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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 23 章

    “這么冷怎么出來了?”踱步過來, 顧西洲一雙審度的眼睛上下掃視著。

    “阿姨、阿姨準備了甜水,菜冷了,我”顧南磕磕絆絆, 倏爾又穩定下來,“哥哥, 你在給?誰打電話?”

    “沒誰。”顧西洲問, “聽到了嗎?”

    “什么?”全都聽到了, 顧南卻搖頭,“沒有聽到。”

    按捺住心中濃烈疑問不表, 特別是那句一切以顧南安全為重。

    難道時時刻刻跟在身邊的保鏢, 不是監視而是保護?

    “先進?去。”顧西洲把外套帽子扣他腦袋上, “我給?你說件事。”

    兩?人重新回到小廳,阿姨正在重新上菜。

    沒有丁點胃口, 顧南攪動著甜水。

    桌對?面?,顧西洲似乎對?食物也不太感興趣,筷子都沒抬地溫聲說:“還有二十天過年, 我會空出五天假期。”

    “你不是喜歡海么, 我們去巴哈馬的小島上過年怎么樣?”他拋出誘人的籌碼, “聽說上面?有很多珍稀的植物花草, 連接度假屋的近海可以浮潛。”

    “只是我們兩?個人去嗎?”顧南遲疑問。

    “家里只有我們兩?個人。”顧西洲覷著他。

    “那就在檀山過吧。”顧南答,“我不想?去。”

    不想?跟顧西洲獨處。

    “你最近不開心,不笑也不說話。”顧西洲面?無表情?地說,“去了度假屋分開睡, 不會強迫你做什么。”

    偷偷瞟一眼,顧南難堪地把臉別過去, “我又沒說這個。”

    顧西洲似有若無地笑,“那你在愁什么?”

    “從剛剛進?來到現在, 快把甜水攪澥了。”

    實在憋不住心中疑問,顧南放下勺子,問,“其實剛剛我聽到了,你說顧明喆和顧政希要動手,他們要對?誰動手?”

    “還有,你說一切——”

    顧西洲打斷他,“該叫什么?”

    抿了下唇,顧南重新開口,“哥哥你說一切以我的安全為重,他們要對?我動手嗎?”

    顧西洲凝睇他幾秒,忽然拍拍旁邊空椅子,“坐這兒來,我告訴你答案。”

    那椅子靠得極近,顧南已經吃過許多次虧,搖頭不去。

    顧西洲也不勉強,抱著手,“那不解釋了。”

    半晌,顧南狠心一咬牙起身坐過去,然而顧西洲并沒解釋。

    顧南只好?善意?提醒:“我坐好?了。”

    伸手,顧西洲捏他后脖子,用指腹愛不釋手地揉來揉去,卻撒了謊。

    錄音筆內容的確是這樣,但?這些污糟事不必讓人知道日夜輾轉、擔驚受怕。

    “沒人會對?你動手,好?好?上你的班,你很安全。”

    顧南追著問:“那他們是不是要對?你動手?聽說今天股東大會結束后你動手打了二叔。”他臉色猶豫又忐忑,“為什么要打他啊?”

    說起這個,顧西洲手指沒有方才那樣輕松揉動,輕輕擱在溫熱的肌膚上,不留情?面?地評價:“養了個廢物出來丟人現眼。”

    此話一出,顧南心頭驚濤駭浪,垂著細密眼簾。

    再后知后覺,也明白?了顧西洲的意?有所指——他在給?自己出氣。

    顧西洲撤開手,似乎這下對?食物產生?興趣,低頭吃飯。

    沒有產生?離開和挪動的想?法,因為顧南還有想?問的,等在一旁。

    吃過飯,顧西洲喝了口甜湯,“考慮好?了沒有,要不要去島上過年。”

    手肘抵上硬硬的桌面?,顧南曲折地問,“年后是不是要簽海南項目的合同?”

    “對?。”

    所以顧明喆和顧政希會在那時動手,采取什么方式?還是車禍嗎?

    “哥哥你注意?安全。”千言萬語,顧南只能化作這句提醒。

    顧西洲恍若未聞,揪住巴哈馬小島不放:“去不去過年。”

    “你很想?去嗎?”

    “年后我會很忙,可能顧不上去你。”顧西洲蹙眉道,“不是我想?去,是你想?去。”

    確實很想?去,從聽到島上有很多珍稀的花草植物就動心了,可是去島上意?味著時刻獨處,顧南再告誡自己一遍,不要跟顧西洲獨處。

    “不去,哥哥。”他搖頭。

    眉宇從蹙起變得擰起只需要簡簡單單四個字,別扭性格從4歲到現在愈加明顯,顧西洲擦了嘴,手指忽然捏上他的耳垂。

    如同驚弓之?鳥,顧南唰地起身,跑了

    巴哈馬小島就懸在那里,無人問津。

    接下來的申市越來越冷,下了第一場雪。

    圣誕節和元旦節快到了,這座繁華的國際都市氣氛濃烈,大街小巷掛滿圣誕裝扮,就連集團大廳也移栽一顆掛滿了禮物的圣誕樹。

    股東大會平息在寒冷的北風中,GK上下都洋溢著歡樂氣氛。

    一大早,顧南來到工位,發現上面?堆了幾顆包裝精美的蘋果。

    何琳琳喝著紅糖水,擠眉弄眼地說,“隔壁企劃部送來的噢,里面?也有我送的。”

    上班一個多月,顧南只認識本部門,尷尬地問:“是誰啊。”

    “哎呀,就是那個林艾呀,人家都關注你好?久啦。”

    大家陸陸續續來了,姜來羨慕地湊過來,嘖嘖感嘆,“不愧是我們‘部花’,好?受歡迎哦。”

    紀舒提著包,瞟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蘋果,意?味深長地路過,“小南人緣不錯哦。”

    顧南趕緊把蘋果統統放進?抽屜。

    上班時間大家就不插科打諢了,到了年底,許多甲方都需要鮮花造景舉辦活動,大大小小的項目一個接一個。

    上午開了兩?個小時的會,又分配了元旦任務,超忙。

    中午點了外賣,顧南吃完趕緊投入緊鑼密鼓的工作中。

    這段時間很慶幸,容朗再沒打電話讓他去總裁辦吃飯,他也怡然自在可以做自己的事。

    或許是那晚顧西洲的提點有感而發,現在的顧南不再糾結于?建模,完全采取手繪方法,雖然進?度比大家慢很多,但?很享受。

    下午下班,顧南先去后護院摘了一筐子蘋果,回到副樓將白?天在集團收到的蘋果分給?阿姨。

    獨自吃過晚飯去儲物間找了幾張包裝紙,在臥室的起居室里將這些清洗好?的蘋果進?行包裝。

    哪怕是不認識的同事送的,也要做到回禮的基本禮貌。

    整個房間都彌漫著濃濃的果香,清甜又清新。

    顧西洲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他總是象征性敲一下門,然后直接進?來。

    其實已經好?幾天沒見,但?顧南心里很奇怪。

    主要是對?顧西洲的感情?很奇怪,如果想?起發生?關系的事,他會產生?恨意?,如果想?起幾天前顧西洲說一切以他安全為重,他又恨不起來。

    恨不起來也無關感激,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情?。

    具體表現為:比如現在顧西洲進?來了,他不會主動叫人,顧西洲也不會強迫他做什么。

    他包蘋果,穿戴矜貴的顧西洲就坐在旁邊看。

    互不打擾,互不交流。

    整個起居室,只有拆信刀劃破紙張和繩帶系緊的動靜,待到9個蘋果全部包好?。

    恰好?還剩最后一張紙,最后一根繩子,最后一個蘋果。

    仿佛天意?給?這位不速之?客準備著。

    盤坐在地毯上,顧南偷摸瞟過顧西洲,速度太快只看到顧西洲修長的小腿和腳踝。

    內心的慷慨和小氣打了一架,慷慨勝利。

    算了算了,送他一個吧。

    他摸摸索索包好?蘋果,推到桌沿。

    等了半晌,顧西洲沒發聲也沒動作。

    心頭奇怪又好?奇,過了幾秒,顧南抬頭一看,發現顧西洲已經睡著了。

    柔軟寬大的單人沙發里,他掌根撐著太陽穴,微微側著頭,睡得很熟。

    顧南肆無忌憚盯著他看。

    視線率先來到平緩舒展的眉眼,下移至高挺的鼻梁。

    睫毛很長,安靜閉合時看起來沒有半點攻擊性,倒是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略略出賣了不太高興的本味。

    他的呼吸聲很沉,聽起來帶著疲倦。

    西裝外套沒來得及脫,黑色領帶上的鉆石領帶夾在燈光下流轉著璀璨的火彩,似凜冬一輪冰冷素凈的狹月。

    左手撐著頭,右手放松地擱在扶手上。

    看不出戴得是哪款表,只能看到小小的白?瓷袖扣在燈光下泛著清亮的瑩澤,比袖扣更引人注目的是手指。

    骨節微紅,手指細長,頂端指甲修剪得圓潤整潔。

    沒發覺自己歪坐著,顧南只覺得瞧得久了,心臟好?像變快了。

    撐著桌面?鬼使神差地站起,想?湊近點看。

    大腦遵循本能地發送指令,卻發出他是顧西洲而不是顧屹為的警告訊號。

    拖鞋踩上地毯,半點聲響也無。

    來到單人沙發旁邊,他屏息俯下身,眼睛眨也不眨地湊近顧西洲。

    原來顧西洲的睫毛尾端是翹的,怪不得看人時眼神會顯得格外凌厲。

    原來顧西洲沒有唇紋,所以嘴角不翹時看起來那么不近人情?。

    原來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也會疲倦,也會放松警惕地睡過去。

    天花板隱藏的自循環新風系統吹來了蠱惑人心的暖風,顧南伸出食指指尖,輕輕點在顧西洲手背上。

    平日里,顧西洲不可冒犯、 人人敬重,現在睡著了還挺好?玩?

    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在心中盤旋升騰。

    如果他們沒有發生?關系,不提起顧屹為。

    顧西洲算是個好?哥哥吧?

    晚飯那通電話講得那么明顯。

    這些年來,顧西洲是在保護他吧?

    動手扇顧明喆耳光,也是給?他出氣。

    從小到大,顧西洲沒有對?他壞過,給?他最好?的生?活條件,大學畢業后破例讓他進?集團工作,連自己生?日準備的都是他愛吃的菜。

    不合時宜的念頭再加幾分重量。

    如果真的真的真的沒有發生?過關系就好?了。

    悄無聲息直起腰身,顧南嘆了口氣。

    正欲去拿小毛毯給?顧西洲蓋上,手腕倏地被扣住了。

    被那只好?看的手緊緊扣住。

    顧南猝然回頭,對?上顧西洲帶著倦意?的眼眸。

    “偷看我這么久。”他嗓音啞啞的。

    “沒、沒有。”顧南一下子慌了,“我只是確認你有沒有睡著。”

    腕間微微一緊,顧南驚呼一聲,唰地被拉進?懷中。

    顧西洲將下巴抵著他的肩膀上,大掌托著背心,帶著淺淡的鼻音,“別亂動,讓我抱會兒,我很累。”

    不知道是在講這些年很累,還是今天很累。

    總之?顧南沒有反抗,任他靜靜抱著。

    熱度通過彼此薄薄的衣料烘托而起,兩?道近在咫尺的呼吸交錯著,共同汲取著這片散發著清甜蘋果香味的空氣。

    抱了差不多三四分鐘,顧南僵著上半身,說:“很晚了,哥哥你去休息吧。”

    “考慮好?沒有。”

    “什么?”

    顧西洲言簡意?賅:“去小島過年。”

    “不去。”顧南秒拒。

    話音落,顧西洲放開了他,起身離開。

    只是離開前帶走了桌沿蘋果

    顧南終于?明白?顧西洲為什么能GK穩坐董事長的位置了。

    心機深沉到如此地步?從一開始就在裝睡?

    顧南不知道,這的確是個誤會。

    顧西洲睡著是真的,在睡夢中察覺到有人靠近也是真的,無論?包多少個蘋果他都要帶走一個更是真的。

    兩?人用這樣相安無事又糾纏不清的方式繼續相處了幾天,白?天他們在集團各自工作,晚上偶爾在一起吃飯。

    誰敢信,相依為命的哥哥和弟弟只是飯搭子。

    這種默契一直延續到元旦放假。

    下午,顧南穿著保暖的棉衣在后花園照顧花花草草,保鏢送來了一大包種子。

    “顧先生?讓我轉交給?您的,說是送您的新年禮物。”

    打開盒子一看,分門別類的小袋種子包裝上細致地貼好?了標簽。

    醉蝶、美?女櫻、緋爪芙蓉、孔雀椿、牛西奧美?玉

    不抵萬金,但?比萬金還難找。

    顧南想?拒絕,最后心動收下。

    如果顧西洲送寶石鉆石他心里還好?受些,畢竟這些有錢就能買,花心思送花種子,就有愧。

    一面?抗拒,一面?接受。

    貪得無厭的人才會這樣做。

    蹲下重新給?土壤施肥,弄半天加多了,挖出一些粉末放到另一個坑里。

    轉而又停下動作,顧南想?了想?摸出手機,給?顧西洲發消息。

    ——謝謝哥哥。

    這條信息在三小時后得到回復。

    顧西洲:在干什么。

    剛剛吃過晚飯,顧南窩在活動室看紀錄片,顧西洲送的有些花種子他沒見過更沒種過,正在觀摩學習中。

    手機亮起來,他解鎖如實回復:在看如何養活緋爪芙蓉。

    顧西洲問:喜不喜歡。

    顧南沉默了,緊接著顧西洲發:超過十五秒不回就是喜歡。

    又開始難以置信起來,堂堂GK老總會這么幼稚地逼問。

    喜歡就喜歡,反正不在面?前,顧南干脆不回了。

    就在這時窗外嘭地一聲,他跑去露臺一看。

    細細密密的小雪天空,接二連三炸開了火樹銀花,整個檀山都被映亮了。

    冷風裹挾著硝煙竄進?鼻腔,手機亮起來。

    像開了千里眼,顧西洲重復問:

    喜不喜歡。

    超過五秒不回就是喜歡。

    上一秒是銀光,下一秒天空染上五顏六色的炫目光彩,流星般地蓬散于?頭頂每個角落。

    樓下草坪,阿姨們也出來了,紛紛感嘆,“真好?看。”

    雖然已經過了五秒,但?顧南回:喜歡。

    顧西洲:我會趕在12點前回來,留了部分煙花等你放。

    顧南想?了下:你在應酬嗎

    顧西洲:嗯,等我。

    今天是跨年夜,也要忙于?應酬嗎?

