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拿過來!”
金有志驟然出了手, 誅惡盟盟主又豈是浪得虛名,林雪卿根本都沒能反應的過來,手中的燈就被他搶走了。
搶走不說。
林雪卿立刻感覺到, 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正在對著那燈中的魂魄出手。出手的瞬間,林雪卿便感覺到好像連自己的神魂都要一瞬間魂飛魄散了一般。
然而……
金有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堪稱憤怒地看著林雪卿:“你對他做了什么?”
“哈哈。”
林雪卿笑出了聲來:“沒做什么, 只是將我們幾個的神魂都綁在了一起而已。如果我死, 今天不止他們兩個要陪我死, 金扶搖的魂魄一樣要陪我魂飛魄散!”
長久的寂靜后。
金有志雙眼難掩悲傷道:“……我就知道,扶搖果然是死在他手里。”
林雪卿忍著傷痛,故意尖酸刻薄地說:“怎么,金盟主終于愿意承認自己是公報私仇了?”
金有志卻并不上他的當, 也不回答他的問題, 只小心翼翼地將那盞魂燈護在自己手掌心里, 沉聲問他:“你想做什么?”
林雪卿想也不想:“簡單,放人。”
“不可能。”
金有志斬釘截鐵:“葉明鏡犯下的滔天大罪全天下皆知, 我不可能為了一己私欲就放過他。”
“什么滔天大罪,到底是誰犯罪你們自己不清楚嗎?”
林雪卿怒斥道。
金有志面色不改:“不管你怎么認為,葉明鏡對你說過什么,放人都不可能。”
“哪怕你兒子魂飛魄散,再無轉世可能?”
“……哪怕我兒子魂飛魄散,再無轉世可能。”
林雪卿被氣得不輕。
這世上怎么有這樣無恥之徒!
分明是為了給兒子報仇抓走了葉明鏡,如今當著所有人的面, 為了自己的面子,卻又完全不肯承認。
不過看著那張大義凜然的臉, 他忽然笑出了聲來:“好笑,金盟主今日又裝起了正直, 一百年前把魔修放進來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如此正義了呢?”
“你這邪修胡說什么!”
金依然先一步憤怒地開口道。
然而林雪卿完全不懼:“邪修?這詞造的好,但我想請問你,也問問你的好叔叔,這世上原先有邪修這兩個字嗎?在修真界作亂千年,萬年的,到底是邪修,還是魔修!”
“你……信口胡言……”
金依然面無血色,一時被懟地說不上話來。
“說不出來了吧?”
林雪卿笑笑:“你年紀小,不知道不怪你。我告訴你吧,從前是沒有邪修這個詞語的,只是后來拜你的好叔叔所賜,人人都不敢再提魔修這兩個字,所以才換了說法,叫做邪修。”
“夠了。”
金有志再也無法忍受,一掌拍在了林雪卿的身上。
這一掌到底還是收了力度,根本沒用靈力,看來他還是很怕一不小心把林雪卿拍死了,自己的兒子就再也回不來了。
但饒是收了力度,卻還是煉虛期修士的一掌,林雪卿被這一掌拍的五臟六腑移位。
要不是出門前他專門帶了許多防身的靈器在身上,恐怕經脈已經全碎了。
感謝那些高階靈器。
林雪卿此刻咬著牙,吐著血沫,卻仍能說出話來。
他說:“帶我去見葉明鏡。”
既然不放人。
那就把他也抓進去。
金有志不是喜歡定罪么?
他抓了誅惡盟的弟子當人質,辱罵盟主,難道不是重罪?!就算金有志非要說他不算重罪,林雪卿閉上眼,呼吸微弱地說:
“如果不讓我見他,我現在就神魂自爆,絕不二話。”
……
林雪卿的威脅到底還是起了效果。
畢竟他手中可是有個三個重要人物的性命。
就不說金扶搖的魂魄了,金依然也好,藍降也罷,這兩人一旦真的死了,金有志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也因此不管金有志現在怎么想。
他都要先穩住林雪卿。
是的,只是穩住。
金有志當然不會單純地坐以待斃,就這么等著被林雪卿拿捏威脅。在穩住林雪卿的這段時間里,他一定會想辦法將四個人的神魂解鎖。
而一旦鎖魂無效。
他便會立刻對林雪卿動手。
可是那又如何呢?
林雪卿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牢房,非但不感到恐懼,反而從內心深處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喜悅。
葉明鏡,沒想到吧。
我來找你了。
我真的做到了。
“到了。”
領路的金依然師父停住了腳步,忽然扭頭問林雪卿:“值得嗎?”
若是平時,林雪卿也許還有閑心同他聊上幾句。
可此刻林雪卿失血過多,渾身劇痛,心情也極為不妙,所以只想罵他一句——
“關你屁事!”
“你——”
金依然師父顯然被氣得不輕,聲音也顫抖著:“當真孺子不可教也!”
說完,他泄憤一般,將林雪卿直接一腳踹進了牢房里。
這一腳多少帶著些泄憤的意思在。
因為林雪卿的緣故,他沒有照料好自己兩個金尊玉貴的弟子,反而讓他們陷入了危機。
作為師父,他難逃其咎。
然而林雪卿此時此刻卻顧不得跟此人再多計較什么了。
一進入這陰暗的牢房,那股熟悉到他化成飛灰也能聞出來的檀香就撲鼻而來。
頓時,身上的什么傷痛也好,憤怒也罷,通通都消失不見。
林雪卿吸著鼻子,開始在這個又黑又暗的牢房里像靈犬一樣地搜尋著葉明鏡的身影。
“尊上,尊上,葉明鏡!”
一邊找,一邊叫著。
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林雪卿現在的心情。
他只知道,自己如果再見不到葉明鏡,一定就快要死掉了。
這么多天沒日沒夜的尋找。
思念早已像毒,深入他的骨髓。
林雪卿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要毒發了,只有葉明鏡的聲音才是他的解藥。
只要葉明鏡能出聲說一句,說“我在這里。”或者用很驚訝的語氣說:“你怎么過來了?”
林雪卿立刻就能好起來。
非但能好起來,他還能夠很精神地,指著葉明鏡的鼻子痛罵他一頓。
罵他不守信用。
罵他不告而別。
罵他怎么這么傻,不偷偷跑掉?
不是給了他逃跑的時間嗎?
怎么那么傻,又主動送了上去。
林雪卿積攢了一肚子的怨氣,想要狠狠地借著這個機會罵人。
可是……葉明鏡在哪里呢?
沒有聲音,沒有氣息,沒有人影。
林雪卿到處都找了一遍,雖然距離他被踹進這間牢房只過去了不到一瞬間的時間,他卻感覺像是過了一整年一樣漫長。
“人呢?”
他四處尋人不到,幾欲崩潰。
心想,那金有志莫不是誆騙了自己,竟然只是把他關了起來,并沒有讓他見到葉明鏡。
思及此,林雪卿一時沖動,竟然有立刻就神魂自爆,和這些王八蛋真的同歸于盡的沖動。
正在此時。
忽然,牢房深處,傳來了滴答一聲響。
“滴答……”
只是很輕的一道聲音。
林雪卿卻立刻捕捉到了聲音的來源。
“葉明鏡!”
他想也不想,撲了上去。
黑暗中視線不甚清晰,只隱約感覺到一團灰暗的人影在最角落里,并看不清楚身形和臉。
但林雪卿知道,一定是葉明鏡。
他身上的氣息林雪卿最熟悉不過。
每每兩人一起驅寒毒的時候,肌膚相貼,林雪卿最喜歡的就是這股淡淡的檀香。
再累,身體再痛,聞到這道檀香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安心感油然而生,讓他覺得自己可以克服任何困難。
那可是葉明鏡啊!
有什么事是葉明鏡處理不了的呢?
哪怕他被金有志帶走了。
下意識地,林雪卿也不會覺得他有什么。
然而今時今日。
感受著懷里冷冰冰的溫度,林雪卿顫抖著,在黑暗的牢房里燃起一根蠟燭。
“……我要殺了他們。”
林雪卿喃喃自語。
“我要殺了他們。”他語氣變得篤定。
“我發誓,一定會殺了他們的!葉明鏡,你聽見沒有!”
終于,林雪卿崩潰了。
他果然還是沒辦法接受,懷里的人竟然是葉明鏡。
林雪卿眼中的葉明鏡,一開始是很可怕的;畢竟原書中,他是貫穿全書的大反派,更是讓整個承天谷都慘遭滅門的魔頭。
葉明鏡性格冷漠,視人命如草芥。
對林雪卿這個強娶他的紈绔,更是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那時候林雪卿天天戰戰兢兢,生怕大魔頭一個不小心就墮魔了,然后自己第一個遭殃。
再后來,他不怕他了。
他知道他的脾氣好了許多,對自己的容忍也多了不少。
但林雪卿仍然覺得葉明鏡強大,非同一般的強大。
他懂得這世間所有的法陣,什么東西都難不倒他。讓林雪卿困擾已久的火球術,葉明鏡只要三兩句話,就能指點的他清楚明白。
雖然重塑金丹后修為只有金丹期。
可他只要一揮劍,再多的對手都不在話下。
葉明鏡,他理應是這世間美好的化身,天生就應該站在所有人的頂端,成為神一般的人物。
可神如今躺在林雪卿的懷里,一身血污,只維持著微弱的呼吸。
“葉明鏡……”
林雪卿的眼淚終于是沒忍住掉了下來。
他甚至沒敢仔細看葉明鏡傷在哪里,滾燙的淚水便像線一樣掉在葉明鏡的臉上,將他臉上的血污沖出數道痕跡,勉強可以窺見那些痕跡下原本精致高貴的一張臉。
“葉明鏡。”
林雪卿又叫他。
他想把他叫醒,又怕他醒。
身上的傷這么多。
一定會很疼吧?
想到這里,林雪卿顫抖著咬住唇,不敢再哭。
但為時已晚,懷中的人早在林雪卿進來以后就醒了,只是身上的傷實在太重,始終睜不開眼皮。
直到林雪卿抱住他。
熟悉的氣息包圍了他,精純的火系靈力瘋了一般進入他的經脈。
終于,葉明鏡睜開了眼。
“卿卿?”
睜開眼后,他叫他。
“嗯,是我。”
林雪卿帶著哭腔,悶聲道。
來之前心里想的很好,見面以后,他一定要指著葉明鏡的鼻子好好罵他一頓。
但如今人在眼前,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
就是難受,心要碎了一樣的難受。
“別哭。”
葉明鏡又說。
林雪卿嘴硬說:“我沒哭。”
“小孩兒……”懷里人似乎是很低的笑了一聲,又似乎沒有。這聲笑鬧得林雪卿有些紅臉,讓他很迫不及待地就想要轉移話題。
但葉明鏡道:“過來。”
林雪卿:“嗯?”
“臉湊過來。”
葉明鏡重復。
林雪卿愣了一下,不知道葉明鏡這是什么意思。后來他想,也許是葉明鏡想要在他耳邊說一些悄悄話,不想被誅惡盟的那些人聽到,于是乖乖湊了過去。
可把耳朵湊過去以后,葉明鏡的語氣瞬間變得很是無奈。
“不是這里。”
“不是這里?那是哪里?”
林雪卿沒有領悟到葉明鏡的意思,正想扭過臉來再問。然而這么一扭,卻陰差陽錯地找對了地方。
“唔……”
嘴唇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吻住。
葉明鏡的唇是冷的,舌尖卻是燙的,口腔里滿是血腥的氣息。
林雪卿很明白。
無論如何,這里都絕對不是親吻的好時機。
且不提地牢陰冷,兩人都受了傷。誅惡盟的那些狗賊指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偷看著呢!
可葉明鏡霸道極了,哪怕動作無比溫柔纏綿,卻怎么樣也藏不住那種霸道的強勢。
他堵著林雪卿的嘴唇,不許林雪卿退后,一點兒也不許。
林雪卿只能夠承受著這個溫柔卻又強勢的吻。
但當然,林雪卿其實也并不想退后。
管他什么誅惡盟,管他什么地牢……二十天以來的思念終于在此刻化為具體,林雪卿只有短暫的怔楞,而在短暫的怔楞后,他瘋狂地主動回應加深這個吻。
一直吻到兩人嘴里全是對方的血。
兩人都脫了力。
那味道其實一點也不好,可林雪卿慢慢的舔舐著葉明鏡唇邊的血,竟然感到一種詭異地滿足。
……
“對不起,卿卿。”
一吻結束。
葉明鏡終于對林雪卿說出了這句遲來的道歉。
這一句道歉里蘊含的意思有許多。
有對方才那個血吻的歉意,也有把林雪卿強行拉入這件事的歉意,更有自己沒能遵守承諾,等林雪卿出關的歉意。
林雪卿當然不可能就這樣輕易地原諒他。
這么多事。
只一句道歉怎么夠?
他要慢慢地討回來,一件一件,一樁一樁。但事分輕重緩急,眼下最要緊的事情,便是幫葉明鏡療傷。
林雪卿進來的時候并未被收走身上的儲物鐲,也因此他慌忙地想要在儲物鐲里尋找療傷藥。
葉明鏡卻拒絕了他。
“不必,卿卿。”
“為什么?”
林雪卿不懂。
他身上的傷這么嚴重,為什么不讓自己給他療傷?
葉明鏡見林雪卿氣得不輕,只好親親他的唇角,說:“別急,等會兒就好了。”
“什么?”
林雪卿還是不明白。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微弱的燭光下,葉明鏡身上的傷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鞭傷,骨折,被拔走的手指甲,還有烙印……
不一會兒的功夫,除了身上的這身衣服,葉明鏡仿佛又恢復了原本的模樣,身上一點兒傷都沒有。
林雪卿震驚地目睹著一切。
這一過程中,他的眼里大多數是瘋狂的恨意,想要把這里的一切都夷為平地,將金有志千刀萬剮的那種恨意。
但恨意之余,他也想問:
“為什么?”
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對葉明鏡?
葉明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很快,被打開的牢門,以及來帶走葉明鏡的誅惡盟修士,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今日還是不肯認罪嗎?”
“何罪之有?”
葉明鏡心平氣和地道。
“到了這種時候還要嘴硬?你真是沒苦硬吃!”那黑袍修士似乎被葉明鏡的態度氣壞了,想來這些日子里,他每日都要這樣問,可每日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黑袍修士的脾氣也終于在這一天天中越來越壞。
于是他完全不想再進行下一步的辯論,直接上手就要拿人,開始今天的新一輪折磨。
卻不成想,啪——
一個人擋在了葉明鏡的跟前。
狠狠地打開了他的手。
“誰?!”
黑袍修士勃然大怒,一揮手,便點亮了地牢里的所有油燈,讓那人的身形無處遁形。
“沒人告訴你嗎?”
林雪卿面無表情地擋在了葉明鏡的身前,琥珀色的眼仁里滿是恨意。
濃烈的恨意仿佛帶有著某種力量。
讓面罩下的黑袍修士也沒忍住皺了皺眉心。
“你是誰?”
他問。
林雪卿冷冷看著他,問他:“你又是誰?”
“哼,小子,還輪不到你問我。”
黑袍修士顯然沒把林雪卿放在眼里。
畢竟林雪卿就是一個小小的金丹期修士,就算黑袍修士站著不動讓他打,他也打不傷自己。
“不告訴我也無所謂。”
反正都是誅惡盟的修士,都殺了就行。
林雪卿嗤笑著想。
黑袍修士下意識地反感著這個笑容。分明眼前的少年是極討喜的長相,眼睛圓,鼻頭也圓,可是他的笑容卻像是那種最狠毒的邪修才會展露出來的笑。只看一眼,就會叫人后背發寒。
但黑袍修士轉念又一想:不對啊,一個金丹期修士,就算是邪修,就能狠毒到哪里去?
“讓開——”
他懶得再同林雪卿糾纏,也不想追究為何林雪卿會出現在這里。
畢竟他的使命,只是讓葉明鏡認罪而已。
林雪卿一動不動。
“讓開!”
黑袍修士加大了音量的同時,試圖用自己的威壓去鎮住林雪卿。
他到底也有化神期修為,光是威壓就能夠讓林雪卿痛苦難言,甚至如果他想下狠手,捏碎林雪卿的金丹也只是小事一樁。
但黑袍修士神念剛動,靈力正要自靈府噴薄而出的瞬間
忽然,他靈府一震。
有一只白色的小蟲子正從他的靈府中鉆出來。
那蟲子看上去極小,不仔細看的話完全就會忽視不見。然而就是這么小的一只蟲子,在黑袍修士的靈府內攪合地翻天覆地,只要他稍微一想要動用靈力,錐心的疼痛就會自內而外,自上而下的傳來。
分明他什么外傷沒有受。
到底這是什么東西!
黑袍修士疼痛難忍,終于是忍不住捂住丹田處,后退三步,吐出一口黑血來。
此時,若是他能夠與那不久前爆體而亡的榮恒交流一番,他一定會發現,自己的癥狀和榮恒簡直一模一樣。
然而這修真界到底是太大了。
他與榮恒并不相識。
榮恒到死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想必過段時日他也會是如此。
不過此刻一時半會兒他卻是死不了,還能有力氣憤怒地瞪向林雪卿:“你到底是誰!”
林雪卿冷笑一聲,說:“看來你們這誅惡盟內部,彼此消息也并不互通。金有志沒告訴你嗎?”
“……盟主?”
靈府內那小蟲子又是一口咬下。
黑袍修士更痛了。
顧不得追問太多,他三兩下封閉了自己身上的經脈穴位,從地牢里沖了出去。
顯然,比起繼續逼問林雪卿或者給葉明鏡用刑。
對他來說還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一點。
不過他無非是誅惡盟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員,別說他走,就算他今天死在了這里,誅惡盟內也有的是人來拷打葉明鏡。
倒也不怕葉明鏡在這種酷刑之下死了——
畢竟那回春陣法可不是白白設下的。
有這種陣法,無論葉明鏡在前一日的酷刑中受了多么嚴重的傷勢,只要他沒死,每日時辰一到,他的身體都會恢復如初。
所以死是死不掉的。
只是受罪而已。
但誅惡盟要的就是葉明鏡受罪。
畢竟人死了有什么意思。
眼睜睜看著曾經的修真界第一人在自己的手中受盡折磨,才是這些人想要的。
林雪卿很快就明白了這些人的目的,同時也知道了葉明鏡這二十天以來的遭遇。
“難怪你說不用我治……”
林雪卿紅著眼眶,雙手緊攥成拳,指甲死死掐著掌心。
“對不起,卿卿,讓你擔心了。”
葉明鏡垂眸,將所有情緒掩于眼底的同時,伸手將林雪卿的手抽了出來,強行掰開他已經鮮血淋漓的掌心。
“我……”
“噓,先告訴我,是誰傷你了?”
“哪有受傷,沒有的事情!”
昏暗的地牢。
二人依偎著,低聲說著一些在外人眼里相當于情話的話,聽得人渾身酥麻,耳朵汗毛都要豎起。
終于,那偷聽者聽不下去了。
簾子一掀,他受不了地抱怨:“盟主,他們根本沒有說什么要緊的事,一直在談情說愛!”
“談情說愛?”
厚重的簾布后露出一張五官端正,卻顯得格外陰沉的臉,正是誅惡盟盟主,金有志。
“葉明鏡會談情說愛?”
金有志冷嗤了一聲,似乎在嘲諷那偷聽者的匯報。
偷聽者卻嚷嚷著:“真的在談情說愛,盟主,你要相信我。”
他方才聽不下去就是因為兩人已經開始在地牢里說起結道侶契的事情,聽得他大為震驚。
在偷聽者的眼中。
結道侶契是件極為嚴肅,正經的大事。
不說宴請八方,至少要在父母和宗門的見證下完成。
可這倆人,竟然沒羞沒臊的,在地牢里就要結契。
這是把他當做見證者了嗎?
簡直荒唐!
“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葉明鏡。”金有志目光冷酷地凝視著眼前的鏡子,不無意外,鏡面中投射出景象,正是葉明鏡與林雪卿在地牢里的情形。
事實上從葉明鏡進入地牢起。
這面鏡子就一直時時刻刻地監視著葉明鏡。
但饒是被這樣時時刻刻的監視著,葉明鏡卻始終沒有露出半點紕漏,直到方才,魏天陽要動林雪卿。
魏天陽。
就是那個每日對葉明鏡行刑的人。
第52章 第 52 章
“副宗主, 不能飛快點嗎?”
距離靈山五百里遠的上空。
一架造型古樸卻不失奢華的飛舟,正勻速在空中前行著。
劍宗副宗主廖一眉作為掌控這架飛舟的人,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不給面子的催促, 當下挑了挑他臉上那條唯一的眉毛,詫異道:
“林長老難道不知嗎?所有的飛舟,飛劍, 在靈山附近都不可以快行。”
林媚媚面色不佳, 冷哼了聲:“快不快行還不都是你們劍宗道宗一句話的事情, 這種時候了,副宗主還要跟我講這些規矩嗎?”
廖一眉捻須:“無論何時,規矩就是規矩。”
林媚媚在心中呸了一口唾沫。
心說,你們這些人也配!
但面上, 她低眉一蹙, 故意摸著自己架在胸前的那只斷手, 柔柔弱弱說:“副宗主有所不知,我那兒子天性頑劣, 到今天也只有金丹期修為,只能煉的出黃階丹藥。雖說屆時我將家主印給他,能幫上一二,不過到底是個新手,時間若是不夠少不得出些亂子。副宗主也不想今年的丹藥全是黃階玄階吧?”
廖一眉:“……”
林媚媚見此話有用,又添油加醋道:“若是那些普通的補氣丹是黃階玄階也就罷了,可是長老們需要的蓄靈丹, 靈芝丹若是出了岔子……”
話音未落嗖地一聲。
飛舟忽然猛地往前一竄,以方才數倍的速度前行。
林媚媚正要勾唇淺笑, 廖一眉施施然道:“方才是我搞錯了,現在這個速度才是尋常的快慢。”
林媚媚收斂起笑意, 桃花眼里幽深至極:“如此便好,想必應該可以趕上。”
與此同時。
誅惡盟內。
“宗主,破解之法找到了!”
金有志本正在同幾個副盟主說話,共同商討魏天陽身上的傷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時忽然聽說那鎖魂繩有了破解之法,當即顧不得魏天陽的事情,先讓門外人進來細說。
“如何破解?”
金有志耐著心中的急切問道。
那誅惡盟修士拱手答道:“屬下去問了器宗宗主,得知鎖魂繩乃是器宗一位太上長老的作品。長老如今已經仙去,不過他的洞府中還留有他的神念,可以請長老的神念出手幫忙,破掉那鎖魂繩。”
“原來如此。”
金有志深呼吸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些許,立馬安排道:“那你快去請長老神念,此事算我們誅惡盟欠器宗一個人情,來日定當厚報。”
“是,盟主。不過……”
“不過什么?”
“器宗宗主,其實已經給屬下說好了條件。”
“什么條件?”
金有志看著那屬下堪稱古怪的表情,心中不禁泛起不妙的預感。
而果然,片刻后,那屬下遲疑著說道:“器宗宗主說,破掉鎖魂繩是小事,當務之急,是要盟主盡快放了那丹宗林家的小公子,不可耽擱。”
……
一盞茶的時間后。
林媚媚乘坐著飛舟,抵達了靈山。
同一時間。
地牢內。
金有志現身于林雪卿面前。
金有志出現的時候,葉明鏡正在喂林雪卿吃東西。
這回出門出的急,林雪卿并沒有時間準備多少好吃的。不過他一貫是習慣把見到的好吃的都賽一些進自己的儲物鐲里,所以上回結丹大典上,其實大部分送到他眼前的吃食他都沒進嘴,因為沒心情吃。
這會兒終于有心情了。
可惜,來了個煞風景的人,于是剛冒出來的好心情瞬間全無。
林雪卿斜睨一眼來人,沒好氣道:“金盟主,怎么,你改變主意?終于愿意放我們出去了?”
金有志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親密無間的兩人。
半晌,扯著唇譏諷地道:
“你早就算計好了,是嗎?”
“什么算計?”
林雪卿假裝聽不懂的樣子,眨眨眼,說:“我算計什么了?金盟主的話我怎么聽不懂呀。尊上,你聽得懂嗎?”
葉明鏡知道他是故意惹金有志不痛快,也不叫停,只捏捏他的臉頰,問他:“還吃嗎?”
