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仇恨的吻
“故人?”
季雪燃聲音很輕,像是這香案上裊裊的檀香,讓人心生寧靜。
趙時寧一身白衣跪坐在他身前,眼眸中凄婉哀涼掩藏不住,好像真的是個為情所困的癡情人。
“是啊,不過他已經死了……我放不下他,所以忘禪師父,你能不能幫幫我?忘禪師父,你就幫助我脫離這苦海吧。”
季雪燃沉默了一會,“施主要貧僧如何幫你?”
趙時寧不假思索道:“師父可以扮作我心中的那人,這段時日留在我身邊……陪著我做這人世間的尋常夫妻可好?”
“荒唐。”
季雪燃手中沒有了佛珠,也好像沒了讓他心生平靜的良藥,空氣里盡是她檀香混雜著鮮血的甜味像一只蟲子往身體里鉆,他連體面的姿態都快要維持不住。
趙時寧心中得意,暗諷他也不過如此,在這同心蠱的作用下,也堅持不了多久。
她敬畏佛,可心中又沒有佛。
趙時寧自從踏入這間佛堂,心里就已經想了一萬次,如何將季雪燃壓倒在這佛前的蒲團上。
“師父,你怎么生氣了?可是我說錯了什么話。”
趙時寧眼睛一眨,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突然想起地捂住了唇,“哦,我倒是忘了,你們出家人是不能成親的。”
“師父,我說這些話沒有冒犯到你吧。”
她眼眸里飄著些許歉疚,想趁機貼近他,揪住他衣服,再占他些便宜。
季雪燃卻早已起身,后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故意貼近。
趙時寧心中暗惱,想罵他油鹽不進,可仔細觀察季雪燃,他也并非毫無波瀾。
至少他一直平穩的呼吸,此時此刻是亂的。
不知寺廟中何處響起一陣鐘聲。
清遠悠揚,梵音陣陣。
季雪燃的那些不平靜,也隨著這陣鐘鳴之聲,盡數消散。
他眼眸清明如鏡,雙手合十,“施主,可否將施主故人的姓名告知貧僧,貧僧可以為他誦往生經,渡他早日往生凈土。”
趙時寧要的何嘗是這個,她求的是想與他春宵一刻,而不是什么念經渡人往生凈土。
她折騰半天,白廢這么多口舌。
他就跟她說這些。
更何況哪有什么故人,不都是她現編的。
“不必麻煩師父了。”
趙時寧也有些惱了。
她僅有的幾段感情經歷,習慣了被哄著供著捧著,平日里勾勾手指,就有男人上趕著給她當牛做馬。
在季雪燃這縱使再收斂著脾氣,但耐心也就這么一點。
今日的耐心已經耗沒了,她現在得去別的男人那尋點樂子,明日再接著來季雪燃這裝模作樣。
趙時寧倒沒說什么“小娘子,我們且走著瞧”,然后用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把季雪燃給得到。
她偷偷盯著季雪燃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又恰好被他轉身逮了個正著,又擠出了一絲不自然的笑容。
季雪燃怔愣了片刻,他還未見過如此鮮活的人。
縱使被翻了白眼,也沒有惱怒,反而情不自禁彎起唇角,恍如初雪消融。
趙時寧被他這笑容晃花了眼,她沒讀過什么書,說不出這只種什么感覺,一時間只覺得漫山遍野開出了爛漫的花。
她轉過身往山下走時,心還在噗通噗通地跳,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
方才雪停止落下時,太陽也跟著慢慢爬到天邊。
趙時寧覺得走在太陽底下,身體熱烘烘的,溪邊的積雪在緩緩融化,清澈的太陽金燦燦又刺目的光晃得她有些暈眩。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原來是心動。】
她站在溪邊站了一會,才堪堪緩過這陣不正常的心跳,還不忘為自己找補:“這人怎么那樣啊,不給睡又要勾引我。”
這回系統沒有再回答她。
趙時寧在溪邊吹了會風,卻沒有再回去找他。
她是喜歡溫柔干凈的男人,但這種男人天底下多的是。
趙時寧不至于在季雪燃這棵樹上吊死,為他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她知道人間是有南風館的,準備去找幾個溫柔可人的小倌,彈彈琴跳跳舞給她看。
司鶴南她現在沒有點數兌換避孕藥,還是先不碰他,也先別靠近他,否則再做出些無可挽回的事情。
她將自己今日的行程規劃的特別好,連晚上再去哪個大酒樓吃什么喝什么都想好了。
竹林周圍迅速被濃厚的血霧圍繞,連方才懸掛在天上的太陽也消失不見,黑壓壓的天邊陰云密布,天地之間昏沉一片,不多時下起了連綿血雨。
趙時寧眼見著地上的積雪成了血色,雨水混著濃厚的血霧,讓她根本不知該往哪里走,好像陷入了重重迷障。
幾聲瘆人的烏鴉叫聲響起——
趙時寧連忙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有幾只血鴉虎視眈眈地盯著她,血鴉暗綠的眼睛在濃重的血霧中閃爍著陰森的光芒,光是這樣看著便讓人心生恐懼。
趙時寧知道這些血鴉來自酆都城,她迅速拔劍,利落砍了朝她攻擊而來的血鴉。
可這僅僅才是開始。
趙時寧聽到更加刺耳的聲音,她飄浮在空中,遠遠看過去又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血鴉,隱約有幾百只那么多,急匆匆地朝著她飛來。
若是往常她定然駭得倉皇而逃,或者跪地求饒。
可她現在已經洗出了火靈根,不久前又在系統商城里花了一萬五兌換了一把烈焰劍。
面對這些帶毛的東西,趙時寧現在根本一點都不虛。
她掌心匯聚的青色靈力緩緩傾注在烈焰劍上,手中提著的劍的周身驟然浮現青色的光芒,像是燃起了青色的火焰。
趙時寧飄在在這蒼茫的血霧之中,血色的雨滴不停地落下,沒一會就將她今日穿著的白色衣袍打濕,像是浸透了一身的鮮血,在這血色之中顯得凄婉驚心。
她眼皮緩緩掀起,瑩白的臉上同樣沾染著血滴,血色的袖袍隨著風蹁躚如蝶,她手中提著的燃起青色火焰的劍,對著血鴉群迅速斬落。
劍意裹挾著烈火迅速在血鴉群中炸開,青色的火光席卷著血鴉群,沒一會就將鴉群燒了個干干凈凈,化成了一團黑氣消散在竹林間。
趙時寧踩在積雪上,這四周的血霧仍然沒有散去。
“到底誰在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齊不眠你別躲了,我知道就是你搞的鬼,你怎么這么惡心,天天就知道搞這些下三濫的玩意。”
“不過幾日不見,你倒是長進不少。”
隨著這懶倦的話音響起,這天上飄落的血雨也驟然停止。
趙時寧順著聲音望過去,頓時火冒三丈。
“果然是你!”
齊不眠姿態散漫地坐在樹枝上,及足的發今日束了起來,繡著繁雜暗紋的玄色衣擺拖曳而下。
“為何不能是我。”
齊不眠緩緩飄落而下,赤足踩在了積雪上。
“這世上除了我想殺你,還有別人嗎?”
他一步步緩緩走近她,每一步生出了血色的蓮花,美得觸目驚心。
他腳腕上扣著個艷紅的紅繩,更襯得他膚白如雪。
“這世上想殺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遲早有一天我要……”
趙時寧本想說遲早要殺了他,但轉念想到齊不眠會讀心術,不免想起上次捉弄他的那件事。
不得不說還怪好玩的。
她不僅沒有退后,反而走近她一步。
“你不是有讀心術,有本事你自己猜唄。”
齊不眠暗綠色的眸在她身上掃過,果不其然又看見了一些她想的那些淫穢畫面。
這次與上次的略有不同,上次是他衣衫不整,手腳都被鐵鏈纏著,挺著孕肚跪在床邊。
這次是他渾身鞭痕,滿身淤青,赤身luo體被她踩在腳下,卻還在像條狗一樣,卑微祈求地親吻著她的腳背。
“你也就這點把戲?”
齊不眠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釋放出強大的威壓,隨即一團黑氣緊緊纏繞著趙時寧的脖頸。
趙時寧當即脖頸被扼住,難以呼吸,巨大的威壓讓她胸腔翻江倒海,隨時都能嘔出一口鮮血。
可她卻仍舊不知死活地挑釁著他。
“我這點把戲,不也讓你動了殺意,齊不眠要殺就趕緊殺,磨磨蹭蹭做什么,還是你想你看到的那些都與我實踐一遍?”
趙時寧氣人的本事一流,就這樣還不忘折磨著他,反復在腦海里想著那些羞辱他的場景。
齊不眠暗綠色的眸如森森鬼火,嘴上說著她的把戲幼稚可笑,可實際動作卻像是恨不得立即掐死她。
趙時寧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她眼眸死死地盯著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卻在偷偷聚斂著烈火,“你怎么還不殺了我?不會真舍不得吧?”
齊不眠是鬼族,至陰之體。
她前不久洗出這火靈根正好克他。
趙時寧掌心凝聚的的靈力,重重打在了他胸口。
她可以清晰聽見皮膚被炙烤的聲音,但齊不眠卻好像根本不在乎這點疼。
“你師尊都殺不死我,就憑你?”
齊不眠與她距離得很近,像是情人間的低語,可是他吐出的冰涼氣息像是陰冷的蛇,一圈一圈地將她勒得越來越緊,讓她難以呼吸。
趙時寧自然知道她殺不死他。
齊不眠千年修為的鬼王,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被她殺了。
她也不過是想讓他疼。
趙時寧手腳都被鬼氣給束縛住,完全動彈不得,無論是萬殊的仇還是引玉的仇,都讓她氣血上涌。
偏生齊不眠又離她這么近。
趙時寧想也不想,踮著腳,咬住了他的唇。
齊不眠立即就要推開她,可她卻更靈巧地深入,已經含住了他的舌尖。
“不許推開我。”
他身體驟然僵住。
趙時寧已經死死咬住了他的舌頭像是要將他的舌頭咬斷。
縱使他身體并無實體,只是縹緲的鬼魂,但舌尖上劇烈的疼痛,還是讓齊不眠有些意識模糊。
偏生這時刺目的金光破開了血霧,耳邊隱約有煩人的梵音響起。
趙時寧已經推開了他。
她匆忙奔向站在金光中的和尚,對著那和尚道:“忘禪師父,快點收了這惡鬼,替天行道!”
第112章 心動
趙時寧急匆匆跑到季雪燃身邊,身體中那股被鬼氣纏身的窒息感,才開始慢慢消失。
她想也不想立刻躲到了季雪燃身后,好似是被齊不眠嚇得魂不守舍,花枝亂顫。
趙時寧迅速抽出帕子擦眼淚,哭啼啼地指著齊不眠,還不忘對著季雪燃控訴道:“忘禪師父,快收了這惡鬼!方才他居然還強吻我,想要毀了我的清白!”
趙時寧也不知季雪燃看沒看見她與齊不眠親在一塊,但不管如何她也不會承認是她主動的。
她與季雪燃還沒成事,斷不能讓季雪燃誤認為她是個濫情的女子。
“忘禪師父,他要殺我,求你救救我。”
趙時寧死死躲在季雪燃身后,她終于得了機會近他的身,手緊緊揪著他的僧袍。
除了四周越來越濃的血霧中濃郁刺鼻的血腥味,她聞到了蓮花的清香混雜著淡淡的檀香,好像也跟著驅散了這令人作嘔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體內母蟲的作用,她平白無故覺得有些渴,身體也不由自主離他越來越近,姿態越來越可憐,就是吃準了他那顆慈悲為懷是心。
“師父,我剛才真的快要被嚇死……”
季雪燃因著她的貼近身體僵硬,但聽著她斷斷續續的哭聲,終究心生憐憫沒有將她推離。
他慢慢轉過頭,澄澈的琉璃眸中帶著些安撫的情緒。
齊不眠冷眼瞧著趙時寧演了半天戲,終還是忍不住嘲諷出聲:“呵,怎么又換了個男人?”
他抬手擦去從唇中溢出的血,表情似笑非笑,暗綠色的眸透著冷意。
更巧的是,她現下勾的這人還是他的老熟人。
趙時寧生怕齊不眠繼續詆毀她,毀壞她在佛子心中的形象。
她連忙從季雪燃身后走出,兇巴巴地瞪了齊不眠一眼。
“你這人怎么盡胡說八道,能不能別胡言亂語,我與忘禪師父之間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沒有。”
齊不眠冷嗤一聲,“你腦子想的那些東西,可敢親口告訴你身側的忘禪師父,要不我幫你說?”
“你敢!”
齊不眠不過三言兩語,趙時寧就被他氣得跳腳。
要不是季雪燃在場,她只恨不得撲上去再咬他幾口。
剛才就該把他舌頭咬斷。
趙時寧咬牙切齒地想道,在心中又把齊不眠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齊不眠微微蹙起眉,他自記事時起就是孤魂野鬼,根本沒有父母。
她心中的那些咒罵于他而言不值一提,只是舌尖愈演愈烈的刺痛讓他心堵。
季雪燃自始至終波瀾不驚,若是尋常普通人見到這血霧環繞的可怖景象,早已駭得六神無主,跪地求饒。
他現在甚至只是個凡人,還不是從前那個修為高深的佛子。
齊不眠緩緩抬手——
方才已經被燒成灰燼的血鴉,迅速又從血霧中重塑身軀,再度發出難聽嘶啞的叫聲,迅速扇動著流淌著污血的翅膀,大群大群的環繞在竹林中。
趙時寧已經做好了防備的姿態,精神全部凝聚在血鴉身上,隨時準備掏出弓射出一箭,將這群血鴉再給燒了。
這成群結隊的血鴉突然襲向默然站在原地的季雪燃,這群血鴉比方才襲擊她的速度快了許多,像是一陣迅猛的風,趙時寧甚至連抽劍都來不及。
隨著一陣刺鼻的血霧,季雪燃就被這群血鴉團團圍住,像是要將他完全淹沒。
趙時寧心都快涼了,迅速后退,飄浮在半空掏出凌霜弓,凝聚起靈力。
“你想讓他死,就盡管燒。”
齊不眠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他衣袍上濃郁的夜曇香氣,強勢地鉆入她的鼻尖,占據著她的感官。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這次來人間不就是想殺我的,為什么要傷害無辜的人?季雪燃又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趙時寧將手中靈力聚起的箭對準了他的心口。
“殺你?我若真的想殺你,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
齊不眠綠色的眸緊緊盯著她,華麗的衣袍隨著風獵獵吹動,像是只漂亮但卻惡毒的艷鬼。
趙時寧卻不吃他這套。
“你就算沒想殺我,也沒安什么好心思,你不想殺我無非就想看著我倒霉!”