    遲疑地敲了幾個字,顧南想?回辛苦了哥哥。

    就是這短短的遲疑讓顧西洲顯然誤會:不想?等就算了,下次再放。

    出來才幾分鐘手指就變得僵硬,顧南一字一句地敲:會等的,哥哥少喝點酒。

    外灘,觥籌交錯的商務宴會場上。

    看到這條信息后,作為中心人物的顧西洲推開側門悄然離場。

    容朗端起酒杯,硬著頭皮迎面?對?上其他來敬酒的,“不好?意?思,顧總處理事情?去了。”

    為了避免重蹈曾經的踩踏事件,外灘附近幾條大街實行交通管制,若要回到檀山需要繞很遠。

    花了一個多小時慕尚才離開堵得水泄不通的大街,拐上高架時,司機頻繁看著后視鏡說:“顧先生?,有車跟著。”

    手機在后排車廂散發著幽幽熒光,顧西洲反復上下拉著聊天記錄,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沒抬眼地下命令,“甩掉他們,12點前我必須回檀山。”

    “好?的,您放心。”

    駕駛技術優越的司機猛地提速,下一秒,慕尚插.進?稀疏的車流中。

    然而緊跟著的黑車咬緊不放松,如同狗皮膏藥尾隨而至,大有直接撞上來的趨勢。

    前方是高架分流入口,若挨撞擊在這個車速下慕尚肯定會飛出高架。

    司機不由得暗自捏了把汗,同時跟隱匿在后方的保護車輛快速溝通。

    十多分鐘后,硬是壓著限速和過人車技,將黑車遠遠甩掉。

    抵達檀山已是深夜11點,還有一個小時即將迎來新年。

    煙花剛剛停歇,耳朵長時間砰砰作響現下對?任何細微動靜都很敏感,所以顧南聽到了停車場的發動機熄火聲音。

    相依為命的好?處就是,不用去猜是誰歸來。

    披著外套匆匆從電梯出來時顧西洲正巧進?門,兩?人視線遠遠撞在一塊兒。

    一個站在電梯門口,沒來得及穿好?外套,一個站在奢石屏風旁,沒來得及換鞋。

    “哥哥,你回來了。”

    顧南不知道剛剛顧西洲經歷了怎樣的危險時刻,臉頰被暖氣烘得微紅,他踱步過去問,“吃過飯了嗎。”

    又瞧見顧西洲大衣肩膀上覆著幾朵小小雪花,想?伸手撫掉,半路改道縮進?衣兜里。

    一直在溫室里成長的小南瓜很健康、沒煩惱。

    只這兩?樣,足夠萬事無憂,付出什么也值得。

    顧西洲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帶到肩膀,將想?做卻沒能做的事完成。

    雪花挨上溫熱指尖,還沒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件事沒做成,顧西洲轉而做起另一件事,忽地低頭,將額頭輕輕抵上顧南額頭。

    顧南感覺到一片冰涼,不習慣地撇開臉。

    輾轉時兩?片薄薄的肌膚摩擦了下,似乎擦出彼此可見的火花。

    “等多久了?”呵出的氣息是溫熱的,顧西洲嗓音繾綣,“不耐煩了嗎。”

    后退半步,顧南不自然地仰臉,“你回來得很快。”

    “嗯。”顧西洲看著他的眼睛,“怕你等。”

    親昵的動作和親膩的話音暗自浮動在四周,顧南垂下薄薄的眼皮,“你喝酒了,是不是氣泡酒?聞起來好?甜。”

    “想?不想?喝?”

    “家里也有嗎?”

    兩?人去了主樓的酒窖,在深夜里開了瓶“世紀精神”。

    酒塞砰地一聲,顧西洲抬起酒瓶,沿著杯壁倒進?高腳杯。

    細密氣泡爆出密密匝匝的碎裂聲。

    不明白?這瓶酒有多珍貴,也不知道這是什么系列,顧南好?奇道:“這個是甜的嗎?”

    該怎么給?溫室的南瓜解釋,這世界上大多沒有甜甜的酒。

    晃動著清澄透明的酒液,顧西洲遞到他手中,只好?解釋由來:“這瓶酒是為了慶祝千禧年的到來,融合了20世紀11個最好?年份。”

    沒頭沒尾的說什么?

    接過酒杯,顧南抿了一小口,一股淺淺的花香在口腔彌散,接著是清甜的果香,最后才是酒精的刺喉。

    才喝了一口,話和膽子一起多起來,“什么意?思啊?”

    “在我這里的意?思嗎?”顧西洲問。

    顧南更不懂了。

    “在我這里的意?思是,這11個最好?的年份都是為了慶祝某人的到來。”靠著酒柜,顧西洲輕輕嗅了嗅酒杯,“好?喝嗎?”

    顧南假裝沒聽見,悄悄感嘆原來這瓶酒年份這么高,不禁觀察著瓶身。

    發現瓶柱標簽上貼著一串數字:20060709。

    “哥哥,這不是你電腦密碼嗎?”他驚詫地問。

    仰頭喝了口酒,顧西洲從容地問:“怎么了?”

    他這個動作干脆利落,挑眉時英俊十足。

    看得有些呆,顧南脫口道:“2006年,好?像是我媽媽跟顧叔叔在一起的第一年。”

    “嗯。”顧西洲說,“也是你來檀山的第一年。”

    地窖恒溫很濕并不很暖和,但?臉頰已經熱起來,顧南一口悶了:“我不喝了哥哥。”

    “”顧西洲放下酒杯:“走吧,去后苑放煙花。”

    距離新年還有十多分鐘,后苑楠木林垂著幾盞明燈。

    游樂場旁邊的空地擺著幾筒大型煙花,短短的火線垂在邊緣。

    小跑過去,顧南摸出火機想?點,顧西洲扯住他后領子,“干什么,誰準你動手?”

    “不是說好?的給?我放嗎?”顧南哀怨地睨著他。

    “幾口酒給?你喝成這樣。”顧西洲強行拉著他后退,“安靜在這兒站著不準碰。”

    “”

    從小被看得嚴,唯一接觸酒精的途徑就是阿姨做得桂花酒釀小湯圓。

    幾口氣泡酒下肚,膨脹著膽子敢叫板了,顧南不滿道:“說好?放煙花。”話音重重咬著“放”字。

    “別煩人,顧南。”顧西洲沉聲說。

    “不是給?我買的嗎?”

    “是給?你買的。”

    “那我點個火。”

    “不行,后退。”

    拗半天,顧南狠瞪一眼,顧西洲沒跟他計較,三下五除二滑亮打火機,全給?點了。

    導火線嗶啵導燃,他退回來氣定神閑地拍拍手,“要是發脾氣現在就回去。”

    與?此同時,一條刺眼的火蛇咻地一聲竄向高處,在墨黑天穹炸開幕布般的流彩。

    漸漸微弱的尾巴似乎墜進?了烏黑瞳孔,顧南仰著臉,嘴角弧度越綻越大。

    顧西洲側著臉,靜默地瞧著他。

    接連不斷的奪目光亮讓顧南的睫毛纖毫畢現,清秀的眉眼好?似跟著煙花齊齊閃爍。

    驀地一瞬,顧南神采斐然地扭臉:“真好?看。”

    顧西洲也帶著笑意?,“喜歡嗎。”

    今晚用文字問過兩?遍,在身旁終于?得到答案,顧南說:“很喜歡,謝謝哥哥。”

    這一刻,繁雜的世俗通通都與?這小小一隅無關。

    兩?人站在冬雪和冷風中靜靜看著,或許彼此頭都仰得泛酸,但?誰也沒有開小差。

    煙花美?麗卻易逝,只有附近靜默矗立的楠木林知曉他們近在咫尺遠在天邊,過了一個又一個新年。

    十幾分鐘煙花放畢,耳朵恢復明清。

    兩?人披著雪花返回,顧南不知道自己嘴角就沒放下來過。

    顧西洲問他:“還在笑什么?”

    “很開心。”顧南低頭看路,“煙花好?看。”

    接著他小小驚呼一瞬,摸出手機顯示23:57。

    “還好?還好?,還有三分鐘。”

    剛走到后花園,數字統統歸零——新年來到。

    顧南站定,瞳仁兒潤亮亮的;“哥哥新年快樂。”

    凝視他一瞬,顧西洲伸手蒙上他的眼睛,撲在額頭上氣息帶著些許涼意?,“特意?算著時間嗎?”

    “對?,新年快樂。”

    掌心下,睫毛簌簌刷過泛起微微癢意?。

    “新年快樂。”心底,顧西洲默念那個不能宣之?于?口的幼時稱呼。

    蒙著眼睛沒法走路,順著酒意?顧南摘掉顧西洲的手,歪了歪頭,“你剛剛說了什么?我好?像聽到了。”

    顧西洲不動聲色:“新年快樂而已。”

    兩?人繼續朝前走,回到副樓就變得暖和,顧南站在玄關換鞋問,“哥哥你吃飯了嗎?”

    應酬不是吃飯是常態,嫌臟,好?講究的怪人。

    脫了大衣,顧西洲踢正他脫得亂七八糟的鞋子,了然于?心地反問:“你餓了?”

    晚飯沒吃多少,而且基本沒有這么晚睡過,肚子是有點餓。

    顧南尷尬一笑,“你不餓嗎?”

    “別看我。”顧西洲難得誠實,“我不會做飯。”

    “阿姨燉了明天要喝的湯。”眼神像小時候那樣狡黠,顧南悄么聲兒說,“我知道放在哪里。”

    “去偷兩?碗來。”顧西洲朝客廳走,“我去找個電影。”

    一轉眼,顧南摸進?了廚房,提高音量道,“別找鬼片。”

    好?久沒開過電視,升降臺顧西洲研究了兩?分鐘,又花功夫找了部聽說嚇死過人的鬼片,播放兩?秒,最后又換了部紀錄片。

    沒一會兒,端著湯出來的顧南從廚房出來。

    紀錄片剛剛開播,湯的溫度也適宜。

    兩?人吃東西都不喜歡說話,靜靜看著電視喝著湯。

    身體回暖精神也回攏,酒氣卻散到全身各處。

    吃著瑤柱,顧南小聲說:“如果只是我們兩?個人去島上過年,誰做飯呢?”

    聞言,顧西洲差點被嗆到。

    顧南趕緊抽紙給?他,平復咳意?后,顧西洲用紙巾捂著嘴,就像之?前從未流露過空白?神色一樣,現下微微流露出驚詫神色,“答應去了?”

    “沒有啊。”顧南挺別扭。

    勺子擱在碗里碰撞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顧西洲很快給?解決方案,“做飯很簡單,我學兩?次不就行了?”

    “聽說有礁石里有很多澳龍,清蒸不需要技術。”

    背對?著,顧南發絲有些亂,因為在嚼東西臉頰微鼓。

    “聽說海里有國內難見到的野生?硨磲。”顧西洲不動聲色地勾引,“還有珊瑚群。”

    面?前人,耳朵已經豎了起來。

    顧西洲克制道:“乘坐游艇出海,還能海釣。”

    “島上還有瀑布,大概許多花就長在附近吧。”

    “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海龜的產卵期,或許能看看他們的繁衍過程——”

    倏地,顧南扭頭:“我想?去。”

    顧西洲繼續克制:“哦?為什么突然又要去了?”問完假裝不在意?地看紀錄片,“要去的話我得提前調動工作,還要提前申請航線,很麻煩。”

    “我去。”顧南急了一剎,又軟下來,“哥哥,我想?去。”

    得逞還不饒人,顧西洲更加有恃無恐,“沒有反悔的機會,答應了就要做到。”

    “我知道。”顧南點點頭。

    “去了不許說要回來,要待滿五天。”

    關于?春節的放假安排人事部早就發送到每個人郵箱,國定節假日有七天。

    比顧西洲還多兩?天呢。

    誰做不到還不一定呢,所以輪到顧南問了:“你能空出五天時間嗎?”

    顧西洲難得吃癟,語氣認真:“會安排出來,你不食言我就不會食言。”

    說得好?像主動權在自己手里似的,明明身份證和護照都還被沒收著。但?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只要肯花心思傳遞好?意?,那些晦暗糾纏的恨意?就會一點點淡去。

    顧南不滿地轉回去,沒說話。

    顧西洲問:“怎么了,不相信?”

    “我是在想?。”欲言又止半晌,顧南意?有所指地說,“真的有兩?個房間嗎?”

    方才還濃稠香甜的湯陡然失去滋味,顧西洲面?無表情?:“一共有四個房間,你上下半夜換著睡也沒人管你。”

    “噢,那我要去。”顧南滿意?點點頭。

    從來都患得患失,顧西洲再三確認:“不會出爾反爾?”

    “不會。”

    “現在答應得快,上島不滿意?會不會發脾氣?”

    “不會。”

    斬釘截鐵地答應對?于?普通人來說只是一種回應,對?于?有些人來說,是一種從天而降地意?外之?喜。

    萬事還沒準備,他仍不放心:“做菜不好?吃會不會黑臉?”

    顧南煩了,“我不去了。”

    “不行。”所有招數失靈,顧西洲敗陣,“我好?好?做呢?”

    顧南小聲嘀咕:“我也可以學,不是么?”

    兩?人就這樣達成約定,各自游離地看著電視機。

    紀錄片放到尾聲,顧西洲輕聲說:“今天過得很開心,謝謝你。”

    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下,顧南垂著頭,小聲答:“我也是,謝謝哥哥。”

    近乎沉默地半分鐘里,他回頭去看默不作聲的顧西洲,卻在顧西洲的深黑瞳孔里見到清晰的自己。

    那么那么分明。

    視線莫名放空沉淪,所有動作好?似都變成慢動作。

    虛化的背景里,顧西洲撫上他臉頰,大拇指指腹撥動著腮邊軟肉,撥了會兒,忽地湊近含住他的唇瓣。

    這是一個不帶情?.欲的吻,只是若即若離地貼著,如同蜻蜓點水般落下柔軟、微涼的觸感。

    分開,顧西洲再次用額頭相抵,話音似同囈語:“傻了么。”

    有時候顧南膽子很小,又有時候只要開了先河,顧南膽子又很大。

    他說:“20060709,是不是有特殊含義?”

    疑竇在幾小時前種下,現在早已長成參天大樹。

    顧西洲眼神輕閃:“你想?說什么。”

    2006年6月30號,是司韻帶自己進?入檀山生?活的日子,顧南很清楚得記得這天,因為在這天他改成顧姓。

    10天后,他在楠木林碰到了“顧屹為”。

    不用推算,相加就能得出。

    其實有些領悟不用他人提醒,只在靈光一現。

    這一次的起身不是出于?抗拒和厭惡,是落荒而逃。

    連電梯都忘記坐,顧南徑直跑上樓梯。

    他不相信,也不敢確定,他想?再觀察一下。

    自己曾經是否認錯了人。

    有個很快的辨認方式,曾經“顧屹為”教過他游泳,“顧屹為”腰窩那處有顆小痣。

    這也是答應去島上過年的真正原因。

    顧南沖回房間,仿佛要死死抵著門板才能壓住砰砰亂跳的心臟。

    無法否認,很多次的相處中,他都在顧西洲身上找到了顧屹為的錯覺。

    比如顧西洲霸道地不讓這樣不讓那樣,像今晚不準點煙花。

    比如顧西洲表面?強勢其實是在妥協,像方才那樣承諾會好?好?做飯。

    顧西洲每說一句這樣的話,每這樣做一個動作,都勾動起熟悉的記憶。

    茫茫然望著看不見的空氣,顧南捂住胸膛,意?識到。

    有什么東西開始了。

    它悄悄的,它糾纏著。

    無法阻攔,亦無法停歇了。

    第24章 第 24 章

    臨近年關, GK人人走路帶風,生怕少走一步便要多加一秒的班。

    整棟樓一大早就開始彌漫濃郁的咖啡味道,園林設計部倒是閑得很。

    項目做完年后才接, 顧南感覺每天?上班都像冬游,打卡點個卯, 然后跟姜來他們聊八卦, 聊游戲。

    最近顧西洲應該是良心發現, 也可能是忙得無暇顧及他,總之顧南沒去總裁辦吃飯, 兩人在檀山也沒有碰到。

    時間眨眼便來到過年前兩天?, 一些?邊緣部門先行放假, 園林設計部就在里頭。

    下午六點,顧南特意磨蹭到大家都走了, 提著發放的年貨去停車場坐車回家。

    明明即將新年,申市反較往常蕭條不?少,喜氣卻冷清。

    檀山一如?往常, 阿姨早早備好晚餐。

    廚房洋溢著鮮香氣息, 顧南進?去偷偷拿了塊千絲小餅。

    兩個做飯的阿姨瞧見他, “小南回來啦。”

    圍著冰箱轉了圈, 顧南佯裝隨口問,“哥哥沒回來嗎。”

    “沒收到要回來吃飯的通知呀。”阿姨詫異道,“會回來嗎,那我要不?要加菜的呀。”

    一陣猛搖頭, 顧南溜走。

    不?知道什么時候去巴哈馬,也不?知道哪個小島, 總之先收拾幾件夏天?的短袖短褲。

    去到衣帽間,十分鐘不?到就收拾好了。

    余光一閃, 透明的茶褐色玻璃柜子后面掛了件顧西洲的白襯衣,應該是阿姨收錯了。

    眼瞅著四下無人,顧南鬼鬼祟祟打開柜門取出,走到穿衣鏡前,將白襯衣套在自己身上。

    肩膀有些?大,袖口有些?松。

    版型裁剪利落,面料柔軟輕膚。

    低頭嗅嗅,似乎還帶這一股若有若無的古龍水味道。

    對著面料亂摸一會兒?,再抬頭,鏡中已多出一人。

    確認來源是人的本能,顧南唰地?扭頭。

    只?見穿著大衣的顧西洲,悠閑地?抱著手斜倚在門框邊。

    不?知道偷看了多久,總之英俊的眉眼染著狹促的笑?意。

    脫下襯衣,顧南趕緊掛回去。

    顧西洲明知故問,“怎么不?繼續聞?”

