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打槍
追出?門的時候, 池硯幾不可查地愣了下。
也是夠奇怪的,平時跑兩步就氣喘吁吁的人,這會兒躥得比兔子還快。
小小一人, 撐死九十斤,能把樓梯蹬得震天響。
池硯陰暗卻合理地揣測, 她估計是把腳下的樓梯當(dāng)成了自己?的頭再踩。
但問題是——能不能在判刑前先把罪名?告訴他。
……犯人也有知情權(quán)吧。
他三步并作兩步,一次跳下幾級臺階,才?堪堪在二樓平臺層截住人,因為手臂夠長, 人站在中央左右展臂一攔, 幾乎輕輕松松就把她的路堵死了。
“話不說清楚跑什么?你這什么時候染上的毛病。”池硯皺眉看著?她。
但不論?他現(xiàn)在說什么, 程麥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睡著?的池硯,跟他獨處一室的何雨嘉, 溫柔又細心給他關(guān)窗戶蓋衣服, 這和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什么區(qū)別!
一想到這種“蓋衣服”的事在她沒看到,池硯沒意識的時候不知道發(fā)生過多少次, 她就煩躁得想打人。
連帶著?,眼前這張英俊的臉,也成?了讓她生氣的源頭之一。
招蜂引蝶,不守夫德的狗東西!
眼見被他攔住去處, 她干脆俯身?彎腰,想從他手臂下鉆過去,離開這些讓她煩躁的源頭, 卻被人眼疾手快抓住后衣領(lǐng),又給拎了回來。
池硯也沒想到她被抓著?衣領(lǐng)了還不老?實, 不耐地嘖了一聲,直接單手扣住她兩只手腕。
常年打籃球的手掌不僅足夠大?, 掌控力也足夠強,一下就把她控制住。
但哪怕這樣,她依舊重重地偏過頭,一副寧死也不看他的樣子,臉頰鼓得像只河豚。
……媽的,怎么會有人亂發(fā)脾氣,還怪可愛的。
臉蛋鼓成?氣球了都,戳一下會不會漏氣?
他腦子里天馬行空地想著?,手也沒閑著?,真?就試著?往上戳了一下。
白嫩的臉頰陷進?去的同時,女生氣到快要爆炸的聲音也同步在樓梯間響起。
聽到她氣得都快破音的女高音,他非常不厚道地笑了下,又拿手聊勝于無地堵了下耳朵,直到池硯看她尖叫了好一陣都沒要停的架勢,臉頰脖子紅成?一片,再喊下去她都要缺氧暈倒了,也不敢再逗她,無奈舉白旗投降。
“好了好了,別叫了,等會嗓子給你喊劈了。”他沒什么誠意地哄了句,又歪頭思考了幾秒。
今天中午之前都還好好的,那自己?的唯一能惹到她的事就是使喚大?小姐幫忙去校門口跑了次腿,說是讓幫忙拿試卷,但他媽自作主張多送了盒湯累到她了?
想到這個理由,他無語地沉默了幾秒,但見她胸脯起伏地炸毛樣,最終還是心軟了。
算了,她平時也不怎么能用常理去理解。
而且前幾天看了科普,好像生氣多了女生容易得乳腺結(jié)節(jié)?
那還是道歉吧。
和平萬歲,健康最重要。
“行了,別氣了,”池硯嘴角抽了下,“大?不了以后不讓你幫我?跑腿了還不行嗎。我?自力更?生,我?給公主當(dāng)?牛做馬,可以嗎?”
“……”
程麥的沉默震耳欲聾。
雞同鴨講大?概就是這樣的。
道歉都道不到點子上。
偏偏她又沒法說出?自己?生氣在意的點。
池硯在教室太累睡著?了有錯嗎?沒有。
刮風(fēng)了衣服掉了同學(xué)幫他蓋衣服關(guān)窗是他可以控制的嗎?也不是。
他可以決定誰進?物理競賽班嗎?不可以。
但,雖然他沒錯什么,可程麥就是不可抑制地有種自己?的東西被人染指了的感覺。
剛想發(fā)火,但話臨到嘴了,想起他們物理競賽決賽就是明天上午。
就算她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該讓她的小心眼影響到他花了這么多時間心思準(zhǔn)備的考試。
還有……何雨嘉。
雖然她很不喜歡她剛才?的做法,目前也不想原諒她,但確實沒有深仇大?恨到考前去破壞人心態(tài)的地步。
最后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不爽,說了句:“你最好是。以后再敢這樣,要你好看!”
但畢生的忍耐和善解人意也就到這了。怕再待下去會控制不住自己?,程麥低頭斂眉,不再看他,只說:“你先回去學(xué)習(xí)吧,我?要回寢室了。”
見他研究的目光依舊落在她臉上,手上力道半分沒松,她眉頭蹙起,語氣平直地問他:“可以先松開嗎?手被抓得好痛。”
此話一出?,手上的力道頓失。
池硯撓了下眉,依舊不是很確定,試探著?問她:“你不生氣了?”
“嗯。”
“和好?”
“嗯。”
……
嗯個屁。
第二天決賽結(jié)束后,池硯看了眼毫無動靜的手機,心里確定了一個事實:
得,她還沒消氣。
等他出?來的時候,孫況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了,一見到他,立馬抓住人說要請他“搓一頓”。
和他一起參加了兩年競賽,池硯知道這鐵公雞什么路數(shù),無非就是借著?“搓一頓”的名?義想考完跟他對個答案,而且按前兩次的經(jīng)驗,這頓十有八九還是他請,前年的理由是“心里受了傷,錢包不能再受傷”,去年這逼更?干脆,一句“硯哥有錢硯哥請”完事。
但今天——
他搖搖頭,拒絕得很干脆:“這次不行,沒空。你自己?去吃吧。”
“你有什么事兒啊?”孫況看他精神不濟的樣子,懷疑又失望的小眼神掃來:“不是吧哥,就考了幾個小時累成?這樣啊,你撈了啊。”
“撈你妹,”他笑著?踢他一句:“你撈成?狗你爸爸也不會撈。”
見他依舊充滿探究精神地盯著?他的臉,池硯手臂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最后實在受不了同樣一個大?男人這么黏糊的目光,問他:“今天咱們班跟隔壁班不是去了那個藍什么素質(zhì)拓展基地?”
“對啊。”
想起這個勞什子素拓活動,孫況也覺得有些無語又搞笑。
起因是前幾天高二實驗班一尖子生,估計考前家里給的壓力太大?,跑他們競賽樓跳了,人還躺醫(yī)院里插著?管呢,父母親戚天天在校門口拉橫幅鬧,老?師正常上班都受影響。
這一出?搞得榮輝煌頗有種“兔死狐悲”的感慨,生怕高三倆實驗班也出?事,天天緊張兮兮的在這層巡邏,隨機抽取幸運兒談心。
但偏偏有人就嫌他神經(jīng)還不夠衰弱似的,1班有倆人因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在教室當(dāng)?中撕逼吵架,等上課了其中一位當(dāng)?事人悲從中來直接趴在桌子上大?哭出?聲,把生物老?師和榮輝煌都嚇夠嗆,最后商量來商量去,他們估計一致認(rèn)為重點班同學(xué)情誼淡薄,競爭氛圍過于緊張,馬上以“放松加加深班級感情”為由,組織倆實驗班周末抽出?一天去城郊的愛國素質(zhì)教育基地進?行團建。
……
“你說榮輝煌腦子是不是被嚇不清醒了,”孫況納悶:“他是指望靠喊喊口號,把大?家放一塊被教官大?嗓門PUA一下,短暫找回高一軍訓(xùn)最后兩天大?家眼淚汪汪摟在一起的團結(jié)嗎?”
榮輝煌腦子是不是有問題池硯并不關(guān)心。
得到準(zhǔn)確的基地名?稱后他拍拍人的肩:“謝了,兄弟,先走了。”
“欸,你去哪兒啊?”
他頭也沒回,揚聲道:“去感受下教官的大?嗓門和PUA、跟同學(xué)眼淚汪汪摟一起。”
說完,他沖身?后隨意擺擺手,攔了輛的士揚長而去。
沒多久何雨嘉也出?來了,孫況一見她,立馬計上心頭,熱情邀請她:“考完了,走走走,搓一頓去。”
但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人還留在原地沒動,孫況奇怪:“怎么了?”
只見何雨嘉沉默一秒后輕聲問他:“池硯呢?我?們,不要等他嗎?”
想到那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家伙,孫況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管那狗比。”
“嗯?”何雨嘉不解。
孫況甩了下手,無語地替他解釋:“剛出?來就腳不沾地地找程麥去了。”
什么感受教官大?嗓門,什么和同學(xué)摟一起。
他都不稀得說。
就純粹重色輕友。滿嘴鬼話的王八蛋。
不過也是,換他是池硯,好不容易熬到?jīng)Q賽結(jié)束,才?懶得留這兒呢。
畢竟天天搞競賽的沒個人樣,大?家平時在教室都相看兩相厭,哪比得上人程麥,貨真?價實一水靈靈的大?美女,光看著?那都是對眼睛的一種spa。
對于孫況這一堆又羨又酸的復(fù)雜心路,車上的池硯除了莫名?其妙打了幾個噴嚏以外一無所知。
等到了目的地,他找了家附近的羅森,自己?隨便吃了點填肚子,臨走前看著?馬路對面基地簡樸的大?門,沉默一瞬。
這條件估計跟軍訓(xùn)沒差,伙食肯定好不到哪去,那嬌氣鬼十有八九午飯也沒怎么吃。
他走到柜臺前,剛要拿面包,手又停住了。
莫名?其妙發(fā)脾氣的人,連他比賽加油和賽后關(guān)心都懶得發(fā)一句的人,不配得到他池硯投喂的待遇。
手才?插回口袋里轉(zhuǎn)身?想走,池硯卻突然想起了之前初三軍訓(xùn)她因為低血糖暈倒的事。
中午沒吃飽按她生物鐘等會兒兩三點絕對會餓狠,沒準(zhǔn)又得暈了。
算了,還是別給她制造麻煩的機會。
就當(dāng)?提前幫老?師教官醫(yī)務(wù)室規(guī)避掉一些額外的工作量好了。
池硯對著?貨物架發(fā)呆了半天,說服了自己?只是在積德而不是沒有底線的求和以后,他終于沒了心理負擔(dān),懶洋洋地將手從兜里抽了出?來。
他渾然未覺,但自己?自打進?門后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另一頭收銀員的眼里。
原本中午吃完飯還在犯困,可等她一看到這等姿色的超級大?帥比,瞌睡蟲頓時一掃而光。
看他一直站那,明顯沒能下定決心的樣子,那女孩糾結(jié)了半天,在手機那端朋友的鼓勵下剛想主動過去搭訕,問他“帥哥你要有什么困難的話我?也可以請你吃,能加個微信嗎”,就見他像是終于做好了決定,再沒有一絲糾結(jié),大?步流星地拿起一個籃子,用最冷酷的表情把貨架上的東西掃蕩一空。
白熾的燈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站在光里的男生美好得像二次元漫畫里走出?來的少年。
深藍色的圓領(lǐng)衛(wèi)衣和他的冷白皮相得益彰,露出?了點疊穿白t的下擺,下身?是黑色的工裝褲,腳踩一雙耐克的板鞋,身?形頎長,氣質(zhì)干凈得像不遠處山里的泉水,但脖頸上碩大?鋒利的喉結(jié)又讓他多了點冷淡的性感。
又高又帥,便利的籃子在他手里袖珍迷你的像個小玩具,里面裝的全?是什么蛋糕酸奶巧克力之類的甜食。
酷哥和甜食,反差萌拉滿。
收銀員一邊掃碼,一邊心里被萌得吱哇亂顫,努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說了句:“您好,一共168。”
但心理卻不無可惜。
和他剛才?吃的便當(dāng)?對比過就知道,這堆甜食100%不是送給自己?的。
唉,帥哥果然都名?草有主了。
*
因為池硯沒穿校服,又是單槍匹馬一個人中午才?到,在基地門口被攔住好一會兒,那退伍門衛(wèi)大?哥非拉著?他證明身?份,最后和他纏得煩了,池硯干脆一個電話打給劉強,才?終于被放行。
等他到的時候正好趕上真?人CS這個項目。
之前給她帶的零食提前被教官收繳,不讓他帶進?場地,只能等項目結(jié)束來等候大?廳拿,他沒辦法,只能趁人不注意,眼疾手快從那堆東西里面摸了個費列羅巧克力放口袋里,才?跟著?人進?去。
兩個班已經(jīng)被分成?了四個隊,池硯一露面,1班兩支隊伍里的男生立馬歡呼雀躍,就差大?打出?手搶人。
路夏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鼓動其他人慫恿她去爭取,說什么不要浪費自己?的身?份優(yōu)勢,結(jié)果還真?被池硯給聽到了。
人就那么大?剌剌地站那,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一副等她開口求人,要認(rèn)真?考慮的樣子。
但他越這樣,程麥越氣不順。
什么嘛。
搞得跟他多搶手,選妃一樣,瞬間提醒了她昨天發(fā)生的事。
她偏過頭狠狠呸一聲,唾棄她們隊跟著?起哄的人:
“有沒有點骨氣了你們,人1班的,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跟我?們沒關(guān)系,跟你不是有關(guān)系嘛,”他們這隊唯一的獨苗壯丁弱弱舉手反駁了句。
程麥要被背刺的隊員氣死了,“周凱你怎么這么不爭氣。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沒聽過啊,這難道不是個絕佳的機會證明你不是文?科班5朵金花嘛??你再這樣,把隊長給我?當(dāng)?。”
說完,她扛著?把假/槍,看起來牛逼哄哄地進?了訓(xùn)練場地。
但也只是看起來。
進?場沒多久她這個路癡就被繞暈,跟自己?的隊伍脫離。
正像個無頭蒼蠅瞎走亂撞地找人呢,程麥就聽見背后傳來男生一句懶洋洋的:“不許動。”
第62章制服
程麥回過頭。
彩彈槍黑洞洞的口正對著她。
池硯兩腳隨意分立著, 上身微向前傾,槍抵在肩窩,鼻尖貼著槍后座, 一只眼閉著,另一著眼微微瞇起, 正在瞄準(zhǔn)的姿勢。
他身形高大,寬肩窄腰大長腿,穿著件迷彩服,再?配上護目鏡, 還真有點人模狗樣的意思在, 就像……高智商十項全能武力值還拉滿的特種兵。
明明上一秒還在生他的氣, 但下一秒程麥卻不爭氣地被這人迷惑到吞咽了一下口水。
媽的,制服誘惑, 果然男女通殺。
這人, 換個限定皮膚帥得她想喊“Yes, sir!”
但也就那么一秒, 理智就迅速回籠。
被他指著,程麥沒有絲毫害怕,有恃無恐地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聽后面男孩子輕嘖一聲, 半無奈半威脅地輕聲說了句:“不是說了不要動嗎?怎么這么不聽話呢?”
“怎么,不聽你話還有懲罰嗎?”
“哪敢?”他語氣吊兒郎當(dāng)?shù)模澳悄悴挥值脻M世界嚷嚷哥家暴你?”
“……知道就好。”
她說著, 但腳就跟粘在地上了一樣,半點不帶動的。
兩人默默對視著, 視線在空氣中噼里啪啦電光火石地交鋒。
池硯也不急,悠哉悠哉地倒計時。
3
2
1
一聲腸胃蠕動發(fā)?出的咕咕叫打破了這僵局。
聽到這聲音, 池硯相當(dāng)不厚道地撲哧一下笑出聲。
果然啊。
他這是找了個什么神奇寶貝,生物鐘準(zhǔn)到詭異了。
見她尷尬到臉紅還死犟著,他懶得再?計較個高低勝負,沖她招了下手?,“過來?。”
程麥很警惕:“干嘛?不去。我?們現(xiàn)在可?是對立陣營,你是不是有陰謀詭計在等著我?呢?”
