
是一種比較間接的手段，在引起李溫的怒火后轉而去幫顧寒，將原本該給謝言的怒火轉嫁到顧寒身上，一石二鳥，不僅能讓男主順利得到機緣，還能讓李溫對顧寒的反感提升到小說該有的程度。
系統心里盤算著。
比起直接想辦法讓李溫更討厭顧寒，這種間接且還能讓宿主發揮些主動性的任務顯然更適合。
比起讓一個人討厭另一個人，讓他討厭自己顯然更輕松容易。
它自動程序下生出的任務還是挺靠譜的。
系統越看，越覺得這個任務很容易完成。
前半個，讓李溫討厭謝言簡直輕輕松松。
李溫剛剛就已經暴露出來，他自己有多么不可理喻和愛生氣了。
在謝言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點交流都不存在的時候，李溫都能兀自生氣到那種程度。
謝言要是跟他做些什么，李溫豈不是瞬間怒氣值就能拉滿。
至于幫顧寒拿到傳承。
他們有知道后續劇情的優勢在，或許會比前半個任務難些，但只要多花上些精力，問題應該也不大。
系統思緒輾轉間，謝言已經抵達了他們的考核場所——名為無間之地的特殊空間。
所有進來之人都位于一片嶙峋怪石之中，他們所站的地面也像是完全由特殊石頭造就，輕微的移動腳步聲都能發出悶人的動靜。
這周圍環境大變樣，仿佛直接進入新世界的奇特體驗，顯然讓大家甚是興奮。
有人甚至往后退了步，嘗試著還能不能退回原本所在的玄冥界外圍。
“這便是玄冥宗的手筆嗎？好神奇！”
“這特殊空間該不會是玄冥宗自己創造出來的吧？”
人群中響起夾雜著好奇和崇拜的議論。
李溫瞥了他們一眼，略顯嘲諷地笑了聲。
旁人只以為李溫是在笑他們表現得太沒見識，面色頓時有些難看，但礙于李溫周圍的那一排護衛，終究敢怒不敢言。
謝言和系統知道真相。
李溫是在諷刺他們的猜測和玄冥宗。
這無間之地和玄冥宗毫無關系，是那位飛升至大世界的絕世天才，為了讓紀念言昔葉的特殊考核能順利完美地進行下去，特地專門開辟出來的特殊空間。
玄冥宗不過是借用。
這里的真正歸屬權屬于那位絕世天才。
李溫在其他人略顯忿忿的注視下，并沒有要解釋什么的意思，只輕掀眼皮，無所謂地看著逐漸開始四處環顧的大家。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頓在了原地，頗有一種無從下腳的感覺。
也不怪他們像無頭蒼蠅般不知所措。
這名義上是考核，但其實根本沒有考題。
之前談論所需的運氣和道緣是真的很虛無縹緲，楚決沒有給他們任何提示，只是道讓他們在這特殊空間內自由行動發揮，等到時間到了，里面的人都出去，玄冥宗自會告訴他們都有哪些人通過了考核，可以成為他們玄冥宗的弟子。
他們本以為進來后，能有什么發現，卻依舊一頭霧水。
怪石的外面，能遠遠看到截然不同的數個地方，有遮天蔽日的巨樹森林，烈日炎炎的沙漠，深不見底的深淵，也有一片冰霜的冷寒之地……
濃墨重彩的顏色充斥著他們的眼球，讓他們的大腦有些泛空。
互相對視一眼，竟是茫然。
在短暫的沉默后，有人咬咬牙，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這就像是個信號，陸陸續續地開始有人行動。
謝言聽到了不少祈禱聲。
“上天保佑，一定能通過。”
系統看著大家碰運氣的糾結模樣，沒忍住道，【也不知道這通過考核的標準究竟是什么。】
劇情中并沒有明確回答這個。
顧寒的最后被選上，似乎也就是完全在靠他的運氣。
謝言烏睫輕顫，他的視線在花海那處停留了瞬。
幾乎沒有人選擇去花海那里。
那里一片平和美好。
大家都分散去了別處，唯獨這里一片寂寥。
自然是有原因的，過來參加考核的人里面，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凡人，有的人已經稍稍步入了些門檻，大約能感知到些許靈力波動，這些人便選擇去了靈力最濃郁的那幾處，并讓不少人從眾般跟了過去。
而那些無法探測靈力波動的人，自心里盤算一番后，會認為看起來危險嚴肅的地方更符合考核的含義，危機處自有機緣在，便選了環境糟糕復雜的地方。
這片花海太祥和了，它很美好，卻也很簡單，毫無靈力波動，和考核幾乎格格不入。
系統察覺謝言的目光后怔了怔。
雖然謝言只是稍稍在花海處停留了會兒，但對一直淡淡的謝言來講，這個行為已經稱得上是不一般了。
系統好奇地問，【宿主，你剛剛為什么會去看那片花海呀？】
【那是我之前最喜歡的花。】
誒？
系統愣住，望著那被襯得像是桃花源的地方出神。
這么巧的嗎？
不過系統也發現了謝言話語里的不對勁。
什么叫之前？
系統并未思考多久，因為它視野中的李溫已經開始動了，為了能順利完成任務，謝言自然會跟他一起。
其實跟著李溫動的有不少人。
李溫先前談林青青的時候，暴露了他知道很多隱秘消息，看出他背景不簡單的人，在沒什么自己的想法后，自然會想要跟著李溫行動。
回神過來的系統，就眼睜睜地看著，李溫在謝言跟著行動的瞬間，猛地身體頓住，飛速轉身看了過來，也不知道李溫究竟是怎么從這么多人中精準捕捉到謝言，并獨獨只對謝言發難的，反正，他眉毛突然揚起，語氣頗為不太好地質問謝言。
“你干嘛非要跟著我？”
嗯！語氣中是帶著煩躁的。
嗯！表情看起來也是很不好的。
系統在心里默默點贊，看來這前半個任務的簡單程度還超出他的現象，它家宿主什么都沒做呢，不過是跟著李溫走了下，就做到了讓李溫因不悅而表情變得這么生動。
看來這個任務馬上就能完成。
絕對穩了！
系統連忙去看任務進度條，只要任務條到紅色，就說明李溫對謝言的厭惡度達到了要求。
系統偷偷又看了看李溫的表情，覺得直接飆到合格也不是不可能。
只下一秒，系統就看到任務進度條猛地往后倒退了一大截。
它茫然地看著那看起來甚是調皮曖昧的粉紅色：【？】
然后聽到了李溫似乎很煩躁很無奈的話：“算了，你想跟著就跟著吧，反正腿長在你身上，我也控制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