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的擔心是對的,玩游戲的八個人,起碼有四個人疑似是沈秋予的獵手。
十點半的玩法里,撲克牌a-10分別代表數字1-10,kjq代表的是半數,也就是0.5。這游戲玩的就是博弈和猜測——猜對方的底牌,以及抬價的博弈。
十點半點數少,又容易達成,八個人里面只要產生三個十點半,這局游戲就宣告結束,剩下的都是輸家。懲罰是三位贏家各自轉盤,轉到幾杯上幾杯,最后加起來的酒杯數量由輸家平分。
如果不想喝酒,就要回答贏家提出的問題或者完成贏家的要求。也算是變相版本的真心話大冒險。
水舒第一把被圍獵,毫無意外地輸了。贏家轉盤加起來一共100杯,輸的五個人各20杯。
為防止過度飲酒,酒杯都是不足30ml的小酒杯,度數不算高,但也頂不住一口氣喝十幾杯。
群消息已經從一開始的99+變成沉默地時不時彈出一條消息。
這根本不是對峙,而是碾壓。
:沈秋予玩的好臟,這場子里起碼有四個是他的人,這就是針對吧……
:太慘了,水舒想要的牌一直被抬價,想要就得喝十杯以上
:白寧簡直躺贏啊
傅斯年也很不爽。這局游戲水舒被惡意抬價了三四次,都是沈秋予的手法。
誰都看得出來沈秋予他們并不需要那張牌,拿到之后還直接囂張地殺牌,擺明了就是在惡意抬價,想讓水舒喝更多的酒。
傅斯年張了張唇,想說什么又被水舒按住。纖白手指帶了點酒的氣味,壓在他的側臉,水舒笑意吟吟:“閉嘴。”
傅斯年耳朵紅透,沉默地往后靠。
輸的幾個人都開始喝酒,只有水舒沒有動作,他推開面前酒杯,盤起的金發掉落些許貼著臉頰,雪色皮膚下鼓動血管若隱若現地脆弱。淺笑:“酒量不好,不喝酒,想問什么?”
贏家是沈秋予、白寧,還有一個水舒不認識但是眼熟的男生,是那天替白寧送日記本的大學室友。
三個人可以問兩個問題,或者要求兩件事。
沈秋予長腿交疊,慵懶地摩挲手中酒杯,長相無可挑剔的清俊。他似乎對這樣的圍獵失去興趣,因為水舒并不是一個合格的獵物——連反抗都沒有,就接受得不到牌的現實。
水舒變得無趣了。
宴會開著暖氣,巨大的水晶吊燈暈出光圈,窗外不太適宜地傳來一陣悶雷聲。
似乎又要下雨。a市這半個月總是多雨,下一場雨便降一次溫。有暖氣加持,在場的少爺小姐都穿得清涼,只有水舒還規整地穿著外套,傅斯年替他拿來的。
聽說他前段時間生了場大病還未好全,不太合身的黑色夾克外套下,伶仃蒼白的手腕支著下巴,肌膚雪色唇色殊麗,和白寧的清麗形成極致濃烈的反差。
眾人面面相覷,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個念頭:天老爺,替身果然是審美降級消費。
異樣的比較目光,窸窣的議論,像是溺水的漩渦,窗外悶雷一陣一陣,不遠處的卡座不清楚在聊什么,突然爆發一陣笑聲。
空氣似乎對每個人的待遇不同,寸寸擠壓著白寧呼吸的空間,恍惚間每一次突兀的手機振動似乎都是八卦的群聊消息。
:白寧真比不上水舒
:太普通了
:沈秋予什么眼光??
……
白寧閉了閉眼,他在水舒這里栽過兩次跟頭,怎么也不會情緒沖動再上當。
沒有人要問,那就他來問。
白寧看向水舒,繃緊的情緒緩慢地在惡意的發酵當中緩解。
——轟隆。
閃電劈在山林的另一邊,他說:“水舒,你插足過別人的感情嗎?”