“沒有陰謀,純粹陽謀,行了吧?”池硯收了槍,慢慢站直身體,但也很傲嬌地不往她那主動走,只是拿眼神示意?了一下褲口袋,“給?你帶了巧克力,在褲口袋里,不要我?哪去喂螞蟻幫它們改善伙食。”
……
好吧。
挑食鬼程麥地人生信條之一就是:
跟什么過不去都別?跟自己難得看得上眼的食物過不去。
程麥慢慢挪到他身邊,蹲下開始一頓翻找。
這種迷彩工裝褲別?的不多就口袋賊雞兒多。
偏偏碰上的這主還很壞心眼,就是不說清楚在哪擱口袋。
更?過分的是,他不僅站著無動于衷讓她亂找,還要用言語不時對她進行精神干擾和攻擊,諸如“故意?找這么慢的吧?”“想多占會?我?的便宜?”之類。
哪怕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也格外漫長。
找到那一刻,她立馬恩將仇報,恨恨地在口袋里順著擰了人大腿一把,聽到他吃痛的悶哼才滿意?撒手?。
蹲累了,程麥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忍受著這潔癖精嫌棄埋汰的眼神,正要拆開巧克力吃,就聽見前方兩聲得意?洋洋的叫喚。
“誒喲,踏破鐵鞋無覓處,看發(fā)?現(xiàn)什么了。”
“c隊最后一個的獨苗苗,原來?在這呢。”
是池硯他們隊的倆男生,程麥抬頭時正對上其中一個人的槍口。
他沖她笑瞇瞇地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啊美?女。”
感受到危險就想逃跑是物競天擇多年老祖宗刻進了DNA的東西。
本?來?程麥就坐在池硯腿邊,看到危險后她下意?識地拿雙手?抱住了人小腿,抬頭和自己剛剛放話隸屬“敵對陣營”的保護傘對視一眼。
然后——
只見原本?還神色輕松的倆男生笑容立刻僵在嘴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可?置信。
其中一人虎軀一震:
“哥,你干嘛呢?”
看著同樣舉起槍對準(zhǔn)他的池硯,那男生嘴角抽了抽,試圖喚回他的理智,提醒他:“我?們是一隊的啊,哥,自己人啊。”
怕他聽不懂,那男生刻意?在末尾幾?個字咬得很重。
但這番苦心換來?的卻只是池硯無所謂的一聲“昂”。
他姿態(tài)閑適,表情輕松,卻不見半點動搖,手?里的武器也卻沒有半點要放下的意?思。
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確了:不準(zhǔn)打。
接收這個信息的不止對面那倆男生。
有人叛變自己的陣營也要幫她頂著,程麥這個當(dāng)事人自然沒意?見。
她抓緊機會?從地上爬起來?,大搖大擺地把巧克力吞下后才拿起槍往后躲,直到人寬闊偉岸的背輕輕松松將她遮擋住。
期間那倆隊員也沒放棄,依舊忍辱負重地勸他以“事業(yè)為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跟他解釋c隊剛被他們圍剿掉,只要程麥出局,他們最終獲勝概率大大增加。
程麥?zhǔn)裁炊紱]說,只是在池硯回頭淡淡瞥她的時候,眨巴了兩下眼,就那么默默地看著他。
什么都不用說,已經(jīng)?贏了。
須臾,他再?次轉(zhuǎn)身,槍口往上揚了下,不耐地問對面?zhèn)z人:“你倆怎么還沒走?是等哥送一程的意?思?”
“……尼瑪!”
“……靠啊!”
“昏君!”
“妲己!”
到嘴的鴨子就這么被昏頭隊友放海沖走了,還要慘遭威脅。
唯有臟話,才能代表此時心情。
倆人一邊痛心疾首斥責(zé)池硯,一邊不甘不愿地消失在池硯的視野中。
主要再?留下去也沒了意?義,人剛那話擺明了要護著自己的寶貝疙瘩,他們倆毫不懷疑如果他們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襲程麥的話,這位哥會?半點猶豫都不帶地手?刃隊友。
反正碰上程麥的事,這人就能這么毫無理智和原則,有異性沒人性。
那邊倆人怎么想的程麥沒心思顧及,她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眼前這人身上。
毫無防備,袒露著的后背。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開玩笑,校服事件她可?還沒消氣,誰稀罕他保護。
報仇出氣,親自動手?才是最爽的。
這可?是池老師高一元旦言傳身教給?她上的課呢。
剛剛繞過來?時她就留意?著,特意?和他拉開了一臂距離,此時趁著池硯視線停留在前面,巡視著看有沒有其他威脅,她緩緩抬起了槍。
食指用力,扣下扳機,然后——
“咔”
手?里這把不知道幾?朝元老的槍發(fā)?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聲音,子彈就那么、半上不下地,卡在了槍桿子里。
萬事俱備,然后吹來?了一股西風(fēng),大概就是這樣。
程麥欲哭無淚地頓在原地,完全沒預(yù)想到自己只差臨門一腳就能讓池硯晚節(jié)不保的偷襲會?折在這一步上。
但此時說什么都已經(jīng)?晚了。
池硯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她扣住扳機的手?上,眉毛挑了下,而?后緩緩抬眼,對上她的心虛得四處亂飄的眼神。
沒人說話,只有一陣秋風(fēng)卷起樹林里落葉發(fā)?出的嘩嘩聲。
“什么意?思?”他食指尖點了下她的槍口,“恩將仇報啊你?”
都被人撞破了,也沒什么好遮掩的了。
程麥破罐子破摔,木著張臉回:“不都看到了么?想打死你個王八蛋唄。”
“哦,”他歪頭思考了下,“昨天的氣還沒消?”
見她不說話,池硯點點頭,自問自答:“嗯,還沒消。”
說完,只見他走近半步,程麥下意?識以為他沒安好心,跟著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地抬眸:“干嘛?”
“真就這么想弄死我??”他下巴指了下她手?里還沒放下的東西,提醒她:“我?被淘汰的話,那倆人很有可?能會?回頭來?找你,你也很快會?死的,確定要?”
程麥沒吭聲,用沉默回答了他的問題。
很想,非常想。
他也懂了,點點頭,走進一步。
見他抬手?,程麥還以為自己要被他正義執(zhí)行,飛速閉上了眼。
池硯氣笑了,用力擰了下她鼻頭,無語道:“放心,我?有原則,不會?家暴。”
同時,她右手?垂下去的槍被人重新抬起。
她不敢置信地睜眼,只見面前這人一臉閑適淡定地帶著她把槍口挨上了他的小腹,另只手?也跟著搭在了她扣住扳機的手?上。
“要像這樣,對準(zhǔn)了,然后——”
食指被他的大拇指用力往后一推,罷工的扳機成?功被扣響。
“啪”
彩彈在少年的迷彩服上發(fā)?出悶悶的一聲響。
他低笑一聲,“看,想打我?,費那勁搞偷襲干嘛,說一聲,我?不就乖乖送上來?了嗎?”
“。”
這番操作太過震撼,她沉默良久。
“現(xiàn)在消氣了嗎?”他食指搭在她的下頜上,輕輕撓了一下,眼神真誠而?柔軟,“不夠在讓你多打幾?下?哪兒都行。”
話音剛落,他又笑著補充了句:“哦,關(guān)?鍵的地方不行。” ???
還有沒有人能管管這個不要臉的!
她還在那懷疑人生呢,耳朵里馬上捕捉到空氣中那點熟悉的異響。
池硯反應(yīng)很快,把她往旁邊一摟,但終究是剛才分了心,發(fā)?現(xiàn)太慢,躲閃不及,彩彈的點點殘余順著腰線擦過,落到她衣袖上——她也隨著被淘汰。
隨后從另一邊的墻后面跳出來?兩男生,就是剛才被池硯趕走的,笑著沖他們敬了個禮,“硯哥,你都掛了,可?就管不到我?們怎么玩了。送你倆做一對亡命鴛鴦,不用謝!”
說完,吹著口哨,得意?洋洋的走了。
“看吧,說了這倆不會?那么老實,”池硯聳聳肩,“一聽到動靜肯定會?過來?找機會?。”
然而?程麥——
“反正都打死你了,淘汰唄。”
她又沒什么勝負欲。輸了就輸了。
說完,徑直往門口走,但走了幾?步才發(fā)?現(xiàn)身邊這人沒跟上。
她狐疑地回過頭,就見池硯以手?握拳抵在唇邊,明顯在憋笑。
“抽風(fēng)啊你,心情那么好?”
“我?難道不該心情好?你被淘汰了都無所謂,只想干掉我?,這不正說明,”池硯看著她,一字一頓道:“你其實潛意?識里是想跟我?,同生共死?”
……
還同生共死。
美?得你。
跟你同歸于盡還差不多。
*
游戲進程已經(jīng)?快到尾聲,他們到大廳的時候,那邊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被淘汰的隊員。
池硯從教官那拿過自己那袋零食時,頓時就跟進了狼窩一樣,1班幾?個五大三?粗的男生立馬撲上來?哄搶一通,一見那堆女孩子口味的甜食還有什么不懂,一邊瓜分一邊溜須拍馬,什么“24孝好男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亂喊,屬于是池硯想聽什么就無腦夸什么。
直到看到有人把手?伸向某人最愛的冰皮月亮蛋糕,他才出手?搶過。
笑話,店里就那一個了。
“這不行。”他說。
“啊,可?我?就喜歡抹茶味的,不想吃太甜的。”一男生苦著臉抱怨,還想求他,就見池硯眉梢揚起,笑了下,回絕得干脆而?不近人情:
“哦,那你別?吃了。”
誰讓他這個不喜歡那個不喜歡,偏偏喜歡程麥愛吃的口味。
不顧人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池硯不容分說地搶過那個小蛋糕,揣進兜里,徑直向外走去。
程麥剛洗完手?,從口袋中翻出護手?霜涂上,余光里就闖進來?一個不速之客,施施然在她旁邊上坐下,沒主動開口。
敵不動我?不動。
程麥憋住,嘴巴閉得緊緊的,也不說,只是用做科研一樣的勁頭,專注地揉著手?里剩余的護手?霜。
但時間越是推移,她越坐不住。
本?來?在訓(xùn)練場地里打一槍消了的氣眼見著又要回來?大半,然后——
她的手?就被男生的大手?包裹住,磨蹭了下。
終于找到機會?開口,她猛地甩開人手?,質(zhì)問他:“干什么!”
狗比,拉拉扯扯的,我?們還沒和好呢!
這人覷她一眼,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秋天,空氣太干了,蹭蹭我?未來?媳婦的護手?霜。”
“……”
媽的,誰是你媳婦。
確定了嗎就亂喊。
不嚴(yán)謹(jǐn)!不守夫德!
一邊在心里罵這個沒皮沒臉的狗東西,一邊心里卻因為他的話不可?抑制地泛起甜蜜,差點就要被他別?扭的求和逗得破功,但好幾?下過后她還是勉強忍住了。
但凡笑一聲就跟皮球被扎了個洞,氣勢一瀉千里,氣都生不起來?。
不行,不能這么輕松放過他。
她故作冷漠地從口袋里拿出護手?霜丟過去,不肯把手?借給?他了:“自己涂。”
開玩笑,傻子才接。池硯義正詞嚴(yán)地盯著她,隨意?道:“那么浪費干嘛啊,你手?上的就夠了,正好,還能幫你也吸收一下。”
說完,不顧她的反抗,兀自來?拉她的手?。
四只手?瞬間在空氣中啪啪打起架來?,空氣都想穿越回六歲那年,滿是幼稚的味道。
沒幾?下程麥徹底宣告投降,破防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扭著身子要躲開他,但這次,手?被他拉住后沒有再?輕易松開。
他是真的很會?找準(zhǔn)時機得寸進尺。
也是真的很會?哄她。
滑滑的護手?霜很快就被倆人磨擦間消耗了個干凈,不知不覺間倆人已經(jīng)?十指交纏,掌心相貼,男生手?特有的溫暖也滲過那層薄薄的皮膚,沿著血液脈絡(luò),直直傳向她的心底。
一瞬間,又酥又麻,燙得要爆炸。
她試著抽了下手?,沒抽動。
“干什么?”
還是一樣的話,但這回語氣卻截然不同。
池硯深深看她一眼,就像嗅覺最靈敏的獵手?,察覺到人態(tài)度稍有軟化后立馬打蛇隨棍上,一把攬過她將她罩進自己的懷里,誠心請教:“告訴我?吧,嗯?到底為什么啊。生氣太久不僅傷感情還傷身體呢,你別?老折騰我?未來?媳婦的身體了行不?我?心疼。告訴我?原因,來?折騰我?。”
……
其實他當(dāng)時下意?識地的確以為程麥?zhǔn)枪鞑∮职l(fā)?作了。
但后面一想,就算是之前她生這門子氣,也頂多不過裝模作樣,等他求和后好敲詐他一下,哪至于像這次這么真情實感。
明顯是來?真的。
在這方面他就算再?直男、嗅覺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勁,肯定不會?是自己想的理由。
但——
聽完程麥氣勢洶洶地一通輸出和翻舊賬后,池硯辛苦忍了好幾?秒,最后還是笑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就為這個?”
“你什么意?思啊池硯!這還不夠???你還想要什么別?的?”
真誠分享了自己生氣的心路歷程,結(jié)果被人笑成?這樣,更?氣了。
她雙手?一頓亂打,拍得人肩膀啪啪作響,池硯也沒躲,就坐那兒生生受了幾?下任她出氣,好一會?兒后才無奈截住她手?腕,手?上一個用力,勾著人肩膀把人帶進懷里,這回更?親密,直接拉著她做到腿上,雙手?環(huán)住她的腰,不給?她亂動的機會?,才笑著湊到她耳邊給?她投降:
“好了好了,別?揍了。等下我?肩膀沒事先你自己手?打疼了。”
程麥冷哼一聲,撤了手?,嘴上還不肯服輸,故意?拿話刺他:“你說的對,確實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在來?大姨媽弄臟衣服的時候披一下別?人的校服,轉(zhuǎn)而?投桃報李,睡覺的時候細心地幫忙關(guān)?個窗,衣服掉了溫柔地幫忙重新蓋上來?報答么。等明天回去我?挨個教室巡邏找人實踐一下,就先從我?們班的幾?大金剛開始,挨個試他們的校服,然后,唔——”
話還沒說完,就見池硯嘴角弧度立刻拉直,拿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說。
但程麥要是有那么聽話也不叫程麥了。
看他越生氣,她心里越爽,感覺從昨天開始自己受得憋屈終于退散,故意?跟他對著干,掰開他的手?左躲右閃完善自己的“死亡名單”:
“我?還要找孫況張驊陳俊——唔”
這一回,男生的大手?猶如鐵鑄一般牢牢附著在她腿上,任由她唇瓣開開合合在他手?心摩挲,發(fā)?出含糊不清的抗議也沒動搖。
“名單挺長啊,早有預(yù)謀?”他眼神生冷,毫無情緒地沖她扯了下嘴角,宣布道:“你一個都別?想。”
“…… ”
霸道。
專制。
不愧是他。
等晚上結(jié)束素拓訓(xùn)練,程麥對他的評價又一次得到驗證。
兩個班跟來?的時候一樣,分兩輛大巴車回去,但偏偏就有一個人,視所有規(guī)矩如狗屁,大剌剌出現(xiàn)在了2班巴士的門口,不顧頓時四起的“女婿來?啦”類調(diào)侃和孫文想暗殺他的眼神,大搖大擺地穿過所有人的座位,朝坐在車最后的她走來?。
一步又一步,不疾不徐,嘴角的笑卻很堅定。
按后來?目睹全程的某同學(xué)?告訴她的,池硯那晚走得不像是巴士的通道,像是通往牧師和新娘所在圣壇的紅地毯。
車載音響里激昂的搖滾入耳自動變成?了《婚禮進行曲》的模樣。
空氣里巴士的劣質(zhì)皮革味此時都散出教堂紅白玫瑰香。
車?yán)锖芎凇?br />
程麥剛坐下的時候還在吐槽烏漆麻黑的不方便玩手?機,但此時卻無比感謝那個摳摳索索不肯開燈的司機。
至少不用讓池硯看到她肉眼可?見的臉紅速度,給?這臭屁鬼再?多一點自戀的契機。
“你來?這里做什么,”程麥明知故問:“怎么,天太黑,車牌都看不清了?1班的車在前面一輛。”
然而?這一幕,落到池硯眼里,卻截然不同。
燈光昏昏,但愈發(fā)?襯得她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眸如水、如云,晶瑩透亮,看一眼就能讓人陷進去。
像,一朵開到最嬌艷的小玫瑰。
黑暗成?了最好的背景板,沒有喧賓奪主分毫。
池硯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jīng)?地賣慘:“我?們班那坐滿了,我?這個臨時過來?的就被趕下車了,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擠一下了?”