齊不眠對她這句話不置可否。
“你現在這是做什么,想讓我親眼目睹他死在我面前嗎?他是無辜的!”
趙時寧將凌霜弓一收,準備直接飛到血鴉群中去救佛子。
“若是想死,你盡管去,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
“他將我的惡鬼地獄清了個干凈,又怎么會是無辜之人。”
萬殊身上的噬心咒被解去,齊不眠立即便知曉,今日是特意來尋的趙時寧,遇見季雪燃也只不過是偶然。
趙時寧聞言卻仍舊冷笑,想也不想諷刺道:“是啊,他將地獄的惡鬼全部渡化,讓它們不用遭受永世折磨。佛子這么厲害,怎么沒有渡化你這只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呢?”
她慢慢湊近他一步,用最惡毒的話詛咒著他,“你也只配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永生永世遭受折磨,不得超生。”
齊不眠在乎的卻是另一件事。
“趙時寧,你怎么這么生氣,該不會是愛上季雪燃了吧?”
他綠色的眸中泛起暗潮,有諷刺也有嘲弄,“從前你的那些男人,可沒有讓你這么憤怒過。”
趙時寧陡然愣住,又像是因為他的話,明白過來自己的心意。
齊不眠會讀心術,他是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
她怎么可能不喜歡季雪燃。
在她還是個瘦弱如枯草的小乞丐時,就已經在偷偷喜歡著他。
他是這世上第一個給予她善意的人,這份善意干干凈凈,沒有欺騙算計。
她為何不能愛他。
從前趙時寧不知道謝臨濯真正目的時,她想她也曾同樣偷偷愛著謝臨濯,將愛著季雪燃那份連同愛著謝臨濯。
然后幻夢破碎。
趙時寧心中所想,心之所感,盡數傳遞給了齊不眠。
夜風吹動他束起的長發,齊不眠孤身站在霧中,神情茫然地捂住心口。
她如春雀振翅的心跳,急促又鮮活,以至于讓他忘記了。
他是個孤魂野鬼。
根本沒有心跳。
趙時寧想清楚了這一切,義無反顧飛向了季雪燃的方向,徒手用劍,一劍劍劈開了圍繞在一起的血鴉。
黑壓壓的血鴉群里,除了嘶啞凄厲的鴉聲,季雪燃從頭至尾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趙時寧聽多了他割肉飼虎的故事,幾乎以為他又將自己肉身喂給血鴉,欣然赴死了。
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忍不住心底著急。
若是季雪燃就這樣死了,這世輪回結束,他是不是就該成佛了。
若是他真的成了佛,去了三生天,哪里還有她什么事情。
“季雪燃,你死沒死啊?!”趙時寧忍不住喊道。
她話音剛剛落下。
周圍被血霧籠罩的樹無風自動,隨即是撲鼻的蓮香,慢慢驅散著周遭的血霧。
趙時寧神情一凜,緊盯著血鴉包圍著的地方。
本來這金色光芒還很柔和,在鴉群中一圈圈如同漣漪般蕩開,耳邊猶如梵音陣陣,像是有佛在耳邊低語。
齊不眠心緒凌亂,一時連躲避都忘記,被這金光擊中,驟然吐出鮮血。
柔和的金光越來越耀眼,叫聲凄厲的血鴉漸漸恢復平靜,隨著一聲低低的輕嘆聲,渾身血污的鴉群轟然散開,變成了一只只黑色的鳥兒,飛往了四面八方。
季雪燃孤身站在原地,雪色僧袍滴血未沾,長身玉立,廣袖蹁展。
天又漸漸恢復了明朗,好像剛才的血霧漫天只是一場幻覺。
齊不眠不知何時居然離開了。
趙時寧頓時松了口氣,快步走到他身邊,關切地問道:“季雪燃,你沒有事情吧?剛才你可把我嚇死了。”
她又注意到他還挎著個箱子,“你這是要去哪?背著個箱子做什么?箱子里裝的是什么?”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真真切切地關心著他。
季雪燃雙手合十,目光澄凈,絲毫沒有受到方才被血鴉包圍的影響。
“多謝施主關心,貧僧沒有事情。”
趙時寧撇嘴,“你還沒告訴我你打算去哪呢……不過我都聞到里面的藥味了,你是不是打算去山下賣藥?”
季雪燃卻沒有否認,抬步往山下走。
趙時寧經歷過這一遭驚險,連要去南風館找小倌喝酒的事都忘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季雪燃身后。
季雪燃微不可查皺了皺眉。
兩人一路來到山下,季雪燃沒有進城,而是越走越遠,直至周圍越發荒涼。
趙時寧遠遠的看見有一座村落。
果不其然季雪燃往郊外的一處村莊走去。
趙時寧走得有些煩,若是尋常早就跑路了。
但又怕齊不眠回來尋仇,所以她還在繼續跟著他。
“施主請止步。”季雪燃轉過身,神情平靜。
“為何?難不成你要做什么壞事,想要隱瞞著我?別想瞞著我。”
趙時寧不僅沒有因他的話停下腳步,而是抬步走進了這郊外破敗*的村莊。
村子門口時不時有烏鴉飛起,趙時寧才經歷過被一群血鴉包圍著,現在看見烏鴉都忍不住心中發怵。
“施主,此處村落有疫病,染病者渾身潰爛生膿,樣貌可怖。我知施主并非凡人,無懼疫病,但村中餓殍遍野,觸目驚心,并非尋常人所能承受。”
季雪燃終是出聲阻止,說出了他不忍提及的現狀。
趙時寧也眼尖地瞥到不遠處躺在門前的人。
“原來是這樣,所以你是來給這些村民送藥的?可你是**凡軀,你就不怕染上瘟疫嗎?”
季雪燃沒說話,用帕子遮掩住口鼻,而急步走至村民身前。
趙時寧只瞥一眼,差點將隔夜飯吐出。
那村民的手臂已經完全爛了,上面蠕動著白花花的蛆蟲。
而季雪燃蹲在村民身前,神情自若。
第113章 埋胸
村民腐爛的皮肉上覆蓋著黃色的膿液,白花花的蛆蟲密密麻麻的遍布老人的大半個手臂,不光是視覺上的沖擊,更重要的是那種撲鼻而來的腥臭味。
趙時寧是個嗓子眼淺的,就算站在季雪燃身后,但盯著那白花花的蛆蟲,聞著這難聞的臭味,都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她實在是受不住這味道,一溜煙躲到槐樹后面,扶著樹彎著腰大吐特吐。
這些日子都沒吃過飯,她連吐都吐不出東西,干嘔了好一會,這才緩解了些許不適。
“這是究竟什么鬼地方。”
她眼角還泛著生理性的淚花,無力地靠在槐樹上,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就是老鴉的哀鳴,到處蕭殺又荒涼。
昨日下了場雪,村落里的房頂都鋪著厚厚一層雪,河水早已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唯有一搜破船呆在河岸,船上三三兩兩站著幾只烏鴉。
趙時寧腿一蹬跳了上光禿禿的槐樹,眺望著這破敗不堪的村落。
天色已經臨近黃昏,按理說到了做飯的點,家家戶戶房頂都該炊煙繚繚,可此時此刻卻死寂一片,好像這村落之中已經不剩幾個活人。
她又從槐樹飛到季雪燃身邊,有些惴惴不安道。
“這村子里好像沒什么活人,我們還是趁著天黑前離開吧。”
季雪燃正蹲在老者身前,冷玉般的手扶著老人尚未腐爛的手臂,神情平靜專注,仔仔細細地用木鑷將蠕動的蛆蟲一只只挑出。
“嗯,這兒天黑后危險,你不要亂走,等會我們一起離開。”
他今日按時出門,但半路遇見齊不眠生了些變故,否則也不會臨近黃昏時才到村莊。
趙時寧聽他說晚上有危險,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連季雪燃都說有危險,那又該是何種危險境地。
【你手指上還有上次兌換的避鬼戒指,百鬼不侵,完全可以在人間橫著走,保護你的小嬌夫。】
她聽著系統的話,心中稍稍安定。
季雪燃阻攔她前來還是有道理的,她就算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但面對這白花花的蛆蟲,不反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季雪燃卻好像無知無覺,熟練地為老者清理傷口,然后上藥,再用白布包扎。
他穿著寬大素樸的僧袍,看起來身體單薄,但卻輕易扶起昏迷在地面的老者,身體支撐著老人,將他送進了身后的屋中。
趙時寧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人。
從前她都以為佛子這樣的人,就好像是是不可攀折的花,懸掛在天邊的月亮。
高高在上,假仁假義。
更多時候無非是講講經文,念幾句阿彌陀佛。
可真當趙時寧見到他,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這么一回事。
她真的還從未見過這么接地氣的神仙。
他成日不僅劈柴做飯種地念經,還要救人渡鬼,好像他存在這世上的意義,就是去當一個善良的人。
趙時寧從前天然地仇恨高高在上的神仙,也常常心生不甘和嫉妒別人天賦異稟,輕而易舉就能得到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但她面對季雪燃時,還真沒嫉妒過他。
這么苦修十輩子,每次都為了渡化別人慘死收尾,這佛就該他去當。
趙時寧沒有跟著進去,而是蹲在原地盯著罐子里的蟲,隨意抓了把土撒進了罐子里,想著這蟲估計也有毒,又忍著惡心直接點把火給燒了。
等季雪燃推門而出,趙時寧不解地問道:“為何朝廷不派人來醫治這些百姓?只是光靠你一人如何能行。”
季雪燃眼眸如池中冷月,聲線難得有些涼意,“朝廷派來的太醫死在了這,村子便被徹底封鎖,這里的百姓也只能等死。”
他站在黃昏暮色中,像是縹緲的云霧,風一吹就散。
趙時寧忍不住問道:“那這村子里還有幾個活人?”
“只剩這老者一人。”季雪燃嘆了一聲氣。
他親眼目睹這幾十人慢慢死去,無數方法用盡,卻又無能為力。
趙時寧也跟著沉默,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覺得這些村民實在是可憐。
她儲物袋里還有未用的護身符,于是拿了一張貼在了房門上,用以保護老人。
“天快黑了,我們還是走吧。”
季雪燃點了點頭,背起藥箱。
兩人正欲離開,突然狂風大作,突然響起了一陣啼哭之聲。
趙時寧順著哭聲的方向看去,卻見一個扎著羊角辮,穿著紅棉襖的小女孩坐在村中道路中央,兩只肥嘟嘟的手捂著臉頰,正在不住的啼哭。
“娘親——”
“娘親,你在哪里——”
她也是有女兒的人,見此心生不忍,剛想要上前詢問,就立刻想起季雪燃方才說過的話。
村子里只剩下一個活人。
那這個小女孩莫非是……鬼?
她一旦有了這種念頭,小女孩的哭聲伴隨著嗚咽的寒風變得異常詭異。
趙時寧仔細觀察,這才注意到小女孩皮膚慘白,眼睛沒有眼瞳只有眼白,怎么著也不像是個活人。
可季雪燃趁著她不注意,已經將小女孩抱在了懷中。
“季雪燃,你瘋了嗎?那是鬼啊,會吃人的!”趙時寧不可置信地喊道,想拽著季雪燃逃跑,但又屬實害怕鬼,猶豫著沒敢上前。
“不要過來。”
季雪燃將這話說完后,輕輕撫了撫小女孩的發頂,他懷中的小女孩的哭聲越發陰冷可怖。
趙時寧半截身子都像是浸泡在了寒涼的井水里,牙齒止不住打顫。
但卻隱隱明白了季雪燃要做什么。
啼哭的小女孩哭聲越來越凄慘,隨后一張嘴滿嘴的血,尖利牙齒狠狠地咬住了季雪燃的肩膀,瞬間又濺出了鮮血。
趙時寧立即掏出了弓箭,卻被季雪燃用眼神阻止。
他仍舊抱著小女孩沒有松手,像是孩子的娘親,耐心地安撫著懷中的孩子。
與此同時,他口中輕輕呢喃著什么,大概是某種經文。
淡淡的金光圍繞著小女孩。
兇相畢露的小鬼突然開始劇烈的掙扎,不可思議長度的指甲幾乎貫穿了季雪燃的肩膀。
“噗呲噗呲”聲。
飛濺而出的鮮血打濕了他雪色的僧袍。
趙時寧光是在旁邊當看客都覺得疼,今日短短相見,她對季雪燃“削肉飼鷹”這事已經有了深刻體會。
但凡這事落在任何人身上,都絕不可能任由自己被傷害,受傷后還要念經文去渡化這些東西。
在這柔和金光的籠罩下,青面獠牙的小鬼又恢復成了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模樣,隨之小女孩的身體也化成了無數光點,隨著柔軟的金光一同消失在了這陰森的村落。
鳥雀振翅而飛,黃昏消失,夜幕終于降臨。
趙時寧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被季雪燃推入了身后的空房子之中。
季雪燃迅速將門栓上,又牽著趙時寧走到了里屋,他聲音壓得很低。
“不到天亮,不要走出這間屋子。”
趙時寧都來不及問發生了什么,身處在黑暗之中,驟然與季雪燃貼得這樣近,又與他手牽著手。
可能是同心蠱作祟,她思緒也跟著成了漿糊,跟著胡亂地點了點頭。
“你肩膀上的傷怎么辦?”趙時寧實在擔憂他可能會死掉。
季雪燃已經松開了她的手,將藥箱放在桌子上。
“忘禪師父,你不方便療傷,我為你上藥吧。”
趙時寧賊心不死,自然不可能放棄任何接近他的機會。
她想著她與他這一天歷經艱險,怎么著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季雪燃怎么著也不該拒絕她的好意。
但季雪燃連猶豫都未猶豫就拒絕。
“施主,男女授受不親。”
趙時寧有些失語,等著他將僧袍解開。
季雪燃卻遲遲沒有動作。
趙時寧只能不情不愿轉過了身。
“忘禪師父,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會是那種偷看別人的人嗎?”
