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教導他
趙時寧坐在燭火下,捏著一顆小小的淡紅色藥丸,在心里對著生子系統道:“這就是你說的避孕藥丸?男人吃了就不會懷孕?”
【是啊,不過這原本是給不想懷孕的宿主吃的,不過男主吃也一樣。】
司鶴南傾身湊近趙時寧身側,將頭枕在她肩部,疑惑的眼神落在她手指間的藥丸,神情有些委屈。
“阿姐……方才為何推開我?”
趙時寧側過頭,瞥向少年病弱的姿容,隨手將手中的避孕藥丸遞給他,“把這藥丸吃了。”
司鶴南乖乖將藥丸咬入口中。
“你怎么什么都沒問就吃了,就不怕我下毒把你毒死?”
趙時寧覺得有趣,忍不住問道。
“若是能死在阿姐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司鶴南將藥丸吞咽而下,不見絲毫猶豫。
她伸手掐住他*的下頷,故意嚇唬他,“我倒是忘了,你我之間還有蠱蟲的存在,我可不敢殺你……不過你就不怕我下個毀容的毒,把你這張漂亮的臉給弄壞了。”
司鶴南眼睫微顫,漆黑的眼眸倒映著她的身影,“若是我的臉花了,你可會嫌棄我?”
“當然會嫌棄你,天底下好看的男人那么多,你的臉若是不好看了,我到時候另尋一個男人便是。”
趙時寧驟然松開了他,手腕上戴著的幾個金釗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司鶴南沒骨頭似的倚靠在趙時寧身上,手指撩撥著她垂落于胸前的長發,“比如去找某個俊俏和尚?”
趙時寧微微蹙眉,不太高興地盯著他,“怎么?你派人跟蹤我?”
“我怎么會讓人跟蹤你,是扶云告訴我的,說我的命定之人與別的男人……親密無間。”司鶴南神情雖然失落,但卻看不出妒忌的情緒。
趙時寧卻還是要提醒他,她對謝臨濯和白琮月這種瘋子實在是受夠了,再招惹一個她還要不要活了。
“你不要忘了,我愿意與你在一起到底是為了什么?”
司鶴南聞言鳳眸水氣漸重,手指緩緩落至她的衣襟處,“我怎么會不記得,姐姐是為了想與扶云在一塊,才愿意與我做一夜夫妻。”
他聲音越來越輕,“姐姐,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包括把別的男人送上她的床榻。
他病態的眉眼之間隱約可見瘋意,但又用乖憐的神情將這種瘋癲隱藏得很好。
趙時寧剛剛蘇醒,身體還沒恢復什么精力,有些疲憊地朝著身后厚厚的被褥躺下。
她隨手將自己合歡心法的小冊子拿出來,遞給了司鶴南,“我現在沒什么力氣,你就照著這個小冊子上面的去做。”
司鶴南粗略翻過她遞來的冊子,他的臉驀然飄起了潮紅,心臟劇烈跳動,難以直視掌心的一頁頁春宮圖。
趙時寧難得看到他臉紅,原本還以為他是個不知羞恥的,否則也不會三番四次主動勾引她,撩撥她。
“你臉紅什么?難不成從未沒見過?”
司鶴南搖了搖頭,雙眼也不知該往何處看,手中的冊子格外燙手。
宮中的皇子到了規定的年紀,的確會有專門的人教導這些事情,但司鶴南沒有長輩,扶云也想不到這回事。
更何況他自七八歲時便顯示出暴戾的性格,他母后留下的宮人早就死沒了,也無人敢不要命接近他。
“若是沒見過,那便好好看看,我可沒興趣一點點教導你,等你學會了再來招惹我。”
趙時寧又是被鬼差勾魂,又是逃跑的,打魂靈里疲憊,躺在被褥上打了個哈氣。
“學會了記得叫我。”
畢竟她的藥都喂給他吃了。
趙時寧眼皮子越來越重,放著個衣帶半解的病美人不管不顧,閉上眼睛,沒一會就睡著了。
司鶴南手指無意識將紙面揪皺,面容的羞赧緩緩消失,平靜的視線落在一頁頁活靈活現的春宮圖。其實他不喜歡這種東西,兩具白花花的肉rou體堆疊在一起,他看不出任何趣味的東西,至少比他親自將人剔骨抽筋來得無趣的多。
但他喜歡趙時寧。
趙時寧讓他去學,他便乖乖去學就是。
他將仔細將一頁頁紙看過去。
難免開始分神去想著扶云和扶云口中的那個和尚。
按照扶云的性格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爭奪,但那個和尚也不知是什么性格。
司鶴南一時間思緒繁多,但卻沒有急迫著要去將那些勾引她的男人都殺掉。
他是知道她有丈夫孩子的,司鶴南連她有丈夫這事都不在意,更不會在意外面那些沒名沒分的。
若是他不乖巧一些,如何又能占據她的心。
司鶴南將小冊子放在了趙時寧的枕邊,跪坐在他身側,沒有叫醒她,而是學著冊子里教的,慢慢解開了她的衣帶。
第122章 踐行
雨點敲在彩色琉璃窗上,凝結成一股水流緩緩而下,整個寢殿都籠罩在這凄冷冬雨之中。
燭火幽微,昏暗的火光倒映在煙羅紗帳,像是重重鬼影。
司鶴南指尖摩挲著碧綠色的腰帶,想起方才在冊子中女子蒙眼的場景,便壞心思地用這綢帶蒙住趙時寧的眼睛。
趙時寧這一覺睡得格外沉,連被人蒙著眼睛都無知無覺,反倒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法姿勢,隨后就接著睡了。
他正好在她腦后綢帶打了個結,仔細打量著燭火下的蒙住眼的她,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些陰暗扭曲的念頭。
這種隱秘的想法,又頃刻間被他壓抑下去。
他費勁心機才堪堪得到神女垂憐,無論如何也要死死隱藏住本性,不能讓她厭了他。
方才司鶴南的濕衣并沒有更換,潮濕的單薄雪色中衣黏在皮膚上,并不能遮掩住什么,只可惜無人欣賞。
他長長的墨發散落,面容病態蒼白,只是漆黑的眼眸中是他不自知的狂熱,顯出幾分妖異。
方才趙時寧未醒來前,他說的話沒有一句作假。
如若她真的一直未醒來,司鶴南真的會把她制成傀儡,此后日日夜夜陪著他。
司鶴南緩緩低頭,跪坐在她身側,虔誠地在她唇邊,落下一吻。
十六歲的少年郎在這方面白紙一張,根本不會親吻,此生也只與趙時寧吻過,縱使她立即便推開了他。
只憑著本能的欲渴親近她,與其說是在親吻,不如說是想在咬著她的唇,如果可以他要將她吞食入腹中,與他的骨肉融為一體。
趙時寧被咬得嘴唇作痛,甚至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被人生生吃了,終是皺著眉頭醒來,但眼前卻什么也看不清,隱約可見晃動的燭火。
司鶴南察覺到她醒來,又變成了乖順可憐的樣子,指尖點著她唇上被他故意弄出的傷口,語氣歉疚,“都是我的錯,我從未與人做過這種事情,沒想到一不小心把你弄傷了……你別生氣好不好,若是不開心你打我吧。”
趙時寧又還能說什么,就算她懷疑他是故意的,但她又不能真的打他。
上次他身上的傷還沒好利落,但凡她控制不住力度,就能要了他的命。
她可不敢再對小皇帝動手,上次扶云見著她揍了司鶴南,差點沒要把她殺了。
“……你怎么把我眼睛蒙住了?”
趙時寧伸手想要去拽臉頰上的綢帶,但卻被司鶴南連忙按住手。
“別拿開,不是說讓我學著那冊子……”
他剩下的話像是因為羞赧,難以說出口。
趙時寧這下是聽明白了,沒有再急著要把蒙眼睛的綢帶拿開。
“那你學到什么了?也教教我唄。”
她笑吟吟地往枕頭上一靠,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饜足的懶倦,連動都懶得動,甚至還在分神想著齊不眠。
司鶴南不知她的分心,也不知她的懶倦是因為才在別人那里得到滿足,還以為是魂魄離體太久她太過疲憊。
他有些心疼地撫著她的臉頰,“你若是很累,我們今晚就先不做,總歸來日方長。”
“那怎么能行,你藥都吃了。”趙時寧不樂意了。
要是什么也沒發生,那不白白浪費她五十點數。
“所以……那藥丸究竟有何作用?”司鶴南忍不住問道。
趙時寧想了想,覺得還是告訴他實話比較好,畢竟人間應該沒有男人想要主動懷孕吧。
“我體質特殊會讓男人有孕,那藥你服了便不會有孕了。”
卻不料司鶴南臉色頓時蒼白,他皮膚本就是不正常的白,這下臉色愈發得差,神情瞧著越發陰郁偏執。
“姐姐,我服了那藥,此后再也不能懷孕了……是嗎?”
趙時寧的眼睛被蒙著,也看不見他失魂落魄的表情,只不過聽著他的語氣好像不是很對勁。
“不是,只作用這一次。”趙時寧道。
司鶴南松了一口氣,但心中仍舊不是滋味。
趙時寧后知后覺司鶴南在介意這件事。
她難得好心為他著想,怕他年紀輕輕懷孕生產丟了性命,怎么司鶴南還不是很領情。
【男主那么明顯想給你生孩子,你反手給人家喂了避孕藥,男主估計還以為你看不上他呢。】
“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你的身體根本不適合有孕,到時候也是害了你自己。”趙時寧像個知心姐姐安慰了他。
司鶴南聞言沒有說話,心中卻百感交織,無比痛恨著這具病殃殃的身體。
連為趙時寧孕育子嗣的資格都沒有。
他心中的陰暗欲像是深不見底的暗河,侵蝕著一切,幾乎恨不得拖著全天下人陪葬。
趙時寧不知眼前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鬼,還以為她傷了少年脆弱的心,剛想為自己找補一句,卻已經被司鶴南封住了唇,不讓她再說那些狠心的話。
她“唔”了一聲,身體失了力,什么話說不出。
因著眼睛被綢帶蒙住,其他的感官格外敏感。
他時而粗暴地輕咬,時而乖憐地tian吻,動作笨拙青澀,柔軟溫熱的舌尖,輕輕在她耳垂撩撥,一舉一動都牽扯著她的神經。
趙時寧有些承受不住,想要將蒙著眼睛的綢帶拿開,換由她來掌控這場情事。
“姐姐不是很累嗎?讓我來伺候你就好,不要嫌棄我好不好……”
司鶴南低冷的腔調落在她耳中又軟綿綿的,像是在委屈,又像是在撒嬌。
趙時寧根本招架不住這種男妖精,索性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拖著她緩緩墜入欲望的泥潭。
青色的下裙飄落至地上。
司鶴南掐著她略有些堅硬的膝蓋,跪在她身前。
……
他見她臉頰酡紅,不停地喘氣,失神地揪著紗帳,像是有些恍惚,他哀憐地吻了吻她。
“姐姐……我的處子身,今日可就獻祭給你了。”
……
外面的雨還在不停地落下,夾雜著雪花。
雨聲磅礴,燭火搖曳。
他沒什么經驗,幾乎是剛開始,就已經丟了自己。
司鶴南羞赧地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看她,方才他在冊子中看的那些圖,下面小字寫著一次半個時辰最善。
他這怎么不過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莫非他這具病弱的身子。
根本不行……
趙時寧還從未遇到他這種情況,就算是謝臨濯重傷倒地被她強硬著開始,那也沒有這么快的。
她不知正常男子第一次都很快,而她從前的幾個男人都是神仙,就算忍不住也會強行忍下去,不露出破綻。
趙時寧想了想,將原因歸咎于司鶴南。
莫不是司鶴南身子弱,不能承受男歡女愛。
寢殿里龍涎香的味道十分濃郁,除了能聽見雨聲,甚至能聽見香料燃燒的聲音。
趙時寧這下還真不知如何安慰,她方才爽了好幾次,現在難得不好意思把蒙著眼睛的綢帶拿開,去看少年那窘迫的樣子。
“無妨,不就是不行,也沒什么的,你都是皇帝了,就算不行也沒人敢嘲笑你。”
“那你可會嫌棄我?”司鶴南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
趙時寧自然是嫌棄的,但她沒說出口。
司鶴南卻明白了她言外之意,不免更加難過。
“再讓我試試可好?”