說那話就像是純粹配合她在演戲玩,半點要征求她意?見的真誠都沒有,邊說他已經(jīng)?邊抬起了程麥摁在靠走道座位上的手?,就跟坐自家沙發(fā)?一樣無比自然,然后拉著她的手?擱到他肩膀上,自己則一偏頭,靠在了她肩膀上蹭了下,趕在程麥趕人前搶先賣慘,低聲呢喃了一句:
“別?動,讓我?靠一下,今天好累。”
一句話,成?功把程麥變成?個小機器人,不僅沒動,甚至口嫌體正直地乖乖坐直了,方便讓他這個高海拔的靠得更?舒服。
等路夏上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鳩占鵲巢閉眼睡得安詳?shù)某啬橙耍退荒槦o措又笑得比蜂蜜還甜的閨蜜。
她滿臉問號:
“Hello,這難道不是我?的座位嗎???什么情況呢我?請問。”
在她欻欻有力的質(zhì)疑目光下,程麥根本?沒底氣看,默默低下了頭,憋了好半晌才弱弱幅復(fù)讀了一遍池硯之前賣慘的說辭:“他說他累了。”
……對不起。
“見色忘義啊你,”路夏隔空戳了下她額頭,知道她又被面前這頭閉眼還在偷笑的大尾巴狼哄騙走了,懶得再?做掙扎,直接朝前面的空位置走去,離開前沒好氣地感慨了句:“真是沒出息啊沒出息。”
“……”
指控罪名的確屬實。
無法辯駁,只能認(rèn)罪。
第63章校褲里摸校卡
“吱——”
“草, 王冰能不能把你箱子快點弄走啊,放過道是想摔死誰。”
“講臺上這堆書誰忘了拿?”
“……”
程麥過來一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往日課間安靜得好似古墓派繼承人?開?大會的教室此時卻熱鬧得像菜市場, 桌椅拖動的?刺啦聲,抱怨叫罵和提醒聲, 叮叮當(dāng)當(dāng)交錯成一片。
池硯人?不在?,但他的?座位程麥一眼就能找到,反正整間教室里最干凈,東西?最少的?“開?除風(fēng)”桌子就是。
這次他終于離開?了坐了兩年的?位置, 換到了中?間大組最后?一排, 同桌也換掉了, 變成?了孫況。
剛下?午休從宿舍出來,她就收到了池硯的?微信, 讓她過來1班一趟。
見她來, 孫況見怪不怪了,樂呵呵問她:“來找我硯哥的??坐這兒等會唄, 老?劉剛剛把他叫走了。”
程麥慢吞吞哦了一聲,有?些奇怪,“你們怎么今天在?換座位啊?”
要知道,自從上了高二, 劉強在?這些班級瑣事上越來越放養(yǎng)1班,幾乎每學(xué)期開?學(xué)確定座位后?,身邊的?人?一個學(xué)期都不會變了。
盲婚啞嫁, 十分殘忍。
孫況其實也不懂,思考一瞬后?決定放棄思考, “班頭的?心思你別猜。”
“不過多謝老?劉成?全,從高一開?始覬覦的?硯哥同桌寶座終于是我的?了哈哈哈!”這個消息顯然讓他難言興奮, 一臉陶醉又得意地沖程麥炫耀道:“而且我聽老?劉說,是硯哥主動要求的?跟我當(dāng)?同桌!競賽班就一直黏著我,吃飯上廁所打水統(tǒng)統(tǒng)拉著我一起你敢信??現(xiàn)在?更變本加厲了,同桌都不肯放過我……太愛了沒辦法。說實話,按我倆這感情進度,都有?點替你擔(dān)心了。”
……
深井冰。
程麥搓了下?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剛想吐槽他,就被?身后?囂張又欠扁的?男聲打斷:
“兒子,爸爸是很愛你沒錯呢,”池硯微微一笑,“但你要再成?天在?外面口無遮攔地瞎炫耀,我也不介意讓你感受下?另類的?父愛如山。”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的?,也不知道到底聽了多少,他倆轉(zhuǎn)頭的?時候池硯閑閑地靠在?門框上,單腿曲起,目光戲謔。
面對孫況委屈控訴的?小眼神他無動于衷,只沖程麥勾了勾手,“走,去小賣部。”
孫況不無期待地看著他:“爸爸想吃雞腿。”
池硯也就思考了一秒,隨后?嘴角冷漠勾起:“嗯,想著吧。”
頓時,孫況就差把“區(qū)別對待、偏心”這幾個大字釘池硯臉上了,譴責(zé)的?目光在?池硯和程麥身上來回?打轉(zhuǎn),好半晌才吐出幾個字:“果然,子女不合,多是父母失德。”
一頂黑色鴨舌帽從門口直沖孫況臉上而去,池硯和程麥同時默契道:
“滾。”
走出門,程麥還有?點淡淡的?不自在?,沒話找話問了句:“去小賣部干什么?”
“好問題,”池硯沉吟半晌:“我不是去買東西?的?,難道我是能去那找老?板聊人?生聊哲學(xué)的??”
“……首先,你根本就不會哲學(xué)。其次好好說個話你是能怎樣。咱能別老?用反問句嗎?”
“那你別老?問傻問題?”
她捏緊拳頭,忍辱負重道:“那你別跟我說話。”
“那不行。”他秒回?。
“為什么?”
“忍不住。”
“哦~”
“滿意了?”他哂笑一聲:“可以走了么?”
“……走走走。”
*
午休結(jié)束后?的?那半小時,是小賣部的?高峰期。看了眼外頭陰沉沉的?天,和被?妖風(fēng)吹得群魔亂舞的?樹枝,她立馬萌生退意,沒出教學(xué)樓就反悔了:“你自己去給你同桌買雞腿吧。我不餓,不去了。”
詭異地沉默片刻后?,他語氣?不確定地揚聲問:“這是吃醋?”
然而程麥——
“……啊,吃什么醋?”
心理素質(zhì)強大就是這樣的?。
明明自己自作多情了,卻半點不見尷尬,只是平靜地點點頭,意味不明地感嘆道:“稀奇了。”
程麥不解地嗯了聲,“什么?”
只見他黑亮的?桃花眼彎起,程麥直覺不妙,估計自己又給遞了話頭給這人?損她的?機會。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見他挑了挑眉,笑著掐了下?她的?臉頰,把她嘴唇都變成?了個o型,慢悠悠調(diào)侃道:
“還有?聽見我家養(yǎng)的?豬嗷嗷叫喚自己沒胃口的?一天,這不稀奇么?” !
她就知道。
“池硯!”程麥用力踢了她一腳,又氣?又無語:“你一天不嘴我就不爽是吧。”
空氣?又詭異地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順著她說的?話,男生晦澀的?目光在?那張微微開?啟的?紅潤唇瓣上滯留了幾秒,才轉(zhuǎn)過頭,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輕描淡寫丟出一句:“雖然不知道你具體?指代的?是哪個,但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嗯,你說的?對。”
“博覽群書”的?她隱隱約約察覺到了這話似乎不是通往的?小賣部,而是高速公路。
她不確定地偷偷瞄過去,對上人?坦坦蕩蕩“對,你沒想錯,我就是有?那個意思”的?眼神時,程麥雙頰爆紅,牙齒磨得嚯嚯響:“不是說要去小賣部嗎?怎、么、還、不、走。”
說、多、錯、多。
她發(fā)誓,接下?來她就是再沒胃口,強撐著吃下?去,撐成?一頭貨真價實的?小豬,也絕對不再去主動招惹他多說一個字,給他任何借題發(fā)揮的?機會!
*
但就如世界上所有?人?幾乎都受到我國?著名哲學(xué)家的?真香定理這個魔咒的?統(tǒng)治一樣,一推開?小賣部的?門,烤腸和爆米花的?暖甜氣?撲面而來,腦子里還在?叫囂著不餓的?程麥胃馬上口嫌體?正直,一陣蠕動。
秉持著來都來了的?想法,程麥腳步誠實地往那邊靠,可才邁出一步,就被?人?扯住。
“?”
“走錯了,是這邊。”他單手勾住她的?帽子,像遛小狗一樣扯著她往人?少的?那邊走。
程麥剛想問你眼瞎啊我愛的?烤腸就在?這,卻在?看到他拿起的?東西?的?那刻都吞了回?去。
“幫忙挑一下??”他隨手拿起一件,沖她示意。
程麥心底隱隱有?個猜測,但生怕自己是自作多情,扯了下?他布料柔軟的?白?色衛(wèi)衣下?擺,故意裝不懂地問他:“怎么,你校服外套全洗了沒干啊?”
但她這些心眼子在?池硯這個老?熟人?面前簡直就是白?搭。
池硯半點都不慣著她,嘲她:“別裝了。就是你想的?那樣。以前的?不要了,幫忙挑兩件新的??”
“唉呀,”程麥浮夸地捂住自己的?嘴,主要還是想擋住嘴角喪心病狂瘋狂上揚的?弧度,扭了扭身子,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多浪費啊。好端端地干嘛扔呢?”
然后?她就意料之中?地接受到身邊“你看你又問傻問題”的?鄙視眼神。
她發(fā)誓,如果池硯敢再拿這事調(diào)侃她,或者動用反問句嘲諷大招,她一定要跟他沒完!
但這次,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潛在?的?危險,池硯聳聳肩,還是老?實回?答了:
“你都為了兩件被?別的?女生碰過的?校服大發(fā)雷霆,生了整整一天氣?了,我還敢往身上穿?”
他摸了摸后?頸,低聲吐槽了句:“又不是不要命了。”
而且他有?潔癖。
那次聽孫況的?把校服借給何雨嘉遮一下?他沒什么意見,也是個正常男人?該做的?。
但那并不等同于洗干凈了他還會穿,所以何雨嘉當(dāng)?時扯什么手洗還是扔公用洗衣機他壓根不在?乎。
反正洗再干凈他也不會上身了。
事實上,借完還回?來還能被?他接受的?,也就初中?的?程麥才有?過這待遇。
當(dāng)?然,借衣服的?對象變成?她的?話,什么手洗機洗都不用指望。這位是個典型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公主,連把臟衣服丟進洗衣機這種最簡單的?善后?工作都不會干,反而會借著大姨媽來了作威作福吆喝他自己去洗,順便在?那幾天好好給她當(dāng)?牛做馬。
……
雖然他語氣?微諷,但程麥還是不可抑制地為他的?坦白?在?心里砰砰放起了煙花。
她嗖地一下?蹭過去,抱住他手臂晃了晃,雙眼亮晶晶的?,又開?始犯起了老?毛病——
問傻子問題。
“真的??”
池硯才不慣她。
“假的?。”
說完,他抽出手臂,嗤笑一聲,作勢要走,就被?身后?一聲含羞帶惱的?“池硯!”叫住。
不慣她,個屁。
他轉(zhuǎn)過身,沒好氣?地彈了下?女生光潔的?額頭:“傻不傻啊你。”
“我就傻!”她歪頭挑釁地看著他,臉上滿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反正你就喜歡傻子!”
這么破罐子破摔,倒叫他一時無話可說了。
池硯雙手插兜,立在?原地沉默望天良久。
程麥陰測測地問:“難、道、不、是、嗎?”
……
傻子都知道在?這種時候不能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跟她斗氣?。
“是是是,”他飛快地翻了個白?眼,“現(xiàn)在?可以干正事了嗎大小姐?”
正事?
什么正事。
哦,幫忙挑衣服。
但這樣,好像結(jié)婚以后?老?婆安排老?公的?衣柜啊什么的?。
什么嘛!猝不及防地讓幫忙干這種事,怪叫人?害羞的?。
程麥心里被?自己浮想聯(lián)翩的?小劇場都要甜得冒泡了,面上還要故意拿喬。
她努力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手在?柜臺上一堆校服里挑挑揀揀,吐槽說:“校服不都一個樣嗎,有?什么好挑的?。”
光聽語氣?倒是到位的?,如果忽略她嘴角怎么都壓不平的?弧度的?話。
“嗯,也是,”池硯點點頭,拿起兩件外套看了下?尺碼就要去結(jié)賬,卻又被?人?拉住衣角。
“你就走啊,不是說讓我?guī)兔μ魡幔俊彼粷M地指責(zé)道。
池硯昂了聲,偏頭滿是困惑的?表情看著她:“我記得剛才有?人?說過校服都一個樣?那就別耽誤了,有?這個時間不如回?去讓你多背個單詞?”
“……不,我現(xiàn)在?覺得,”程麥立刻反悔,指著她剛翻過的?一件,小聲道:“還是這件更好。”
池硯“哦”了一聲,點點頭:“看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去隨機進化了一下?,已經(jīng)有?透視眼能透過塑料包裝看懂衣服里面流水線工廠作業(yè)下?的?細微做工差別了?”
……
他怎么這么多話?怎么寫語文作文不見他這么針砭時弊字字珠璣表達欲爆棚?
果然這人?不抓住機會嘴一下?她就不爽。
程麥無語地撇撇嘴,既不理會他的?嘲諷,也不辯論什么。
反正講不過就干脆不講理,論在?池硯面前耍橫耍無賴,沒人?比她更精通。
“那我就要選這個。你耽誤了我寶貴的?下?課時間,就必須聽我的?。”
說完,她拿著自己選好的?衣服,跳到他身邊,手伸進他的?校褲口袋里摸了亂摸幾下?找校卡。
整個過程很快。
池硯雖然嘴上不客氣?,但沒攔她,也沒躲,雙手垂下?站在?原地,一副任她為非作歹的?姿態(tài)。以為你他的?配合,找到校卡全程大概也就四五秒不到吧。
但校服褲布料實在?很薄,再加上她有?些著急忙慌地把被?人?把手拉出來,一時間沒控制住力度,也接觸到了很多不必要的?地方,男生溫?zé)峋o實的?大腿肌肉觸感順著那層薄薄的?面料傳遞過來,。
呃。
很奇怪的?觸感,她只能說。
大概就是,指尖碰上了一塊著火的?石頭,自己的?清白?的?手也被?這塊石頭給燙到了。
為了不顯得很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程麥刻意裝出一副咋咋唬唬,毫無知覺的?樣子,拿到鑰匙后?沖他得意的?晃了下?就跑去柜臺結(jié)賬,徒留下?從她伸手進去開?始就僵成?雕塑的?少年——
呆在?原地靈魂出竅。
罕見地有?點堂皇……和茫然。 ???????????