    無從?辯解,解釋就是掩飾。

    顧南嫻熟地?運用沉默相對。

    邁出幾步,顧西洲來到他面前,凝神打量幾秒,忽地?張開雙臂環抱住而來。

    下巴埋在頸間輾轉,深呼吸的同時問:“我們幾天?沒見了?”

    “不?知道。”顧南干巴巴站著軍姿。

    “不?想回答我告訴你。”嘴唇似乎無意擦過頸側,顧西洲連吃帶拿還要揉發頂,“九天?,我們九天?沒有見面。”

    垂著眼,顧南哦了聲。

    收拾好的箱子就在腳邊,顧西洲握住拉桿晃晃了晃,“這么期待?”另一只?空閑的手牽住手腕,“準備得這么充足,現在出發怎么樣?”

    “啊?現在?”顧南唰地?抬頭。

    “剛好在飛機上倒時差。”顧西洲睨著他,“白噪音下,你反而睡得更?香。”

    已經不?再糾結為什么如?此熟稔,顧南輕輕點頭:“好。”

    接著兩人像飯后散步般出了臥室,只?是在家中顧南穿得少,等電梯時顧西洲把?自己大衣給他披上。

    帶著溫度、厚度的大衣壓上肩膀,熟悉好聞的味道比白襯衣上面的更?明顯。

    忙完事情的阿姨們不?會胡亂走動?,于是整個檀山宛若無人之境。

    兩人就這樣乘著月光踩著白霜,一路來到后門。

    不?過仍是分開乘坐。

    站在車邊,顧南第一次主動?開口問,“不?一起嗎?”

    后面,委身進?車的顧西洲循聲望來,“想一起坐?”

    顧南搖頭:“不?是。”

    顧西洲走過來,半推半就將他送進?暖和的車廂內,“不?能一起坐車,不?知道嗎?”

    “為什么?”顧南稍微探出頭。

    “同乘會死。”顧西洲語態詼諧。

    龜縮回去,顧南悄悄翻了個白眼,他認為顧西洲在開玩笑?。

    卻不?明白從?心底深處來講,顧西洲永遠都不?愿對他說謊,畢竟在受害者方面沒誰比顧西洲有發言權。

    在駛離的后視鏡里,顧西洲變得越來越小,漸漸在夜色中化作一個小小黑點。

    心莫名難受,顧南探出窗外?看,司機立刻提醒他注意安全。

    之后歐陸一路平安駛進?機場,停在龐巴迪懸梯旁。

    顧南上了飛機足足20分鐘后,顧西洲才到。

    大衣已被機組人員拿去掛好,他好奇地?看著顧西洲在對面坐下,“不?能一起坐車,卻能一起坐飛機嗎?”

    “私人飛機無法監控。”顧西洲微微仰頭摘領帶,“私人車輛可以監控。”

    又是沒頭沒尾的,顧南不?問了,看著窗外夜色靜待起飛。

    待飛機駛入平流層后,機組人員過來問需要準要什么餐食。

    顧西洲先將菜單遞給他,顧南失策地搖頭:“我不餓。”

    結果顧西洲的香煎小牛排上來他又饞,望著黑咕隆咚的天?空悄悄咽口水,殊不?知早就被舷窗所出賣。

    察覺到對面一直附著在臉上的視線,顧南轉回臉,又看見顧西洲帶著那種狹促的笑?意。

    “你有事嗎?”還挺高冷。

    翹著嘴角切牛排,顧西洲沒功夫搭理他。

    牛排香得抓心撓肺,顧南索性?回機艙睡覺,剛起身,顧西洲將瓷盤往前一推,“吃吧。”

    顧南看也不?看:“我才不?餓。”

    “還要嘴硬?”

    “真?的不?餓。”

    隔著桌子,顧西洲用手指虛虛圈住他手腕,在那圈松垮的桎梏里貼著指側晃來晃去,“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不?看,但?聽人勸吃飽飯。

    重新坐下,顧南目光閃躲地?說,“我再叫一份。”

    “吃你的,不?許煩人。”顧西洲招來空乘,又加了一份。

    不?得不?說,隔碗就是香。

    明明兩小時前才吃過晚飯,竟也能將這份牛排全部吃光光。

    吃飽喝足,顧西洲提醒道:“你該睡覺了。”

    吃了馬上就讓睡,養豬么?

    還有,這種時刻掌控的身份哪里是哥哥,這是爹吧?

    不?過這才想起飛機上只?有一架床,顧南猶豫道:“我們是不?是要一起睡?”

    顧西洲非常干脆:“對。”

    洗完澡,的確到了日常休息的時間點。

    栽進?綿軟的床鋪中,顧南暗戳戳想,顧西洲腦子里莫不?是有個時刻表?把?握得這么精準?

    不?過今晚或許就可以偷偷觀察,顧西洲腰上有沒有那顆痣?

    整個機艙都沒家里浴室大,水聲很明顯地?從?門后傳來。

    想了想,顧南擰亮所有燈,蜷縮在枕頭一側。

    萬一顧西洲抽風,赤.裸著上半身出來呢?

    不?過幻想總是美好的,事實是愿違的。

    十多分鐘后,整整齊齊穿著睡袍的顧西洲從?浴室出來,那睡袍直接長過膝蓋。

    腿都看不?到,還想看看腰

    困意來襲,顧南虛睜著眼睛,斜斜滑進?被子那一秒的眼神就像在剜眼恨人。

    顧西洲帶著淺淺水汽坐在床邊:“吵到你了?”

    “沒有。”實在困得厲害,顧南連頭都不?想搖。

    “那為什么發脾氣?”

    “沒有啊”

    垂眸片刻,顧西洲話鋒一轉:“在等我?”

    雪白枕頭上,顧南發絲凌亂地?仰著臉,清醒了點,“沒有。”

    顧西洲氣不?順地?擰滅頂燈,卻細心地?留著感應的床圍燈。

    現在眼皮睜不?開,陌生環境肯定睡不?安穩,半夜必醒。

    可別像小時候吱哇亂叫,抱著手臂不?撒手那樣“煩人”。

    不?過這次預料失準,觀察了近半小時,顧南睡得格外?沉。

    或許是白噪音真?的很助眠,不?多時,顧西洲也闔眼睡去。

    龐巴迪翱翔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之上,穿過黑暗迎來黎明,十小時后飛至北美洲的土地?。

    刺眼陽光從?兩側半拉的舷窗直.射而進?,光柱中無數細微塵埃翻滾涌動?。

    靜謐房間里,先響起一聲小小的哼唧,接著被子動?了動?。

    微微瞇著眼,顧南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扭頭瞧見一旁的顧西洲用手背擋著眼皮,似乎覺得光線很煩。

    壓著腳步下了床,顧南下拉所有舷窗,艙內立刻變得昏暗。

    后知后覺地?發現,顧西洲似乎每天?都很累。

    想了想又不?對,他們并沒有每天?都待在一起。

    睡不?著,顧南縮在被子里玩手機。

    玩了會兒?,顧西洲也醒了,沉聲問:“躲在里面干什么?”

    手機有光,可能會打擾到睡覺。

    被子咕涌兩下,顧南像個土撥鼠一樣探出頭,大大地?吸了口新鮮空氣,翻個身繼續玩手機。

    顧西洲捏他后脖子,“顧南,問你話。”

    “我們工作群在發新年紅包。”手機點的晇晇響,顧南不?耐煩地?挪遠,“你不?要影響我操作。”

    收回手,顧西洲嗤之以鼻:“最多兩百有什么好搶的。”

    嘖嘖嘖,這就是資本主義。

    懶得理會這些?茶言茶語,顧南爬來洗漱。

    用完早餐兩人換了清爽的裝束,下飛機換乘直升機前往小島。

    陽光明媚空氣很熱,盤旋而起的螺旋槳攪動?著狂風。

    等到徹底升空,顧南帶著降噪耳機,趴在窗戶往下看。

    星羅棋布的小島散落在瓦藍的玻璃海面上,沒有邊際的地?平線與天?空銜接。

    顧西洲果?然沒騙人,這里很美很美。

    他興奮地?扭頭,不?由自主提高音量,“待會兒?可以下海嗎?”

    顧西洲心情也很好,“不?先去看看花草?”

    “我想先下海。”

    “先把?防曬擦了。”

    防曬在箱子里,顧南問:“哥哥你要擦嗎?”

    這種強度的紫外?線不?擦防曬等于想脫皮,顧西洲挑挑眉:“你給我擦?”

    轉回去看島,顧南假裝沒聽到。

    一小時后,私人小島近在眼下。

    島面積不?是很大,卻遍布綠林,唯一一棟現代化建筑的度假屋坐落在白沙灘旁。

    直升機駕駛員技術特別好,分毫不?差地?穩穩降落在房頂降停區域內。

    顧西洲率先跳下地?面,回身伸手,“下來。”

    握住他的手,顧南穩穩落地?。

    發動?機就在耳旁轟鳴,顧西洲伸手給他擋住光,附耳說,“他們會把?東西帶下來,我們先下去。”

    顧南點點頭,被顧西洲牽著走。

    一直從?樓頂下去四周才安靜些?,顧西洲松開他,先強調安全知識,“房門密碼跟筆記本的一樣,機組走后島上只?有我們兩人。”

    “如?果?發現有外?人入侵,要第一時間告訴我,不?能開門,知不?知道?”

    顧南不?笨:“顧明喆顧政希難道會找到這里來嗎?”

    “附近環繞的四個島都是我們的人,20海里內都是監控范圍。”顧西洲解釋說,“不?會出問題,我只?是怕意外?。”

    “好,知道。”

    推開一扇巨大的玻璃門,兩人終于進?入屋內。

    全屋皆是典雅的當地?風格,房間溫度適宜,涼涼得很舒服。

    “過來洗手。”顧西洲去到中島,“然后去挑房間。”他介紹道,“我們現在在三層,有兩個房間,二層是活動?區域也有兩個房間,一層是餐廳,可以通向沙灘。”

    兩人一塊挨在水池洗手,顧南說:“哥哥你先挑吧。”

    “你先挑。”擦著手指,顧西洲意味深長地?說,“挑到滿意為止。”

    怎么感覺拐著彎兒?在算舊賬?顧南挑了三樓靠右,顧西洲則是靠左。

    巴哈馬現在是上午10點,還不?到最熱的時候。

    進?房間將箱子放進?衣帽間,顧南繞過廊廳來到臥房。

    雪白紗簾在敞開的露臺門框邊微揚,擠擠攘攘的青綠椰子就綴在一旁,伸手可摘。

    綠茵造就滿屋斑駁的光影,海鷗唰唰掠過驚動?墻上一片漣漪。

    明明遙遙在望,顧南卻想將這副美到不?像話的畫面與顧西洲分享,撒癔癥地?看了片刻,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顧西洲的房間風景有這么美嗎?如?果?沒有,待會兒?給顧西洲看好了。

    對,這不?是分享,這是炫耀。

    進?浴室簡單沖洗就出門,顧南驚奇發現放墻龕里所有洗漱用品都是慣用品牌,甚至就連地?巾也是。

    所以說人心吶,總是被細微末節所打動?。

    脫掉衣服淋浴,顧南承認。

    好吧那張照片是分享,只?分享給顧西洲。

    并且戳戳下定決心,從?今天?開始忘掉亂.倫,忘掉顧西洲的強勢霸道。

    從?今天?開始,他要念著顧西洲的好。

    當然更?不?能忘記看顧西洲的腰。

    快速洗完,對著鏡子顧南給自己全身涂滿了防曬,然后穿好衣服去找顧西洲。

    兩人生活習性?出奇地?相似,穿著短袖短褲的顧西洲正巧開門從?對面出來,發梢帶著水汽,也是洗過澡。

    匆匆對視一眼,還沒開始擦就已經緊張。

    指著客廳的藤條大沙發,顧南像教導主任那樣嚴肅:“哥哥你躺下。”

    順著指尖,顧西洲瞟了眼沙發,“躺下干什么?挨打?”

    摸出防曬霜,顧南說:“不?是要擦這個么”

    “防曬躺著才能擦?”顧西洲過來抽走他手中防曬,認真?研究起瓶身背后的涂抹步驟,抬眼擰眉問,“不?舒服?臉怎么這么紅?”

    顧南尷尬地?走向客廳落地?窗,“我以為你也要下海”

    琢磨出深意,顧西洲裝不?解:“想跟我游泳?還是浮潛?”

    不?遠處的碼頭停靠著輛中型游艇,顧南腦子放空嘴巴一快:“都不?是,我只?想給你擦防曬霜。”

    背后倏地?起了聲輕笑?,顧西洲說:“想擦哪?”

    事已至此干脆豁出去,顧南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言明,“下海的話最好把?后背也擦一下。”

    “是不?是要脫衣服?”

    “應該是吧”

    “全脫?”

    “那倒不?必吧”顧南擦了把?冷汗。

    一答一問間,顧西洲踱步靠近,一點點埋下頭。

    清新的沐浴露味道竄進?鼻腔,在這個彼此呼吸交渡的距離里,顧南下意識后退,顧西洲眼疾手快托住他后腦勺以防撞到玻璃。

    顧西洲卻沒有笑?了,指腹插.進?他的頭皮細微地?摩挲。

    剎那,顧南渾身如?同過電般抖了一下。

    啪嗒——防曬霜落在地?上。

    這個姿勢實在像接吻的前兆,然而顧西洲沒有,帶著他的手來到窄薄勁瘦的后腰,穩而準地?按上某處微陷。

    驀地?,顧南震驚抬頭。

    滑動?著喉結,顧西洲望著他眼眸,輕聲問:“在找這個。”

    “對不?對?”

    第25章 第 25 章

    反應從未這么快過?, 顧南猝不及防鉆過?顧西洲臂彎繞到顧西洲身后,唰地拉起他后背衣服。

    僅一眼,便清楚明了地見到腰窩那顆小痣。

    鋪天蓋地的碎片記憶剎那涌上眉頭。

    當年在副樓負二層的恒溫泳池里?, “顧屹為”花了很多?功夫教他游泳,笑他喝一肚子水還吃不吃得下晚飯。

    親身經歷的人怎么能變呢?這顆痣為什么長在顧西洲身上呢?