林雪卿說:“不吃了,看到討厭的人,氣都氣飽了。”
這個討厭的人自然是指金有志。
林雪卿根本不稀罕掩飾。
以他如今和金有志結下的梁子,他沒有指著鼻子對金有志破口大罵只是指桑罵槐已經是對他口下留情。
要他忍?
那更是萬萬不能了。
然而,平日里被眾人吹捧,脾氣很大,容不得半點不敬的誅惡盟盟主,今天奇怪的很。
被林雪卿這樣說了,他竟也不生氣。
又或者說,不能生氣。
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地牢中的兩人,看了許久,也不說話。直到有屬下來報,說:“劍宗副宗主來訪。”
金有志方才深吸一口氣,讓人打開了地牢,帶著林雪卿出去。
林雪卿自然是掙扎了的。
他一邊掙扎一邊怒罵金有志。
罵他以公謀私,罵他叛徒,罵他死要面子臭不要臉!
還威脅道,若再不放開他,他就即刻自爆神魂,讓金扶搖魂飛魄散。
但無論他怎么罵,金有志都不讓屬下松手。
直到三人一同來到了來時林雪卿曾經見到金有志的地方,屬下自動松了手。
提著自己身體的力量陡然這么一消失,林雪卿咕咚一聲滾了進去,然后等他抬眼,他就看見一張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臉正繃著一張漂亮的臉,氣的像河豚一樣看著自己。
“娘?你怎么來了?”
林雪卿正欲發作,結果看到林媚媚竟然在這里,當場怔在原地。
很快,他發現不對勁,著急喊道:“娘,你的胳膊怎么了!”
“斷了。”
林媚媚沒什么表情的答道。
林雪卿說:“怎么不讓鬼醫大人幫您看看呢?”
林媚媚道:“看了,說沒用,至少三個月。”
“怎么會!”
林雪卿大驚失色,心疼極了。
他心想,難不成這幾日林家犯了什么沖不成,怎么一個兩個都受了傷。
自己也就罷了。
他娘竟然也……
林雪卿頓覺懊悔,眼眶刷地一下就紅了。
“娘,我……”
“行了閉嘴,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你。”
林媚媚道。
說著,她看向跟自己隨行而至的兩個副宗主:
“廖副宗主,齊副宗主,人已經都到齊了,說事吧。”
金有志面色不佳,神情陰郁地看向兩位副宗主。
兩個副宗主表情倒是很正常,沒覺得是什么大事。廖副宗主同金有志打交道多一些,便由他開口:
“金盟主,不知林小少爺是怎樣冒犯你了,才被抓進這誅惡盟的地牢里?”
金有志語氣生硬道:“綁架我誅惡盟的兩個弟子,算小事嗎?”
“綁架?”
林媚媚忍不住插了句嘴,幽幽道:“金盟主說笑吧,我兒子不過金丹期修為,他能綁架的了誰啊!”
金有志冷眼睨她:“林長老這話難道是想說我冤枉他嗎?”
林媚媚:“不,金盟主怎么可能會冤枉人呢。我的意思是,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誤會吧。”
說著,林媚媚看了林雪卿一眼。
這時道宗那姓齊的副宗主也開了口,附和道:“對,一定是出了什么誤會。林公子天性善良,這都是我等眾所周知的事情。”
“是,他天性良善,我生性殘暴!”金有志被三人這一唱一和的架勢氣得火冒三丈起來。
原本他從器宗宗主那里已經得知了事情的情況。
得知今日林媚媚一定是要把林雪卿帶走不可的。
理由倒也簡單,林媚媚受了傷,作為林家唯一的后人,只有林雪卿才可以頂替林媚媚的位置,替林媚媚開爐煉丹。
然而偏偏就是這樣簡單的理由,金有志根本無法拒絕。
因為林媚媚負責開爐煉的這些丹藥,不僅關乎著誅惡盟將來一年盟內上下弟子們的丹藥用度,更是關乎著整個正道九宗的。
上到長老,副宗主,宗主。
下到弟子,外門弟子。
丹宗負責了整個修真界約莫百分之九十九的丹藥,而林媚媚又負責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
修真界不是沒有其他的煉丹師。
可其成丹的效率也好,產量也罷,通通和林家無法相比。
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林家有著那傳家千年的煉丹爐,一爐可出成千上萬的高階丹藥。
且這臺煉丹爐。
只能由林家后人用其自帶的異火驅使。
這便是林媚媚之所以修為不算拔尖,卻在修真界橫行霸道的理由之一。
誰家宗門不缺丹藥?
要想維持一個宗門的運轉,一日下來消耗的丹藥都不在少數。作為一盟之主,金有志這點意識還是有的。
也因由是,就算他態度強硬,愿意以誅惡盟接下來一年的丹藥作為代價困住林雪卿,但其他宗門卻不會愿意。
尤其是劍宗、道宗這兩個大宗門。
對丹藥的需求可以說是源源不斷,源源不絕。
本來現有的這些丹藥供給這兩個宗門就已經不太夠用,若再斷一年的……
金有志抿著唇,眼神里陰鷙一閃而過。
“金盟主此言差矣,我等絕不是為了指責金盟主而來。只是誅惡盟事務繁多,金盟主分身乏術,難免有所紕漏。”
“是的金盟主,沒有人要怪罪于你。不過眼下情況確實緊急,林長老受傷的事情誰也不想,但今年的丹藥……”
兩個副宗主還在說著一些冠冕堂皇的話。
金有志終于聽不下去了。
他是武將出身,打打殺殺擅長,動嘴皮子的功夫也很欠。
于是他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看向林雪卿,目光迥然地道:“把人放了,我讓你走。”
“哈哈。”
一時沒忍住,林雪卿竟笑出了聲來。
空曠的盟主堂內他的笑聲顯得格外突兀。
可在場這么多高階修士,卻無一人出聲阻止他。
直到林雪卿自己笑完了,笑夠了,他才彎起眉眼對金有志道:“金盟主說的這是什么話,不都說了,是誤會一場嗎?”
這時門外出現了一個黑袍修士。
看身形儼然就是藍降和金依然的那位師父。
他能出現在這里,便證明那兩人身上的危機已經解除了,這件事多少讓金有志松了口氣。
他自己的侄女倒還好說。
可藍降畢竟是大夏的太子。
若是太子沒了,誅惡盟免不得和大夏交惡,這又是一樁糟心至極的事情。
可轉念,金有志剛松完的那口氣立馬又緊上喉頭。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
林雪卿的確是放了藍降與金依然不假,可金扶搖的魂魄,卻仍然被他綁在自己身上。
“林公子,還有一人呢?”
林雪卿緩緩地眨著眼,不卑不亢看向金有志:“這也是我的問題,還有一人呢?”
金有志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頓覺可笑:“你連他也想帶走,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點!”
林雪卿說:“哪里過分了?他是我的道侶。”
金有志厲聲道:“他犯下可是彌天大罪,若是將他放出去,你可想過后果?”
“有什么后果?”
林雪卿反問:“你不由分說把他抓起來以后,這修真界就安寧了嗎?”
金有志目光不善地盯著林雪卿,仿佛要將林雪卿的身體隔空盯出一個洞來。
但林雪卿絲毫不懼,反而正面與他對視。
而正在二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的對峙之際,這時忽然,只聽林媚媚哎呀了一聲,不緊不慢,輕輕插了句嘴:
“我的問題,我方才忘記告訴兩位副宗主了。”
“何事?”
廖一眉皺著眉問。
林媚媚笑了笑:“小事。不過還需要金盟主再行個方便而已。”
齊副宗主疑惑道:“還有什么?”
林媚媚:“二位有所不知,我兒子同他道侶已經結了道侶契。有了道侶契以后,那道侶便也是我林家正兒八經的傳人。”
“所以?”
“所以啊,他也可以驅使我家的異火,祝我兒燒爐煉丹。”
……
那日金有志抓走葉明鏡的罪名乃是屠戮吳家村,戕害器宗,天問宗原宗主。
這三個罪名,哪一個單拿出來都是死罪。
然而林雪卿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所謂權勢,就是說你殺了,沒有證據也是你殺了;說你沒殺的時候,連天問宗宗主到底死沒死,也是一樁懸案。
不過事關葉明鏡。
九宗到底多了些忌憚。
兩個副宗主也已經無法決定的了此事,而是神色各異的聯絡了各宗宗主,才將此事定奪下來。
但無論這些人如何權衡利弊。
從最終的結果來看,顯然,各大宗門還是將自家門派的丹藥供給放在了第一位。
“宗主有令,此事干系重大,不可輕易定奪。”
廖一眉神情凝重地道:“不過,當務之急乃是保證下一年的丹藥不受影響。故而……”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直說。
金有志卻也懂了,不必再問。
但他雖是懂了,也叫人去提葉明鏡出來,可面色卻不見半點而輕松,反而是對著廖一眉與道宗那姓齊的兩個副宗主冷嘲熱諷道:
“我丑話先說到前頭,人放出來以后,丹藥是不受影響了。可有沒有命吃那些丹藥,卻是你們的事情了。”
兩個副宗主都是正魔和解以后才冒出頭的修士,對當年那場大戰其實并不算特別了解,對葉明鏡的可怕之處,也基本上沒什么了解,只當金有志是被駁了面子,所以放些狠話。
林家母子都不在,去牢里一同接人了。
想必提了人也不會再回來。
廖一眉于是寬慰金有志道:“金盟主,莫要氣了。眼下雖然人被帶走了,可宗主也說了,等煉完丹藥以后,誅惡盟盡可以將人再抓回來。”
“再抓回來?說的倒是輕巧!”
金有志想到魏天陽身上那古怪的傷勢,不詳的預感愈發濃重。
“我怕到時就晚了。”
金有志擰著眉道。
齊副宗主嘆了口氣道:“話雖如此,可如今林媚媚咬死了自己受傷不松口,不把這兩人放回去,下一年的丹藥怎么辦呢?實話告訴您吧金盟主,我們道宗的少宗主這一回也折在了紫微秘境,論起仇怨,半點兒不比您少。”
但饒是殺子之仇。
道宗宗主在這件事的決斷上也半點不受影響。
雖說也有他不止這一個兒子的因素在,可是宗主做決定時的果斷與狠心,讓齊岳多少有些觸目驚心。
想來能做到一宗之主的位置上。
便必須狠心。
別說是兒子死了,就算是自己的命也命懸一線,宗主也不在乎。
當然了,這其中恐怕也有宗主自己的自傲與自信在。哪怕器宗宗主天問宗宗主已經率先一步離世,可宗主仍然覺得,是那兩人自己修為不濟導致的。
宗主作為大乘期修士。
又豈能跟這兩人相提并論?
故而,道宗宗主這個決定下的迅速無比。畢竟丹藥靈石乃是宗門運轉必備之物,身為宗主,若是連最普通的丹藥都無法給下面的弟子們供給,哪怕是道宗,也扛不住壓力。
當然了,九宗并不會一直被林媚媚這樣拿捏住把柄。
此事并非完全無法解決,只是需要時間。
待平穩過上幾年,九宗聯合起來,在私下里再培養出一些丹修來,讓器宗造出一批煉丹爐來,到時候林媚媚的威脅就不再是威脅。
可那也是幾年后的事情。
至少現在,林家留著還有大用。
故而這葉明鏡,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唉,說來也怪我……”廖一眉此時回想起這件事來,懊悔極了。當初他手底下管事的一個長老曾上報過此事,說是丹宗有一個小公子要娶葉明鏡為妾。
廖一眉當時正在為宗門里其他雜事煩憂。
那時候九宗也并沒有將葉明鏡同器宗宗主和天問宗宗主的死聯系在一起。
因而廖一眉聽了這件事,很無所謂地便讓底下人隨意處置了。
后來聽說人的確是嫁出去了。
且因為這件事處置地不好,宗主對他大發雷霆。
廖一眉當時還覺得怨憤,覺得他打發走一個廢人怎么了?宗主為什么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對他大發雷霆,有必要么?
如今回想起來。
廖一眉悔不當初。
早知道葉明鏡被娶回去以后不是當小妾,而是成了林雪卿正兒八經的道侶,他是絕對不會放人的。
如今事情能發展到這一步,可以說,他難逃其咎。
不過廖一眉也沒有將事情想得特別嚴重,他畢竟沒有見過葉明鏡,哪怕傳聞中此人有多么多么厲害,可沒有親眼見過,廖一眉就完全感受不到。
他只當葉明鏡是一個同正道九宗都有仇的厲害人物。
這個厲害人物雖然麻煩,但若是宗主和金有志愿意出手,還是能拿得住的,就像這回一樣。
金有志不是輕輕松松就把人抓了回來嗎?
故而廖一眉很簡單地認為:“金盟主,你在他身上下一個逐惡印,等林家將丹藥交了,再將人立馬抓回來。”
金有志垂著眸冷哼了聲,道:“還用你提醒?”
逐惡印乃是誅惡盟一個不外傳的秘法。
通常用在一些窮兇極惡,但誅惡盟一時半會兒卻抓不了人的情況。
將燒地滾燙的特制烙鐵印在犯人的身上,那印記便可直達靈府深處,無論此人逃到哪里,做什么偽裝,誅惡盟都能第一時間把人認出來,找到他的所在。
事實上自打葉明鏡被抓進這里的第一天。
金有志便讓屬下給他下了逐惡印。
只是沒料想到,當初只是未雨綢繆,如今卻變成了至關重要的一環。
但讓金有志更沒有想到的是。
在他的認知中,應當是無比穩固,不可能出一點差池的逐惡印,葉明鏡才剛一踏上回承天谷的飛舟,只消片刻的功夫,便將那黑色的印記從自己的后背上,簡單粗暴地挖了下來。
“這是……”
林雪卿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得手中的傷藥都忘了吞咽。
葉明鏡將印記隨手扔出飛舟窗外,安撫他道:“別怕,只是一個追蹤的印記。”
可林雪卿聞到空氣中明顯的血腥味,又低頭看著那連著皮肉血淋淋的印記,怎么不怕?
不過他的怕和葉明鏡所謂的怕顯然不是一個東西。
林雪卿并不怕那印記,而是怕這古怪的印記傷到了他的道侶。于是手中的動作一停,他立馬走到葉明鏡的身邊,掀開葉明鏡已經破碎的衣服,查看那位于后背處的傷口。
“唔……”
溫熱的手指沾著傷藥,小心翼翼地接觸著那處猙獰的傷口。林雪卿罕見聽到葉明鏡竟然發出聲來,以為是自己力度太重,當下驚慌失措地收了手:
“對不起,很疼嗎?”
一定很疼吧。
這么深,這么大一片的傷口。
被這樣直接挖出來。
林雪卿簡直快要心疼壞了,心里又將已經罵過一千遍一萬遍的金有志翻出來罵。
然而,罵完以后,葉明鏡搖搖頭,說:“不疼。”
“不疼?怎么會呢?”
林雪卿茫然不解。
且不論傷口大小的問題,他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葉明鏡在用藥的時候發出聲音來。
從前縫補經脈,幾乎是把他整個人都切開了一遍。
從頭到尾,葉明鏡也沒有發出過聲音。
還有那回問診,風如雨疼成那樣,證明平日里葉明鏡一直變承受著這樣的痛苦,但他面不改色,從未說過半句。
那樣的疼痛葉明鏡都能受得了。
如今的傷葉明鏡卻忍不住,足以證明這誅惡盟的印記有多么的惡毒。
倒也在林雪卿的意料之中,畢竟誅惡盟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從上到下就很惡毒的地方,用這么惡毒的手段對待葉明鏡屬于是符合盟設,再正常不過,只是……
“不疼。”
葉明鏡又重復了一遍,說完,他握住林雪卿的手,鳳眼認真地看著林雪卿:“只是你碰我,我又想犯寒毒了。”
第53章 第 53 章
“不是……怎么能這么說!”
林雪卿被葉明鏡這句毫不遮掩的話鬧了個大紅臉, 緊張極了,下意識地后退兩步,就想要把手從葉明鏡的手掌里縮回去。
但葉明鏡握地很緊, 林雪卿縮了兩三回都沒能縮走,只能被迫承受著葉明鏡深沉的眼神。
“不能這么說嗎?卿卿,我是你的道侶。”
“話雖如此, 但我還沒習慣。”林雪卿低著頭, 不敢與他的眼神對視, 覺得自己心跳很快。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葉明鏡道。
林雪卿當然沒忘,他記憶猶新。
只是他沒想到,這種情況下,葉明鏡竟然不喊疼, 而是在想這種事情。尤其是他覺得自己只是在上藥, 手指碰沒碰到皮膚都說不準, 結果葉明鏡如此敏感。
沒由來的,一個細節忽然浮出水面。
林雪卿歪著腦袋, 問:“尊上,你把伺候你的下人換了,是因為我說過包包眼睛小嗎?”
因為他說過,葉明鏡不像包包那樣眼睛小。
所以葉明鏡見不得眼睛小的下人。
葉明鏡供認不諱:“不錯。”
聽到這句話,林雪卿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來,一閃一閃的,像是有星星在閃爍, 笑著說:“尊上,后來我問了其他人, 問他們下人是什么時候換的。他們說,很早了, 我們去秘境以前就換了。”
那豈不是意味著。
葉明鏡從去秘境前就開始吃醋了?
一想到這個事實,林雪卿本來加速在跳動的心臟驀地停下半拍。
忽然他覺得。
葉明鏡要取他的性命實在是太容易了。
都不需要動劍,只要簡簡單單的像現在這樣說一些話,他就能死去又活來。
葉明鏡微微挑起眉尾,素來冷淡的面容沾染了些許凡間煙火氣:“不可以嗎?”
林雪卿看著他這張臉,越看越喜歡,說:“可以。太可以了。你如今是我的道侶,說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不過他卻并沒有打算將包包的事情完全告訴葉明鏡。
想等葉明鏡什么時候憋不住,問了,他再如實告之也不遲。
林雪卿卻沒想到自己這天這個簡單的想法會在今后釀成怎樣的禍端,他單單就是覺得,讓葉明鏡多吃吃醋挺好的。
他喜歡看葉明鏡因為他而吃醋。
而且包包不過是一只小貓咪,就算事情后面曝光了,葉明鏡也無法說些什么——
他難不成還真的跟一只小貓咪生氣?
林雪卿心里下了決定,覺得這事兒挺好玩兒的,忽然就覺得很開心。一瞬間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經受的這些苦難都不是個事兒了,連斷掉的那些個肋骨也不疼了。
不過葉明鏡卻并不這么覺得。
他把林雪卿抱進懷里,一邊親他,一邊給他療傷。
逐惡印被挖走以后,身上的靈力也逐漸恢復了,在葉明鏡澎湃的靈力之下,林雪卿只是安穩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身上的那些外傷內傷就全好了,而且渾身清爽,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
“全好了。”
林雪卿用神識檢查著身體,只覺得太神奇了。
“尊上,你的靈力怎么比鬼醫還好使?”一覺醒來身體竟然什么傷都沒有了,簡直像做夢一樣。
葉明鏡道:“因為你我二人是道侶。”
林雪卿怔了下,心想,怎么現在葉明鏡事事都要扯上道侶的事情。雖然兩人現在的確是道侶,可是至于每件事都提嗎?
雖然每次他提,自己也挺開心的。
林雪卿湊上去主動親他,倆人交換了一個很黏黏糊糊的吻,然后林雪卿說:“我要先去娘那邊一趟。”
“好。”
葉明鏡沒有問為什么。
其實也不需要問為什么,事情結束了,飛舟馬上就要抵達承天谷,母子倆肯定是要就接下來的事情商議一番的。
而且林雪卿也擔心林媚媚胳膊上的傷勢,所以自己這邊兒身體一好,立馬就去了林媚媚的房間。
林媚媚正在同祁遠峰說話。
見到林雪卿進來,也不避諱他,直說道:“胳膊的傷是假的,只是為了誆騙那些人,你放心。”
林雪卿終于是長長松了口氣,眼眶濕潤,感動道:“太好了,娘。”
林媚媚道:“但傷雖是假的,丹爐我卻真的不能碰了。否則把柄若是落在他們手里,有我們林家的好果子吃。”
林雪卿自然也懂這個道理,不過他苦著一張臉想:“那豈不是說,真的要我動手煉丹了?”
林媚媚沒好氣:“不然呢?”
林雪卿:“…………”
見氣氛緊張,祁遠峰趕忙出來打圓場:“卿兒,你娘也都是為了你好。這次救你和明鏡劍尊出來,你娘急得都上火了。”
林雪卿自知心中有愧,低著頭唯唯諾諾地認錯。
祁遠峰見他認錯態度良好,也不多說了,接著便和顏悅色道:“不用太過擔心,屆時我和你娘都會幫你的。并且,你身為林家的少主,早日接手家里的事情也是好事。”
林雪卿點頭,態度十分乖巧。
林媚媚縱然是有天大的火氣,見到他這幅乖巧的模樣也氣不起來了。更何況,她從誅惡盟那里知道了兒子的手段,知道他是怎樣巧妙的找到了誅惡盟,也知道他是如何拿捏住了金有志,此刻心中對兒子正是贊賞極了。
不愧是她的孩子,林家未來的家主。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手段,以后她還愁什么?
比起這件事來,她假裝弄斷自己的胳膊簡直是小事一樁。而且正好,用這件事,也可以讓林雪卿收了自己的那些玩心,盡快熟悉家中的產業。
“行了,看你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回去找你相公吧。”
林媚媚揮手道。
“什……什么相公!”林雪卿一聽到這個稱呼,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的毛都要炸了起來。
他下意識反駁道:“我才是相公。”
然而林媚媚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神中的不信任簡直呼之欲出:“你?卿兒,雖然你是我兒子不假,但娘也得實事求是啊。你跟葉明鏡,怎么可能你在上面?”
林雪卿:“…………”
不是,是親娘嗎?
是親娘的話怎么能這么不信任他。
雖然論起身高身材,他確實是不如葉明鏡;論起修為氣勢,他也不如葉明鏡。
可誰也沒有規定,攻必須是更高更強的那一個呀?
因為這個緣故。
飛舟抵達承天谷以后。
林雪卿下飛舟后的第一句話便是對葉明鏡道:
“尊上,今晚我要在上面。”
他說這話時態度很驕縱,下巴揚地高高的,圓眼亮晶晶,像是知道無論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會被原諒的小貓,篤定了葉明鏡一定會吃自己這一套。
事實上,葉明鏡也的確吃。
葉明鏡什么話都沒說就答應了他:“好。”
林雪卿開心極了。
于是下了飛舟以后,除了跟在谷里的兩個表哥和風如雨交代這幾日發生的事情意外,他又專門去廚房,熬了一鍋又香又糯的珍珠奶茶。
他想,畢竟葉明鏡都答應他了。
那么作為“相公”,在其他方面他定然是要寵著葉明鏡的。
于是不止準備了老婆愛喝的珍珠奶茶,更是研發出了新口味,楊枝甘露。
又覺得甜口太多,又叫人專門準備了咸口辣口的零食。
這般將吃的全都準備好了,林雪卿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應該去找一趟風如雨。
畢竟葉明鏡肯定是第一次。
如果不做好準備工作,會受傷的。
便偷偷摸摸找上了風如雨,然而臨到說明來意的時候,林雪卿站在風如雨藥房的門口磨磨蹭蹭,不好意思地半天沒說出口。
風如雨正在煉藥,本來就煩,看了林雪卿這幅模樣就更煩,也不問他,直接一揮袖將一瓶東西直接扔給了他。
“這是什么?藥膏嗎?”
林雪卿打開瓶蓋,發現里面是很細膩的膏體,一股淡雅的蘭花香撲鼻而來。
“是啊,你在我這里蹲著這么久,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風如雨道:“放心,這玩意兒很好用的,保證你們雙修個三天三夜都不會覺得痛。”
林雪卿臉一下子紅了大半:“不,我不是。”
“行了,咱們之間還遮遮掩掩的就沒意思了啊。”
風如雨嘲笑他:“但我很好奇,我之前不是給了葉明鏡一瓶嗎?怎么你們這么快就用完了?”
林雪卿:“……”
風如雨:“還有啊,怎么是你來問我要?這種事情不該是他來嗎?”
