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151章 毒蛛

    春雪如細絨球般飄落,早春的蘆葦細長挺拔,隨著風聲搖曳。

    外面天冷路滑的,季雪燃這時候也不該出門,再說了他如今也無處可去。

    蒼鹽山位于妖界與酆都城的交接之地,歸于妖界管轄,時間流逝與人間截然不同。

    趙時寧在妖界耗費了三四日,人間可能已經過去數個月。

    她焦急地在房間內外搜尋,卻始終不見季雪燃的蹤跡,心中的憂慮如同滾雪球般越積越重。

    季雪燃并不是那種不告而別之人。

    他已經答應她會等她,就不會不信守承諾。

    只有一種可能。

    他肯定遇上什么事了。

    扶云孤身一人靜立于雪地之中,他輕輕伸出手掌,承接從空中飄落的雪,隨后靜靜盯著掌心的雪花消融于無形。

    九重宮的琉璃瓦又鋪了一層積雪,春寒料峭之際,滿城彌散飄揚的春雪,像是又回到了他難以遺忘的冬天。

    他手指劃過腹部,神情是說不出的溫柔,但思及掩藏在心底的人,心中又是說不出的復雜滋味。

    不要再念著她了。

    他與她連露水情緣都不算,只是源于司鶴南的算計,他如今的心心念念只會讓他越發可笑。

    “主上,屬下無用,陛下還是不肯喝藥。”

    近侍恭敬地跪在扶云身后。

    這些日子小皇帝性格越發暴戾,要不是扶云及時回來,只怕這九重宮尸體早就成了血海,尸體堆疊成了山。

    扶云聞言銀色的眸中閃過不耐,鋒銳俊美的臉布滿怒意,對司鶴南的忍耐已經快到了極限。

    若他不是阿姐唯一的血脈,扶云定然要殺了他。

    “又把碗砸了是么?那就再去熬一碗藥來。”

    扶云轉身大步邁向司鶴南的寢殿,隨著他的步伐,紫金外袍被風卷得翩然飄起。衣袍之下仍舊是勁瘦有力的身軀,但腹部卻已然隆起,更讓人難以忽視。

    他剛一腳踏入門,不知什么東西就砸了過來,最后落在了他腳邊,碎成了很多片。

    “滾!都給朕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再不滾朕將你丟去喂蛇!”

    司鶴南嗓音沙啞,已然有瘋癲之狀。

    但他至始至終就是個瘋子。

    “司鶴南,你怎么又不喝藥?”

    扶云無視寢殿內的一片狼藉,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聲音冷冽。

    上好的波斯地毯滾落著碎成幾瓣的瓷碗,濃烈刺鼻的黑色藥汁將地毯洇濕,洇開的藥水像是一條蜷曲著身體的毒蛇。

    司鶴南一頭墨發披散著,面容蒼白病態,尤其那雙沒有光亮的眼瞳里浮著怨毒。

    他在見到扶云,尤其是看見他隆起的腹部之后,司鶴南眼底的怨恨完全掩飾不住,“你剛才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你來我這做什么?”

    他半靠著床榻,身體極度瘦弱,四肢如竹竿一般,但腹部卻大得可怕,像是隨時可能被撐破。

    這孕肚在司鶴南的身上顯得格格不入,但又在瘋狂汲取著他病弱身體的養分,使他一天天變得越發消瘦虛弱。

    起初所有太醫都在勸司鶴南把胎兒流掉,他殘燭般的身軀根本無法供養一個胎兒成型,但沒有人能勸的動他。

    他寧愿去死,也要留下這個孩子。

    司鶴南盯了一會扶云健壯的身體,又看到他隆起的腹部,心底忌恨如毒火,燒得越來越旺,幾乎將他吞沒。

    憑什么。

    憑什么扶云這么好命。

    擁有他想擁有的一切。

    侍從很快又端了碗新藥,雙手將托盤舉著,恭恭敬敬地跪在床邊,等著司鶴南接過去喝藥。

    司鶴南冷笑一聲,“扶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他無論如何也不信扶云會對他這么好心,尤其扶云肚子里同樣懷著趙時寧的種。

    說不定扶云在這藥里下了什么墮胎藥。

    司鶴南下意識護住自己的孕肚,一雙鳳眸十分警惕地看向扶云。

    扶云只覺得這樣的自己可笑無比,他現下自己懷著身孕,甚至還要來操心司鶴南服沒服安胎藥。

    舅舅和外甥懷了同一人的孩子。

    簡直是可笑。

    他冷著臉怒罵道:“蠢貨,我若是真要殺你,早就將你殺了,你死了無所謂,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若是你再將藥碗砸了,我就讓人再煎一碗給你灌下去。”

    扶云說完果真奪過了碗,就要強行給他灌藥。

    司鶴南蒼白著臉,有氣無力道:“不需要你多管閑事,我喝就是了。”

    他端起碗將安胎藥一飲而盡,緊蹙著眉頭,將碗重重擱在了托盤上,“喝完了,這下你們可以離開了嗎?”

