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時的飛行,龐巴迪抵達華盛頓州。
一輛長軸賓利駛停在高級私立醫(yī)院門口,身著圓領(lǐng)黑襯衣,黑色休閑長褲的顧西洲從車內(nèi)跨出。
日光下,頸脖右側(cè)那幾道抓痕尤為明顯。
還是那間病房,顧屹為捧著書坐在病房套間里的沙發(fā)上,聽見開門動靜頭也沒抬地說,“來得這么快!
顧西洲臉色如霜,蹺著長腿在他對面坐下。
一旁的楚珂起身,對顧屹為說:“顧先生你們聊,我在門外等您。”
顧屹為:“嗯。”
然而楚珂迎面撞上一群黑衣保鏢,“你們干什么?!”
質(zhì)問和反抗聲力透房門,顧屹為倏地望向顧西洲,“你在做什么?“
“應該是我問你。”掏出斷成兩截的手機,顧西洲啪地往桌上一撂,“你顧屹為要做什么!
手機橫截面裸.露著參差不齊的金屬芯片,顧屹為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連小南的隱私都不放過?”
“他就不能主動告訴我?”顧西洲不算說謊。
“外面那群保鏢什么意思?”深吸口氣,顧屹為指著門外,“控制我和楚珂?”
“在事情結(jié)束之前,你不需要對外界發(fā)出任何信號!鳖櫸髦薏患辈恍斓卣f,“從今天起這間病房你也不用出去!
“西洲!鳖櫼贋檫有σ宦,“是不是太恣意妄為了?”
顧西洲質(zhì)問:“到底是誰恣意妄為?”
“一封定時郵件有什么問題?這段時間你干了什么?”
“股份繼承手續(xù)早已辦妥,為什么你還不動手,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時間?”顧屹為問出心中思考了很久的問題,“難道你要調(diào)動顧明喆的職位,只能等到股東大會嗎?”
顧政希早在幾月前調(diào)任到?jīng)]有實權(quán)的酒店板塊,gk集團現(xiàn)下唯一有實權(quán)的就是顧明喆。
“進程太慢所以你等不及了,所以你要確認顧南有沒有忘了你。”顧西洲冷冰冰地問,“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當個死人么?”
“對。”顧屹為肯定道,“你連他的手機都能控制,你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冷笑一聲,顧西洲狀似不經(jīng)意側(cè)過臉看窗外,故意讓脖頸紅痕暴露在顧屹為面前,輕描淡寫地說,“我認為你在自討沒趣!
三十公分的距離,僅一眼,顧屹為宛若被施了定身術(shù)。
幽深烏黑的瞳孔直挺挺地落在抓痕上,半晌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質(zhì)問,“你對他做了什么?”
挑弄著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調(diào),顧西洲譏笑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話音落,顧屹為緩緩起身,步履沉重地來到顧西洲面前。
一模一樣的五官一模一樣的臉,傳達出來的表情迥然不同。
驀地,顧屹為狠住攥住顧西洲衣領(lǐng),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對他了什么?”
撐著扶手站起,顧西洲拂開他的手,涼涼地笑了下。
什么都不說,但潛在之意呼之欲出。
足足一分多鐘,顧屹為臉色煞白地捂住胸膛倒退數(shù)步,失魂落魄地跌落回沙發(fā)。
“要幫你叫醫(yī)生嗎?”顧西洲云淡風輕地問。
垂著頭,顧屹為并未回答。
“這個滋味是不是不好受?”顧西洲說,“顧屹為,這么多年你忘了,他從小就是我的!
“小南是獨立的人,他不是誰的!毙呐K置換手術(shù)才過去兩個月,顧屹為其實不能有大的情緒起伏,強行忍下心臟酸楚,“他不可能自愿,是你用了手段!
“你認為你掌控一切,這樣做只會讓他更加厭惡你。”抬起頭,他心平氣和地問,“到時候你該怎么收場?”
顧西洲不笑了,面無表情。
“西洲,你太心急了,你做錯了。”顧屹為高高在上地批判,“我可以被你囚.禁在這里,沒關(guān)系!
“只是半年之期不剩多少時間了,顧政希和顧明喆不會再讓你拖延時間,如果你——”
“他快發(fā)現(xiàn)了!鳖櫸髦藓鋈婚_口。
顧屹為問:“什么?”
“我承認,我的確心急!鳖櫸髦尢谷坏溃暗撬R上就會想明白當年是怎么回事!
“到時候——”以牙還牙回敬這個指代詞,他神色自若地問,“你覺得他會用什么眼光看待你?”
顧屹為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那時候他才4、5歲,什么都不記得。”
顧西洲卻不這樣認為,輕聲碾著字眼:“是么?”
從某種程度來說,顧西洲和顧屹為兩人太過“自信”。
顧西洲認為顧南喜歡顧屹為。
顧屹為也認為顧南喜歡自己。
三人共同成長的漫長的歲月里,他們自認為非常了解顧南。
但其實并不知道人心,早已脫離預期。
“你回去吧,放心,我不會再聯(lián)系他。”倦了,顧屹為閉上眼睛,“不過如果你還要繼續(xù)拖延時間,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臨走前,顧西洲扔下一句:“好自為之!