林雪卿一聽這話立馬不害臊了,將藥膏放進儲物鐲里,跺著腳氣急敗壞地強調:“我才是他相公,以后都是我來。”
說完跑了。
徒留風如雨在原地一臉懵逼。
“啊?真的假的?”
這是風如雨此時此刻最真切的心情。
若是林雪卿這會兒人還在,他鐵定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這件事,核心觀點就是證明,自己非常有攻的氣場,也有攻的實力。
不過這會兒林雪卿卻沒什么功夫和風如雨瞎掰扯。
因為他這一番折騰,天色已經非常晚了。
從風如雨手中拿到藥膏以后,夜幕已然緩緩降臨。
夜里的承天谷安靜極了,安靜到林雪卿只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緊鑼密鼓般跳動著的心跳。
幸而。
葉明鏡的住處和風如雨的小院兒距離并不遠。
林雪卿跑了一小會兒,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像以往每次一樣,他沒有直接停在房門口,而是停在了院子門口,一是為了提前告訴里頭的人:我回來了。
二是,上回結丹大典那一晚的事情在他心中始終是烙上了傷疤。
只要林雪卿一站在院子門口,悲傷的記憶就會立刻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但今天的情況卻和那日不太一樣。
太不一樣了。
那一日院門緊閉,所以林雪卿站在小院門口,做了許多進不進去的心理準備。
可今天院門不僅大開著。
院門前還站著一個熟悉的高大人影。
林雪卿心頭微動,濕潤的眼睫顫了顫:“尊上……”
人影聽到他這句話,從昏暗中走了出來。
院門口的燈籠打在人影的臉上,身上,林雪卿立刻看清楚了他身上的這身衣服。
是紅色的。
喜服。
“卿卿。”
葉明鏡眼眸中映出林雪卿的模樣,低聲喚他。
透過那幽深的眼,林雪卿仿佛能夠看到自己呆滯無比的表情。
此時就非常怨恨自己太沒出息,只是一身喜服,他竟然反應如此激動。若是待會兒脫了喜服,他豈不是……
可轟地一聲。
他覺得自己完全被點燃了。
雖然理智很清楚的告訴他,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著清醒,待會兒他還有大事要做呢!
可理智在這種時候占據的分量已經非常之小。
不能說沒有,一百分之一吧。
剩余的一百分之一九十九,全是胸腔中不受控制涌現而出的感情。
對葉明鏡的喜歡。
對葉明鏡的在意。
想要跟葉明鏡完完全全在一起的沖動。
各種各樣的感情復雜地濃烈地糾纏在一起,最后化作一個擁抱。
他想也不想,整個人直接撲了上去。
只有撲進葉明鏡的懷中,嗅著那令人安心的檀香,感受著葉明鏡衣服下那熟悉的身體,林雪卿才會覺得幸福。
而當與葉明鏡的唇舌相接時。
這種幸福的體驗簡直抵達了巔峰。
林雪卿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這樣幸福的感覺,是他能夠擁有的嗎?
十六歲那年。
父母相繼去世,給他留下了一對兒弟弟妹妹。
那個時候起,林雪卿就覺得自己好像這輩子都會跟幸福無關了。他要努力工作,要供養弟弟妹妹。
讀書完以后,他們還要工作,戀愛,買房,結婚。
兩個小孩兒永遠有無止境的需求要滿足,而自己身為大哥,永遠不可能放棄他們不管。
那時候林雪卿就想,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談戀愛了。
沒人愿意愛上一個沉重的負擔。
林雪卿也非常有自知之明,所以哪怕生活中跟他示好的人其實有不少,但他一個都沒有都沒有同意,多余的接觸都沒有。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
一輩子孤獨著,偶爾靠一點點剩余的時間躲在房間里畫畫,寫故事,等以后弟弟妹妹生了孩子,再幫他們帶孩子,周而復始的。
林雪卿真的以為這就是自己的這一生了。
直到他陰差陽錯地來到了這個世界。
有人會牽起他的手,很溫柔地給他的手指上藥,問他痛不痛;有人會教他折千紙鶴,發現他折出來的千紙鶴會發光以后,送他一整片星河。
會在他睡著的時候,幫他蓋上毯子。
會在他想要偷懶的時候,幫他修煉,讓他更快的進階。
還會在他實在很無聊的時候,陪他下很無聊很簡單的五子棋,一遍又一遍的。
會叫他卿卿。
會捏捏他的臉。
會溫柔卻強勢的親他,抱著他。
不想睡覺或者睡不著的時候,會輕輕拍打著他的后背,哄他入眠。
林雪卿當然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完全沒人對他好的小可憐。
兩個表哥,娘,風如雨,甚至宗主……他們對他都很好。可那是不一樣的,他們對他很好,但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都有自己生活要忙碌。
林媚媚忙著生意,煉丹,和他有時候一個月都見不上一次面。
兩個表哥要修煉。
近來閉關的日子越來越長了。
風如雨更別提,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救治自己的弟弟,整日把自己關在門里鉆研。
所以大多數的時候,林雪卿只有葉明鏡。
當然。
葉明鏡也只有他。
也許是太幸福了,所以一直藏起來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嘴里逐漸有了咸咸的味道,是他的淚水。
“不哭了。”
葉明鏡松開他的唇,輕輕親吻著他眼角的淚水。
林雪卿卻哭得停不下來:“我要哭,一想到那一天我出關,到處都找不到你,真的很怕。”
葉明鏡問他:“怕什么?”
林雪卿哽咽了一下,卻說不出話來。
葉明鏡又問一遍:“怕什么?”
林雪卿只好如實回答:“怕你出事,也怕你沒出事。”
怕他出事。
因為二人殺了金扶搖與宗明以后,對接下來可能會到來的報復,林雪卿早有心理準備。
可若是沒出事,林雪卿更怕。
那便意味著葉明鏡對他的承諾都是假的,他不要他了。
其實說不出哪種情況更可怕一些,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可下意識的,讀過原著的林雪卿覺得前一種情況,哪怕是再困難,葉明鏡應當可以解決;但后一種情況,該怎么辦呢?
林雪卿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解決。
所以當時,他覺得后一種情況更可怕;所以他在意識到葉明鏡是被人帶走的時候,竟然心中會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但現在他不這么覺得了。
尤其是那日在地牢里,他見過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葉明鏡以后,完全不這么覺得。
每一種情形都是那樣的可怕,會帶來不同的噩夢。
林雪卿無法想象若是自己沒有追過去葉明鏡會怎樣,他還會在那間地牢里反復地遭受多少天折磨。
所以林雪卿怕極了。
這種后知后覺涌現出來的恐慌,甚至比那天他站在小院的門口,擔心里面黑漆漆一片的感覺更可怕。
林雪卿第一次發現。
自己原來這么膽小,是個膽小鬼。
但葉明鏡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丹田處,讓他感受:“卿卿,我們如今是道侶,你可以進入我的靈府。”
“進你的靈府做什么?”
林雪卿紅著眼好奇。
葉明鏡說:“你進來便是。”
林雪卿便乖乖照做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很有當攻的責任心,無論葉明鏡說什么,他都聽他的,非常寵他。
于是將自己的神識老老實實放進去。
然后——
“化神期?”
林雪卿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神識所見識到的一切。
但兩人如今是道侶,結了道侶契。
葉明鏡再怎么偽裝,也不可能騙得過林雪卿的神識。
他方才感受到的,分明就是化神期才有的靈府構造沒錯。
葉明鏡點點頭,承認了這個結論:“不錯。”
“怎么會,怎么會……”
林雪卿還是不敢相信。
畢竟葉明鏡從秘境里出來的時候,才只有金丹初期的修為,而且修為還不穩固,閉關了一個月才穩固下來。
可這才過去二十多天。
葉明鏡竟然就化神期了。
他突破進階怎么比自己喝水還快!
但很快,短暫的驚愕以后,林雪卿迅速地恢復了理智。
的確,這件事對別人來說不大可能,可葉明鏡本就不是別人,是葉明鏡。對于一個曾經的渡劫期修士,劍尊來說,化神期修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嗎?
完全不是。
甚至曾經,林雪卿想到,葉明鏡是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達到了渡劫期,修真界第一人的位置。
既然當年可以。
一百年后,他經脈復原,金丹重塑,自然也可以。
而且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以葉明鏡的天賦和能力,比上回更快不是理所當然嗎?
化神期罷了。
煉虛期,大乘期,渡劫期還在后頭等著呢。
想到這里,林雪卿忽然明白了葉明鏡此舉的意圖。
而葉明鏡接下來的話也證明了他的意圖:“現在還怕嗎?”
林雪卿將神識抽離出來,高興地說:“不怕了。”
畢竟他可是見識過葉明鏡金丹期如何瞬秒五人的人,更是知道如果葉明鏡恢復全盛時期的狀態,哪怕那些人加起來都不夠他腳后跟的位置。
說到底。
擔心害怕,都是因為實力不濟。
若葉明鏡還是曾經的修真界第一人……該怕的是那個金有志才對吧?還有誅惡盟的其他人,道宗,劍宗那些個老不死的。
他們若是知道了這件事。
估計怕的要躲起來了。
一想到這兒林雪卿非但不怕了,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一點都不怕了。”
他想了想又重復道。
“不怕就好,我們先進去吧。”
葉明鏡摸了摸林雪卿的腦袋,見他情緒穩定下來,便牽著他的手把他往房間里帶。
短短的一段路程。
兩人走了很久。
直到輕掩著房門自動向內打開,露出明亮的燭光,還有房間中央那一個乍眼的泡澡水桶。林雪卿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臉忽然變得滾燙起來。
不過他沒有后退,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了,后退算什么男人?
而且說起來兩人肌膚相親的經驗也有過好幾回了。
不過從前都沒做到最后一步罷了。
想到這里,林雪卿忍不住偷偷摸出儲物鐲中風如雨送給他的藥膏,又尋求了一遍葉明鏡的意見:
“尊上,今天我要在上面哦。”
數道靜音符被打在了房間的墻壁,門窗上,將房間里的所有動靜都隔絕于內。
對于林雪卿的要求。
燭光下,葉明鏡的態度顯得十分淡定:“自然,我答應過你的。”
林雪卿再度得到允諾,終于是按耐不住激動的情緒,主動地親了上去,脫掉他身上的喜服,戰栗著輕撫著他結實的肌肉。
然而,半刻鐘后……
“葉明鏡,你騙人!”
他眼角噙著淚,渾身失了氣力趴在葉明鏡的身上。
葉明鏡一邊親他,一邊低沉著嗓音說:“怎么,卿卿,不是要你在上面了嗎?”
“不是,不是……”
林雪卿快瘋了。
他說的上面,不是這種上面!
救命啊,老男人好不要臉。
昏暗的房間里卻傳來一聲低笑,緊接著是一波接著一波更加猛烈的震蕩,整個房間里都充斥著那股淡雅的蘭花香,其中還混合著某些古怪又奇特的味道,簡直比林雪卿的異火還要勾人犯罪。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林雪卿疲憊地想:
騙子。
他果然不該相信葉明鏡。
下次他再也不要在上面了。
第54章 第 54 章
三日后。
林雪卿才從這場堪稱昏天黑地, 翻天覆地的雙修中清醒過來。
清醒后他的第一個念頭是——咦奇怪,這回怎么身體不酸痛了?第二個念頭則是,老天爺, 他竟然真的與葉明鏡結為了正式的道侶。
第一個事情說起來簡單。
一是要感謝二人的好朋友,鬼醫風如雨的神奇藥膏;
二是感謝明鏡劍尊,雖然雙修的時候折騰的有夠狠, 但結束后的收尾工作, 他也任勞任怨, 半點兒不含糊。
至于第二件事……林雪卿知道自己也許這輩子都會覺得神奇。
若不是此刻自己人就躺在對方的臂彎里,恐怕他一時半會兒,還會覺得自己在做夢。
然而他一扭頭,那張傾城傾國的漂亮臉蛋就在距離自己咫尺的地方, 正看著自己。
呼吸沒忍住滯了滯。
“醒了?”
冷清鳳眼里漾起幾分溫柔, 葉明鏡問他。
林雪卿眨巴兩下眼睛, 含含糊糊地說嗯,但其實還不想起。
“還想再睡會兒。”
他說。
“方才你娘派人過來了。”
葉明鏡親親他的額頭。
林雪卿頓時臉皺成苦瓜:“啊?這么早?”
“確實, 太早了。”
若在葉明鏡看來,經歷了這么一番辛苦,他的小道侶最好要休息上個一年半載才夠。
況且兩人正是新婚燕爾,濃情蜜意。
第三日就分開,難道不算是棒打鴛鴦?
但林媚媚那頭催得緊,且事關林家根本,葉明鏡也不太好多說什么。
不過林雪卿也只是嘴上說說, 實際上他也知道,自己這回能跟葉明鏡脫險多虧了家里的幫助。
他不能只享受利益, 而不履行義務。
所以他并沒有賴床太久,而是很快就從溫暖的被窩里鉆了出來。
“那我去煉丹房了。”
林雪卿換好了一身輕便的衣裳, 扭頭對亦是整理好了自己的葉明鏡道。但一扭頭他便意識到不對,葉明鏡整理儲物鐲是……要出遠門?
林雪卿登時整個人都不太好了,拽著葉明鏡的袖子,應激道:“你這是要去哪里?”
他們才剛好好地在一起。
他就要走了嗎?
葉明鏡一看林雪卿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多想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安撫他:“今日還不去。”
“今日還不去?那就是明日要去,后日要去。”
林雪卿不肯松手,很不開心。
葉明鏡只好告訴他:“我是要去取噬骨獸妖丹。”
林雪卿怔了下,回過神來。
是啊。
說起來是該去找噬骨獸的妖丹了。
如今葉明鏡身上的傷勢,經脈,金丹,全部都已經修復好了,他的修為也在一天天回來。
可唯獨他缺失的那條右臂。
如今仍是空蕩蕩的。
下意識的,林雪卿說:“我同你一起去!”
是他自己曾經允下的承諾,林雪卿當然還沒忘。但葉明鏡搖頭,否決了他的提議。
“你要留下煉丹,卿卿。”
“哦,是哦……”
林雪卿想起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來,頓時兩頭為難。
煉丹的事情自然很著急。
若不著急。
那些宗主也不會逼著金有志放了他。
可是噬骨獸這件事……林雪卿看著面色如常的葉明鏡,委屈巴巴地問他:“尊上,就不能等我一起去嗎?”
葉明鏡輕輕捏了捏他的臉。
“原本是這么打算的。”
可惜昨夜發生的一件事,讓他臨時改了主意。
“那為何忽然換了打算呢?”林雪卿不依不饒。
他是真的不想跟葉明鏡這么快就分開。
說他戀愛腦也好。
可是經過了上回的事情,林雪卿是真的一天都不想跟葉明鏡分開。
然而看葉明鏡的表情,卻是去意已決。
林雪卿的心逐漸涼了下來,直到葉明鏡開口:“昨晚你要枕著我。”
“嗯?”
林雪卿還記得這段記憶。
他已經困得要死了,分明只要一合上眼睛就能睡著,但說什么都不睡,非要睡在明鏡劍尊的懷里。
新婚燕爾。
葉明鏡自然是依了他。
“我枕著你,怎么了嗎?”
葉明鏡沒什么表情,只是垂著眸道:“然后,夜里你踢被子。”
許是房間里太燥熱。
又許是被子太厚。
總之,睡著了的林雪卿無意識地踢著被子,將自己的身體赤裸地暴露在空氣里。
葉明鏡怕他著涼,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替他重新蓋上被子。
就是這時。
忽然,葉明鏡意識到,自己到底缺失了什么。
其實對于失去的右臂,葉明鏡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過去了一百年,他已經完全習慣了用唯一的左手生活,用飯,拿劍,拿筆,都是左手,恢復右手反而會不習慣。
但昨夜的事讓他明白。
是不一樣的。
只有一只手臂,同兩只手臂是不一樣的。
縱然他可以用靈力給林雪卿蓋上被子,可是難道他要用靈力去撫摸道侶的臉頰嗎?
故而昨夜便立刻下了決定。
要去一趟馭獸宗的地界,拿到噬骨獸的妖丹。
“原來是這樣……”林雪卿后知后覺明白了葉明鏡的心意,頓時心里酸酸澀澀的很不是滋味。
他很想告訴葉明鏡,其實他不在乎的。
以后大不了,他再也不枕著葉明鏡的胳膊睡覺就是。
可林雪卿卻也看出來,葉明鏡這回是非去不可的。
而且刨除私心,拿到噬骨丹以后,接上了右臂,對葉明鏡的實力也大有裨益。
林雪卿又怎么能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妨礙了道侶呢?
這顯然不是林雪卿的作風。
再說了,林雪卿想到自己接下來要閉關煉丹的事情,恐怕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內,他都沒什么從煉丹房里走出來的時間。
別說和葉明鏡親親我我了。
恐怕兩人連見面都難。
畢竟等著林雪卿的可不是一瓶兩瓶丹藥,而是成千上萬瓶。
林雪卿估摸著,如果自己把這些丹藥全部煉出來了,葉明鏡估計也就從外頭回來了。
到時候兩人不是正好能心無旁騖,好好地在一起嗎?
于是短暫的難受以后,林雪卿最終選擇忍痛支持葉明鏡。
“尊上,你去吧。”
想明白后,他松開葉明鏡的袖子,很識大體地說:“不過快去快回,我在承天谷等你。”
葉明鏡轉身親他,道:“好,卿卿。”
林雪卿閉上眼睛享受這個吻,可是越親越難受,一想到他就要和葉明鏡分開了,心情就完全高興不起來。最后終于忍不住睜開眼睛,一邊忍住自己的眼淚,一邊暴露本性地張牙舞爪威脅葉明鏡:
“要是不回來你就完蛋了,知道嗎?我現在可是你的道侶,隨時都能用神識進入你的靈府的,到時候我就,我就……”
“就什么?”
“就在你的靈府里講笑話,擾你道心,讓你沒辦法修煉!”
……
葉明鏡最后是在第二天夜里走的。
同風如雨一道。
因為風如雨的藥廬也在馭獸宗的地界,他出門后太久沒回去,所以想要順道回去看一眼,便和葉明鏡一起搭伴前行。
至于林雪卿,也是第二天夜里正式進了承天谷地下的煉丹房里。
這么一進去就是整整十天。
煉丹是個苦差事。
林雪卿一早在秘境里煉重塑丹的時候就知道。
然而真正讓他接手了那鼎家傳的巨大煉丹爐以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見大巫。
整整十天,連喝水都顧不太上。
只能靠靈力硬撐。
林雪卿就一個想法,還好他讓葉明鏡走了,否則就算人留在這里也是受罪。
林媚媚在一旁看著他,半是指導,半也是監督,挖苦他道:“現在知道辛苦了?”
林雪卿自問于心有愧,連忙笑瞇瞇回道:“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幫家里做事,怎么能喊辛苦呢?”
“哼,盡是些花言巧語。”
林媚媚道。
不過漂亮的臉上很快浮起笑意,顯然是很吃這一套。
如此又過去十天。
終于煉完了一小部分的丹藥。
林雪卿累得腰酸背痛,不過也有好處,修為提升了一大截。
林媚媚見他辛苦,讓他休息幾天。
但林雪卿竟然沒有休息,而是在小洞府里閉關打坐修煉,將提升的修為穩固下來。
此舉讓林媚媚和熟悉他性格的林楓林海好不驚訝。
“表弟,你如今怎么這么勤快了?”
林雪卿笑笑,并不多解釋,只說:“無聊罷了。”
林海嘖嘖了兩聲:“這樣下去表弟你的修為可不得了了,說不定能趕上當年的明鏡劍尊。”
林雪卿說:“當然比不過明鏡劍尊了。”
誰又能比得過葉明鏡呢?
但林雪卿的確也已經厭煩了自己的弱小。
很多個時刻,他都巴不得自己再強大一點。
可是沒有日積月累的修煉與努力,關鍵時刻又怎么能厚積薄發呢?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林雪卿自然修煉地比從前勤快不少。
林媚媚說:“勤修煉也好,修真界這陣子不太平,過些日子還不知道要怎樣。修為高一點,總歸是好事。”
說這話的時候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林雪卿見了安慰她:“娘,別太擔心。”
“你不懂……唉。”
林媚媚唉聲嘆氣。
林雪卿看著林媚媚擔憂的樣子很心疼,但林雪卿也沒什么好的辦法。畢竟這件事太大了,根本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金丹期修士能改變的了的。
是的,按照原著的時間線。
這一年便是第二次正魔大戰爆發的前夕。
正魔和解了足足一百年,然而只有林雪卿這個讀者,還有那些心懷不軌的魔修自己知道,魔道從來都沒有過真的想和正道和解。
當年之所以會同意和解。
不過是魔修實在拿葉明鏡沒辦法,退而求其次罷了。
后來葉明鏡已廢,蟄伏百年的魔修便再度野心勃□□來。
當然,在原著的時間線中,魔道逐漸有所動作比現在還要更早,那是因為葉明鏡墮魔后直接成了魔修陣營的緣故。
少了這個心腹大患。
魔道心知其他人并不能對自己造成威脅,于是肆無忌憚地掀開和平的假面,開始在修真界肆意妄為。
一時間,魔道與墮魔后的葉明鏡同時行動。正道九宗與誅惡盟被打得狼狽至極,節節退敗,根本無法抵御。
而這一世。
因為林雪卿這只蝴蝶扇動翅膀,葉明鏡并沒有墮魔。
可這也僅僅只是讓魔道的動作略微遲緩了一些時間罷了。
長達數千年的仇恨與矛盾,并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更何況,正魔兩道之間最根本的矛盾是,正道占據了修真界約莫十分之九以上的靈脈,但其修真者人數,其實與魔道并無差距。
哪怕后來和解后。
正道有所讓步,這個比例從十分之九變成了十分之八,甚至十分之七。
可又有哪個魔修不想要更多呢?
修魔者本就貪欲極重,是一群為了一塊兒靈石就能打個你死我活的人。正道九宗所占據的靈脈,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塊兒蜜糖,時時刻刻勾動著他們的心弦嗎,讓他們垂涎欲滴。
林雪卿很清楚。
就算沒有葉明鏡,魔修也遲早會暴露出自己的真實的嘴臉。
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林雪卿確實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早。
光是他閉關的這十來天里,修真界就出了上百起魔修殘害正道修士的事跡。
不過,也許事情比他想象中爆發的還要早,只是正道九宗為了面子,將許多樁事情壓制了下來。
最明顯的一個證據便是。
去年林雪卿從拍賣會回承天谷路上,遇到的那三個魔修。
當時林雪卿修為還淺,被攔路打劫,光顧著害怕了。現在回想起來,那里其實距離丹宗只有數百里的距離,光天化日之下,那三名魔修竟然就敢直接對他和風如雨動手。
雖說后來被聞風趕來的林媚媚原地秒殺。
可這件事細思下來,恐怕魔道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對和正道的協定無所顧忌。
這么說來,如今正道九宗這種情況,不像是才剛剛發現,更像是實在紙包不住火,瞞不住了……
“娘——”
林雪卿的表情嚴肅起來,認真地看向林媚媚:“這件事不容小覷,我們一定要保護好承天谷。”
很罕見地,林媚媚也收斂起平日里的柔媚,正色道:“娘知道。這幾日正和師兄一齊在商議,要不要加固丹宗的法陣結界。”
林雪卿道:“加固吧,多加固幾層,而且對于出入丹宗的人員,一定要多加盤查。”
林媚媚點點頭:“這是自然。”
“另外娘,在宗里那些藥田中種一些糧食和蔬菜吧。”
“什么?”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正魔兩道這回的矛盾和戰爭會比一百年前更加激烈。屆時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還好,金丹期以下的修士,總不能完全靠辟谷丹生活。”
“你說得對。”
林媚媚很快便理解了林雪卿的用意,贊同道:“那這樣,我讓師兄把其中一半的藥田改種糧食蔬果,另外一半則繼續種藥。”
“嗯,藥草也是必不可少的,當然還有衣物。”
戰爭一旦打響后。
對很多低階修士來說,是相當致命的。
第一次正魔大戰時便是如此。
高階修士尚且能夠自保,但對于低階修士來說,如果不能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完全就是死路一條。
那些魔修殺你可不會憐惜弱小。
他們只會覺得,殺光這些正道修士,以后整個修真界的靈脈就屬于他們了。
也因此,許多散修,低修,就這么死在了第一次正魔大戰中。
捫心自問。
林雪卿覺得自己并不是什么救世主。
甚至對整個修真界正道,因為葉明鏡的緣故,他也沒什么好印象。
可是他切切實實的生活在承天谷,生活在丹宗,他知道至少這群人,對自己和葉明鏡都是全無惡意的。
故而林雪卿想要盡可能的在這場災難中保全他們。
當然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一旦戰爭爆發,丹宗也很難獨善其身。
這幾日連續不斷增加的丹藥訂單就是證明。
本來林雪卿加班加點的煉制著各大宗門需要的丹藥,按照往年的估算,差不多一個半月,就能全部完成交貨。
但隨著魔修在修真界四處作亂。
各大宗門不斷地增加需求。
現在林雪卿至少要煉三個月,才能將這些丹藥全部交上。
當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林家和丹宗也不會那么傻乎乎的,把所有的丹藥全部給其他宗門。
對于這些宗門追加的丹藥需求。
祁遠峰和林媚媚商議后決定,還是按照原本的需求供應。
至于多余的,全部先留在丹宗自己的倉庫中,以備不時之需。
這時候自然也就顧不得什么假裝受傷的事情了,林媚媚隨便找了個由頭,傷勢便痊愈了。
但就算林媚媚痊愈,林雪卿身上的擔子也半點兒沒有松懈。
因為林媚媚要忙著處理丹宗其他的事情,魔修忽然作亂,她與祁遠峰整日都很忙。
而林雪卿反正也已經上手了煉制丹藥的事宜。
所以他還是被安排著整日留在煉丹房里對著爐子煉丹。
林雪卿對這個安排倒是沒有太多異議。
危機時刻,他這個少主自然更要肩負起責任,而且比起林媚媚干的那些事情,煉丹已經是最輕松,且最安全的活。
只是接受歸接受。
在密不透風的煉丹房里時間一長,對于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某個人,思念就像毒藥一樣,日益深入骨髓。
雖說偶爾休息的時候。
兩人可以用千紙鶴交流。
葉明鏡用林雪卿送給他的白玉毛筆在千紙鶴上寫信,林雪卿給他回信。
林雪卿對他的行蹤其實了若指掌。
也知道他在去往馭獸宗的路途上,遇到了一共三波魔修,兩波誅惡盟的人,通通都有驚無險,被他安然應對。
但寫信怎么能和見面相提并論呢?