    扶云微微頷首,看也不看司鶴南,轉身走了出去。

    他如今對司鶴南已無半點親情,只憑著他是阿姐唯一的血脈,想留他一條性命。

    扶云斷尾之后,就回不去大海了,他本想找個地方隱居肚自撫養腹中孩子長大,不再摻和進世俗紛爭中來。

    但在神都城的暗衛接連傳信,司鶴南在他離開之后無人壓制,再次陷入瘋魔,在宮中朝堂肆意殺戮,用蠱蟲將人制成傀儡。

    若是他不及時阻止,以司鶴南瘋癲的性格,天下人都會被他制成行尸走肉的傀儡,供他肆意驅使。

    扶云深知司鶴南天生短命,終究是活不長的,也折騰不了多久。

    司鶴南無數次做下惡事后,扶云都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可念及他是他唯一的親人,終究是于心不忍。

    扶云輕嘆了口氣。

    司鶴南腹中孩子如今已有六個月,若是挺不過這鬼門關。

    這也就是他的命了。

    扶云與近身侍從走后,寢殿里頓時空空蕩蕩,安靜得連他急促的呼吸都能聽見。

    司鶴南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坐了許久,等到腳步徹底遠去,他才卸了力氣摔落于床榻之上,不用苦苦維持最后一絲體面。

    他身體本就病弱,有了腹中的孩子后,身體本能地排斥這不該出現的存在,各種孕期反應更是快要了他半條命。

    司鶴南也是第一次知曉,懷孕竟是如此的痛苦。

    他白骨般的手指緊緊揪著被褥,昔日艷色的面容浮了一層黯淡,腹部每一次胎動都幾乎掠奪了他所有的一切感官。

    司鶴南疼得意識模糊,眼前一片漆黑,疼得恨不得自絕于此。

    但轉念想到趙時寧,又強撐著一口氣,極力地忍著疼痛。

    她是他活著唯一的念頭。

    他就是喜歡她。

    自十歲朱雀樓第一次相見。

    就喜歡她。

    司鶴南大口呼吸,豆粒大的淚水止不住滾出眼眶,他熟稔地從被褥中摸索出那只早已陳舊的撥浪鼓。

    他輕輕晃了晃這撥浪鼓,撥浪鼓沉悶的聲響,似是穿梭了整整六年的光陰,從那日的朱雀樓而來。

    他這一生那么長,長到他人生幾乎大半時間都在等她,可他這一生又那么短,短到僅僅與她只有不過十天的相處時日。

    司鶴南感受著腹部的疼,又忍不住慶幸。

    還好他將自己獻給了她。

    若是能為她誕下孩子再死去。

    他這一生也是值得的。

    “陛下陛下……您要的東西尋來了。”

    小太監埋著頭走進來,托盤里的碗盛著血淋淋的臟器,即使從體內剜出卻還在跳動著,異常可怖。

    小太監看到司鶴南如沒有氣息般躺在床榻上頓時駭了一跳,忍不住小聲提醒道。

    司鶴南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知道又到了進補的時間。

    扶云離開的那段時間,他險些流產為了保住胎兒用了各種各種的手段,尋求各種邪門歪道。

    起初他是食用壯年男子的心臟,但并沒有什么作用,最后在凡間獵妖師的建議下,他開始食用妖物的心臟。

    每次食下這血淋淋的臟器,司鶴南縱使也覺得惡心,但他的身體便沒那么疼了,甚至胎象漸漸穩定,也不會因為懷孕變得丑陋。

    他賞了重金給捉妖師,命令捉妖師每日送來妖物新鮮的心臟,只可惜人間的捉妖師法力低微,也只能抓一些小妖。

    若是捉妖師能抓到大妖,他也不必日日為了孩子心驚膽戰。

    司鶴南本就是個冷血之人,視他人如草芥,只要能活下去,屠遍千萬人也無所謂。

    他實在是痛得什么也顧不得了,徒手抓起血淋淋的心臟,吞咬入了口中,蒼白的唇抹了層血,讓他黯淡的容顏又恢復了往日幾分艷色。

    司鶴南是在是個漂亮到極點的少年郎,就算是挺著孕肚,他身上流露出的病態也是破碎的美麗。即使他現在正在吞食著一顆正在跳動血跡斑斑的心臟,也會讓人下意識忽略他的殘忍,而是率先被他漂亮脆弱的外表所吸引。

    他就像是只色彩斑斕的毒蛛。

    小太監看著司鶴南捏著帕子,仔仔細細將唇上的鮮血擦拭干凈,神情也恢復了平靜,這才小心翼翼出聲道:“陛下,您一直吩咐下面人監視那棟小木屋,剛才暗衛前來匯報說是仙子已經回去了。”

    司鶴南一直都知曉季雪燃的存在,趙時寧離開之后他先是怨恨扶云,最后才想清楚季雪燃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暗衛前前后后查了許久查到了季雪燃的住處,正要伺機動手殺了季雪燃,卻正好撞到季雪燃被一群和尚帶走了。

    司鶴南聽見趙時寧回到了小木屋,漆黑的眸泛起一絲光亮,終是有了幾分少年的活氣。

    他緊緊盯著小太監,“既然她回來了……為何不來看我?”