季雪燃肩膀被指甲貫穿,黑血浸濕了大半僧袍,他全然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趙時寧聽著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響,難免有些心癢難耐。
她還沒見過佛子不穿衣服樣子。
再說了。
她就是那種會偷看別人的人。
趙時寧偷偷側過了頭,但又令她失望。
季雪燃只將受傷的胳膊和肩膀露了出來,其余包裹得嚴嚴實實,好像專門防著她。
黯淡月色下,他肩膀上貫穿的血洞顯得觸目驚心,胸膛沾著艷色的血痕,扣著佛珠的手腕抵住桌子的邊緣,修長手指微微蜷曲,手背因著疼痛泛出些青筋。
趙時寧這才知道他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軀,并不是不會疼。
他似是注意到了趙時寧的偷看,抬眸望向她站著的方向。
她與他目光交錯。
趙時寧還未來得及解釋,門突然被叩響。
她下意識就想回答,但卻被季雪燃傾身向前捂住了唇。
趙時寧身體也跟著撞在了窗戶上。
她倒是沒什么,反倒是他下意識抬手護著她,大概又撕裂了傷口,痛得呼吸都變沉了許多。
今夜的月光還算皎潔,至少在窗前她可以將他清冷出塵的樣貌看得更清楚。
他琉璃眸里也終于沒了別的事物,只有她一個。
趙時寧聞著他衣袍上的蓮香混雜著血腥氣,而被栓好的木門一下一下還在被敲著。
在這靜謐的夜中格外詭異。
這村子里一個活人都沒有。
敲門的也只能是鬼。
可今夜的動靜遠不止于此,趙時寧側過頭透過窗戶的破洞,終于看清了窗外的景象。
村子里本來已經死去的村民,好像都在今夜復活,現在拖著殘破流膿的身軀,足有幾十個在這屋外緩慢的游蕩。
趙時寧這才意識到,季雪燃現在捂著她的口鼻,既是不讓她說話,也是不讓她喘氣。
有一只活死人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氣息,停在她依靠的窗戶前,正試圖往里面看有沒有活人。
趙時寧駭得將臉埋在了季雪燃懷中。
第114章 異樣
風聲呼嘯,吹得這窗戶上糊得紙呼啦啦作響,好像隨時都會散架。
縱使隔著一扇窗戶,趙時寧仍舊能聞到沖天的惡臭,腦海里不由回想起白日見到白骨附著蛆蟲的場面,那股作嘔感又涌上了心頭。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好像外面的東西知道房間有人。
趙時寧死死摟著季雪燃的腰身,柔軟的身體緊緊貼在他的懷中,像是一只纏人的樹抱熊。
他僧袍上沾染的淡淡的檀香味,驅散了她這突如其來的惡心感。
趙時寧在驚恐之余,又是真心地想占季雪燃便宜,索性裝作快要被嚇得腿軟的模樣,身體徹底卸了力氣,癱軟在他懷中。
季雪燃身體早就僵硬,安靜得像是沒有生命的玉塑,但又無法將她推開。
趙時寧的舉動讓他不適。
“施主……”
她聲音虛弱,“我有名字的,別叫我施主了,我姓趙,名字叫時寧。”
季雪燃垂眸看她。
趙時寧眼眸中含著淚水,眼底盡是驚恐,卻死死屏住呼吸,她身體不住地顫抖,無力地倚靠在他的懷中,像是隨時都會內嚇到暈厥。
他將她的冒犯歸咎于是她驚慌無措下的無意之舉。
出于那份憐憫心。
季雪燃無法推開她不顧,也無法去責怪于她。
【佛子也太單純了,這么容易就被你給騙了。】
趙時寧也難免竊喜,她這拙劣的演技,在謝臨濯和白琮月面前沒起一點作用。
沒想到季雪燃輕易就相信了她。
她后背還倚靠在窗欞上,咯得她有些疼,但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去觀察窗外的情況。
窗戶紙破了口子的洞不大不小,趙時寧順著洞口往外看,猝不及防與一只眼瞳血淋淋但眼眶周圍腐爛生蛆的怪物對視,她立即失控失聲尖叫。
“親娘啊——”
季雪燃連忙捂住她的唇,可已經遲了。
在小屋外徘徊的怪物聽見了聲音,開始朝著窗戶撞來,門也被撞得轟隆作響,像是隨時倒塌。
趙時寧跌落在季雪燃懷中,被方才那場面惡心得臉色煞白。
“不行了,我受不了,我憋不住了,讓我出去跟他們打一架,不是我把他們燒了,就是他們把我殺了。”
季雪燃聞言搖了搖頭,“不可,他們生前只是無辜百姓。”
趙時寧只是意外牽扯進來的無辜之人,也不該摻和此事的因果。
他本想著安然度過此夜,就讓趙時寧離開。
可此夜注定不太平。
趙時寧以為他又想要超度那些怪物。
門被撞得咯吱作響,隨時都會被撞開,她快步走到木門前,咬著牙道:“你如何去超度他們,難不成讓他們將你殺了?”
季雪燃手中的佛珠微微捻過,聲音清雅,“解鈴還須系鈴人。”
趙時寧聽不懂他打的什么啞謎,也懶得去猜。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趙時寧貼著門聽到隱隱約約的婦人凄涼哀傷的哭聲,這哭聲越來越近,好像飄蕩在門前,令人聽之毛骨悚然。
“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她連忙對著季雪燃道:“外面好像有個女鬼,是不是傍晚那個小女孩的娘親?她在找孩子,不過你把她孩子超度轉世投胎了,她肯定恨死你了,你還是躲好別出來吧。”
季雪燃卻好像終于將人等來,走至趙時寧身側,扣著佛珠的手落在門栓上,“姑娘,等會你尋著機會快些離開,切記不要回頭。”
“我不走,外面這么危險,你要是死在這這么辦。”
趙時寧毫不猶豫拒絕,這樣危機關頭,還不忘說句調戲季雪燃的話,“忘禪師父,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
兩人陷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趙時寧看不清季雪燃的神情,他只是沉默片刻,便嘆了口氣。
“罷了,我知施主并非尋常人,危機時刻要保護好自己。”
“那是自然。”
趙時寧見他不再趕她走,不由得眼眸彎彎,宛若春花明媚。
季雪燃怔住,想問她為何不怕,方才還那樣膽怯像是隨時暈倒。
可隨即他便想明白,她剛才的膽怯怕都是裝的。
他握著佛珠的力道微重,將雜念屏退,把木門推開。
撲面而來就是陣陣陰冷的風,夾雜著濃郁的腥臭味。
趙時寧抬起袖子捂住鼻子,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荒涼的房屋前站著數不清渾身腐爛的活死人,在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后,搖搖晃晃的朝著季雪燃走來。
方才敲門的就是站在門前的紅衣女鬼。
趙時寧盯著披頭散發的女鬼身上披著的艷紅嫁衣,長長的紅指甲,腳底踩著繡花鞋,又忍不住默默往季雪燃身上縮了縮。
她是有避鬼戒指可以保證自己百鬼不侵,但骨子里對于鬼魂的恐懼是難以克服的,現在只恨不得原地逃跑。
這女鬼看著就是個特別厲害的厲鬼。
可那女鬼竟然跪在了季雪燃身前,重重磕了個頭。
“忘禪師父,求您將我女兒還給我,我女兒沒有做錯任何事。”
季雪燃眼眸中閃過一絲憐憫,雙手合十,“施主,你女兒已經被貧僧超度轉世投胎,請施主不要再執著報仇,早日入輪回,還有可能與你的女兒再續前緣。”
女鬼聞言驟然抬頭,漆黑一片的眼瞳流淌著鮮血,“不行,我不能走!”
“我要他們村子里的人永世不得安寧,永遠這樣不人不鬼爛在這里,我女兒入了輪回也罷,總歸我與她緣分也是盡了。”
季雪燃嘆息,“何昔翠,你這是何苦呢,這村子里五十余人都被你下毒而死,他們已經得到了報應,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害人害己。”
趙時寧躲在季雪燃身后當聽客,聽了半晌算是聽明白了。
敢情什么疫病都是季雪燃為了嚇跑她胡編的,真正的原因是這些村民被這何昔翠的女鬼下了毒。
“這是他們應得的!他們該死……你為何非要救他們……非要救他們……他們該死……”
何昔翠似是想到了某種痛苦的事情,神情越發扭曲可怖,脖子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咯吱作響,像是隨時可能發狂。
村子里那些聚過來的村民對季雪燃和趙時寧兩個活人垂涎欲滴,但又懼怕何昔翠的存在不敢上前。
“何姑娘,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你不如跟我說說,我這人最嫉惡如仇,說不定能幫你。”趙時寧伸手拽住季雪燃,擋在了季雪燃身前。
何昔翠并不認識趙時寧,更何況趙時寧瞧著就不是什么靠譜的人。
她一味沉默著并沒有說話。
趙時寧也不惱,故意道:“我有個熟人在酆都城,掌管陰陽輪回之事,你若是愿意讓我幫忙,我說不定可以讓你和你女兒再續前緣。”
何昔翠低垂著頭驟然抬起,眼底流淌的血痕格外可怖,但提及女兒激動的情緒確實真真切切,“與女兒再續前緣?姑娘,你沒有騙我吧?”
季雪燃微微蹙眉。
酆都城掌管陰陽輪回之事的只有鬼王,難不成趙時寧認識鬼王。
他驟然想起今日在血霧中見著的場面,與趙時寧吻在一處的那個男人。
“我自然沒有騙你。”趙時寧語氣真摯,不像是在騙人。
何昔翠這才慢慢道清由來,“我本是隔壁村的清河村的,兩年前蠶村的村長來向我家中提親。我爹為了一頭驢就將我給嫁了村長兒子,我嫁到清水村我原本也只想好好過日子。可到了這我才知道這個村子除了我,再沒有年輕的女人。其他的女人和孩子可能是鬧荒年的時候被吃了罷。總之我成了這村子唯一的女人。”
她說到這眼眶中流的血越來越多,“他們老的少的強迫我,我可以忍,可為什么連我的女兒都不放過!我女兒剛兩歲就死了,都是他們害的!所以我在河里投了毒……我殺了他們,他們該死……我上吊自盡的時候特意穿了紅色衣服,就是為了變成厲鬼折磨他們!”
“忘禪師父,這世上渡的人那么多,你去渡別人好不好。這些畜生不配有來世,也不配入輪回,我不信什么因果報應,若是真有因果報應那我女兒有做錯了什么?!”
何昔翠的每句話句句啼血,誰聽到都會心軟,放任她去復仇。
可季雪燃卻是例外。
他的慈悲為懷的心不分彼此,作惡的村民與慘死的何昔翠,在他這里并無分別。
“何昔翠,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今日造下因,來世便要償還果,這些百姓已經遭受報應,你何苦折磨自己……”
趙時寧打斷了季雪燃的話,眼眸灼灼,“姑娘,讓我幫你怎么樣?”
季雪燃驀然看向趙時寧,對她的貿然插手表示不贊成。
趙時寧卻恍若未聞,“他是個和尚,講究慈悲為懷,好人壞人都要渡。我不一樣,我不要成佛,我也不入輪回……你這業障讓我替你來背。”
她手中驟然出現一把匯聚著青色靈力的長劍,長劍上燃燒著熾熱的青色烈火,像是能將魂靈都撕碎。
“你說的對,這些害人的畜生就不該入輪回,就該魂飛魄散。”
趙時寧話音落下,握著劍柄飄浮在半空,隨即長劍重重揮下,凝聚著她全部靈力的劍意席卷著火光的席卷著姿態扭曲的村民,頃刻間烈火燎原,將這些丑惡燒得干干凈凈。
季雪燃仰首凝視著青色火光中的趙時寧片刻,隨即移開了視線,緩緩抬起手,默念一句:“阿彌陀佛。”
趙時寧白衣沾血,手中提著碧色長劍,烏發明眸,飄落到何昔翠身后,將手遞給她。
“我帶你去酆都城找你女兒吧。”
何昔翠身上屬于厲鬼的氣息消失許多,但卻沒有伸出手,低垂著頭,有些落寞。
“謝謝姑娘的好意,只是我殺業深重,只怕入不了輪回,也見不了女兒。”
趙時寧茫然片刻,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本都想好了如何與齊不眠糾纏,趁機讓何昔翠找女兒輪回的去處。
季雪燃從袖子中拿出一枚玉瓶,擰開蓋子。
“何昔翠,跟貧僧走吧。”
何昔翠沖著趙時寧磕了個頭,又對著季雪燃磕了個頭,隨即化成了一道紅光鉆進了玉瓶之中。
“你要超度她?”