每到這個時候林雪卿就異常懷念起現代的智能手機。
如果葉明鏡身上也帶著手機就好了。
這樣兩人便可以視頻,哪怕不說話,可是就這樣掛著視頻,看他休息打坐,林雪卿也完全不會覺得無聊。
可惜,這樣的靈器在修真界尚且被研發出來。
林雪卿只能日復一日守著自己的小千紙鶴,將上頭俊秀漂亮的字跡反復看了又看。
直到春去夏來。
煉丹的任務終于到了尾聲。
某日,林雪卿終于有時間從煉丹房里出來舒展身體。
然后他驚訝的發現,院子里花草樹木,不知何時起竟然變得如此郁郁蔥蔥。
強烈的陽光自天空中投射下來。
曬得他幾乎有些睜不開眼。
這時他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哦,夏天來了。
一眨眼的功夫。
他竟然在煉丹房里呆了整整三個月。
“時間過得好快。”
他瞇著眼睛感受著已經與三個月前大有不同的承天谷,其中最明顯的一個感受便是,籠罩在承天谷上空的結界法陣,至少多了上百層。
看來林媚媚是真的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這回下了大功夫來做防御。
意識到這一點后林雪卿心中多少安心了些,心想,哪怕正魔大戰現在就要爆發了,靠這些防御的結界和陣法,丹宗和承天谷也能多少撐一陣子。
但很快,他看著不遠處空蕩已久的房間,才剛剛安下去的心像是被狠狠踹了一腳,猛地一痛。
三個月了。
他煉丹煉了三個月。
葉明鏡也就離開了自己整整三個月。
他知道噬骨獸很難抓,也知道葉明鏡此行,也許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處理。
可是都三個月了。
還不夠嗎?
近幾天林雪卿發覺自己已經越來越不滿意于只用千紙鶴交流,給葉明鏡的回信也越來越簡短。
直到昨天情緒上頭。
他直接沒回信。
林雪卿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他不該這么任性,應該理解葉明鏡,支持他,給他空間與時間。
可是葉明鏡就不能理解理解他嗎?
那些被強行壓抑下去的焦慮與擔憂這幾天眼看著就要重新浮上心頭,搞得他心煩意亂,連煉丹都受到了影響。
林媚媚看出他心情不對,從他手中接過了煉丹爐,要他好好休息幾日,出去透透氣。
可林雪卿從煉丹房里走出來,又能去哪里呢?
小院兒空空蕩蕩。
房間里空空蕩蕩。
連帶著林雪卿的心也好像是空缺了一塊兒。
想了想,只剩下去睡覺了。
睡一覺休息休息,也許心情會好。
林雪卿臉色陰沉地往房間里走去,饒是此刻天氣明媚,他卻像是頭頂著一塊兒烏云,隨時都要迎來狂風驟雨一般。
直到他推開房門——
“卿卿。”
有人溫柔地喊他的名字。
林雪卿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端坐著的男人,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你回來了?怎么會,上回不是說,還有四五天的路程嗎?”
“原本是要四五天的,可有人不回我的信。”
于是把同行的風如雨扔在路上。
自己用最快速度趕了回來。
本來是想要給人一個驚喜的,可看林雪卿此刻的反應,怕不是驚喜沒給到,反倒是驚嚇。葉明鏡無奈一笑,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后,三兩步上前,將快要哭出來的小道侶攏進自己懷里。
“別哭。”
“嗚……誰,誰哭了!是方才太陽太耀眼,我眼睛痛。”
“好,沒哭,是眼睛痛。”
葉明鏡哄著他,問:“那要我替你吹吹眼睛嗎?”
林雪卿這會兒當然還沒有消氣,心想,誰稀罕讓你吹!整整三個月都沒回來,怕不是心都在外頭浪野了。
這人心里到底還有沒有自己這個道侶?
可拒絕的話梗在喉頭。
最終說出口的時候就變成了:“要。”
“要吹眼睛,要抱我,要喂我吃好吃的,還要你跟我道歉。”
只要是葉明鏡能給的。
他什么都要。
當然,葉明鏡也很愿意給,什么都給。
第55章 第 55 章
吹眼睛最后吹到了床上去。
都說久別勝新婚。
兩人此刻的情況, 既是久別,又是新婚。
林雪卿本來沒覺得葉明鏡有多想自己,至少肯定沒有他想葉明鏡多;然而在床上的時候, 感受著對方明顯比平日里猛烈急促的動作,他才意識到,都是一樣的。
這三個月以來的思念。
兩人沒有任何差別。
天黑了又亮, 亮了又黑。
時間仿佛在這件小屋里失去了意義, 床褥被反復地弄臟, 然后更換。直到林雪卿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失神躺在葉明鏡的身上,手指有意無意地撫摸著葉明鏡身上的陳年傷疤。
林雪卿其實并不太理解。
以葉明鏡如今的修為,祛除掉這些傷疤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葉明鏡卻任由這些猙獰的疤痕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毫無改變, 為什么?
林雪卿沒有問出口。
可兩人如今心意相通, 葉明鏡從他的眼神里已經知道了他的問題。
緩緩地,他回答道:“你手下的這一道, 是天運。”
林雪卿愣住。
天運同風如晦一樣,是葉明鏡一個屬下的名字。
對于這些陳年往事,葉明鏡其實甚少提及。
林雪卿也盡量會避免提及。
但傷疤就停放在那里,每一道傷疤都有其來源,都代表著一場極度艱難的戰役。
在這場戰役中,葉明鏡落下了傷疤。
而他的某一位屬下,葬送了性命。
林雪卿終于知道葉明鏡為什么不取掉這些傷疤, 因為若是連葉明鏡都忘記了,這世上還會有誰記住他們呢?
難不成指望那些正道修士?
“對不起。”
林雪卿道歉道。
他不是故意想要提及這些事情的。
“沒關系, 卿卿。”葉明鏡溫柔地道,“我們是道侶, 你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問我。”
林雪卿眨眨眼,問:“那我可以問,為什么我的修為忽然突破了元嬰期嗎?”
很低的一聲笑傳來。
林雪卿紅了臉,問:“當然要問了,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忽然厲害了那么多會不問!我好歹也是金丹修士。”
“元嬰修士。”
葉明鏡糾正道。
“所以為什么?”
林雪卿百思不得其解。
葉明鏡面色如常,很平靜地道出其中緣由:“雙修。”
林雪卿:“?”
沒了?
就因為雙修?
可是雙修,應該也是一種修煉方式吧。他怎么感覺自己什么都沒做呢?光是黏黏糊糊地蹭著老公做,愛了。
難道道侶做,愛就算是雙修了?
答案顯然沒這么簡單。
否則林雪卿想,那這世上該有一多半的人不努力修煉,專門去給自己找道侶了。
事實證明答案也確實沒這么簡單。
因為林雪卿雖然沒有運行功法,但葉明鏡卻運行了;另外除此外,不是誰都跟林雪卿一樣,有一個修為高到不得了,靈力多到幾乎要溢出來的道侶。
而且葉明鏡所用的那個邪門雙修功法。
用不大恰當的比喻來講——
就是逆采補之術。
這玩意在魔修里都是相當罕見的功法,因為不會有人愿意修煉一種功法,好讓另一方把自己的修為和靈力全吸走。
這不就是爐鼎么!
可葉明鏡,這個曾經的修真界第一人,竟然心甘情愿地當了林雪卿的爐鼎。
意識到這個事實后,林雪卿當時的感受就是無語。
非常無語。
“葉明鏡,在你眼里,我是很弱小的人嗎?”
無語之外林雪卿甚至有些生氣。
他想,那他這些天來努力的修煉算什么?
而且修為與靈力不會平白無故的產生,只是從一個人的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
他這邊兒突破了境界。
豈不是意味著葉明鏡要損失修為?
林雪卿知道葉明鏡修煉很容易,可是也不能這樣隨意地浪費吧。
但對此事,葉明鏡有他自己的堅持。
林雪卿不滿。
他便逮住林雪卿,不容置喙地又雙修了一回。
于是這回醒來,林雪卿發現自己元嬰中期了。
“…………”
林雪卿終于是妥協了,他怕自己還不妥協,短時間內他就要迎來第三次雙修。
雖然這件事挺快樂的。
可是也不能不知節制吧!
而且這幾日他們兩個整日閉門不出,外頭的人肯定猜出他們倆在房子里做什么了。
一想到這兒,林雪卿把腦袋蒙在被窩里,羞地都不肯出門了。
葉明鏡把他挖出來,說:“卿卿,該起了。”
林雪卿躺在原地不動,心想,這怪誰呀!
全然不覺自己這副模樣有多么可愛。
葉明鏡把人叫不起來,也很無奈,當然,如果有的選擇,他寧愿林雪卿永遠都不起來。
但葉明鏡比林雪卿的神識更敏銳一些。
所以他知道,林媚媚,風如雨他們都在房門口來三回了。
若第四回前還不出現,葉明鏡怕有人害羞的永遠都不肯見人了。
當然,這件事是假。
真相是葉明鏡怕之后雙修會遭到拒絕。
因而他想了想,開口道:“卿卿不起,我便和鬼醫一起去劍宗了。”
聽到這句話,果然。
小烏龜忽然拔床而起。
“劍宗?什么劍宗?”
林雪卿猛地坐直了身體,衣服都顧不得穿好,立刻追問葉明鏡。
單薄的里衣下滿是這幾日葉明鏡所留下的痕跡,葉明鏡先替他把衣服換好了,然后才說起這件事來。
“去劍宗,取我的右臂。”
葉明鏡道。
林雪卿很快意識到這個右臂,指的便是葉明鏡原本的右臂。
他又想起風如雨曾經說過,只要有噬骨獸的妖丹,隨便什么胳膊都能給葉明鏡續上。
可是別人的胳膊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呢?
自然還是原裝的好。
但林雪卿又不懂了:“為何在劍宗?”
肯定不是葉明鏡嫁來承天谷的時候沒帶走。
這么重要的東西。
葉明鏡道:“在我師父的棺材里。”
他沒有說原因。
卻又仿佛說了。
林雪卿沒有過多的追問,他只想問:“我可不可以跟著一起去?”
那張寫滿了渴望的臉,實在是很難讓人拒絕。
更何況葉明鏡本來也不想拒絕。
林雪卿后知后覺地想,葉明鏡專門費這么大功夫給他增長修為,是不是就是為了帶他去劍宗?
肯定是吧。
因為林雪卿的修為太低,帶在身邊會擔心。
所以自愿當爐鼎,給他提升修為。
這個理由充分到林雪卿也無法拒絕。畢竟,林雪卿也十分地想跟著葉明鏡一起出去,而且并不愿意當葉明鏡的累贅,或者是弱點。
于是林雪卿最終接受了這個事實,沒有再抗拒。
不過有一個人,卻對此表達了十分強烈的抗拒。
“不是我說,你也太慣著他了吧!這就元嬰期了?”
風如雨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夜之間修為突飛猛進,甚至眼看著就要趕上自己的林雪卿,氣得眼睛都直了。
“你把我們元嬰期修士當什么啊葉明鏡!”
“我們普通修士的努力就不算努力了嗎!”
“還有你,你小子……”風如雨指著林雪卿,恨鐵不成鋼道:“本以為你同我一樣,也是個踏踏實實認真上進的人,沒想到一個不小心,你就偷偷走了捷徑。”
林雪卿知道風如雨沒有惡意,就是調侃他,笑道:“鬼醫大人孤家寡人這么多年,不如也找個道侶?”
風如雨:“這是道侶的事兒嗎!”
“那是?”
風如雨憋了半天憋不出話來,最后大袖一甩:“算了,我去找林楓林海罵你。”
可惜不巧。
林家兩兄弟正在閉關。
風如雨沒等來和自己同仇敵愾的人,反倒等來了林媚媚。
對于自家孩子忽然突飛猛進的修為,林媚媚自然驚訝極了,不過到底是當娘的,比起驚訝來,她更多是驚喜。
“如此一來娘就放心了。”
林媚媚道。
世道不太平,正魔兩道眼看著又要打起來。元嬰期修士自然要比金丹期修士安全的多,作為上一屆正魔大戰的參與者,林媚媚非常明白這個道理。
“我本來過來,是催你趕緊閉關修煉的,現在看倒是不必了。”
說著,林媚媚看了葉明鏡所在的方向一眼。
林雪卿道:“娘,剛好我也想找您。”
“怎么?”
“我跟鬼醫大人,還有明鏡劍尊要出一趟門。”
“出門?去哪里?”
林媚媚下意識緊張起來。
林雪卿握住她的手:“去一趟劍宗,拿尊上的右臂。”
林媚媚本來想說,你們沒事兒去劍宗干什么,但聽到后半句抿住了唇。葉明鏡要拿回自己的右臂,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東西在劍宗也很合理。
只是……
“不能讓他自己去嗎?”
林雪卿很不好意思的笑笑:“娘,是我一定要跟著去的。”
葉明鏡當然可以自己去。
也許還會更方便。
可是林雪卿才跟他分開三個月,這回說什么都不想再分開了。
“你呀。”
林媚媚嗔怪地看了眼林雪卿,不過并沒有拒絕:“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在煉丹房里憋了三個月,憋壞了吧?”
林雪卿沒想到會這么順利,頓時高興壞了。
不過轉念又一想,林媚媚之所以會同意的這么干脆,是因為葉明鏡也去吧?
葉明鏡如今的修為已經到了一個林雪卿也看不太懂的境界。
三個月前還是化神。
那已經是林雪卿理解的極限。
三個月后,雖然葉明鏡通過某種逆采補之術,將自己辛辛苦苦修煉的一部分成果轉移到了林雪卿身上。但據林雪卿觀察,似乎本人一點兒都沒覺得有什么,也完全沒有展露出那種被采補后很虛弱的狀態。
這證明,林雪卿從他身上奪走的那些,恐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兒東西。
也是意識到這一點后林雪卿安心接受了這份饋贈。
然而他總是難免會想,現在的葉明鏡修為恢復到了什么程度呢?
等拿回右臂以后。
是不是他就能恢復全盛狀態。
林雪卿不是很明白,也沒問。
雖然兩人如今是道侶,但林雪卿隱隱覺得這種問題問出來不好,就算是道侶之間也要留點隱私。
就好像葉明鏡問他今天用畫心決試圖畫出的庫洛米是什么一樣。
林雪卿也不想葉明鏡多問。
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傻乎乎的想要用畫心決讓庫洛米活過來吧!
還給失敗了。
可惡。
一想起這件事兒,林雪卿的臉頰便微微發燙起來,覺得很害羞。
好在這種蠢事兒他在葉明鏡面前沒少做。
更丟臉的樣子葉明鏡也見過了。
所以饒是葉明鏡拿著那張紙,一動不動盯著紙上那個紫色的小家伙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林雪卿也硬是憋住了,沒把東西從他手里抽走。
直到風如雨過來了。
他總算找到由頭。
“別看了別看了,我們該出發了!”
然后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把畫著庫洛米的紙藏起來。葉明鏡頗有深意地看了他藏起庫洛米的胸口一眼,像是想說什么,但最終沒說出口。
林雪卿假裝沒看到他的眼神,自顧自跟鬼醫打招呼。
但風如雨今日的表情卻有些奇怪,他沒有一進來就跟林雪卿打招呼,挖苦他修為又漲了,也沒有一進來就跟套路林雪卿,說自己最近手頭緊,又缺什么什么藥材了。
風如雨只是露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了葉明鏡一眼,說:
“好巧,劍宗出事了。”
林雪卿聽見自己心臟咯噔一聲響:“出事了,出什么事?”
風如雨道:“有四五個長老忽然沒了,都是當年參與過第一次正魔大戰的人。”
“……”
林雪卿忽然懂了為什么風如雨要看葉明鏡。
他應該是懷疑是葉明鏡干的。
可是這幾日葉明鏡都跟自己在一起,兩人整日廝混,每次分開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
“會不會是魔修報復?”
林雪卿試著揣測道。
風如雨說:“有這個可能,最近那些魔修越來越猖狂了,我看他們八成是還想打仗。”
林雪卿道:“不是八成。”
是十成。
風如雨:“這件事鬧得正道人心惶惶,不過倒是正好方便了我們。如今劍宗忙著那幾位長老的后事和查案,估計沒工夫管前任宗主的墓穴,正好方便了我們進去。”
會不會有些太巧了?
林雪卿和風如雨其實都這么想。
但沒人說出口,葉明鏡也只是說:“卿卿,要不要拿你的瓜子?”
林雪卿覺得葉明鏡對此行的目的可能存在著很大的誤解。
林雪卿跟風如雨兩個元嬰期修士都是覺得去當賊的,面色凝重,神經緊張,巴不得身上全裝滿各種武器和藥品。
葉明鏡呢,也許誤解為他們是去郊游。
儲物袋里帶了奶茶,鹵味,瓜子,糖炒板栗,甚至還給林雪卿塞了一把躺椅。
當三人抵達劍宗附近,決定在進去以前最后討論一番的時候,葉明鏡卻拿出一把躺椅,林雪卿感覺如芒在背,這輩子都不敢看風如雨的眼神了。
幸好這一環節很快就結束了。
在林雪卿吃完一袋糖炒栗子后。
因為風如雨很快發現,如今的劍宗簡直是毫無防賊能力。
幾位長老之所以慘死在劍宗內部,也是因為有人直接把護宗大陣直接給破了。
劍宗的護宗大陣,那可是比丹宗強大到不知多少倍的存在,幾千年都一直守護著這個修真界第一正道宗門,但竟然也讓人給破了。
這件事對劍宗的打擊無疑比幾個長老的死更為夸張。
差點宗門上下的人心都散了。
幸好此時宗主衡陽劍尊及時站了出來,組織劍宗的數位長老開始修補護宗大陣,渙散的人心這才有所回籠。
不過衡陽劍尊把心神分在修補護宗陣法上。
自然就更沒有功夫去在意夢玄機的墓穴。
無形之中,阻礙著三人前往墓穴的阻礙又少一分,可以說此次行動,簡直天時地利人和。
林雪卿收了躺椅,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現在就進去?”
風如雨也同意這個觀點:“對啊,而且現在護宗大陣還沒修好,正是潛入的最佳時機。”
葉明鏡沒說話,他直接放倒了三個劍宗弟子,以行動作為回答。
……
三人偽裝成劍宗弟子。
林雪卿風如雨鬼鬼祟祟,葉明鏡大大方方地往劍宗里走。
林雪卿也是今天才意識到,為什么劍宗是正道第一宗門。不僅是因為宗門長老弟子實力夠強,更是因為,它大。
一整個山脈都是劍宗的領地不說。
劍宗還獨占了一整個靈脈。
修真者只要一走進劍宗,充沛的靈氣就會無孔不入地進入靈府,哪怕只是走在普通的山路上,也要比丹宗專門用來修煉的洞府還要有用。
難怪劍宗的弟子修為漲的比較快。
在這種環境下,能不快么!
林雪卿不得不承認自己酸了,如今他已經越來越有少主的風范,看到這么充沛的靈氣,他想的不是自己在這里會怎樣,而是承天谷在這里會怎樣。
但后來一想。
那些魔修好像也是這么想的。
然后林雪卿就不敢再繼續想了,開始想另一個問題。
“玄機劍尊去世的時候,不是已經有渡劫期修為了嗎?為何他的墓穴沒有化作秘境?”
風如雨聽完詫異地看了林雪卿一眼:“你不知道?”
林雪卿說:“我還真不知道。”
風如雨覺得林雪卿很奇怪,有時候知道的很多,有時候一些常識性的知識卻不知道。
但鑒于林雪卿現在的修為已經和自己平齊了,所以風如雨沒有吐槽他啊,而是好心地告訴他:“所有劍宗的宗主都是這樣,除了飛升的,沒能飛升的所有人,其意志都要與護宗大陣結合。”
林雪卿:“難怪劍宗的護宗大陣這么結實。”
風如雨道:“對啊,所以就更顯得這回事情蹊蹺。上回第一次正魔大戰的時候,劍宗的護宗大陣都還在。”
林雪卿心頭一動:“那這回……”
“到了。”
葉明鏡忽然出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林雪卿回過神來,看向前方。
眼前是一座蒼青色的山,看上去與劍宗其他的山脈沒什么太大區別,只是山里好像一直在下雨,給人一種霧氣蒙蒙的感覺。
風如雨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座山脈,說:“這就是埋骨山,看上去很尋常啊。”
埋骨山。
林雪卿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念這個名字。
還真是貼切啊。
“過去劍宗的所有宗主,應該都埋在這里。”
風如雨又及時科普道。
林雪卿適時講了個冷笑話:“哈哈,難怪我感覺這座山陰氣很重。”
風如雨深有同感:“沒錯,冷嗖嗖的,還下著雨。”
林雪卿說:“那我們怎么辦?直接進去嗎?這種地方不會有把守的人,或者一些結界嗎?”
“不會。”
葉明鏡忽然道。
風如雨點點頭:“確實不會,據我所知,這里是對所有劍宗弟子開放的。所有弟子都可以隨時來拜祭從前的宗主們,也沒什么好阻礙的,畢竟埋骨山里埋得只是他們的尸骨,真正有用的東西全部都被拿走了。”
聽到風如雨這么說。
不知怎的,也許是陰氣太重的緣故,林雪卿忽然覺得后背有些發冷。
他忍不住上前,輕輕牽住了葉明鏡的手。
葉明鏡反手將他攥緊,小聲安慰他:“不怕。”
林雪卿搖搖頭:“我不怕。”
他只是忽然想到,在原著里,原本夢玄機是想讓葉明鏡當下一任宗主的。
如果按照這個發展。
葉明鏡假如沒有飛升成功,他也會意志被熔煉在護山大陣中,然后身體被葬在這座山里,徹底與劍宗融為一體。
林雪卿想,與其這樣,還不如當一個閑散野修呢。
至少死后還能化作秘境,偶爾誘哄一些迷路的修士進去陪陪自己。
他輕嘆了口氣。
“不許嘆氣。”林雪卿嘆氣的聲音很輕,但葉明鏡卻準確地捕捉到了這個聲音,他松開攥緊他的手,輕輕捏了捏林雪卿的臉。
才剛剛有了溫度的手掌驟然一涼。
這種時候林雪卿便意識到,盡快把葉明鏡的右手找回來,真的是一件非常緊急的事情。
好在三人在山上走了一會兒。
很快就抵達了夢玄機的墓穴。
墓穴門口無人把守,跟風如雨說的一樣,三人很輕松地就走了進去,然后用劍宗的弟子令牌打開了墓穴大門,穿過層層疊疊的祭品,走到了夢玄機的棺材面前。
棺材自然是合上的。
開棺這件事沒意外落在葉明鏡手里。
不過風如雨很好奇:“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了,為什么你的胳膊會在這里?”