    小太監怎敢回答這種要命的問題,“撲通”一聲跪到司鶴南身前,埋著頭聲音顫抖著:“許是仙子太過忙碌,說不定等會兒就會過來。”

    “也罷,她不來見我,我去見她就是了。”

    若是以往司鶴南定會順手殺人,但想到等會他要見趙時寧,現下沐浴洗漱焚香最為要緊,硬生生將這殺戮的欲望克制下去。

    第152章 天道

    風雪堪堪停歇。

    趙時寧站在窗前站了好一會,還是沒等回季雪燃。

    冷風刺得人瑟瑟發抖,天色眼看著越來越暗,黑夜如濃墨般緩緩在山野間鋪陳開。

    她以為等不回來他了,垂頭喪氣地又將窗戶關緊。

    “他該不會后悔與我成婚,又去寺廟里修行成佛了吧。”

    季雪燃若是真如此背棄她一番真心,她定要去寺廟里綁也把他綁回來,繼續像夢里那般用鐵鏈鎖著他,讓他哪也去不成。

    趙時寧聽見兩聲極輕的叩門聲。

    她還以為是季雪燃回來了,急匆匆奔向門前拉開了門,看見了裹著厚厚的大氅,站在雪地里的病弱貌美的少年。

    “……姐姐。”

    司鶴南低聲輕喚她一聲,在她面前姿態總是下意識放到塵埃里,顯得又乖又可憐。

    反倒是趙時寧沒有等到想等的人,她眼底的笑意也跟著消失,神色平淡地瞥了眼司鶴南大氅都掩蓋不了的孕肚。

    這個地方定是被監視著,不然司鶴南怎么會趕來。

    趙時寧想到此,對司鶴南尤為冷淡,“你來這里做什么?”

    司鶴南沒有回答,而是死死咬著下唇,強忍著不落下淚來。

    他挺著大肚子忍著一路顛簸而來,抱著一腔令他眩暈的火熱,卻看到她蹙眉厭煩的神情。

    司鶴南頃刻間恍若被迎面潑了盆冷水,如墜冰窟。

    他冷得忍不住發抖。

    趙時寧可以不喜歡他,至少不應該厭煩他。

    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住她的事,只是……只是想來看她一眼。

    趙時寧身后亮堂堂的燭火落在他漆黑的眼瞳,像是搖曳的淚光。

    事實亦是如此。

    司鶴南再抬頭時,已經是滿面淚痕,可憐得像是只無家可歸的小狗。

    “我只是想來看你一眼,我……腹中的孩子也很想娘親。”

    “你若是不想見我,我現在離開就是了。”他低聲哽咽道。

    趙時寧知曉他慣會裝可憐博同情,但見他懷著孩子這樣可憐兮兮的,實在看不下去,又想到說不定司鶴南會知道季雪燃的下落。

    “我讓你走了么?不過就是問你一句,就開始掉眼淚,若是別人看見我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司鶴南茫然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趙時寧的話,立即胡亂地將臉頰的淚水擦干凈,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真的不嫌我煩嗎?”

    “怎么會呢,我何時嫌棄過你,外面地凍天寒的,你快進來吧。”

    她牽住司鶴南冰涼的手,帶著他走進里屋。

    司鶴南還是第一次到這地方,他并沒有仔細看,只要想到這是趙時寧與別的男人一起生活的房子,心中不由自主浮現忌恨之意,只恨暗衛沒有早一步動手將那勾搭趙時寧的賤人殺了。

    趙時寧將他按在了椅子上,“你就在這坐著就好。”

    司鶴南乖巧地點了點頭。

    他最是擅長遮掩情緒,裝作聽話的樣子,尤其是在趙時寧身邊。

    “你現在身子重,這下雪天的你亂跑什么,要是摔著怎么辦。”

    趙時寧瞥了眼他瘦弱單薄的身體,像是一折就斷的蘆葦,尤其他那隆起的腹部,與他纖弱的身體形成劇烈的反差,瞧著怪讓人膽戰心驚的。

    當時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司鶴南懷孕的,結果他居然背著她偷偷把藥給吐了,硬是把自己搞成了現在這樣。

    “不過……你現在這樣真的沒事嗎?”

    趙時寧情不自禁皺著眉,思及先前幾人生產時的慘烈狀況,那些神仙妖王尚且去了半條命,更不要說是司鶴南是個病秧子凡人。

    “我沒有事的,腹中的孩子也很好。”

    司鶴南感受到她的關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那長久積壓在眉宇間的陰郁似乎在這一刻消散了許多。

    他目光癡戀地凝視著她,輕輕地拉起她的手,將她的手放置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一言一行透露出對她深深的依戀。

    “再過些日子,我們的孩子就能出生了,到時候生產你會來看我和孩子嗎?”