    失魂落魄地垂下手, 顧南走到藤條沙發邊, 倏爾回望面不改色的顧西洲。

    茫然、不解、疑惑。

    “還要不要去游泳?”顧西洲怡然自得地插兜問。

    是的, 游泳。

    抱著?腦袋深深彎下腰,顧南瞬間明白了一切。

    有先心病的顧屹為怎么能游泳?怎么能劇烈運動帶自己坐滑梯、騎馬、爬樹呢?

    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到底是什么時候認錯的?

    顧西洲為什么要隱瞞?顧屹為為什么要撒謊?他甚至還找了借口說是藥物?副作用。

    日頭越掛越高?, 房間亮了好幾度。

    不知?過?了多?久, 顧南好好坐起來,用力地揉了下發澀的眼睛。

    “哥哥我?有話?要問你。”

    本?來也沒打算瞞, 顧西洲在對面坐下,“你說。”

    顧南說:“我?在楠木林碰到的是你。”

    “對。”

    “是你摔壞了我?的火車。”

    顧西洲略不滿:“不是給你修好了么,怎么還記仇?”

    完全符合。

    又揉了下眼睛, 顧南生怕再把顧西洲認錯。

    “是你說我?適合種花。”

    “忘了。”顧西洲不承認。

    “在我?害怕的時候是你來副樓陪我?睡覺。”顧南肯定道, “每天晚上。”

    更?不符合人設了, 顧西洲更?不承認:“有嗎?不記得。”

    “豬銀行?是你買給我?的。”

    這個他倒是承認。

    “是你教會我?游泳, 是你給我?輔導作業。”語速越來越快,顧南一點點站起來,“是你送了許多?東西,還有。”他聲線有些抖, “南瓜是你叫的。”

    聽聞這句,顧西洲移開視線, 默不作聲。

    “為什么要隱瞞?”顧南去到他面前,撫著?他的膝蓋半蹲下, 企圖看著?顧西洲的眼睛然后強迫讓顧西洲回應。

    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顧西洲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怕現在顧南以一種低姿態的動作蹲在他面前,哪怕兩人正處于肉眼可見的關?系差距。

    但其?實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下的。

    囁嚅著?嘴唇,顧南輕搖他膝蓋,“回答啊。”

    少頃,顧西洲偏頭扭回來,視線上移到顧南的臉頰,最終落到顧南左腕那圈傷口上,“這些事對你來說不是不重要么?”

    顧南直白地反駁:“對我?很重要。”

    “那之前為什么說不重要?”

    “因為你不讓我?提我?以為是”

    看著?他,顧西洲變相承認:“你6歲那年的聚會,那是你跟顧屹為第一次見面。”

    “我?下樓時顧屹為已經讓大家誤會了。”顧西洲平靜地說,“他讓我?不要告訴你。”

    短簡的起因經過?,闡述著?多?年的糾葛。

    在印象里?,顧屹為是個與世無爭的人,溫柔、儒雅、善良。

    就是這樣性格的人,撒謊了。

    顧南胸口發緊:“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笑了下,顧西洲輕飄飄拋出答案:“因為你很招人喜歡啊。”

    一句道明,將?人堵得失語。

    放在膝頭的那只手遽然滑落,顧南呆呆地坐上地板,坐在顧西洲腳邊。

    耳畔忽聞陣陣濤聲,隔了好久好久,他說:“那你難過?嗎?”

    音量太低顧西洲沒聽清:“什么?”

    “那你難過?嗎。”顧南重復了遍。

    嘴硬是顧氏傳家寶,顧西洲淡然道:“沒什么好難過?的。”接著?又原形畢露地宣示主?權:“你本?來就是我?的。”

    表面看,他好像抽離在外,并未入局其?中。

    “可你后來有很多?機會告訴我?,畢竟哥他已經”顧南惶惶然地看著?他:“是因為嫌我?煩所以才不承認嗎。”

    短短兩年相處時光如何敵得過?后來獨屬于顧屹為的16年?重要又如何?4、5歲的年紀只跟依賴有關?,真正想要的并未得到。更?何況現下知?道真相并未責怪顧屹為,半個月前在美國放的狠話?統統作廢。

    顧屹為那句“你將?如何收場”倒是逐步應驗。

    連話?題都不想繼續,顧西洲冷冷道,“可以去游泳了。”

    可說完,又心不甘地在面前人那紅紅的眼尾狠狠揩了一下。

    顧南吃痛,捂著?眼睛沒動。

    撤開他的手,顧西洲相當不自然地問,“弄疼了?”

    根本?不痛,指縫中顧南斜眼睨他:“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顧西洲:“不聽。”

    “你不讓我?走。”顧南急聲說,“跟保險箱無關?是不是?”

    顧西洲唰地攥緊他手腕,表情變成平日的陰沉:“還要走?”

    “你先回答我?。”顧南底氣足了許多?,“我?還有許多?問題想問。”

    神色又放松下來,顧西洲提醒道:“再挨會兒要漲晚潮了。”

    這個態度是明顯的抗拒,顧南小聰明地想,反正路上也可以問。

    不過?兩人關?系變化得很快,比如在十?幾分鐘前他還有些抗拒顧西洲,現在不了。

    人真是很感性的動物?,觀念轉變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間。

    下樓時,顧西洲拿了兩幅墨鏡,將?其?中一副毫不客氣地架上顧南鼻梁,一副戴在自己臉上。

    兩人踩上白沙灘,前往碼頭登上游艇。

    進了駕駛艙,顧南小聲嘀咕:“哥哥,你還會開這個啊?”

    操控游艇比操控人心簡單得多?,按亮觸控板,顧西洲檢查著?雷達導航,頭也沒抬地酸:“怎么,顧屹為不會?”

    還沒來得及問呢,這又在陰陽哪門子氣?

    離開駕駛艙,顧南去到太陽甲板。

    耳朵灌著?咸咸的海風,趁靜想了許多?事情。

    顧西洲對他的好不是假的,顧屹為對他的好也不是假的。

    那顧西洲對他是什么感情呢?顧南探究不清,只能感受自身,知?道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正在滋生。

    還有許多?事情想不明白,既然自己跟保險箱無關?,那跟什么有關?呢?為什么不能同乘一輛車?

    腦子里?有什么快速閃過?,對,保險箱!

    若結合那晚偷聽到顧西洲的電話?,一團亂麻的思緒瞬間就有了條理!

    “一切以顧南安全為重。”

    如果顧政希和顧明喆的動手對象不是自己,那只能是顧西洲,所以才有為重?

    想到這里?,顧南猝然瞪大眼睛。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

    近海到了,懸梯傳來熟悉的腳步。

    是拿著?兩瓶飲料的顧西洲上來了。

    “愁眉苦臉地想什么?”他問。

    接過?冰涼的汽水,顧南忽然問:“姑姑和二叔是不是要害你?”

    藍天白云下,顧西洲伸過?玻璃瓶跟他碰了下杯:“別在這時候提他們。”

    “是不是?”顧南不放棄。

    顧西洲撇開話?題:“自己先活動,我?帶你下海。”

    船身有些晃,顧南抓著?欄桿站起,“是不是,哥哥?”

    仰著?頭,顧西洲將?飲料喝盡,“防曬霜給我?用一下。”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顧南把防曬遞過?去。

    顧西洲擠了一點在掌心:“珊瑚礁里?有你小時候喜歡的尼莫。”

    “能不能準確地告訴我??”

    “我?們去后甲板下海。”顧西洲起身。

    亦步亦趨跟在后頭,顧南不依不饒:“以前他們想要加害的對象是不是我??”

    顧西洲遞來潛水鏡,“戴上。”

    胡亂抓過?,顧南著?急確認:“現在他們加害的對象變成了你,這段時間你總是發生車禍,所以我?們不能同乘一輛車?”

    “還有,進集團你說不能跟任何人暴露我?們的關?系,但我?卻可以隨意?出入總裁辦,因為總裁辦都是你的人沒有暴露風險對不對?”

    “那天姑姑來檀山找我?,她說你對我?不好。”

    “顧遜也認為你對我?不好。”

    “你給他們所有人都留下了這樣的印象。”顧南語速飛快:“是因為我?跟你在一起會有危險對不對?”

    “連家里?阿姨都不知?道我?們來小島過?年,只要我?跟你在一起,我?們的行?程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你是故意?這樣做的,你不討厭我?,也沒有嫌棄我?是——”

    身前顧西洲腳步驟停,轉身忽然吻來。

    窄窄的過?道上,兩人緊靠在一起。

    分開時,顧南感覺顧西洲親昵地用嘴唇輕輕擦了下他的嘴唇,聽見顧西洲喑啞地問:“嫌棄什么。”

    身體力行?反面詮釋嫌棄二字,顧南呆呆補完最后一句:“嫌棄我?是個累贅。”

    顧西洲不以為然:“吃得比貓少,花錢沒魚多?,你能贅什么?”

    親吻不是嫌棄,那剩下的顧南不敢腦補了,這已超出哥哥和弟弟的正常關?系范疇。

    不過?在這一刻,他悲切又清晰地意?識到,他已經超出了。

    沉默兩秒,顧南說:“我?想下海。”

    “這就安靜了?”顧西洲反問。

    “我?走了,哥哥。”

    為了躲避,顧南快速沿著?舷梯下到后甲板,然后直挺挺栽進海里?。

    岸上的顧西洲:“”

    他怔忡片刻,接著?縱身一跳也跟著?下去。

    海水水深大概有三米,粼粼陽光灑在五顏六色的珊瑚群,果然有很多?尼莫穿梭在隨波蕩漾的海葵中。

    瞧見顧西洲跟了下來,顧南慌急了,怕顧西洲逼問他。

    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覺得顧西洲馬上就要問他點什么,而他給不出答案。

    當然,給不出的答案也是答案。

    所以顧南只能跑了,不過?肺部已經沒有新鮮空氣,他上游浮出海面。

    眼睛里?裝著?漫天景色,腦子里?卻裝著?完蛋完蛋!

    亂七八糟的自問自答:

    弟弟怎么能喜歡哥哥呢?

    可是不喜歡,哥哥為什么跟弟弟睡覺呢?

    自己剛剛逼問那番是不是正確的?顧西洲沒有否認,那猜對了他為什么不承認。

    如果很喜歡的話?,怎么又扯到喜歡?

    快速撥亂反正,回到主?題。

    顧西洲為什么不承認?到底有什么人、還是事情橫在他們之間?

    嘩啦一個小浪打來,顧南瞬間清醒。

    自己上來多?久了?顧西洲為什么還沒浮上來?

    不容多?想,他深吸口氣扎回海中。

    澄透的海水可視度很高?,屏息環顧四周,顧南一眼找到了顧西洲,因為顧西洲正一動不動浮趴在珊瑚礁一側的底部。

    如果現在嘴巴能說話?,一定是一句焦急而擔憂的“哥哥!”

    從來沒覺得海水阻力這么大,顧南拼命蹬腿下潛游過?去,待到靠進立刻伸出手臂環過?顧西洲雙肩。

    然后下一秒,顧西洲疑惑轉身垂著?的手從礁石底部提出一只大大的龍蝦

    潛水鏡里?,顧南瞬間收回手,眼神慌亂地亂瞟。

    余光里?,顧西洲似乎在笑。

    十?幾秒后——嘩啦,兩人破水而出。

    爬上甲板邊緣時,顧南感覺顧西洲托了自己一把,接著?頭頂飛過?一道龍蝦拋物?線,是顧西洲準準將?龍蝦扔到上頭的水箱里?。

    抹了把臉上水珠,想起水下那幕,顧南不好意?思地挪遠了點。

    顧西洲側臉看他:“以為我?溺水了?”

    “啊觀摩逮龍蝦來著?。”

    “嗯,礁石下面有一窩。”顧西洲淡定說,“全被你嚇跑了。”

    行?吧,好心辦了壞事。

    小腿浸在浮動的海水里?,涼涼的,顧南劃拉了下,沒說話?。

    身旁,顧西洲挽過?他腹部微微用力一摁。

    兩人同時順著?淺淺的水層甲板躺下去。

    仰躺只能看到天空,是通透的藍調。

    “龍蝦是逗你的。”顧西洲開口說:“你下來找我?我?很高?興。”

    顧南扭臉看他,這樣做的話?半張臉肯定就會淹進水中,顧西洲提前給他推回去,然后手臂下探穩穩抓住他的手指。

    第一次十?指交扣,顧南小聲說:“我?也很高?興。”

    顧西洲問:“你高?興是為什么。”

    因為“好像”有點喜歡跟你在一起。

    顧南撒小謊:“因為在這里?沒有煩惱。”

    說完耳畔再沒動靜,他以為顧西洲也要休憩一下。

    足足幾分鐘過?去,顧西洲更?緊密地扣緊他的手指,語態落寞:“抱歉,沒能給你安穩的生活。”

    第26章 第 26 章

    聽聞這句抱歉, 小小的?難過從心頭涌起,沿著四?肢百骸擴散到每個毛孔。

    “這不關你的?事。”顧南抿著唇,“我已經?比大多數人要幸福了。”

    “還不夠。”顧西洲將他拉起, 后甲板浮動著層層海水,兩人仿佛坐在海里, “有些事情必須要給你一個交代。”

    顧南看著他, 最后又垂頭:“你會有危險嗎?”

    “沒有。”顧西洲說?, “漲晚潮了,我們該回去?了。”

    兩人回去?時海水即將淹沒碼頭, 身上衣服濕了又干透, 鹽分析出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 上到三樓都去?洗澡。

    擦著頭發從房間出來時,顧南看見顧西洲非常嚴肅地抱著手, 站在中島臺旁看平板。

    以為是在遠程開會或者看文件,顧南小心翼翼地貼著墻去?廚房倒水。

    沒曾想一靠近便聽見

    “先?將龍蝦切成小塊,蘸取面粉靜置三分鐘再放入油鍋炸, 切記油溫不可太高, 筷子冒泡即可放入”

    這樣的?顧西洲感覺很割裂, 顧南有點想笑。

    顧西洲后腦勺就像長了眼睛, 沒回頭地問?:“笑什么。”

    倒了水,顧南去?到他身邊同他一起站著,大言不慚地說?:“我們一起學吧,其實做飯挺簡單的?。”

    顧西洲不認同這個說?法, 眉頭緊緊擰著,“炸龍蝦跟筷子有什么關聯?筷子冒泡是什么意思?”

    將做菜視頻倒退了些, 兩人一同研究出所以然,繼續觀摩了三道菜式, 開始動手。

    廚房的?步入式冰箱里放著提前準備的?新鮮蔬果和魚蝦肉類,主菜自然是今天在海底逮到龍蝦,副菜則是青菜和雞蛋湯。

    別提,兩人花兩小時做出來,不好吃不說?,賣相也不佳。

    人前叱咤的?顧總栽了,頻繁說?:“不要吃了,去?吃零食,明天開始廚師上門?做菜。”

    龍蝦很咸,雞蛋湯很腥,就青菜好一點。

    顧南裝作?沒聽到,筷子沒停。

    就這樣兩人一言難盡地將午飯和晚飯一起吃過。

    落日熔金,藍調天空盡數染成緋紅。

    找了包辣味薯片壓胃里不適,顧南去?到露臺咔擦咔擦嚼著,身后顧西洲提著啤酒來了。

    大概胃里也是有點難受的?

    顧南看破沒說?破,把?薯片一遞,顧西洲搖頭問?,“想不想出去?走?走??”

    快點消化吧,顧南欣然同意。

    “去?擦防蚊液。”顧西洲提醒。

    下樓兩人沒坐電梯,沿著樓梯下去?,順帶觀摩二樓活動室的?布局。

    空間都是一樣大,但明顯二樓有很多好玩兒的?,例如棋牌室酒吧臺,還有一架三角鋼琴立在落地窗邊。

    顧南問?:“巴格達的?星星你還會彈嗎?”