葉明鏡沒有回答,只是神色如常地將棺材打開,讓夢玄機的尸體暴露出來。
然后三人便同時看見。
明顯是屬于葉明鏡的右臂,竟被縫在了夢玄機的尸體上。
第56章 第 56 章
“這……”
風如雨顯然也懵了。
萬萬沒想到, 棺材掀開以后,三人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幅場景。
不過,葉明鏡倒是顯得很淡定。
看上去早有預料的模樣。
風如雨檢查著尸體和手臂的縫合情況, 發出嘖嘖的感慨:“好家伙,用的竟然是十星蠶的蠶絲做線,一時半會兒還不好弄開呢。”
聽到十星蠶三個字。
林雪卿心里咯噔想了聲。
他看向面無表情的葉明鏡, 很突然地久想起曾經風如雨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當時風如雨剛剛問診完畢, 從鬼門關走了一道回來。
他說:
“你說, 他師父臨走前給他留下的那三道保命禁制,是愛他呢,還是恨他?”
那時候林雪卿不懂,覺得, 也許是愛吧。
用三道禁制, 無論如何保住徒弟的命。
只要葉明鏡還活著, 今后也許就會有無盡的機緣與可能。你看現在,葉明鏡不是重新站了起來嗎?
然而今時今日, 林雪卿看著夢玄機尸體上被縫合的右臂,后背陣陣發冷。
不是愛,這絕對不是。
可說是恨,也不完全。
大抵是一種不甘心吧……不甘心為什么明明是比自己年輕那么多的徒弟,卻莫名擁有著比自己更多的天賦。
直到死都不甘心。
所以將徒弟的胳膊縫在了自己身上。
好像這樣做以后,他就能和葉明鏡一樣,揮出最完美無缺的一劍。
驀地, 林雪卿又想起了秘境中的那兩人。
宗明與陳元昊。
他們想要的倒不是右臂,而是葉明鏡的劍骨。
可今天看了夢玄機的尸體, 林雪卿想,也許他們也不是不想要右臂, 只是右臂在夢玄機這里,得不到,所以只能要劍骨。
而對死去的夢玄機來說。
如果他有機會得到劍骨,他一定會拿的。
想到這里,林雪卿忽然覺得胃里灼燒,異常的惡心。
“怎么了?”
發現林雪卿忽然面色蒼白退到一邊,葉明鏡敏銳地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上前扶住他。
“沒,沒事。”
林雪卿虛弱地道:“可能是見到尸體有點不舒服,我坐一會兒。”
葉明鏡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左手輕撫他的臉,同時,將躺椅,兔毛毯子,奶茶等一干東西都拿了出來。
“卿卿,躺一會兒吧,很快就好。”
“好。”
林雪卿沒拒絕,裹著毯子坐在了躺椅上。
另一邊,風如雨已經放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十星蠶來,指揮著蠶寶寶們去咬斷尸體上的蠶絲線。
一時間整個大殿中響徹十星蠶咔嚓咔嚓啃食蠶絲的聲音。
氛圍相當詭異。
幸好風如雨帶的十星蠶足夠多,十只十星蠶一同作業,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那只胳膊從夢玄機的身上卸了下來。
“還真是牢固啊。”
風如雨握著那只右臂道。
林雪卿見目的達成,稍微恢復了些精神,脫下毯子坐起來問:“鬼醫大人,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風如雨道:“不能離開太久再縫合。”
林雪卿點點頭,明白了風如雨的意思,這是要原地動手術的打算。
“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
風如雨看向葉明鏡:“不用太久,只要把胳膊重新縫合上去,再服用噬骨獸的妖丹讓它生長即可。”
葉明鏡的回答是直接脫下了右半邊衣袖,讓風如雨更方便動手。
……
林雪卿不敢去看兩人的縫合過程。
事實上一直以來,他都避免讓自己去看葉明鏡缺失的右臂。哪怕葉明鏡其實從未避諱過這件事,但只要林雪卿一想到這件事,就會陷入無止境的懊悔之中。
他懊悔自己沒能夠早點出現。
也懊悔給了那些人傷害葉明鏡的機會。
分明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寶物,比什么都要珍貴的寶物,可是卻因為他的疏忽大意,一步步淪落到如今的境地。
所以有時候他想,也許老天爺讓他穿書,是想讓他贖罪吧。
可惜罪贖到一半。
反倒是林雪卿貪心,從葉明鏡身上又獲得了更多的溫暖。
太自私了。
林雪卿忍不住唾棄著自己。
可是一邊承認著自己自私,另一邊卻還是忍不住地自私下去。
他失神地站在原地,聽著耳邊風如雨一刻也不停的嘀咕聲,皮肉被縫合的呲呲聲,逐漸地開始陷入一種很美好的妄想。
妄想中有雙臂完整的葉明鏡。
有眼睛被治好了的包包。
還有無論什么時候,唇角都控制不住笑意的他自己。
幸福仿佛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完完全全地獲得。
然而事與愿違。
也許是老天爺也覺得林雪卿過于自私。
一直以來都順利地不像話的計劃,忽然發生了變故。
意識到自己也許被抓走的時候。
林雪卿其實還沒完全從妄想中走出來。
在那個漫無邊際的妄想中,他才剛剛跟葉明鏡看完一場愛情電影,正甜甜蜜蜜地吃著爆米花,忽然下一秒,爆米花撒了一地,他感覺自己被一只手提了起來。
喉嚨被封住。
林雪卿發不出聲音。
所以他也就沒能喊出抓住自己的那人的名字——夢玄機。
可怎么會?
夢玄機不是早死了一百年了嗎?
但抓住自己的人分明是夢玄機沒有錯,因為他只有一只手臂,就在剛剛,林雪卿還見過他的尸體。
而且也正是因為動手的人是夢玄機。
他是從棺材里忽然站起來的,所以葉明鏡也好,風如雨林雪卿也罷,都沒反應過來。
沒有人會覺得一個已經死了一百年的尸體還能動。
可夢玄機非但動了,生前曾為渡劫期修士的他,還以一股完全不容抗拒的力量,抓住了林雪卿。
而作為元嬰后期修士的林雪卿,毫無反抗能力。連“葉明鏡”這三個字都沒能喊出口,便被不由分說地帶走。
林雪卿自黑暗中醒過來的時候。
已經不知過去多少時間。
他覺得眼前的景象很陌生,身體的感受也很陌生,但他試圖掙扎了一下后,發現身體并沒有受傷或是被動什么手腳,唯獨只是經脈被封住,使用不了靈力了。
“你醒了?”
有熟悉的聲音叫他。
林雪卿愣了一下:“金依然?”
怎么會是她?
很快又一個聲音道:“醒了就坐起來吧,林公子,我們無意害你。”
“藍降,你也在。”
林雪卿面無表情地說。
“是我,林公子,好久不見。”藍降將林雪卿拉了起來,面色看上去并不算好看。
比起三個月前初遇。
這個人身上的稚氣明顯少了一大截。
看上去像是發生了什么重大變故以后,忽然成熟了不少。
是因為林雪卿之前騙他嗎?
林雪卿這樣想著,扭過頭看了一眼同樣臉色不好的金依然。
金依然瞪了他一眼,說:“事先警告你,別想耍什么花樣,這里可是劍宗鎮宗至寶,乾坤印里的空間。無論你耍任何花樣,都不可能出得去。”
“乾坤印……”
林雪卿眨眨眼,對這個神器的名字有一些印象。
確實是一個空間類的神器。
在上回第一次正魔大戰的時候,劍宗能夠躲避魔修的正面來襲,就是靠讓宗門上下全躲進這枚印章里。
可這樣厲害的神器,為什么會用在自己的身上呢?
林雪卿很快明白了答案。
因為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夢玄機。”
他目光灼熱,定定地看著來人,“你是沒死,還是又活了?”
夢玄機用堪稱慈愛的目光看向林雪卿,他是相當正氣的長相,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很值得信賴的正道長輩。
可林雪卿知道他干的事情以后,怎么看怎么覺得這人虛偽。
“小友息怒,我的神念將你帶進這里,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夢玄機道。
林雪卿這才意識到,原來眼前的人是夢玄機,也不是夢玄機。
說他是。
因為他的確是屬于夢玄機的一道神念,擁有著夢玄機的能力與記憶。
可說他不是也沒錯,因為真正的夢玄機已經死了,如今這道神念應該只是他遺留下來的執念。
雖然渡劫期修士哪怕只是一道神念也很難對付。
但卻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林雪卿垂著眸子,手指微微動了動。
他的小動作顯然沒有被夢玄機看在眼里,不過夢玄機卻沒有戳破,而是問他:“你不問本尊為何帶你進來嗎?”
“為什么?”
林雪卿問。
這時,金依然在一旁心直口快地道:“還能為什么,帶你進來,是要你解除跟葉明鏡的道侶契的。”
“哈?”
林雪卿一時聽傻了:“我沒聽錯吧?”
這些人廢了這么大功夫把他拉進這里,竟然是為了讓他跟葉明鏡離婚。
不是,這些人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有關心我跟我道侶感情的這個功夫,你們不如還是關心關心魔道吧。”
林雪卿不客氣地道:“第二次正魔大戰,沒有了我夫君這個冤大頭,你們還能靠誰?金有志那個叛徒嗎?”
“你!”
金依然氣得面色突變,有一瞬間想拿劍直接砍了林雪卿。
但她知道自己不可以。
因為正如林雪卿所說,眼下正魔大戰開戰在即。
正道也好誅惡盟也好,都少不了林家的支持。
當務之急是要說服林雪卿跟葉明鏡解除道侶契,完完全全回歸到正道上來。
于是她深呼吸,壓下自己的憤怒。
這時,藍降開了口:“林公子,我認為你對你的夫君,我是說葉明鏡那個大魔頭,存在著很大的誤解。”
“誤解?”
林雪卿玩味的笑了笑,看著他:“你的意思是,你比我還要更了解他媽?”
藍降毫不猶豫道:“當然。”
林雪卿無語:“……你要不還是去看看腦子。”
金依然這時已經冷靜下來,沉聲道:“師弟,你別跟他廢話,直接給他看證據。”
“什么證據?”
林雪卿還是覺得好笑:“天問宗宗主和器宗宗主是葉明鏡殺的證據嗎?那不必了,因為天問宗宗主死的時候,我人在現場。的確是我們殺得,又如何?”
“他可不僅僅是殺了這兩人而已!”
金依然暴躁道。
“哦,還有誰?你想跟我說吳家村的那些村民嗎?”
“不止。吳家村的村民,他曾經的師妹,葉明雪,甚至還有葉明雪才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他造了太多殺孽,簡直罪無可恕,罪大惡極!”
“哦。”
林雪卿忽然很想笑,他勾起唇來:“如果我說,你說的這些事,我都知道呢?”
“你……”
“如果我再說,葉明雪沒死,葉明雪的孩子也活得好好的,你又當如何?”
林雪卿看向夢玄機。
果然,在說起葉明雪的時候,夢玄機眉心微不可見皺了皺。
畢竟葉明雪也是他的徒弟,還是他眾多親傳徒弟中唯一的女徒弟。夢玄機對這個女徒弟很寵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也正是因為夢玄機曾經的那份縱容。
讓葉明雪肆無忌憚地傷害了葉明鏡。
葉明雪當然不會死了。
身為主角葉安的母親,她怎么會真的死了呢?
她只是躲著,藏著,只等到最佳時機出現,給葉明鏡致命的一擊。然后告訴所有人:“我沒死。”皆大歡喜。
然而全然忘記了。
讓所有人如此痛恨葉明鏡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的死。
可她竟然沒死。
那么對葉明鏡那些無端的恨意又算是什么?
林雪卿始終想不通這個邏輯,后來揣測作者的思路,大概想明白了。
因為主角的成長需要一個主線,需要一個強烈的動機。而對于葉安來說,又有什么動機比得過為母報仇強烈呢?
自然沒有。
至于為母報仇了半生。
后來卻得知母親沒死,完全又是另一個維度的考量。
反正主角獲得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就可以了,至于反派,管他呢。他是不是真的背負著那么多命債無所謂,反正身上的命債那么多,多一個也不愁。
反派死了。
正好賺一波反派粉絲的眼淚。
故事也可以至此走向結局。
多么好用的一個工具。
又有誰會在乎工具的心情呢?
林雪卿冷笑著想,不會吧,反正眼前的這些人,不可能會。
金依然不假思索的道:“不可能,明雪師姐的死全修真界皆知,魂飛魄散,命燈都滅了。只是多年來,九宗和誅惡盟考慮到葉明鏡這么多年護衛正道有功,所以才沒有替明雪師姐討回公道。說到底這件事其實是委屈了明雪師姐,她為了正魔和解付出了這么多心血,可到頭來連她的死都沒有為她討回公道,我真替她不甘心。”
“你替她不甘心?”
林雪卿忍不住刻薄地諷刺:“要不你去看看外面,睜開眼睛看看所謂的正魔和解到底是什么呢?”
“你……”
金依然被說得面色鐵青,饒是伶牙俐齒,卻完全說不過林雪卿。
林雪卿卻笑瞇瞇道:“要我說,她是罪人還差不多。正魔和解一百年,正道有占到任何一丁點的便宜嗎?”
“不,不是這樣的。”
金依然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林雪卿的歪理。
可忽然間,她發現自己說不出。
因為從前她接受的道理,都是正魔和解結束了苦戰,讓修真界再度回歸于和平。
自此后正魔相安無事的和平共處,度過了寧靜的百年。
所以葉明雪是對的。
當時的情況下促進正魔和解就是最正確的決定!
然而這小半個月以來,金依然卻發現,好像并不是這樣。想要和解的似乎從來都只有正道九宗,而魔道從來沒有過。
更殘忍的一件事是她忽然發現。
其實魔道在暗中做過的那些事情,正道九宗不是一無所知。
他們其實都知道,可是,無一例外選擇了隱瞞。
包括她的叔叔,金有志,也是這樣做的。
這個事實讓金依然心冷,她今年不過19歲,也正是初出茅廬的年紀,一腔熱血投身于誅惡盟,為的是匡扶正義,殺盡天下邪修。
可她卻忽然發現。
原來自己所尊重的叔叔,所信賴的誅惡盟,一直以來都在做著為虎作倀的事情。
這讓她覺得荒謬,覺得開始不了解這個世界。
尤其是和林雪卿這樣一辯論以后。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錯了。
葉明雪這個她從前所認為的大英雄,似乎也并沒有那么正確。
所以什么才是正確?
什么才是錯誤呢?
金依然茫然地看向夢玄機。
而夢玄機到底是比她年長不知多少歲,對于林雪卿的歪理,他厲聲斥責道:“這不是葉明鏡濫殺無辜的理由。”
林雪卿應激一般:“他怎么就濫殺無辜了?”
“吳家村的村民,不過是一些沒有靈力的凡人,他殺他們,不算濫殺無辜嗎?”
“呵,且不論你們到底有沒有證據,隨便一個罪名就往他身上貼。只說這個吳家村——”
頓了頓,林雪卿眼神冷下來,直直地看向夢玄機:“你難道不清楚嗎?吳家村村民當初做的那些好事?”
“他的胳膊到底是怎么斷的?”
“當初他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仍然保護著吳家村的村民,保護了整整一個月,沒有讓一個村民受傷。可那些村民怎么對他的?”
“你不說是吧,那我告訴你。”
林雪卿咬著牙,恨道:“他們只是聽信了嘯天的一句謠言,就把葉明鏡的法陣給破壞掉了。當時葉明鏡正在療傷,根本沒想過自己的防御法陣會被從內部破掉,就這么松懈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嘯天溜了進來,斬斷了他的右臂。”
林雪卿擲地有聲的控訴讓周遭安靜了片刻。
然而片刻后,夢玄機無情道:
“凡人六根不凈,多愚篤。這不是他大開殺戒的理由。”
“……所以,他活該嗎?”
林雪卿嗤笑一聲。
就知道跟夢玄機說這些沒有用。
這時一直沉默的藍降開了口:“那我師父,還有盟主的事情,你又如何解釋?”
“你師父,盟主?”
林雪卿反應了一會兒,很緩慢地反應了過來:“哦,金有志死了啊。”
金依然的憤怒被他這句話瞬間點燃:“少直呼我叔叔的名諱!”
林雪卿冷靜道:“不是他殺的,少給他潑臟水。這些天他都跟我在一起,根本沒有殺人的機會。”
藍降道:“林公子恐怕還有所不知。”
“什么?”
“葉明鏡殺人,并不需要親自到現場。”
“哦……你們說得他好厲害的樣子。他這么厲害,怎么上回還被你們帶走,在地牢里欺負呢?”
林雪卿反問道。
金依然忍著氣憤:“那是因為他存心讓我們放低對他的警惕,好在暗中繼續下手!后來等我們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馭獸宗的宗主,天音宗的宗主,符宗的宗主,全都慘死在她手下,還有那些劍宗的長老。林雪卿你清醒清醒,他根本就是一個殺人狂魔,之所以和你結為道侶,也不過是利用你罷了!”
“笑話,既然你說他是一個殺人狂魔,那哪些人都是他殺的,你覺得我有什么可以被他利用的地方?”
“他如今恢復了修為和右臂,難道不是你幫他?”
金依然質問林雪卿道。
林雪卿說:“他都有暗不做聲殺那么多人的本事了,就算沒有我,你覺得他就不能恢復了嗎?”
“你……”
金依然再度敗下陣來,說不出話來反駁。
而這時,反倒是曾經很天真,看上去曾經有些幼稚的藍降開口道:“你不是想要證據嗎?我給你看證據。”
“什么證據?”
林雪卿問。
藍降冷冷地道:“他殺盟主的證據。”
金依然也回過神來,順著藍降的話道:“我叔叔早知放了葉明鏡出去,自己早晚有此一劫,于是在自己的眼珠子里放了一顆留影珠。這顆留影珠會留下他死亡前最后的畫面。”
說著,金依然催動靈力,拿出了那顆透明色的珠子。
“這顆留影珠只能使用一次,我們一直沒有用,為的就是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哦。”
林雪卿沒什么表情地道。
“師姐,不說那么多了,開始吧。”
“好。”
金依然點頭。
這顆留影珠顯然不是凡物,首先就是它的啟動,需要用金依然的血。這證明金有志只想把這枚珠子留給與自己最親近的親人查看,旁人都不能信任。
其次,它顯露出來的畫面與影像實在是太真實了。
林雪卿所看過的任何3D電影,都無法與之相媲美。
于是,林雪卿便被迫沉浸式地目睹了一樁血案,一樁看似是由魔修所為,但實際上,那些魔修死后會變成一張紙片的血案。
“這叫畫心決,林公子。”
藍降適時解釋道:“是葉明鏡自創的法術。”
林雪卿沒說話,只心想,我知道,用不著你提醒。
金依然忍不住紅了眼眶:“實在是太殘忍了,他明明可以直接殺了我叔叔,可是偏偏不,要將他綁在那里,看著自己的屬下自相殘殺。我叔叔到底怎么得罪過他,難道就是因為奪走了他從前的位置嗎?”
林雪卿覺得好笑。
可他此刻完全笑不出來,看著那一張張的紙片染上鮮血,他只覺得冷,透徹骨髓的冷。
“我叔叔受盡了折磨,直到第七天的時候,葉明鏡終于才肯給他一個痛快。”
金依然已經不肯再看了。
她其實不需要看也知道發生了什么,因為誅惡盟的其他修士曾經去現場調查過,已經將推測出來的真相告訴了所有人。
但知道歸知道。
親眼所見所感受到的,又是另一種殘忍。
金依然不敢再看,然而藍降與夢玄機卻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眼前的畫面。只見畫面中出現了一個帶著面罩的黑衣修士,他緩緩地靠近著奄奄一息的金有志,拔出了手中的黑色長劍。
接下來他用手中的長劍,一劍斬下了金有志的腦袋。
但藍降忽然怔了一下,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此人手中的黑色長劍,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而且從身形上來看,這個人看上去似乎也比葉明鏡矮小不少。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拔劍斬首的動作看上去是那么的遲緩,簡直就像是一個新手一樣。
葉明鏡殺人,會這么不利索嗎?
且已經不能算是簡單的不利索。
他在斬首后,竟然被自己揮劍的動作給直接絆倒在地,連面罩都摔開了。
面罩后的那張臉青澀,惶恐,熟悉。
就在不久前,他還與自己說過話。
藍降緩緩睜大了瞳孔。
第57章 第 57 章
“林雪菲, 你進我房間了?!”
林雪卿一回家就覺得不對勁,他的房間門大開著,里面的一些擺設也微妙的發生了位置錯位。
有人來過, 而且還翻過他的東西。
林雪卿第一時間意識到了這件事。
是誰呢?
肯定不是包包,如果是包包,那些東西不會放回原處, 只會被亂七八糟地扔在地上。
弟弟雪松如今正在讀寄宿制的高三。
這周還沒回家。
沒丟值錢的東西, 所以只可能是今年上大學的妹妹, 林雪菲了。
而果然,在說完這句話后,林雪菲百無聊賴地從浴室走了出來。她皺著眉頭,不怎么開心地說:“吵什么吵, 我白天在家里過生日了, 不行嗎?不是都給你收拾好了嗎?整天婆婆媽媽, 跟媽一樣。”
林雪卿沒什么好臉色,卻也沒指責她, 只是指著自己房間里的煙頭說:“你過生日就過生日,進我房間里抽煙做什么?”
“有人抽煙了么?”
林雪菲湊過去看了一眼,也看到了那個煙頭,很無所謂的笑笑:“哦,估計是他們忘記打掃干凈了吧,對不起啊哥。”
林雪卿嘴角抽了抽,想再說什么, 可又覺得很無力。
也許是因為很小失去了父母的緣故。
林雪菲從高中開始變得很叛逆。
明明小時候她比弟弟林雪松要乖巧很多,可長大以后, 忽然她就變成了家里最不聽話的孩子。
抽煙喝酒紋身早戀。
林雪卿一邊打工一邊還要處理她的各種麻煩事,煩不勝煩。
有時候林雪卿很想對她生氣, 可有時候又覺得,其實妹妹也很可憐。沒有了父母不是她的錯,自己這個哥哥,到底是不能代替父母吧?
“算了,我去打掃。”
林雪卿這樣說著,最終還是沒能說出更重的話。
他拿起掃帚拖把,將自己房間徹頭徹尾打掃了一遍。
這個過程中,只有包包一直陪在他的身邊,時不時用毛茸茸的腦袋撞一下他。
林雪卿心里獲得了些許安慰,一邊打掃一邊安慰小貓:“等我掃完給你拿凍干吃好不好?”
“喵~”
包包聽到凍干兩個字,發出了很諂媚的叫聲。
林雪卿覺得心情一下子輕松不少,于是他收拾好清掃工具,從柜子里拿出一包凍干,倒給包包。
包包吃的很快樂,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林雪卿于是也覺得快樂,壞心情一掃而空。他決定拿出自己的漫畫本,繼續昨天的情節畫下去。
今天畫什么呢?
不如,就畫葉明鏡在問道大會上驚艷的初登場吧!
“那些人要是知道了他十八歲就有煉虛期修為,肯定會驚呆的。”林雪卿喜滋滋地想著:“但是不行,不能讓大家一開始就知道。畢竟他是劍宗的‘’秘密武器’嘛,要先抑后揚。”
林雪卿粗略地腦補了一下今天可能會發展到的情節,然后興高采烈地打開自己的抽屜,結果嗡地一聲,他腦袋里的某根弦忽然斷開。
“林雪菲,我東西呢!”