    趙時寧對此事并不能保證,要知道她已經決定回修真界渡雷劫了。

    但司鶴南需要安撫,她也需要向他問出季雪燃的下落。

    “若是你乖乖聽話,你生產那日我就來陪你。”

    趙時寧道。

    司鶴南濃密的睫毛顫了顫,還以為她知曉了他做的這些惡事。

    他想到此忍不住心慌,若是趙時寧發覺他的真面目,會不會討厭他。

    司鶴南下一刻雙手環住了她的腰身,幾乎想把自己揉進她的身體里,極度依賴地抱著她,“我會乖乖聽話的,姐姐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抱著她,趙時寧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她盡量柔和著聲音,“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季雪燃究竟去了何處?我知道你一直有派人盯著這里。”

    “……我也不知。”司鶴南想了想終是不情不愿道:“我只知暗衛來稟他被幾個和尚帶走了,那幾個和尚會使用法器,不似凡人。”

    趙時寧立即想到了靈山那個慈眉善目的大和尚。靈山的數千佛修中就出了季雪燃一位佛子,莫不是眼看著季雪燃歷劫失敗,所以來勸季雪燃回頭是岸?

    她想到此拳頭硬了,想連夜殺回修真界,把季雪燃給搶回來。

    “你又要走嗎?”

    司鶴南匆忙站了起來,眼眶泛紅,蒼白的唇早就被咬出了血跡,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他今日來見她前特意打扮了一番,一頭墨發由金冠高束,精致病弱的面容甚至特意敷了粉遮掩了憔悴,讓氣色看起來更好一些。

    他一站起來滾著金邊的暗色龍袍隨著風飄動,即使看起來是帝王肅穆穩重的姿態,但依舊遮掩不住骨子里的瘋感。

    司鶴南漂亮的鳳眸彎起,再次抱住了她,“我與你相見連半個時辰都沒有,我們許久未見,難道不該溫存一番嗎?”

    他自然知道這里是趙時寧與季雪燃的婚房。

    可他就是要賴在這不離開,就是要橫插一腳。

    明明是那個賤和尚毀掉他的一切,這才讓趙時寧拋棄的他。

    哪怕他愿意告訴趙時寧有關季雪燃的下落,也不代表著他不會去恨,不會去在意。

    “姐姐,我真的好想你……我可以把你伺候舒服的……”

    司鶴南鳳眸里水光瀲滟,沾染著說不出艷意。

    趙時寧瞥了眼他挺起的孕肚,司鶴南現在連走路都不太方便,只怕還要時刻忍受著懷孕帶來的痛苦。

    現在還要向她求歡?

    真是瘋子。

    趙時寧根本不可能答應這種瘋事,她暗忖自己是不是給司鶴南造成了錯覺,誤以為她是個色中餓鬼,夜夜都要入洞房。

    “不必了,這里簡陋你還是回宮住吧,你放心我今夜不走,我好些日子沒睡好覺了,今晚想在這里歇息一晚。”

    “我留下來陪你。”司鶴南立刻道,語氣苦澀,“下次再見到你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你說著我生產時會來見我,可我知道你根本就是在哄我。”

    趙時寧還在猶豫不決中。

    他已經脫下了大氅,捋起了衣袖,“你風塵仆仆趕路一定很累,我給你按按肩怎么樣?”

    趙時寧對他的話表示懷疑,疑惑地問道:“你是說給我按肩?就你?你會嗎?”

    司鶴南這種自出生就是被人伺候的命,再說他細胳膊細腿的,怎么可能會給人按摩呢。

    “試試不就知道了?”

    司鶴南這樣說著,主動牽著她的手腕,走向了里屋。

    趙時寧沒迎合但也沒抗拒,反正她和司鶴南也不會發生什么事情,就任由著司鶴南將她推坐在床榻上。

    燭火搖晃間,司鶴南靜靜地看著她許久,驀然鳳眸彎起,聲音有些委屈,“以前我好像還從未這般仔細看著你,你不是在打我就是在罵我。”

    我何時打罵過你,就算有也是你應得的。”趙時寧瞥了他一眼,“不是說要為我捏肩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會。”

    “我怎么不會。”

    司鶴南雖沒為人捏過肩,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跪坐在床上,照貓畫虎地控制著柔和的力道為她按摩。

    趙時寧的身體與他貼得很近,漸漸變得放松下來,閉上眼睛后時不時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味,外加司鶴南今日格外溫馴,時不時溫言細語地關心著她。

    她也算是體會了一把何為溫香軟玉在懷。

    “我好困……”

    趙時寧嘀咕了一聲,眼皮越來越重。

    “若是困那就睡吧。”

    司鶴南替她脫去外袍,把衣服放到木架子上掛著,看著她打了個哈氣躺在床鋪里側。

    他合衣躺在趙時寧身側,輕輕環住她的脊背,隆起的腹部緊密與她相貼,“睡吧,我和孩子會一直陪著你的。”

    趙時寧在這難得的溫情中,卸下了沉重的憂慮,緩緩閉上了眼睛。

    夢里是白茫茫的一片雪,雪中是高聳巍峨的建筑。

    趙時寧就算是死也記得這里,永遠下著雪的無羈閣,她在這里整整被關了快十年。

    她不知自己為何又回到了這里,茫然地站在雪地中,臉頰上遍布著血痕,身上的青色衣袍被鮮血浸濕,心口不斷地涌出鮮血。

    “趙時寧,你不要再垂死掙扎了,這是你擺脫不掉的宿命。”

    她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仰著頭望著無比黯淡的天空,一片片的雪花砸在臉上,砸得她完全睜不開眼睛。

    “你到底是誰?滾出來!不要在這里裝神弄鬼!裴隱又是你是嗎?”