    已經?很多年沒有時間碰琴鍵了,顧西洲說?:“不會。”

    一路踩上白?沙灘,兩人沿著海岸線悠閑走?著。

    海水泛著粼粼金光,巨大的?日輪掛在地平線上。

    “明天就是國內的?新年了。”赤腳踩著暖烘烘的?細沙子,顧南提著鞋,“明天我們干什么?”

    身側的?顧西洲插著兜,“你想干什么。”

    “想去?島上看看花草,摘點回來裝扮房間。”說?起房間,顧南掏出手機調出照片,“哥哥你看這個,中午剛到的?時候好美。”

    屏幕亮度不太行,兩人湊得很近,臉頰好像一擦而過。

    放大圖片看清露臺那顆椰子樹和周遭樹影,顧西洲很敗興致地開口:“晚上關了燈,房間會有張牙舞爪的?影子。”

    顧南疑惑地瞧著他,“什么意思?”

    “衛星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雨,到時候風一吹,這些影子就會動。”

    “”

    “你認真的??”

    “騙你做什么?”

    抬頭望天,明明天氣良好。

    “你故意嚇我的?吧?”顧南微微黑臉,“很幼稚,別這樣啊。”

    顧西洲不以為然,“騙你又沒糖吃。”

    島上的?海岸線是個閉環的?圈,全部?走?完大概需要花費一天。

    又是長途飛機又是下海回家做飯,兩人都累了,沒走?多久迎著陣陣濤聲和最后一點余暉,干脆在沙灘坐下休息。

    顧西洲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從度假屋提出來的?啤酒,顧南托腮望著遠方,誰都沒說?話。

    小時候他們常常這樣度過,各做各得忙一天。

    長大到至今,他們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心如旁騖地待在一起。

    太陽很快沉進地平線,夜色和風闌并起。

    其實顧南有挺多話想問?,發完呆就開始頻頻偷瞟顧西洲,看了不知道多少?眼時,顧西洲忽地啤酒瓶送到面前,“想喝就喝,偷看什么。”

    行吧顧南接過,拉開瓶口距離仰頭灌了口,

    大學時總聽同學說啤酒淡如水,沒想到這種啤酒酒精味兒這么濃,喝下去?還沉甸甸地脹肚子,不過有一說一,挺好喝。

    接連喝了好幾口,顧西洲并未阻止,所以顧南意猶未盡地喝光了。

    “怎么這個啤酒也有點甜?”咂摸著余味,他好奇道。

    “麥芽的風味。”顧西洲解釋。

    “度假屋還有嗎?”顧南說?,“回去?給我拿一瓶吧?”

    “喝吧,喝多了晚上不敢起床上廁所。”

    “真的?要下雨嗎?”

    “嗯。”

    其實海風早就變得咸濕,熱帶島嶼夜間下雨也是常事。

    想了想,顧南說?:“你還覺得我膽子很小嗎?”酒精有點上頭,說?話也毫無顧忌。

    “小時候害怕那是因為太矮了,總覺得門?很高,總是能看到很多角落,燈照不到的?地方黑乎乎的?才覺得害怕。”

    “現在長高了,看到得都是明亮的?地方,所以不害怕了。”

    顧西洲沉默了會兒:“記得這么多。”

    “我可不傻。”顧南鄭重?其事地說?。

    “是不傻,就是很煩。”顧西洲淺淺笑了下,“晚上別叫我。”

    “當然不會。”

    滴溜溜轉著烏黑的?眼珠子,顧南膽子很大地問?,“哥哥,很多事情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顧西洲鼻音:“嗯?”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告訴有什么好?特別是在有限的?危險環境范圍內。

    不能光明正大地對你好,不然別人都會知道你對我多重?要。

    話音隱匿在喉頭良久,顧西洲不動聲色,“安靜一會兒。”

    “好吧。”

    幾分鐘后,酒精已經?完全上頭了。

    顧南艷羨開口:“我還想跟你一起彈琴。”

    顧西洲扳過他酡紅的?臉,仔細觀察一陣兒,“你醉了。”

    “是嗎?”帶著沙子的?手指撫上臉頰,顧南傻笑起來,“我很開心。”

    “笨得跟以前一樣。”顧西洲笑著輕嗤。

    素月還沒爬起,周遭光線暗淡,耳畔不停有蟲鳴海鷗叫。

    在沙地上轉了個身,顧南盤著腿與顧西洲面對面,在模糊的?夜色中仔仔細細打量著顧西洲英俊的?眉眼,硬挺的?鼻梁,優越的?下顎線。

    眼神有意錯開那薄薄的?嘴唇,他一字一句地小聲說?:“哥哥,這些年來你受委屈了。”

    不自然地撇開臉,顧西洲轉移話題般,“要發酒瘋了。”

    “抱歉,以前誤會你了。”

    不讓看,就追著看。

    像小狗那樣撐趴著,顧南扭著上半身,由下到上地望著顧西洲,“以前我覺得你很討厭我,在檀山看到我也不會跟我說?話,我以為你嫌棄我,沒有媽媽你甚至可以把?我趕出去?,但是你沒有。”

    “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在保護我,你對我很好。”

    “不管你跟哥關系怎么樣,雖然哥現在已經?死了。”提到這個他有些難過,“可就像你說?的?,家里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

    “以后我們一起好好生活吧,行么?哥哥”

    顧西洲轉回臉:“以什么身份?”

    這個問?題太難解答,顧南像被刺到的?小動物?唰地收回去?。

    想說?哥哥和弟弟的?關系,但是他明白?他的?心不純,既不想承認也不想否認。

    顧西洲說?:“假如顧屹為會回來呢?”

    “沒有這種可能。”顧南搖頭。

    顧西洲深深凝睇著他,“如果他回來你選誰?”

    “什么意思?”顧南不明白?,“他已經?死了。”

    雙肩傳來力道,是顧西洲牢牢握住了,“顧南,現在說?答案,不要拖延。”

    死去?的?人怎么會回來,這個假設實在太奇怪了。

    若硬要回答,顧南只能遵循本能地問?:“你們都是我哥哥,為什么要做選擇?”

    “非要你選一個。”顧西洲強調,“只能選一個一起生活。”

    他刻意停頓,將方才顧西洲所說?如數奉還。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酒精已經?順著血液將腦子全攪渾了,顧南咬了下嘴唇,目光閃躲地看向?別處,“不能不選嗎?”

    顧西洲:“不行,必須選一個。”

    “可是要我選”顧南磕巴道,“你也沒說?原因啊”

    肩上力度再加幾分,顧西洲卻倏地笑了,罵了句,“混賬東西。”

    “干嘛罵人啊。”顧南掙脫他,往后挪。

    “你想聽什么?”顧西洲伸出腿,輕巧地壓住他的?腿,揚著下巴得意地問?,“還是說?你在確認什么?”

    挪不動又跑不了,顧南突然發蠻,低頭就朝那條橫在身上的?大腿咬。

    唇瓣距離肌膚幾厘米,耳畔忽然傳來顧西洲平靜的?嗓音。

    “還要怎么喜歡你?什么事情不是順你的?心意安排?”

    “平日見到我就像老鼠見了貓,吃飯都要離得遠遠的?,枕頭都能藏一個。”

    “費勁心思哄到島上來才給一點笑臉,是不是再喝瓶啤酒才能吐露真言?”

    這番話的?每個字眼,都讓心肝發顫。

    埋著頭,顧南心跳如雷地抓緊了顧西洲的?腿,都不敢呼吸了。

    顧西洲動了動:“別碰,癢。”

    酒精繼續橫沖直撞,來到大腦分泌多巴胺的?黑質細胞和紋狀體處盤旋、久久停留不肯走?。

    手心捏得起汗卻沒放開,顧南低下頭,輕輕吻了下顧西洲的?膝蓋。

    干了壞事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顧南只好側蜷在他腿上,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就那樣定定望著他。

    海風涼涼,彼此目光都炙熱。

    少?頃顧西洲湊近,撥弄他的?耳垂,“承認了?“

    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酥掉了半邊身子,顧南下意識閉上眼睛,小聲說?,“我的?膽子已經?長大了。”

    顧西洲笑他。

    顧南感到懊惱。

    “你是我哥哥,我們在一起會不會很奇怪?”

    “而且我還姓顧。”

    “有我在誰敢說?你什么?”食指和大拇指碾著耳垂,顧西洲重?重?捏了下,“你跟顧屹為在一起怎么不考慮這些?”

    吃痛只余,顧南震驚道,“我什么時候跟哥在一起過啊!”

    “18歲生日那天,你以為我瞎?”

    彼時顧南根本不清楚什么是喜歡,只是不反感顧屹親他,當然顧屹為也只這樣做過一次。

    顧南覺得自己很委屈,“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你對我很好啊。”

    頭埋得更低,顧西洲親他的?耳尖,“現在知道了是什么感受?快點說?。”

    “我也很癢。”顧南為難,“你別親了。”

    “顧屹為親你,你怎么不反抗?”顧西洲算舊賬,舌尖探到耳廓細細地游移,“你還好意思委屈?”

    濕滑的?舌尖就像導火索,劃到哪里就點燃哪里。

    沒幾下,顧南就不受控制地抓緊顧西洲衣領,“哥哥、哥哥別弄別弄!”與此同時掙扎著要坐起來。

    牢牢按住肩膀,顧西洲誓不罷休:“回答。”

    實在被親得受不了,無可奈何,顧南只能顫抖著大喊:“覺得很對不起你,之前對你說?了那些話我也很抱歉。”

    “沒了?”

    “還要聽什么啊?”

    視線向?下一瞥,顧西洲冷笑一聲,“又在嘴硬。”

    知道看的?是什么位置,簡直羞得無地自容,顧南更倉惶地掙扎起來,他穿的?沙灘褲就是簡單的?松緊繩子。

    顧西洲輕松扯下。

    顧南頓時吱哇亂叫起來,驚煞一片林子里睡著的?海鳥。

    頭頂天空好看得緊,密密麻麻的?黑點團飛。

    “快點回答。”顧西洲一邊上手段,一邊催。

    顧南死死拽住他的?手指,氣息未定地喘著氣:“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停住往下探,顧西洲揚聲問?:“還有呢?”

    “我喜歡你。”啤酒好醉,顧南快速答,“跟其他人無關!”

    說?完整個世界仿佛都開啟了靜音,模糊夜色里,只見顧西洲深吸口氣忽然正經?起來,帶著凝重?,還有未知的?擔憂。

    顧南不明所以,卻感知到顧西洲將他緊緊抱緊了懷里,臉埋在脖頸呢喃道,“再說?一次。”

    囁嚅著嘴唇,顧南只覺得心酸。

    “假如我做錯了事,你會不會原諒我?”自問?自答著,顧西洲又倏爾改口,“我要一次獲得原諒的?權力。”

    等解決完顧明喆和顧政希,顧屹為就不用回來了,關在某處好好養著就行。

    畢竟好不容易,畢竟三個人的?屋檐太擁擠。

    完全聽不懂因何而起,顧南安撫似地握緊顧西洲的?手臂,呆呆問?:“你會犯什么錯啊。”

    隔了許久,顧西洲自嘲一笑地抬起頭。

    話畢,他雙手箍住顧南的?腰,將顧南整個人抱起來坐在腿上。

    兩人額頭抵著額頭,顧西洲啞聲道:“白?晾你這么久,先?用手給你解決好不好?”

    雖然身體的?確那啥,但怎么好意思直接說?出口啊??

    這天大地大的?,顧南想跑,偷偷在沙灘四?處摸,企圖摸到褲子。

    忽略掉這些小動作?,顧西洲鉗住他的?手,接著細細密密吻上他臉頰。

    海濤陣陣,淹沒了細碎呻.吟,倦鳥重?歸林,躲在樹梢悄悄聆聽。

    最后顧南是被托著屁股抱回去?的?,在顧西洲肩膀上虛睜著紅紅的?眼皮。

    快到度假屋時,天空沙沙地落起雨來。

    倏地,一道驚雷和閃電映亮半邊天,顧南下意識抖了下。

    愈發密集的?雨點聲中,顧西洲穩穩按上他背脊,“我在。”

    在沙灘弄了幾次才罷休,顧南實在沒力氣,睡眼朦朧地環著顧西洲的?脖子抱緊,“真的?下雨了。”

    乘坐電梯抵達三樓,顧西洲低頭吻了下他發心,“手痛不痛?”

    “不痛。”

    強提了點精神,顧南伏在他肩頭,不好意思地小聲問?,“哥哥,今晚我們能一起睡嗎。”

    一腳踢開臥房門?,顧西洲不屑道:“用你說?。”

    第27章 第 27 章

    半夜雨勢更?大, 電閃雷鳴。

    臥室陷在?昏暗中,倏地天空再次炸開一道巨雷,顧南驟然驚醒。

    墻上綽綽黑影不斷晃動, 他立馬轉身投進?身后暖烘烘的?胸膛。

    背脊立馬被安撫地拍了兩下,后腦勺也被掌緊。

    頭頂, 顧西洲帶著鼻音:“嚇醒了?”

    還殘存著睡意, 顧南小幅度搖搖頭, 閉眼?瞇了會兒說,“哥哥我要去尿尿, 你先放開。”

    聞言, 顧西洲放開他半坐了起來, 擰亮床頭臺燈,“自己?去。”

    說得好像這么大的?人還要陪著去上廁所雖然難堪, 顧南倒是?莫名心安,爬下床進?到衛生間,洗完手折返回來投進?懷抱的?同時, 顧西洲也朝他伸手。

    床頭臺燈沒滅, 散發?著溫暖的?橘調燈光。

    只是?雷點?越來越密集, 顧南徹底睡不著了。

    睜著大眼?睛, 悄悄看顧西洲。

    距離得如此近,每寸五官都纖毫畢現。

    “看什么?”顧西洲忽然開口。

    顧南嚇了一跳:“你是?二郎神嗎,額頭有三只眼?啊。”

    睜開眼?睛,顧西洲平靜地瞧著他, “呼吸一會兒快一會兒斷,心跳比雷聲還響, 用得著開天眼?。”

    是?了,兩片胸膛緊緊貼在?一起, 想感知?不到都不行。

    “睡不著了。”顧南逃避說,“可能?有點?時差影響吧。”

    窗外仍在?狂風大作,顧西洲拍拍他腦袋,“自己?去活動室玩兒。”

    顧西洲看起來還要睡覺,顧南也不想動,“我不去。”

    “害怕?”

    “沒有啊”

    打算玩玩手機,結果摸過一看,電量只剩百分?之三

    罷了,手機是?玩不成了。

    縮回被窩的?顧南望著天花板,腦子放空的?狀態很舒服。

    被子貼身又暖和,空調風涼涼的?,簡直可以窩一輩子。

    結果沒看幾分?鐘,顧西洲也沒睡了,“睜著眼?睛想什么?”

    扭過臉去,顧南小聲問:“是?不是?我在?這兒吵到你了?”

    重新將人給攬懷里,像湯匙那樣貼合抱著,顧西洲故意將呼吸落在?那耳朵上,“不吵。”

    很快,眼?皮下面的?耳廓漸漸彌漫上一層薄薄的?紅意。

    有點?為?時已晚,顧南還是?說:“我要去二樓活動室。”

    “現在?不許了。”顧西洲再次將人往懷里扣了扣,兩人身體緊密地插不進?一張紙。

    沒有辦法,顧南只好一點?點?、一點?點?地弓背往前?挪,企圖離那道令整個身體升溫的?呼吸遠些。

    就在?即將逃離成功,顧西洲又把他扣回去。

    耳朵擦過柔軟的?枕頭又落入略帶濕意的?呼吸,不受控制地燒了起來。

    顧南再前?傾,顧西洲再扣緊。

    兩人無聲進?行著拉鋸戰,幼稚又無腦。

    清楚彼此底線在?哪里,耐心耗盡兩人幾乎同時動作。

    顧南掙脫逃跑,顧西洲翻身籠罩。

    視野空間被迫壓縮,瞳孔只裝得下眼?前?,橘光燈下顧西洲肩背流暢的?肌肉線條,凸出的?喉結,撐在?兩側余光里的?勁瘦手臂。

    體型完美得像副簡筆畫,可沉沉的?壓迫感叫囂著這是?現實。

    避無可避,顧南只能?閃躲著目光。

    低下頭,顧西洲用鼻尖輕輕蹭了下他的?鼻尖,暗示意味濃烈。

    若即若離,又一觸即分?。

    “很害怕么?”