他立馬去找準備出門的妹妹。
林雪菲正在吹頭發,對林雪卿的控訴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東西?”
“別裝傻。”
林雪卿很生氣,比剛剛看到煙頭還要生氣一百倍,他氣得渾身發抖,眼皮發顫:“我抽屜里的本子不見了。”
“哦,你說那個啊。”
出乎意料,林雪菲竟然知道。
她放下吹風機,回頭饒有興致地看向林雪卿:“沒想到哥你竟然還會畫漫畫,畫的挺不錯的。”
聽到這句話以后林雪卿感覺自己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他聽到自己說:“你看了?還有誰看了?東西呢?還給我!”
“別那么生氣嘛,哥。”
林雪菲很無所謂地整理了一番發型,說:“我們都看了,畫的挺好的,小其的男朋友是寫小說的,他說你畫的很有意思,想拿去借鑒一下,我就讓他帶走了。”
“你讓他帶走了?”
林雪卿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那是我的東西,你憑什么讓他帶走?”
林雪菲大抵是平日里被林雪卿慣壞了,很不習慣林雪卿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于是也有些冷臉。
“帶走就帶走,看看而已,難道還會隨便給你扔掉嗎?”
“不是……”
“什么不是,你就是總是懷疑我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我告訴你,小其的男朋友特別厲害,是網文大神,一個月的收入有三四萬。小其過生日他直接給小其送了一個lv圍巾,我們都知道的。”
林雪卿聽不下去了:“這跟我們現在說的話題有什么關系?你隨便讓人進我的房間,帶走我的漫畫,還有理了是嗎?”
然而林雪卿這么一說,林雪菲便不說話了。
她冷冷地盯著林雪卿,像是在看什么仇人一樣,半晌,又冷笑了一聲:
“呵呵。”
然后便扭頭進了自己的房間。
哐當一聲。
很重地關上了自己的門。
林雪卿站在原地,聽到她很大聲地和自己的閨蜜小其打電話。
“對,就是那本漫畫,你讓你男朋友還給我。”
“怎么了?沒怎么,我的好大哥生氣了而已。”
“他哪里脾氣好了,天天生氣,只知道攥緊手里的錢,還有養他那只貓,我問他要多五百塊生活費都不愿意。”
小其在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
林雪菲附和道:“對啊,他就是摳門,小氣。”
林雪卿在門外就這樣聽著,忽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氣冒了出來。平時林雪菲這樣的言論也不少,可林雪卿從來沒跟她真的計較過。
因為考慮到她是女生,是妹妹。
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爸媽。
可是今天,林雪卿說什么也忍不了了。他一想到自己被拿走的本子,就好像心臟被人挖走了一部分一樣。
“咚——”的一聲。
林雪卿猛地推開林雪菲的房門,面色慘白道:
“對,我是小氣,摳門。你現在就讓她把漫畫還我,否則從今天開始,我一個月兩千都不會給你,學費也不會給你,你自己去申請助學貸款。”
“……你瘋了?”
“現在,立刻,馬上。”
林雪卿聽到自己說。
……
生活費威脅果然有效。
第二天一大早,林雪卿的漫畫本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然而還回來的本子到底不一樣了。
林雪卿用這個本子用了足足五年,從五年前的第一頁開始,他小心謹慎地使用著它,絕不讓它沾哪怕一丁點兒的油污。
每次正式畫前。
他也會先打草稿。
直到確定完美無缺后,他才會小心翼翼地將后續的情節畫上去。
所以哪怕五年過去,他的本子還被保存地極好。雖然不能和新本子比,但任誰一看,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個用了五年的本子。
可被人拿走以后,只過了一天一夜。
林雪卿精心包好的書皮上竟然就落下了一塊兒油污。
還好林雪卿有包書皮,把書皮拿下來以后重新再買一個書皮包上去就行。
但不知怎的,林雪卿看著手中熟悉的漫畫,心中總有點莫名地恐慌。
這股恐慌讓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再畫新的情節。
對林雪卿來說,是非常罕見的一件事。
因為他畫這個漫畫五年了,每天結束繁忙的工作回到家里,除了擼貓以外,接著畫葉明鏡幾乎成為了他心中唯一的寄托。
一開始的時候,其實只是一張畫。
可是也許是從來沒有畫出過這樣的人物,再加上太寂寞,忍不住地,林雪卿就給他加上了許多設定和情節。
“葉明鏡一定很厲害。跟我不一樣,他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子,有著很強大的天賦,父母很寵愛他。”
“后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的師父發現了他。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孩子竟然這么厲害,光靠著呼吸,自己就進入了筑基期。師父覺得他是一個修煉的好材料,于是把這件事告訴了他的父母,要領他回去修煉。”
“父母很不舍得,那可是他們最疼愛的小兒子。不過父母也知道,他們不能毀了小兒子的前途,于是最終決定送葉明鏡去了劍宗修煉。”
“去了劍宗修煉以后,師父擔心他年紀小,會被同門排擠。但事實上完全沒有,因為他年紀小,又長得很漂亮,所以在師門上下非常受歡迎。”
其實畫到這里的時候。
林雪卿自己隱隱約約也有些覺得或許不太合理。
這世上哪有這么順利的人生?
優秀,漂亮,受歡迎,被喜愛。
這么多的優點匯聚在一個人的身上,哪怕在修真界,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合理。
但林雪卿轉念又想,為什么不呢?
這是他的世界。
他要在漫畫里為葉明鏡打造一個完全烏托邦的童話世界,有什么錯?
辛苦的日子他在現實中已經過得足夠多了。
所以在葉明鏡這里,他想給他更好的,最好的。
于是后來,林雪卿還為他設計了更多看似不合理,但卻非常爽快的情節。
包括但不限于讓他成為最強者,實力睥睨整個修真界。
哪怕他才那么小,林雪卿仔細地設定了他成為最強者的時間,是在他22歲那一年。
包括讓他今后會擁有一批非常認可他忠誠與他的屬下。
成立了名為誅魔盟的獨立小隊。
因為林雪卿想,自己因為忙于工作,沒有太多的朋友。
葉明鏡不可以。
他的身邊要總是熱熱鬧鬧的。
還包括讓葉明鏡成為整個修真界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因為他會在正道與魔道的戰爭之中站出來,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
種種設定,情節……如果用網上的詞語來形容林雪卿,林雪卿一定就是漫畫作者“親爹”中的“親爹。”
因為他實在是舍不得有任何東西傷害葉明鏡,而且想把最好的東西全部留給他。
到了后來。
林雪卿其實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瘋魔。
因為他每次都會覺得,葉明鏡好像活過來了一樣,他那雙漂亮的鳳眼,似乎一直在看著自己。
一開始明明只是想畫一個很美麗的古風劍修男,為什么畫著畫著,如此一發不可收拾?
他是不是有問題?
也許是因為每天回來以后,他都會對著葉明鏡說話吧。不開心的事,開心的事,新奇的事,平平無奇的事,他都只跟葉明鏡分享。
久而久之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喜歡上了葉明鏡,可他明明只是一個畫中人而已。
但林雪卿不后悔他創造出了葉明鏡。
一點也不后悔。
甚至每次翻開這本漫畫,他都會覺得自己平平無奇的生活好像被照亮了一般,因為有葉明鏡的存在,變得好像也沒有那么普通。
直到這本漫畫被妹妹朋友的男友帶走。
那道光似乎被猛地吹滅。
林雪卿每回看到漫畫本,都會有一種不敢翻開,不敢直視葉明鏡的感覺。
就好像是他一翻開后,葉明鏡就會怪罪他:
為什么把我給了別人?
林雪卿有想過跟葉明鏡道歉,可是他又覺得,跟一個紙片人道歉實在是太奇怪了。
一直有著愧疚心理的自己也很奇怪。
林雪卿甚至有想過去找心理醫生的沖動,最終因為沒錢而作罷。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小半年。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他正在奶茶店打工。
兩個年輕的初中女生來店里買奶茶,林雪卿向往常一樣,很熱情地給她們服務。
一個雙馬尾女生說:“帥哥,你們店里有沒有聯名啊?”
林雪卿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哦,小店暫時還沒有這種活動。”
另一個短發妹妹來了精神,立刻推薦說:“那我推薦你們可以看看《混元道尊》,可以跟里面的反派聯名!”
林雪卿眨了幾下眼,很遲鈍地:“《混元道尊》……是什么?”
而且為什么要跟反派聯名?
一般來說,不都是會跟男女主,或者可愛的寵物出聯名嗎?
雙馬尾女生說:“是一本小說的名字,小說很好看,尤其是里面的反派美強慘,真的帥呆了。”
林雪卿笑:“好,那我今天下班了去看看。”
短發妹妹道:“你一定要去看!看完記得給你們老板安利!”
“好,一定。”
林雪卿幫她們打包好她們需要的飲品,笑著答應,說一定。
但其實他很清楚,他們老板那么摳門,才不會同意。
話雖如此,林雪卿這天回到家,卻還是打開了《混元道尊》這本書。
不是因為他對這本書有多么的好奇,而是他如今一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就會覺得很難受。
以前他回到家就會打開漫畫本畫漫畫。
為葉明鏡設想新的情節,畫新的衣服,配飾。
但現在他沒辦法見到葉明鏡了,所以內心很空虛,需要用一些其他事情來填補自己。
當然這種填補往往只是飲鴆止渴。
不過如果小說足夠好看的話,也能讓他多少輕松個兩三天。
想想小說,就不會想葉明鏡了。
這樣想著,林雪卿打開了這本《混元道尊》,從第一章開始看了下去。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
林雪卿可能會寧愿自己沒有打開這本小說。
他也許還是活在對葉明鏡的愧疚之中,但可能過一段時間,愧疚消失不見,他會鼓起勇氣繼續打開自己的漫畫本,將葉明鏡的人生繼續畫下去。
在林雪卿的烏托邦中。
葉明鏡會過得一輩子幸福,充實,滿足。
可這世界上不存在時間倒流這回事。
也沒有后悔藥。
當林雪卿終于發現書中那個“美強慘”的大反派就是他的葉明鏡時,其實已經是深夜。
夜色很深了。
客廳沒有開燈,黑暗中他手機的亮光一閃一閃,是妹妹林雪菲在給他打電話。
可林雪卿就那么保持著坐在客廳沙發的姿勢,一直沒有接電話。
林雪菲給他反復打電話都打不通,第二天一大早就從學校趕了回來,質問他:“你發什么神經?為什么停我的親情卡?”
林雪卿一整夜沒睡,眼睛里滿是血絲看向林雪菲:“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拿了爸媽的車禍賠償金?”
林雪菲看上去有一些慌亂,她語無倫次地說:“沒,沒有。”
“不管你有沒有,我現在就告訴你。”
林雪卿面無表情地說:“沒有賠償金,那個司機肇事逃逸,沒有保險,所以一毛錢賠償金都沒有。”
林雪菲睜大了眼睛,忍不住說:“怎么可能?”
“你可以去找律師查,去法院告我,隨你。”
“不,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雪卿打斷了她的話,眼神冷冰冰地看著她:“你把我的東西送給別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雪菲不說話了。
她保持沉默。
林雪卿就替她說:“因為你覺得我沒有按照你的想法來,沒有把你的那一份錢分給你,你想懲罰我。”
“不是的!”
林雪菲忽然提高了音量:“我只是覺得你每天畫那個有什么用,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去送外賣,實在不想送外賣你去看看書行嗎?你能不能上進一點?”
林雪卿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妹妹一樣。
“我從前覺得你只是不懂事,任性,但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這么自私。”
自從十六歲開始。
林雪卿放棄了自己的一切。
從一個高中生,變成了一個哥哥。
林雪卿其實談不上后悔,他覺得自己確實是哥哥,既然這個家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他比兩個弟弟妹妹年紀大一點,的確需要他承擔起哥哥的責任。
所以他放棄了畫畫,放棄了上學。
好像也沒什么。
沒關系的,有些人就算上了大學,也有可能發現是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所以虛度四年。
林雪卿不需要上大學。
他打工既可以賺錢,也可以慢慢思考自己到底喜歡什么。
他坦然接受了一切,而且在林雪菲和林雪松考上大學以后,也是真的為他們感到開心。
但是他從來都不知道。
自己連在下班結束后畫畫的自由都沒有。
因為他的妹妹覺得他需要去送外賣,或者去看書,上進。
林雪卿忽然覺得很好笑,事實上他也的確笑出了聲來:“如果我想看書上進,為什么我不在十六歲的時候看?”
林雪菲陰沉著臉說:“所以你現在是想道德綁架我嗎?”
“沒有,我哪里敢道德綁架你。”
林雪卿說:“我只是不想給你錢了,有錯嗎?”
“你……”
“還有,把你那個同學男朋友的電話告訴我。”
“你要他電話做什么?”
“告他。”
……
林雪卿決定告《混元道尊》的作者以后,效果果然立竿見影。
小其和她那個已經分手的作家前任一齊登門道歉。
那個正在大學的男生連聲對他道歉,然后表示:“我賠償你一部分經濟損失,好不好?”
林雪卿面無表情地說:“我不要錢。”
男生說:“二十萬也不需要嗎?”
“你覺得這是錢的事兒嗎?”憤怒幾乎淹沒了林雪卿,他緊咬著牙齒,攥緊了拳頭:“錢有那么萬能嗎!”
“錢不萬能嗎?”
男生撓了撓自己的頭,也許實在無法理解林雪卿的感情,又加大了價碼:“這樣吧,三十萬,不能更多了。這本書我網絡稿費也就賺了六十多萬而已,好歹是我辛辛苦苦寫出來的小說,我分一半不過分吧。”
林雪卿受不了地打斷他:“我在乎的不是錢,你為什么要拿走我的漫畫人物,還把他的人生改的亂七八糟?”
“哦……”
男生怔了怔,看上去好像忽然有些明白林雪卿的想法:“你覺得我魔改葉明鏡了是吧?”
林雪卿冷冷地看著他,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魔改?
何止是魔改?
他用了五年,每一個細節都精雕細琢出來的葉明鏡。在他的世界里,擁有著世界一切美好,絕不會讓他受半點兒委屈的葉明鏡。
結果在這個人的小說里,變成了一個反派。
還不是單純的反派。
而是所謂的“美強慘”反派。
那些殘忍的情節在林雪卿的眼前一一掠過,簡直比殺了他還要痛苦。他已經忘記了那個晚上他是怎么度過的,只記得自己不斷地在說對不起。
可說那么多對不起。
有用嗎?
有人可以去往那個世界,把他的葉明鏡從痛苦中解救出來嗎?
一想到這里,林雪卿就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他強忍著恨意問眼前的這個始作俑者:
“你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對他?為什么要讓他承受這一切?”
男生說:“你不覺得我這樣寫,更合理嗎?”
“我有說過要他合理嗎?”
男生被林雪卿質問的發懵,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時,林雪卿說出了自己的訴求:“我不要你的錢,我要你全網刪文,道歉。”
“你瘋了!”
男生終于急了:“你知道這本書現在是什么人氣嗎?知不知道后面賣版權還能賺多少錢。這樣吧,這本書也算是你給我靈感了,很多設定我也借鑒了你,后面版權費我分你一半行不行?”
“我說了我不要錢,我只要你把葉明鏡還回來——”
“但你知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
“就算我編輯同意讓我刪文,可是這本書現在這么火,盜文那么多,我怎么管得了?而且葉明鏡現在已經有超話了,超話里面很多粉絲,就算我愿意澄清,你覺得他們會認可嗎?”
“……那怎么辦?”
林雪卿忽然六神無主起來。
因為他意識到,這個王八蛋說的可能的確是真相。就算他讓他刪了文,道歉,在所有人眼里,葉明鏡已經是反派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后,一股前所未有的錐心疼痛自胸腔中傳來。
有一瞬間,林雪卿覺得自己痛得快要死掉了。
“還能怎么辦,除非你能穿書,穿進去改變他的命運。”
男生道:“我開玩笑的,既然你當初這么重視他,那干嘛要把他放在那么顯眼的地方?”
“閉嘴——”
林雪卿終于一拳打在了他喋喋不休,討人厭的嘴上。
想這么做很久了。
但不夠。
光是揍了這個作者還不夠。
書里那些欺負過葉明鏡的人,他一個都不想放過。
第58章 第 58 章
“為什么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林雪卿一邊不斷地嘗試著解開經脈的限制, 一邊微笑著看向藍降。
“你覺得很奇怪,對嗎?”
“可是為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是一個好人?”林雪卿偏著腦袋,又看了一眼看上去很想對他直接動手的金依然, 輕聲道:“從一開始見面的時候,我就騙了你們倆,不是嗎?”
藍降顫抖著唇, 還是說不出話來。
金依然卻已經快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你這個畜生!我叔叔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他不計前嫌放了你們, 結果你們就是這么回報他的, 早知道……”
“早知道?”
林雪卿打斷了金依然的話,笑了笑,“早知道應該直接在牢里把我們折磨至死,對嗎?”
“你——”
“我說的不對嗎?”
林雪卿臉上的笑意已經盡數散去, 取而代之的, 則是毫不加掩飾, 深入骨髓的恨意。
“我只恨自己動手動晚了。”
“如果我能早點出生,早點動手……罷了, 現在說這些也是無濟于事的。”
林雪卿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攥了攥拳。
這世界上沒有太多的如果。
是他一早就意識到的事實。
但正是因為如此,他沒辦法原諒金有志的所作所為。
從前的事情已經無法更改。
他又如何忍受得了葉明鏡在自己的身邊被那樣折磨?
那天,林雪卿在地牢里見到葉明鏡的第一眼,就想殺了金有志。殺意前所未有的涌現了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恐懼。
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陌生。
因為他畢竟是一個來自二一世紀的靈魂。
殺人是犯法的,要用法律來制裁不公。這是他過去二十三年來接受的教育, 也是一直以來的生存準則。
哪怕到了修真界。
林雪卿其實也一直沒有變過。
除非是對方非要讓他死,否則他并不覺得隨意地奪走人的性命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但后來, 林雪卿逐漸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
天真不可怕。
可怕的是天真會讓自己所愛的人受到傷害。
若他放過金有志,誰來放過他的葉明鏡呢?
難道要指望金有志良心發現嗎?
不, 不會的。
金有志這輩子都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否則他但凡有一丁點的良心,就不會把葉明鏡抓到地牢里,更不會利用回春陣來折磨他。
指望那些其他正道修士,更不可能了。
他們巴不得扒了葉明鏡的皮,喝了葉明鏡的血。但凡葉明鏡的身上有一丁點可以用到的地方,他們都不會放過,就像那兩個覬覦劍骨的老變態一樣。
是,林雪卿知道,總有一天葉明鏡會讓金有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可是那解決的是葉明鏡的仇恨。
而非林雪卿的。
林雪卿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很不自量力,很傻,甚至一個不小心會把自己也埋進去。
但他就是控制不了。
和葉明鏡分開的那三個月。
林雪卿頭一個月在沒日沒夜的煉丹。
后來,煉丹的工作被看不下去的林媚媚多少接手了一點,林雪卿就開始修煉。
他一天覺都沒睡過。
每天只要一閉上眼,就是地牢里的葉明鏡。
他最愛的人,就這樣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受了整整二十天的折磨;連指甲蓋都被人拔走了,一想到這個事實,林雪卿完全無法冷靜。
他沒了命一樣的修煉,不計各種代價讓人幫自己查找金有志的動向。
終于,在第兩個半月的時候,他收到了線人的回音。
他的線人告訴他:“金有志受了重傷,正奄奄一息。”
林雪卿當時無疑是激動的。
他心想,皇天不負苦心人,自己的機會終于來了。
若金有志毫發無損,他作為一個小小的金丹期修士,就算是準備充分,也根本奈何不了他。
因為練虛后期的修士已經有了穿梭空間的能力。
林雪卿無論用什么樣的手段,金有志只要想走,隨時可以逃得無影無蹤。
但受了重傷就不一樣了。
受了重傷的金有志根本無法使用穿梭空間的能力。
這樣一來,正好可以方便林雪卿動手。
沖動之下,林雪卿壓根兒沒多想,直接提劍趕往了線人告訴他的地點。但林雪卿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抵達目的地以后,看到的會是那樣一副場景……
“總之,是我殺了他,沒錯。”
林雪卿道。
“畜生,看劍!”
一道寒光亮起。
金依然的劍二話不說,朝著林雪卿兇猛襲來。
她作為一個小姑娘,修煉的劍招卻異常狠辣,這一劍,若不是林雪卿及時解開了經脈上的禁制,還真不好躲。
然而恐怕就連夢玄機的神識也沒想到。
今時不同往日。
林雪卿非但修為已經達到元嬰后期,堪比化神期修士,而且他還能隨時隨地調用屬于葉明鏡的靈力。
夢玄機對他經脈所下的禁制雖然厲害。
可再厲害,也不過是一道神識留下的。
又怎么可能比得過真正的渡劫修士靈力呢?
只聽鏗!的一聲響。
林雪卿非但躲過了金依然這突如其來的發難,且他還拿出自己的鎮長生劍來,完全抗住了金依然的劍。
“你……”
金依然漸漸覺得吃力起來,額頭冒出冷汗,她沒想到,林雪卿的實力竟然增長的這么快。
一個丹修而已。
她竟然都扛不住他的劍。
林雪卿卻已經懶得顧及她的情緒,直接加大了力度,將金依然甩開:“走開,你不是我的對手。”
“師姐!”
藍降此時也終于回過神來,他連忙飛身過去,接住了即將摔倒的金依然。
不過金依然這一下雖然沒頂住林雪卿的劍,但卻沒受什么傷。
林雪卿到底還是收斂了劍氣。
但也正是這一招過完,讓金依然心情復雜,她面色蒼白地看向林雪卿,質問他:“到底為什么?你不忍心傷我,卻要殺我的叔叔。是葉明鏡逼你的嗎?”
“我不殺你,因為你跟我無仇無怨。”
林雪卿冷冷看她一眼:“但如果你接下來還要阻撓我,我不確定我還能不能收得住手。”
“你……”
金依然咬住嘴唇,蒼白的唇色被她幾乎咬出血來。
而也是這時,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夢玄機終于出了手。
但他并沒有直接對林雪卿動手,而是揮了揮袖,將金依然和藍降直接送走了。
看來這一招過后,就連夢玄機也看出來,林雪卿實力大漲。
金依然和藍降這兩個金丹期的小弟子,并不是他的對手。
如此一來,反倒讓林雪卿松了口氣。
畢竟他雖然殺了金有志,可是捫心自問,他不是什么濫殺無辜的人。金依然和藍降固然討厭,但罪不至死。
如果有可能的話。
林雪卿其實并不想跟這兩個人對上。
夢玄機送走兩人,反倒是對他有利。
不過……
他的眸光定格在夢玄機那張蒼老嚴肅的臉上,不無意外,在夢玄機的眼里看到了一絲肅穆的殺意。
“夢宗主,動手吧。”
林雪卿輕輕轉動了番手腕。
他既然決定動手,就已經做好了跟夢玄機對上的準備。
雖然,對方的實力高深莫測,無論是修為還是劍術,都比自己厲害到不知多少倍。
然而眼前的夢玄機僅僅只是一道遺留下來的神念。
只是神念的話。
他絕對有一戰之力。
“林小公子,我不想動手的。”
夢玄機垂眸說。
“我知道,你只是想讓我解除跟你徒弟的道侶契,然后呢?”