他聲音不小,在場的也都是認識的同齡人,幾乎都是初高中和大學同學,幾乎剎那,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水舒身上。
死寂已久的群聊消息再次瘋狂冒頭,像是天空迅速聚集的烏云,烏泱泱地移動。
:勇
:打起來,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水舒眉眼間的病氣還未完全消除,不論怎樣表情都是懶倦的冷淡。十字星耳墜晃動,他只戴了單邊耳墜,另一側是普通的黑色耳釘。
窗外閃電打過,洶涌的雨水傾盆而下。
沙發上,水舒冷倦地眨眨眼:“好奇怪的問題,林霽月也許也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戴綠帽子。”
原本期待著回答的眾人:“……!!!”
一想到林霽月戴綠帽子,就覺得很離譜。水舒和林霽月感情有多好是他們都看在眼里的事。
在場的一個女生忍不住開口:“你和他感情真好。”
“嗯,他很愛我呢。”水舒超絕不經意秀出訂婚戒指。
這就是他霸占水舒身體的懲罰?這原本都是他的,不是水舒的。和林霽月感情好的是他……
白寧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差,手指即使攥緊也在發抖,然而他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水舒還在和別人炫耀,周遭的聲音幾乎要把白寧淹沒。
這些人不清楚內幕,只簡單地覺得是替身。
膚淺至極。
水舒也是個不要臉的,林霽月根本就不愛水舒。
白寧深呼吸平復心情,提出第二個問題:“一直聽說你的訂婚戒指內另有玄機,能給我看看戒指內側么。”
當初的訂婚戒指是他訂的,在內側刻有他和林霽月的名字縮寫。白寧藏有私心,他刻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水舒的名字。
噼里啪啦的雨水砸在窗戶、屋檐。在場的都是人精,白寧問到這里,態度已經很明顯:他不相信水舒和林霽月感情好,這是在……?
白寧的兩個問題都很尖銳。
結合之前傳的一些風言風語,不少人表情微妙。然而水舒很坦然,亮出的戒指內側也沒有刻著任何字母。
病未好全,水舒聲音有點啞,淡聲:“之前的不喜歡,已經扔掉,這是新的戒指。”
換掉一個不喜歡的訂婚戒指而已,有錢隨便換。
水舒似笑非笑地看向白寧,慢吞吞地補充:“他喜歡我,自然都依著我。”
林霽月不是想要恩愛形象?這下夠恩愛了,回去之后林霽月可得好好謝謝他。
水舒漫不經心地把戒指戴回手上,銀色素戒嚴絲合縫地套在無名指,蓋住那一處長期佩戴的痕跡,像是一種嘲諷。
白寧扯了扯唇,壓抑著情緒不再開口。
至此,第一輪游戲已經結束。
第二輪,沈秋予沒了參加的興趣,替換水舒旁邊的傅斯年,其他人不變。沈秋予留下的“獵手”還在,不用擔心白寧被抬價被迫喝酒。
經歷兩輪被抬價,傅斯年忍不住罵了聲:“這玩的一點意思也沒有。”
每一張牌都被控得死死的,只要他和水舒想要,牌就會被無限抬價。這些“獵手”得到了也不需要,直接挑釁地選擇殺牌。
沈秋予把玩著手里的骰子,勾唇:“別玩不過就覺得沒意思。”
其他獵手也笑嘻嘻:“是呀,只是游戲,別那么在意。”
“要不我讓讓你?”
“想要牌就喝嘛,我都喝好幾杯了。”
傅斯年冷臉,這幾輪杯數一直被抬,這幾個人喝的酒分散下來也不到二十杯。
:嘴臉太丑陋了
:沈秋予還是那個沈秋予
:嘖,白寧又要躺贏了
這已經是第八輪的競價,到這里已經有三個人接近十點半的點數。
幾個富家子弟嘻嘻哈哈:“菜就多練。”
依仗著沈秋予,說話也沒顧及:“玩不明白就多玩玩嘛,傅少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傅斯年:“……”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太囂張了,能不能治治他們?
