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卿：“……”
他真的想大喊一聲，冤枉啊！
他哪里是對所有人都這么諂媚，他分明是對能幫到葉明鏡的人諂媚。如果風如雨不是鬼醫，能治葉明鏡，那他是有毛病嗎，對風如雨那么上趕著？
可顯然，葉明鏡并不懂他的心情。
又或者說，他誰的心情都不懂。
就好比說此刻。
他既不懂林雪卿的心，也不懂風如雨的心。
他不懂林雪卿是為了他的事才討好風如雨的；也不懂風如雨是在因為風如晦的事情，遷怒于他。
心拔涼拔涼的，方才在擂臺那里積攢的一些溫度，像是被當頭一盆冷水潑了下來，霎時消失不見。
可林雪卿想，溫度消失歸溫度消失。
小命還是要保的。
于是他偏了偏腦袋，很聰明地錯開了這個話題，說：“不說這個了，我們來直接說正事兒吧。”
葉明鏡收回自己的眼神，也說：“好。”
……
“都落到如今這個田地了，你這脾氣，還是一如既往地臭。”說要說正事兒，風如雨的話題卻還停留在上一個。
許是有了相同的敵人，同仇敵愾，他竟然幫林雪卿鳴起不平起來：“這姓林的傻小子，為了你的事情請我出山，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方才又為了你與那小霸王單挑，吃了那么多苦，你難道就一點兒不覺得感謝嗎？”
葉明鏡扭頭，看林雪卿，問他：“是嗎？”
豬圈警告在。
林雪卿當然不能說是。
只能喉頭一苦，說：“不是的，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尊上不必在意。”
葉明鏡看向風如雨。
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
你看，當事人都不覺得了。
風如雨氣得暴跳如雷，差些拍桌子：“林雪卿，你這人怎么這樣慫！”
林雪卿心說，那我就是這么慫的一個人啊，誰讓葉明鏡有大招在呢？不過林雪卿也很感激風如雨替他說話，所以，他就更不能讓風如雨惹大魔頭生氣了。
畢竟大魔頭生起氣來。
那可是顧不上什么部下兄長舊情的。
“我慫，我慫，都是我不好。”
林雪卿賠罪道：“所以鬼醫大人，有什么氣你就沖著我來好了。千萬不要因為我的原因，遷怒尊上。”
風如雨：“……”
葉明鏡還真沒說錯。
見過諂媚的，沒見過林雪卿這么諂媚的。
不過，風如雨倒也是個講信用的人，既然他答應了給葉明鏡看病，就沒想過放鴿子這回事。
所以他饒是全程都臭著一張臉，卻也還是決定開始走流程了。
“事先說好幾個規矩。”
“您說——”
“第一，我看病不是做善事，要靈石的，且很貴，你做好準備，先交診金我再看。”
“這是自然。”
“第二，我從沒說過我能治好葉明鏡。他身上的傷太多，也太重，很有可能我問診完以后看不了，到時候你可不能說我騙你錢。”
林雪卿道：“放心，包不怪您，您大膽看。”
風如雨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說：“那行吧，先交錢，一次一萬個上品靈石。”
風如雨心想的是。
讓你這小子好心當做驢肝肺，看我不宰你一把。
可他沒想到的是，報價結束，林雪卿竟面露驚喜：“才這么點兒？”
風如雨：“？”
宰少了？
林雪卿拍著胸膛：“方才您說很貴，我還以為十萬以上呢，沒想到才一萬。”
果然鬼醫視金錢如糞土。
于是，啪地一聲。
林雪卿就把一個空間戒指拍在了桌上，豪橫道：
“畢竟是上門問診，我多給一倍。這里有兩萬個，請鬼醫大人查收。”
風如雨：“……我遲早要跟你們這些有錢人拼了！”
但拼歸拼。
錢還是要收的。
風如雨麻利地收了空間戒指，清點以后面色稍霽，因為這戒指里的確是有成分很好的兩萬上品靈石，半點兒沒摻假。
“請問鬼醫大人，現在可以問診了嗎？”
風如雨說：“可以，你去把房門關上，然后站遠一點吧。”
林雪卿：“？”
一開始，他還有些不理解為什么風如雨要他站遠一點，直到后來風如雨開始問診。
好家伙，元嬰修士恐怖如斯啊！
修真界的問診。
自然和凡間那些老中醫號脈不太一樣。
只見風如雨朝著葉明鏡的方向一伸手，一道凝聚成型的靈氣就從他的指腹里竄了出來，像是一根線一樣，不過線的首端是紅色，末端則是金色。
金色的線末端嗖地一下進入了葉明鏡的身體。
紅色的線首端則連接在風如雨的身上。
連接完成以后，風如雨加大了線上所纏繞著的靈氣，然后默念口訣。
霎時，屋內光芒大盛。
光是隔著大老遠圍觀。
林雪卿就有點心臟沉重地受不了的感覺。
風如雨不是故意的，但這就是修真界的規則之一，高階修士對低階修士有著不容抵抗的壓制力。
也就是榮耀威是個筑基。
但凡他今天是個金丹，高出林雪卿一個層級。那林雪卿打都不用打了，榮耀威直接用這種壓力都能壓死他。
幸好他沒有！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這種壓力之下，林雪卿都要想吐了，可葉明鏡一個普通人，卻依舊維持著淡定。
肉眼可見的范圍內。
只見風如雨那道靈氣所化成的金線像是泥鰍一樣，在葉明鏡的身體里竄來竄去。
一會兒竄到他的臉上。
一會又竄到他手上。
速度之快，林雪卿眼都要看花了！
但，就在這時。
忽然。