趙時寧忍不住問道。
季雪燃將玉瓶仔細收好。
“將此玉瓶放在佛前,日日念往生咒七七四十九日,她便可轉世投胎。”
“那你為何不早日超度她?為何總是勸她要放下仇恨。”趙時寧對他的做法很是不滿,“這一村子的人都該死,但你還要渡化他們轉世投胎,就算為豬為狗,也將前程往事忘了一干二凈,又有什么用。”
季雪燃道:“施主可聽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只可惜世人終究堪不破這世間迷障。何昔翠為人至善,修成正果指日可待,若是可以放下仇恨……”
趙時寧只是冷笑一聲,“那我這種人此生都沒什么佛緣了,若是連這種滅頂之仇都不能報,還要大慈大悲原諒他們,我寧愿不去成佛。”
季雪然深深地緊盯著她,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不知該說些什么。
好像沒有盡頭夜也終在此刻落幕,天邊慢慢被紅色的光照所彌漫,金燦燦的陽光照耀著這荒蕪破敗的村落,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
枯敗的樹葉落到季雪燃腳下,他抬步邁過,連落葉都不忍踩踏。
趙時寧特意將落葉踩得七零八碎,不為別的,就是喜歡聽這種嘎吱嘎吱的聲音。
她走至昨夜老者的房間,她這才想起昨天那糟老頭子估計也是個罪人之一,立即就要提著劍就要去幫何昔翠母女報仇。
季雪燃瞥見飄在地面上的黃符,“他已經死了,想來昨夜也被你一把火燒了。”
趙時寧聽了很滿意,又把劍收了回去,就是為因為壞人浪費的一張護身符而扼腕嘆息。
季雪燃跟在趙時寧身后,彎下腰,緩緩將躺在地面的黃符撿起,撣了撣黃符上的灰塵,塞進了袖中。
初雪后的寒風異常刺骨,趙時寧沒一會走路的速度就慢下,等季雪燃走到身邊,她又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借著他的身軀擋風。
她是火靈根不怕冷,但也怕這寒風割得她臉通紅。
“季雪燃,等四十九天再入輪回,她可不一定就能跟女兒一起,也不一定跟女兒就有緣分。”
趙時寧也是有女兒的,只要想想與女兒此生再難以相見,便也難免跟著心痛。
季雪燃神色淡淡,“若是有緣人自會相見,若是無緣也不必強求。”
趙時寧聽見這種話就心煩。
“你說這話跟靈山那老和尚一個樣,都說什么有緣無緣的這些虛頭巴腦的話。要我說若是無緣我也偏要強求,就算改了生死簿,也得讓我滿足心愿。”
季雪燃因著她這話,驀然轉過身。
趙時寧還站在他身后擋風,他猝然轉過身,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屬實嚇了一跳,腳步一滑,身體下意識往后仰,就要跌倒在這結了冰的泥濘土面。
季雪燃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拽,趙時寧自然可以站穩,但扔誰都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她再次將自己摔在了他懷中,緊緊揪著他的衣袍不松開。
趙時寧故意吃痛地“嚶嚀”一聲,手掌落在他心跳急促的胸膛。
季雪燃連看都未敢看她,就要將她推開。
“忘禪師父,我好像腳崴到了,真的好痛呀……這路還要好遠,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如你背我回去吧。”
……
趙時寧穩穩地趴在季雪燃寬厚的脊背,雙手手摟著他的脖頸,不用吹冷風走這么久的路,又能和季雪燃更進一步,心中高興極了。
“忘禪師父,你對我可真好。”
她是個慣常喜歡順桿爬的,視線落在季雪燃光禿禿的腦袋。
縱使季雪燃模樣生得出塵好看,穿著僧袍站在那像是清冷的深山澗月,風姿清骨,但她還是喜歡他滿頭瀑發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忘禪師父,你若是留長發多好呀,一定是這世間最好看的人。”
季雪燃只是沉默著在踩在雪地中,一步一步,最后什么話也沒有說。
他已經犯了錯,現下再多說一句就是錯上加錯。
趙時寧喋喋不休地說著許許多多的話,但大多都是一些瑣碎的,沒那么重要的話,但卻每一句都要在他耳邊念過。
她與他為人處世的觀念顯然是不一致的,就從何昔翠一事就可看出。
她嫉惡如仇,當殺則殺。
而他的做法顯然不是她所喜歡的。
“為何不厭我?還要與我說這么多的話?”季雪燃視線落在積雪中飄蕩的枯草,眼眸里猶如柔軟的云。
“忘禪師父,你這人可真奇怪,我為何要討厭你,雖然你有些想法做法我確實不喜歡,但這并不妨礙你是個好人啊。”趙時寧舒服地打了個哈氣,聲音柔柔地鉆進他耳朵里,“而且誰讓你長得這么好看呢,你這種美人做什么都是對的啦。”
他的心臟又泛起了異樣,好像被蟲子啃食著,有些癢又有些痛。
這種異樣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她的目的至少沒有那么單純,他也不該無底線地去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
季雪燃想起她在寺中說的話,忍不住問道:“上次你說我很像你的一位故人,你的那位故人究竟是何人?”
趙時寧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問題。
難不成還能說是他的前世。
這顯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否則不更顯得她動機不純。
“你問這個做什么?我不是告訴你了,我那位故人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你問這些只會讓我想起傷心的往事,白白叫我難過。”趙時寧知道他心善,毫不猶豫開始賣慘。
季雪燃果真不忍再問,還對她鄭重道歉,“對不起。”
趙時寧故作大度,“沒關系,這是我很小時候的事了,要不是再次看見你,我都給忘了。”
何處不知響起“噠噠”的馬蹄聲。
趙時寧順著聲音朝著遠處看過去,卻見有一只快馬飛速朝著趙時寧這邊駛來,每行過一處濺起泥點。
她現在是元嬰期修士眼力特別好,一眼便瞥見馬背上坐著的人是誰。
是她另一個日思夜想要去睡的人。
扶云。
趙時寧趴在季雪燃背上沒有動彈,也沒有因扶云的出現而驚慌,總歸她現在和季雪燃清清白白的,就算是真有了什么。
她連謝臨濯鬧婚禮這事都經歷過了,總歸面對季雪燃這種好脾氣,隨便騙幾句就能將他騙過去。
扶云在不遠處將馬停下,動作行云流水利落翻身下馬。
然后朝著季雪燃作了一揖。
“陛下,好久不見。”
季雪燃神色難得出現不悅,“貧僧早已遁入空門,與施主再無干系。”
趙時寧懵了一瞬,立刻問道:“陛下?這是什么意思?”
扶云垂眸睨了她一眼,神情莫測,“他是司鶴南的親叔叔,也是這個王朝曾經的主人。”
司鶴南自幼時就體弱多病,天生短命相,根本不適合做皇帝。
皇帝皇后雙雙離世,只余下襁褓中的太子。
未離世的太皇太后將帝位傳給第二子后便撒手離世。
季雪燃雖與先帝一母同胞,但性格截然不同。
他只做了二十天皇帝,便于斷絕紅塵,遁入空門,再也不問世事。
扶云如今再見季雪燃,心中感慨頗多。
甚至還惦念著將暴戾的司鶴南帶回鮫族,讓季雪燃繼續當皇帝。
趙時寧反倒這些關系很是暈眩,“不對,季雪燃姓季不姓司!”
扶云扶額,“太皇太后姓季,長子隨父姓,次子隨母姓罷了。”
趙時寧徹底茫然。
叔叔?舅舅?侄子?外甥?
她怎么要把人家一家子都給睡了。
第115章 齊不眠的新寵物
趙時寧回去當天晚上就做了個夢,夢里尸山火海,濃煙沖天,有人提著鐵鏈在追她,她狼狽逃竄卻又無處可逃,最后退無可退跳入河中。
她驟然驚醒卻發現根本不是什么夢,謝必安范無咎就站在她床前,一人手執喪棒,一人手執鐵鏈,正死氣沉沉地盯著她。
“趙時寧好久未見。”
白無常謝必安脾氣稍好一些,又加之知道她與青丘帝君關系匪淺,還不忘對她打了個招呼。
黑無常面色嚴肅,語氣嚴厲,“你擅自燒毀蠶村五十一人魂魄,致使那五十一人魂飛魄散,擾亂酆都城公務,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人死之后的鬼魂歸酆都城管,趙時寧拔劍時就想到過后果。
她一人做事一人當,說了會替何昔翠背了這業障,就絕不會推脫責任。
鬼差找上她那是遲早的事情,只是她沒想到速度這么快。
趙時寧躺在床榻上沒起身,也沒有如夢里那樣逃跑,神色平靜伸出雙手,“怎么捉鬼的時候沒見你們速度這么快。”
黑無常用鐵鏈將她手一捆,拽著她站起來,“少廢話。”
“跟我們走吧。”白無常喪棒一揮,在前面引路。
趙時寧像是想起什么轉過頭。
果然看見她正閉著眼躺在床榻上,安靜得好像睡著了。
她有些不滿。
“你們怎么能勾我的魂,我要是時間一長沒回來,別人誤以為我死了,把我埋了怎么辦。”
范無咎陰惻惻地瞥了她一眼,“酆都城不許活人踏入,就算你是青丘帝妃也不能例外。”
趙時寧沒再掙扎,安靜地跟在黑白無常身后,然后在心中不斷地罵生子系統是個大騙子,花她五千點數買的避鬼戒指一點用都沒有。
【這也不能*怪本系統,大部分鬼肯定是管用的,但黑白無常有神職在身,不能算是一般鬼,避鬼戒指擋不住也很正常。】
人間去往酆都城的路完全不同,只是需要一直走路,也不用坐著小船渡過那條當人膽戰心驚的苦水河。
趙時寧走在濃重的霧氣森森中,聽著枉死城內一陣又一陣的啼哭聲,又沿著懸崖邊的路接著往前走,滾滾的巖漿時不時翻滾而上,只要低頭就能見著懸崖底下是刀山火海。
謝必安還貼心地為她介紹,“這里是地獄的第一層,也是犯事較輕的人受罰之地,你這種殺了這么多鬼魂的兇徒到不了這里。”
“謝大哥,你別嚇我了。”
趙時寧身子往路的內側挪了挪,生怕腳下一滑摔進這刀山火海之中。
若是尋常鬼魂經過這一路早就被嚇得腿軟,精神渙散,哪里還會有半點鬧事逃跑的心思。
趙時寧初來酆都城那次,就被齊不眠揪著領子被迫參觀了一趟阿鼻地獄,那里比這刀山火海可怖萬倍。
她現在聽著起伏的慘叫哀嚎聲,縱使心臟砰砰跳著,卻也沒有被嚇到失態。
經歷過較長一段極為難熬的路程,突然眼前驟然變得開闊,道路的兩側是一望無盡的火紅花海,艷紅如血的嬌艷花朵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
趙時寧總共來了兩次酆都城,算上這次是第三次,前兩次都是從苦水河渡過,幽冥夜色中到處是鬼影重重,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景色,好像也只有人間通往酆都城的路才會開出這么多的彼岸花。
她與黑白無常慢慢走過這無盡花海,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走了許久,這才在一處陰森森的宮殿前停下。
趙時寧緩緩抬頭打量著這座陌生的宮殿,宮殿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寫著“閻羅殿”幾個大字。
她輕聲呢喃道:“原來人間那些傳聞不是騙人的。”
謝必安將禁閉的大門推開,對著她催促道:“快點進去,判官大人正在里面等著你。”
趙時寧腦海里立刻就浮現了門上貼著的著兇神惡煞的判官模樣。
她將被鐵鏈捆著的雙手伸出,“那能不能先把我手上鏈子解開,拖著這么長的鏈子真的不方便,我都到這了又不會逃跑。”
“不行,尊上特意叮囑將你捆住,你跟我們講也沒有用,還是跟尊上講去吧。”黑無常想也不想拒絕。
“尊上?什么尊上?齊不眠嗎?”
趙時寧還未仔細詢問,就被黑無常一把從身后將她推進了宮殿。
她腳沒注意踩到了地上的鐵鏈,又摔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面。
“這么笨手笨腳,還敢殺人?”
齊不眠低冷的聲音幽幽響起,語調詭異拖著些倦意,刺得她脊骨一痛。
趙時寧驟然抬頭,“齊不眠,你怎么在這?”
齊不眠姿態懶倦隨意地坐在主位,蒼白的面容帶著詭艷的笑容,但暗綠色的眸中卻不見半分笑意,像是沾了血的唇彎起,“我是這兒的主人,為何不能在這?”
趙時寧這才注意到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紅面判官,罵道:“真的陰魂不散。”
他被她這樣罵難得未見半分惱怒,反倒如玉的手拿起桌案上的醒木重重一拍。
“堂下何人?還不快報上名來。”
趙時寧這才注意到他膝蓋上還趴著一只懶洋洋的白貓,與他身后堆疊成墻煞氣逼人的骷髏頭格格不入。
白貓似是被醒木驚醒,歪頭歪腦地站起來,這貓通體沒有一根雜色,漂亮得出奇。
它兩個毛茸茸的爪子按在桌案上,暗綠色的眼瞳好奇地盯著她看。
趙時寧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喲,魔尊大人怎么不養老虎了,改養貓了?”
遲早有一天,她把這小白貓也給拐跑了。
齊不眠輕輕撫了撫小貓的頭頂,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聲線愈發寒涼詭譎,“那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不養也罷。”
他手指落在小貓的頭頂,輕飄飄地嘆了聲氣,“既然犯人不愿報上姓名,這案子也不用審了,那便即刻打入寒冰地獄罷。”
判官立刻磕了個頭,“屬下這就去辦。”
趙時寧連忙起身退了好幾步,離那判官遠一些,對著齊不眠罵道:“齊不眠你有毛病吧,連你姑奶奶名字都不知道,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趙時寧!”
判官惱怒地瞪了她一眼,又戰戰兢兢地偷偷打量著齊不眠的神情,對齊不眠完全沒有動怒感到不可思議,于是乖乖跪回了原地。
小白貓不過三四個月大,奶呼呼的樣子,對著一切新奇事物正是好奇的階段,毛茸茸的小腦袋擱在桌案上,暗綠色的眼瞳黏在她身上不松開。
趙時寧眼珠子同樣沒從小奶貓身上挪開。
好香好軟好粉的耳朵鼻子爪子。
好想摸。
齊不眠暗色的寬大袖袍將小貓一遮,阻擋了一人一貓的眉來眼去,聲音陰冷瘆人,“再敢看就將眼珠子挖了。”
這話也不知對貓講的,還是對趙時寧講的。
趙時寧默認是對她講的,對他毫不避諱翻了個白眼,“真是小氣。”
判官跪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口,暗忖兩人聊了半天就是不聊案子,你一句我一句的樣子不像是審犯人,倒像是小情人間的打情罵俏。
齊不眠又將驚堂木落下,打斷了判官的胡思亂想。
“放肆,趙時寧,你將五十一個鬼魂燒得魂飛魄散,該當何罪?”