趙時寧枕在枕頭上,打了個哈氣,“隨便你,等會記得幫我洗干凈。”
她這么說著就是又要開始睡覺了。
司鶴南面色白一陣青一陣,眉宇間終年不化的陰郁成了羞恥的難堪,終于有了一點人的溫度。
“姐姐,你就是嫌棄我。”
他語氣中帶著曖昧的怨毒,像是隨時要死在她身上。
隨后驀然掐住她的手腕。
……
司鶴南很是喜歡喚她“姐姐”,每聲還偏要她回應,否則便讓她進退兩難。
她只能去應,應到最后索性不愿意搭理他,臉頰上蒙著的布條也掉了。
他將那些冊子里的花樣學得特別好,甚至把那冊子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要與她將那些動作一一踐行。
趙時寧眼角還掛著生理性的淚痕,縱使她體力很好,但內外同修了好幾次,加上之前在齊不眠那也好幾次,現在開始有些吃不消。
她沒好到哪里去,司鶴南更是如此。
他本就體弱,兩次之后,便已經頭暈眼花,眼前隱隱發黑,有些穩不住身體。
可司鶴南卻是個不肯認輸的,尤其趙時寧方才隱晦嫌棄他的事情,他可還記得。
他不動聲色將舌尖咬破,用劇烈的疼痛讓自己清醒。
司鶴南也不知過了多少個半個時辰,他臉頰上的冷汗一滴滴落至她的脊背,他想要為她擦拭,但眼前越發的暈眩,整個世界都開始天旋地轉。
兩眼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時,太醫正跪在他床邊,為他號脈。
司鶴南想問趙時寧在哪,可隱約見到珠簾后站著的扶云,便將話又咽了回去。
太醫號完了脈,支支吾吾想要勸司鶴南節制,但又無比清楚司鶴南的脾性。
若是讓皇帝在國師面前丟了臉,豈不是又要大開殺戒,他這條老命今日就要交代在這了。
“太醫但說無妨,朕到底怎么了?”司鶴南反倒不甚在意,他怎么不知自己昏迷的原因。
太醫將頭埋得很低,聲音都在顫抖,“陛下,你年紀尚小,身體病弱,房中之事還需節制為好。”
司鶴南躺在龍床上,鳳眸郁氣更重,沒有血色的唇彎起,“既然如此,煩請太醫為朕開些藥,可以讓朕……堅持的次數可以更多些。”
太醫心中震驚,卻只敢點頭應是。
第123章 請自重
太醫怔愣片刻,將頭越埋越低,根本不敢立即答應。
他想到國師還站在珠簾后,太醫心中略微安定些,硬著頭皮道:“陛下,萬萬不可,您身子弱,這種虎狼之藥吃多傷身啊。”
司鶴南低聲咳嗽了會,無力地斜靠在床榻上,過分精致的面容帶著病態的綺靡,鳳眸露出些許諷刺,“傷身?朕總歸是個將死之人,若是早些死不正好遂了一些人的愿。”
太醫聞言“撲通”一聲將腦袋磕在地面,身體抖若篩糠,唯恐被遷怒,丟了性命。
國師把持朝政許久,皇帝對國師的不滿由來已久,現在連裝都不愿意裝了。
扶云挑開珠簾,藍色微卷的發垂落于肩,膚白如雪,刀刻般是面容鋒利逼人,走路間衣袂翻飛:“司鶴南,你又在鬧什么小孩子脾氣?”
在扶云心中司鶴南始終是他至親之人,就算他偶有忤逆,扶云也會盡力包容他,不與他一般計較。
“司鶴南,你也不必怨我,我早就告訴我過你,待你成婚生子之后,我自會把兵權歸還于你,但現在不行。”
扶云心知肚明司鶴南不會是個好皇帝,若是現在將兵權交回司鶴南手中,這天下不久后必將生靈涂炭。
“結婚生子?”
司鶴南想起趙時寧喂他的藥,甚至她是為了扶云才愿意與他做一夜夫妻,心中泛起微微的酸楚,對扶云的怨恨越來越重,難以消解。
扶云皺了皺眉,聲音冷冽,“昨夜與你在一起的女子是誰?是趙時寧嗎?我不許你與她在一起。”
“為何?”
司鶴南又咳嗽了幾聲,極為虛弱的模樣。
扶云有些恨鐵不成鋼,“我不是與你說過,我親眼見到她與別人拉拉扯扯,你之前不也說過她有丈夫有孩子。這樣的女子怎能與你一同治理好這天下,舅舅可以為你再尋一個性情好的女子,至于那個女人你便死了這條心。”
司鶴南藏在袖子里的手越攥越緊,指甲將掌心的肉扣得鮮血淋漓,緩和了一會,隨后面色無虞,已經看不出異樣的情緒,“不是她,只是一個小宮女。”
“那宮女人呢?”
扶云不由得問道,縱使對他的做法很不贊成,但人族向來如此,便想要司鶴南給那宮女一個名分。
司鶴南扯了扯唇,“死了,被我丟去喂我的寵物,連骨頭都不剩。”
“胡鬧!”
扶云聽到他又以殺人取樂,一時怒極抬手便要打他,可見到司鶴南消瘦的病容,以及與他阿姐十分相像的容顏,終是狠不下這份心對他動手。
他從司鶴南還是襁褓中的嬰孩,一路看著他成長到今日,終于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紀,本以為他的責任便能盡了,可以回到海中。
可司鶴南卻在歧路中越走越深,難以回頭。
“這半個月你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在這里養病。”扶云拂袖而去。
寢殿中只剩下司鶴南與太醫兩人。
司鶴南身邊伺候的侍從幾乎被他殺了個干凈,扶云為了懲治他并不為他的宮中增添新的宮人,一時間這空曠曠的宮殿中安靜得可怕。
“把我要的藥送來,若是不照我說的做,你便也等著……”
司鶴南威脅的話還未說完,太醫已經軟了腿連忙磕頭應是。
他覺得太醫這反應很是無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太醫退下。
司鶴南低垂的視線流連過他皮膚上的斑駁紅痕,心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泛著絲絲的甜,所想之事終于如愿以償,但又為自己不爭氣的身體而難過。
若他能懷上她的孩子,就算是不要這條爛命又何妨。
只要心中有著這種念頭,便讓他再也難以安定。
與她只有一次怎么會夠。
司鶴南白骨般的手落在平坦的腹部。
至少得讓他懷上她的孩子。
————
冷霧蒙蒙,晨鐘陣陣。
“小師父,你為何要攔我?我只是想來跟忘禪師父道個謝。”
趙時寧站在澄明寺前,時不時探頭探腦想鉆進門內,但卻被小沙彌攔在了門外。
小沙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見諒,忘禪師兄前些日子就出了遠門,并不在寺中。”
“那他何時才能回來?”
趙時寧起初不以為意,還以為季雪燃過幾日就會回來。
小沙彌認真答道:“按照以往的慣例,大概要三四年吧。”
“什么?!三四年?怎么會需要這么久!”趙時寧一聽立即不樂意,要是在人間等上個三四年,還成什么仙,黃花菜都要涼了。
小沙彌提起季雪燃,眼中泛著光芒,想必對他很是敬重,“忘禪師兄絕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寺中,師兄畢生心愿就是此間再無苦難罪惡,自然要親自走過人間的每一寸土地,而非坐在廟宇高堂之中終日念經。”
“那你為何攔著不讓我進門?莫不是心虛不敢讓我進去?”
趙時寧還想進寺中一探究竟。
她上次脫險多虧了季雪燃給的佛珠,本以為他救了她,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用報答恩人的理由接近他。
沒想到季雪燃居然就這樣走了。
小沙彌死死攔著她不讓她進。
“施主,師兄臨行前特有囑咐貧僧,若是姑娘再來,讓貧僧不要開門,師兄說是姑娘心中無佛,雜念太重,只會惹得佛菩薩怪罪。”
趙時寧立即想起上次跪在蒲團上,心中卻在想著如何將跪在身側的季雪燃壓倒。
她按在寺廟門前的手驟然松開,有種被人光明正大說破心事的羞恥感,“不進去就不進去,我也不信佛,進不進去無所謂。”
趙時寧沒找到人,果斷又回了皇宮。
昨夜天快亮時,司鶴南突然就倒在了她身上,昏迷不醒。
趙時寧還以為他發病死了,試探了下鼻息還有氣,她在人間靈力全無,無法醫治他,只能去叫太醫,但司鶴南要是真出什么事,她肯定逃脫不了干系。
她毫不猶豫將他丟下,只用被子替他遮掩了狼狽,就頭也不回溜了。
這么久過去,司鶴南應該早被人發現了,她想回去打探打探究竟出沒出人命。
她用了張飛行符咒,轉瞬就落在了皇宮屋頂,只是沒想到平時空蕩蕩的屋頂今日卻多了位不速之客。
“國師,你怎么在這?”
趙時寧對扶云心有余悸,上次她偷看他洗澡差點被殺死。
這次司鶴南若是真的死了……
“扶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趙時寧隨時準備開跑。
扶云沒說話,而是一揮袖,眼前場景已經變換成了一間書房。
“姑娘是不是又去了澄明寺?剛返魂就去拜佛?”
扶云將厚厚一沓信件遞給了趙時寧。
趙時寧不明所以接過信件,“我不是去拜佛,是去找人,再說了就算我去了又如何,這似乎不關國師的事情。”
“姑娘說這話前,可以先翻翻這些信。”扶云背對著光站著,神情不明。
趙時寧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耐煩地低頭手中翻看信件,隨著看到信件下的書名,她翻看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每一張薄薄的紙張寫著各種地名,寧州永州寒州儋州……信件再從寧州的水患到寒州的苛捐雜稅,每一紙都寫著在當地的弊端頑疾,規整的字跡鋪得滿滿當當,再從當地快馬加鞭送到扶云的桌案,時間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姑娘,你真的忍心毀了這樣的人嗎?”
扶云自從上次在城外見到季雪燃背著她,再結合趙時寧種種怪異的行徑,就在心中生出了猜忌。
趙時寧手中抓著信紙,指腹死死摁住忘禪的名字,有些維持不住故作輕松的笑容,“什么叫毀了他?國師可不要污蔑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毀了他的修為,剖他的心肝。”
她竟沒想到睡個佛子如此難,好像做了什么遭天譴的事情。
趙時寧心中驚疑不定,竟有些開始猶豫,她是否真的要去毀了季雪燃。
她手中捏著的信件甚至有幾分燙手,信紙里一張張一頁頁嘔心瀝血的記錄,讓趙時寧有些許暈眩。
可她是個不肯服輸的,就算有遲疑也不可能在扶云面前流露。
趙時寧隨手將手中的信紙一揚,疊加起來的紙張像是雪花般紛紛下落。
她撥弄著垂落在胸前的辮子,一步步走近扶云,姿態灑脫地坐上了他堆滿奏折的桌面,滿不在乎道:“你與我說這些有何用,國師大人你既然如此關心那和尚,不如你來替他如何?”
太陽光透過窗欞迫不及待地闖入黑暗中,像是破碎的光斑落在她的面容,一瞬間又好似成了振翅而飛的蝴蝶。
亦純亦善,亦妖亦邪,鬼魅橫生。
她的眼眸很暗,幾乎透不進半分光亮,此刻死死地盯著扶云。
“國師大人,意下如何?”
扶云微微斂眸,視線從她臉上移開,默然轉過了身,“送客。”
侍從推開了門,做出請的姿勢。
趙時寧手指還在撥弄著胸前的辮子,無意掃過滿地的紙片,愣了片刻,隨后狀似無意別開眼睛。
她腳邊那張紙赫然寫著定州二字,信紙下面寫著的日期正好是前日。
這怎么能說不是天意呢。
她與季雪燃還真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趙時寧想到此心中稍稍平靜,認真地打量起逆光站著的扶云。
“國師何不再想想,若是今夜之前你來我房中尋我,我就算放棄了那和尚……也沒問題。”
扶云本就對她輕浮的處事風格很是不滿,見她不僅不思悔改,反倒愈發放肆,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聲音赫然沉了下去,“趙時寧,請你自重。”
第124章 魚怕貓
“我要是……偏不自重呢。”
趙時寧卻不吃她這套,在桌案上翹著腿,姿態好不放肆。
“吭”得的一聲長劍頓時出鞘。
她脖邊已經被抵上了利劍。
扶云微卷的發垂落于肩,眉目深邃,毫無瑕疵的一張臉透著森寒殺意,
“那便別怪我對你動手。”
趙時寧慢慢側過頭,不在意地揚了揚唇,雙指并起,緩緩推開抵在脖邊的劍,“國師大人,你怎么這么兇啊?是對忘禪師父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扶云對她的故意撩撥不動如山,眸若寒星,神情威凜,“妖女,你以為你修邪道的事情無人知曉?這些年接近忘禪的邪魔外道不計其數,你圖的到底是什么,你心知肚明。”
忘禪修得十世無垢身,若是被毀了,就再無成佛的可能。
扶云與忘禪相識數年,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趙時寧去毀了忘禪。
“既然如此,那國師為何不殺我?”