顧屹為仿佛沒聽見。
稍后,無數(shù)保鏢占據(jù)這層早久被清空的高級病房,接下來的136天,就連醫(yī)生護士進入都需核驗身份。
楚珂放了回來,沖進房間第一時間檢查顧屹為狀態(tài)。
“沒事!鳖櫼贋槠>氲財[擺手,臉上近乎沒有血色。
“您為什么默認您弟弟的所作所為?如果事成之后他也不讓我們出去怎么辦?”楚珂是沉穩(wěn)的人,這次他忍不住發(fā)聲詢問,“囚.禁在醫(yī)院我們將會面臨非常被動的局面,到時候該怎么辦?”
到時候到時候,今天這個詞已經(jīng)說了太多次。
“無論事成與不成,只要半年至期到了胡律師都會告訴小南真相。”顧屹為留有后手,“西洲再只手遮天,也只會適得其反!
他靜靜地望著楚珂,“你覺得小南知道后會怎么想西洲?”
“肯定是討厭更多!背娉聊凰玻澳樕懿!
顧屹為摸上臉頰,低低道,“楚珂。”
“您有什么事吩咐?”
“我錯了!毙乜谟艚Y(jié)著悶氣,顧屹為捂住心臟位置,“我錯了,搞成今天這樣!
楚珂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沒有接話。
“我從小就羨慕西洲,羨慕他健康的身體,可以跑可以跳!
“羨慕他能正常上下學,能去參加夏令營、帆船比賽!
“在小南沒到檀山來之前,我只是羨慕他!
雙眼陷入沉思,顧屹為輕聲道:“那天天氣很好,西洲吃完午飯照例來房間陪我,他從來不多說話,但是我知道他的用意!
“那天從外公那邊收到消息,心臟供源再次匹配失敗,我以為……我活不下去了……”
“我很抱歉,對他沒由來地惡語相向,他沒有生氣,但是走了!
“我追出去道歉,發(fā)現(xiàn)他去了楠木林,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南!
“我躲在樹后看他們一起玩了很久!
“后來西洲就不來房間了,他每天都去楠木林!
說到這里,顧屹為的雙手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從這時我開始嫉妒......如果當時我光明正大認識小南……不會發(fā)生那些事,我跟西洲也不會搞成現(xiàn)在這個地步。”
楚珂隱約猜到整件事情的始末,低聲問,“所以您充當了顧西洲先生?”
“是。”顧屹為點頭。
“顧西洲先生沒有拆穿?”
“呵,就連你都這樣問!鳖櫼贋樽猿耙恍Γ八麖膩頉]有拆穿我!
“這件事是我不對,可后來那么多年都是我陪著小南!彼孀⊙劬ΓL長嘆氣,“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是我的了!
事件完全銜接不上,楚珂不敢深猜。
良久后,顧屹為垂下手指,下定決心地說,“放消息吧,我不想再等了!
楚珂恭敬頜首:“好!
美國艷陽天,申市卻是一片陰沉。
顧西洲走后,保鏢送來了新手機,也送來新一輪更加嚴密的監(jiān)守。
整個周末,顧南去哪里他們都跟著,甚至還幫上了忙。
比如顧南在后花園松土,幾個保鏢自告奮勇拿起鏟子,結(jié)果卻鏟壞了數(shù)朵紫菀。
顧南沉著臉,哥哥都不叫地直呼大名:“顧西洲是讓你們來搗亂的嗎?”
保鏢悻悻退到一邊。
兩天一晃而過,時間來到周一。
——臨時股東大會召開的日子。
早上八點,眾多架著長槍短炮的記者迫不及待蹲守在gk總部外的大樓處。
因為這兩天風言風語在申市悄然盛行。
盛傳臨時股東大會關(guān)于縮減商業(yè)地產(chǎn)板塊的提案,是顧西洲要將顧明喆逐出gk的第一步。
本來之前風向完全落在在海南south項目,不知怎地,陡然轉(zhuǎn)變成叔侄權(quán)力爭奪戰(zhàn),關(guān)鍵是這場爭奪戰(zhàn)還帶著,當年顧西洲篡改其爺爺顧越澤遺囑的背景色。
以搏人眼球而為生的記者們怎會放過這個絕佳新聞?
8:20分,gk總部外面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今天這條街被豪車占滿了,歐陸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輛。
車載音頻放著早間財經(jīng)新聞,主持人在里面侃侃而談這場萬眾矚目的股東大會,預測大會結(jié)果,分析未來十年gk商業(yè)走向。
涉及眾多經(jīng)濟名詞顧南聽不太懂,只是聽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顧西洲輕描淡寫的一個決定對外界產(chǎn)生的影響有多么廣泛。
大會即將召開,他望向靜默矗立在天空之下的大樓,期盼顧西洲栽個跟頭,那就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和精力來管控自己。
罪惡感油然而生,最后變成希望顧西洲吃點苦頭。
不算太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