趙時寧視線落在手上纏著的鐵鏈,“我替天行道,何罪之有?”
齊不眠倚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冷嘲道:“你行的是什么道?殺戮道?將那些鬼魂燒到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這就是你的道?”
“那敢問若是酆都帝又該如何判那些鬼魂?”趙時寧忿忿不平地瞪向他,又將在他心中批判了無數次。
也不知道齊不眠在這裝什么好人。
齊不眠將她罵他的話聽得分明,輕飄飄的視線落在判官背上。
判官連忙打起精神回答:“那些村民該關入第三層地獄五十年,然后打入畜生道,重新轉世投胎。”
趙時寧忍不住冷笑,這種處罰也就比季雪燃的無條件渡人好上一些。
“這不公平,區區打入地獄五十年,然后前塵忘盡算什么處罰,這些人犯下的罪人要么永世沉淪地獄,要么就不配活在世上。”
判官兇神惡煞的眉頭一皺,“此言差矣,若是按照姑娘這么說,那何昔翠母女也該魂飛魄散。”
“為何?她只是在為自己為女兒報仇!她有什么錯!”趙時寧滿臉不解。
齊不眠又開始摸起了懷中的小貓,暗綠色的眸滿是興味,“你可知何昔翠母女前世曾是一對賊人父子,那村長前世是個富庶人家的老爺,家中主仆五十余人,皆慘死于那對父子手中。”
趙時寧聞言死死咬住唇,有些不敢相信。
齊不眠有些倦了,打了個哈氣,“若按你的道,村民也是在為自己復仇,又何錯之有?”
他身形一閃,驟然飄到她面前,懷中還抱著那只漂亮小白貓,“怎么?你的小情郎沒有告訴你前因后果嗎?”
趙時寧唇破了皮,嘗到些血味,“照你這么說,雙方都有錯,難不成下一世讓他們繼續互害嗎?”
齊不眠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暗綠的眸緊鎖著她。
“那又該如何?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與我們有何關系。我們只管刑罰,可不管救人,而你將他們魂飛魄散,這就是你的錯。”
趙時寧一時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做錯了事,她本來來此的另一個目的是想打聽何昔翠女兒的下落。
可現在她也不知該如何去做。
她很有骨氣地對著齊不眠道:“要殺要剮隨你,大不了我償命就是。”
齊不眠撫摸著貓的動作停滯了一瞬,旋即神色無異。
“趙時寧,這可不像你……不過你選擇接受懲罰,我也不會攔著你。”
他冷冷地瞥向跪在地上的判官,“帶她去寒冰地獄,念在初犯,就關十年罷。”
判官卻難得猶豫,不知該不該做。
畢竟齊不眠對這女子的態度……太過奇怪。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犯下如此大錯,打入阿鼻地獄也不奇怪。
恰在此刻,禁閉的門再次被推開。
判官失聲道:“尊上,那個佛子怎么又來了,不是說去渡劫了嗎?”
季雪燃長身玉立站在混沌黑暗中,周身籠著柔和的金光,平靜無波的眸落在趙時寧身上,雙手合十,“蠶村村民五十一人現已放下仇恨,往生凈土,釀下此種禍端皆是貧僧一人之錯,與趙施主無關。”
趙時寧走到季雪燃身側,“你怎么來了?這與你又沒有關系”
她離得他更近一些,才聞到刺鼻的血腥味,這才發覺他的雙手已是白骨森森。
季雪燃還不忘安撫她,“趙時寧,你行善舉又何錯之有?是我明知事情緣由卻沒有阻攔你,都是我的錯。”
他不想毀壞她的赤忱之心,也明白她的滿心的善意。
他攔不住她,也無法攔她。
魂飛魄散的靈魂無處可去,只能飄到了三生河。
他昨夜整整一夜,走在三生河中,將破碎的魂魄一片片尋起,拼湊。
然后為亡魂誦經超度,安撫他們仇恨的靈魂。
然后等金光點點散落于風中,好像一切重新歸于平靜。
何昔翠母女是如此。
富人家的五十余人主仆同樣是如此。
第116章 階下囚
雪白的僧袍被鮮血浸透,隱約可見掩藏在他寬大袖袍下的森森白骨,這還只是衣袍遮掩不住的,他衣服下的傷只會更多。
季雪燃卻好像對這疼痛無知無覺。
他對著趙時寧伸出手,眼眸溫和,“小趙施主,貧僧帶你回家。”
趙時寧詫異地睜大眼眸,情不自禁朝著季雪燃走近一步。
“你不真的怨我嗎?若不是我,你也不用把他們靈魂從三生河中撈起,還受了那么重的傷。”
季雪燃搖了搖頭,“小趙施主,若不是你的震懾,蠶村村民也不會如此輕易放下仇恨。”
趙時寧也不知他話是真是假,還是故意安慰她說的這句話。
“你沒騙我吧?”
季雪燃緩緩開口,嗓音猶如空谷幽澗,“出家人從不打妄語。”
“那就好,不然我可要心生愧疚了。”
趙時寧眼眸彎起,像是漂亮的月牙,溢滿了笑容。
“喵嗚喵嗚——”
齊不眠懷中的小白貓探頭探腦地叫了幾聲,奶呼呼的叫聲,打斷了趙時寧與季雪燃的交談。
“胡亂叫什么。”
齊不眠斥責般用手指點了點小貓的腦袋,但語氣毫無責怪之意。
他暗綠色的眸掃過趙時寧被鐵鏈纏起的手,語氣寒涼,“她是酆都城的犯人,就算是佛子你……也不能帶她走。”
趙時寧眉頭皺緊,忿忿不平道:“你有病吧,那些村民的魂魄不是完好無損往生了,你怎么還要關我?”
齊不眠眼皮掀起,嗓音憊懶,似是站的累了,又化成了一道鬼氣,姿態懶倦地坐回了座椅上,有一下沒一下撫弄著膝蓋上的貓。
“不關那些人的事,你我之間的私仇還未解決你就想走?沒那么容易。”
“私仇?該報仇的明明是我吧。”
趙時寧心里的火“騰得”一下竄起,想到齊不眠做了那些過分的事,恨不得現在沖上去揍他一頓。
季雪燃按住趙時寧的肩膀,擋在了她面前,用單薄的身體護住了她,“貧僧今日必須帶她走。”
齊不眠輕輕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扳指,“以佛子現在的修為,自身尚且難保,真的能護住她嗎?”
季雪燃是佛子時縱使再厲害,現在轉世投胎前塵忘卻,也不過是個會佛法的普通僧人。
他琉璃般的眸平靜如水,“尊上大可試一試,看看貧僧究竟能不能護住她。”
齊不眠面上慍意漸濃,風雨欲來,四周威壓遽然加重。
趙時寧喉嚨腥甜,有些承受不住這威壓,手指戳了戳季雪燃的脊背,“季雪燃,你別管我,你快走吧,我與齊不眠的確還有些私事要解決,就先不回去了。”
“你別擔心我,我肯定會沒事的。”
季雪燃轉過身,面露擔憂,“小趙施主……”
趙時寧也受夠了隔三差五與齊不眠糾纏的日子,正好趁這個機會將他們倆之間那些私仇好好掰扯掰扯。
到時候齊不眠別后悔就好。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季雪燃勸走,她可不能讓佛子轉世死在這。
她雙手合十,表情誠摯,“忘禪師父,實不相瞞,他對我有意許久,但我實在不喜他,也不想他繼續再糾纏我,正好趁著今日的機會與他一刀兩斷。”
趙時寧嘆了聲氣,“你受傷這么嚴重還是快些離開吧,不用為我擔憂。”
季雪燃是個善良的人,也總是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只要齊不眠不拆穿她,季雪燃就一定會相信她說的話。
齊不眠抱著貓在一旁看好戲,還真的沒有出聲拆穿她的謊言。
季雪燃對他的話沒有絲毫懷疑,但還是擔憂她的安危,“小趙施主,這個給你,關鍵時刻可以護你周全。”
他將腕上扣著的佛珠拿下,親自戴在她的手腕上,又妥帖地纏了幾圈。
趙時寧摩挲著手腕纏著的佛珠,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鼻尖有些微微的酸,她心中對騙他這件事莫名有些愧疚。
“謝謝忘禪師父,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放心吧。”
季雪燃這才點了點頭。
趙時寧催促道:“忘禪師父,你快走吧。”
季雪燃仍要不放心囑咐,而她已經率先走向齊不眠,只留個他一個纖瘦的背影。
他只能轉身離開。
季雪燃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趙時寧心中有些難言的滋味,為的是她的同心蠱好像沒有半點作用,她要主動留下與齊不眠在一塊,季雪燃連半點嫉妒的情緒都沒有。
唯獨有些不同的,就是她從施主變成了小趙施主。
墻壁上晦暗的燭光沒有風,但卻在不停地搖晃,像是隨時可能熄滅。
“就算是過路人有需要,他也會把佛珠送出去,你這不值錢的樣子就該讓謝臨濯來看看。”
齊不眠的話有幾分意味不明的意思,聽起來像是在嘲諷她。
趙時寧冷哼一聲,“你有本事真讓我師尊來,看他提不提劍砍你,你這個只敢欺負弱小的無恥之徒。”
齊不眠手中提著玉穗,時不時逗弄著懷里的貓,“我若真想殺你,你以為你還能活?”
小白貓撲騰著爪子試圖去捉住紅色穗子,又怎么也捉不到。
他提著玉穗逗貓的樣子與周遭的鬼氣森森格格不入,倦怠艷麗皮囊也因著多了幾分生氣,像是鬼故事畫本子里剛吃完心臟的畫皮鬼。
“怎么你不殺我我還要感恩戴德嗎?讓我留下來到底想做什么,要么現在讓我捅你一刀為引玉報仇,要么你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趙時寧手上的鐵鏈還未解開,就直接席地而坐,好像齊不眠不給個準話,她就倒地不起,躺在地上耍無賴。
“原來是惦記著給你的小情人報仇,你還真是情深義厚。”
齊不眠將玉穗隨手往地上一扔,他懷中的貓驟然一蹦三尺高撲向了玉穗。
那玉穗好死不死砸在了趙時寧面前,她幾乎以為他是故意陷害她,好讓貓撓她一爪子,挑撥她和小貓咪間的關系。
畢竟她見到這小貓咪的第一眼,就想把貓拐走。
齊不眠肯定聽到了。
好在小貓銜住了玉穗,就兩個爪子抱起玉穗在她面前打起了滾,完全沒有想撓她一爪子的心思。
趙時寧手被捆住,只能看不能摸,眼巴巴地看著肥嘟嘟的小貓咪銜著玉穗,又大搖大擺從她面前離開了。
趙時寧忍無可忍,“你到底想什么做什么?”
齊不眠手指抵住側臉,面上波瀾不驚,“方才你不是說我心悅于你,要與我斷個干凈?怎么現在又問我要做什么。”
趙時寧有些哽住,難以回答,想直接裝死躺地不起。
齊不眠適時道:“方才你坐的地方才施過幾場刑罰,那幾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趙時寧只能坐起,惱怒瞪他,“你有毛病吧。”
齊不眠沾了血似的唇彎起,像是見到她吃癟心情就會變好。
“從今日起你便是本尊的階下囚,你最好安分守己好好在這酆都城贖罪,否則……”
“知道了,把我扔地獄去是吧。”
趙時寧態度一反常態,臉上堆著笑,但卻是陰陽怪氣的。
齊不眠有些倦了,對著判官道:“崔玉,尋個地方將她關起來,別讓她死了就行。”
隨后便化成一陣風消失在了殿內,包括那只小白貓。
趙時寧坐在原地,與崔玉大眼瞪小眼。
崔玉也在揣摩著齊不眠的意思,這關在哪也有講究,是關在那全是孤魂野鬼的枉死城,還是關在地獄里,還是關在別的地方。
崔玉同樣聽見了趙時寧對季雪燃說的那番話。
……尊上心悅她?為何還是這種態度。
莫不是愛而不得,因愛生恨?