    趙時寧這句話喊完,除了空蕩蕩的回音,再沒有別的。

    她有聽到有人在說話。

    “嘖,煩死了都怨這個趙時寧,劇情線又被她搞亂了。天龍人男主怎么一個比一個慘,最討厭這種蠢笨又惡毒的女配了,她這種惡毒普女怎么配的,懷男主孩子都是獎勵她,趕緊把她寫死算了。”

    趙時寧驀然坐起了身,眼眸中還含著淚水,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周圍漆黑一片,她立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并沒有夢里的血洞,剛才她只是做了個噩夢。

    【趙時寧,你怎么了?你夢到了什么嗎?怎么哭成這樣。】

    趙時寧想起系統總是念叨的女主男主,而她確確實實是在系統口中是個女配。

    她本來是完全不相信的,但眼見著離渡劫的日子越來越近,心底莫名的恐慌就越來越重。

    就好像她有時會害怕這是一場夢,害怕她……隨時被打回原形。

    趙時寧將眼淚擦去,她本沒有要落淚的,但在夢中她控制不住自己憤懣又恐懼的情緒。

    憑什么討厭她,她就要去死,她是什么任人隨意踩死的螻蟻嗎?

    再說了她從來沒有主動害過別人,頂多小偷小摸過,她就這么招人討厭,恨不得她去死。

    “我剛才在夢里聽見有人在說話,她說我很討人厭,叫我不要再垂死掙扎,那根本不是裴隱的聲音。”

    【你別擔憂,這只是天道的聲音而已,你都走到現在了,劇情都崩成這樣了,就算是天道也不能把你怎么樣。】

    “天道?不是裴隱嗎?”趙時寧有些困惑。

    【是他也不是他,他只是天道的化身,將書里的人推回主線,真正的天道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你是說這個寫出話本子的人?”

    趙時寧這下是完全聽明白了,她真正要去抵抗的不僅僅是裴隱,還有寫書人對她的惡意。

    若不是她不肯綁定生子系統,只怕現在一胎胎懷孕的……就是她了。

    趙時寧下意識側過臉,看向躺在她身邊的司鶴南,視線落到他隆起的孕肚,控制不住脊背發寒。

    她才不要這樣,若是這樣不如讓她去死。

    “我該怎么做,我看不見也摸不到那個人。”趙時寧低垂著頭,身體沉入黑暗中,手越攥越緊。

    【無妨,只要你穩住,讓最后這點劇情全崩,她肯定圓不回來氣到斷更。】

    趙時寧點了點頭,聲音很輕但卻堅定,“我不會讓裴隱好過的,更不會讓那個天道殺了我。”

    只是趙時寧還有一個疑問。

    為什么生子系統要幫助她?

    生子系統也只是被寫書人創造出來的。

    理所應當站在寫書人那邊才是。

    趙時寧又看了眼安靜入睡的司鶴南,他眉心的死氣越來越重了,比起她更像是個將死之人。

    她想了想將儲物袋里的護身符拿出來,輕輕放在了他枕畔,隨后毫不猶豫起身穿衣,收拾好東西離開。

    趙時寧推開門,外面月明星稀,還正是深夜。

    人間是待不得了,保不準什么時候天雷又降下。

    她又要匆匆趕路,為了保命而奔波。

    要知道她原本也沒什么宏大的志向,只是想吃飽飯睡好覺,帶著小老虎走遍修真界十四洲而已。

    趙時寧想到此苦笑一聲,施法喚出了大黑龍。

    “帶我回修真界吧。”

    第153章 囚禁佛子

    上次來靈山時,秋意正濃,層林盡染,滿山都是秋色。如今趙時寧再來,已是寒冬時節。山野間風景蒼涼,銀裝素裹,積雪皚皚。

    佛塔四周的金鐸隨風搖曳,發出泠泠清音,回蕩在寂靜的山谷,為這苦寒之景增添了幾分空靈與寧靜。*

    趙時寧坐在大黑龍身上,她的心卻靜不下來,倒也不是為了昨晚那場噩夢,而是因為難以消解的憤怒。

    她費盡心機才娶到季雪燃,該死的老和尚把季雪燃搶跑了,自然得把季雪燃再搶回來。

    至于死不死的。

    反正總歸是要死的,死之前也得把人討回來。

    “古有白娘子為許仙水淹金山寺,今日我們就來個火燒靈山,看這靈山的和尚們還放不放你夫君。”