趙時寧笑容漸漸隱沒于唇角,目光已是不善。
她也不需要他答,像是突然了悟了什么,“啊對,肯定是因為司鶴南,那個小皇帝喜歡我,還給我種了情人蠱,你不敢殺我。”
扶云收回了劍,聲音像浸在井水中,聽得人脊骨生寒,“你走吧。”
趙時寧卻沒急著走,還不忘刺他幾句,
“國師,你累不累啊,又是為忘禪考慮,又是為小皇帝考慮,你可有考慮過你自己?”
“與你無關。”
扶云背過身,負手看向窗外。
“扶云,我們走著瞧唄。”
趙時寧深深地看一眼扶云的背影,突然腳踩在窗邊,瞥向高臺下的連綿建筑,“扶云,你這么對我,我可真是傷透了心,就讓我拖著你外甥一起死吧。”
隨后她縱身躍下了高臺。
扶云腦海剎那空白,縱使心知她可能在故意戲弄他,但他不得不去當真。
他下意識要去拽住她的手,身體隨著她同樣跳下高臺。
趙時寧仰著身體墜落,遲遲沒有掐訣,眼看就要墜落于地,她好像無知無覺,還挑釁地對著他笑了笑。
“讓司鶴南與我一同陪葬吧。”
“你敢!”
扶云猶如被掐住了七寸,目眥盡裂,腦海里空白一片,飛得更快,立即緊緊拽住了她的手,將她攬入了懷中,抱著她穩穩落在了地面。
他還未呵斥她。
趙時寧就從他身上跳了下來,遠遠地退離他一步。
“大人,你對我可真好,大人的救命之情,小女子肯定牢記于心。”
她說完就想要跑,可身后從天而降,嵌入了一把利劍,擋住了她的退路。
扶云抬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拽至他身前,他低垂著頭,銀色的眸緊盯著她,暗暗警告道:“你體內的蠱蟲不是你為所欲為的依仗,再有下次……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舅舅!”
司鶴南略有些急促的聲音打斷了扶云的威脅。
扶云下意識松開了趙時寧,隨即皺眉看向司鶴南,“你出來作甚,不是罰你禁足半個月,擅自出門再補一個月。”
司鶴南心中對扶云怨恨深重,但卻并不真如表面那般勢力全無,皇宮四周都留有眼線監視扶云的行蹤。
下屬來稟趙時寧與扶云共處一室,司鶴南還未懷上孩子,如何能忍受趙時寧與扶云又勾搭在一塊,也顧不得禁足的命令,急匆匆趕來。
趙時寧順勢躲到了司鶴南身后。
“司鶴南,你都看到沒,你舅舅對我這么過分你也不管管。”
少年像是雨后的春筍,上次見剛剛與她差不多高,這次已經比她高一些,身材瘦削高挑,漸漸擺脫了一身的稚氣。
司鶴南很是了解扶云的為人,也明白他不可能無故對趙時寧動手,但面對趙時寧的控訴,他選擇性失智,在舅舅和趙時寧間果斷選擇了趙時寧。
“舅舅,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為何要那樣對她?”
扶云漸漸冷靜,“阿南,她身上的情人蠱你最好把蠱蟲拔去,否則哪天受害的也是你自己。”
他在很認真地扮演“父親”的角色,也是真真切切在關心著司鶴南。
可司鶴南只是個披著人皮的鬼,他不需要扶云的關切,更厭惡扶云處處約束著他,把持著朝政不放手。
“舅舅,我與她之前的事與你無關,煩請舅舅不要再多管閑事。”
司鶴南撂下這句冷漠的話語,牽著趙時寧的手轉身就走。
趙時寧想到扶云現在的心情,又是對他的不快感到竊喜,又是另有一種復雜的情緒,真心實意對待的親人視他為仇敵,苦心守護的國家搖搖欲墜。
她初次被他的外貌,鮫人的身份吸引,但逐漸了解扶云,扶云這個人真的無趣至極,生命里除了司鶴南也只有司鶴南,好像寄托著別人的人生而活。
季雪燃都比他要有趣,趙時寧想起信紙上寫著的地點,也不知他是否還在定州。
“你怎么不說話了?”
司鶴南牽著她的手的力度重了些許,喚回她游蕩的心神。
“……我昨夜是不是讓你很不滿意?”
他心神惶惶,已經害怕自己遭到厭棄,甚至開始想著要不要去南風館尋個小倌,讓小倌教教他如何去伺候女人,可以讓趙時寧沒那么快厭棄他。
趙時寧卻不答他的話,思索了片刻,反而問道:“不是說好了只一夜就行,我滿意與否很重要嗎?你現在是不是也該兌現諾言,幫我得到扶云?”
“扶云那樣對你,你還想要與他在一起?”
司鶴南有些黯然神傷,他是最會在她面前裝可憐的,表情神態都學著乖順的模樣,將自己最好的一面演給她看。
“那是自然,我肯定要得到他。”
趙時寧才不在乎扶云那些事,生子系統說鮫人能生,那她還有什么可在意的。
只要扶云能生就行了,多給她生幾個女寶,對他今日不懂事的行為,她甚至可以既往不咎。
“你快點告訴我,你不是還得回去禁足嗎?要不然我只能一個月后再找你了。”趙時寧索性尋了處亭子坐下,不再與司鶴南同行。
司鶴南只能跟上。
冬日草木凋零,坐在亭子中也是吹著冷風,毫無愜意可言。
司鶴南受不得風,一受風便想咳嗽,再嚴重些便會高燒。
他與她坐在亭中沒一會,喉嚨的癢意陣陣,司鶴南默然飲盡一杯熱茶,壓下這陣咳意,“扶云最懼怕貓,只要見著貓,他必不敢亂動,你可以以此來接近他。”
趙時寧幾乎把茶杯捏碎,“你不會是瞎編的吧,魚怕貓我理解,這鮫人怎么還會怕貓。”
司鶴南斂眸,“鮫人怎么不算魚呢?”
第125章 在船上
趙時寧去酆都城一趟,人間已經從晚秋入了冬,枯瘦的枝葉被冷風卷著,有幾分蕭瑟的凄涼。
“既然如此,你說扶云怕貓,那你去給我尋只兇悍的貓來,好好嚇嚇那鮫人。”
趙時寧提及貓率先想的就是齊不眠新養的那只,白貓碧眼好不漂*亮的一只,只可惜是齊不眠那種晦氣鬼養的貓。
“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這么費心。”
司鶴南輕輕將掌心放在她的手背,神情有些失落。
他對趙時寧還要找扶云這事,心不甘情不愿。
就算之前自我疏解得再好,想著只要趙時寧喜歡,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可真正與趙時寧有了實質的關系,再把她推向別人就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趙時寧將手抽離,似笑非笑,手指點了點桌面,“我覺得他還挺好的,不過他哪里不好了,你倒是說說看。”
“他哪里好了,成日板這臉,兇巴巴冷冰冰的,脾氣也差,一點都不好。”
司鶴南生怕扶云威脅到他的地位,自然專門撿著扶云的缺點說。
趙時寧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的也是,扶云確實兇巴巴的,這點倒是比不上你。”
她不喜他的多話,故意折損他。
她指尖挑起他尖尖的下頷,像是在擺弄著一只聽話漂亮的寵物,“不過扶云的魚尾很是美麗奪目,只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他。”
司鶴南抿了抿干澀的唇,隨即緊緊握住趙時寧的手,“你別喜歡他,他沒有我乖……你多喜歡我一點好不好。”
他近乎撒嬌般的語氣,將討好的乖憐學個十足十。
“沒有你乖?所以……那你有多乖?”
趙時寧覺著這小皇帝實在能裝,若不是她見過他使得那些巫蠱之術,否則還真以為他是個乖巧聽話的。
司鶴南漆黑的眸浮現些許光亮,“自然是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趙時寧笑嘻嘻地將自己的手抽出,隨即掐住他的脖頸,“那我要你去死呢。”
司鶴南眼中的光慢慢黯淡,卻沒有做出任何的掙扎,“那你殺了我就好了。”
趙時寧甩開了他,“誰要殺你,殺你都是臟我的手,再說了你身上的蠱蟲我可沒忘,我要是殺你,不還得跟著你一起陪葬。”
不過這段時間她蠱蟲的癥狀減輕很多,剛種上蠱蟲那段時間,趙時寧可謂是記憶猶新。
只要稍微靠近司鶴南身邊,就像是失了智般想去咬他,喝他的血。
司鶴南眼里都是委屈,“你真是冤枉我了,你體內哪里還有蟲子,你不信自己試試。”
趙時寧對他的話半信半疑,立即用恢復了一點的靈力探向體內,果然沒有搜尋到那只蟲子的身影。
“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沒了,不會是……”
趙時寧已經開始亂猜,是不是蟲子鉆進了靈力探查不到的地方。
“才不是,還不是你是火靈根,把我的蟲子都給燒死了。”
司鶴南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惋惜,像是可惜他那蠱蟲被她體內的火燒了干凈。
趙時寧聽著他這惋惜的語氣,聽得牙根癢癢,就想立即揍他一頓。
“合著要不是我體內有火靈根,你是不是還想著用那蠱蟲控制我呢?”
司鶴南見她抬手要揍他的架勢,上次被生生踩斷肋骨又開始隱隱作痛,聲線微微顫著,“若不是我使這些手段,又如何能留下你,讓你能記得我……我寧愿使這些下作手段,與其做個過路人,還不如讓厭我恨我。”
趙時寧到底沒有真的打他,昨夜他的乖憐還算順遂她的心意,總歸現在要是對他動手,倒顯得她十分不仁義。
“罷了,我不打你,我還有事呢,等過段時間我再找你算賬。”
趙時寧也不是不想再與他玩玩,只不過方才在扶云那里偷瞄到季雪燃的信件。
前幾日他在定州來信,若是她不抓緊趕過去,說不定季雪燃就又跑了。
“我問你……你知道定州在哪嗎?”
趙時寧裝似無意地問道。
她從前當小乞丐也只是在神都城內轉悠,神都城外的世界她一無所知。
司鶴南自幼在宮中長大,平時連皇宮都很少出去,更沒有見過神都城以外的地方。
“定州?好像在南邊。”
趙時寧翻了個白眼,“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你這個皇帝還不如我呢,還不快去給我尋個輿圖。”
“為何好端端要去定州?你去定州做什么?”司鶴南眉頭蹙起,目露憂慮,緊緊牽住她的手不松開。
“你管我去定州作甚。”
趙時寧最煩男人管這管那,頗為不耐煩,再次甩開了他的手。
司鶴南被她一兇,果真不再言語,只是默默讓人去找輿圖。
“你才蘇醒不久,怎么又要走,就不能遲一些再走。”
司鶴南心中固然不舍,但卻心知肚明攔不住她,心中不禁泛苦。
也不知她這一去,他又要等多久。
他又不知還能再等她幾年。
“不行,我有要事要做,等會就打算走。”
趙時寧本就是說做就做的性格,打定主意要去尋佛子,就等不了一點。
侍從很快就送來了輿圖,司鶴南接過輿圖遞給她,聲音低啞,“你是不是要去尋那個和尚?”
趙時寧拿過輿圖,陡然展開,鎖定定州的位置,聞言不禁側目,“誰告訴你的?”