崔玉終于想明白了,打了個響指,然后憑空出現幾個紙人。
他吩咐道:“將她關到尊上寢殿附近,尋個偏僻點的院子,不要太好。”
“好的,大人。”
兩個紙人聲音尖尖的,聽著有些刺耳。
趙時寧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場面。
死人靈堂前扎的童男童女紙人在眼前活靈活現,穿著粉的綠的長袍,臉頰涂著紅紅的胭脂,漆黑的眼珠子不停地亂轉,乍看過去像是個人,但仔細看就能發現童男童女的皮膚跟紙一樣,皺皺巴巴的。
趙時寧沒敢掙扎,也沒敢說話。
這些東西在她這里,比齊不眠可怕得多的多。
兩個紙人聽從吩咐,架起趙時寧的胳膊就往外走。
趙時寧根本不敢看,生怕多看一眼將自己嚇死,一路閉著眼睛。
周圍安靜得可怕,連風聲都聽不見,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
門嘎吱一聲響開,趙時寧被推入了房間之中。
她小心翼翼睜開眼,門已經被關緊。
趙時寧打量了一圈房間。
這房間是個完全廢棄的房間,空蕩蕩的房子里什么也沒有,連張床榻都沒有。
比坐牢還慘。
坐牢好歹還有一張稻草床。
她又走到門口,耳朵貼著門想去聽聽外面的動靜,但什么也聽不見。
趙時寧試探性地將門一推,院子里也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守在門前的兩個紙人緩緩看向她,黑黢黢的眼珠子還在不停地轉。
趙時寧飛快將門關緊,從里面栓上,后背貼著房門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這都是什么鬼東西。”
她現在不想逃跑只想給齊不眠一刀,就算想過能不能用火將兩個紙人燒了,但也害怕打草驚蛇。
趙時寧很快又想起儲物袋里還有張隱身符沒用過。
只要今夜她偷偷潛入齊不眠寢殿,然后對著他就是一刀,接著迅速把貓拐走。
就算殺不死他,她這仇也算是報了。
趙時寧迅速拿出隱身符,貼在了身上,準備從窗戶爬出去。
第117章 吃人的艷鬼
窗外風聲呼嘯,與院子里的死寂截然不同,凜冽的風刺得她臉頰隱隱作痛。
趙時寧探頭探腦朝著窗戶外望去,依舊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按理來說她元嬰期的修為,在黑夜中也猶如身處白晝,視力根本不受影響,但眼下她就是什么也看不見,猶如失明的瞎子。
這酆都城處處透露著詭異,人身處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恐懼也不受控制瘋狂滋長。
趙時寧手上捆著的鐵鏈被崔玉解開了,她行動并沒有受困,但外人踏入酆都城法術完全使不出,門口又看守著兩個詭異的紙人。
她除了從后窗逃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離開。
趙時寧隨手拔出發髻上的銀簪子,將其擲出窗戶。
等了好一會,也沒聽見簪子落地的聲音。
“完了,窗戶外面是萬丈深淵,我還能從哪里跑路啊。”
【也不是完全是深淵,本系統能看清一點,窗戶底下還有一點落腳的地方,你可以攀著巖石邊緣,爬過去看看?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去了,這也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死掉。】
【不過我感覺男主應該是喜歡你的,你今晚就算什么也不做,他明天肯定還會找你,本系統覺得你們倆能成,你們倆多般配啊。】
這男主說的應該就是齊不眠。
“你別說了,你這話讓我犯惡心,跟他說話我都覺得晦氣,跟齊不眠睡覺還不如讓我去死。”
趙時寧跨坐在窗戶上,本來還有些猶豫,現在直接躍下了黑暗之中。
【啊喂,趙時寧你小心一點!你別嚇本系統啊!!!】
“吭哧“一聲刀響,刀劍碰撞出金黃色的火花,隱約可見長劍被插進巖石之中。
趙時寧緊緊握緊著劍柄,單薄的身體懸在半空,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落,跌入下面的萬丈深淵。
【我靠,你什么時候這么牛了,力氣還這么大。】
“我這段時間晚上不是打坐修煉就是練劍,你當我白練的,我可是元嬰期修士唉,我現在可厲害了,跟謝臨濯打架我都不虛的。”
趙時寧單手握著劍柄,身體的重量都支撐在劍上,她其實是有些吃力的,但還是要在系統面前吹噓一番。
她另一只手試探著在懸崖壁上尋找可以攀住的地方,終于找到系統說的懸崖邊緣后,隨手雙手緊緊扒住了懸崖邊緣。
“別跟我講廢話了,接著往哪爬?”趙時寧咬著牙道。
【你往左手邊試試呢。】
趙時寧吹了一聲口哨,收回了插在巖石上的劍,然后順著左手邊開始攀著懸崖邊緣,身體慢慢移動。
她以前作死的事情沒少做過,但從未有現在命懸一線的感覺。
她雙手攀在懸崖邊緣,只要出現一點意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趙時寧不覺得恐懼,反倒異常興奮。
從前的她何曾想過,有朝一日,她可以變得那么厲害。
趙時寧沿著懸崖邊緣爬了好一會,終于窺見了一點黯淡的光。
【快爬上去,這邊寬一點,可以站人。】
她雙手用力,爬上了懸崖,面前正好是一扇半敞開的窗戶。
【本系統已經感受到了男主的氣息了。】
“挺好。”
趙時寧又抽出了劍,表情在黑暗中顯得陰惻惻的。
她也不多說廢話,直接踩著窗戶鉆進了房間里,與外面死寂的漆黑不同,寬大的房間里點了許許多多的蠟燭,亮如白晝。
趙時寧推開層層黑色紗簾,仗著身上貼著隱身符,提著劍橫沖直撞,氣勢洶洶。
不知掀開多少層紗簾,趙時寧終于看見了床幔下的床榻。
齊不眠合衣側躺在床榻上,單手抵在太陽穴下,眼睛闔著,也不知睡著還是沒睡著。
明亮燭光下,他闔著眼睛,及足的墨發披散在床褥上,周身那股令人膽寒的森森鬼氣消失不少,容貌艷得讓人有些挪不開眼。
趙時寧學會了謹慎,沒有立即動手,也瞧見了睡在床尾的小貓。
小貓似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氣息,眼睛睜開,茫然地盯著趙時寧的方向。
趙時寧對著小貓做了個“噓”的動作,讓小貓不要胡亂出聲。
小貓懶洋洋地舔了舔爪子,也不是是沒發現她,還是真把她當成了空氣。
【不是,這種極品美男,你也舍得?】
她沒有說話,而是提著劍慢慢地接近,然后緩緩舉劍,毫不猶豫對著絕世美人劈了下去。
齊不眠驟然抬起手,掐住了她的手腕,眼皮緩緩掀開,暗綠色的眸充斥著譏諷,“你下次貼隱身符的時候,記得別在心里想東西,真是聒噪。”
劍“哐當”一聲掉落于地,驚得小白貓脊背隆起,做出攻擊狀。
趙時寧面露無辜,“你這么美的美人,我怎么舍得殺你呢。”
齊不眠卻不吃她這套,“你今夜逃跑刺殺本尊,罪加一等,你說本尊該如何罰你才好?”
他鉗制著她的手腕,緩緩坐起,狹長的眼底漂浮著淡淡的倦意,唇淡的幾乎沒有血色,長長的墨發垂落于枕頭,像是一只懶倦的貓。
趙時寧視線停留在他如瀑的長發,又不動聲色移開,滿臉都是驚慌,委屈巴巴道:“你不會要把我關進枉死城吧,那里都是孤魂野鬼,我被關在那里會被吃了的。”
“好主意,就將你關在枉死城。”齊不眠松開了扣著她的手腕,作勢就要喚人將她帶走。
趙時寧卻已經早就預謀,已經傾身壓在了齊不眠身上,然后一把薅住了他長長的頭發,用力拽著,兇巴巴道:“別動,再亂動,我把你頭發鉸了。”
她說著這句話的同時,手中已經薅斷了他好幾根長發。
齊不眠最是在乎自己這一頭及足長發,見她手中三三兩兩的發絲飄在床榻,心下徹底惱了,暗綠色的眸兇光乍現,像是要將她拆骨吞入腹中。
“你可真是找死。”
齊不眠話音落下,房間中的紗簾被狂風卷起,明亮的燭火迅速熄滅,連小白貓都夾著尾巴逃竄得沒影。
巨大的威壓撲面而來,壓得她幾乎無法喘息。
趙時寧卻仍舊不松手,死死揪著他的長發,她唇角溢出了鮮血。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看我臨死前有沒有本事不把你薅禿。”
掀起的狂風驟然停止,齊不眠暗綠色的眸死死盯著她。
要是眼神能殺人,大概她早就死了。
趙時寧驀然覺得。
齊不眠也很像是一只貓。
他自然能聽見她心底的想法,被她形容是貓,齊不眠臉色愈發難看。
他頭發被她揪在手里,倒真像是被踩住尾巴的貓,完全奈何不了她。
齊不眠神情冷然,暗綠色的眸蒙上一層陰翳,“你到底想如何?”
“你不會讀心術嗎?我想如何你難道不知道嗎?”
趙時寧揪著他得發揪得力道重了些許,讓齊不眠被迫仰著頭看她,連眉頭都蹙起。
這世上也只有她敢如此膽大妄為,騎在齊不眠身上還不夠,還要揪著他的頭發。
“要殺要剮,隨你。”齊不眠冷哼道。
趙時寧卻覺得這還不夠,從前她在他這吃了不少虧,現在拿捏齊不眠的滋味太過爽快,她還不想就這樣輕易放過他。
“不行,我不想現在給你一刀,你手下用鐵鏈捆我的賬還沒算呢,我也要用鐵鏈把你捆起來。”
齊不眠神色泛冷,“別太過分,我對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趙時寧輕佻地吹了個口哨,“呦,我對你容忍也很有限,不如我再用力些,將你這頭長發全拽斷如何?你禿頭的樣子肯定也挺好看。”
“你敢。”
齊不眠咬著牙道,蒼白的皮膚泛起了淡淡的胭脂紅,應該是被她給氣的,兩人糾纏之間,他衣袍凌亂,玄色的衣領遮掩不住漂亮的鎖骨。
趙時寧看得呆住了,心里的陰暗欲浮上,想要一窺究竟,將他衣袍完全扯開。
但又低頭看到齊不眠幾乎快殺人的眼神,她又將這份心思給收斂起來。
“要不你讓我看看,我就大慈大悲把你給放了。”
趙時寧故意說的模模糊糊,存心折辱他,又開始在作死邊緣反復蹦跶。
她本以為齊不眠定會氣到發瘋,說不定還會掉眼淚。
豈料齊不眠卻一反常態,薄唇輕勾,說出的話也十分曖昧,“看看?看哪?”
一些羞于說出口的話。
趙時寧的心聲已經替她告訴了齊不眠。
齊不眠臉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眼底暗潮洶涌,“你可說話算話?”
趙時寧愣住,下意識道:“自然說話算話。”
她不覺得齊不眠真會給她看,卻又不知他又在打什么算盤。
“你別以為我真不敢動你。”
趙時寧手中緊揪著他的發沒有松開,另一只手卻已經探向了他的……
她以為他會將她攔住,卻不期然真的觸碰到,縱使隔著衣物。
趙時寧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真的摸到后還呆滯了片刻,卻也在這片刻,被她騎在身下的男人抓住機會反撲。
兩人的位置驟然顛倒。
齊不眠已經抓住床榻下的劍,將劍抵在了她的脖頸。
“你說我是直接殺了你,還是把你鎖起來慢慢折辱比較好?”
他語氣里浸透著寒霜,對她殺意深重,暗綠色的眸里泛著可怖血色。
趙時寧被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又想故計重施去揪他的頭發,卻被他用法術捆住了雙手。
她卻好像沒聽見他的威脅,眼眸越睜越大,“齊不眠,你怎么……”
急促的風卷著房間內的重重簾子,扭曲成了鬼影重重,張牙舞爪地纏繞在趙時寧周身。
齊不眠眼皮一掀,陰惻惻地盯著她,他垂下的長發掃在她臉頰,讓她有些癢癢的,想去撓,手又被捆住。
趙時寧不知死活地嘲笑他,“你怎么這么敏感啊?你都活了有一千多年了吧,你也不是修無情道的,鬼族跟我們人族差不多,十幾歲就該成婚了吧。你該不會這么多年還是雛吧?是不是你太過晦氣……沒人要你啊?”
她想罵他的話太多了,一時半會都罵不完。
“怪不得你性格那么扭曲,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師尊懷了孩子,所以心生嫉恨?所以才處處為難我,陰魂不散地纏著我,你就是見不得別人幸福是不是?”
趙時寧罵著罵著也開始生氣,“你這種孤魂野鬼這輩子也只配活在陰暗里,你點那么多蠟燭有什么用,養這么多寵物有什么用,沒有人會喜歡你的,所有人都會拋棄你!”
齊不眠晦暗的眸凝視了她許久,直盯著趙時寧心底發怵。
“所有人都會拋棄本尊?誰?萬殊嗎?不過是本尊養的一個畜生……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齊不眠不屑的冷嗤一聲,寢殿里還有幾只蠟燭沒滅,黯淡燭火下他像極了勾魂攝魄的艷鬼。
他衣衫上的夜曇香氣極為濃郁,讓她有些難以呼吸。
“只有本尊傷害別人的份,就憑你也配?”
夜色中這個會吃人的艷鬼,緩緩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第118章 乖狗
齊不眠的唇很涼,落在她的嘴角,手中抵在她脖頸的劍*再次墜落于地,他對她沒有糾葛的情緒,只有刺人的惡意。
他僅有的接吻經驗,只有上次竹林中趙時寧咬他那次。
她讓他痛了許久。
今天他要一并還回去。
他暗綠色的眸中蘊著吊詭的熾熱,像是真的要將她拆骨入腹,生吞活剝。
就是字面意思那種。
趙時寧隱約聽過齊不眠的往事,他吞噬了無數惡鬼,才從惡鬼地獄中爬出。
而她現在也只是個魂靈。
他要吃她。
輕而易舉。
齊不眠聽見了她心中的恐懼,淡色的唇彎起弧度更深。
他冰涼的指腹掐住她的下頷,冰涼的氣息噴在她的臉頰,像是毫無生氣的行尸走肉,可說出的話卻夾雜著刻薄的怨毒。
“你猜我該從何處吃你?從你的頭開始,還是從你的手開始?”
趙時寧想掙扎坐起,可雙手被困住無法動彈,又無力地摔倒在了床榻上。
齊不眠坐在她身側,微微伏身,與她幾乎是面貼著面,像是一對耳鬢廝磨的情人。
趙時寧恨不得齊不眠立刻去死,縱使對他吞噬魂魄的事心有余悸,但卻沒有露出半分驚懼。
她還在不停地挑釁他,目露鄙夷,“齊不眠,有本事就真將我吃了。”
趙時寧這句話說完,就已經被他緊緊扣住了手腕。
齊不眠陰冷的視線流連于她的手指,慢悠悠道:“那便從這里開始,讓你慢慢看著自己如何一點點被吞掉……”
“你真是有病。”
趙時寧光是想著那種場面就頭皮發麻,一點點看著自己被吃掉,這得是什么樣的酷刑。
齊不眠從前還真未有這樣的閑情逸致,用大量的時間去一點點吞食獵物,欣賞獵物瀕死的眼神,再等待著獵物徹底死掉。
趙時寧是第一個。
這世上敢咬他揪他頭發的人,也僅僅只有她一個。
他想到此厭惡之意愈發深刻,緩緩垂下頭,接著用堅硬的牙齒咬住她的手指。
趙時寧感受到了一些疼,但更多的是一種模模糊糊的黏膩情緒。
她視線死死緊盯著被齊不眠咬住的指尖,隱約可見他艷紅的舌頭在指尖流連,堅硬的牙齒在皮膚上磕出曖昧的痕跡,像是在思索著從何處咬下去。
透明的津液讓手指曖昧的紅痕愈發明顯,趙時寧視線不知往何處去放,呼吸越發急促,想抽回手指,卻被他用牙齒咬著不放開她。
趙時寧分明毫發無損,可他伏在她身上,半截手指被他咬在口中,曖昧的tian舐,像是被他注入某種毒素,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他這種艷鬼……
竟是這樣吃人的嗎?