第64章霸道的驚喜
尷尬會不?會傳染程麥不?清楚, 反正關(guān)于小賣部她那次不過腦子的意外接觸,倆人之后都高度默契地再沒提起過。
沒過幾天,她的注意就被別的事情分散。
周三下完早自習(xí), 她和?路夏從食堂溜達回來,就見后勤在報刊公告欄上進行每天的例行任務(wù)。
但這次, 除了?換上當(dāng)?天報紙以外,閑置許久的通知欄也終于被利用起來。
一張通紅鮮艷的大字報占了?近一半的位置。
「熱烈祝賀我校高三1班池硯同學(xué)獲國?家一等獎(金牌),入選國?家集訓(xùn)隊,保送清華大學(xué)。
熱烈祝賀我校高三1班何雨嘉同學(xué)、孫況同學(xué)獲國?家二等獎(銀牌), 獲高校降分優(yōu)惠錄取政策。」
右側(cè)是以池硯為首三人的證件照。
照片中?男生皮膚冷白, 有棱有角, 眼神冷淡地直視鏡頭?,安安靜靜的, 卻?有種蔑視一切的拽王氣質(zhì), 看?著不?像是獲得保送金牌的學(xué)神,更像是會因為看?起來就是非很多的臉惹是生非的刺頭?學(xué)生, 還?是最讓老?師頭?疼的那種。
程麥的眼神黏在“金牌”那幾個字上好一會兒,巨大的喜悅在她心中?激蕩著,好一會兒才回神,尖叫著一把抱住路夏:“啊啊啊啊!夏夏他做到了?!池硯又拿到了?國?一金牌!!他真的太棒了?嗚嗚嗚。”
一路看?過來, 沒人比她更清楚池硯為競賽付出多少。
就算他是天才,但走?到這一步,他的對手也是同齡人中?最優(yōu)秀的天才。
沒人可以不?努力就獲得成功。
也許一開?始是出于興趣想打?發(fā)時間, 又或是想挑戰(zhàn)所有棘手的難題,他才參加競賽, 但池硯就是那種不?做則已,一做必定會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的性格。
他總是這樣, 什么都要最好的,也有魄力為此付出一切。
少年從不?缺破釜沉舟追求目標(biāo)的勇氣。
她太為他感到激動,眼眶很快就紅了?,積聚起的淚水堆在眼眶邊緣,搖搖欲墜,可偏偏,嘴角卻?是最燦爛的笑。
“嗯嗯,你家池硯好厲害,我知道啦,”路夏幫忙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珠,開?玩笑道:“他拿獎,反倒是我的背要讓你拍紅了?。不?行,等會兒得找你家那位監(jiān)護人要醫(yī)藥費。”
最后路夏的“醫(yī)藥費”,還?有被池硯本尊戲稱他們不?安好心,為他半路開?香檳的“慶功宴”,以及他出發(fā)去北京集訓(xùn)前一天的“踐行宴”,應(yīng)韓又元的強烈要求,挑在周天下午放假的那倆小時里,選了?學(xué)校附近一家新開?的大排檔一次性解決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路夏好不?容易得到個機會半月一度從學(xué)校出來改善伙食,這會兒出錢的冤大頭?池硯就是她日拋版的衣食父母,趁程麥去洗手間的間隙,她不?顧江越笑得危險的表情,跑過去湊到池硯邊上故弄玄虛地給他通風(fēng)報信:“欸,程麥今天晚上有個大驚喜要送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
本來期待能從這張冰山臉上看?出點情緒波動,但他卻?紋絲未動,不?過淡淡掃她一眼,就接著給自己和?程麥的杯子里續(xù)飲料,手全程穩(wěn)如老?狗,聽完后過了?兩三秒才平靜地哦了?一聲?。
路夏大失所望:“就這?你也太沒勁了?吧!”
“我有沒有勁不?要緊,”池硯微微一笑:“但如果你再不?跟我保持點距離,今晚江越估計會趁我在宿舍熟睡得毫無防備地時候先一步暗殺我。”
果然,他剛說完,路夏就被人不?由抗拒地抓回了?座位,頭?頂也被輕輕拍了?下,叫她別搗亂。
但沒關(guān)?系,江越控制得了?她的人,大庭廣眾下控制不?了?她的嘴,路夏接著激他:“你就真不?好奇程麥給你準(zhǔn)備什么驚喜?別裝了?。”
她緊緊盯著他,別說正常人了?,哪怕死人,被她這么盯著都能看?活過來,但偏偏眼前這位就不?走?尋常路,心理素質(zhì)強大得不?行。
嫻熟地給程麥剝了?小半碗蝦后,池硯才無所謂地回了?句:“誰說我不?好奇。但你也說了?,是她要給地驚喜。那我要提前從你這知道了?,她不?會失望?”
“而且,”池硯掀起眼皮涼涼覷她一眼,“我問了?你就會說?”
“……”
你清高你牛逼你寵lp你了?不?起。
BTW,確實不?會:)
這么會揣度人心,不?做心理大師真是浪費你了?。
路夏撇撇嘴,說了?句“沒勁”。
余光瞥到程麥從廁所出來的身影,她立馬收了?豎到一半的中?指,若無其事地舉起杯子,吆喝大家一起終于干了?件正事——舉杯敬一下今天的主人公。
對于飯桌上先前的暗流涌動,程麥一無所知,自從中?午從門衛(wèi)室拿到那個快遞后,她滿心眼記掛的都是這事兒。
吃過晚飯,又熬過三節(jié)晚自習(xí),終于,在池硯送她回寢時,讓她找到了?等待已久的機會。
那會兒剛下晚自習(xí),女寢樓前人來人往,程麥從宿舍拿完禮物后還?饒有閑心地站在走?廊上往下望了?下,想突擊檢查下某人在她離開?的時候有沒有安分,映入眼簾的就是男生雙手插兜、泰然自若的高大身影,在昏暗的路燈下,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為了?避開?人流,也不?想太引人注目,池硯站到了?一邊的側(cè)路上。
但效果么,只能說聊勝于無。
幾乎所有經(jīng)過的女生都在不?同程度地扭著脖子往那頭?張望,但身處關(guān)?注中?心的他卻?仿若未覺,視若無睹。
二樓和?他站的地方隔得不?遠,程麥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池硯全程的表情——
不?見一絲尷尬。
當(dāng)?然,也沒有任何眼神波動,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嗯,表現(xiàn)還?湊合。
程麥老?師勉強可以給個80分吧。
她心滿意足地翹起嘴角,拿著禮物跑下樓,卻?在靠近他時突然起了?壞心,故意放輕了?腳步,估算好距離后蹭地一下跳起來,撲到他背上,沖著他耳朵大喊一聲?“surprise”!同時雙手雙腳緊緊纏在他身上,盡情感受了?下187的空氣和?視野。
男生肩膀?qū)掗煟?起來并不?明顯,但其實因為常年鍛煉,背上有一層很薄很緊的肌肉,非常具有力量感和?安全感。
哪怕這會兒被她突襲,也不?過是往前晃了?一下,就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甚至還?故意彎下腰,讓她感受到失衡帶來的恐慌而尖叫時,才笑著直起腰,雙手抓住了?她的大腿讓她穩(wěn)住后才偏頭?問:“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嗯……你自己?”
雖然不?完全是,但——
“怎么,你有意見?不?滿意還?是不?愿意?”
程麥圓圓的眼睛危險地瞇起,像只生氣時像主人大聲?發(fā)出信號的小貓咪,本就摟得很緊的手這會兒更是干脆用力勒住他修長?的脖子,緊到她都能毫無阻隔地感受到隨著他說話上下滾動的鋒利喉結(jié),和?他說話時聲?帶發(fā)出的震顫。
他咳嗽一聲?,笑著說道:“哪敢。”
總算說了?句人話。
也讓她對接下來要送的那個禮物稍微有了?點信心。
程麥基本滿意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她下來。
等她扭扭捏捏從校服口袋里掏出自己要送的禮物遞過去時,平素沒事總淡著張臉的男生肩膀可疑地抽動了?好幾下,最后還?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翻著手里還?沒他巴掌大的粉色人偶,笑得前仰后合。
“你……”他看?了?眼玩偶,再看?看?面前女生嫣紅得像春日桃花的臉蛋,又破功了?:“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是,對不?起,真不?是嘲笑你,但這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
買的時候不?覺得,但這會兒拿出來正兒八經(jīng)當(dāng)?禮物送人,還?被收到的人當(dāng)?面嘲笑的時候,程麥深刻認(rèn)識到了?“羞恥”二字到底是怎么寫的。
但他也太夸張了?吧!
“……池硯你笑夠了?沒!”
見他笑到快蹲下,一副沒完沒了?的架勢,程麥惱羞成怒,用力踢了?他鞋子一腳,“不?要還?我!”
說著她動手要去搶玩偶,心里后悔到恨不?得穿越回去,摁死那個腦子一抽在某寶下單天價設(shè)計定制玩偶的大冤種。
但沒想到,池硯笑歸笑,反應(yīng)倒一如既往地快,飛速站直了?身體把玩偶舉高到她跳起來也夠不?到的海拔,然后抬頭?一看?,正好和?Q版程麥玩偶的大眼睛對視上,頓時又樂不?可支。
“哈哈哈哈所以,其實我猜對了??真是把你自己送給了?我啊。”他嘖嘖兩聲?:“池硯,天才。”
“要點臉吧哥哥。”她翻了?個白眼,抓住這個機會把剛才被笑話的氣全懟了?出來。
本來還?醞釀了?很多嘴他的語錄,但卻?被他接下來一句四兩撥千斤的話輕飄飄堵了?回去:
“怎么,在程麥學(xué)這門科目上,池硯難道不?是滿分天才?”
“……”
是是是。
你滿分的何止這一門。
還?有“厚臉皮”和?“不?要臉”這倆門互斥學(xué)科。
她被人堵得無話可說,但池硯顯然沒打?算就這么放過他。
只見那雙澄黑的桃花眼清亮清亮的,眼尾微微上揚,蕩漾著得意的笑意,像只男狐貍精一樣,蠱惑人心。
程麥就很不?爭氣地被蠱惑了?一秒,放任他湊近,一只大手落在她頭?頂時,池硯愉悅到翹尾巴的聲?音也在她耳邊響起:
“不?過。寶貝,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什么給了?你這個靈感哈哈哈哈?”
他沒完沒了?的笑話此時程麥已經(jīng)沒心思去計較了?,滿腦子都被那個二字的犯規(guī)稱呼炸得頭?暈?zāi)垦!?br />
這是他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叫出這個親密的有些肉麻的稱呼。
媽的,犯規(guī)!
但是好喜歡他犯規(guī)啊啊啊啊啊!
雖然心里已經(jīng)開?心的要死了?,但程麥卻?死裝著,還?要故意唱反調(diào):“誰是你寶貝,別亂喊!”
“你都弄個自己的q版玩偶這么大的禮送我了?,你說呢?”池硯手?jǐn)n住她的后腦勺,湊到她耳邊,笑說道:“當(dāng)?然是你池硯哥哥的神奇寶貝。”
麻麻地。
沒完沒了?了?是吧。
感覺因為這個禮物,他尾巴能翹到天上一年不?帶放的。
程麥咬牙切齒地伸出手,反悔了?,“還?給我,不?送了?!七天無理由還?可以退款呢。”
池硯微微一笑,顯然不?以為然,只問她:“什么時候淘寶服務(wù)這么周到了??定制的還?能退,是不?是有點太不?保障商家權(quán)利了?。”
尼瑪。
說你是資本家真沒冤你。
“在你這個土狗不?網(wǎng)購的時候,淘寶完善平臺政策,積極保障我們買家的權(quán)利,行了?吧?還?我!”
但這番話就像往棉花里扔了?塊石頭?,連個響都沒有。
池硯搖搖頭?,拒絕得輕描淡寫卻?干脆果決:“那不?成。送出去的東西還?能收回去啊。”
“為什么不?行?”她理直氣壯地看?著他:“那我,就只送東西給真心喜歡我禮物的人。”
而不?是一直不?停取笑我的王八蛋!
“注意言辭啊,少給哥扣帽子,”池硯對這種嚴(yán)重的指控拒不?承認(rèn)。
看?她氣鼓鼓的側(cè)臉,又覺好笑,微微弓著身子,平視著她的眼睛,誠心請教她:“怎么才算真心喜歡你的禮物呢?”
……
既然他遞臺階了?,程麥也就一如既往非常熟練地順著臺階下了?。
畢竟這玩偶雖然小小一個,但用的材質(zhì)都是上乘的,又是有名畫手獨家設(shè)計,給她配了?衣服,又因為她要【能穩(wěn)穩(wěn)立在平面】上的特殊需求,額外給她設(shè)計了?一個很好看?的坐姿動作,雖然看?著不?起眼,但花了?她小一千,賭氣拿回來自己留著那她可虧大了?。
而且,她留著自己的玩偶做什么,多奇怪。她又不?像池硯那么自戀悶騷,連微信頭?像都要設(shè)置成旅游的時候她給他拍的背影照。
當(dāng)?時想到送這個,主要還?是因為路夏之前說的那句“現(xiàn)在24小時跟他相處最多的是她不?是你”。
那好歹還?是在南禮附中?,這回池硯要去的可是北京的封閉集訓(xùn)營。
既然她本尊過不?去,可能一兩個月都見不?著人,那就弄一個她的玩偶替代她,讓池硯一看?到就想起她。
無時無刻地陪(糾)伴(纏)他。
看?,多貼心,多有利于感情穩(wěn)中?向好地發(fā)展。
還?能順便幫他阻攔一部分桃花,一舉多得。
她才是天才!
……
“所以,你要每天把它擺到桌面上最顯眼的地方,放假就要掛到書包上,不?管是去集訓(xùn)還?是回來以后,都要嚴(yán)格遵守,知道嗎?”她瞇起眼,硬氣非常地放話:“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虐待她或者?把她壓箱底,你就死定了?,知道嗎?”
池硯食指勾著玩偶頭?頂?shù)逆湕l,舉到眼前就著昏黃的路燈轉(zhuǎn)動著看?了?幾遍,才憋笑點點頭?,還?自動自發(fā)地給她升級條件:“我吃飯也帶著,睡覺也擺床頭?,上廁所掛腰帶上,讓這位……嗯,程小麥同學(xué)幫你全天候24小時監(jiān)控我,可以嗎?”
“……那,那倒也不?必。”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誰要看?他睡覺上廁所啊!
這個色狼!**!