“我猜的,除了扶云,你心心念念的不就只有那個和尚。”
司鶴南心中妒意泛濫,但又要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
總歸她堅定選擇的,從來就不是他。
就連昨夜那一夜,都是他不擇手段偷來的。
“你倒挺會猜。”
趙時寧盯著手中的輿圖,從神都城到定州的位置,中間隔著山和湖,暗忖佛子走得可真夠遠的。
她可以用飛行符咒可以無視地形,但卻不知季雪燃一步步走,又要走多久。
不過這樣也正好可以讓她能追上他。
“同心蠱是不是也種在了那和尚身上。”
司鶴南既知道了和尚的存在,自然也就猜出同心蠱的真正用處。
“不得不說,你猜得還挺準。”
趙時寧最討厭聰明的男人,就像白琮月那種就是,處處阻礙她做事。
男人還是笨點好。
她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極為不善,帶著明顯的防備,以司鶴南的性格說不準會對佛子下手。
司鶴南卻適時道:“這蠱蟲間會有感應,你若是想尋那和尚,可以通過蠱蟲感應到他的方向。”
趙時寧聽到他這話愣了一下,沒想到司鶴南居然還會主動幫她。
要知道她以前那幾個男人,都是恨不得對方死的,攪得她不得安寧。
“司鶴南,你沒騙我吧?還是又打著什么歪心思?”
她將輿圖收起,不可置信地問。
“我怎么會騙你呢,我只盼著你早日心想事成,早點回來。”
司鶴南想的清楚,做無謂的爭風吃醋只會讓她厭煩他,不如乖乖等她回來,讓她對他有幾分憐惜。
倘若他甚至等不回她,他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司鶴南深感她對人猜忌頗多,好像誰都不愿意相信。
“我能有什么心思,我倒是想與你一起去定州,只可惜我這病歪歪的身體經受不住漫長顛簸,否則我肯定是要跟著你一起去定州的。”
趙時寧聽他這樣說,才打消了疑慮,“行吧,那我盡量早點回來找你玩。”
她隨口說出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安撫了他無處安放的心。
“好,那我等你。”
司鶴南極為不舍地將她抱入懷中。
趙時寧沒有掙扎,任由他將她緊緊抱著。
“你一定要快些回來,否則我肯定是要害相思病。”司鶴南神情悵然。
趙時寧聽他這樣說只覺得好笑,“哪有什么相思病,你可別胡言亂語。”
她只在話本子里聽過相思病,什么書生與小姐一見鐘情,書生赴京趕考,小姐遲遲等不到害了相思病,一病不起,香消玉殞。
“那……到時候我可要看看你害相思病是何種樣子。”
趙時寧并不把他的話當真,管他什么玉殞香消,都阻攔不了她成仙的大計。
她掏出一張飛行符,對著司鶴南道:“我要走了,不說這么多了。”
趙時寧還從未被人這么鄭重的道別,對這膩膩歪歪的氛圍很是不習慣,隨手對著司鶴南揮了揮,讓他不要再跟在她跟前,也不要再送她。
她尋了個無人的空地,隨手點燃了飛行符,化成一縷青煙,朝著定州的方向飛去。
從神都到定州她飛了很久,飛行符速度遠不如遁光術,但修仙者在人間修為被壓制,趙時寧根本用不了遁光術。
她在空中飄了許久,從白天飄到了晚上,飄累了就躺在一朵軟綿綿的云朵上,順著風飄去。
這一路山高湖闊,山澗深幽,偶爾路過城池和村莊,到了晚間萬千燈火瞬間燃起,俯視看去,燈火輝煌,熱鬧異常。
趙時寧一路辛勞,終是在第二天天亮,才到了定州。
她用僅剩不多的靈力去感知著季雪燃的所在,甚至暗自慶幸她當初足夠壞,給季雪燃下了同心蠱,否則現在這天下之大,季雪燃跑的沒影,她哭都沒處哭去。
她順著蠱蟲感應的方向。
趙時寧飄到了一處浩浩蕩蕩的廣闊湖面,她飄浮在云端都看不到這湖面的邊際。
“季雪燃在哪?我怎么沒看見他?”
她落在了湖心一棵枯樹上,那里原本站著一只白色鳥兒,趙時寧毫不留情把鳥兒趕跑了,自己搶占了鳥兒的位置。
她四處眺望著尋找季雪燃的身影。
【湖心中央好像有一艘小船,你飛過去看看,不過那船特別小,本系統感覺不適合劇烈動作,會翻船的。】
趙時寧:“……在船上?”
第126章 發情期
大湖之上霧氣縹緲,波濤滾滾,湖心之中有一點孤舟,緩緩行駛在浩蕩湖面之中。
“我覺得我已經感受到了佛子的蹤跡,他肯定就在那艘船上。”
趙時寧腳尖輕輕一點,縱身飛躍至湖心的湖心的孤舟,宛若一只輕盈的青色鳥兒。
她飛得近些。
果真發現季雪燃負手站在船前,孤身一人,隨波而下,像是與這廣闊的天地融為一體。
季雪燃同樣注意到了有人來,他仰首看她,無喜無悲,像是對趙時寧的到來早就預料。
湖水浩浩湯湯,偶有白鶴清脆啼鳴聲,像是身處蓬萊仙境之中。
趙時寧縱身飛向小舟,本想以瀟灑的姿勢落在船頭,卻不料忽然落下一陣急雨。
這疾風驟雨來得突然,趙時寧心思都在季雪然身上,一時躲避不及,噼里啪啦的雨水頃刻打濕衣服上貼著的符紙。
隨著符紙術法的失效,趙時寧飄浮在空中的瀟灑姿態完全維持不住,身體開始變得搖搖晃晃像是吃醉了酒,方才僅剩那點靈力都用來感知季雪燃了。
她在空中搖搖欲墜,眼看著就要跌落至湖水之中。
正要再兌換一張飛行符。
系統阻止了她。
【你這再兌換這符紙不也濕了,本系統不信佛子不救你。這不就是偶像劇里會上演的劇情,男主可能會飛過來抱你,然后兩人一起轉圈圈的,然后你倆就能親上了!】
趙時寧別的沒聽懂,但聽懂“親上”這兩個字,頓時覺得靠譜,連忙失聲喊道。
“季雪燃,救我!我不想變成落湯雞!”
季雪燃的確不會袖手旁觀,指尖金光頓時化成縷縷絲線,纏繞住趙時寧的腰部,將她拽到船上。
趙時寧“撲通”一聲跌坐于濕漉漉的船板。
沒有系統說的空中相擁,更沒有什么親上去這回事。
趙時寧雖然沒有落入水中,但衣服被雨水淋了個透,跟落湯雞也沒什么區別。
“狗系統,我再也不信你個狗東西了。”
她仰面朝天躺在雨地中,心中怒罵著挑唆她的狗系統,急促的雨水淋得她完全睜不開眼。
一把二十四骨油紙傘擋在她眼前,也替她擋住這蒙蒙風雨。
“小趙施主,許久未見。”
季雪燃身姿清癯,玉面慈悲,沒有半分驚訝之情。
“忘禪師父,你知道我會來?”
趙時寧沒立即有坐起,就這樣直挺挺躺著。
畢竟以季雪燃的修為,都能去地府撈她了,很多事掐指一算便可。
“不知。”
季雪燃沒有未自己撐傘,他站在氤氳的雨水中,清雅的眉眼有幾分模糊不清。
這艘孤舟還在繼續順流而下,船上沒有船夫,也無人劃槳,只有季雪燃一人,好像這艘船漂到都行,漂到哪都自有因果。
一如她會從京城尋到定州,同樣是因為未知的既定命數。
季雪燃沒有趕她走,也沒有催促他離開,只是安靜地替她撐著傘,遮擋住急促的雨水。
趙時寧終是支撐著身子坐起,眼眸里寫著郁悶。
縱使可以不為剛才的空中搖搖晃晃的狼狽而郁悶,但司鶴南送她的新衣服濕了個透,這身衣服看著就貴,還沒讓她穿著新衣多顯擺顯擺。
“小趙施主,你在生氣?”
季雪燃沉默須臾,輕聲問道。
“沒有,我才沒有生氣……忘禪師父,你怎么都不打傘,你衣服都濕了。”
趙時寧抬手揉了揉眼睛上雨水的水漬,她想了想還是沒有掐訣把衣服烘干。
她說完“哎呦”一聲,扶著自己的腰,苦著臉道:“我好像摔到腰了,真的站不起來,忘禪師父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趙時寧說這謊話時猶豫了一瞬,畢竟她初次見到季雪燃時,就裝過站不穩要快要摔倒借機摔他懷中這種苦肉計,也不知這次能不能再把季雪燃騙到。
季雪燃卻沒有猶豫,將手遞給她,一手還執著傘為她遮雨。
趙時寧見此立即揚起笑容,牽住他的手,借著力,緩緩站起身。
“季雪燃,你對我可真好。”
季雪燃未應聲,只是道:“外面雨大,我扶你到船艙坐下。”
趙時寧視線落到狹窄破舊的小船艙,不進去都感覺能聞到潮濕的霉味,她連忙搖了搖頭,“我不要,我只想在外面站著……要不就麻煩你扶著我一會?”
她這話里話外完全沒有顧及他,常人只怕就該斥責她任性不懂事。
季雪燃卻不惱不怒,真站在船前,充當她的拐杖,還得為她撐傘擋雨。
脾氣好的像是個假人。
趙時寧上次用靈力探過身體,同心蠱的母蠱并沒有沒被靈力燒死,也就是說季雪燃現在身上中了情蠱,但還能面色無虞地站在她身側。
雨已經漸漸停歇,雨勢越來越小。
她偷偷覷了眼季雪燃,他站在蒙蒙細雨中,神情總帶著說不出的悲憫,又像是雅致的潑墨山水畫,總之看不出任何欲望的神色。
亦或者說提及欲望這兩個字,都像是在玷污了他。
“季雪燃,我記得你上次為了撈出魂魄受了很嚴重的傷?你的傷好些了嗎?”
趙時寧還記得上次在酆都城見到他,他雙手都成了白骨,就這樣還把護身的佛珠給了她。
“貧僧并無大礙。”
季雪燃一如既往疏遠又溫和。
他三番四次救她,卻又待她始終疏離。
趙時寧也分不清他是否只是隨口敷衍她,上次他傷的那樣重可不像是隨時會好的樣子,但季雪燃修為高深說不定他確實沒什么事。
幾句話說完,兩人又各自陷入沉默,只剩下風雨之聲,以及幾只野鶴振翅啼鳴,相互追逐。
趙時寧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像她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對季雪燃造不成影響。
她由衷感到一股頹喪,也不知究竟該怎么對待季雪燃。
他幾次救她有恩,她不會對他使什么手段,但不使手段又只能與他這樣耗著,也不知要耗多久。
趙時寧心思一轉,又開始打著歪主意。
恰在此時,小船忽然在湖水中一晃,隨著小船的顛簸,趙時寧沒有站穩,身體也隨之一晃,朝著季雪燃懷中倒去,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胸前。
季雪燃手中緊握著的油紙傘掉落至船上。
他身上的素色僧袍同樣濕了個透,以至于她趴在他懷中很不舒服,但距離他已經難得的貼近,近到連他急促的心跳都能聽清。
好像他也并非如表面那般,無動于衷。
又好像與他緊緊相擁著,一起站在這風雨飄搖的大湖之上。
“季雪燃,若是能一直如此,該有多好?”
趙時寧輕嘆一聲,像是對他有著綿綿情意。
“小趙施主……”
季雪燃卻已經要將她推開。
趙時寧緊緊攬著他的腰肢不松開,他的單薄的僧袍被雨水淋濕,濕衣勾勒出他勾人的身材,是意想不到的誘人。
她本以為他日日念佛想必沒這么有料,但轉念又想到他在寺廟中不是砍柴就是種地,又常年在外風餐露宿,怎么也不該是單薄的身材。
趙時寧悄悄地移開視線,眸光里閃爍著淚水,可憐兮兮的,“師父當真忍心把我推開?又當真忍心傷我的心?你連路邊的一只螻蟻都不忍踩踏,為何又要這么多次來踐踏我的真心?”
季雪燃推開她的動作一滯,因為她的話心生猶豫了片刻,但轉瞬思緒恢復清明又要在推開她。
趙時寧突然緊緊扣住他的手,“季雪燃,你知不知道我今日是特意來尋你的,我會留在人間也是來尋你的,你總說什么因啊果啊,那你能不能幫我也解了這執念?若是你就不能解,為何又要三番四次救我,害我寢食難安啊。”
季雪燃琉璃色的眸安靜地凝視著她,語氣溫和,“小趙施主的執念究竟是何?”