她腦袋里的漿糊攪合了一會,迷迷蒙蒙眼眸里泛著些許水色,終于想起季雪燃留給她的一串佛珠,此刻就扣在她的手腕上。
趙時寧枕在枕頭上愈發喘不過氣,腦袋里只有那串可以救命的佛珠,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齊不眠的牙齒已經陷入了她的皮膚中,他嘗到了她鮮血的滋味,又被她用手揪住了他長長的發,怎么也不松開,比起她的被動也沒好太多。
趙時寧手指摩挲到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像是溺水的人拽住了救命稻草,腦袋里什么也沒想,慌亂地將佛珠扯斷。
佛珠瞬間濺落于地,與此同時金光大震,齊不眠身體驟然被金光刺中,摔在了床鋪上,吐出一口鮮血。
上次在竹林內齊不眠就被佛光刺傷,按照他的性格本該有所警覺,現下卻又如同失了智,在趙時寧身邊,連本能的躲避都忘卻。
情況再一次逆轉。
趙時寧本該趁著現在的機會抓緊逃跑,然后帶著佛子躲得遠遠的,讓齊不眠再也找不到她。
可她是個貪心又記仇的人。
趙時寧反身騎在齊不眠的腰身,像是度量著物件慢慢度量著他。
按理來說他這樣瞧著半死不活的陰森模樣,她以為他身形應是單薄纖瘦的,但沒想到卻格外有料。
齊不眠無力地躺在被褥上,長長的發披散開,有些頭發被她壓住,扯得他頭皮都痛。
他暗綠色的眸中憎恨嫌惡不減,若是他現在能夠反撲,趙時寧毫不懷疑他會立即殺掉她。
“齊不眠……原來你也有今天。”
趙時寧覺得這一切做夢似的,好像冥冥之中老天爺都在幫她。
素日里高高在上的齊不眠,此時此刻居然被她騎在身下,掙扎不得。
趙時寧指腹落在他沾了她的血的唇,將他唇瓣上她的血粗暴地擦去。
“嘖,你怎么這么容易就佛光被擊中了?我記得你以前也不是這樣啊,莫不是喜歡上我了,對我心軟了?一遇見我就失智了?”
齊不眠起初有些許迷惘,可最近兩次他的所作所為已經極為不正常。
這些迷惘被趙時寧三言兩語點透,又讓齊不眠心有不甘。
他怎么會喜歡她?
他不可能會喜歡她。
恰好趙時寧嘴上說著這些話,心中也沒少在貶損他。
「齊不眠要是真的喜歡我……這也太惡心了!想想就覺得晦氣!」
齊不眠頓時目露諷刺,冷漠地側過臉,堅定了內心的想法,“本尊怎會眼瞎喜歡你這種女人?要殺要剮隨你,這么多話作甚?”
“不喜歡最好,你要是喜歡上我,那你可倒大霉了,我討厭你這件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趙時寧卻不許他不看她,強行掰著他的下頷,逼迫著他直視她。
“我不殺你,你生得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殺你呢,再說了我也殺不死你啊。”
她視線流經他平坦的腹部,語言也如同浸了毒汁,“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我與你雙修也不是不行,但誰讓你是齊不眠呢?你這種下三濫的賤人根本不配懷我的孩子。”
趙時寧心口如一厭惡著他。
齊不眠被她這般羞辱著,像是無知無覺,保持著他最后的一絲體面。
但心潮卻不受控波濤洶涌,幾乎將他徹底淹沒,讓齊不眠難以維持平靜的情緒。
他也不知怎么渾渾噩噩就走到今日這步,就被他看不上眼的女人壓制在了身下,連半點尊嚴都不剩。
“你究竟想如何?”
齊不眠神情晦暗,嗓音像是凜冽的山風灌入耳中,“有本事今日就殺了我,否則他日我必將你碎尸萬段。”
這種狠話趙時寧聽著耳熟,她那師尊好像也曾這么說過。
“你我之間本就是你死我活的關系,不是嗎?我想也不差今日這一步,方才你對我沒做完的事情,我們接著做下去可好?”
趙時寧不愿意與他雙修生孩子,卻不是不愿意去折磨他羞辱他,讓他此生再也無法忘記今日的折辱。
她這句話說完,粗暴地掐住他的下頷,想要逼著他打開牙齒,以現在這種屈辱的姿勢。
齊不眠自是不愿意的,他被佛光擊中頂多被壓制住一時,現在身體已經逐漸恢復了力氣。
趙時寧沒有把握住機會逃跑,而是選擇留下來羞辱他,就該付出這一選擇該付出的代價。
他掌心慢慢醞釀起駭人的鬼氣,對趙時寧再度起了殺心。
趙時寧掐著他半晌沒逼迫他就范,很是不耐煩,對他更沒什么好脾氣,想也不想對著他的臉頰重重扇了一巴掌。
“狗東西,賤骨頭,非要逼我對你動手是不是?”
齊不眠掌心的鬼氣驟然收斂,暗綠色的眸死死地鎖著她,俊美妖異的面容赫然不再完美無缺,他臉頰上鮮明的殷紅指痕,甚至有幾道指甲的劃痕,瞧著頗為觸目驚心。
“張嘴。”
趙時寧繼續掐他的下頷,這回終于逼他打開了齒縫。
齊不眠是鬼族,所以身體的一切都是冰涼的,像是一塊寒冰,又透著濃郁的夜曇冷香,若是夏天抱著他肯定消暑。
她將方才的手指塞入了他的唇中,眼眸彎起,巧笑倩兮,“給我繼續tian,若是咬著我,我就把你牙齒一顆顆都給拔了。”
齊不眠方才被她一耳光扇得有些暈眩,到現在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可身體又有些羞恥的異樣感,只憑著本能按照耳邊的誘惑聲,聽話照做。
他舌尖笨拙地tian舐著她的手指,以及她手指上被他咬出的齒痕,像是一只聽話的狗。
趙時寧折辱他的手段遠不止如此簡單,她手指探入他的口腔之中,夾住他艷紅的舌尖,讓他難以閉口,透明的液體順著他的嘴角流淌而下。
齊不眠暗綠的眸倒映著她惡劣的笑容,身體的每一處都泛著潮紅,引誘著人探索。
他明明恢復了力量可以立即將她殺死,但卻手腳好像被無形的繩子捆住,自甘下賤淪落為她口中聽話的狗。
趙時寧壞心思地將手指探得更深。
齊不眠驟然就要作嘔,但卻又死死忍住,身體像是在滾水之中,拼命地想要尋求解脫。
趙時寧同樣不好受,她又不是什么圣人,面對這種絕色美男不可能不動歪心思。
但她同樣鄙夷著齊不眠,堅定地認為他不配懷上她的子嗣。
齊不眠將她的心聲聽得清清楚楚,不知為何突然間嘗到了心如刀絞的疼痛滋味。
趙時寧幾下就將他的衣袍撕扯開,見他渾身緋紅,凌亂又狼狽地被她桎梏住,她的內心愈發滿足,但這些還遠遠不夠,她想用更多的手段去羞辱他,報復他。
……
趙時寧手指摸著滿是水漬的腹肌,丈量著男人的身軀……
齊不眠想要咬她,卻又被她躲開。
最后她手指輕輕點在他的薄唇,手指揪著他的頭發不松開,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道:“作為主人的狗,最重要的就是要聽話,不聽話的狗得被打。”
她語氣也曖昧,“不許再咬我。”
第119章 獻身
夜深露重,隨著齊不眠最后破碎的喘息聲,燭火徹底熄滅,周遭的一切徹底埋葬于黑暗中。
趙時寧從他身上起來,用帕子將自己擦拭干凈,隨手將裙擺整理好,整個人骨頭都是酥的,懶倦地打了個哈氣。
“我還以為你會咬我。”
她說這句話夾帶著羞辱嘲諷的意味,只可惜齊不眠躺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怨毒的神情。
趙時寧頗為可惜地嘆了聲氣,對他更沒有半分溫情,爽完了起身就要離開。
齊不眠緊緊抓住她的腰間墜著的瓔珞流蘇,“我會殺了你。”
他咬著陰惻惻的腔調,聽著怪怵人的。
“我又沒對你做什么,這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嗎?”
趙時寧甩開了他,離他更遠一些。
齊不眠攥緊掌心的流蘇,越攥越緊,像是將對她的恨意全部發泄于掌心的瓔珞穗子,包括那份令他恥于面對的復雜情感。
趙時寧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回人間。
魂靈脫離肉身時間太長,說不定就真的死了。
更何況她人還在人間,就算肉身不腐,但要是被皇宮里的人發現沒了氣,直接將她埋了怎么辦。
周圍黑燈瞎火她什么也看不見,對鬼神本能的恐懼感又攀上來,骨頭縫都是冷颼颼的,趁著齊不眠還沒緩過神,還是先跑路為好。
她這樣想著便頭也不回逃跑,在黑漆漆墨汁似的黑夜中狂奔。
趙時寧能感到輕柔的簾子拂過臉頰,要不是門縫里透過的光,可以讓她能找到逃跑的方向,她幾乎要迷失在這座詭異陰森的宮殿中。
她一下子推開了門,面對著宮殿前的數千級長階,長階兩側似有幽幽鬼火,將長階照亮。
趙時寧憶起她來過這里。
她初次從無羈閣逃跑想要投奔齊不眠成為魔修,然后被萬殊捉來此地,被齊不眠好一番威脅,又把她丟回了師尊身邊,要她去毀謝臨濯的道心。
趙時寧盯著長階上的重重暗影,隨著修為的提升,她現在可以看清暗影形成了各種怪異的形狀,像是千萬只觸手,像是隨時把人吞沒。
她現在法術使不出,但想要離開酆都城,只能從長階經過。
趙時寧咬牙祭出了長劍,握緊劍柄,心中怒罵齊不眠成天搞這些禍害人的玩意。
她想也不想直接沖下了臺階,于此同時暗綠鬼火搖晃,千奇百怪的暗影如潮水般向她襲來。
趙時寧揮劍就劈,但卻沒有砍到任何東西,好像那些東西并沒有具體的存在。
她見著這些詭異的東西就覺得膈應,索性不和這些東西打,打不過就跑,跑得飛快。
可無限瘋狂生長的暗影,像是被泡發一般,迅速蔓延越繁殖越多,頃刻之間堵住了趙時寧逃跑的道路。
怪不得齊不眠那個賤人不攔她,原來是篤定了她根本就逃不掉。
趙時寧的手腳已經被觸手纏上,這些暗影并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只是要把她拖回去。
恰在此刻,不知是從何處傳來的口哨聲,暗影又迅速褪去,匍匐在一旁,與黑暗融為一體。
趙時寧順著聲音看過去,挑了挑眉,“別耍帥了,你怎么來了?”
萬殊抱臂飄在空中,一身勁裝利落,長長的高馬尾夜風飄蕩,金色的獸瞳格外明亮,像是燃著一團跳躍的火光。
“自然是感受到你在酆都城,所以過來尋你。”
他噬心咒雖然解除,但傷勢還未痊愈,否則早就去人間尋她。
“沒想到這才多久過去,你已經成了元嬰期的修士。”
趙時寧下巴揚起,像是驕傲的小孔雀,“因為我很厲害,別說這么多了,快點帶我離開這鬼地方。”
隨著她這句話說完,萬殊已經化為了一只體型巨大的白虎,仰天咆哮一聲,威風凜凜,跳落至她身前,乖巧地匍匐在腳邊,乖巧得像是一只大貓。
他體型比原來變大許多。
從原本墨色更重的小老虎,變成了現在墨色條紋與白色相間大老虎。
她救萬殊這個選擇,果真沒有沒有選錯。
以后到哪騎著這個世間罕見的神獸,就已經足夠威風霸氣。
趙時寧心里激動不行,表面上還要維持著主人的尊嚴,趴坐上了老虎的脊背,“萬殊,走吧,帶回我人間。”
白虎跳上了半空,背著她跑得飛快,沒過多久就快到了人間。
趙時寧同樣有屬于自己的顧慮,跳下了虎背。
“你把我送到這里就可以了,白琮月知道你的存在,要是跟著你的蹤跡找到我怎么辦?我先在人間躲些時日,你安心留在合歡宗養傷就行。”
萬殊重新幻化為俊朗少年的模樣,皺著眉問道:“白琮月?青丘帝君?你為何要躲他?”
萬殊只知道趙時寧救了她,卻不知道趙時寧剁了白琮月一條尾巴才救的她。
趙時寧也沒打算告訴萬殊這事,怕這只性格單純的純情小老虎“恃寵生嬌”,生出些不該生出的心思,沒法擺正自己坐騎的位置。
“哦,我騙他生了孩子,又把他拋棄了,他以為是你勾引的我,所以恨死你,你最近可要小心點。”她騙別人不好使,但騙小老虎還真手到擒來。
萬殊也傻乎乎地信了,神情有些幽怨,“合著我就是個背鍋的,你師尊恨我也就算了,怎么現在青丘帝君也恨上了我,以后我哪還敢出門。”
趙時寧強行忍不住笑意,“所以啊,你最近還是不要出門好了,防止我師尊和白琮月找你報仇。”
她囑咐完萬殊,又問了合歡宗的近況,得知一切都好,心下徹底安定。
“不和你多說了,我要走了,否則時間一久,我該被人埋了。”
趙時寧抬手扯了一下萬殊的高馬尾,從前就想扯但不敢這樣做,現在是徹底沒了顧及。
萬殊也乖順的低著頭,仍由她將他束好的頭發扯得亂糟糟的,“趙時寧,那我們什么時候才能……一起走遍修仙界?”