    大黑龍已經躍躍欲試準備燒山,卻被趙時寧用劍柄猛敲一下頭。

    “你敢燒一下試試,知不知道那得死多少人。再說了這么美的景,燒什么燒,我還沒活膩想和你一起被關在鎮妖塔下。”

    若是邪修或是妖物犯了錯事,不是被就地誅殺,就是被關進鎮妖塔。

    趙時寧今日若真放火燒山,就可以在鎮妖塔關個千百年的。

    她只是來討人的,不是來送命的,也沒必要要死要活的。

    “你先留在這里,不許亂跑亂動,我先單獨下去討人。”

    趙時寧不放心地囑咐大黑龍,隨后縱身飛到了靈山寺廟門前。

    靈山的佛修大多時日與世相隔,只有在特定的時日會下山渡人。

    寺廟也是只有佛菩薩的誕辰日才會開放,其余時候并不接待香客,絕大部分時間冷冷清清的。

    趙時寧上次來靈山時,是為了跟大和尚要佛子下落。

    她上回前前后后來了許多次,把大和尚煩得不耐煩了才終于得逞,因此門前守門的兩個佛修都認識她。

    “小趙施主,你怎么又來了?你是沒找到佛子嗎?”

    其中一個佛修好奇地問道。

    “我當然找到了佛子,不然早就來找大和尚了。”

    趙時寧一看就知,靈山的普通佛修根本不知季雪燃回來的事。

    “我要見大和尚,讓他來見我。”

    她不太高興地說道。

    守門的佛修雙手合十,眉目親和,對著她不急不緩啟聲:“智明主持這幾日不見客,小趙施主還是過幾日再來吧。”

    趙時寧立刻就炸了,忍不住陰陽怪氣,“不見客,為什么不見客,還是故意躲著我,不敢見我呢!”

    她臨來前還特意打扮了一番,外表看著像是個溫柔可親的仙子,疏起的發髻墜著點點的銀色蝴蝶,碧色的仙裙繡著的展翅欲飛的仙鶴,腰間系著打成蝴蝶的瓔珞,隨著她的動作而翩飛。

    現下,她單手提著鬼神劍,氣勢洶洶地站在寺廟門前。

    她提著劍就要硬闖,但卻被兩個佛修攔了下來。

    “小趙施主,就算您進得去這扇門,門后還有十八金身羅漢您也過不去,若是有什么事您可以與小僧說,小僧可以幫您傳達。”

    趙時寧不禁冷笑,她今日就是要鬧到世人皆知,“你們搶走了我的夫君,快把我的夫君還回來。”

    “小趙施主,敢問您夫君是何人?”佛修問道。

    “自然是季雪燃。”

    趙時寧說完“季雪燃”這三個字,兩個守門的佛修互相對視的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不可思議的笑意。

    靈山哪個佛修不知,季雪燃是佛子出家前的俗名。

    不惹塵埃的佛子怎么可能與合歡宗的女修扯上關系。

    “小趙施主說笑了,佛子怎么會是您的夫君呢。”

    守門的佛修已經做出請她離開的動作。

    趙時寧繼續語出驚人,嬌花似的面容浮著惱怒,抹了胭脂的唇中蹦出一連串駭人的話語,“佛子為何不能是我的夫君,我與他在人間成了婚,拜了天地自然是夫妻,只可恨你們靈山的智明主持帶走了他。”

    她今日來打扮一番,就是來胡攪蠻纏,哭天喊地的。

    前幾次她過來胡鬧時,剛拔出劍,羅漢揪起她領子就給她扔出靈山了。

    現在她也不使用武力,就在門口賴著不走,靈山的十八金身羅漢手段再厲害,也不可能強硬趕走一個失去丈夫的“可憐女子”。

    “叫你們主持快把我夫君還回來,我夫君肚子里還有我的孩子,難道你們靈山和尚修的慈悲就是強行分離我們嗎?”

    趙時寧哭天抹淚的,就差癱坐在臺階前躺地不起。

    季雪燃懷孕這事還是剛才生子系統告訴她的。

    可能是孩子太多了,生子系統相較于剛認識時,明顯不再熱衷于催她跟男人生孩子。

    季雪燃懷孕這事也是剛才到靈山時才告訴她。

    “小趙施主慎言,斷不可毀壞佛子清譽!”