趙時寧想也不想道,語氣堅定:“自然是你,季雪燃。”
季雪燃眼眸一縮,就要退后一步。
趙時寧不愿意輕易放過他,步步相逼,“季雪燃,你真的看不出嗎?你當真看不出我對你的心意嗎?你可知道我為了你都快害了相思病,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難受。”
季雪燃雙手合十,錯開了眼眸,不去看她,“施主……”
“季雪燃,你只會這兩個字嗎?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趙時寧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幾乎要把他逼到了船的邊緣,再退后一步就要墜落湖中。
“以前?”
季雪燃眸中略有一絲迷惘,像是不知趙時寧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知道你都忘了,你忘了你前世時我們曾經是見過的。當時你還沒有剃度出家,你救了我的性命,從那時起我就偷偷喜歡你……這么多年過去我又再次見到了你,這不是天意難道又是什么?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你。”
趙時寧像是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女,滿心的柔情愛戀都是因他而起。
她滿嘴謊言的欺騙他,其實她的演技依舊拙劣,可她騙的人偏偏是季雪燃。
他秉性純良,總是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旁人,相信她說的每一句拙劣謊言。
“你渡盡世人,為何不能渡我?”
趙時寧聲音哀憐,緊緊揪住他的衣角。
湖水濤濤,飛雁掠過天際,茫茫霧氣中,水浪越來越洶涌。
季雪燃的唇動了動,只不過他的頃刻淹沒于洶涌濤聲之中。
趙時寧正欲問他方才說了什么,突然一聲驚天駭浪的嘶鳴之聲,從湖水之中躍躍欲出。
“這是怎么了?該不會這湖水里有水怪吧?”
趙時寧瞬間沒了情情愛愛的心思,再者她在人間修為全無,現在若是遇見危險只能逃跑,但現在在湖面之上又該如何逃跑。
季雪燃反倒頗為平靜,除了方才被她輕薄時身體僵硬,好像其他別的再也不能擾亂他的心緒。
“你知道這里會有怪物?”趙時寧驚聲問道。
“并不知。”
季雪燃視線落向茫茫湖面,輕聲道。
趙時寧回到原處的心再次提到的嗓子眼,暗罵季雪燃沒心沒肺,都到這么時候了還跟沒事人一樣。
小船漂泊在洶涌波浪之中,驟然被波濤一拍而起,湖水飛濺,這艘小船幾乎要翻倒在這湖中。
趙時寧站立不穩,再次跌入季雪燃懷中,此時心中再無旖旎情思,只剩下滿腔驚慌,手中同時也拔出了劍。
季雪燃穩站船前,一手扶著她,緊盯著湖面,面露沉思。
“季雪燃,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沒好事情。”
趙時寧大聲抱怨道,身體隨著這顛簸的船搖搖晃晃,她眼神微動,身體往前傾倒,眼看著就要栽入湖中。
季雪燃抬手攬住她的腰肢,半摟她后退數步。
“小趙施主,都是貧僧連累了你。”
趙時寧不明白季雪燃這話是什么意思,但卻跟著點了點頭。
要不是她追他來到這里,不然也不會無端來到定州,更不會遇上這種詭異的場面。
【大概是男主要歷經各種劫難才能成佛,所以這幾次他歷劫時候都正好被你趕上了,他覺得對不起你。】
趙時寧暗罵自己倒霉,不會挑時候。
湖面之上已經升騰起數丈水柱,一條周身布滿黑色的鱗片的巨龍盤旋于其上,長長的龍身盤繞在水柱,鱗片閃耀異常,龍身纏繞著刺目的灼人之火,像是隱約流淌著巖漿。
巨龍目若銅鈴死死盯著她與季雪燃,閃爍著嗜血的寒光,陡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之聲,好像要把天空都要撕裂。
趙時寧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龍,瑟瑟發抖地躲到季雪燃身后。
“師父,這是個什么東西?真可怕。”
季雪燃道:“約莫是燭龍。”
趙時寧隨口接道:“燭龍?燭龍是什么東西?從未聽說過,不過它一條火龍只能躲在湖中,可真是狼狽,哪有半點龍的威風。”
她說完又默默補充一句:“季雪燃,我現在半點靈力都沒有,所以……只能靠你了。”
季雪燃還未說話。
燭龍陡然怒吼一聲,龍吟聲震天,令人膽寒,“放肆,無知女娃竟然蔑視本尊,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尊的厲害,今日你們二人都得死在這里。”
趙時寧最受不得被別人挑釁,方才還打定主意躲在季雪燃身后不冒頭,此時手中的劍隱隱發出嗡鳴之聲,猝然朝著燭龍扎去,攜帶著火光。
燭龍尾巴一甩就將她的劍甩開,駭人的龍身像是有巖漿在流淌,隨著燭龍在湖面之上盤繞,湖水也像是煮開的沸水,灼熱至極。
趙時寧吹了聲口哨,收回了沉入湖底的劍,終是意識到這燭龍果然厲害非凡。
燭龍被徹底激怒,龍尾一甩無數道火球落下,“受死吧!”
與此同時湖面之上的水柱驟然朝著船上的季雪燃與趙時寧襲去,像是要把這艘孤舟徹底淹沒于湖中。
“季雪燃,救命!”趙時寧仰頭看著漫天落下的火球,
季雪燃掌心一道柔和金光化為屏障,擋住了了破天的湖水,以及滾滾而落的火球。
趙時寧起初狠狠松了一口氣,但她就站在季雪燃身邊,隨著時間一長,自然能明顯地感受到他臉色泛白,額頭開始泛出冷汗,體力好像漸漸不支,隨時都可能倒下。
她心中一沉,神情變得嚴肅,立即想起在酆都城季雪燃受的傷。
他在三生河里泡了那么久,全身的骨肉都爛了,尤其他還是魂靈去的酆都城,比傷到肉身還要嚴重。
他受了這么嚴重的傷,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好了。
趙時寧打算從商城里兌換兩張遁逃符,“季雪燃,你受傷了,要不我們還是逃跑吧。”
燭龍輕蔑地望向船中的兩人,聲音粗糲,“哼,想要逃跑,休想!再過一會兒,這和尚便護不了你了。”
“護不了就護不了,我自會取你的狗命。”
趙時寧煩透了這只脾氣暴躁的燭龍,瘋狂在商城里尋找可以兌換的藥物,直到看到靈力暴漲丸。
靈力暴漲丸:宿主服下后靈力可短時間提升十倍,但副作用是宿主會失去靈力,身體虛弱數日。
趙時寧完全找不到不兌換的理由,季雪燃救了她那么多次。
這次可終于輪到她美救英雄了。
她想也不想立即花了三百點數兌換了藥丸,一口吞咽而下。
這藥效來得很快,趙時寧立刻察覺體內被壓制而枯竭的靈力漸漸充盈,她將季雪燃擋在身后,“季雪燃,你且看著這次我如何救你?若是我救了你,你可得以身相許。”
趙時寧說著浮在了空中,青衣飄飄,眉目烈艷,完全不見懼意。
燭龍聽見她的狂妄之言,盤旋于孤舟之上:“就憑你,吾不喜食人,今日就讓爾葬身于吾腹中!”
這話落下,燭龍陡然張開血盆大口,對著趙時寧咬去。
趙時寧一躍而起,輕巧躲避開燭龍的襲擊。
燭龍一擊撲空,勃然大怒,愈發暴躁。
趙時寧卻已經沖向了燭龍,燭龍身體龐大,她堪堪有這燭龍眼睛大小。
她動作敏捷,迅速接近,提著劍對著燭龍砍去。
只是手中鋒利的劍砍在鱗片上,只聽見打鐵之聲,但卻未傷燭龍分毫。
“區區元嬰期的修士,也配傷吾?”
燭龍冷笑一聲,長尾一甩,越發狂躁。
趙時寧忍不住道:“你被瘋狗咬了嗎?”
燭龍被她這樣冒犯,早已勃然大怒,口中陡然吐出滾滾烈火,像是要把她活活燒死。
趙時寧幸虧洗出了火靈根,根本不懼火,索性跳上了燭龍猶如滾滾巖漿的身體。
燭龍身體陡然飛起,盤旋翻滾,像是要把她甩下。
趙時寧坐在龍首,手中緊緊抱著龍角,無論燭龍如何癲狂嘶吼,也沒能把她甩開。
“我看你是真被瘋狗咬了。”
她殺不死這燭龍,也想活活氣死它。
“放肆!吾定要殺了你!”
燭龍也不知背著她到了何處,總歸地下也不再是那無邊大湖,它迅速穿梭在云霧之中。
“你怎么殺我?反倒我現在要把你眼珠子給捅了。”
趙時寧手中緊緊握著劍,對準燭龍的眼珠就要捅去。
隨之又是一陣急促下墜,趙時寧沒站穩,再次跌坐,只能死死抱著龍角,身體隨著風在飛。
趙時寧這下也徹底看清了下面的景象,從湖水已然變成了更加深不見底的海水。
燭龍帶著她一頭扎進了海水之中。
四面八方的咸腥海水撲面而來,趙時寧水性不好,死死屏住呼吸,想要浮出水面。
可身體卻被死死龍尾死死纏住,刺人灼燙的鱗片像是要割傷她的皮膚,燭龍也變成了常人可以理解的大小,但在趙時寧這里也依舊體型大得可怖。
可怖的龍尾一圈一圈地纏繞在她腰肢,將她纏繞得越來越近,每一處都與她緊緊相貼,像是要要將她活活勒死。
趙時寧也終于明白了這燭龍為何脾氣暴躁,又只能躲在水底。
這畜生居然在……
發情期。
燭龍俯視著她,眼神輕蔑,“這就是爾辱罵吾的代價,今日便讓爾于此地,葬身吾腹中。”
趙時寧卻不服輸,她服了藥力氣無限,怎么可以輕易就認輸,她陡然伸手一把薅住它的龍須,“死畜生,想吃我,做夢吧你,我不僅要剝你的皮抽你的筋,還要把你的命根子剁了,讓你做個太監。”
她用盡渾身力氣,真的薅了一根龍須,一時手中摸著龍須,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傳說里對著龍的胡須可以許愿。
趙時寧甚至還有心情問了正主,“喂,對著你的胡須真的能許愿嗎?”
回應她的是燭龍愈發暴戾的嘶吼,燭龍本就不多的理智,隨著她這薅它的胡子,徹底喪失。
她如今還漂在深海之中,周圍是不見天日的海水,什么也看不見。
只有一只發情期的瘋龍死死用龍身纏繞著她,好像不把她勒死誓不罷休。
她有靈力支撐如今尚可在水中呼吸,等藥丸功效退卻,趙時寧就算不被這燭龍吃了,也可能淹死在這海水之中。
“喂,你不是說要把我吃了,怎么半天也不吃我,你倒是吃啊,讓我早死早超生。”
燭龍冷哼道:“吾已經想清楚,爾這種低等修士,也只配喂海中魚蝦。”
趙時寧這下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這燭龍根本不想吃人肉,方才說這些話都是用來嚇唬她的。
“燭龍大哥,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的難受?要不我們商量個事情?我讓你沒那么難受?你把我放了好不好?”
燭龍飽經發情期折磨,早已痛苦不堪,渾渾噩噩,否則也不會藏進人間的湖水中,它聞言下意識纏繞她身體的力度驟然松了些許,狐疑地盯著她,“你該如何?”
趙時寧勾了勾唇,“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讓我試試不就知道了,你快點把我松開。”
燭龍沒有松開她,而且將她纏繞得更緊。
趙時寧的身體被龍尾緊緊纏繞著,在海水之中單薄的衣物近似于無,感覺皮膚都要被這龍鱗刮破,“燭龍大哥,你以前發情期都是怎么過來的?”
燭龍沉默了一會,“關你何事。”
趙時寧卻像是了然了什么,“該不會你還從未交配過?”
她仰頭看著令人生懼的龍首,揚起無害的笑容,“那你可知我恰好不懼火……”
她心里詭計萬千,此刻想的也只有那么一件事。
等會她一定要提刀,然后閹了這只惡龍。
第127章 燭龍
燭龍俯首看她,蜿蜒的龍身游弋在海水之中,兇神惡煞,著實可怖。
“我可以幫你不那么難受,但你要把我給放了。”
趙時寧戳了戳燭龍身上的鱗片,鱗片鋒利,她手指落在鱗片立即就被劃了道口子,隨之鮮血滴出。
燭龍早已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但聽見趙時寧說這話,沉吟片刻,“你該如何幫我?”