他最后幾個字聲音很低,好像生怕被她聽見。
“不會很久。”
趙時寧扯完他的高馬尾,心滿意足轉過身,背對著他揮了揮手,背影利落又瀟灑,完全不帶有一絲留戀。
“乖乖留在合歡宗不許亂跑,等我睡完佛子回來找你。”
萬殊久久停留在原地,直到趙時寧身影徹底消失在霧中。
他才也揮了揮手。
————
“你這是怎么了?這么多天怎么還不醒?扶云說你魂魄離開了**,可這不就是死了,你若是死了我該怎么辦,你不要我了是么?”
少年低啞的嗓音飄蕩在耳邊,像是哀怨的嘆息,夾雜著縹緲的雨聲。
“你若是真死了,我就用蠱蟲把你制成傀儡可好?這樣你便可以一直陪著我。”
趙時寧聽到這驚悚的話語,很想立刻就把眼睛睜開,痛斥司鶴南腦子有毛病,但可能是魂魄離體太久,她現在還有些控制不住肉身,讓自己立刻蘇醒。
司鶴南沒有得到回應也不氣餒,他已經習慣了這段時間的自言自語。
“天黑了,姐姐,我服侍你沐浴更衣可好?”
趙時寧很想說不好,倒不是說因為害羞,而是她魂魄離體就是一個尸體。
這天底下有哪個正常人天天和尸體說話,還要給尸體沐浴更衣。
司鶴南屬實是不正常。
她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但感官消失過久,現在也不是很敏感。
過了好一會。
她才聽見水聲流淌的聲音,身體也恢復了感知,能感受到自己好像被溫水包裹著。
“姐姐,我為你濯發。”
司鶴南癡癡地挑起她的披散于肩的墨發,用清水慢慢打濕,用木梳一下一下梳著。
“姐姐,我為你挑選了很多首飾還有漂亮的衣物,等會沐浴完我幫你換上好不好?”
趙時寧暗忖這小孩是把她當成木偶了嗎?把她的尸體當成木偶娃娃?
多少有點變態。
她實在受不住這種黏黏膩膩的感覺,想立刻讓自己迅速醒來,揪著司鶴南的衣領把他打一頓,讓他不要搞這些變態事情。
趙時寧又試了好幾次,但都只能動了動指尖,卻沒能徹底讓自己蘇醒。
又不知過了多久。
她才終于異常艱難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晃動的燭火,蠟燭油一滴滴滾落像是人魚的眼淚,等眼前的蒙蒙的霧氣徹底消失,司鶴南的身影才徹底清晰。
他單薄的衣衫完全凌亂,什么也遮掩不住,眼中蒙著霧氣,像是蓄著淚水,蜷縮著身體趴在她的懷中。
少年病態的身體孱弱但卻格外漂亮,皮膚蒼白得像玉石,一句句低聲喚她,“姐姐……姐姐……阿南好難受……”
趙時寧一時連想揍他這件事都忘了,任誰都會驚嘆于老天的妙手天成,賜予他這副過分漂亮的皮囊。
她注意到自己穿著整整齊齊,身上佩戴著漂亮的首飾,比她活著的時候精致得多的多。
趙時寧怔愣的時間,司鶴南已經背對著她,好像恥于被她看見他的丑惡面貌。
他沒有任何的經驗。
唯一的經驗就是她用麻繩將他捆在龍椅上那次。
但她卻沒有教會他什么。
“姐姐……姐姐……”
他只能無助地喚著她,背對著她,聞著她身上的香氣,自我疏解。
趙時寧存著報復心思,趁著少年身體抖得越發厲害時,驟然將他推到于地,隨后扼住了他的脖頸。
“你在做什么?”
司鶴南脖子都快被她掐斷,反倒愈發癡迷地盯著她,好像根本不在乎她把他弄死。
“姐姐……我是在做夢嗎?姐姐……我等了你好久……要殺我就殺吧,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趙時寧面無表情,“我怎么舍得殺你呢?我只是在問你在做什么?”
少年眼角滑下一滴淚,十分恥于說出他方才做的事情,但又躲避不開,只能主動攀住了她,笨拙地咬著她的唇。
“姐姐……”
【溫馨提示,你師尊剛才生了,可以兌換避孕藥。】
第120章 師尊生產二胎
漫天亂飛的雪粉,在無羈閣的風中橫沖亂撞,謝臨濯站在庭院中,重新煥發生機的冬青樹在風中搖搖晃晃,而他像是要被徹底埋葬于這場風雪中。
他每日都在等她。
在九重天時,趙時寧答應過他會回來。
這幾乎成了他熬過一日又一日的執念,難以消解。
可他就這樣一日日苦苦等著,等到孕肚越來越大,等到接近生產的日子。
謝臨濯也沒有等到她。
趙時寧像是徹底拋棄了他。
風中隱隱飄來孩子的哭聲,謝臨濯立刻就意識到是女兒在哭,頃刻間瞬身至寢室內,從搖籃里抱起哭聲不止的女兒。
寢室里燃著裊裊的安神香。
他這個女兒自出生起就是個愛哭的,像是遺傳了她娘親的性格,比她的弟弟鬧騰太多,謝臨濯的全部精力都牽扯于女兒身上,無暇顧及相對安靜的兒子。
謝臨濯無比艱難地抱著女兒,他挺著孕肚行動不便,連坐下都艱難,但卻還要照料著兩個襁褓中的孩子。
他不覺得艱苦,只覺得由衷幸福。
若是能為心愛之人誕下子嗣,這些生育之苦他甘之如飴。
可他的阿回沒這么好哄,小孩子嗓子都快哭啞了,卻還在哭,好像在抗拒著他。
謝臨濯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心像是缺了一大塊,空空蕩蕩灌著冷風。
他將女兒抱在懷中,語氣怨毒,“都怪那個狐貍精害你我父女如此生分。”
自從阿回被那小花靈從青丘送回,對他就不是很親近,好像他只是個陌生人。
明明他去了半條命才把她生出來,怎么去青丘一趟就只認白琮月,與她那個沒有心的娘親一樣。
謝臨濯恨毒了青丘的那只狐貍精,將他與女兒被拋棄的苦難盡數歸咎于白琮月,這種憎恨日益劇增,甚至想過生完這胎,就提劍去青丘尋仇報復。
將那只狐貍精殺了。
阿回終于停止了哭聲。
謝臨濯小心翼翼將女兒放在搖籃中,與此同時他的腹部也開始隱隱作痛,像是要生產的預兆。
他提前算過,早已知道腹中的胎兒的性別,對此毫無期待,甚至這段時間不是沒想過索性將這胎墮了。
但總歸是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說不疼惜也是假的。
謝臨濯柔軟的視線落在搖籃中的女兒的睡顏,他早已想過這仙尊的身份,包括他成仙后的仙府都留給阿回。
至于兒子愿意留在無羈閣的就留在他身側,愿意離開這里的就離開,他也絕不會挽留。
他想到此心中寬慰些許,想著只單有阿回一個女兒也不錯。
人的心都是偏的,謝臨濯對此深有所感,他也不愿再有一個孩子分走屬于阿回的東西。
謝臨濯難免想起白琮月,上次在青丘時他已經發覺白琮月懷了身孕,只要想起趙時寧與別的男人有了孩子,便控制不住心如刀絞。
他做不到怨恨趙時寧,反而還要在阿回這里處處維護她。
“阿回,你莫怪你娘親,都是我的錯,從前對你娘親太過苛待,我落得如此下場……是我罪有應得。”
謝臨濯驀然捂住隆起的腹部,劇烈的疼痛讓他連話都說不出,無力跌坐于床榻之上,冷汗陣陣,像是被一把鋼刀一下一下剮著腹部。
相比于第一次早產,這次他養足了月份才生產,心情也與第一次截然不同。
那時謝臨濯心中除了怨也只有怨,現下則只有一種哀莫大于死心的平靜,沒有恨也沒有怨,心里空空蕩蕩。
他全部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一般,像是一具孕育著生命的行尸走肉,連這一陣一陣的疼痛都難以讓他有種還在活著的感受。
謝臨濯盼著等他生產完這一胎,趙時寧能回來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
可他又無比清楚,趙時寧已經徹底拋下了他。
沒有可能再回來尋他。
謝臨濯的腹部像是被擠破的球,裂開一道血痕,刺目的鮮血頃刻間染紅他蕭蕭白衫。
阿回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疼痛,哇得一聲又開始哭出聲。
謝臨濯想抱起阿回耐心哄她,可他已經不剩下什么哄孩子的力氣,只能掐了個決讓阿回睡著。
他做完這些已經精疲力盡,失力地癱倒在床榻上,鮮紅的鮮血像是一條艷紅的蛇,緩緩爬過雪白的被褥,
“吱呀”一聲,門緩緩被推開。
謝臨濯倒在床榻上,眸光驟然銳利,刺向站在門前的人,嗓音冷厲,“出去!”
“作為朋友,我來看看你也不行?”
白琮月一雙狐貍眸彎起,眼底卻不見絲毫溫度,他銀灰色的發束起,容貌昳麗,一身錦袍,與謝臨濯渾身是血的狼狽截然不同。
謝臨濯想起身,又摔落于床榻。
“滾。”
他這句話說完,數道森森寒意的白色靈力,朝著白琮月襲去,帶著駭人的嗜殺之意。
白琮月長袖一揮,驟然將著數道靈力化解。
他若無其事在桌旁坐下,輕輕一拂,桌面頓時出現一套茶具。
白琮月為自己倒了盞熱茶,微微抿了一口,“你又殺不掉我,還是留著力氣生孩子吧。”
他儼然一副正室的語氣,投向謝臨濯的眼神也充斥著鄙夷輕賤,連裝都不屑于裝。
在白琮月心里。
謝臨濯就是個破壞他與趙時寧姻緣的無恥之徒。
白琮月注意到萬殊離開了合歡宗,故而才來修真界來尋趙時寧,但最后卻一無所獲,故而想起了謝臨濯。
他倒是正好趕上了好時候。
謝臨濯怒極反笑,清冷的面容因著恨意而扭曲,“你現在來此耀武揚威作甚,不陪著她,難不成你也被她拋棄了?”
白琮月聞言驀然握緊茶杯,杯壁迅速布滿裂痕,“再如何我與她也是拜過天地的正經夫妻,你以為你又是什么東西?不過是個被她拋下的玩意,你也就會靠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纏著她。”
他緊盯著謝臨濯的孕肚,話中諷刺的意思不言而喻。
“阿回才多大一點,你這就又要生了,真是下賤。”
若非謝臨濯已經到了生產之時,白琮月未嘗沒想過直接將他肚子里的野種弄死算了。
他一盞茶飲完,起伏的情緒變得平靜,心中冷靜許多。
“阿回在青丘時都是我照顧的,都怪那小花靈偷偷把阿回偷走,我今日來也是想把我的女兒帶走。”
謝臨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阿回是我千辛萬苦生下的女兒,怎么會是你的女兒,白琮月你說這話時可有半分羞恥之心?”
白琮月一步步走向搖籃,邊走邊道:“我是阿寧的正經夫君,她的女兒自然也是我的女兒,是青丘帝姬,而你連個正經外室都算不上。”
謝臨濯怎么可能允許女兒被帶走,寒霜劍凌空就要對著白琮月劈去。
白琮月不躲不閃。
“你對我下手倒無所謂,只不過你就不怕你女兒受傷?我這人下手可沒個輕重。”
謝臨濯身體驟然僵硬,寒霜劍到底沒有劈下。
他腹部的口子越裂越大,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一片模糊,幾乎是快要生了。
但這點生產之痛,怎么也敵不過對白琮月的恨意。
白琮月搶走趙時寧還不夠,如今連他唯一的女兒也要搶走。
這種仇恨的怒火讓謝臨濯神魂不穩,眉心的殷紅法印忽明忽暗,隱隱有失控的趨勢。
“上次那個小花靈你也見過吧,那個小賤人背著我勾引他,爬上了她的床,甚至還懷了身孕,我灌了他一碗墮胎藥。”
白琮月從前尚且會裝成溫柔模樣,但自從趙時寧棄他而去,他愈發瘋癲,現在在謝臨濯面前,他的陰毒狠辣連裝都不愿意裝。
“若是換做是你,你也會一劍捅死那小花靈吧。”
白琮月輕輕抱起了阿回,柔軟的狐貍眸里滿是阿回熟悉的眉眼。
阿回與她的娘親十分相似,不像他那幾個小狐貍,不到年紀化不了人形,天天只能抱著狐貍崽子。
他拿捏著謝臨濯的軟肋,仗著謝臨濯還在生產中無力對付他,準備把阿回搶走。
青丘的帝姬怎么能淪落在外。
“等你腹中兩個男孩生出,四個孩子你如何照顧得過來,阿回還是由我帶回青丘照料吧。”
白琮月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商量,但已經抱起阿回轉身就要離開。
謝臨濯笨重的身體摔落于地,滿地都是刺目的鮮血。
“我……不會……放過你……”
曾經唯一的朋友現在這么慘烈,白琮月卻生不出半分同情。
誰讓謝臨濯懷的是他妻子的孩子。
他不殺他就已經仁至義盡。
“謝臨濯,平心而論,你有什么資格替她生育子嗣,就憑你曾經要殺她?你一點都不配。”
謝臨濯驟然失聲,無法為自己辯解半句。
白琮月終還是抱著阿回離開了。
當門被風吹得闔上。
謝臨濯說是撕心裂肺也不為過,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這樣被白琮月搶走了。
他趴在地面,生生嘔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幾乎陷入了漫長的昏迷之中。
漸漸的,謝臨濯聽見孩子響亮的啼哭聲。
可他已經沒有力氣去管,也沒有力氣去睜開眼再去看一眼孩子。
天地昏昏,風雪飄搖。
謝臨濯眉心的法印漸漸由殷紅變成了暗色,幾乎像是墮魔的預兆。
“把我孩子……還給我……”
謝臨濯眼眸驟然睜開,眼瞳已經完全變成了血色,墨發凌亂沾染著血污,看起來尤為可怖,完全不像是個清冷如月的仙人,反倒像是個妖魔。
孩子的哭聲越發刺耳,也驚醒了幾欲瘋魔的他。
他將兩個剛出生發孩子抱起,失魂落魄地坐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