最后,程麥為了?這個可憐的玩偶痛扁了?始作俑者?一番,背都要給她揍紅了?才放行。
經(jīng)過他這一番插科打?諢,本來因為分離而產(chǎn)生的悲傷心緒瞬間被打?散。
僅有的一點彷徨也在第二天送行時煙消云散。
因為從小最膩煩毛茸茸東西的人,真聽了?她的話,乖乖把粉色玩偶掛到了?他純黑的書包上。
看?到他背影的那一秒,程麥差點笑場。
就怎么說……還?挺有反差萌的。
但好笑之余,也很感動。
其實生活中?網(wǎng)絡(luò)上接觸過一些信息,她知道很多男生可能新鮮勁過了?后會很煩被人管著或黏著,但池硯卻?從來不?會。
他是真的有把她說的每句話,每個要求都記在心上,對她予取予求的安全感,不?管合理或不?合理,都有一一滿足,無有不?應(yīng)。
甚至?xí)憩F(xiàn)出很開?心很滿意的樣子,讓她覺得自己那些別扭的心思其實是有被人好好珍視和?呵護的。
就像這次一樣。
臨起飛前程麥又收到了?他的消息,附贈了?一張自拍,是他靠在機窗前和?玩偶合影的側(cè)臉。
CY:【帶程小麥同學(xué)一起去北京了?。】
CY:【不?要太想我了?,好好學(xué)習(xí)。】
CY:【但你放心,我會配合程小麥同學(xué)的工作,每天都睹、物、思、人、的。保證讓你斥巨資送的程小麥完成使命。】
CM:【滾蛋。才不?想你!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等你回來的時候就等著看?我坐穩(wěn)文科第三把交椅好了?。】
CM:【BTW,請偶爾做個人,別對無辜的玩偶做不?該做的事。】
CM:【I am watching you. Always!】
話是這么說,但畢竟只有半年多就要高考了?,程麥一直記著兩人之前的約定。
雖然最近有幾次考試她的排名已經(jīng)挨到這個學(xué)校的邊了?,但還?沒徹底穩(wěn)住。
所以,盡管在微信上的插科打?諢跟他唱反調(diào),但其實程麥有在認(rèn)真聽他的話,做好該做的事,認(rèn)真學(xué)習(xí),奔著穩(wěn)三爭二的目標(biāo)去。
可有一點,她沒法做到。
在高效完成任務(wù)后得到的零碎休息時間里,她總是會無法抑制地思念那個三句話就開?始不?正經(jīng)的混蛋。
沒有了?他,好像生活一下子就進入了?寡淡無味的白開?水節(jié)奏中?。
集訓(xùn)隊管的嚴(yán),全封閉式管理,手機上交,導(dǎo)致池硯每次都是休息的時候才能拿備用機見縫插針地給她發(fā)幾句語音。
因為數(shù)量太少,每次一想他,程麥只能一遍遍反復(fù)播放那些短短的語音條。
聽得太多了?,到后來只是點開?,她的腦海里就能100%復(fù)刻出他說的每一句話、每次停頓和?細微的語氣差別。
當(dāng)?要記錄池硯的聲?音時,哪怕是這世?上最精密的錄音機,也比不?上程麥的耳朵一分。
等到放月假那天,在回家的出租車上聽到車載電臺提醒市民注意明天做好防寒準(zhǔn)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時間過得這么快,池硯的生日只有半個月就到了?。
因為池硯早就提前給她說過,不?要耽誤自己的學(xué)習(xí)時間來北京,她糾結(jié)了?很久都沒下定決心。
但忽然,一夜之間,所有的糾結(jié)都沒了?意義。
因為——
林桐,出事了?。
第65章淚
林桐是審?fù)昶瑥碾娨暸_出來的路上出的事。
全身上下數(shù)處鈍器重傷, 被人發(fā)現(xiàn)倒在車邊上打了120,凌晨開始搶救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天蒙蒙亮才?結(jié)束手術(shù)轉(zhuǎn)進ICU。
事發(fā)地?沒有監(jiān)控, 但?警局那?邊后來通過?其他停放車輛的行車記錄儀鎖定了嫌疑人,池正山一大早就去了警局。
池硯的爺爺奶奶在臨市, 怕嚇到?老人,而?且半夜沒有公共交通,知道了消息他們也只能干著急,所以按池正山的交代, 程麥等到?了第二天上午才打電話通知他們。
等他們到?的時?候, 程麥已經(jīng)在外面守了快12個小時?沒合眼了, 后來被倆位老人態(tài)度強硬地?叫車送回去后,強迫自己似睡非睡地?休息了倆個小時?, 她又匆匆忙忙去了醫(yī)院。
可才?接近病區(qū), 就聽到?了池正山模糊的聲音,在和池家老人交談。
“警方那?邊說了……是慣犯……家里搜出了大額現(xiàn)?金, 可能是花錢買兇……應(yīng)該和阿桐他們之前調(diào)查欄目揭露臨省那?家企業(yè)隱瞞的大型礦難有關(guān)。”
距離隔得不算近,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她沒有聽很清楚。
中?途扯到?了別的話題,池爺爺不容置喙的聲音突然響起:“這事先不要告訴小硯。他現(xiàn)?在正要要緊關(guān)頭, 知道了除了耽誤他自己的事兒以外沒有別的用。”
池正山似是不同意,幾人又說了什么,但?很快, 池爺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放心,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老同事, 他已經(jīng)安排了隔壁省最好的腦科專家過?來給阿桐會診,剛到?, 下午就能幫阿桐開刀。”
后面幾人又低聲說了幾句,本來池正山也有些猶豫,但?在倆位老人不斷的勸說下終究是點了頭,沉默一陣后池爺爺又問起了警方那?邊的情況,池正山提到?了什么“亡命之徒”,但?程麥已經(jīng)沒了心情再聽。
她轉(zhuǎn)身悄悄退了出去。
樓外面風(fēng)很大,吹得她一陣發(fā)抖,牙關(guān)打顫,心也像滿頭碎發(fā)一樣被風(fēng)吹的迷亂不已。
也許池爺爺是身處高位太久,做任何?事都習(xí)慣了先權(quán)衡利弊,而?不是讓感情先行?,但?當(dāng)她聽到?他不假思索地?說出不要告訴池硯時?,心里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間替林桐感到?傷心,替池硯感到?生氣。
怎么可以這樣做呢?
雖然池硯的爺爺奶奶也對她很好,但?人的感情就是會有遠近之分。
整個池家,對她最好的,和她感情最深的,程麥很清楚,從?來都是林桐跟池硯。
可以說,在剛?cè)ナ滥?幾年,林桐在某種程度上承擔(dān)了她母親的責(zé)任,對她和對親女兒沒區(qū)別,后面程建斌去了非洲,林桐也二話不說接她過?來住,一分錢都不肯收,哪怕程建斌給了她零花錢,林桐每次給池硯時?也都會額外給她準(zhǔn)備一份。
讓她記憶最深的,還是當(dāng)年初中?的時?候,因為她媽媽的病拖了大半年,程麥有一個學(xué)期就沒怎么上過?課,媽媽去世后,她不得不留級重讀。
那?天去到?新的班級時?心里的膽怯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身后一直跟著她的男生并沒有接著往初三所在的樓層走,而?是先她一步,推開了新初二2班的門。
那?種感覺,大概就是看著自己溺水后一直在往湖底沉,絕望不斷累積,瀕臨臨界點時?,卻突然出現(xiàn)?一只手,拉住你,帶著你,奮力往上游,直至重建天光。
太美好了,美好到?,她甚至有些不敢確信這是真的。
“池硯,”她吞了吞口水,指著上面一層,怕他存在記錯了的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怕自己是空歡喜,所以再不情愿,她還是指著樓上提醒他:“初三在上面一層。”
但?他眼神卻沒有任何?波動,臉上神色閑散又淡,眼皮懶懶滴耷拉著,用最平靜的語氣告訴她:“忘了通知你,我也要重讀一下初二,所以,很抱歉,程麥同學(xué),你又要和我同班被我碾壓了。”
巨大的驚喜淹沒了程麥,她喃喃道:“……為什么啊?”
他扯了下嘴角,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跋攵囿w驗下降維打擊。”
雖然他嘴里沒句好話,盡是埋汰她的,但?程麥心知肚明,他正常升上初三也無人能敵。
什么降維打擊,都是亂說的。
其實,就是為了不讓她一個人留在新班級。
但?這樣堪稱胡鬧的做法,居然得到?了林桐的支持。
那?天回家時?,林桐沒有任何?意外的表現(xiàn)?,見到?他們進門的第一眼就在問:“新班級怎么樣?”
從?那?時?候起,她就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非親非故的長輩對她這樣好了。
可現(xiàn)?在,她卻因為只是揭露了被掩埋的真相,只是為了追求正義和真相,卻遭到?那?樣惡意報復(fù),毫無意識地?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程麥真的無法保持理性,去權(quán)衡什么是對她“真正”有用的,什么是沒用的。
而?且,對池硯來說呢?
他不是小孩子,沒有任何?人可以用“這樣是為他好”為理由剝奪他的知情權(quán)和選擇權(quán)。
他又真的會愿意真心愛護的人重傷躺在醫(yī)院時?自己卻毫不知情,在另一座遙遠的城市里為了一塊冷冰冰的金牌而?機械地?刷著題嗎?
不管最后林桐結(jié)局如何?,如果他是事后才?得知,那?所有的內(nèi)疚和自責(zé)都會變成無法消磨的隔閡。
不,她不可以讓這種情況存在發(fā)生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氣后程麥下定?決心,拿出了手機,沒有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機會,飛速盲打發(fā)了倆條消息出去。
CM:【硯硯,桐姨被人砍傷了,目前還在ICU,沒有脫離危險。】
CM:【下午會進行?第二次手術(shù)。】
緊接著,她長摁下關(guān)機鍵,直到?超過?消息可以被撤回的時?間。
*
下午五點,林桐第二次被推進手術(shù)室,【手術(shù)中?】的綠燈在冰冷的走廊里亮得刺眼,走廊里幾人或站或坐,走來走去,但?程麥只是抱住膝蓋眼巴巴地?盯著那?塊,眼睛盯酸了盯出重影了也沒法挪開,大氣都不敢出。
在這樣揪心的時?刻,沒人有心情說話,只是在焦慮而?安靜地?等著,那?扇門被推開,等著醫(yī)生的宣判。
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是被一句急促的“我媽呢?現(xiàn)?在怎么樣了?”打破。
像電影慢鏡頭一般,在那?一刻,所有人都齊齊回了頭。
這個點到?醫(yī)院,估計是中?午剛看到?她消息,就買了最快的機票往回趕了。
那?是她見過?的最狼狽的池硯。
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冷冷的水珠順著頭發(fā)和下巴頦一滴滴往下流,帶著外面未干的雨氣。
他說那?句話時?聲音沙啞,喘息急促,極大可能是等不及醫(yī)院電梯,一口氣爬了七樓上來的,眼眶和臉頰都泛著不正常的紅。
除了程麥以外,沒有人能想到?上午還商量著要瞞住的人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但?也用不著多想,他是怎么得知消息的一目了然。
幾位當(dāng)慣了大領(lǐng)導(dǎo)的人同時?把審視的目光投過?來時?,壓力不容小覷。
程麥就像只鴕鳥,眼睛盯著地?板,不敢抬頭。
雖然在通知池硯這件事上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畢竟是先偷聽人家講話在先,干的又是和人家做對的事,確實不太好,
直到?池硯大步流星走過?來,站在她身前替她擋住了所有視線,皺眉重復(fù)地?問了句“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以后,池爺爺才?率先回過?神,告訴了他醫(yī)生還在搶救,沒忍住又問了句他怎么突然回來了,集訓(xùn)隊那?邊走過?請假手續(xù)了嗎。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向來尊重老人的池硯第一次失了禮數(shù),連敷衍的應(yīng)答都沒有,只是沉默地?盯著手術(shù)室的門,瘦削的側(cè)臉緊緊繃著,像一張拉到?最滿的弓,隨時?都會崩斷。
他連坐下都忘了,只是雙手撐在膝蓋上疲憊地?平復(fù)著呼吸,最后還是程麥先起身,默默把他拉到?旁邊的椅子上休息。
氛圍更加凝滯了。
直到?四個小時?后,手術(shù)燈終于?熄滅的那?一瞬間,見到?累得滿頭大汗的專家,幾人都紛紛圍了過?去,等從?他嘴里聽到?“手術(shù)很成功”時?,那?一張蒙在所有人臉上看不見的塑料薄膜才?被徹底撕開,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次林桐的情況危急,被砍時?大出血,外加顱內(nèi)也有損傷,所以盡管二次手術(shù)很成功,術(shù)后的三天依然十分關(guān)鍵。
池家忙得人仰馬翻,幾人輪流陪護,盡管程麥也想留下,但?還是被趕回了學(xué)校,只是爭取到?這段時?間辦走讀,每天下晚自習(xí)后來醫(yī)院看一會兒林桐。
但?今天,她才?剛走近拐角的地?方,就被自己偷瞄到?的情景嚇呆了。
臨近十點半,走廊上空空蕩蕩的,只有身形相差無幾的兩人在對峙。
池硯那?張素日?冷淡的厭世臉此?時?明顯壓不住火,眉毛不耐地?擰起,冷嘲熱諷道:“冠冕堂皇的話說了一堆,其實意思就是你又他媽要去出差是吧。慰問隔壁縣山體滑坡受災(zāi)人群?需要我提醒你嗎?需要你慰問關(guān)懷的人到?底是誰啊?你老婆還躺在病床沒醒呢。”
“池硯!這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態(tài)度嗎?”池正山也火了:“我跟你解釋過?很多次了,你爹去年剛調(diào)回省里,現(xiàn)?在很多人都盯著,一步都不能走錯。這么大的災(zāi)情,新聞里天天都在跟進,這時?候上頭任務(wù)壓下來,你讓我怎么辦?而?且阿桐這邊有最好的專家在盯著,你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耍小孩子脾氣,體諒一下你老子,啊?”
“不是說了嗎?要走就走,您還指望我說什么?您做得對、一個人怎么比得上一群人?還會,我和我媽活該永遠被你排最后?倒苦水找錯地?兒了吧,池市長?要不要我去幫忙聯(lián)系我媽電視臺同行?來——”
“啪”的一聲清脆巴掌聲打斷了男生的譏誚,聲音大得嚇人。
池硯臉被打偏到?一邊,他站著已經(jīng)比池正山都高了,平時?反應(yīng)又最迅速不過?,根本不會躲不過?去,但?他卻一點都沒有避,生生受了男人盛怒之下的一巴掌。
池正山看起來也像是被自己的反應(yīng)嚇到?了,平時?那?樣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明顯怔在原地?,回過?神來后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但?池硯冷冷的聲音搶先一步打斷了他:
“打完,過?癮了嗎?”
“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去就去,指望從?我這聽到?好聽的,抱歉,違心話說不出口。”
他淡淡地?垂眸看了眼池正山,“但?我能說的是,如果我媽明天醒來,第一個想見到?的人,絕對不會是我,也不會是爺爺奶奶。”
說完,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疲憊地?閉上了眼,再無一句多言。
幾秒的死寂過?后,重重的皮鞋聲響起。
程麥下意識地?躲到?了旁邊的消防通道里,等池正山離開后,她立刻跑過?去,但?露面前又猶豫了,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池硯究竟會不會想要被她看到?。
“出來吧。”
男生的眼睛依舊閉著,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但?語氣卻十分篤定?,仿佛開了上帝視角一樣。
她慢慢挪過?去,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心虛,低著頭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你怎么知道的。”
“每天你不就是這個點準(zhǔn)時?來報道嗎?”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沒什么情緒地?扯了下嘴角,“你看,連你都可以做到?,他作為我媽最親密的人,卻不行?。”
在她心里,池硯任何?時?候都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
所以現(xiàn)?在那?抹無奈又自嘲的苦笑,才?讓她格外心疼,“沒關(guān)系的的硯硯,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醫(yī)院刺眼的白?織燈灑下,那?張冷白?色的臉仰起時?,還未消退的紅腫格外明顯而?突兀,又直又密的睫毛此?時?微微顫動著。
程麥小心翼翼地?拿食指指腹碰了下,到?現(xiàn)?在了,她還能感受到?那?塊皮膚的燙,足以想到?當(dāng)時?盛怒之下的池正山用了多大的力。
輕輕摩挲了片刻后,她眼里迅速聚起一團水霧,開口時?聲音都哽咽了,“硯硯,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痛啊?”