    這兩位守門佛修完全不知該怎么辦,若是往常早就叫金身羅漢前來處理。趙時寧這回學聰明了什么過分的事情也沒做,只是在門前哭鬧,就算是金身羅漢也不能將她如何。

    佛修不能讓她繼續胡言亂語,只能妥協道小趙施主,您先別哭了,小僧這就去讓人去稟報智明主持,但您肯定是誤會了,您的夫君怎么可能會是佛子呢。”

    季雪燃在佛修心中幾乎是奉之為半佛的存在,端坐凈壇之巔,俯瞰眾生,悲憫眾生,行走于眾生間,卻又始終保持著與塵世的距離。

    于佛修而言,趙時寧這番話完全就是瘋言瘋語,實在是胡鬧。

    “行,我就在這等你們主持,他不來見我,我就一直賴在這不走。”趙時寧抱著劍,悠悠哉哉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澄明殿內,煙霧裊裊,模糊了釋迦摩尼佛慈悲的面容。

    季雪燃跪坐于佛前,指腹間的佛珠捻過一珠,神清骨冷的臉龐劃過一抹柔軟的笑意,“師兄,她來尋我了,我得跟她回去。”

    “你不許走,忘禪,你忘了自己曾經發過的宏愿了嗎?難道你就要為了眼前的迷障就這樣輕易放棄十世的修行嗎?這都是來妨礙你成佛的業障,你怎么看不清呢?”智明站在他身后,垂垂老矣的面容滿是憂慮,很不贊成地搖頭。

    季雪燃琉璃般的眸沒有看智明,只是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抬手輕撫腹部,似是在安撫腹中的孩子。

    不久前智明親自來人間尋他,且不說季雪燃如今是凡人之軀難以抵抗。智明年長他幾千歲,待他如兄如父,季雪燃尊重師兄也不會去抵抗,就跟著智明回了靈山。

    這些日子,季雪燃終日被關在澄明殿內,這段時日獨自念了許久許久的經文,抄寫經文的紙張一頁頁堆疊在書案上,幾乎要將書案淹沒。

    可季雪燃知道念越多的經文,他心底的迷障也不會破除。

    他念佛時想的是趙時寧,抄經時想的也是趙時寧,寫下的每一筆想的都是她。

    “師兄,我想跟她回去。”

    季雪燃垂眸落在及肩的墨發,這段時間他沒有再剃發,如今剛剛好可以去見她。

    她總會念叨她更喜歡夢中留長發的他。

    他一直都記得。

    “回去?你要跟那個妖女回哪去?她會害慘你的。”智明見勸他無果,態度也變得強硬起來。

    季雪燃現如今還是凡人之身,只要等他此生安然度過,佛子定然可以修成正果。

    靈山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出一位佛菩薩了。

    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你這輩子哪也不準去,你懷著身孕跟著她遲早惹禍上身。你就靜心在這澄明殿念佛,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智明心意已決,沒有什么能改變他的決定,哪怕是不擇手段囚禁凡人之軀的季雪燃。

    于他而言季雪燃只是佛子的轉世,并非佛子的真身。

    佛子如今渡劫遇上了劫難,靈山自然得出手相助。

    智明一離開。

    禪房里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季雪燃孤身枯坐于佛前,靜靜望著香爐里緩緩燃盡的線香,指尖的佛珠又捻過一珠,念的不是佛號,是趙時寧的姓名。

    趙時寧最終還是沒能等來智明,只等來看門的小和尚替智明傳達的一句話。

    “施主如今尚且自身難保,又拿什么保全施主的夫君和孩子,等施主飛升成功后再來吧,貧僧絕對不會阻攔施主。”

    趙時寧對老和尚的話心知肚明。

    老和尚哪里是讓她飛升成功后再來,分明就是篤定她必定死在渡劫的天雷中。

    老禿驢這是什么意思,莫欺少年窮不懂嗎?!

    【趙時寧,咱們還是先走吧,就暫時讓男主留在這養胎,等你飛升成功再來接他不就行了。】

    趙時寧還是有些氣,但仔細想想,系統說的也沒問題。

    她現在連個府邸都沒有,就算把季雪燃帶走,除了帶他回合歡宗也沒地方安置他。

    季雪燃沒懷孕還好,現在懷孕了行動不便,她反倒要時時顧忌著他。

    等她飛升成功有了仙府,再搞來十抬大轎,轟轟烈烈把季雪燃搶走。

    趙時寧剛要再甩句狠話,忽然正北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隨著風傳來逼人的煞氣裹挾著腥味。

    “這是怎么了?”

    她疑惑地看向后面兩個看門的佛修,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么。

    靈山陸陸續續又有許多佛修走出來,齊齊觀望著遠處的動靜。

    趙時寧聽見嘈雜聲音中幾句清晰的句子。

    “智明主持算的果然沒錯,齊不眠果真率領魔軍攻打修真界了。”

    “主持可否算出這一仗修真界到底會勝還是會敗?”

    “修真界有仙尊謝臨濯在,怎么可能會敗呢?!”