    會錯了意,以為?是?在?說小時候怕黑怕鬼,顧南抿著唇:“已經不怕了。”

    于是?在?下一道雷聲響起時,顧西洲埋下頭用嘴唇輕輕蹭了下他的?嘴唇。

    是?試探,亦是?邀請。

    或許是?被子空著冷氣竄進?,顧南哆嗦了下。

    耳畔傳來顧西洲輕淺的?笑音,提醒道,“夾腿干什么?”

    說畢他俯下身來,舌頭將顧南兩片殷紅唇瓣含吮得濡濕,舌尖沿著唇縫來回搔刮,摩擦生熱撬開了條隱秘的?縫隙。

    胸膛起伏一瞬,顧南什么都想不了了。

    呼吸太過沉重,本能?地加快頻率,大腦則完全溺進?了海中,將所有窸窣都淹沒。

    只是?驚雷再起,怕人再害怕,顧西洲雙手捂住他的?耳朵。

    殊不知?弄巧成拙。

    失去聽力感知?就愈發?放大,這讓舌尖與舌尖勾吻的?每一個動靜都變得無比清晰。

    吞咽的?動靜、粘膩的?水音、咂摸的?吮吸。

    這下腦子不是?溺水了,而是?轟地一聲炸成空白。

    天花板在?旋轉,多少雷光和閃電悉數褪去,顧南睜著迷蒙的?眼?睛,只能模糊看到顧西洲光潔的額頭。

    潛意識伸出手,手指撫摸上顧西洲的頭發,指腹或許插進?了發?縫里,微微用力攥緊。

    唇舌攪動得更?加厲害,顧南漏出一絲微不可聞的呻.吟。

    百忙之中,顧西洲抬眼?促狹地看他,笑容壞得比漆黑的夜色還要深。

    沒再蒙著耳朵,而是?湊到耳邊下流又輕佻地低聲說,“本來到島上過年只是?為?了讓你高興,管家不知?道我們關系所以什么也沒準備。”

    “你反應這么大,這下怎么辦?”

    臉紅得滴血,顧南閉眼?裝死。

    被窩下,顧西洲親了下他肩頭:“顧南,回答。”

    這次軍姿是?站不成的?,顧南干脆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腦袋徹徹底底埋進?兩個枕頭的?縫隙中,只暴露一個通紅的?耳朵在?空氣中供人觀賞。

    惡劣至極,顧西洲用手指撥了下那只耳朵,“像鴕鳥埋進?去也躲不過,把臉轉出來面對。”

    面對啥啊面對,這張床現在?就是?羞恥作席難耐為?被的?墳墓。

    “別碰我。”顧南怨懟提醒。

    “該怎么辦,快點?說話。”

    手探下去,顧西洲抓住他的?腳踝,又抓住他纖細的?小腿,“回答,顧南。”

    唰地扭臉,顧南憤憤不平:“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

    看模樣真要把人惹急了,顧西洲停止逗弄,將他從床上抱起。

    顧南驚叫:“干什么。”

    飛快下了床往衛生間而去,顧西洲解開他身上的?睡袍,偽善地給出解決辦法。

    “浴室里有你常用的?精油,只是?沒有”

    走動間,都抵在?一起。

    仍然沒逃脫悖德的?束縛,將臉埋在?顧西洲肩頭,顧南小聲提醒,“你是?我哥哥,我們不能?這樣做。”

    “在?沙灘給你用手的?時候怎么不說我是?你哥哥?”擰開浴缸水龍頭,顧西洲把他放進?去,坐在?浴缸邊緣居高臨下地冷冷說,“輪到我了就知?道我是?哥哥?”

    清透的?水流呈片狀從浴缸兩側流出,什么都遮不住,話也赤.裸。

    為?了快點?制造泡沫掩蓋一下,顧南扔了兩個浴球。

    下一秒,拿了精油和浴巾的?顧西洲跨進?來,揚手將疊得四四方方的?浴巾扔進?浴缸墊著,然后把他拉進?懷里,吻著嘴唇含混不清地說:“別弄這些沒用的?。”

    水流一直沒斷過,熱氣氤氳,升騰盤旋溢滿整個衛生間。

    浴缸的?銅管扶手被人抓得死死的?,有時用力攥緊指節唰地泛白,松懈那一剎那又回成紅色。

    哪怕墊著浴巾膝蓋也疼,沒一會兒顧南就跪不住了,弓著晃動的?腰背,“哥哥,我痛”

    關掉水龍頭,顧西洲起身抽過旁邊干燥的?浴巾將他裹著打橫抱出來。

    夜雨終得停歇,一道濕漉漉的?腳印從浴室洇到落地窗邊。

    太陽正在?探頭,旭日的?淡淡金光點?染著清晨。

    落地窗很快被呵出一小片霧氣,顧南貼著冰涼又堅硬的?玻璃面,腰腹在?上面劃出道道渾濁的?下墜水線。

    身后的?顧西洲攏著他圓潤的?肩,附耳問他冷不冷。

    冷不冷大腦已經感知?不到,顧南僅存的?清明正在?控制不斷從喉嚨溢出的?尾調。

    察覺到忍得難受,顧西洲輕輕咬了下他后頸子,手故意落在?胸前?。

    指腹捻了捻。

    “要不要喝水?”

    關切是?真,想逼出點?聲音也是?真。

    不能?一直咬嘴唇吧?

    一生的?聰明才智可能?在?今天用了百分?之90,顧南就是?不開口。

    顧西洲加了點?力,顧南一哼他就停下。

    如法炮制幾遍,有那么幾秒,顧南呼吸又斷了。

    嗡嗡嗡——床頭充滿電的?手機無緣無故響起來。

    斂眉思忖幾秒,顧西洲把他扳到正面,親吻他濡濕的?眉眼?、赤紅的?眼?尾,一路下落來到微腫的?嘴唇,試探道:“新年快樂?”

    話音落,國內千萬萬戶都迎來歸零的?倒計時。

    終于得到一點?喘息機會,不過人已經徹底懵了,顧南眼?眸半闔抵在?落地窗上,仰著脖子斷斷續續地說:“新年快樂,哥哥。”

    這樣簡單的?話從6歲那年到現在?再沒對他說過,顧西洲將這一刻這一秒收進?眼?底,倏爾單手抬起顧南一條腿,頂著誘哄道,“還要說什么。”

    思緒回攏了點?,顧南顫巍巍翕張著眼?皮,“不要了。”

    又憐惜又可愛,顧西洲繼續:“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一晚上了,不是?聽這個。”

    一頭栽進?懷里,顧南弱聲弱氣地給出準確答案:“我們要相依為?命”

    越過他的?發?頂,顧西洲看到海岸線后爬起的?火紅太陽,陽光和滿足的?笑意同時抵達瞳底。

    幾秒后,他撤開箍住腿的?那只手,往后撤了一步,顧南應動作悶哼出聲。

    牽著他沒受過傷的?右手,顧西洲細細吻著他的?指縫,拉著他的?手往.下。

    指尖尚且滾動著余韻的?微麻,顧南乖乖照做。

    雖然疲憊不堪但卻是?清醒狀態下,顯然給予顧西洲的?刺.激很大,壓著顧南的?肩膀,耐心地教導他。

    好賴話和渾話都說盡了。

    結束后整個房間都不能?看了,地板干涸的?、床單濕掉的?。

    顧西洲抱著顧南去到對面房間休息,兩人一覺睡到擦黑。

    顧南是?被身體一陣酸疼給逼醒的?,顧西洲已經不在?身旁。

    這個房間對著樹林,黃昏下有些昏暗。

    拱進?被子一看,身體清爽,還穿著干凈的?睡袍。

    下了床差點?沒站住,開門一瞧。

    整個客廳燈火通明,忙碌的?外籍傭人和管家正穿梭在?廚房和餐廳兩邊,聞到飯菜香味兒肚子咕咕直叫。

    茶幾上擺著新年禮物和還有幾個大袋子。

    陽臺上,顧西洲背對著在?打電話。

    走出廊廳來到客廳,傭人見到他出來用陌生的?語言問好,顧南點?了下頭,顧西洲恰好轉身看見他醒了,掛了電話推門進?來。

    打頭一句就是?,“有沒有那里痛?”

    這么多人問什么問?顧南飛快回房換了身衣服出來。

    顧西洲就等在?外頭,帶他到客廳坐下,“先吃點?東西墊肚子,馬上開飯。”

    是?真餓了,顧南在?袋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一盒餅干。

    忽地手指一頓,端詳幾秒袋子底部?,立馬用零食蓋住潤滑液和最?大size的?套。

    坐回沙發?,顧西洲攬上他肩,“嗓子上火了,換個零食吃?”

    嘗試清嗓說“放開”,顧南這才發?現嗓子全啞了。

    一起吃了晚飯,新年就這樣過了。

    實在?懶得動彈,顧南蜷回床上很認真地想。

    原來自己?是?真的?很喜歡顧西洲。

    原來喜歡就是?這種感覺,哪怕做盡羞恥親密事也心甘情愿。

    幸好沒在?不懂事的?年紀對顧屹為?說過喜歡,慶幸顧屹為?對他說喜歡,那時自己?并?未回應。

    更?負罪地想,如果顧屹為?還活著,知?道自己?喜歡顧西洲會怎么想?會怎么看待?

    房門從外打開,一陣熟悉的?腳步及時拉回現實。

    顧西洲合衣在?旁邊躺下,帶著餮足的?慵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去島上徒步,后天回申市。”

    五天假期來到尾聲,想起包裝袋和不夠的?時間,顧南腦子一抽:“那你買那些干什么?”

    “還想要?”顧西洲捏他耳垂:“你身體吃不消了。”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顧南裹緊被子,“我要睡覺了,哥哥你出去吧。”

    “有事哥哥一起睡無事哥哥出去吧。”顧西洲語氣涼涼,“顧南,小時候我是?這樣教你的??”

    摸摸索索從被子下抓住顧西洲的?手指,顧南討好說:“哥哥,新年快樂。”

    “呵呵。”

    呵呵就呵呵,凌晨消耗巨大,顧南松開手指蜷進?被窩。

    第28章 第 28 章

    度假屋后面有條人工開?采的小徑, 一直通往小島的山上。

    兩人換好戶外運動服同一時間從臥室出來,顧南從前總看?顧西洲穿西褲,只覺得凌厲囂張, 畢竟顧西洲那西褲的燙跡線利落地像一柄細長的刀。

    如今褪去?那股勁兒,看?顧西洲穿黑色運動褲, 陡然換成無法言說的目光。

    光可鑒人的電梯轎廂里?, 顧南悄悄摸摸進行攀比。

    誰腿長?

    瞟他兩眼, 顧西洲倏地下拉他遮陽帽,“偷看?什么。”

    想?起網絡盛傳的那些段子“帥哥看?看?腿、看?看?腹肌、脫了?褲子看?看?雞.雞。”

    沒忍住, 顧南埋頭一通狂樂。

    臨出門?前, 兩人又將裸露在外的臉頸、手背全部涂抹上當地人常用的避蚊驅蟲的青草液汁。

    接著倆綠綠的哥哥和弟弟, 肩挨著肩出了?門?。

    下過雨道路還有些濕滑,顧南杵著登山杖走在前面, 顧西洲跟在后面。

    新鮮空氣充斥肺腑,陽光從層疊茂密的樹林投射而下,鳥鳴不絕于耳。

    “好多無根藤。”彎腰去?摸濕漉漉的樹干, 顧南感嘆道。

    顧西洲問?:“這是?什么, 樹還是?花草?”

    “寄生植物的一種。”

    林子里?密密麻麻絞纏得到處都是?, 顧西洲皺眉:“蛇喜不喜歡?”

    “喜歡啊。”

    “那你還摸?”

    “現在這個點太陽還沒完全出來, 大多數的蛇都喜溫俱寒。”顧南聳聳肩,“正午就不要?摸了?唄。”

    趟過小水凼,顧西洲拉著他到身?邊,“看?就行了?, 不準亂摸。”

    沿著山路往上,植被更加茂密, 因為?陽光更加充足。

    抬了?下遮陽帽的帽沿,顧南指著頭頂樹冠顯擺, “哥哥,你知道為?什么這些樹不擠對?方嗎?”

    不同品種的樹的樹冠冠各自伸展著枝椏,大部分呈不規則的扇形,但肉眼清晰可辨冠與冠之間都留有一條縫隙。

    這種感覺就是?好像是?大自然按照順序擺好了?綠植的拼圖碎片,卻沒有嚴絲合縫地合攏。

    這個問?題超出了?認知范圍,顧西洲仰頭觀察了?會兒,仔細思考后沒有敷衍地問?為?什么。

    “因為?熱帶雨林雨水和陽光充沛,能夠繁衍的植物種類特別多,所以它們競爭非常激烈。”顧南說,“看?過一篇論文,講得是?植物之間的默契,它們在競爭關?系下為?了?維持生態平衡,主動進化成這樣的。”

    顧西洲示意他說下去?。

    被認真對?待的感覺很受用,顧南繼續解釋,“大樹們進化成這樣就是?為?了?給地面的矮小植被,例如灌木叢或寄生植物留有存活的空間,互相依存。”

    “聽起來挺善良。”顧西洲換了?種說法,“或者是?留有余地?”

    “對?,大多植物都這樣。”顧南點了?下頭,“當然也?有壞的。”

    顧西洲感興趣地問?:“誰是?壞的?”

    “絞殺類的植物。”

    “科普一下。”

    “例如這個,你看?它像一顆樹對?吧?”顧南拍拍身?側的細葉榕,“虬結的樹干也?很像他自己的吧?但其實不是?的哦。”

    “怎么說?”顧西洲伸手摸了?摸,“還有別人的?”

    “是?的,這顆榕樹看?樹齡應該有15歲了?。”企圖扳開?表面一個稍微小的藤蔓,顧南牙齒都在用力也?沒扳開?,罷手說,“這顆榕樹就是?絞殺類植物,它在其他植物也?就宿主的枝干上‘發芽’,氣根或者藤蔓長成大網,把宿主樹干團團裹住。”

    “宿主樹由于見不到陽光和自身?養分被吸干最終腐朽死去?,如果有鋸子鋸開?就可以看?到里?面其實是?個空筒。”

    “原本里?面是?什么樹現在已經沒法分辨了?,反正這顆榕樹已經變成獨立生活的植物,它代替了?他的宿主。”

    “為?什么認為?榕樹是?壞的?”顧西洲說,“弱肉強食和優勝劣汰是?大自然的本能。”

    “大家都想?得到陽光活下去?,只是?競爭。”顧南摘了?片葉子,“偶爾覺得可惜,也?不是?覺得榕樹是?壞的。”

    他強調道:“很可惜。”

    “大學?老師知不知道你這個想?法?”