“林小公子,回頭是岸。”
“夢宗主,什么才是岸呢?”林雪卿不客氣地對他說:“彼之蜜糖,汝之砒霜。這么簡單的道理,夢宗主不會不懂吧。”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我也正有此意。”
話音落下,林雪卿驟然出劍。
……
就在乾坤印內,林雪卿與夢玄機的神念斗得如火如荼的時候。
乾坤印外,也并不安寧。
劍宗聯合道宗與誅惡盟,以葉明鏡的右臂為餌,設下了這個看似天衣無縫的陷阱。
一面是由夢玄機出手。
帶走了林雪卿的同時,試圖將林雪卿和丹宗重新拉攏回正道九宗的陣營。
另一面則是由現任劍宗宗主衡陽劍尊為首,集合誅惡盟余下的修士,連同劍宗、道宗,二十多位化神后期以上的長老,聯手對葉明鏡出手。
這樣強大的陣仗。
哪怕是渡劫期修士在此,恐怕也難逃此劫。
然而……他們遇到的,卻是右臂已經恢復的葉明鏡。
雖說因為時間緊迫。
噬骨獸的妖丹尚未完全與葉明鏡的身體融合。
但因為有十星蠶的蠶絲在,事實上,那右臂幾乎就是已經重新長回了葉明鏡的身體。
當葉明鏡又以右手持劍時。
恍然間。
在場的所有修士都以為又回到了一百年前,第一次正魔大戰的時候。
衡陽劍尊尤其感慨頗深,那時候,他的修為亦是不俗。作為夢玄機的師弟,他那時候事實上就已經是內定的劍宗下一任宗主。
然而讓衡陽感到無比無奈的是,哪怕他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夠做到的一切,可還是及不上自己那個師侄分毫。
看著眼前一人一劍,面對千軍萬馬而依然冷靜自持,毫不退縮的葉明鏡。
曾經的回憶忽然就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來。
衡陽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靈劍,道:“師侄,難道我們就必須走到這一步嗎?我知道百年前的事情你心有不甘,你怨恨。可都一百年過去了,如今你該殺的人也都已經殺完了,天大的怨恨,也該就此了結了吧?”
葉明鏡卻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問他:“人呢?”
衡陽一愣:“什么人?”
“算了,不問你。”葉明鏡揮手,冷酷地一劍揮向一個正欲對他出手的誅惡盟修士,那位化神后期的修士竟被這一劍攔腰斬斷。
鮮血染紅了葉明鏡的衣袖,讓葉明鏡手中本就散發著血色的劍刃變得愈加血紅。
看到這一幕。
衡陽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陣強烈的恐慌。
“什么算了,你在說什么?到底要找誰?”
葉明鏡卻不肯再開口了。
但下一秒,只見憑空中血光一閃。
葉明鏡竟然在眾修集結的陣法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朝乾坤印所在的方向而去了。
“不好——”
衡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終于明白葉明鏡口中的“人”到底是誰,正是那個被夢玄機帶去乾坤印中的小弟子。
聽說那人是葉明鏡的道侶。
衡陽本以為,葉明鏡同他只是利用的關系。
葉明鏡只是想用丹宗林家的勢力牽制住九宗,好讓九宗無法對他齊心協力的下手。
可眼下這種情況。
顯然不是衡陽和其他人以為的那樣。
葉明鏡忽略了所有人,直直沖著乾坤印的方位而去,雖然看上去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然而衡陽卻從他那黑漆漆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瘋狂。
一劍,又一劍。
葉明鏡竟然想直接把乾坤印劈開!
所有在場的劍宗修士,包括衡陽在內,都驚呆了。
“葉明鏡你瘋了,你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劈開乾坤印,那可是神器!”
對衡陽和其他人的言論。
葉明鏡卻視若罔聞。
與其說是置之不理,倒不如說他壓根兒就沒聽到一樣。從頭到尾,葉明鏡的心思都完全沒有在他們的身上。
只有在有人出手,擾亂他的動作時。
葉明鏡才會勉強出手,一招斃命。
但這樣送死的修士一多,在場的其他修士長老很快意識到這樣不行。
于是有長老飛身找到衡陽,急切地道:“宗主,這樣不行啊!”
衡陽眼神一暗:“是,沒想到如今葉明鏡的修為竟然已經恢復了全盛狀態。”
是他低估了葉明鏡。
那長老氣喘吁吁道:“事到如今,我們更不能放過他了,否則,樂何他們的下場,就是我等明日的下場。”
樂何便是這段時間死去的劍宗長老之一。
也正是他的死,驚醒了其他人,讓他們不敢再坐以待斃。
畢竟樂何的修為雖然算不上頂尖,但也至少有練虛初期的修為,葉明鏡竟然可以不吭不響殺掉一個煉虛期修士,實力堪稱恐怖。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劍宗眾修這樣想。
于是他們聯合了同樣恨葉明鏡入骨的誅惡盟,還有十分想鏟除葉明鏡的道宗,三方聯手,共同設下了今日的局。
可讓眾修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樣一個必死之局中,葉明鏡竟然絲毫不受影響,對著一個乾坤印發瘋。
那長老端的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衡陽這邊,雖然知道乾坤印牢不可破,但在見到葉明鏡如此不管不顧的攻擊后,心中竟也有幾分后怕。
雖說這乾坤印是劍宗千百年前傳下來的寶物。
是上界的神器。
可萬一,真被葉明鏡這樣砍破了怎么辦?
頓時,衡陽的心頭警惕起來。
“不行,不能讓他再怎么繼續破壞乾坤印了。”
衡陽肅穆道:“乾坤印是劍宗至寶,萬萬不能在這里出了差錯。”
那長老道:“我知道,可是師兄,到底要怎樣阻止!”
他不是沒想過要出手阻止。
可是看看乾坤印周圍那些尸體吧。
那些尸體活著的時候,哪一個不比他厲害?可惜遇到葉明鏡這個萬年難遇的怪物,通通都死透了,死絕了。
“為今之計,以你我個人的力量,怕是沒辦法捉拿的了他了。”
衡陽道。
長老連聲點頭:“對,對的師兄。”
衡陽深呼一口氣:“沒辦法了,給大家傳音。”
“傳音?”
“成陣吧。”衡陽在作出決定的瞬間,已經將自己的聲音傳遞給了在場的每一位正道修士:“諸位道友,此子實在難纏,我等聯手,用造化天地洪爐陣。”
而隨著他話音落下。
登時,場上所有的修士都安靜了下來,停止了手中的動作。
看得出,還有人存著小心思,并不想用這造化天地洪爐陣。畢竟葉明鏡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有不少修士都很想得到這些秘密,然而造化天地此陣,一旦結成,除非陣中人化為尸水,絕不能叫停。
但隨著葉明鏡又是一劍砍在乾坤印上,眾修只聽那古樸的乾坤印發出聲聲堪稱悲戚的嗡鳴。
那種嗡鳴,就好像是某種喪鐘一樣提醒著他們。
不能再猶豫了。
再猶豫下去,等葉明鏡真的劈開了乾坤印,在場的所有人都要死。
于是很快,有修士響應了衡陽的呼喚,開始原地打坐,結陣。
緊接著,隨著他原地打坐。
只見自那修士的后背處,出現了一片宛若蓮花一樣的粉白色花瓣。
那花瓣的氣質高潔,優雅,完全看不出任何殺氣。
任誰也想不到,它竟然會是這修真界最殘忍的陣法中的一部分,但凡是有生命誤入了其掌控的空間,都會被其無情地奪走生機。
越來越多的修士背后出現了蓮花花瓣。
而所有的蓮花花瓣眼看著就要匯聚在一起,化作一朵完整蓮花的模樣。
這時,衡陽飛身而起,凌駕于蓮花花瓣之上。
一道精純的劍氣自他體內迸發而出,逐漸形成了花蕊的形狀。
至此,造化天地洪爐陣法大成。
無數的花瓣圍繞著花蕊,與天空之中形成了一朵巨大而絕美的蓮花,堪稱世間最美麗的景色之一。
但此時此刻,成陣的眾修竟完全無法分神去觀賞這一景色。
因為這蓮花生長搖曳的養分,正是從他們這些結陣之人的壽命中汲取的,蓮花每存在一剎那,結陣修士就有一年的壽元被抽取。
也正是因為它以壽元作為養分。
所以一旦出手攻擊,便能奪人性命于無形。
看得出來,能拿出這一招,是實在沒有辦法中的辦法。讓這些修士寧肯以最珍貴的壽元為代價,也要今日置葉明鏡于死地。
然而對于眾修這凝結成一體的滔天殺意。
葉明鏡,僅僅只是手中的動作一頓,看也不看一眼。
“愚蠢。”
他冷漠地道。
在場都是化神后期以上修為的修士,對于葉明鏡的話自然是通通都沒有錯過。
頓時,那蓮花在怒意的驅使下,甚至都還沒等到完全開放,就朝著葉明鏡不管不顧動手了。
“受死吧,葉明鏡!”
與這句話一齊沖著葉明鏡,還有數之不盡的花瓣。
花瓣化作利刃,花粉化為劇毒,粉白色的光芒霎時淹沒了葉明鏡那小小的身形,甚至連乾坤印都湮沒其中。
天地有片刻的安寧。
片刻后。
直到所有結陣修士都失去了五十年的壽元,很多修士再也支撐不住。有道宗的長老回過神來,看著那被粉白色花瓣所掩蓋的一方天地,遲疑著問衡陽:
“宗主,葉明鏡,死了嗎?”
衡陽蒼白著臉,謹慎地道:“死了吧。”
應該死了。
迄今為止他還沒有聽說過有誰能從造化天地的陣法中活過來。
更何況,這回結陣的修士可是足足有三十四位之多,每一朵花瓣下,都至少是一位長老。
然而數不出的感覺。
衡陽總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其他的修士卻已經紛紛開始慶祝,蒼白的一張張臉上布滿了喜悅之情。
直到粉白色的光芒逐漸散去。
乾坤印上,一個黑發黑衣,身形高大的俊美男子,立于其上。
“……什么?”
衡陽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毫發無損!
那可是造化天地洪爐大陣,葉明鏡怎么可能毫發無損!
而眼看著衡陽也好,其他長老修士也罷,都快被氣得吐血。身著黑衣的葉明鏡竟然唇角微微上揚,罕見勾起個笑意。
也正是因為他的笑意。
衡陽低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了從方才起自己心頭那股強烈的不對勁感來自哪里。
是乾坤印,乾坤印……裂了。
“轟隆——”
守護著劍宗足足上千年的巨大印章,終于不堪重負,轟然裂開一道縫隙。
……
“什么?乾坤印被人破壞了!”
印內空間。
金依然和藍降本來被夢玄機放在了一個極度安全的位置,然而自剛剛起,乾坤印內的空間就不斷開始搖晃。
藍降的修為淺些。
差點被這震蕩給震暈過去。
金依然雖然比藍降強點,但也沒強到哪里去。
可金依然做夢也想不到,就在方才,一陣比方才強了好幾倍的沖擊忽然襲來,她本以為固若金湯的印內空間,竟然自天空中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這還不算什么。
最令人恐懼的是,當金依然想要觀望那裂縫時,自那黑漆漆的裂縫之中忽然伸出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
那手骨節分明,修長漂亮。
本該是很值得稱贊的一只手,可金依然眼睜睜地看著那只手,咔嚓咔嚓,兩三下將裂縫擴大。
凜冽的寒風順著那越來越大的縫隙吹了進來。
吹得金依然和藍降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下一瞬,黑發黑衣的魔修,踩著一個誅惡盟修士的尸體,信步走了進來。
第59章 第 59 章
冰冷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林雪卿的臉上, 將他臉上的血跡沖刷開來,也將他即將渙散的意志喚醒。
忘記已經過去了多久。
他只記得,自己用盡了渾身的解數, 來對付那縷夢玄機留下的神念。
他以為自己可以的。
然而林雪卿到底是低估了這位曾經的劍宗宗主,更低估了渡劫期修士和尋常修士之間的差距。
區區螢火。
怎敢與日月爭光?
他吐出一口黑血來,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從里到外, 已經不剩下一塊兒好肉。
靈府丹田處尤其更甚。
無論他怎樣試圖調用靈氣, 異火。
那里就好像完全被人截斷了水源的鹽堿地一樣, 再怎么壓榨,都榨不出一丁點的收成。
絕望之中,林雪卿覺得自己也許可能會死在這里。
其實來到這個世界以后,林雪卿一直有想過死亡的可能性。
畢竟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
他實在是過于弱小了。
哪怕有了元嬰期修為, 有龐大的林家在自己身后。可說到底, 他還是很弱小。
弱小到無法抵擋夢玄機的一道神念。
弱小到只能趁著金有志身受重傷時才敢對他出手。
想到這里, 林雪卿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因為這個苦笑的表情,本來被雨淋濕就很狼狽的他看上去更狼狽了。
如果就這樣死去的話未免也太丟臉。
林雪卿這樣想著, 動了動手指,試圖最后再壓榨一番自己體內的“鹽堿地”,至少壓榨出一個清潔咒來。
然而,讓他失望了。
清潔咒沒有壓榨出來。
不講道理出現在他靈府中的,是另一股金色的強大靈力。因為屬性相合,又因為兩人的道侶身份。
金色的靈力甫一出現,就被林雪卿的元嬰“窮兇極惡”地吞吃下肚。
一口, 接著一口。
林雪卿很快發現,自己竟然能動了。
但發現自己能動的瞬間, 他所想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療傷,而是趁著夢玄機的神念方才已經對自己完全放松警惕, 再度出手。
意識到這個念頭以后。
林雪卿差點被自己氣笑了。
都什么時候了,他竟然還不想著保命,而是要跟人繼續拼命。
“你是不是找死啊。”
林雪卿吐槽著自己,然后緩緩地,想先坐直身體再說。
可也許是靈力恢復讓他也恢復了一些理智,就在他用清潔咒清理臉上血污的時候,忽然他想到,等等——
乾坤印的空間連云都沒有。
怎么會下雨呢?
“葉明鏡!”
他聽到金依然的聲音在不遠處厲聲響起。
林雪卿先是一怔,他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葉明鏡怎么可能連乾坤印都能破壞的了。
要知道這可是神器。
原著里那些魔尊聯手都沒能破壞。
但很快他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因為他聽到金依然拔劍出鞘的聲音:
“我要殺了你,為我師父和叔叔報仇!”
該死——
林雪卿心頭驟然一緊。
想也不想地,他立刻將靈力匯聚于腳下,往金依然所在的方向趕。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
夢玄機的神念比他更快趕到,與一身黑衣的葉明鏡立馬纏斗在一起。
而也正是這時,林雪卿看見,原來不知何時起,乾坤印的天空竟然裂開了那么大一個口子。
雨就是從那個口子里鉆進來的。
葉明鏡自然也是。
而此時此刻,更多的修士正拿著自己手中的武器法寶往乾坤印里趕。他們的目標無疑是葉明鏡,但林雪卿看著這些人眼里恨不得將自己拆骨吃肉的恨意,忽然明白了這是一個怎樣的陷阱。
說時遲那時快,林雪卿出聲喊道:“尊上——”
半空之中。
正與夢玄機激烈斗法的人影猛地一僵。
緊接著,所有人便見,葉明鏡手中的劍招比方才快了約莫三五倍。
然而若葉明鏡今日對付的是其他人的神念也就算了。
偏偏此人是他的師父夢玄機。
夢玄機生前非但是渡劫期修士,且他這道神念約莫繼承了他快要七八分的實力,而且,身為葉明鏡的師父,葉明鏡幾乎所有的招數都是夢玄機教的。
雖說青出于藍勝于藍。
但夢玄機在生前顯然不滿足于做那個被勝出的“藍。”
私下里,他對葉明鏡的招數應當是做了不少研究。
于是一時半會兒,葉明鏡根本無法脫身。
這點林雪卿應當是最了解的,因為只有跟夢玄機動過手的人才知道這個老狐貍有多么的厲害。
但這樣一來,所帶來的后果就是。
不少涌入乾坤印的修士心知肚明他們根本無法對葉明鏡下手,腦袋一扭看見林雪卿,新仇舊恨涌上心頭。
“是他的那個道侶,先殺了他!”
林雪卿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地想要往后躲去。
可乾坤印就這么大。
對方人數這么多,還各個都是長老級別的人物。
林雪卿還能躲去哪里?
無數道劍氣靈力眼看著就要朝他鋪天蓋地砸過來,林雪卿在那瞬間覺得也許自己抵抗也沒有用,干脆閉上了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可下一瞬。
死亡并沒有如期而至。
反而是熟悉的檀香將他緊緊包裹。
“……尊上?”
林雪卿眼睫輕顫了顫,不可思議地睜開眼。
“不怕。”
葉明鏡伸手,輕輕抹去林雪卿眼角那滴淚水。葉明鏡的手總是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此刻也并不例外。
林雪卿其實很怕冷。
但現在他卻希望,這冷冰冰的溫度能夠在自己臉上多停留,哪怕再多一剎那也好。
可這希望到底是落了空。
因為很快,林雪卿低頭看到,從自己胸膛處,忽然冒出一把泛著寒光的劍尖來。
因為出劍的速度夠快,劍的材質也足夠好。
劍尖上并沒有沾染上任何血跡。
但林雪卿還是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被這把劍一點一滴的帶走,他眨了眨眼。
“你也該死,站在葉明鏡這一邊的,都該死。”
金依然的聲音從他的背后冷不丁地傳來。
因為這句話,林雪卿感覺到抱著自己的葉明鏡身體忽然僵住了。
對于此時此刻的兩人來說。
這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
因為頂級的修士斗法,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分心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尤其是林雪卿記得,夢玄機還在。
可葉明鏡就是這樣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甚至在他用手拔出金依然那柄劍的時候,他覺得葉明鏡在顫抖。
不知道為什么。
林雪卿本來是很怕的。
怕死,怕疼,怕葉明鏡忽然墮魔,自己這么長時間以來的努力都白費。但在葉明鏡顫抖的時候,他忽然不怕了。
“葉明鏡,我不會死,對嗎?”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聽到葉明鏡說:“不會。”
林雪卿躺在他的懷里,唇角勾起一抹輕松的笑意:“我就知道。”
事實上,他能感覺到。
自己身上的傷勢正在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速度愈合。
愈合的速度快到他懷疑,葉明鏡是不是動用了什么邪法。
可無所謂了。
邪法就邪法吧。
林雪卿還沒忘記自己之前是怎么“采補”的葉明鏡。
只是傷勢愈合而已。
比起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金丹突破元嬰還是能夠容易接受的多了。
不過……
已經恢復地差不多的林雪卿看向葉明鏡開始布滿血色的瞳孔,說:“答應我,不要墮魔,好嗎?”
葉明鏡看上去還是沒什么表情。
他總是很冷靜。
但林雪卿偏偏就是能從這如尋常相差無幾的冷靜中,看出幾分為難與勉強。
林雪卿于是親了他一下,重復道:“不可以墮魔。”
“好吧。”
葉明鏡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
因為閉上了眼睛開始調息身體,后來對于那天的記憶,林雪卿其實已經沒留下太多。
只記得離開的時候。
林雪卿這輩子都不想吃番茄肉醬面了。
他忍著惡心和葉明鏡上了回承天谷的飛舟,但剛一上飛舟,葉明鏡就把他按在了飛舟的房間里。
林雪卿第一次知道,原來在半空中和人歡愛是這種感覺。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
那一天除了葉明鏡陷入了某種癲狂的情緒中,林雪卿自己其實也是。
他強迫自己忘記這兩日發生的一切,忘記劍宗,忘記刺向自己的金依然,忘記最后離開時藍降跪在地上那個木然的眼神,更忘記夢玄機神念在消散前對他的警告。
在飛舟上的一天一夜。
他只記得自己是葉明鏡的道侶。
兩人剛剛結為道侶沒多久就經歷了一場堪稱驚心動魄的生死離別,所以現在,兩人不管不顧地抵死纏綿。
直到飛舟抵達承天谷。
林雪卿被葉明鏡從飛舟上抱下來。
已經提前溜走,抵達承天谷的風如雨:“……”
“受傷了?”
風如雨想到自己溜走前的場景,下意識地想要上前替林雪卿問診。
但葉明鏡微微偏了偏身形,便擋住了他的眼神。
“小傷。”
葉明鏡道。
風如雨好像懂了,好像又沒懂。
這時林楓林海兩人卻著急道:“小傷也要治啊!”
“對啊對啊,表弟最是嬌氣,小傷肯定也會疼。”
葉明鏡垂下眼眸,看了眼懷中熟睡的林雪卿,低聲道:“不用,我來吧。”
林楓林海這兩個單身男修還想說什么,被風如雨轟開了。
“你們懂什么,走走走,我說的算。小傷而已不礙事,待會兒我給他開一點補氣血的藥膳就行了。”
林楓林海聽到風如雨這么說才放心下來。
不過風如雨在交代藥膳的時候,特意加了一些補陽的淫羊藿和肉蓯蓉進去。
然后又問葉明鏡:“你要不要也喝一點?”
葉明鏡冷冷看著他。
風如雨自討個沒趣,走的時候卻很高興。
加了藥材的粥喝起來有一股怪味。
林雪卿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但葉明鏡一勺一勺喂給他,林雪卿最后還是都喝了下去。
喝下去以后感覺身體熱烘烘的,好像那日在劍宗受的寒氣已經完全被驅走了一樣。
“我娘呢?”
林雪卿問葉明鏡。
葉明鏡道:“她近幾日很忙。”
林雪卿其實知道林媚媚很忙。
修真界亂成了一鍋粥,魔修的事情,還有他跟葉明鏡在劍宗搞出來的事情,太多太多不可預估的事發生在這一段時間。
林媚媚和祁遠峰都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好消息是,暫時沒有人敢來找林家的麻煩了。因為上一波來找麻煩的幾乎全滅,短時間內還想再來的,恐怕要估計估計自己有幾條命。
林雪卿說:“我得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葉明鏡看著林雪卿蒼白的小臉,眼神微不可見暗了暗。
“您覺得呢?”
“她都知道。”
葉明鏡伸手捏林雪卿的臉,說:“瘦了,卿卿。”
從前其實也不胖。
但林雪卿臉頰上還有些嬰兒肥,捏起來的手感很好。
而且每次葉明鏡捏他的臉,林雪卿總會露出一種呆呆的表情,然后臉頰處漸漸泛起紅暈,微熱的溫度順著臉頰傳遞到葉明鏡的指尖。
于是說不出從什么時候開始。
也許是自己太過冰冷,所以喜歡上了這樣的溫暖。
葉明鏡開始喜歡上了這個動作,習慣了這個動作。
但今天當葉明鏡再去捏的時候,卻發現林雪卿臉頰上的肉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溫度也仿佛隨著那塊兒肉一齊消失不見。
葉明鏡抿唇,沒有收回手指,用略帶薄繭的手指在林雪卿的臉上細細描摹著他的皮膚,但林雪卿能夠明顯感覺到他心情不佳。
“過兩天多吃幾口就長回來了,別不開心嘛。”
林雪卿笑著蹭了蹭他的手。
葉明鏡順勢將人帶回懷里:“過兩日便是凡間的中秋節。”
林雪卿一愣:“怎么了嗎?”
難道修真界也過中秋節。
葉明鏡親了親他的額頭,在他耳邊溫柔道:“大梁有花燈節,帶你去,好不好?”
……
林雪卿從前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古代的花燈節。
雖然當時看的時候覺得挺沒意思的,因為能明顯看出都是假的。但如今輪到自己親身經歷,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好熱鬧啊。”
林雪卿站在花燈節的入口處,看向前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群與花燈,只覺得連日以來心中的郁結都要散開了一般。
花燈節里不僅有各式各樣精美漂亮的花燈。
更有著盛裝出行,臉上洋溢著笑容,無憂無慮的凡人。
而對林雪卿來說,自然,道路兩邊兒各式各樣的小吃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熱氣騰騰的栗子糕。
甜甜蜜蜜的糖葫蘆。
“竟然還有賣麻辣牛肉干的!”吃多了甜口,正覺得嘴巴膩歪的林雪卿看到一個鋪子里賣的牛肉干上竟然裹滿了辣椒,頓時被饞的口水都要流出來。
“這位公子好眼力,我家的牛肉干,那可是百年傳承,不辣不要錢。怎么樣,來半斤?”
林雪卿看著眼前裹滿辣椒的牛肉干,心中猶豫,是來一斤呢,還是兩斤?
算了,兩斤有點多。
一斤吧。
反正平時只有自己愛吃這些小東西。
不料正想開口,一道冷清的聲音趕在了他前頭開口。
“每個口味各五斤。”
林雪卿驚呆了,當下他拽住葉明鏡的袖子:“尊,阿不……葉公子,買這么多做什么?”
葉明鏡反手攥住他的手,面色不改:“麻煩老板裝起來。”
“好,好嘞!”
