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林子不大,一個身形高挑的黑衣少年一手牽著被繩子栓住手的男尸,一手拖著一條足有人大腿粗的黑蛇蛇尾,黑亮的蛇鱗上有一層近乎透明的東西,一路上拖行過雜草讓蛇鱗忍不住微張。
男尸很聽話,哪怕被李存青牽著,他也能繃著兩條僵硬的腿大步走。李存青久不久就轉過身看身后,發現男尸的腰封快掉了,他又幫他系好。
師尊消失后這個公孫家的道友綁在腰間的招魂幡突然就掉地了,他嫌不體面,把招魂幡收好后他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給他穿上,好在二人身形相似,男尸穿上正好。
眼前就是空曠的平地,槐城城墻就在前面不遠處,李存青停下腳步,他微微喘氣,盯著那條閉著眼的黑蛇心里有些惱火,“你這小妖,等我找到我師尊,定要讓你好看!”
想到這,李存青長嘆了口氣,那些黑鳥死了一地后,師尊突然不見了,他只在附近的樹下發現了這只正在吃黑鳥尸體的蛇妖,自己還險些成了蛇妖嘴里的食物,要不是他反應快取出了羅盤阻擋,他真的要交代在這里了。
他抓緊黑蛇的尾巴尖,正要繼續往前走,手里的蛇尾猛地一甩,但沒甩動,蛇腦袋還被一道無形的力往下壓。
李存青看到黑蛇的樣子感到慶幸,幸虧他拖著這條暈過去的蛇妖走時多加了一道定身符,否則剛才那一甩他還真吃不消。黑蛇的頭頂有一張散發金光的符箓,他看了看有些糾結要不要再加幾張。
這個小廢物,真是蠢到家了……
越無潮剛恢復神智腦袋就符箓壓了一頭,而他還發現自己貌似被這個蠢徒弟拖了一路,身上又痛又癢,他惱怒地將頭頂上那張符箓晃掉,身體一卷將拖著自己的人一把卷住。
“宿主,你醒啦!”系統剛開機,看見自己宿主恢復清醒后它還沒松口氣,宿主暴漲的怒氣又將它嚇得不敢吱聲。
濕冷的山洞里,一半是水流急促的河流,一半是石頭遍地的平臺,越無潮靠坐在石壁上,在他的視線里,李存青圍著河邊那條“黑蛇”貼了十幾張符箓,然后才吧嗒吧嗒跑到他面前蹲下。
“師尊,您現在覺得怎么樣?”李存青擔憂地詢問道。
看到師尊蒼白的臉和疲憊的眼睛,他心里一陣發慌,自他拜入師尊座下,何時見過師尊虛弱的模樣,也不知道大乘期修士能不能吃他的固靈丹。
想到丹藥,李存青慌慌張張翻起儲物袋,從里面拿了一瓶師尊以前送給他的固靈丹,將丹藥倒到手心后就要喂給越無潮。
越無潮抓住他的手別開頭,按耐著煩躁說道:“不要一有事就吃固靈丹,其他丹藥也不能這么吃。”
話畢,他松開了徒弟的手,剛才肌膚相觸的地方癢的他想把皮剝下來。
李存青擔心不已,他盯著越無潮又白了幾分的臉,“師尊,我要怎樣才能幫您?”
怎么樣才能幫?
越無潮微怔,隨即笑起來,他抬手勾住徒弟的下巴,“幫師尊一個忙。”
系統不用開機也知道宿主想干嘛,自從他們在這個世界出現問題后,宿主就隨心所欲過了頭,想到一出是一出,他躺在床上想試試獵殺妖獸,下一秒就可以出現在那些七八階妖獸面前。
但是——但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好像不能這么整吧?這樣太太太隨心所欲了!系統趕緊大喊起來:
“宿主你原來在的世界會允許這樣嗎?”
“你以前不這樣的,你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地方道德感很高的啊!”