    “知道啊。”顧南赧然一笑,“他說我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顧西洲拍拍他臉:“他說得沒錯。”

    “不過沒什么大不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見解,很正常。”

    兩人繼續朝沿著山路朝上走,顧南說,“其實好多時候我覺得植物就像人,會去?爭取自己想?要?的,要?么在根部長出了?巨大根腫,擠壓別的植物的生長空間,要?么完全依附在別人身?上寄生。”

    “就像我,對?么哥哥,其實我就是寄生類的植物。”

    “這么多年一直依附顧家生活,什么都是?你提供的,我也?沒什么用。”

    小徑狹窄不方便?做什么,顧西洲捏他肩膀,口?吻輕松地問?:“接下來是不是要葬花了??”

    傷春悲秋剛起了?個頭,顧南彎起眼睛笑了?下。

    “你不是?寄生植物,檀山有你才是?家。”望著琳瑯滿目的幽花綠草,顧西洲揚揚下巴,“選個其他什么當。”

    腳邊豬籠草開?得正好,顧南默默說:“當這個吧,來一個吃一個。”

    “”

    花了?兩個多小時爬到山頂,視野非常開?闊。

    氣溫逐漸升高,顧南臉頰紅撲撲地,眺望著海岸線。

    迎著風,顧西洲半擋在他身?前,“還沒好好出海,以后再來一次怎么樣?”

    “好啊,什么時候?”

    “簽完合同吧。”顧西洲說,“我提期安排時間,三月應該能空出幾天。”

    這些天在島上與世隔絕顧南都忘了?,回到申市顧西洲是?多么忙,他又問?起無意間聽見的那個電話:“二叔和姑姑要?在簽合同的時候對?你動手,是?嗎?”

    “你聽錯了?。”顧西洲否認。

    “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你聽錯了?。”

    “我沒有聽錯。”顧南辯駁,“那天我聽得很清楚。”

    嘆息隨著海風飄走,顧西洲沒脾氣地看?著他,“不會有問?題,會更警方提前溝通和部署,只是?走個流程。”

    “你以為?顧明喆和顧政希是?□□嗎,他們并沒多大本事。”

    雖然一點也?不信,但顧南知道假如顧西洲不愿意說他就沒有任何途徑可以知道,愁得臉都垮了?,“不要?受傷啊。”

    “不會。”顧西洲勾起唇角,“還記得小火車嗎?”

    “記得,在保險箱里?。”顧南點點頭。

    回身?望著遠處,顧西洲牽著他的手,“會給你拿回來,會給你一個交代。”

    該怎么說小火車只是?兒時一份寄托、一個玩具,手早就恢復成正常人的狀態,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也?沒再疼過。

    不過顧南總覺得云里?霧里?,特別是?顧西洲那句“要?一次獲得原諒的權力”。

    顧西洲會做錯什么事呢?

    就目前來看?,顧西洲做得全是?為?自己好的事,不是?嗎?

    想?不明白也?問?不出緣由,休息好后兩人折返下山。

    顧西洲言出法隨,下山時兩人真碰到了?蛇,盤踞在路上的蛇大概遠遠聞到他們身?上擦的驅蟲藥物,唰地滑進草籠。

    目力極好,顧南沾沾自喜地提醒:“那是?一條襪帶蛇。”

    沉默半晌,顧西洲問?:“怕鬼怕黑是?裝的吧?”

    “鬼比較可怕。”顧南實話實說,“人也?比較可怕。”

    回到度假屋兩人洗干凈藥汁,同排坐下安靜吃了?頓午飯,接著就是?雷打不動的午休。

    換好睡袍的顧南準備入睡,顧西洲推門?進來,手上拿著一個證件夾,里?面是?曾經被收走的護照和身?份證。

    在一側枕頭躺下,顧西洲平淡地說,“本來打算連帶新年禮物一起給你,結果昨天你睡了?一整天。”

    顧南有點緊張,聽見顧西洲低低地告誡:“不要?再跑知道嗎。”

    本就是?自己的東西,顧南卻覺得有點斯德哥爾摩,甚至還有點想?說謝謝哥哥

    無論怎樣身?份證和護照還回來就好,他拍拍顧西洲放在被子外的手臂,表示放心。

    晚上他們在度假屋門?前的沙灘烤燒烤,燒烤不需要?技術,掌握火候就好。

    兩人難得配合默契,一個夾東西一個刷佐料。

    剝開?雪白的鰲蝦殼,顧南想?到初上島那天喝得甜甜的啤酒,朝顧西洲大聲報告:“哥哥,我想?喝啤酒!”

    “吃海鮮不喝啤酒。”顧西洲正在往托盤里?放烤好的扇貝,“去?拿氣泡酒或者紅酒。”

    沒一會兒,顧南噔噔蹬抱著四瓶啤酒出來,“你兩瓶我兩瓶。”

    偶爾這樣搭配喝一次并不會引起痛風,沒阻止,但顧西洲譏諷道:“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自動忽略掉這些嘲諷話音,顧南喝了?一大口?。

    冰冰涼涼的啤酒灌進喉嚨,解膩又清爽。

    靠坐在折疊椅子里?,仰望著頭頂漫天星空,海風溫柔地撫過臉頰,顧南感覺這是?上島以來最愜意的一天。

    烤得差不多,顧西洲在他身?旁椅子坐下,“醉了?沒有?”

    這種高度數啤酒勁兒不大,但會慢慢上頭。

    顧南沒發現自己臉已經很紅了?,有點大舌頭地說:“還好吧。”

    顧西洲將人按到自己肩上,沒一會兒肩頭就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

    瞧瞧腿邊,一瓶都還沒見底

    天色晚了?,溶溶燈光只照亮了?門?前這一塊小小的沙地,顧西洲沒有動,望著前方黑色海水,有一搭沒一搭喝著啤酒。

    巴哈馬是?個很好的地方,好到還沒離開?就想?再來。

    如果沒有世俗困擾,在這坐到天荒地老也?不賴。

    從青年到白發蒼蒼,從跳海玩樂到靜坐垂釣,再到走不動路需要?彼此攙扶。

    很美好,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

    海風一點點變冷,放下空酒瓶,顧西洲把醉酒的顧南抱回房間,擦干凈他的臉和手腳,留著洗手間和床頭兩盞燈,下樓回到沙灘。

    重新坐上方才的位置,拿過顧南沒有喝完的啤酒,另一只手放在顧南剛剛坐過的椅子上。

    面無表情,繼續沉沉望著不斷翻涌的海面。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顧南才悠悠轉醒,睜眼看?到顧西洲正在用手機回復郵件。

    前一秒還在夜色下吃燒烤喝啤酒,后一秒怎么就天亮在床上了??

    記憶完全消失,顧南試探問?道,“哥哥,我昨晚是?怎么睡著的?”

    顧西洲滑動著手機:“這正是?我想?知道的。”

    “”

    “吃過早飯我們就回去?嗎?”顧南尷尬找補。

    放下手機,顧西洲問?:“難不難受?”

    “有點,感覺沒力氣。”顧南說,“以后再也?不喝了?。”

    “嗯,有這個覺悟就好。”

    起床洗了?澡,吃過早飯兩人就踏上了?回申市的旅途。

    直升飛機上,顧南戀戀不舍頻頻回望腳下:“椰子我還沒喝呢。”

    顧西洲玩他手指,“三月再來一次。”

    算算日子也?就只有一個半月,顧南又高興起來。

    龐巴迪早早等候在機場,還是?那群機組成員。

    上了?飛機顧南就無聊了?,還有點失落。

    顧西洲很忙,電話沒斷過,還遠程開?了?個會。

    為?了?不打擾顧南去?到休息室,看?了?會兒手機又想?睡覺,聽著白噪音很快闔眼睡去?。

    只是?睡了?兩個多小時就醒了?,像頭圈養的小豬,醒了?吃吃了?睡。

    十幾個小時的返程飛行時間,大床只有他一個人在睡,顧西洲沒有停歇一刻。

    落地申市是?下午,哪怕提前穿著大衣也?在開?艙門?時感到寒冷。

    容朗等慕尚旁邊,顧南跟他道新年快樂。

    機場風很大,顧西洲提醒說:“上車。”

    坐進自己的歐陸,顧南回頭問?:“哥哥你回檀山嗎?”

    顧西洲說要?去?集團。

    兩輛車只同行了?機場一段路,然后背道而馳匯入車流。

    明明只是?出門?玩了?五天,卻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電話運營商都發送短信:“魔都申市,東方明珠,歡迎您的到來。”

    一路無言回到檀山,檀山還是?那樣什么都沒變,不過之前的薄雪倒是?凍壞了?幾塊草評,這兩天在家無聊剛好可以同園丁一起弄弄。

    保鏢先提著行李去?副樓,顧南心心念念后花園,一路小跑過去?,幸好幸好都沒死掉。

    幾株枯掉的多花繁縷還有救治可能,化身?白衣天使的他家都沒回就在花.徑鼓搗,“醫治好病患”去?到角落打算將雜草打理一下,腳步忽地一頓。

    蹲下身?,顧南仔細辨認眼前的嫩芽。

    顧屹為?才死時他曾在這里?種了?很多金盞花,祈盼用飄渺的花寓意將顧屹為?帶回人世間,顧西洲發現后讓人全鏟了?。

    然而,這個角落有一株漏網之魚。

    祈盼雖然不會實現,但它堅強地活了?下來,那就讓它好好長大吧。

    回到副樓,顧南第一時間找出藏起來的枕頭,拍了?拍放回大床。

    第29章 第 29 章

    晚上吃飯時, 阿姨提及說:“小南,除夕夜那天顧明?喆先生和顧政希小姐都派人來講一起吃團圓飯。”

    “邀請哥哥和我嗎?”顧南相當驚詫,畢竟不久前顧西洲才動手打了顧明?喆一耳光。

    “是的呀。”阿姨說, “不過他們連山下大門都沒進來成誒。”

    顧南又問:“小姑姑有回來嗎?”

    檀山對顧穎文從來沒有門禁,不過顧穎文也不樂意固定待在某處。

    “沒有的, 往年?還打電話回來, 今年?玩兒忘了吧。”

    往年?顧南都會?同顧穎文打電話, 顧南最喜歡顧穎文,因為顧穎文沒有長輩脾氣和架子, 聊天盡是奇聞趣事?。

    可能今年?顧屹為去世了, 顧穎文也很傷心?吧。

    嚼了兩口?椰汁牛奶糕, 顧南轉而拜托阿姨,“這個糕點還有嗎, 我想留一點給哥哥。”

    檀山平常就他一口?人吃飯,所以阿姨們都是少量多餐地做菜做飯。

    “好的,我們現在再?去做一些。”阿姨忙不迭走?了。

    沒曾想這小碟子椰汁牛奶糕反復做了兩三次顧西洲都沒回來。

    整整三天, 顧南并未在檀山見到顧西洲, 遲來的生日枕頭如同虛設。

    大年?初七是恢復上班的日子, 申市從清冷到熱鬧只是一夜之間, 新年?燕過無痕,就像在巴哈馬度過的那五天一樣,快得像夢。

    因為不能暴露行程所以也沒辦法給姜來他們帶海島禮物,在阿姨力薦下顧南從家里拿了些禮品。

    太?貴重怕大家有負擔, 但檀山沒不貴重的最終顧南選了些干海貨,就當是特產了。

    一早上班, 好久不見大家都熱絡地聊個沒完,湊在茶水間聊天。

    聊過年?給家里小孩發了多少紅包, 帶男朋友回家有多搞笑,年?夜飯有多好吃。

    光聽,顧南都覺得很羨慕。

    到了中?午,他跑到樓梯間主動給容朗打電話,“容助理,哥哥在辦公?室嗎?”

    “不在的,我跟顧總在國外出差。”容朗語氣輕快,“找顧總有事?嗎?”

    “沒什么事?。”顧南只是問,“你們什么時候回來啊。”

    “要看這邊事?情處理得怎么樣。”容朗答,“如果今天順利的話今晚就會?回來。”

    關心?則亂,顧南并未發現容朗說的是“事?情”而不是工作處理怎么樣,講完謝謝他掛斷,開始等待明?天。

    與此同時,加州某高?級住宅區。

    確認電話已?經掛斷的容朗愁容滿面望著?眼?前這棟看守嚴密的房屋,海南項目合同簽訂在即,以為顧西洲回來第一件事?先是跟警方確認合同簽訂的行程安全,沒想到顧西洲第一件事?居然是將顧屹為和楚珂轉移關起來。

    當初顧西洲跟顧屹為作過什么約定容朗很清楚,事?成顧屹為恢復身份回國,而現在顧西洲做得如此決絕,容朗不敢想,顧南知道會?怎樣?

    不多時,房子里傳來東西碎裂的巨大響動。

    幾秒后,顧西洲冷眉冷眼?從大門出來。

    不知道最后這場對話顧西洲到底與顧屹為談了什么,顯而易見,顧西洲跟顧屹為關系已?徹底破裂。

    身后楚珂追出來,憤怒地質問:“你這是害死他!”

    害死誰不用猜,肯定是顧屹為。

    顧西洲回望而去,示意保鏢將人弄回去。

    看來這場對話比關系破裂還要嚴峻。

    房門轟然關閉,容朗心?神一顫,立刻匯報顧南來過電話。

    顧西洲拿出自己手機,擰眉翻找了下,“怎么不給我打?”

    誰知道呢,容朗眼?觀鼻鼻觀心?沒作聲。

    彼時顧南永遠也想不到剛剛通過電話的這頭發生了什么事?,畢竟他的身邊永遠風平浪靜。

    第二天晚上半夢半醒間,顧南察覺房間進來了個人。

    要是換作往常指定是害怕,這次不是,他立即起身摸觸控板。

    燈一亮,就看見了風塵仆仆的顧西洲,穿著?規整凌厲的西裝套裝,面無表情地站在床邊。

    他眉眼?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憊,身周帶著?深冬的涼意。

    顧南定定望著?他:“哥哥,你去什么地方了?”

    “怎么了。”在床邊坐下,顧西洲捏了他的手指,“知道什么了嗎。”

    “什么知道什么?”雖然不解,但顧南實?話實?說,“我聞到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你生病了嗎?”

    “沒有生病,出差有點累。”顧西洲放開他,視線落在空空的枕頭上,笑了下,“我的?”

    不好意思瞟了眼?,顧南點點頭。

    “睡吧,我去洗澡。”顧西洲摸了把他的臉頰。

    重新躺回床,顧南發現顧西洲似乎很愛對他做一些小動作,比如玩手指,摸臉頰。

    沒一會?兒,浴室響起小小的水流聲。

    閉上眼?睛細細聆聽,顧南等顧西洲出來,他有許多事情要問顧西洲。

    十?幾分鐘后,輕淺腳步靠近,旁邊床墊微微下陷,他順勢滾過去。

    顧西洲掀被子的動作一頓:“吵到你了?”

    “沒有。”顧南看著?他說:“哥哥,我有事?情想問你。”

    顧西洲神色突然莫名,顧南看到了,下意識問:“你怎么了,怎么感覺有點”

    顧西洲:“什么?”

    或許是想多了,顧南覺得此時此刻的顧西洲在緊張,但是奇怪顧西洲怎么會?緊張呢,他搖搖頭驅散這些想法。

    “你能把計劃告訴我嗎,馬上就要簽訂合同了。”顧南實?在擔心?,“姑姑他們會?怎么做?”

    抬手將燈關掉,顧西洲把他抱到身上貼著?,摸了下背脊也深深舒了口?氣,“怎么對這些事?情這么好奇。”

    “我很擔心?你。”

    “擔心?我怎么給容朗打電話不給我打?”

    顧西洲在這種事?情上計較顧南就有點想笑,“怕你在忙不方便接。”

    倒是歪打正著?猜得很對。

    “已?經跟警方溝通過了,很安全。”顧西洲說,“沒什么好擔心?的。”

    “三月你生日,我們去巴哈馬過怎么樣?”