“我自有辦法,那……你可以變成人身嗎?”
她不是很喜歡這燭龍的兇惡模樣,而且這渾身鱗片實在刺手。
“不可。”
燭龍想也不想拒絕。
現在敵強我弱,趙時寧別無選擇。
燭龍在人間同樣修為被壓制,否則也不會與她周旋這么幾個來回。
神仙和修士終究是天壤之別。
趙時寧有想過吸取這燭龍的修為,但這惡龍模樣實在太過兇殘,而且她一眼瞥見那掩藏在龍鱗之下的物什更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
她水性不佳,但狗刨還是會的,游至燭龍腹下。
“你把頭轉過去好不好?我被你看著怪不好意思的。”
趙時寧狀似害羞地低垂下頭,長長的睫毛掩飾住眼底的興味。
燭龍成年不久,從囚禁的月湖逃出就遇到發情期,防止天兵捉拿,只能逃往人間躲藏。
它好端端在湖下正休養生息,熬過發情期,卻陡然聞到淡淡的香氣,失控暴起,理智全無。
燭龍警惕地打量著她。
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再度讓它理智慢慢崩塌,愈發暴躁,由衷想咬破她的血肉,將她吞入腹中。
但它終究不喜食人,甚至極度厭惡人類**的污濁,強忍著移開了視線。
趙時寧不知自己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見燭龍“呼哧”一聲,深藍色海水中冒出一連串氣泡,似是極為暴躁不耐煩的模樣。
“你身上這是什么香?”燭龍問道。
趙時寧懵了一下,她根本沒有用香的,但她修行合歡道的,也就跟魅術差不多,修得越多,長得越好看,身體會自帶異香。
但她一貫不需要靠美色勾人,也沒有特意用功法讓自己變得漂亮,也沒在乎過身上香味的作用。
“該不會你是聞到我身上的香氣……才變成這樣的吧?”
趙時寧有些不敢看燭龍血紅的眼睛,這濃重的欲色實在讓人戰栗。
敢情她才是罪魁禍首,剛才還冤枉季雪燃了。
怪不得這燭龍中盯著她咬。
原來是……
“你別生氣了,我這不是都同意幫你了,等會可能會有點難受,你可不能咬我。”
趙時寧小心翼翼撥開了堅硬的龍鱗。
……
她掌心被磨得發紅。
燭龍的理智也像是漸漸在潰散。
趙時寧偷偷拿出劍,趁著燭龍失神之際,毫不猶豫砍下。
她想象中的鮮血直流的場面沒有,反倒劍刃弄豁了一個口子,而燭龍發出一聲龍吟,不是憤怒的咆哮,反倒聽著有些許曖昧之感。
好像給這畜生爽到了。
她心疼自己的劍,咬著牙道:“舒服嗎?”
燭龍沒有意識來回答她的話,但龍尾卻不受控地纏緊她的腰肢,似是要與她親近。
趙時寧很是氣惱,又掙扎不開,對沒閹掉它又損壞了劍這事耿耿于懷。
“你快把我勒死了”
她看著燭龍身上閃閃發光的鱗片,只一眼就覺得應該無比昂貴。
燭龍聽見她這樣說,想到此女不過是個普通修士,便松懈了力道。
但卻沒有松開她。
趙時寧暗罵一聲。
她漂浮在水中,又是踩,又是蹭。
終是聽見了一聲高昂的龍吟之聲,好像海水都跟著劇烈的顫動,水浪一波波的拍打著她。
趙時寧悄悄游到燭龍身前,抱住了燭龍的龍首。
燭龍還在失神之中,難得乖巧,任由她做出這不敬的動作。
“你可愿嫁……”
燭龍的甚至沒有說完,陡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之聲,眼眶之中赫然插著一把長劍,鮮血從眼眶滾滾落下,瞧著讓人毛骨悚然。
趙時寧已經狗刨,刨了很遠,趁著燭龍沒反應過來,飛出了水面。
她飄在半空中,聽著震天的龍吟聲,海面翻滾波濤洶涌,依稀可見海底有一巨龍再痛苦地翻滾,濺起滔天巨浪。
【快走,藥效要消失了。】
趙時寧立即掐訣,使用遁光術逃跑,防止燭龍追上她報仇,不再管被她戳瞎了一只眼的燭龍。
燭龍卷著她走了太遠,一般修士并不允許進入人間,就算到人間不僅修為被壓制,更不允許在人間使用術法。
如若有誤入人間的妖魔,捉妖除魔這種事情都是由管轄當地的仙人來做,或者當地祭拜的佛菩薩來管。
趙時寧用術法飛了一會,就已經到了極限,連兌換飛行符都來不及。
她眼前突然一黑,身體開始在空中迅速下墜,猶如斷了翅的鳥雀。
最后只聽到系統的一聲驚呼。
【趙時寧!】
————
蘆葦花刮在臉頰上有些許癢,飄蕩的風流竄過蘆葦地,像是從遙遠的夢中刮來。
靈力爆漲丸藥效退卻后,趙時寧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本來她覺得在人間本就沒有靈力,就算藥效副作用讓她暫時失去靈力,但也沒什么區別。
但這沉重的疲憊讓她幾乎睜不開眼,趙時寧幾乎是強行掀開眼皮,終是看清了周圍的無邊蘆葦,以及天邊的一輪圓月。
還有背著她的季雪燃。
皎潔月色下的蘆葦蕩像是身處仙境,季雪燃安靜背著她,腳步平穩走在崎嶇的土路上,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季雪燃……這次換我救你了。”
趙時寧低低咳嗽一聲,聲音虛弱。
在她貧瘠艱苦的小乞丐經歷中,領會過無數惡意,也只有在季雪燃那里學會了何為善。
若不是他將年幼的她護在身后,將那些拐人的乞丐送進了大牢,她也沒機會長大,更沒機會跟謝臨濯離開。
她是個愛憎分明的,傷她的人她加倍還之,對她好的人她也會記在心里。
“不過這次只能算半次,下回讓我再救你一次,我欠你的情就還情了。”
季雪燃緩緩停下前進的腳步,站在如水月色下,眼眸中掠過復雜的情緒,隨即又恢復為平和。
“小趙施主,你醒了?”
趙時寧“嗯”了一聲,無力地靠著他的后背。
“你肯定不知我在說什么,你早就忘了,我也早就忘了。”
且不說這是多少世之前的事,佛子十世救了這么多人,又怎會記得救過一個不起眼的小乞兒呢。
季雪燃沉默片刻,“貧僧猜想,前世的季雪燃一定沒有忘記施主。”
趙時寧輕笑一聲,唇色蒼白,“可是你現在是忘禪……不過都一樣啦。”
她神情平靜,心中更是難得獲得一絲安定。
好像也只有在季雪燃身邊,趙時寧才會忘卻過往的苦恨無助碾在她身上的印記。
她也可以去堪破虛妄幻象,六根清凈。
“忘禪師父,我現在出家可還來得及嗎?我覺得我都能遇到你也是有佛緣的,假以時日我是不是也可以成佛?”
趙時寧忍不住問道。
她問完又覺得好笑,不說戒色,光是戒貪嗔癡怨這些她就戒不了,這一顆滾滾紅塵心,念再多的經文也是洗不掉的。
季雪燃背著她一路往東走,這里白日也是下了雨,土路上偶爾積了幾個水坑,比較難走。
“施主若是想成佛,便可原地成佛,世人皆可以成佛。”
趙時寧卻知何談容易,看似世人皆可以成佛,人人都可以拜佛念經,但念到最后念的都是一腔私欲,求的都是升官發財桃花運。
若是能成佛反倒是奇怪。
“忘禪師父,這已經是第十世,按理來說你不是應該躲我躲得遠遠的,只要熬過了這輩子,你就可以成佛了。”
趙時寧想睡他的心思也沒那么劇烈,這世上修為高的德不配位的男人很多,她沒必要專門去毀自己的救命恩人,去做恩將仇報之事。
如今更像是命運使然,讓她恰好遇見他,恰好去妨礙他修成正果。
季雪燃的回答出乎預料。
“貧僧從未想過成佛,如若成佛管用,為何這世上還有這么多的疾苦。”
趙時寧聞言忍不住笑了,“你這和尚可真是膽大包天,怎么日日念佛還敢質疑佛,你難道不知佛菩薩不渡世人。”
她戲謔的話說完,倒是想起季雪燃其實很少念佛,在寺廟中常常砍柴種地修窗戶,也只有想躲她時才會去佛堂念經。
趙時寧驀然嘆了口氣,“誰讓這世上總有惡人,可能佛菩薩也渡不過來吧。”
季雪燃已經背著她到了一處郊外的寺廟,他打算今日在這寺廟中留宿一晚,明天再繼續趕路。
趙時寧對著荒野中的寺廟格外敏感,外加季雪燃總是遇見壞事的體質,原本今日的燭龍是因為她才暴起,所以說難保不會遇見別的什么磨難。
“季雪燃,你真的要在這廟中落腳嗎?這周圍都陰森森的。我感覺這廟中肯定有臟東西,要是出來個畫皮鬼什么的,專門吃你這種英俊的和尚,我沒有法術可救不了你。”
季雪燃聽罷,沒有停下腳步,“那更要去看。”
趙時寧反倒興奮起來,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悄悄附在他耳邊,呢喃道:“你受了傷,我也受了傷,我們倆今日該不會要在這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季雪燃耳根飄起了淡淡的紅,月色皎潔下幾乎隱藏不住,“施主慎言。”
說話間已經到了寺廟門前,季雪燃輕輕叩響大門。
“你就只會這一句,我們倆已經有了過命的交情,你怎么還對我如此生疏。”
趙時寧真不是存心要壞他修為,只是忍不住想親近他,于是輕輕揪了揪他泛紅的耳朵。
第128章 孤男寡女
不等季雪燃有所反應。
趙時寧就迅速收回了作亂的手,繼續攬著他的脖頸,裝作若無事情道:“咦,這半天怎么都沒人開門呢?難不成寺廟里的人都睡著了,還是這壓根就是座荒廟。”
荒野里只有這座孤廟,孤伶伶地坐落于凄冷月色下。
她視線落在門上結著的蛛網,越看越覺得此地格外詭異荒涼。
半晌沒等到季雪燃的回答。
趙時寧猶疑地看向他,“忘禪師父,你怎么不理我了。”
季雪燃這才回過神,掩藏在袖口下的手指屈起,耳朵上的燙意卻并未消減,反倒愈發刺人。
“門從里面被栓緊,里面應該有人。”
趙時寧從他背上跳下,抬手重重叩響了門,大聲喊道:“有沒有人啊?我們想在此地留宿一晚,若是無人我可就破門而入了。”
“誰啊誰啊,嚷嚷什么,是誰在敲門——”
有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氣,“吱呀”一聲,慢慢把門推開。
將門推開的是個胖乎乎的和尚,胖和尚揉了揉雙眼,看清門前站著的不似凡塵中人的季雪燃,呆愣了好一會,這才恢復原樣。
胖和尚雙手合十,像是個富態的彌勒佛,“施主方才可是說想要在廟中留宿?”