池硯靠在她的肩膀上,從?來不肯示弱的男生頭一次承認(rèn)了,嗯了聲,“是有一點。”
他的聲音很低,幾乎都要聽不清。
聽到?這話,她更難受了,動了下身子想轉(zhuǎn)過?看他,可他禁錮在她腰間的手臂卻驟然收緊,往她肩窩里埋得更深,只剩一聲咬字不清的“別動”,程麥整個人真的沒有再動。
但?不是因為那?句話,而?是因為她脖子上那?一點異樣的濕潤。
滾燙的眼淚順著一路往下滑,在冬天迅速失溫,立馬變成一陣帶后勁的冰涼,黏在她皮膚上。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清楚這個臭屁又有很重包袱的家伙肯定?不想讓她看到?,程麥沒有掙扎,反倒抬起一只手,徒勞地?、一遍遍摸著他還露在外側(cè)的小半張臉,將那?塊也籠住,全然地?保護姿態(tài)。
就像小時?候每次她哭程建斌也會做的那?樣,希望用這安靜而?機械的動作能平息他心底翻涌的情緒。
*
池正山最后還是走了。
第二天晚上,程麥推門進去的時?候,電視機里女主播正在用標(biāo)準(zhǔn)的播音腔通報臨縣受災(zāi)情況,畫面里出現(xiàn)?了池正山和其他幾位領(lǐng)導(dǎo)的身影。
林桐早上已經(jīng)醒過?來了,但?依舊很虛弱,看著電視不知道在想什么,池硯安靜地?坐在一旁,垂眸拿沾水的棉簽給她喂水,耐心而?細致,連護工都插不上手。
這也成了后面幾天的常態(tài),連醫(yī)護人員都會向林桐夸他,說沒見過?這么孝順又耐心的男孩子,哪怕后面林桐病情好轉(zhuǎn)了,和池家的兩位老人一起勸他去回學(xué)校,池硯始終不置可否,只說有自己的計劃,讓她別擔(dān)心,然后接著我行?我素。
時?間就像一位飛針走線的裁縫,規(guī)律又嫻熟地?將流走的日?子縫合起來,收到?一起。
過?往留下的所有遺憾和隔閡既無法窺探,也無法彌補。
池正山出差結(jié)束后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回了南城,向林桐道歉,對池硯高考在即不回學(xué)校的行?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于?附中?打來電話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徹底幫他擺平了這事。
對于?像他這樣嚴(yán)格要求孩子又拉不下臉的傳統(tǒng)父親來說,其實已經(jīng)是在委婉道歉了。
而?池硯也并沒有像電視劇里那?樣,因為這事和池正山?jīng)Q裂或斷絕關(guān)系。
那?晚他所展露的脆弱、失望和那?滴的眼淚仿佛只是她深夜的幻覺,到?第二天再見面時?他已恢復(fù)了素日?的平靜冷淡,至少面上如此?,對他爸的態(tài)度也一以貫之。
不親密,但?也算不上冷漠。
在南城迎來每年冬天經(jīng)典的狼來了保留節(jié)目,又名氣象臺預(yù)估明天將迎來大范圍降雪時?,池硯的生日?也終于?到?了。
正好趕上了每半月一次的周天兩小時?放風(fēng)時?間,程麥四點一下自習(xí)就馬不停蹄往醫(yī)院趕。
半小時?后她已經(jīng)拉著池硯坐上了前往城郊的出租車。
正是晚高峰開始的點,車流在干道上匯成海,制動時?尾燈匯成一條紅色的長河,在高架橋上蜿蜒著伸向了遠方。
走走停停,等他們趕到?塔佛寺時?,已經(jīng)近五點半,緊趕慢趕買了兩張票,程麥拉著人去了此?行?的目的地?。
雖然這次天氣預(yù)報又一次驗證了它?不靠譜的形象,再一次讓南城人民失望,但?也不是半點作用都沒有,至少這個預(yù)告提前幫忙勸退了很多游客,明明是周末,但?這座名山古剎卻安安靜靜。
塔佛山八百多米,他們要去的廟就在山頂,因為是想為林桐求平安,程麥最信“心誠則靈”那?套,平時?能少走一步就少走一步的人,愣是看都沒看索道一眼,靠跟他拉拉扯扯地?爬完了——
近一半的路程。
然后體力告急,最后后半程只能被人背上去。
路其實很陡,但?哪怕背上多了個90斤的“小書包”,池硯也依舊展現(xiàn)?出了少年特?有的年齡優(yōu)勢,在寺廟門口放下她的時?候,除了呼吸短暫了亂了片刻節(jié)奏外,再無其他異狀,雙眼明亮而?有神。
這次趁他生日?來塔佛寺也是程麥提出的。
前一陣林桐身體一直比較虛弱,大家情緒都不怎么高,但?現(xiàn)?在病情穩(wěn)定?后,池硯不再持續(xù)低氣壓。
看他在醫(yī)院陪護的這段日?子,明明沒有很長時?間,人卻瘦了很多,雖然顯得人更精神了,但?程麥還是有些心疼,正好借生日?的由頭拉他出來散散心。
集訓(xùn)隊因為他擅自離開封閉營早在當(dāng)天就已作出取消名額和資格的通知,這意味著,他的競賽之路也到?此?為止。
下周一開始,池硯正式回學(xué)校上課了。
在正式回到?輿論未知、前途也未知的學(xué)校前,她希望至少能做點什么,讓他開心一下。
除此?之外,其實也有另一個原因——
這次池硯的生日?禮物,她想了半天都沒頭緒。
認(rèn)識太多年的弊端就在這兒了,什么類型的禮物都送遍了,而?且關(guān)鍵是:重金買了那?個定?制玩偶以后,她生活費已經(jīng)被洗劫一空。
沒錢買什么禮物,這又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吃穿用無一不講究,貴得嚇人,送他不匹配的東西用不上也是浪費。
最后思來想去,程麥覺得還不如討個巧,直接避開實體禮物——反正,心意最重要:)
……
因為沒什么人排隊,從?求簽到?求平安符,一切都很順。從?寺廟出來后,倆人沒急著回家,手拖手的漫無目的瞎轉(zhuǎn)悠到?了后山。
程麥趁機偷偷瞄了眼身邊的人。
他正翻著手里那?個小小的平安符,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按他周圍無形的氣場來看,心情應(yīng)該至少不差。
是個好時?機。
她當(dāng)機立斷,笑著湊到?他跟前,跟他說:“硯硯生日?快樂!新的一年,不好的一定?都會遠離你,從?今天起,生活里只有開心和快樂!”
她偏頭想了下,補充道:“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其實當(dāng)時?求菩薩的時?候,也說了你的名字,作為她老人家最忠誠的信徒,我說的,肯定?會靈驗的。放心吧!”
眼前人沒說話。
他鋒利的喉結(jié)克制地?滾了幾下,深深地?盯了她好久,才?干澀地?開口,摸了摸她的頭頂,鄭重?zé)o比地?說了句“謝謝麥麥”。
其實倆人之間很少會有這樣一本正經(jīng)的氛圍出現(xiàn)?。
程麥有些不適應(yīng),撓了下頭,看他真的很開心,良心有點被拷問,最后決定?據(jù)實相告:“好嘛,老實告訴你,禮物我實在沒想到?送什么,所以先用這個替代?等我有靈感的時?候,再補給你?”
主要還是等預(yù)算充足到?可以支撐她天才?idea的時?候。
說完,她也覺得這話實在有點無賴,羞了下,想走人,但?卻在轉(zhuǎn)身的一瞬手腕卻被人扣住。
下一秒,她就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少年身上的味道總是干凈而?清冽,讓她想起初三那?年暑假在北歐,夏至后永不西沉的驕陽,此?時?穿透三年的時?光,破開南城冬天厚重的云層,直直照進她的心底。
讓人無端生出一種,想被他緊緊擁抱著,融化進他身體,直至死亡都不要再分開的念想。
忽地?,一點冰涼落在了她的臉上。
程麥抬頭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天氣預(yù)報這次沒有騙人。
城郊的山頂,已經(jīng)開始飄起了點點小雪粒。
周身一片蒼翠,目光的盡頭是南城cbd遙遠的天際線,而?山底下哺育了這座千年古城的母親河正浩浩蕩蕩向東匯流而?去。
但?她聽不見城市的嘈雜,也聽不到?河流的波濤,所有的喧囂已遠遠離開。
她的世界,萬籟俱寂,只剩下從?眼前寬闊的胸膛里傳出的強勁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在無聲告白?。
她順從?本心,用力地?環(huán)緊了池硯勁瘦的腰,與此?同時?,少年低啞清緊的聲音隨之響起,散落在山頂?shù)谋憋L(fēng)和南城無人見證的初雪里。
“誰說沒有禮物?”
“現(xiàn)?在,我不是已經(jīng)擁有了全世界最好的那?個嗎?”
第66章操場擁抱
那天過后, 池硯回到了南禮附中。
保送名額到手了又被自己?送出去,三年?競賽作廢,重新參加高?考, 放其他考生身上天都要塌掉的事,當(dāng)事人卻淡定無比。
當(dāng)時發(fā)信息告訴他林桐受傷的消息時, 程麥有過一絲猶疑。
畢竟是關(guān)乎到高考保送名額的大事,她不確定自己?這么?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尤其是開除的消息傳回學(xué)校后,她看到榮輝煌和王學(xué)正像吸了十天霾一樣陰暗的臉色時, 心里的鼓敲得更響了。
那可是送走一屆又一屆, 見多識廣的老師, 旁人尚且為他可惜至此,更何?況他本人呢。
她知道池硯不是做了決定后會把后續(xù)的結(jié)果推到別人身上的人, 但畢竟一面是唾手可得的保送機會, 一面是懸在所有考生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程麥很難不去多想, 事后無數(shù)次反復(fù)橫跳,糾結(jié)自己?當(dāng)時的做法到底是不是正確。
林桐沒事,萬幸。
但與此同時,被集訓(xùn)隊除名也是實打?qū)嵉暮蠊?無法撤回的那種。
她心不在焉的反常很快引起了池硯的注意。
那天下了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后,程麥被他叫到了操場上。
有不少人在夜跑放松解壓,怕?lián)醯絼e人跑步, 程麥被他拉著,慢悠悠走在最外道, 在他契而不舍的一次次追問下,她糾結(jié)了大半圈以后, 終于將自己?這陣子?的心魔和盤托出。
一開始池硯還是穩(wěn)住了,面無表情地安靜聽?著。結(jié)果聽?到后面,看她已?經(jīng)聯(lián)想到自己?高?考失敗把怨氣?都發(fā)泄到她身上、倆人掰掉的地步,他實在受不了,有些無奈地打斷她:“還沒高?考呢,盼著我點好成嗎?對我這么?沒信心啊。”
“那我就是害怕嘛。”她輕聲嘟囔了句。
質(zhì)疑他能力就算了,還歪歪他考砸了會把鍋甩給她,成為導(dǎo)致倆人感情破裂的元兇……一樁接一樁的,氣?得池硯有些牙癢,報復(fù)性地掐住了她的臉:“我倒不知道,在你心里,原來我是這么?個小人形象?不是,做這些推測前咱能不能講點基本法。好歹我前面十幾年?哪怕有一次出事甩鍋到你身上,你再產(chǎn)生這種焦慮,才稍微像話點吧?”
好吧,確實。
之?前干壞事被發(fā)現(xiàn)了,甩鍋的人都是她程麥。
池硯才是萬年?背鍋王。
沒辦法,誰讓他從小就日天日地的,展現(xiàn)出了極強的自主?精神,既不怕開明的桐姨,也不怕挨池叔叔的揍,但那時候她怕她媽可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所以每次都是池硯一人抗下所有,不管他參沒參與,知不知情。
她還記得八歲那年?,池硯和韓又元偷偷發(fā)現(xiàn)了一家黑游戲廳,倆人商量著周五放學(xué)去玩,結(jié)果被她聽?到,哭著鬧著要一起,但這倆人態(tài)度堅決地一口回絕。
后來她偷偷跟在倆人身后進了游戲廳,碰到另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搶她的游戲幣,她不肯給,最后被人推到地上扭了腳。
這事鬧到去醫(yī)院,父母那邊自然沒能瞞住,被母上大人疾言厲色一逼問“究竟是誰!讓你去那地方”的時候,她心里一激靈,害怕之?下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手就指向了站在病床邊的小男孩,不顧池硯霎時睜大的雙眼和咬牙切齒的表情,嗚嗚咽咽地說道:
“池,池硯哥哥。”
那天回家池硯就因為“偷偷去黑游戲廳”和“害妹妹受傷”這倆事被池正山狠狠揍了一頓,順帶沒收了一個月的零花錢。頭幾天他趴在床上養(yǎng)傷的時候,不管程麥怎么?賣乖道歉都不為所動,生生跟她冷戰(zhàn)了一個月,直到后面得到她的保證,說以后再也不偷偷跟去那些危險的地方,倆人才和好如初。
這樣的坑哥事宜,過往大大小小不計其數(shù)。
真要算起來,都夠池硯寫一部名為《那些年?我被迫背過的黑鍋》成長血淚史?了。
……
對上池硯意有所指的眼神,知道他也記起了過往被她坑的事實,程麥尷尬地吐了下舌頭,看到那張散發(fā)出低氣?壓的冷淡臉,有些心虛,想去拉他的手賣乖求和,結(jié)果這人拿喬,第一下不輕不重地避開了,但她沒在乎。
她的關(guān)?注點全?都落在剛才那下觸碰感受到的溫度上。
難不成男生是體內(nèi)自帶制暖機嗎?
大冬天的,手放外面被冷風(fēng)吹這么?久,居然還能暖洋洋的。
池硯的手很瘦,屬于指骨分?明、手爆青筋那類,大帥哥標(biāo)配,觀賞性十足,本來摸起來會有些硬,但放冬天,這點微不足道的“缺點”立馬就被源源不斷散發(fā)的熱意掩蓋,原本硬邦邦的手感此時卻成了安全?感和控制力的絕佳來源。
程麥一只手鉆進他虛虛攏起的掌心不算,另一只手也得寸進尺地貼了上去,雙手捧起放到唇邊親了一下,看著冷眉冷眼的男生笑嘻嘻地問:“生氣?啦?”
“不該生氣?么??”他冷淡地睨她一眼,“什么?都沒干就被你無緣無故質(zhì)疑人品了。”
“……唉呀,”她軟聲叫了一聲,整個人都貼到他手臂上,頭也順勢靠上去,像小狗一樣蹭了蹭:“哪有這么?嚴(yán)重嘛。”什么?質(zhì)疑人品,他也太會上升高?度了吧,搞得她十惡不赦一樣。
跟他認(rèn)識這么?久,程麥最懂怎么?哄這個傲嬌鬼,抱著他胳膊晃來晃去,沒幾下,他的臉色明顯就沒那么?生冷了。
雖然嘴上說著“滾蛋,少來這套,沒用”,又或是冒出一兩句嫌棄她的“手冰死了,別碰我”,但身體卻非常誠實,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原地不動,手連象征性地抽一下都沒有,甚至在她得寸進尺拉開他的校服外套鉆進去時也裝看不懂,不主?動也不拒絕,任由她緊緊環(huán)住自己?的腰又蹭又抱,占盡便宜。
沒了厚厚的外套,觸感和溫度都清晰了不少。
程麥整個人縮在他外套里,凜冽寒風(fēng)被他高?大的身形盡數(shù)阻隔開來,但她尤不滿足,環(huán)住他腰的手開始不老實,順著他衛(wèi)衣下擺探進去,直到那雙冰涼的小手完全?貼上少年?溫暖緊實的背肌,她才舒服地喟嘆了聲。
“干嘛呢?”他低頭,居高?臨下地睨她一眼,臉上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正經(jīng)和冷淡:“公共場合,禁止耍流氓啊。”
但這根本唬不住她。
程麥得寸進尺地在他背上亂摸一通,理直氣?壯:“反正你外套遮著,別人看不見。”
看不見就不存在,不存在就等于沒做。
完美的程麥?zhǔn)竭壿嬮]環(huán)。
說完,程麥從他外套的領(lǐng)口里抬起頭,眨巴著眼睛誠實地給他反饋自己?的感受:“你好熱啊硯硯,好舒服……嗚……要是可以一直貼在你身上就好了。”
哪怕從這樣自上而下的死亡角度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依舊很帥氣?。
顯然,這張俊臉的主?人被她的坦誠取悅到了,唇角揚起了一抹不甚明顯的上翹弧度,那一瞬,就像山頂清冷的皚皚冰雪驟然消融。
但這一幕卻很短暫,轉(zhuǎn)瞬即逝。
定睛一看時,這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時沒什么?表情的冰山臉,只是心情被哄好了,說出的話都不再像之?前那樣冷硬,“少擔(dān)心那些有的沒的。哥高?考不會搞砸。就算砸了,機票是我買的,決定是我做的,集訓(xùn)被開除是我自己?導(dǎo)致的,不管什么?結(jié)果都是我自己?的責(zé)任,知道嗎?跟你沒關(guān)?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跟你沒關(guān)?系”這句看似冰冷的,劃清界限的話,原來也可以是一句令人心動的情話。
路燈下,無數(shù)的浮沉在跳躍。
而站在光里的少年?,低垂的發(fā)絲是柔軟的,眼神是柔軟的,連說出的話,都是柔軟的。
“所以,不要為沒發(fā)生的事情分?心了?”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臉頰,力度很輕,忽然問她:“你還記得高?一那次八百米體測嗎?”