    聽起來好像非常容易還在轉移話題,顧南肯定沒表面這么簡單,追著?問,“我能跟你一起去簽合同嗎?”

    顧西洲語氣驟冷:“不能。”

    “這幾天設計部全體出差,你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設計部什么時候要出差,紀主管沒——”根本沒接到通知,說著?,顧南唰地從顧西洲的胸膛抬起頭,在昏暗中?看著?顧西洲的下巴,“他們也會?對我動手是嗎?”

    “只是合理猜測,檀山很安全。”顧西洲摸摸他后腦勺,語氣軟下來,“你母親忌日快到了,這件事?后我陪你去看她。”

    “還有叔叔。”顧南說。

    顧承亦和司韻車禍死亡,并沒有葬在一起。

    顧承亦和原配妻子葬在顧氏的祖墓,司韻單獨買了一塊墓地,他們沒有領結婚證,也不是什么封建思想必須跟原配葬,當時大家征求了小顧南的意見。

    想起墓地,顧南躊躇半晌,“哥的墓地我可以去看看嗎。”

    顧西洲沉聲道:“顧南?”

    “知道了知道了。”趕緊摸摸顧西洲下巴,顧南安撫地說,“不看了不看了。”

    好歹沒繼續發作,但剛剛還相安無事?的氣氛已?然不復存在。

    耳朵緊緊貼著?胸膛,顧南一下一下聽著?顧西洲健康跳動的心?臟。

    本來還想告訴顧西洲關于那朵金盞花的事?,不然等顧西洲發現難免造成誤會?,現在看說不了一點。

    倦意涌上眼?皮,顧南雜七雜八地想,可能一輩子都要跟顧西洲這樣相處了,一輩子都不能提顧屹為。

    可搞不懂,自己明?明?說過喜歡的人是他,為什么顧西洲還要這么咄咄逼人?

    身下人動了動,顧西洲忽然問:“又在想他?”

    顧南大驚:“沒有、沒有。”

    “那怎么不說話?”

    “不知道說什么,我們睡覺吧哥哥。”想從身體移下去好好躺著?,但顧西洲穩穩箍住了他的腰。

    “跟我在一起不要分心?。”顧西洲冷冷提醒,“更不要想顧屹為。”

    有些難言地嘆了口?氣,顧南默默說:“哥已?經死了。”

    “那也不行。”

    這樣相處其?實?很累,一言不合就要發作,一言不合就會?觸碰到逆鱗。

    良久后,顧南真心?說:“就算哥還活著?,我也會?喜歡你的,真的哥哥,不騙人。”

    “你不要害怕。”他音量小小的,“我知道外界對你成見很深,說你不近人情、只手遮天。”

    “但其?實?他們誤解你了,你很好,你沒有篡改遺囑,也沒有害過誰。”

    “你才是受害者,這些年?來你很辛苦。”

    話音落,箍住腰間的手指使?了點力,是顧西洲把他提了上來。

    兩人臉頰相貼,顧西洲親他眼?睛,語氣篤定地說:“顧屹為不會?活過來。”

    “我知道。”

    “以后不要提他了。”

    “好。”

    這個吻來到嘴唇,舌頭進入口?腔一寸寸掃著?。

    分開時兩人都氣喘吁吁,看起來是要發生點事?情的前兆,顧南趕緊爬下來回到自己的枕頭,側躺著?又問,“那你可以告訴我哪天簽合同嗎?”

    “后天。”顧西洲也側著?看他,“明?天出發去海南。”

    “這么快。”被子下顧南抓緊顧西洲的手臂,“不要受傷。”

    顧西洲回握:“不會?,睡覺吧。”

    不用叮囑顧南注意安全,因為整個設計部都“各自”出差去了,檀山的安保級別會?提到最高?等級,也不用擔心?顧南會?被誰誘騙出門,因為這兩天的檀山不會?讓任何人進出。

    困意來襲,顧南點點頭,閉上眼?睛。

    在這個深冬他們躺在一張床上汲取彼此溫暖,到了早上日出,申市漸漸回暖。

    吃過早飯兩人去到衣帽間,顧西洲穿襯衣,一旁的顧南拉開柜子挑選了副褐色瑪瑙袖扣,領帶也是他挑的,同色系。

    “穿好了。”顧西洲微微昂著?下巴,暗示還要給系上。

    領帶緞面光滑冰涼,顧南環過顧西洲脖頸,仔仔細細打好領結。

    弄好后,顧西洲用額頭抵上他額頭。

    顧南知道,顧西洲很喜歡這個動作。

    親昵、繾綣。

    這個動作也讓兩雙眼?睛靠得無比近,能清晰地從彼此瞳孔中?看到自己。

    顧西洲說:“等我回來。”

    顧南第一次主動親吻,嘴唇挨上嘴唇片刻即分,“不要受傷。”

    接著?他陪同顧西洲下樓,一路穿過草坪去到前門的停車區域。

    門口?保鏢眾多,顧南不好再?說什么,顧西洲倒是毫不避諱親他的額頭,然后坐上車子遠遠駛離。

    待到車尾燈消失在下山的彎道盡頭,顧南回身進入鐵門。

    手機在外衣兜里驀地一震,滿心?歡喜以為是顧西洲發來的信息。

    結果解鎖一看,顧南頓時愣在原地。

    ——顧南你好,我是顧屹為先生的律師胡凱,我與顧屹為先生已?失聯兩天,有些事?情需要向你說明?,請問現在方便接聽電話嗎?

    這是什么意思?

    失聯兩天?與顧屹為?

    手指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加快回副樓的步伐,顧南按下撥通鍵。

    第30章 第 30 章

    嘭地關?上房門, 靠著堅硬門板,顧南不由自主發著抖:“跟顧屹為已失聯兩天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穩定的答話從聽筒傳出。

    胡律師咬字清晰地說:“顧屹為沒?有死?。”

    哪怕內心已在上樓短短的間隙做過預設, 現下這個確切的消息在耳邊炸開,心臟也仿佛被人重重掄了一大錘。

    腦子所有神經繃緊嗡鳴, 眼底整個世界都拉成虛影。

    “有什么證據表明你說得是事實?。”快速穩住心神, 顧南深吸口氣, “如果?你想用我的身份做文章,或者離間關?系, 我告訴你, 你不會成功。”

    顧政希顧明喆動手在即, 要是現在故意安排人來提供假信息引誘他出門或者讓他跟顧西?洲離心。

    現在,他不能拖顧西?洲后腿, 不能給?顧西?洲找麻煩。

    胡律師苦笑:“顧屹為先生當時也這么說過,說您大概不會相信,所以?他錄了一份視頻, 現在我可以?發到您的郵箱。”

    “好?, 你發。”

    幾秒后, 顧南打?開收到的郵件點進視頻一看, 淚水頓時滑落臉龐,也不得不信。

    畫面?中的背景是他熟悉的病房,顧屹為臉色青白嘴唇紺紫地半躺在病床上,斷斷續續地說:

    “小南, 現在看到我會害怕嗎?”

    “抱歉騙了你這么久讓你傷心”

    他狀態很差,說一句話便?要喘息很久。

    驀地捂住嘴, 顧南忍住哽咽。

    “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好?好?記住。”

    “無論發生什么事,楚珂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我的私人律師胡凱, 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聯系你,你可以?相信他”顧屹為氣息奄奄,“但其實?我并不希望他聯系你那樣的話,說明西?洲已經”

    “小南,如果?手術失敗,這條視頻你不會看到。”

    “如果?手術成功,我會回來跟你解釋一些事情。”

    說到這里,顧屹為微微揚起嘴角,瞳孔也染上虛弱的笑意。

    “小南,我很愛你。”

    “等我回來,好?嗎?”

    視頻播盡自動停止,顧南撐著地面?,大幅度地抖動起來。

    電話一直沒?掛,胡律師問:“您看完了嗎?”

    哆哆嗦嗦抹干眼淚,顧南從地上爬起,帶著顫音說,“抱歉胡律師剛剛誤會了你,請告訴我真相。”

    “您還好?嗎?”

    “沒?事。”

    “好?的,事情是這樣的,三月前顧西?洲先生提議,讓顧屹為先生假死?繼承其股份,因為股份超過51%才有調動子公司負責人的權力,和壓倒性的投票權處理集團事項,這樣做的目的是讓顧政希和顧明喆重新動保險箱的念頭。”

    顧西?洲一直被外界詬病篡改遺囑,如果?顧明喆顧政希想要扭轉局面?,要么開箱拿“真正”遺囑,要么弄死?顧西?洲,只?有這兩條路可走。

    這些事實?顧南清楚,畢竟他曾是受害者。

    但接下來胡律師娓娓拋出第一個炸彈。

    “您母親和顧承亦先生的死?亡并非意外,包括您曾經受傷,這是顧政希等人的手筆。”

    “為了找到他們的犯罪證據,所以?顧屹為先生同意顧西?洲先生的提議,并且達成約定。”

    “具體內容是顧屹為先生假死?后,去美?國加州做心臟置換手術,待到國內顧西?洲先生處理好?此事回國。”

    “因為顧屹為先生擔心顧西?洲先生會在事成后阻攔,所以?臨走前交代我,如果?事成后他沒?有回來,讓我告知您真相。”

    聽到這里,顧南已經被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真相震驚得說不出話。

    電話那頭,胡律師不確定地問:“您還在聽嗎?”

    啞聲張了好?幾次口,顧南才發出聲音:“在。”

    了然般等了幾秒,胡律師繼續說:“顧屹為先生在醫院對面?公寓買了一套房屋供我居住,我們每天會在窗臺確認對方是否安全,一天前我看見?顧西?洲先生和他的助理容朗出現在樓下帶走了顧屹為先生。”

    “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去某個地方,但我等了一天多,都沒?有等到顧屹為先生返回醫院。”

    回想昨晚顧西?洲身上的消毒水味道,還有容朗說在國外出差。

    “你有聯系楚珂嗎?”顧南已經不知道自己嘴里說了什么,“楚珂是哥最信任的人。”

    “聯系過,也失聯了。”胡律師慎重地說,“現在我懷疑顧西洲把顧屹為先生囚.禁了起來。”

    顧南顛三倒四地問:“哥的手術成功嗎,這么久誰在照顧他?”

    “很成功,除了醫護人員一直都是楚助理在照顧。”

    怪不得顧西?洲不讓去靈堂,怪不得死去的“顧屹為”臉上罩著白布,那具尸體應該就是捐贈者的吧?

    怪不得顧西洲反復強調說顧屹為不會回來。

    怪不得之前給?楚珂打?電話,顯示國際長途。

    擦干眼淚也穩住喉嚨的顫音,顧南呼吸不暢地問:“為什么你認為是哥哥把哥關?了起來?”

    “因為顧屹為先生自從手術之后身體狀態良好?,不會主動失聯。”胡律師沉沉道,“后面?我去醫院打?聽了下,昨天顧西?洲先生留在美?國的保鏢有去醫院拿過藥。”

    “你現在還在美?國嗎?”

    “是的,還住在醫院對面?。”

    “你知道關?起來的具體位置嗎。”

    “調查不到,我也嘗試開車追上去。”胡律師說,“他們的保安級別太高了,一個街區就甩掉了我。”

    安保級別這么高,為什么胡律師沒?被發現呢?

    顧南問:“他們沒?有發現你?”

    “因為我是白人,在當地并不會引起特別關?注。”胡律師解釋,“我的母親是中國人,父親是美?國人,所以?我的中文這么流暢。”

    “抱歉,我不是懷疑你。”

    “沒?事的我能理解,要是別人突然告訴我這些事,我也會懷疑對方動機不純。”胡律師話鋒一轉,“現在您知道真相,您接下來會怎么做?”

    明天顧西?洲就要簽合同,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更不能現在去質問顧西?洲。

    哪怕深深了解顧西?洲,知道這是顧西?洲能干出來的事。

    顧南閉了閉眼睛:“請給?我一點時間。”

    作為顧屹為的律師,胡凱理所當然維護顧屹為的權益,禮貌地說:“我的建議是立刻報警。”

    “等等!”顧南急聲,“可不可以?不要報警!”

    如果?這里面?有誤會希望這里面?有誤會

    幾秒后,顧南負罪地說:“可不可以?不要報警,哥哥這幾天很忙,等他回來我會跟他好?好?溝通,他一定會告訴我地點,或者我現在到美?國來。”

    “不不不,您現在不要來,現在是非常時期,您的安全也很重要,再?說來了也不一定找得到。”胡律師說,“抗排斥的藥物是一周一拿,如果?后續沒?有保鏢來拿藥的話”

    “好?知道了。”顧南更加負罪地說,“謝謝你胡律師。”

    “不客氣,有后續我會再?聯系你。”

    掛斷電話后,顧南枯坐了很久,顫抖著手指撥通了顧西?洲的電話。

    響了兩聲就接通了,顧西?洲那邊很安靜:“顧南?”

    “哥哥。”顧南聲音很澀,“你在哪里啊。”

    敏銳發現他不對勁,顧西?洲立馬問:“怎么了?你在哪里?”

    “在臥室,沒?怎么。”揪著褲腿,顧南仿佛也將心揪住了,“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話音落,房門從外打?開,保鏢立刻進來查看。

    這才幾秒消息就傳遞到這邊?顧南擺出一副輕松地樣子。

    確認好?安全保鏢退出去,之后電話里顧西?洲才說:“擔心我嗎?”

    “嗯。”

    擔心是真的,傷心也是真的。

    顧南從沒?想過顧西?洲會對顧屹為這樣做。

    “可能明天簽完就會回來,最晚外天。”顧西?洲聲線溫和,“不會有危險。”

    腦子有什么一閃而過,顧南驟然想起顧西?洲在巴哈馬小島說得那句“要一次獲得原諒的權力。”

    原來癥結在這里。

    “哥哥注意安全,不要受傷。”顧南說,“結束后你馬上回來行不行?”

    顧西?洲:“好?。”

    掛點電話,起居室一片死?寂。

    顧南可恥地想,如果?顧西?洲將顧屹為放出來,那么他肯定會原諒。

    因為他心里清楚,顧屹為和顧西?洲做的事情歸根結底是為了自己。

    想了會兒,他去到主樓三樓,顧屹為的房間。

    這間房門還是被鎖著,沒?辦法進去。

    望著對面?屬于顧西?洲的緊閉的房門,他推開進去。

    全屋是經典的黑灰設計,布局簡單大氣,也沒?有人氣。

    空氣里浮動著家里常用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穿過廊廳起居室,來到臥室。

    床頭圓柱形的玻璃罩,玻璃罩里面?是三株做成永生花的吉莉草。

    開得“正”艷。

    摘開罩子撫摸上去,顧南很難受。

    無可否認,他喜歡顧西?洲,但也希望顧屹為好?好?活著,希望能以?哥哥和弟弟的身份好?好?相處。

    他也知道顧西?洲為什么要將顧屹為關?起來。

    因為顧西?洲認為一旦顧屹為回來了,自己就不喜歡他了。

    顧南越清楚,內心就越百感交集。

    一擔心顧西?洲的安全,二擔心顧屹為的處境。

    他想得很美?好?,等顧西?洲回來,把只?喜歡他一個人的想法表明清楚就好?了,讓顧西?洲放心。

    他不會變心也不會喜歡顧屹為,同時更會跟顧屹為講清楚道歉,18歲那年?沒?拒絕那個親吻是他的錯。

    殊不知這種想法太感性了。

    當三人在共同屋檐下生活了十?幾年?,兩個哥哥卻只?有一個弟弟時。

    這注定就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搶奪。

    誰都想爭,誰的手段都不會光彩,誰都會去博那有且僅有的一個愛人身份。

    沒?有退路,亦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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