“是呀,這周圍荒郊野嶺的,我們實在無處可去。”
趙時寧站在石階上,對著胖和尚道。
“正好廟中有間空廂房,那二位施主隨我進來吧。”
胖和尚手中提著燈籠,略微笨拙地轉過身,走在在前面為兩人引路。
趙時寧現在身子虛,加之白天從空中墜落,摔傷了腰,現下扶著腰,搖搖晃晃地就要跟在胖和尚身后。
“小趙施主。”
季雪燃輕聲喚她。
趙時寧腳步停住,轉過身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季雪燃走到她身前,緩緩蹲下身。
“我背你。”
趙時寧心中驚訝了一瞬,卻要故意打趣他。
“忘禪師父,萬萬不可,男女授受不親啊。”
季雪燃脊背僵硬,月光凄冷中,他側過頭,琉璃般的眼眸蘊著月華流轉,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我開玩笑的,你怎么還當真了。”
趙時寧捉弄完他,隨即揚起明媚的笑容,隨即趴在了他的后背,攬住了他的脖頸,生怕季雪燃反悔。
季雪燃緩緩站起身,穩穩當當地背著她。
“那就謝謝你了,季雪燃。”
趙時寧將頭枕在他的肩上,舒服地嘆了口氣。
胖和尚提著燈籠站在一邊,尤其看到兩人親昵的姿態,視線曖昧的落在季雪燃身上。
本以為是個佛法高深的,沒想到卻是個動凡心的假和尚。
胖和尚繼續在前面引路。
趙時寧也借著這個機會,好好打量著寺廟周圍的環境。
定州的冬天比神都城晚了許久,寺廟中依稀可見幾點暗沉的綠意。不過燈柱這些東西像是老物件,并未使用,上面也結著蛛絲,唯有幾個閃爍著黯淡燈光的燈籠在夜空中慢慢搖晃。
這座寺廟并不是很大,沒一會胖和尚就將兩人領到了一間空房間。
“就是這,這廟中簡陋,二位施主莫要嫌棄,夜深寒氣重,二位還是早些歇息吧。”
胖和尚提著燈籠轉身就要走,卻又像是想起什么,不放心地囑咐道:“施主,夜晚可千萬要緊閉門窗,無論任何人敲門都別答應,這廟里有不干凈的東西。”
他這句話說罷,便吹熄了燈籠,轉身離開。
季雪燃將趙時寧背至房間內,將她放到凳子上,又摸著黑尋到蠟燭將蠟燭點燃。
等房間里燃起燭火,照亮了只有一張木床的狹小房間,季雪燃這才道:“若是無事,貧僧就先出去了。”
趙時寧目露不解,“你出去做什么?難不成是因為什么男女不可共處一室?”
季雪燃不語,但神情已經透露了他的所思所想,就是因為她說的原因。
趙時寧肯定不愿意,立即挽留道:“不行,你可不能走,方才那和尚可說了這寺廟里有不干凈的東西,我與那惡龍周旋現在靈力全無,這時候你可不能放下我不管!”
房間里只有一根白燭,隱隱照著一角光亮,燭火搖晃的黑影才墻壁上隨著風晃來晃去。
趙時寧偷偷將手指上帶著的避鬼戒指摘了,塞進儲物袋里,心安理得地做出更加虛弱的樣子。
“我沒有靈力對付鬼怪束手無策,你得留下保護我。”
季雪燃本來還有些猶豫,但趙時寧驀然捂住胸膛重重咳嗽了幾聲,極為虛弱可憐的樣子,心中的疑慮瞬間被擔憂掩蓋。
“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他好不容易尋到燭龍的蹤跡時,正好趕上趙時寧從空中墜落,想也未想就想要接住她,卻因力氣不支與她一起跌倒在蘆葦叢中,但好在他給她當了墊子,承接了絕大部分傷害。
“可要去尋郎中看看?”
趙時寧自然是裝的可憐樣子博取同情,她是身體虛弱加上摔傷腰痛,但也不至于成了動不動劇烈咳嗽的病秧子。
“沒有,方才被風嗆的,現在好了很多,但你不要把我單獨落在這,這里到處黑漆漆的,又這么荒涼,我真的害怕。”
對于季雪燃這種心腸柔軟的人,苦肉計是最管用的。
她心中喜歡他,就想著與他親近。
今日正是絕佳的機會。
傻子才會放過。
季雪燃聽她這樣說,心中才安定下來。
“你將我抱到床榻上好不好。”
趙時寧有了歇腳的地方,就漸漸滋生了困意,恨不得倒地就睡。
季雪燃不會拒絕她的請求,更何況她現在有腰傷,也只有他能照料她。
他微微彎腰,將她輕松抱起,抬步將她放到床上。
趙時寧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對他的心無雜念有些不滿,但又暗暗慶幸于他不為所動。
她是個既要又要的,既不想背負著忘恩負義的罪責,但又想要得到季雪燃。
若是他可以主動與她在一起就好了。
季雪燃將她放在床上,便要退出去,卻驀然被她拽住了衣袖。
趙時寧低垂著頭,手指無意識揪著衣角,“能不能請你幫我把鞋襪褪去,我腰上有傷彎不了腰……”
季雪燃起初想要拒絕,但她眼巴巴地看著他,咬著唇對他道:“若是你真的心無雜念,不過是褪個鞋襪,怎么著也不會妨礙你的修行,而我已經不屬于這里,俗世的女子清譽對我而言無稽之談。”
趙時寧怕他拒絕,又補充一句,“你若是不愿幫我,我穿著鞋襪睡覺也不是不行。”
“會臟了被褥。”
季雪燃說完這句話,便蹲下身子,將她的青色繡鞋脫下,堅硬的手指落在她穿著月白羅襪的腳踝。
趙時寧滿頭的墨發垂落于肩,神情懶散,碧色的長裙卻掩蓋不住瑩白的小腿,在這黯淡的夜色中格外刺目。
他可以做到視而不見。
但他瑩白腿上的紅痕卻擠入他的視線。
趙時寧打了個哈氣,像是在跟他分享一件趣事,“是鱗片刮的,那個畜生居然也有兩根,真的累死我了。”
第129章 幻夢
季雪燃按壓在她腳踝的力度驀然重了一些。
她“嘶”了一聲,嗔怪道:“你弄疼我了。”
他好像才回過神,刻意回避著她小腿上的紅痕,緩緩替她褪下羅襪,沉默著沒有說話。
趙時寧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平靜的神情,沒有得到預想之中的反應,癟了癟嘴,將腳縮回了床榻上。
“天晚了,我困了,要睡了。”
季雪燃瞥向她沾染污泥的裙擺,“將衣服脫下給我。”
趙時寧懵了一瞬,眼眸亮起,“脫衣服?”
他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她眼底灼熱的溫度像要將他燙傷。
“衣服臟了,我拿去洗。”季雪燃斂眸道。
趙時寧想說掐個決就好,不用這么麻煩,但她轉念之間就已經改變了主意。
“那你裝過身去,我換衣服。”
廂房實在狹小,除了桌子,就是一張木床,他幾乎是避無可避。
“我出去等你就好。”
季雪燃說完,不等她回答,就已經走出房門,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趙時寧呆呆看著燭火映襯下,房門上倒映的淺淺的身影,心中是說不出的復雜滋味。
“不是,怎么我是會吃人的妖怪嗎?有必要這么防著我嗎?”
狂風時不時刮動房門發出“咯吱”聲,季雪燃站在走廊下,平靜地看著黯淡的燈籠在冷風中胡亂地搖晃。
灰撲撲的僧袍單薄,冷風刺得骨頭生疼,他的心緒同樣不平靜,
同心蠱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再撕扯著他的理智,只要靠近她,體內瘋狂滋長的欲渴讓他感到作嘔。
這些情緒讓他覺得自己惡心,無顏面對佛祖,也無顏面對她。
他在冷風中站了好一會,咽下喉嚨中涌上的腥甜,心中默默念了許多遍經文,方才恢復平靜。
“季雪燃,我衣服換好了,你進來吧。”
聽到趙時寧喚他,他方才推門而入。
僅有手指長的蠟燭帶來的光亮微薄,趙時寧用被褥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她伸出不著寸縷的手臂,光滑的肩部落著搖晃的燭火的暗影。
季雪燃幾乎是狼狽地移開了目光。
趙時寧像是沒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并且指了指地上的幾件凌亂的衣服。
“忘禪師父,那就麻煩你了。”
她每次故意捉弄他時,通常都要用曖昧的語氣喊一遍“忘禪師父”。
好在門沒有關嚴,蒼天及時救了他,讓他沒那么窘迫,將本就微弱的燭火吹熄。
季雪燃迅速撿了堆在地上的衣物,清雅的聲音難得有些許慌亂,“我現在去洗衣服,晚些再回,你可以先睡。”
趙時寧故意道:“那你可要快些回,這寺廟里的臟東西要是趁你不在害我該怎么辦。”
“嗯。”
季雪燃抱著衣服出了門。
蠟燭熄了,門關了。
她聽著呼嘯的風聲,將被褥裹得更緊,躺在床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季雪燃借著月色走在鵝卵石上,手中端著尋來的木盆,木盆里是她換下來的衣服,沿著方才來的路走出寺廟。
寺廟旁有一條小溪,在溪邊洗衣服最好不過。
季雪燃并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皇室的出身也并沒有讓他自覺高人一等,習慣于奴役旁人,相反他這些年在寺廟中洗衣做飯樣樣都能。
只是他從未給女子洗過衣服。
很快就到了小溪邊,溪水寒涼但并未結冰,昏沉黑暗中隱約可聽見杜鵑的啼鳴聲,聽得讓人毛骨悚然。
季雪燃反倒由衷松了口氣,比起待在趙時寧身邊,這陰森森的荒野反倒讓他更自在些。
他并不常常念佛念經,佛祖說念經念佛是回饋給眾生靈,可季雪燃這些念到最后只一個“空”字。
他放眼看去滿目空空,佛說他輪回十世,此世便可成佛。
可季雪燃卻不明白,為何輪回十世,這世間卻還是那個世間。
他無心成佛。
只是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在寺廟里劈柴做飯也好,還是在外面渡人疾苦也好,這些年于他而言并無什么分別。
季雪燃沒什么所求,也沒什么妄念,所以很多時候心是靜的。
自從遇見趙時寧,這份心靜開始難以維持。
他蹲到緩緩流淌的溪水邊,將木盆里的衣物撥開,一件件拿著放入的溪水中清洗。
隨著風聲越來越刺耳,他手中的動作驟然停住。
那種被他死死壓抑住的陌生情愫,又開始在骨血中叫囂,擾得他難得安寧。
若不是他的心臟,又怎么會如此。
季雪燃的手沉陷于冰涼的溪水之中,對他的異樣再次感到由衷的惡心,他幾乎有種想剖開自己,剜開這顆心的沖動。
等到寒涼的溪水漸漸浸透他跳動的心臟,這種悸動也跟著平息,季雪燃方才收回通紅的手,平靜地將衣物仔仔細細洗干凈。
他洗她的褻褲時,心中是空的,可又不受控回想起趙時寧說的話。
她與那燭龍……
季雪燃深吸一口氣,就算她與燭龍再如何,那也不是他所能管得了的。
漸漸的,關于那句話挑起的繁雜念頭,也被他一剪而斷,不再生起半分波瀾。
等厚厚的云彩將月亮慢慢擋住,季雪燃終于洗好了衣物,端著木盆往寺廟中走。
他上次在三生河受的傷并沒有好,本來就是強弩之弓,趕了一天的路早已經身心俱疲,很想找個清凈的地方打坐一會,但他還在惦念著趙時寧讓他早些回去。
季雪燃將衣物晾在院子里,便輕輕推開門走進房屋內。
趙時寧害怕的臟東西并沒有到來,他隱約可以聽見她安穩的呼吸聲。
他看到大半被子都掉落在地面,腳步放輕,慢慢走至床邊,忍不住將被褥捻起,仔仔細細重新為她蓋好。
趙時寧睡得正熟,卻有些下意識的警覺心。
季雪燃替她蓋好被子,想要離開時,手臂已經被她完全抱住。
他試著抽回手,可略微動彈,趙時寧便蹙眉要睜開眼,季雪燃頓時不敢再動。
趙時寧睡著了,但越發膽大,從摟著他的手臂,到摟著他的腰身,將他箍得越來越緊。
他脊背僵硬坐在床側,幾番猶豫下,終究沒忍叫醒她,也不知該如何叫醒她。
季雪燃坐在昏昏夜色中,身心俱疲,手肘支撐在堅硬的床頭,漸漸也閉上了雙眸。
等月光徹底被黑暗淹沒,風都跟著停滯,門縫中的黑影像是流淌的墨水,緩緩爬入房內。
——
——
趙時寧驀然睜開了眼。
房間里的景象完全不是破破爛爛的寺廟,與之相反的是周圍的奢靡令人瞠目結舌。
“我這是在哪?我不是在寺廟中嗎?”
她還在怔愣之中,卻陡然聽到女子尖利的怒斥聲音,“妖妃,你辜負陛下對你的一片真心,與敵國奸細勾結,你會遭到報應的!”
趙時寧對此不明所以,被罵得莫名其妙。
她還未說話,就看到身著官服但披頭散發的女子陡然撞到了柱子上,血濺而死。
樣貌清秀的小太監顫顫巍巍地走向前,伸出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貴妃娘娘,蘇大人她……她死了!”