金線停止了。
“是結束了嗎？”林雪卿趕忙上前想要查看狀況。風如雨卻厲喝一聲：“還沒有！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動，待會兒無論發生什么情況都不要動。”
林雪卿：“好！”
可是為什么啊？
是怕他隨意出手添亂么？
不等林雪卿找出個原因來，場上的情景卻又是發生了改變。
金色的線，開始在葉明鏡的身體中蔓延……與此同時，紅色的線，在風如雨身上同樣開始蔓延。
蔓延到最后。
葉明鏡的身體里幾乎已經完全被金線所占據。
當然，風如雨亦是同樣。
林雪卿看著一幕看的頭皮發麻，密集恐懼癥都快犯了。
也是幸好，這一幕沒有維持太久，一刻鐘后，雙方身體里的線逐漸散開，褪去。
待到又一刻鐘過去。
金線已經完全離開了葉明鏡的身體。
葉明鏡睜開了眼睛。
林雪卿見狀，連忙又想上前。但這一次，都不用葉明鏡叫住他，風如雨那邊兒，卻是出現了岔子。
“啊，痛，痛啊！”
風如雨捂著肩膀，忽然慘叫出了聲。
林雪卿扭頭看去，驚恐地發現不知何時起，風如雨竟然面目慘白，唇無血色，豆大的汗水自他額頭不要命地冒了出來。
“風如雨，你怎么了風如雨！”
林雪卿嚇壞了。
他以為風如雨是忽然害了急病，又或者是舊傷犯了。
但就在他即將上前扶起風如雨，給他喂下丹藥之前，葉明鏡開了口：“別碰他。”
林雪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為什么啊？他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去找其他醫修來看看？”
葉明鏡冷靜道：“不必。這是他問診的特殊手段，你若是找人醫他，反而前功盡棄。”
“手段？”
葉明鏡這么一說，林雪卿些微恢復了些理智，冷靜下來。
他也想起方才風如雨的交代了，說是要他不管發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動，所以……眼下便是這種情形嗎？
葉明鏡道：“對，此法名為通感。顧名思義，是一種能讓醫修與患者感同身受的獨家秘法。”
林雪卿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鬼醫他方才用這種叫做通感的秘法，連接了你二人的身體，所以，現在他感受的是尊上您的身體？”
“不錯。”
葉明鏡道：“這種法子因為太過殘忍在修真界失傳已久，也就風如雨還會。但也正是因為他會，所以他可以醫治尋常醫修所無法醫治的病患。”
“……殘忍？”
“嗯。”葉明鏡微微闔上眼皮，不再說話。
林雪卿一開始對葉明鏡所說的殘忍沒有太多感悟，畢竟一切都還剛剛開始。
風如雨雖然此刻慘叫痛苦的厲害。
可對于一個元嬰修士來說，顯然這只是灑灑水而已。
修煉是很苦的。
經常有人在修煉的過程中摔斷了腿啊，和人拼殺胸膛中了一劍啊，又或者是走火入魔，靈氣倒灌之類的。
所以越是修為高的人其實越會忍痛。
主要是因為習慣了。
但很快，林雪卿眼睜睜地看著風如雨在接下來的三天三夜里，經受了怎么樣的非人折磨。
……
“啊——啊——”
已經一天一夜了。
風如雨的慘叫還是沒停。
若不是林雪卿叫來林海，幫忙在房間外布下了一道靜音陣法，恐怕全承天谷的人都會知道，有一個人正在葉明鏡的房間里，飽受折磨。
是的，林雪卿用飽受折磨這四個字，來形容此刻的風如雨。
當他去太行山找風如雨的時候，從沒有想過風如雨看病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難怪風如雨要收一萬靈石。
這樣的問診，哪怕收十萬，也一點兒都不過分。
而他這所謂的通感之法。
林雪卿也算是看明白了。
不就等于說是把葉明鏡身上的傷再完完整整地受一遍么！
所以，他會捂著右肩膀喊疼。
因為葉明鏡當年曾被魔修偷襲，斬斷了右臂。
所以，他會很長一段時間渾身僵硬地跟石頭一樣，只有腦袋還能動。
因為葉明鏡渾身經脈斷了，胸膛以下毫無知覺。
又因為這些年來葉明鏡身上不知道受過多少傷，刀，劍，各種利器，淚水從風如雨的眼眶里嘩啦啦地流淌出來，像怎么樣也關不住的水龍頭一樣。
他很疼，可是，身體卻半點兒都不能動，不能掙扎。
甚至，風如雨還會時不時地忽然雙唇變黑，一會兒發冷，一會兒發熱，這是中毒的跡象。
因為葉明鏡這些年不知道被多少魔修下過毒。
體內毒素甚多。
修為還在的時候，再猛烈的毒也能壓制。可修為如今盡失去了，就連金丹也碎了，還能用什么來壓制這些狠辣的毒呢？
只能硬抗。
這一天一夜。
是林雪卿生平度過的最漫長的一天一夜。
他被迫圍觀了風如雨通感問診的過程，其實也就是被迫親眼見證到了葉明鏡的痛苦。
葉明鏡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他遇到他的時候，他看上去好像是那種隨便抬抬手，就能滅掉整個承天谷的大魔頭。
可林雪卿其實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葉明鏡一直以來都在忍受的到底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