那賣牛肉干的老板終于回過神來,興高采烈地開始給葉明鏡分裝。
他這鋪子里一共賣三種口味的牛肉干。
每種五斤,一共賣出去十五斤,拿到手里沉甸甸的,一下子連他面前的鋪子都顯得空蕩了許多。
葉明鏡付過錢,單手接過后,很快便放進了自己的空間袋中。
“干什么買這么多呀。”
待走遠一些,林雪卿小聲地嘀咕。
從剛剛起葉明鏡就這樣了,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葉明鏡就都給他買一大堆,然后放進空間袋里。
雖然知道葉明鏡的空間袋有不少格子,可以裝很多很多小吃。
可林雪卿還是覺得奇怪。
平日里這些小玩意都是他自己裝著的,葉明鏡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卻如此主動。
果然……還是不一樣了么?
燈火闌珊之中,林雪卿感受到自己心臟在胸腔中猛地跳了下。
幸好這時前方忽然開始熱鬧起來。
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
“猜燈謎。”
葉明鏡拉著他往前走道。
林雪卿做出饒有興致的表情:“哦,我知道了,誰猜中的最多,那盞最大最漂亮的花燈就送給誰,是嗎?”
葉明鏡輕笑了聲,說:“卿卿覺得那盞花燈漂亮。”
林雪卿一怔,意識到什么,很快想找補說自己只是隨口一說。
但已經來不及了。
葉明鏡的動作總是會先他一步,等林雪卿回過神來的時候,葉明鏡已經加入了猜燈謎的人群中。
堂堂劍尊,渡劫期修士。
隨便一個舉動就能讓修真界血雨腥風的葉明鏡,此刻竟然和凡人一樣,在擠擠攘攘的人群里猜著燈謎。
就為了給林雪卿贏下那盞他隨口說了漂亮的花燈。
看到這一幕。
林雪卿又是想忍不住地想笑,又是忍不住地想哭。
想笑是因為,無論如何,他知道能為自己做到這一步的葉明鏡,一定是真的喜歡他。
否則的話什么理由都無法強求那樣高傲的葉明鏡為一個人做到這一步。
他是喜歡自己的。
只要確認這一點是真的,林雪卿就會覺得很幸福。
然而笑著笑著,眼淚忍不住地就冒了出來。
林雪卿不想哭的。
這段時間他一直演得很好。
縱然心中有難過,有不解,可面上,他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因為他很害怕,如果他真的哭出來,葉明鏡不想演了怎么辦?一出戲要能夠繼續演下去,兩個演員的配合都很關鍵。
一旦他不演了。
葉明鏡也就不會演了。
又有誰會喜歡帶著面具見人呢?
葉明鏡也不會吧。
也許,葉明鏡早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只是因為缺少一個契機卸下那張面具。
沒有人說過。
但林雪卿隱隱覺得,一旦這張面具真的卸下了,可能會帶來林雪卿絕對不想見到的后果。
所以他閉上眼睛,假裝什么也不知道,當縮頭烏龜。
林雪卿知道這樣的自己其實非常懦弱。
可他活了這么久,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本來是由他創造的,后來因為他的原因,被人偷走。再后來,他完全掙脫了所有人對他的桎梏,只是他自己。
林雪卿愛這樣的葉明鏡。
他當然也愛最初漫畫里的那個。
但后來他想明白了,漫畫里的葉明鏡和眼前的葉明鏡是不一樣的。
因為無論他對漫畫里的葉明鏡有多少感情。
可當他開心的時候,親吻擁抱著他的人,是眼前的葉明鏡;當他難過痛苦的時候,替他擦拭掉眼淚,解決痛苦的人,還是眼前的葉明鏡。
牽著他手的人是眼前的葉明鏡。
給他買很多很多好吃的人是眼前的葉明鏡。
為了他一句話正很努力地在人群中猜燈謎的人,也是眼前的葉明鏡。
他是活生生的,縱然冰冷也有溫度的,會笑的。
林雪卿要怎樣才不愛他?
要怎樣才能不失去他呢?
也許愛情會使人變笨吧,又也許林雪卿本來就不是什么聰明人。除了逃避,他不知道還有什么方法來應對那天發生的事情。
要他鼓起勇氣質問葉明鏡,問他是不是一直以來都在欺騙自己,他做不到。
林雪卿是很膽小的人。
他的勇敢只夠讓他擦干眼淚,然后在葉明鏡拿著那盞最漂亮的花燈凱旋而歸的時候,扁著嘴巴故意說一句:
“仔細一看,也不是很漂亮,我不想要了。”
葉明鏡看著眼眶泛紅的林雪卿,沒說什么,只是把花燈隨手送給了一個小女孩兒,然后低聲問他:
“不喜歡這個禮物嗎?”
“不喜歡。”
林雪卿聽到自己說:“牛肉干也不喜歡。”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在鬧什么別扭。
明明很擔心和葉明鏡吵架,很怕葉明鏡不想再掩飾下去,要立刻跟他分開,解除道侶契。
他應該很開心地接過花燈,然后對葉明鏡說,愛你。
可是林雪卿做不到,說不出。
他絕望地想:就這樣吧。
不如就破罐子破摔,讓葉明鏡覺得他貪心又討厭好了。
比起真相來說,他更愿意接受這個理由。
然而葉明鏡并沒有按照他設想好的劇情演繹下去,對林雪卿的任性,葉明鏡完全不覺得生氣。
甚至很堪稱好脾氣的,葉明鏡親了親林雪卿因為說謊而微微發燙的耳朵,在他耳邊輕聲道:“那送你別的禮物,好不好?”
然后他拿出了那個禮物。
是一塊兒被刻成庫洛米,染上紫色,在這個世界出現看上去會很滑稽的骨頭。
葉明鏡的劍骨。
第60章 第 60 章
林雪卿承認自己看到庫洛米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驚恐。
“不是, 這……”
“我在你房里看到的。”
葉明鏡打斷了他的驚恐,溫聲道:“很可愛,不是嗎?”
“當然了, 它可是萌神。”
林雪卿感到自己眼眶微微濕潤,不久前才勉強止住的淚水,好像又要一不小心冒出來。
“……夢神?它的名字?”
葉明鏡顯然沒聽懂林雪卿的二十一世紀用語, 漂亮冷清的臉上露出一種堪稱困惑的情緒, 月光下, 顯得愈發蠱惑人心。
林雪卿看呆了,然后破涕為笑:“不是,不是夢,是萌, 萌神。萌神就是最可愛的意思。”
“哦。”
葉明鏡淡淡應了聲, 算是了解, 看上去不是特別感興趣的樣子。
但很快,他捏林雪卿的臉, 重復了一遍:
“萌神。”
林雪卿彎彎眉眼,感到自己的眼角有淚水被擠出來。
“為什么要送我這個?”
林雪卿問葉明鏡,補充道:“我是說,劍骨。”
他輕輕摩挲著庫洛米的紋理,一邊覺得愛不釋手,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東西;另一邊又覺得惶恐,這么珍貴的劍骨, 被那么多人覬覦了上百年,結果葉明鏡就這樣輕而易舉的送給了自己。
是離別禮物嗎?
一想到這里, 林雪卿忽然覺得庫洛米也變得不那么可愛起來。
他開始覺得這東西很燙手,猛地塞回葉明鏡的手中:“我不要了。”
葉明鏡看他一眼, 似乎將他所有的心思都看穿了一般,將劍骨重新放在林雪卿的手心:“拿著。”
“不要。”
林雪卿偏過腦袋,做勢要扔掉那燙手的東西。
葉明鏡卻直接攥緊了林雪卿的手,將他的手完完全全包在自己的手掌里:“卿卿,拿著。”
掌心里劍骨越來越燙了。
幾乎要灼燒林雪卿的皮膚一般。
林雪卿真的很想將它扔的遠遠地,可葉明鏡始終攥緊了他的手,他沒辦法反抗。
“劍骨里有我的劍意。”
也許是感受到了林雪卿強烈的不滿,葉明鏡終于緩緩開了口:“帶著它,可以保護你。”
“尊上,我……”
林雪卿怔住。
葉明鏡第一次糾正他的稱謂:“以后不要叫我尊上了,我不是什么劍尊。還有,以后不要再受傷了,我會難受。”
林雪卿委屈地眨了眨眼,淚水蓄在眼眶里,快要掉落下來:“會難受嗎?”
“會。”
“很難受。”
葉明鏡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又用力攥了攥林雪卿的手。
林雪卿其實手有點兒疼了,因為葉明鏡的力氣真的很大,而且他的手掌心里有繭,不算很柔軟。
但聽到葉明鏡說會難受,林雪卿就舍不得在掙扎了,任由葉明鏡這樣攥著自己。
“那我會收下。”
林雪卿聲音很悶地說:“不會讓你擔心的。”
也不會再給你拖后腿。
“乖。”
葉明鏡聽到林雪卿說會收下,心情顯然好了不少,不僅罕見地夸贊了林雪卿,還親在了他的唇角。
只是林雪卿本以為只是簡單的親吻,卻不成想,葉明鏡竟然想加深這個吻。
轟地一下。
林雪卿一下子感到渾身燥熱起來,臉頰尤其的燙。
“不行,不能在這里。”
他驚慌道。
月光下,葉明鏡的眼眸更深沉了幾分:“那換個地方。”
兩人于是牽著手,很快走過了熱鬧的街市,來到一個僻靜的河邊。
說是僻靜其實也不完全是。
因為今天花燈節的緣故,河面上到處都是被人放生的花燈,時不時地還有游船畫舫經過。
但情到濃時已經顧不得太多,兩人剛一離開熱鬧的街市,林雪卿就被按在河邊的一顆大樹上,繼續方才那個吻。
自然,接吻前,林雪卿很心機的給口腔中施了一個清潔咒。
畢竟自己才剛剛吃過各種小吃,萬一接吻的時候,被葉明鏡聞到不不太好的味道就不好了。
雖然兩人的關系目前已經成了這樣,林雪卿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甩,可林雪卿還是想,在一起的時候要給葉明鏡留下一個好印象。
“唔,不行……不能在這里。”
林雪卿理智回籠,驚恐地合攏自己已經被撩開的衣裳。
葉明鏡的興致卻顯然沒有結束,他果斷看了眼河面上的游船,說:“我們去船上。”
林雪卿羞地臉都要漲紅了,把腦袋埋在葉明鏡的懷里:“不,不行。”
“有結界,外面聽不到的。”
葉明鏡把他抱在懷里,一邊輕撫著他的脊背,一邊手又重新解開了被林雪卿合攏的里衣。
兩只手的好處此時便顯露了出來。
若放在從前,這兩件事葉明鏡只能同時做一件。
抱著林雪卿的時候,他就只能抱著,不能亂摸,而不是現在一樣,一邊抱,一邊亂摸。
林雪卿被他撩地其實也有些情動了。
他知道自己完全拒絕不了葉明鏡,也不想拒絕。
心中想著,可能這會是最后一次了吧……于是很勇敢地點了頭。
“好吧。”
他說。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過多描述了,林雪卿感覺到自己被打橫抱起,然后兩人上了一艘游船。游船似乎是葉明鏡提前安排好的,里面并沒有船夫,只有一個很小卻很精致的小房間,房間里沒有放床,而是鋪著厚實的毯子。
上了游船以后,林雪卿就感覺到葉明鏡給船的四周加了許多層結界,確保船艙內的聲音也好動靜也罷,外面通通都聽不到也感受不到。
然而,這結界卻似乎是單向的。
外頭聽不見里面。
里面卻完全可以聽到外面。
尤其是對感知靈敏的修真者來說,林雪卿清清楚楚地聽到路邊游人爽朗的笑聲,聽到隔壁游船偶爾傳來的竊竊私語。
所以,哪怕知道游船里其實很安全,很私密。
可林雪卿還是沒由來的緊張。
這種緊張所帶來的后果就是敏感,前所未有的敏感。
兩人其實也雙修過不少次了。
但還是第一次,林雪卿覺得這件事竟然這么刺激。
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碰觸,也讓他幾乎驚呼出聲。
“怎么了? ”
葉明鏡似乎也被他的反應弄得很是意外,滿是欲念的鳳眸中一閃而過擔心。
林雪卿紅著臉,小聲說:“沒事。”
葉明鏡很快反應過來林雪卿是真的沒事。
因為今天林雪卿非常主動,他的一些動作,是讓很熟悉他的葉明鏡也會感到吃驚的程度。
但當然,很快葉明鏡也完全沉溺了進去,忘記了吃驚。
游船慢悠悠地在運河上行駛。
一直從上游游到了下游。
等林雪卿清醒過來的時候,船停在湖面上,已經一動不動了。
周圍很安靜。
林雪卿感覺到葉明鏡的手還在自己腰腹上輕輕摩挲著,耳畔是葉明鏡溫熱的呼吸。
下意識地,他試圖拿開葉明鏡的手。
“走開,快累死了。”
但葉明鏡這次卻不肯拿開,被挪走后,手又重新回到了原地。
“你……”
“還疼嗎?”
葉明鏡忽然問他.
林雪卿怔了怔,這時才意識到,葉明鏡正在摩挲的地方,是那天他被金依然刺了一劍的位置。
“早就好了。”
林雪卿說:“當時就不疼了。”
金依然這一劍并沒有起到太大的用處,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有些疼,流了些血。
很快當葉明鏡的靈力起了效果,疼痛便迅速消失不見。
等后來兩人回到飛舟上的時候,那里便只剩下一道小小的傷疤,傷勢完全恢復了。后來到了承天谷,葉明鏡又問風如雨要來祛疤的藥膏,那點兒傷疤就也不見了。
如果不是今天葉明鏡提。
林雪卿幾乎要忘記自己曾經被傷過。
但葉明鏡輕輕撫摸著那一處的皮膚,垂著眼道:“當時就不疼了,一開始還是疼了,對不對?”
林雪卿眨眨眼,覺得心口一酸,不知怎的沒有反駁:
“嗯。”
確實疼了。
而且一瞬間很疼,疼的要命,他差點覺得自己快死了。
葉明鏡聽完卻沉默了一會兒。
他沒有說話,似乎所有的語言在這時都變得很無力。
但下一秒,林雪卿看到他低下頭,輕輕親在了他手剛剛放在的位置上。
林雪卿驚呆了:“你,你……”
葉明鏡卻按住他不許他動,親了一下,還要親好幾下。
濕潤的嘴唇印在曾經的傷疤處。
那種感覺陌生到林雪卿幾欲發狂。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發狂了,竟然敢忤逆葉明鏡,第一次這么膽大妄為地,把葉明鏡按在自己的身底下,開始親他身上的傷疤,一遍又一遍。
“我早就想這么做了。”
他紅著眼睛說。
只是因為不敢。
一開始是怕葉明鏡生氣,后來是怕自己生氣。
是的,他只是看到這些傷疤都會氣得肝疼,若真的親到了,可能會氣成那種瘋批——逮誰咬誰的那種。
然而現在不會了。
不是因為他不氣。
而是因為他知道那些人都已經被葉明鏡處理掉了。林雪卿縱然還是想咬,可總不能刨墳頭吧?
更何況。
那些人恐怕都沒留下墳頭。
就跟金有志一樣。
所以林雪卿可以放心大膽的親了。
只是親完以后,無邊無際的悲傷涌了上來。他還是沒忍住地,趴在葉明鏡肩頭無聲地哭了起來……
“怎么了,卿卿?”
葉明鏡感到有淚水掉在自己的頭發上,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林雪卿卻哭得完全沒辦法正常回答葉明鏡的問題。
忍了好多天的眼淚。
不管不顧地涌出來。
哭到沒有眼淚了,終于哽咽著,小聲地說出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分開。”
哪怕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
林雪卿還是不想分開。
葉明鏡沒什么表情,說:“誰說要分開的?”
“他們,夢玄機,金依然……所有人。”
林雪卿回想起那一日發生過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掠過他的眼前,頭疼極了。
“所有人都說,你只是利用我。”
如今利用完了。
事情也暴露了,是時候一腳踹開。
葉明鏡沉默了一會兒,林雪卿幾乎已經以為他會沉默到底的時候,忽然,他又開口。
“你覺得呢,卿卿?”
“我覺得……”
林雪卿雙唇顫抖,用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死死盯著葉明鏡:“我覺得不是。”
他當然覺得不是了。
他始終都相信,葉明鏡是真的喜歡他。
這么長時間以來,葉明鏡對他的好,點點滴滴都看在他眼里。如果這些都是演的,葉明鏡可以去當奧斯卡影帝了。
更何況,林雪卿一直打心眼里覺得。
他并不需要演。
也許他的確需要利用自己,可那些親昵,溫柔,包括身體上的接觸,完全是不必要的。葉明鏡又不是宮斗劇里的無能皇帝,要靠后宮那些事兒來穩固自己的江山。
他心思縝密,謀劃周全。
哪怕沒有林雪卿,靠著他的腦子和天賦,總有一天他還是能夠復仇成功。
可是,他的喜歡有多少分量呢?
林雪卿以前覺得,應該是挺重的,畢竟兩人好的時候,是那么的甜蜜。
后來卻不敢這么自以為是的認為了。
“但你確實騙了我,很多很多。”
林雪卿決定一次性把話說清楚了。
這句話憋在他心里太久,像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爆炸。
林雪卿之前想當縮頭烏龜,但后來發現他其實做不到,他畢竟沒有真的龜殼。
所以干脆說清楚。
說清楚以后,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林雪卿都認。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勇敢可能都拿出來了,也希望葉明鏡能夠給他一個痛快。
讓他開心的時候可以放肆開心,難過的時候,也可以完完全全的難過。
反正豁出去了,林雪卿干脆問他:“小寧,是不是?”
這個熟悉的稱謂就像一把鑰匙。
徹底打開了兩人之間的門。
葉明鏡先是怔楞了一番,而后很快,輕笑一聲:“什么時候知道的?”
“如果我說一開始就知道,你會不會揍我?”
林雪卿小心翼翼地觀察葉明鏡的表情。
直到葉明鏡說:“不會。”
他才松了口氣。
但葉明鏡說完不會,緊跟著便是一句:“但會gan你。”
這么粗俗的話從葉明鏡的口中說出來竟然也不覺得粗魯了,林雪卿覺得自己濾鏡開的可能過于大了。
“說正事呢。”
他瞪圓了一雙眼睛。
葉明鏡捏他的臉頰:“這就是正事。”
“好吧好吧,你說是就是。”林雪卿被捏的臉都要變形了,開始討饒。
葉明鏡終于肯放開他,然后繼續說正事。
“還知道什么?”
林雪卿想了想:“好像也不多,知道你是賀寧,帶我去的是自己的衣冠冢。知道你一直偷偷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在暗地里殺人。剩下的就沒有了。”
“嗯,人是我殺的。”
葉明鏡很坦然地承認了這一切。
林雪卿聽見自己心里咯噔一聲響。
雖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可從葉明鏡的口中親口聽到又是另一種感受。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他再也不需要為葉明鏡找任何借口和可能。
那些人的的確確,就是死在葉明鏡的手里。
“不問為什么?”
“不問。”
林雪卿搖搖頭,對這件事倒沒什么糾結:“他們該死。”
葉明鏡看著心情低落的小道侶,把他的腦袋抬起來,喂了一口糖,然后才慢慢道:“那還想知道什么?”
“我問,你都會說嗎?”
“會的。”
葉明鏡的語氣很篤定。
于是林雪卿本來低落的心情瞬間又冒出火苗:“那你告訴我,我做的一切到底有沒有意義?”
驅逐魔氣。
修補經脈,重塑金丹。
這些事情一件件一樁樁擺在那里,林雪卿做的時候是完全不想求回報的,畢竟這件事本來就是他欠葉明鏡。
可如果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作多情。
葉明鏡根本不需要。
林雪卿還是會覺得很難受。
“有意義。”葉明鏡很輕地回答,“謝謝你,卿卿。”
林雪卿覺得自己又想哭了,但是這回他忍住了,說:“不用謝,我答應你的嘛。”
這話說完沒再開口,似乎是在思考下一個問題。
這時,葉明鏡拉住他的手:“想知道我是怎么殺的他們嗎?”
林雪卿眼里很是茫然:“怎么殺的?”
“不是隱藏實力。”
葉明鏡言簡意賅地告訴他,然后袖口輕輕一抬,讓一只白色的小蟲子從他的衣袖里鉆出來。
林雪卿很快就發現,那是用紙畫出來的蟲子。
“這是什么蟲?”
“魔蠱,以修士的金丹為食。”
葉明鏡道。
林雪卿聽完很是驚訝:“魔蠱不是早就滅絕了嗎?”
據傳這是一種上古時期的蠱蟲。
很惡毒。
多高強的修為遇到這種蠱蟲也沒辦法,除非對癥下藥,找到蠱母,否則就只能一天天地讓他把自己的金丹啃完。
但也正是因為太惡毒了,所以蠱母后來被一些修士聯手圍剿。
幾千年前就死絕了。
“是滅絕了。”
葉明鏡道。
眼前的這個是他畫出來的。
畫心決修煉到了極致,但凡是葉明鏡見過的生物,葉明鏡都能將它畫出來,區別只是時間的長短。
林雪卿想起那天圍剿金有志等人的魔修,最后都變成了紙墨,恐怕也都是畫出來的。
但林雪卿還是不明白:“怎么能畫出那么高修為的魔修呢?”
因為林雪卿也會畫心決。
雖然很初級,但他知道,畫心決畫出來的畫,是依附于畫手的。如果葉明鏡自己沒有修為和靈力,便不可能賦予那些魔修或者魔蠱靈力。
除非……
“的確無法一筆而成。”
葉明鏡沉靜地道。
但對曾經的葉明鏡來說,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在劍宗獨自生活的那一百年,葉明鏡有一百個三百六十五天,足夠他不斷地將微小的靈力凝聚在畫筆之上。
那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因為葉明鏡那時的經脈與金丹完全屬于破碎狀態,根本沒辦法像普通的修士一樣將靈力在自己身體中運轉存留。
所以他只能一點一點來。
一點一點的賦予那些畫像靈力,積少成多。
“難怪……”
林雪卿懂了。
但他一邊是心疼葉明鏡,這一百年的時間里竟然日日夜夜都在做這樣的事情,沒有一天獲得過真的安寧;另一邊卻又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
很多事情,當初沒有想明白。
現在慢慢懂了。
正是因為葉明鏡是靠著這樣的方式動手,所以他才需要林雪卿。
一來,林雪卿幫他重塑金丹縫補經脈,他就不必那么麻煩地慢慢畫那些東西,尤其是隨著金丹的重塑完成,葉明鏡的修為水漲船高,再去畫任何東西都可以一筆而成;
二來,以這種方式動手必然是緩慢的,隱蔽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留在林雪卿的身邊,降低了那些人的警惕,恐怕誅惡盟的人找上他還會更早。
屆時除非像原著劇情一樣墮魔。
否則被聯手圍剿,就算他是葉明鏡,恐怕也很難逃脫。
總之種種原因疊加在一起,讓他選擇同意了林雪卿當初的提議。
才不是被林雪卿的故事感動到。
更不是因為那時候就喜歡上林雪卿。
“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很想殺了我吧?”
林雪卿現在可以笑著說出這件事來,其實才過去一年,總覺得好像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一樣:“后來發現我的提議不錯,所以留下了這條命。”
葉明鏡一眨不眨地看著林雪卿,承認了:“是。”
其實對這件事也不會有太多誤會。
當初葉明鏡的確是很想殺林雪卿的。
畢竟林雪卿穿過來的時候,強娶的事實已經完成了,是上一個“林雪卿”造的孽。
但林雪卿縱然知道這個道理,卻還是忍不住地有些心酸。
他低下頭,想要緩和一下情緒,然后再繼續對話。
這時葉明鏡卻又道:“但也不全是。”
“什么?”
林雪卿猛地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葉明鏡。
葉明鏡與他對視,盯著那雙漂亮的,圓潤的眼睛,緩緩地說:“眼睛,是不一樣的。”
葉明鏡其實見過曾經的林雪卿一面。
雖然只是很遠,但那雙眼里的垂涎,貪婪,一覽無余。
對于這種人,葉明鏡向來是連利用都不屑于利用,殺了他都嫌臟了自己的手。
可沒想到兩人再見面的時候。
林雪卿的眼神卻完全變了。
林雪卿自己看不見,但葉明鏡看的一清二楚。
那雙眼是干凈的,純真的,甚至是充滿愛意的……所以當林雪卿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求他放過自己的時候。
那一瞬間。
葉明鏡有了動搖。
“你不是他。”
后來,葉明鏡越來越篤定這個事實。
而聽到這句話,林雪卿忽然就笑了,笑得很釋懷,很開心。
“對,我的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