:上面的你猜猜這是誰的生日會
第九輪,競拍的數字是紅桃4。
水舒出價一杯酒,四個獵手按照先前的模式開始抬價。
傅斯年撇撇嘴,小聲勸水舒:“這群人真是惡心,別競價了,根本玩不過。”
水舒撥弄著手中的底牌,“菜就多練。”
傅斯年:“……你知道學藝術的人精神都很敏感嗎,我真的要難過了。”
怎么連你也罵我qaq
水舒低笑:“待會給你報仇。”
傅斯年星星眼:“你也知道我們學藝術的也很沒有節操。”他可以倒貼。
“滾。”
水舒競價到第九杯,一直沉默的白寧也參與進了抬價當中:“十杯。”
十杯,再加下去也是無底洞,水舒不再競價。另一個獵手接替白寧的競價,以十一杯的價格拍下這張牌。
:又要像上次那樣了
:好無聊
:真心話能不能直接問水舒對替身有什么看法
:樓上的你是要殺了白寧嗎
:哈哈哈哈
大雨伴隨著悶雷,時不時轟一轟在場人的神經。附近裝了避雷針,不用擔心劈過來,但打雷總讓人心慌得緊。
酒桌游戲的主持一直是班長,拍賣結束,班長正想問拍下牌的獵手是要牌還是殺牌,另一道聲音插進來。
水舒將底牌倒扣在桌面上,慢悠悠:“等等。”
班長看過來,腦袋逐漸冒出個問號。
水舒直起身,淺笑:“你們說得對,菜要多練。”
水舒視線緩慢掃過拿牌的獵手,獵手表情微變。他不是第一次玩十點半,開口想要阻止水舒,然而水舒還是快一步。
水舒:“我要看他的底牌。”
十一點半當中的博弈還有個很有意思的玩法——在你猜出對方的底牌的情況下,如果對方惡意抬價得到不需要的牌,你可以在對方喊殺牌前要求查看對方所有牌加起來的點數。如果點數超過十點半那就是爆牌,可以讓對方直接出局并且雙倍罰酒。
猜底牌還是比較困難的操作,畢竟牌數完全隨機不可控,但這也是在被惡意抬價時唯一可以做的博弈。
像是一顆冰塊丟進油鍋里迅速沸騰,全場的氣氛都被水舒這一句話調動。
:好興奮,這就是小說里的打臉現場嗎
:怎么算出底牌的,我現在還是一臉懵
:不難吧,對水舒來說,他高中一直都是年級前三
打起來打起來。
班長有點興奮,他看向獵手,清咳壓了壓嗓音:“那就看一下你的牌。”
雨聲混雜著人群的窸窣的吃瓜議論聲,熾熱的目光快要把他手中的牌燒出個洞。獵手頓了頓,在班長的催促下還是把牌曬了出來:一共兩張,底牌是7,先前拍下的點數3,加上現在拍的這張紅桃4,點數已經超過十點半。
出局,雙倍罰酒。
反殺啊這是。
人群嘩然。
沈秋予看過去,獵手表情尷尬灰敗,全然沒有先前的囂張,沉默地開始喝酒。
酒桌上的酒只有十一杯,雙倍就是二十二杯,等游戲結束還要和輸家一起喝。
水舒拿起酒瓶,酒液傾倒,替那位獵手滿上最后一杯酒,穩穩地放在桌子上。
他往后靠,雪白的膚色有些病態,淺藍色眼眸坦蕩地迎著沈秋予審視的視線,又饒有興趣地轉到沈秋予身邊的白寧。
白寧臉色平靜,看起來對眼前發生的一幕沒什么所謂。分明那位獵手是替他攬下一切。
水舒笑:“這次用了七輪,才等到你開口競價。”
“有人兜底的感覺一定很爽。”
十字星耳墜閃著光,水舒向來偏愛各種珠寶設計。他推了推桌子上僅剩的最后一杯酒,指尖和獵手拿酒的手交錯而過。
這本來應該是白寧的雙倍。
水舒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沈秋予的心跳在這一刻加速,那是嗅到獵物的興奮。
“下一次,我會在猜到你們底牌的那一刻就出手。”
……
群里發言爆炸。
:想問問誰還記得高中成績宣傳欄里水舒的個人宣言……
:虐你如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