趙時寧想要起身去看,卻踩到拖地的裙子,差點沒原地摔個跟頭,她看到在手指上的殷紅蔻丹,以及繡著大朵大朵金絲牡丹的華麗長裙,還有滿身璀璨的珠翠,心里覺得無比茫然。
親娘呀,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有錢了。
“皇上駕到——”
她坐在位置上沒有動彈,腦袋里有無數個疑問,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分明她摔傷了腰,在寺廟的廂房里早早就睡了,臨睡前還叫季雪燃早點回來。
季雪燃哪去了?
趙時寧正想著季雪燃去了哪里,迎面熟悉的檀香味已經將她完完全全籠住。
他緊緊地抱著她,哄著她,像是在哄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好像剛才逼死那女子的不是她,反倒是那女子讓她受了驚嚇。
她腦袋里的那些疑問盡數都消散了。
好在季雪燃也在這。
不好的是,季雪燃好像失了智。
她和他這是在演什么話本子。
妖妃和昏君?
“季雪燃……”
趙時寧試探性地喊他的名字,還是不敢相信這是他。
“嗯?”季雪燃松開了她,語氣溫柔地安慰她,“方才可是嚇著了?”
趙時寧呼吸一窒,呆呆地搖了搖頭。
讓她無比驚詫的是,眼前抱著她的人與季雪燃的樣貌一模一樣。
不過不相同的是他滿頭如墨的長發金冠束起,明黃的龍袍卻將他清雅的面容襯得有幾分說不出的鋒利之感,讓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懼。
這真的是季雪燃嗎?
趙時寧忍不住心生疑問。
她不死心地繼續問道:“你真的是季雪燃嗎?”
他卻像是聽見什么有趣的事,琉璃色的眼眸里的寒冰慢慢融化,終于有幾分獨屬于季雪燃的悲憫柔軟。
“還真是嚇傻了。”
季雪燃猝然將她抱起,迅速抬步走向房內。
她“呀”了一聲,被季雪燃抱著的空隙,偷偷覷了眼下方的渾身是血的女子,越發摸不著頭腦。
趙時寧在心中喚了幾聲系統,生子系統也像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難不成她入了什么幻境,季雪燃也好,還是死掉的女子也好,都是她在這幻境中做夢呢,所以才喚不出系統。
趙時寧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那我又是誰?”
她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胸膛。
季雪燃已經將她擱在了床榻上,頃身伏在她身上,依舊還是出塵的姿容,可卻有著說不出的欲色。
好像神壇之上供奉的玉佛,因著她而徹底墮落。
他微涼的手指撫摸著她的唇,指腹將她唇上的口脂慢慢抹去。
“你又能是誰,阿寧,你自然是我的妻。”
第130章 折辱他
趙時寧聽到這話,更加篤定了她這是在做夢。
什么叫她是他的妻。
這種牙酸的話……怎么也不像是季雪燃能說出的。
她明明記得她好端端在禪院睡覺,怎么一覺醒來就到了這鬼地方。
該不會面前的季雪燃是什么妖邪偽裝的,入她的夢來吸取她的陽氣。
暖閣里燒著的香讓她暈暈乎乎的,季雪燃出塵的面容也漸漸變得有些模糊。
但她只要想到面前可能是吃人的妖怪,身體頓時宛若繃緊的琴弦。
季雪燃想擁她入懷中。
趙時寧連忙將手抵在他胸前,咬住方才被他撫過的下唇,短暫的疼痛讓她意識清醒了一些,她語氣變得僵硬,“你想做什么?”
季雪燃琉璃般的眸緊盯著她,眼眸變得黯淡,像是為她的防備抗拒而難過,“你在厭煩我,是嗎?”
趙時寧聽不懂他說的話,她又不認識他,這是在演的哪出戲。
她想也不想推開他,“你說什么呢?我聽不懂。”
華麗繁雜的頭飾相互碰撞,暖閣里開滿了嬌艷的奇花。
趙時寧警惕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這是哪?你到底是誰?你能不能別裝成季雪燃了。”
暖閣里燒著的香越發濃郁逼人。
季雪燃扣住了她的手腕,“你在為那個琴師而疏遠我嗎?你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
趙時寧甩開了他的手,“什么琴師,你有病吧。”
她一言不發地盯著金瓶里的牡丹,每走一步云肩上墜著的東珠胡亂地晃,這里的一切都是她所能想象到極致的奢靡。
趙時寧提著寬大的裙琚走至敞開的窗前,眼前又是另一番開闊的景象,站在這里,她可以俯瞰整座城池。
“只要你留下來,這里的一切都會是你的。”
“季雪燃”慢慢走至她身后,攬住了她的腰身。
趙時寧這次沒有再推開他。
她站在窗前佇立了許久,過了好一會,才側過頭。
不得不說季雪燃生了副清雅出塵的好皮囊,縱使這皮囊下藏著的不知是什么東西,但趙時寧就是移不開眼。
她唇角彎起:“一切都會是我的,包括你嗎?”
“季雪燃”點頭,將她攬得更緊。
趙時寧靜靜地盯了一會手腕上的玉鐲,“這里的一切看起來都很好玩,而且不用負責,只可惜姑奶奶我沒空陪你玩過家家。”
她一把摔開了“季雪燃”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暖閣,方才撞住而死之人的尸體已經被處理干凈,富麗堂皇的殿內即便是白天也燃著排排的蠟燭,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若非她謹記自己非夢中人,只怕遲早要迷失在這。
趙時寧一步步朝著殿門走去,潛意識里告訴她,只要走出去就可以逃離這場夢。
“阿寧你與本宮相識多年,情同姊妹,本宮欲將你獻給圣上,你可愿意?”
……
“賤人,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勾引本宮的兒子!賤人!”
趙時寧腳步陡然頓住,她多了一段本該不存在的記憶。
就是在這座的宮殿里,頭戴鳳冠的女人瘋了般掐著她,揪著她的頭發,咒罵她怎么敢勾引她的兒子。
年輕的太子擋在她身前,挺拔如竹,“母后,兒臣早已頃心阿寧,請母后成全。”
恰在此時,“季雪燃”追來。
“小姨,連你也要丟下我嗎?”
趙時寧突然舍不得走了。
這話本子屬實炸裂。
尤其頂著她和季雪燃臉演出來的話本子。
她好想知道這出戲的結局。
一旦不想離開的念頭浮起,趙時寧就再也走不了了。
她的身體卻開始搖搖欲墜,與此同時身體的力氣在抽離,包括僅剩不多的理智,隨后身體一軟跌在了季雪燃懷中。
她殘留的意志力告訴她,這里是一個夢幻的陷阱。
她不是戲中的人,只是個看戲的過客。
可那么一段簡單的回憶,迅速侵占著她原本的記憶。
“你到底是什么鬼東西?”趙時寧咬牙道。
“季雪燃”對她的斥責恍若未聞,“小姨,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不就是個琴師,我再賠你幾個便是。”
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小太監。
小太監立即了然,重重拍了拍手,“你們幾個都進來吧。”
側門的珠簾陸陸續續被掀開,很快殿內進來好幾位樣貌不凡的樂師。
樂師們席地而坐,或是吹簫,或是彈琴,演奏起悠揚好聽的曲子。
“上次勾引你的琴師,我將他處置了,這幾個你要怎么玩都可以,只是須得我在你身側。”
她起初還會掙扎幾下,但隨著他輕聲的安撫,她倉惶緊張的情緒徹底消失不見,頭腦也不復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混亂。
“留下來,好不好?”
“季雪燃”附在她耳畔低聲呢喃。
趙時寧沒再掙扎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打量這幾位樂師。
——
夜梟嚎聲刺耳,夜深露重,季雪燃驟然睜開雙眸。
慘淡的月色透過窗欞在地面鋪了一層淡淡的水霧,他借著月色望向安安穩穩躺在床上的趙時寧,心中稍稍安定。
她睡得并不安穩,即使在睡夢中還是擰著眉頭,像是陷入*了夢魘。
季雪燃神情微凜,指尖彈出金色的柔光,瞬間伏在趙時寧夢中的魘獸跌落至月色中,魘獸沒有具體的形狀,像是一灘黑色的流沙,被金光釘在原地。
“趙時寧,醒一醒。”
季雪燃喚道。
魘獸依靠人的夢境為食,通常并不會害人性命,但這只好像不一樣。
趙時寧不僅沒有醒來,反倒睡的越來越沉。
“沒有用的,除非她自己愿意醒來,但誰會愿意從美夢中醒過來呢。”魘獸發出稚童的聲音,天真又爛漫,“你這和尚,我可是在幫她,人世間這么苦,能活在美夢中一輩子該有多好,你非要打攪她做什么。”
每個到這座寺院留宿的人魘獸都會賜予他們美夢,除了這個六根清凈的和尚。
“她有前程萬里,為何要活在夢中?”季雪燃聲音驟冷。
“是嗎?可我觀她命格,天生爛命,如今也不過僥幸茍活,遲早會死的,不是今日,也會是明日……”
魘獸話未說完,便被金光打中,致使它哀嚎一聲,再也說不出那些晦氣的話。
“嗚嗚嗚……好痛啊……疼死我了……”
“如何救她?”
季雪燃語氣溫和,只是平靜地望向魘獸,他的身體幾乎淹沒在黑暗中,卻無端讓魘獸開始懼怕。
“她若是不愿醒來,你救不了她的……除非你入她的夢中,把她喚醒。”
魘獸這樣說著,不禁發出詭異的笑聲,“不過你要是不能叫醒她,你也會被困在她夢中的,你確定要救她嗎?若是因為她毀了這身修為可不值得。你可是要成佛的。”
“如何入她的夢。”
季雪燃沒有絲毫猶豫,指尖的佛珠捻過一珠。
在這寂靜如海中,趙時寧雙眸緊閉,好像是累極了,現下只是在沉沉入睡。
她一直忙于奔波,也很久沒有這么好好休息過。
季雪燃心中升騰起懊惱的情緒,責怪于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比起讓人陷入美夢,魘獸更熱衷于創造各種千奇百怪的夢境,在一旁偷窺著夢中人如何將這夢境演下去。
季雪燃本人親自入它創造出的夢境,可是魘獸求之不得的事情。
若是佛子陷在夢中一輩子,那可再有趣不過了。
魘獸迫不及待道:“只要你牽著她的手,想著她入睡,就可以入她的夢。”
季雪燃牽住了她的手,用手腕的佛珠將兩人的手纏住,輕輕地側躺于床榻的邊緣,閉上了雙眸。
魘獸流沙般的身體被金光釘在原地,像是一灘濃厚的墨汁。
“佛子大人,求您放開我吧,我都告訴您怎么入夢了,您快將我放了我吧嗚嗚嗚。”
又有一道金光彈出,封住了魘獸喋喋不休的嘴。
——
“夫君,這幾年可真是委屈你了,但我沒別的法子,若是讓別人知道你還活著,我這帝位還如何坐的名正言順呢。”
明明是在安撫他,可說話時的語氣卻透著掩飾不住的殺意。
季雪燃的手腳被凍到麻木,他試探性地抬手,卻聽見鐵鏈碰撞的沉悶聲。
“你這些年對我很好,我就算不念著夫妻情意,也該惦念著姨甥親情,所以我不殺你。”
她按住了他的手,溫熱的指尖摩挲著他冰冷的皮膚,“就算在暗室里關了三年,夫君還是難掩風華……”
可能是長久沒有得到回應惱了。
她柔情的話剛說完,就已經不耐煩地掐住了他的下頷,水蔥般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語氣惡劣,“你為何不看我?要不是你有這副好皮囊,朕早就想殺了你。”
季雪燃慢慢睜開了眼,率先入目的是她眉心的紅色花鈿,像是刺目的血痕,再而是她那雙看似含笑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他,鬢邊牡丹,她一身暗色華裙,盡顯冷然。
不像趙時寧。
可這就是趙時寧。
季雪燃堪堪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只穿著單薄的衣物,手腳皆被鐵鏈困住,眼下是她的階下囚。
他不懂這樣的夢境為何令她沉湎其中,暗暗思索著如何從夢中喚醒她。
寬闊的暗室里不見半點光亮,只燃著一支短粗的蠟燭,季雪燃借著這點光亮看清了暗室里的陳設。
除了僅有的一張床榻,墻上還掛著密密麻麻的刑具。
他低頭瞥見衣袍下的還未愈合的疤痕,不像是刀傷,倒像是……
趙時寧站在墻邊挑選了許久,還是拿了最趁手的鞭子。
這些年她倒是養成一個怪異的癖好。
熱衷于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