識海里突然出現的聲音讓越無潮陷入一瞬的迷茫,但很快他就不在意地答道:“我在這里活了六百多年。”
……
神識的糾纏讓兩人都無法保持清醒,越無潮抱緊懷里發抖的人,布滿蛇鱗的手背用力地抓住其后頸,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牙齒時刻做好咬人的準備。
本能不需要特別的理智才能做到,越無潮從附近抓了一條魚,那條魚跳得太厲害,他不耐煩地一口咬住,學會的新功法在眼前浮現,他沒有忘記在魚的耳邊念出聲,沙啞的聲音在河邊流水聲中顯得有些特別,一點就配合的人向來就討人喜歡。
美中不足的是,他新學的功法只能用到一半。
山洞外忽地驚雷乍響,紫色的、金色的和白色的閃光接替著出現在昏暗的天上,悶雷陣陣,不知過了多久,三道雷劈到槐城附近的密林中。
興奮到極致的黑蛇卷做一團,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蛇信有些頻繁地吐出,他的身體偶爾轉動,每轉動一次蛇鱗上的透明薄膜就多褪下一點,被他纏住的人可憐地喊了許久的師尊,黑蛇終于蛻完皮。
紅色的蛇瞳里少了可怖的氣息,黑蛇安靜地待在原地許久,然后才慢慢悠悠地鉆入河水里……
越無潮坐在山洞里最高的那塊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盯著縮成一團坐在河邊望著河水的李存青,對于李存青額心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蓮花印,他感到了久違的疑惑。
這枚蓮花印自他的身體被系統利用天道法則的漏洞創造出來后就存在了,他和系統確認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他便一直這么留著,為什么徒弟也有……
雙修之法還會有這種奇效嗎?
他瞇著眼睛,目光里多了一絲玩味。徒弟看起來有些好笑,明明有話想問自己,卻不敢來問,安安靜靜坐在那里看起來是在發呆,實際上一邊偷看自己的視線有沒有在他身上一邊偷偷抹眼淚。
真是可憐巴巴的。
越無潮本來就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徒弟不問他就不說。
“過來。”
聽到他的話,李存青僵住了一會兒,但還是擦了一把眼淚起身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師、師尊,您找我?”
“再靠近點。”
李存青這回靠得更近了,他甚至能感受他有些滾燙的呼吸。
冰涼的手覆上溫度有些高的額頭,李存青下意識閉眼往后仰,手卻被攥住拉回來,片刻后,那只手松開,他竟然有些悵然若失,那只手的溫度很舒服。
越無潮將徒弟額心的蓮花印藏住后,終于想起了槐城和另外兩個徒弟,他起身攬住李存青的腰,心念一動,周圍之景漸漸變了模樣。
……
此時已天光大亮,師徒倆帶著那具在原地等了快三天的男尸御劍回到城門口,越無潮發現徒弟沒有以前殷勤又愛問問題了,只會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后當小尾巴。
他檢查了一遍罩住整個槐城的結界,沒有發現有多出來的東西后,眸光微暗。
這個陣法不像魔修的手筆,像是老老實實修道的修士布的。他帶著徒弟進去時只是略微調動靈力來打開陣法就順利進去了,按理來說公孫瓚一個化神期修士不至于打不開,除非還有別的原因。
他心中有個猜想,但還需驗證。
越無潮讓男尸靠近結界后撤去他的所有靈力和氣息,很快,那具男尸被結界吸附住,一點一點融進去,他調動靈力想要拉回來,結果根本拉不動,男尸就這樣消失在他面前。
他又朝李存青要了那只正躲在儲物袋里睡大覺的走地雞,趁他沒反應過來前將陣法打開一個口子將他扔了進去,他將自己帶了一縷神魂的靈力化作長繩模樣投入結界里,抬起的手一勾,剛進了城還沒來得及跑的白之翎瞬間就被他拎在手里。
“你去把那具男尸帶出來。”他跟身后的徒弟交代了一句后將陣法再次打開。
李存青進去了一會兒,白著一張臉磨磨蹭蹭走了出來,“師尊,那個道友一靠近結界就被彈開,我拉不出來。”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額頭還冒了不少冷汗,越無潮將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視線隨意打量了一番,徒弟的背有些弓起
他似乎記得徒弟的后腰和腳踝都是他的纏痕,他自己的鱗片都刮疼刮難受了,何況后腰那紅的發紫的蛇纏痕。
心里突然冒出了一點點異樣的感覺,還來不及捕捉越無潮就感覺不到了,治愈那些纏痕只需要他的一點點靈力,他倒是不介意幫他消了。
“轉過身。”
他露出一點若有若無的狡黠的笑,李存青疑惑地轉過身。
師尊的手按在他的后腰,疼痛感隨之消失,他險些想哭出來。都怪那條蛇妖,他差點被勒死了,在山洞里還迷糊時,師尊不讓他提那條黑蛇,他也就不說身上的傷了。
可是師尊還是看出來他受傷了,他瞬間就覺得找到了依靠的人,只是山洞里的事他一想起就覺得自己的腦袋疼。
“師尊,我……”
“何事?”
越無潮將白之翎扔回徒弟懷里,見他又支支吾吾一副不愿說的樣子,唇角微抿,聲音里的漫不經心讓人放松下來,“什么時候想說再說,不必為難自己。”
槐城這里的破事解決后他不會再管什么歷練、什么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