“嗯。”
“其實,我想拉著你一起,跑過每一次終點,不只是八百米。”
他深深地看著她,那雙眼睛熠熠發(fā)亮,里面翻涌的濃烈情緒足以灼傷任何?看客:“還有半年?,我們?一起努力,全?力以赴、心無旁騖地跑到終點,好不好?如果你覺得還很遙遠,那就像那次一樣吧。只看下一步,不去想終點,行?不行??”
她喉嚨里像被堵住,一個“好”字,滾到唇邊好幾次才說出口。
他們?又一次選擇了在人生的緊要關(guān)?頭和對方并?肩前行?。
池硯從不食言。
這次也是。
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不管之?后,只看今天。
哪怕周圍也有在他被集訓(xùn)隊除名后看熱鬧的目光和嘲笑,但他從不理會分?毫,只是堅定、執(zhí)著地拉著她,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跑。
高?考倒計時的日歷,從200天,到100天,再到30天,被他們?一頁頁翻過。
東去春來,轉(zhuǎn)眼又到南城漫長而炙熱的盛夏。
在這場漫長而未知的路途中?,因為她并?不是孤軍奮戰(zhàn),所以也沒有那么?難熬。
早自習(xí)跑操前,他總會裝作無意路過,毫無痕跡地往她手里塞進一塊小小的巧克力,怕她低血糖暈倒;第二節(jié)晚自習(xí)后,他都會在教室門口的墻邊等著,帶她一起去操場夜跑放松;
熄燈前的半小時,他總會在電話里爭分?奪秒給她講幾道當(dāng)天沒解決的數(shù)學(xué)題,然后再去睡覺,而她也會投桃報李,在周末自習(xí)的下午,拉著池硯去學(xué)校的小花園,一邊吹風(fēng)一邊督促他背誦語文必背篇目和作文素材給她聽?;
不變的是單調(diào)乏味而高?強度的學(xué)習(xí)日程,變化的是成績單上一次次上漲的分?數(shù)和排名。
期間當(dāng)然不總是一帆風(fēng)順,她會因為排名的波動而焦慮,會因為努力了進步的幅度不如預(yù)期而失望,也會在日復(fù)一日早已?為麻痹的辛苦中?突然抽離出來,然后短暫崩潰。
但幸運的是,總有一個人,會像一個不知疲憊自轉(zhuǎn)著的太陽,圍繞在她身邊,再大的陰霾,也無法在她的世界里停留太久。
漸漸地,不管是看似遙不可及的目標(biāo),還是看似遙遠的高?考,都已?觸手可及。
高?三上學(xué)期她還跌跌撞撞,考好考不好全?看運氣?和狀態(tài),但等3模過后,不論大考小考,她已?經(jīng)能徹底穩(wěn)住年?紀(jì)前三的位置,唯一的變數(shù)不過是數(shù)學(xué)試卷的難易程度。
直到高?中?快要走到盡頭,她才終于理解了池硯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分?數(shù)本身沒有意義,分?數(shù)背后檢驗出的知識漏洞才有意義。
*
5月最后一天的下午,南禮附中?高?三級部拍畢業(yè)照。
在那個艷陽高?照的日子?里,三年?的青春,歡笑,和淚水,都被裝進這張照片。
這也是屬于這一屆學(xué)生,最后一次以集體的名義開展活動。
因為畢業(yè)照是按班級順序來的,程麥她們?班排在后頭,她正和路夏互相檢查著呢,你幫我弄下頭發(fā),我?guī)湍悴料潞沟模鋈婚g人群中?發(fā)出一陣低聲的驚呼,并?且越來越大,到程麥注意到的時候,幾乎如山呼海嘯般,起哄聲要將這塊掀翻了天。
她不明就里地回頭,只見原本乖乖按隊列排著的同學(xué)都四散開來,默契地讓出一條道,而那中?間,赫然站著一個男生。
他骨架高?大,附中?原本過于寬松的黑白校服此時卻很合身,光風(fēng)霽月的清爽少年?。
池硯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白皙俊朗的臉在驕陽下仿佛周圍鍍上了一層柔化的光圈,耀眼而奪目。
人群的尖叫聲和議論聲他置若罔聞,目標(biāo)明確地走過來,低聲笑問了句“陪我拍畢業(yè)照?”,也沒等她回答,就拉住呆愣愣臉紅成蘋果的她朝一邊的合影梯子?上走去。
2班班長叫喚得最歡,一會兒“我咋么?不是女的”,一會兒“來人啊有人要搶人,我要去找班頭來制裁你!”,正兀自演得起興,就被經(jīng)過的池硯猛不防地踹了一下,笑罵道:“有病啊。這他媽是我們?1班的原始成員,畢業(yè)照過來合個影怎么?了?你喊美國總統(tǒng)來也制裁不了。”
“哦哦哦,”班長猛點頭,沖那頭被池硯騷操作弄得呆若木雞的路夏指了下:“你說的很有道理,但硯哥,在場的1班原始成員好像不止一位吧?您不一起帶走?厚此薄彼不好吧。”
這話一出,路夏先反應(yīng)過來,翻了個白眼:“班長,你能不能改改你老媽子?愛管閑事的毛病。本人一點也不懷念臭臭的理科班好嗎?”
更別說她最近還在和江越吵架,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
“聽?到了?”池硯攤手笑了下,光明正大的將自己?的偏心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我只負責(zé)幫這位走報告審批。”
當(dāng)時程麥還一知半解,不懂報告審批是什么?,后來等她一到1班的隊伍里,陳涵就跟憋壞了一樣,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透了個干凈。早在拍畢業(yè)照前幾天,高?冷大學(xué)霸第一次走下神壇,挨個送奶茶零食給他們?班人,一個個征求同學(xué)的同意,就為了讓程麥過來跟1班一起拍畢業(yè)照。
大概也是很多同學(xué)兩三年?唯一一次被他主?動搭話,受寵若驚的不行?,就差把人送的零食飲料供起來沾沾學(xué)神光環(huán)了。
其實按池硯的成績和家世,他就算不提前做這些直接拉人過來,也沒人會當(dāng)面有什么?意見,但他還是做了,只是為了她過來時名正言順,是被所有人歡迎的,也是對同班同學(xué)的尊重,所以哪怕期間被幾個熟的男生坐地起價,沒完沒了的敲詐,他也一一答應(yīng),喪權(quán)辱國割地賠款的條款一簽再簽,脾氣?好得,據(jù)陳涵說,創(chuàng)造了他個人的吉尼斯記錄的程度。
具體有多夸張呢,按陳涵的話來說,就是奶茶天天管夠,等她去校門外的奶茶店時,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已?經(jīng)被消費成店里的vvvip了。
陳涵一句話總結(jié)就是:“短短一周,1班被集體養(yǎng)豬,甜到要得糖尿病了。”
聽?到陳涵繪聲繪色的描述,程麥顴骨都要升天,憋笑憋得嘴唇都要被咬出印。
但她到底已?經(jīng)兩年?不再這個班了,程麥雖然缺心眼,但基本的人情世故還是懂一點的,跟著其他女生一起上去時非常自覺地站到邊邊上。
但她沒想到,或者說隱隱有預(yù)感但沒完全?確定的是,身高?顏值最出眾、理所應(yīng)當(dāng)該霸占c位的人,居然對中?間的位置視若無睹,掃都沒掃一眼,一上梯子?直奔她身后一級臺階的位置,就跟嗅到主?人氣?味的大狼狗一樣,馬上過來搶占地盤。
圍觀完全?程的程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嘴邊不值錢的笑,直到池硯不輕不重彈了下額頭,嗤笑一聲,“拍個照而已?,有這么?值得高?興的嗎?”
“就很高?興,超級高?興,”程麥仰起臉,尾巴翹得沒邊了:“畢竟,某人都為我賄賂全?班了,要感動死了~”
“這么?感動啊?”他單邊唇角勾起,附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對她說:“那,等高?考完了,看看你的誠意?”
“池硯!”
就知道,對這家伙的感動一定無法持續(xù)超過三秒,因為他就跟患了浪漫過敏癥的晚期患者一樣,絕對會身體力行?的破壞掉這種好氛圍。
她醞釀了兩秒,剛要懟他算得這么?清楚怎么?高?考準(zhǔn)備報金融系以后成為勞動人民的敵人?結(jié)果話還沒說出口,他就不咸不淡地抬起下巴沖前方指了下,半是好心提醒半是誠心商量的語氣?:“攝影師要開始拍了,你不轉(zhuǎn)過去看鏡頭?想看我的話等下結(jié)束了隨你看,現(xiàn)在還是不要耽誤其他人的時間了吧?”
誰要看他啊!
這!人!
到底是怎么?做到說這些騷話臉不紅心不跳,面不改色的。
她拳頭都緊了,剛捶了他肩膀一下,就聽?到底下攝影師在喊:“倒數(shù)第三排右邊那位女同學(xué),別跟同學(xué)打鬧了,轉(zhuǎn)過來看鏡頭。”
話音剛落,臺子?上頓時爆發(fā)出一陣巨大的哄笑聲,幾個男生的口哨聲格外明顯,伴隨著幾句“什么?同學(xué),那是家屬”之?類的調(diào)侃和喔喔叫的起哄,動靜大得像個馬戲團,底下其他幾個在排隊的班被這波吸引了注意力,紛紛看了過來。
媽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1班就是個巨大的魔窟。
還是她們?2班好。
程麥嗖地一下轉(zhuǎn)過去,頂著張大紅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黑洞洞的鏡頭,人臊得不行?。
“同學(xué)們?等會不要閉眼啊,笑得開心一點,別這么?嚴(yán)肅,懂?”
聽?到攝影師的提醒,程麥暫時放下了所有的情緒,換上了自己?慣常最甜的笑容。
但當(dāng)攝影師喊出第五秒的倒計時時,程麥瞳孔頓時緊縮,呼吸一緊,整個人已?經(jīng)僵在了原地。
因為在那一瞬間,她的小拇指,被人悄悄勾住,搖晃了一下。
就像小時候她曾強迫他玩過無數(shù)次他覺得“幼稚”的拉鉤一樣。
池硯目視前方,嘴唇微動,低聲說了句:
“去同一所大學(xué),拉過鉤了,不能耍賴。”
“不然、某人就要當(dāng)八戒了。”
很幼稚的恐嚇,但她卻忽地笑了,笑得真心實意,燦爛飛揚。
下一秒,小拇指被他松開。
但程麥還沒來得及失落,心又再次被高?高?吊起。
因為——男生靈活修長的手指穿過了她的指縫,順勢扣入,嚴(yán)絲合縫。
在照片定格的那一秒,人潮洶涌之?中?,無人知曉的角落里,他們?十指相扣,偷偷牽緊了彼此的手。
第67章試一下?
6月7日, 南城每年一度的高考雨如約而至。
但和往年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她不再是電視機前守著新聞湊熱鬧的看客, 而?是最?最?關(guān)鍵的?局中人。
整個世界,好?像都在為這場考試而讓步。
平日里熙熙攘攘滿是人間煙火的老城區(qū)驟然寧靜下?來, 路**警林立,自發(fā)守護著所有奔赴這次考試的?學(xué)生。
除了淅淅瀝瀝的?夏雨作陪,整個世界寂靜無聲。
4次機械的?“考試時間?到,請考生停筆”后, 12年的?求學(xué)生涯終于落下?帷幕, 不論過往的?輝煌或平庸, 他們都變成了這所百年名校歷史中被徹底翻篇的?一頁。
如?果從南禮附中上?方俯視,在沉寂了半小時等待高考最?后收尾工作結(jié)束后, 像開閘的?洪水一般, 喧嘩聲驟然爆發(fā)開來,無數(shù)顆米粒大小的?人頭攢動著, 向外涌去。又過了好?一會兒,許多在外校考試的?高三生開始涌進這座古樸的?校園,將自己在學(xué)校這三年青春最?后的?一點見?證打包裝箱,徹底離開。
因為?之前初三的?時候程麥拖延癥爆發(fā), 半點都沒?提前收拾東西,而?她偏偏亂七八糟的?零碎東西又特別多,正?常人的?三四倍, 導(dǎo)致最?后搬東西的?那天池硯一次性幫她搬了五次箱子才搞定,第二天打球胳膊都在抖, 投了三次連框都沒?挨到后被隊友怒而?趕下?場,所以這次池硯吸取教訓(xùn), 五月過半周天放假的?時候就開始催她往家收拾用不著的?東西,是以到8號這天,她格外輕松,所有行李打包只用了一個行李箱就輕松搞定。
出來的?時候林桐已經(jīng)讓自己的?助理開車在門口等著了。
這回她不僅提前抽空下?班來接他們,穿著件和昨天不同花紋的?紅色旗袍,雖然此舉在高考第一天就被池硯無情吐槽大可不必,但現(xiàn)?在看來,實際作用也不是沒?有。
至少非常賞心悅目、美麗雍容——站在烏泱泱的?家長堆里相當(dāng)矚目,程麥一眼?就看到了。
等他倆走近后,林桐變魔術(shù)一樣從車?yán)锬贸鰞墒r艷燦爛的?向日葵,池硯手大,將右邊程麥的?行李箱推過來,一手控住倆,空出另一只手接過花,笑著跟他媽說了聲謝謝,平靜又淡定。
不管是已經(jīng)結(jié)束的?高考,還是收到花,似乎都沒?怎么勾起他情緒的?波瀾,還是一如?往常。
但程麥才剛剛結(jié)束人生最?重要的?考試,人走路魂還在半空中追呢,根本?沒?心思去探究,結(jié)果林桐花束后當(dāng)即驚喜地尖叫一聲,摟著她的?脖子蹦蹦跳跳,左一句謝謝桐姨,又一句桐姨對我真好?,把平時電視臺里雷厲風(fēng)行、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林桐女士哄得笑容滿面,合不攏嘴。
池硯看在眼?里,微微搖了下?頭,輕輕嗤笑一聲。
這丫頭就這樣。不管收到的?禮物貴重與否,總是能給送禮的?人最?大的?情緒價值。
連他爸這種不怒自威的?老狐貍都能被她處好?,更別提林桐了。
當(dāng)她認(rèn)真想要讓誰開心時,沒?人能扛得住的?。
一路上?車?yán)锒际浅帖渿\嘰喳喳的?聲音,一會兒問?林桐南城做造型推薦的?理發(fā)店,說要去燙發(fā),一會兒又改變心意說晚上?先去做美甲,期間?還接到程建斌跨越1萬公里打來的?越洋電話,外交官都沒?她業(yè)務(wù)繁忙,花蝴蝶似的?,左右逢源,忙得不亦說乎。
6月的?天就算下?了雨,依舊悶熱難忍。
因為?晚上?七點由幾個擁有共同人脈的?社牛牽頭,倆實驗班要一起聚餐,一到家程麥立刻先搶了浴室去洗澡。
但女孩子天生就是要收拾的?一堆,碰上?程麥這種不知條理為?何物的?就更災(zāi)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一會兒對著某地瓜軟件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顫巍巍拿著林桐剛送的?一整套全新裝備挑戰(zhàn)大熱的?元氣?果汁妝,化妝期間?還經(jīng)常會被微信進來的?消息干擾,應(yīng)付其他初高中老同學(xué)的?邀約,一會兒又跑去挑衣服,挑著挑著順手整理起了衣柜,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在她之后進浴室的?池硯一切都收拾妥當(dāng)來敲她門了,她的?進度大概如?下?:
妝容差個定妝勉勉強強算完。
頭發(fā)還帶著干發(fā)帽,沒?動。
衣服,嗯,還是那件睡裙,連等會出門要換的?都沒?選好?。
至于房間?,收拾到箱子大敞開,能放東西的?地方全被占了,偌大的?房間?連個下?腳地兒都難找。
……
總結(jié)就是:基本?啥也沒?干完。
敲門聲不疾不徐地響著,簡潔短促,卻讓人心浮氣?躁。
她走過去,猛地拉開門。
池硯正?抱著胳膊,姿態(tài)閑淡地倚在墻邊,垂眸單手飛快地打字,一邊打發(fā)韓又元催他上?線開黑的?消息,一邊調(diào)侃她:“公主,這么久了,梳洗打扮完了、嗎?”
話音剛落抬頭的?瞬間?,池硯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向來轉(zhuǎn)得比什么都快的?腦子顯而?易見?的?卡了殼,幾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才補完最?后一個字。
化完妝后本?就紅潤的?唇此時像覆蓋了一層玻璃唇釉,水潤有光澤,看起來就……讓人很想親一口。
他暗感不妙,好?不容易把眼?光從她嘟起的?唇瓣上?撕開,結(jié)果往下?更是呼吸一窒。
頭發(fā)包起來后線條優(yōu)美的?肩頸就被完完全全暴露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見?程麥穿吊帶睡衣,其實并不暴露,甚至還是很清新的?嫩綠色,像青草一樣,很可愛。
但他卻被這大片白皙的?肌膚刺激到瞳孔微縮,一直以來拼命抑制對她的?渴望就像一座長期休眠卻蓄勢待發(fā)的?火山,能按捺住全靠自我催眠加忽視,但的?確經(jīng)不得她再給出一星半點的?刺激了。
就好?比此刻。
對于意志薄弱的?少年來說堪稱史上?最?艱難的?忍耐力挑戰(zhàn)。
他竭力克制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該停留的?地方,腦子里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著,提醒他畢業(yè)了,成年了,做任何事?都是合法?合理的?,親一下?也不會怎么樣。
但不行。
這會兒剛考完,情緒上?處于不冷靜的?時期,禁忌條件又全部解除,如?果碰一下?,他實在沒?有信心自己能有那個自控力中途停下?。
更何況……
看著已經(jīng)轉(zhuǎn)身的?女生,和門戶大開的?少女臥室,池硯嘆了口氣?。
人對自己是半點防備都沒?有的?。
池硯你還是多當(dāng)幾天人吧。
他走過去,坐到沙發(fā)上?,努力想目不斜視,但——沒?用。
程麥白到晃眼?的?纖長身影但凡在他余光里出現(xiàn)?一秒,他的?注意力也立馬跟著跑路,腦子里被打倒的?邪惡勢力又開始興風(fēng)作浪挑戰(zhàn)他的?耐力。
最?后實在沒?辦法?,他身心俱疲地搓了把臉,了無生趣地靠在沙發(fā)上?,掏出手機飛快發(fā)了條消息過去:
【又元,lol,手游端,來。】
韓又元·韓國元彬的?韓和元:【word硯???你搞什么飛機,剛問?你不還說等會要出門聚餐嗎?取消了?】
CY:【沒?。在等某人換衣服,無聊。】
韓又元·韓國元彬的?韓和元:【懂了。我就是你們臭情侶中場休息打發(fā)時間?的?工具人唄。真叫人傷心呢,三個人的?友誼太擁擠了。】
CY:【再發(fā)瘋拉黑。】
CY:【你到底來不來?】
韓又元·韓國元彬的?韓和元:【來來來,大佬帶飛躺上?王者干嘛不來。】
說著,他已經(jīng)進入了游戲語音頻道,正?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場,就聽到池硯用最?冷酷無情的?聲音宣布道:“今天不打排位,匹配吧。”
“???”
也許是聽到了韓友誼震耳欲聾的?沉默和其中濃濃的?抗議,池硯揉了下?高挺的?山根,無奈解釋了句:“累,沒?法?集中精神,隨便?開一局吧。”
說完他直接點開匹配。
排了好?一陣,結(jié)果分配到一個豬隊友,操作懷疑是腳打出來的?,意識是沒?有的?,自信心是爆棚的?,帶著妹子在下?路又菜又裝,把他氣?得好?幾次想開麥問?候一下?這位兄弟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開的?事?,不然為?什么要致力于在峽谷創(chuàng)飛正?常人,但顧及著程麥一直在房間?里,刻意收斂了自己的?脾氣?,實在氣?不過公屏區(qū)打字問?候了幾下?算了。
直到程麥去浴室換衣服,他才徹底沒?了顧及,
沒?過多久,房門又被打開。
程麥回來了。
但就是這個姿勢,有點詭異,還有點高難度,單手反過身去捂住自己的?背,著急忙慌的?跑到他跟前,像只驚慌失措的?小兔子,沒?給他任何心理準(zhǔn)備的?時間?,直接轉(zhuǎn)身,將拉鏈拉到一半,欲露未露的?背暴露在他眼?前,不無煩躁的?說:“硯硯幫下?忙,這個拉鏈我弄了好?久了,怎么都搞不好?。”
轟隆一聲。
他聽到了腦子里艱難建立起的?那道清心寡欲的?圍墻就因為?她這一個動作轟然倒塌。
前功盡棄。
他人生從沒?有哪一刻這樣深刻地體會到這個成語的?含義。
那一刻,屏幕上?豬隊友的?智熄操作他看不見?了,韓又元看到原地不動后驚慌又不可置信地哭求他回來的?聲音他也聽不到了。
他的?目光就像被最?強力的?膠水粘在了拉鏈背后那一小塊肌膚上?一樣。
池硯喉結(jié)艱難地滾了幾下?,其實很多帶臟字的?又或義正?詞嚴(yán)的?話都溜到了嘴邊,但骨節(jié)嶙峋的?手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前,已經(jīng)非常有自我意識地抬起,樂于助人地扯住。
湊近一看,才知道她為?什么弄很久都不行。
拉鏈里卡了幾根頭發(fā),因為?她的?暴力拖拽,纏成一團不說,往上?還卡進了一點內(nèi)襯的?布料。
少年向來挺拔的?背脊此時微微躬著,拿出了不亞于頂級工匠精神的?慢速度,和顯微鏡下?做實驗的?細致態(tài)度,修長的?手指在期間?拉拉扯扯,因為?怕弄疼她,幅度很小,幾乎沒?什么疼痛,只有頭皮被輕輕拖拽時微微發(fā)麻的?感覺。
這樣的?動作,突棱的?指關(guān)節(jié)不可避免地會時不時蹭上?她白嫩滑膩的?纖薄脊背,再加上?距離太近,程麥都能感受到他炙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背上?的?感覺。
每一下?,都能激得她身子小腹微緊,生出一種莫名的?緊張。
她咬牙忍著,但不知道是他墨跡還是時間?被按下?了0.25倍速,這場酷刑遲遲沒?有結(jié)束的?預(yù)兆。
程麥剛要問?他到底能不能行,就聽到身后的?人低低問?了句:“你是故意的??”
“什么?”她腦子暈暈乎乎的?,沒?反應(yīng)過來。
但要問?的?話很快就卡在喉嚨里動不了了。
因為?——拉鏈就被拉動了。
與此同時,他的?食指關(guān)節(jié)也跟著有意無意地抵著她凹進去的?背溝一路上?滑,火花帶閃電的?癢順著脊柱蔓延開來,惹得人一陣瑟縮。
那種在從未探訪過的?領(lǐng)域陌生試探而?引發(fā)的?曖昧和緊張,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
直至拉鏈咔的?一下?,到了頂。
清脆的?一聲,喚回了她的?神智。
身體快僵成了一具雕塑,程麥急急地回頭,本?意不過是想說句謝謝馬上?跑走,從這樣奇怪的?氛圍中掙脫出去,但卻忘了此時倆人的?距離究竟有多近。
才剛轉(zhuǎn)過身,她的?唇瓣一不小心就順著他干凈流暢的?下?巴頦兒擦了過去,點點青茬刺過她的?紅唇,程麥被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后,剛要低頭退開,下?巴就被一只手用力捏住,只能被迫仰著,對上?他墨色翻涌的?黑眸。
那雙黑色的?桃花眼?此時微微瞇著,像是盯住獵物的?野獸,在蓄勢待發(fā)準(zhǔn)備襲擊。
而?身為?被人追逐的?獵物本?人,她既緊張異常,又無可否認(rèn)地有些期待,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就見?他眸色更暗,低聲喊了句:“程麥。”
她條件反射性的?回了句:“到。”
此舉立馬引得他低低笑了一聲,但鎖在她唇瓣上?的?眼?神侵略性卻絲毫未減,頓了好?久才艱難開口,感慨道:“好?想親你啊。”
又問?她:“可以嗎?”
提前詢問?這個舉動相當(dāng)具有紳士風(fēng)度,但問?出的?話卻直白得叫人臉紅心跳,和紳士風(fēng)度這四個字沒?有半點關(guān)系。
純粹斯文的?流氓行徑。
明明他直接親,她也不會怎么樣。
這廝就是故意的?。
“……您真有禮貌,”程麥咬牙,故意和他作對:“不可以呢。”
“行,”他點點頭,語氣?不無遺憾道:“那我們就來算算賬。”
“什么賬?”程麥莫名其妙。
“之前你親過我?guī)状蝸碇F(xiàn)?在,我來收點利息不過分吧?”
是問?句,但卻根本?沒?給程麥回答和辯駁的?機會。
他倏地俯身湊近,捏住她下?巴的?大拇指稍微一用力,少女緊閉的?紅唇立馬順勢開啟,為?他大開方便?之門。
和之前幾次蜻蜓點水般的?吻不同,當(dāng)這次的?吻由他主導(dǎo)后,從一開始就不再是鬧著玩的?純情模式。
察覺到自己唇上?落下?的?那抹溫?zé)岷螅帖溝駛小木偶一樣機械地眨巴了兩下?眼?,倆人睫毛廝殺在一起,癢癢的?,逗得他在倆人唇齒間?發(fā)出含含糊糊的?一聲笑,“閉眼?。”
但真聽了他的?話眼?前一片黑后,從唇珠到下?唇,那種酥麻又濕潤的?奇妙觸感開始呈倍數(shù)放大,耳畔除了自己雷鳴般的?心跳聲,就只剩他明顯的?吞咽聲和曖昧聲在嘖嘖作響。
理智早已消融,如?果不是池硯那雙有力的?手臂始終牢牢禁錮著她的?腰,她早滑下?去了。哪怕是后來中途松開她讓她呼吸的?間?隙,池硯也沒?舍得完全退開,鼻尖相抵,呼吸相融之時,她偷偷睜眼?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素日那雙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早已失去了清明。
他揉了下?程麥的?后腦勺,好?聲好?氣?地問?:“寶貝,商量個事??等下?別再咬我了,嗯?說實話,挺疼的?。”
程麥腦子都被他弄成了一團漿糊,剛覺得莫名其妙,但下?一秒,她已沒?有神思再多想,因為?自己口腔里突然闖入了另一抹濕熱,極具的?柔軟在試探,觸碰,在狹小的?空間?里激起了層層電流,順著她的?血液流竄到四肢百骸,讓人沉淪又上?癮。
早在第二次深吻的?間?隙,倆人就已跌落進一旁的?沙發(fā),程麥被大發(fā)善心地松開時正?跨坐在他腿上?,整個人依舊被他強勢地鎖在懷里,只能靠著他寬闊的?胸膛拼命呼吸氧氣?,而?她身下?的?少年,也沒?比她情況好?到哪里去。
哪怕素日肺活量驚人,此時也罕見?地有些狼狽,重重喘息著,一聲又一聲,落在她耳朵里,簡直性感得在索命。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他修長的?手指此時有意無意地一下?下?撥弄著她單薄的?肩帶。
沒?有更進一步,像一個玩心重又手欠的?大男孩一樣單純,但每一次,都會讓她心里緊張一下?,害怕他接下?來的?動作……到后來,甚至是期待他干脆給個痛快,越過那一步。
這人,簡直就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
她窩在他平坦的?懷抱里,正?陰暗地揣測著,池硯卻忽地湊在她耳邊,淺笑著問?了個離譜的?問?題:“等會兒的?聚餐,能不能不去了?” ???
程麥不敢置信地抬頭瞪他一眼?,一口回絕:“你想什么呢!這是高三最?后一次聚會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
“如?果很想去的?話,得再等等 ,”他單手摟住她的?細腰,另只手也沒?閑著,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她的?頭發(fā)。
“等?”程麥嘴比腦子快。
他整個人大剌剌地靠在沙發(fā)上?,那雙桃花眼?里有種慵懶的?拿人勁,意有所指道,“嗯,等會兒就好?。”
說完,又飛速打了個補丁:“你別亂動就成。”
因為?他這句話,程麥接下?來全程乖乖的?,窩在他懷里一動不動。
……
然而?,十分鐘后。
“怎么還沒?好?啊?”
“……”
“到底還要等多久啊?”
“……”
“為?什么這么慢?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
池硯自己也沒?想到這波預(yù)判失誤。理智告訴她確實最?好?的?辦法?是去浴室沖冷水降溫,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溫香軟玉在懷,剛剛又帶著她干了點壞事?,莫名生出一種黏糊的?心理,就是不想放任。
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抱著她這么久了,就跟不斷往已經(jīng)燒起來的?火里扔柴似的?,別說消停,反倒越來越來勁。
耳邊她不耐的?催促還在繼續(xù),對上?她那雙圓溜溜閃著天真光芒的?眼?眸時,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快要克制不住血液里塵封已久的?那股邪性,控制住她不斷亂動的?左手后,他緩緩開口道:“的?確有一個辦法?能更快一點。”
“嗯?”程麥永遠嘴巴比腦子快,下?意識問?道:“什么?”
他深深地盯著她,不說話,抓住她的?手卻沒?停。
直到幾秒后,程麥意識到發(fā)生什么,人都要炸了。
“池硯!”
但他卻像早有預(yù)料,覆蓋在她手之上?的?大手微微發(fā)力控制住了她后縮的?手。
本?意真的?只是想阻攔住她,他發(fā)誓。
就是效果好?得有點超乎想象。
他低低喟嘆一聲,從她肩窩里再抬起頭時,白皙的?俊臉此時泛起了一層紅,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滿是隱忍不發(fā),哪怕汗水流進了眼?睛里,他也沒?管,只是微仰著頭,認(rèn)真問?她:
“寶寶,我們試一下?吧,就一下?,好?不好??”
他在她的?肩窩那蹭了蹭,聲音低低的?,“真的?想要這樣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