    “只可憐這受到波及的蕓蕓眾生,讓我們一同前去相助仙尊。”

    趙時寧聽明白了,也顧不上再生氣,暗罵了幾句齊不眠

    她連忙跟著眾佛修一同前去。

    第154章 纏繞著她

    趙時寧使用遁光術速度比佛修要快許多,迅速趕到結界破損的地方。

    青云宗還有修真界的其他幾大仙門都聚集在結界附近。

    本該是青天白日的,但此刻蒼穹密布著厚厚的烏云,將太陽遮擋得完完全全,像是身處暗夜之中。

    趙時寧獨自找了個較高的地勢,俯瞰著下面如潮水般的魔族大軍,隱約感受到戰爭一觸即發,神情漸漸變得凝重。

    還好合歡宗的師姐們平日都不在宗門內,不然要是摻和上今日的事就不好了。

    平日里好事沒有合歡宗的,那壞事合歡宗還是不參與了。

    趙時寧私心里希望合歡宗的女修都平平安安的。

    可偏生有賤人記恨著合歡宗,這種時候還要明晃晃踩一腳合歡宗的女修們。

    “修真界幾大宗門全部都到了,怎么不見合歡宗的女修,莫非她們是害怕不敢來了吧。”

    趙時寧立刻鎖定了說這話的男修,這人穿著青云宗的衣服,長得人模狗樣的,但說不出人話。

    她瞧著這人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想了半天想起宗門大比上小九師姐把這人打得落花流水。

    這孫子看來是記恨上合歡宗了。

    他這樣一說,立即引來了身邊人的附和,“你也真是,好端端的提合歡宗做什么,那些女人除了床榻上那點事還會別的嗎?就今天這場面,她們只怕還沒看到魔尊就得嚇哭。”

    趙時寧實在聽不下去了,縱身飛到青云宗弟子身前,“誰說合歡宗沒人來。”

    “你是合歡宗的人?你師門的其他人呢?怎么沒來?”

    男修瞥了她一眼,并不把趙時寧當回事。

    她輕飄飄地掃了眼方才說壞話那幾人,眼眸彎了彎,十分和善,“是啊,我是合歡宗的人,來我一個就夠了,并不需要勞煩其他人。”

    趙時寧看著臉生,又探不出實力,應是剛拜入師門。

    外加她長得還不錯。

    男修眼底浮現一絲黏膩的情緒,黏糊糊地粘在趙時寧臉上,“呦,這位合歡宗的小妹妹看著倒是眼生,也不知有沒有興趣與哥哥我一起修煉呢。”

    他這句話說完,其他男人跟著起哄,立刻引起了其余仙門的注意。

    一時間所有人視線都落在趙時寧身上,絕大多數都是不喜或厭惡的眼神。

    “合歡宗的人怎么來了?”

    “她們來做什么?”

    “哼,自然來找男人的唄,不然還能做什么,瞧她穿得花枝招展的。”

    這些話語太熟悉了。

    趙時寧簡直熟得不能再熟。

    只是上次她站在人群中,聽著別人議論合歡宗的女修,她氣得半死想把那些人嘴給撕爛。

    這次是她在被別人議論。

    趙時寧反倒格外平靜,心湖生不起半點波瀾。

    合歡宗的女修大多如她這般,出身下等,資質下等,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像下水道的老鼠,只能被欺負,排擠。

    水浮生給了她們修煉的機會,活下去的機會。

    這些閑言碎語于合歡宗的女修而言,并算不得什么,也不會去與蠢人爭辯。

    但趙時寧不一樣。

    她最喜歡爭強好勝。

    自化神大圓滿境界的修士散發出的威壓,如同狂風驟雨般在人群中迅速擴散。

    首當其沖的,正是那幾位剛剛出言不遜的男修。這股令人心悸的威壓如同萬噸巨石沉沉壓在他們的背上,幾乎要將他們的脊椎生生壓斷。

    那些表面光鮮的男修面色頓時慘白,口中嘔出了鮮血,被迫跪在地面,恐懼與痛苦在他們臉上交織,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駭人的威壓逼得在場的人心口絞痛,臉色煞白,絕大部分扛不住的腿一軟,盡數跪在了趙時寧面前。

    “她居然是化神期修士!還是化神期大圓滿!”

    “化神期大圓滿?!怎么可能?修真界一共才三位幾萬歲的化神期修士,這女子骨齡看著也不過才十八九歲!”

    在場的仙門弟子大多出身高貴,天賦異稟,是各大世家的天之驕子,到了哪里都是被人捧著的存在。

    但今日被生生逼著跪在地位最低的合歡宗女修身前,心中又惱又恨。但迫于趙時寧過分恐怖的實力,連一個字都不敢說,生怕被殃及池魚。

    趙時寧卻覺得遠遠不夠。

    她可是惡毒女配啊。

    自然得對不起這個名聲。

    凜冽的風吹動她碧色的衣裙,發髻上的銀色蝴蝶綻開翅膀,眉目嬌艷的仙子猝然露出一抹笑意,“你們幾個這么厲害,想必定然能以一敵百啦。妹妹我啊……真的很想見識見識呢。”

    趙時寧這句話說完收斂的笑意,指尖在空中輕輕一點,方才還在嘲笑她的三個青云宗男修已經被青色的靈力卷起。

    他們連反應過來求饒都來不及,就已經被扔下了魔軍的潮水之中。

    高臺上的人只能聽到慘烈的哀嚎聲,但已經足以見得那三人的慘狀。

    她這如心狠手辣般的做法,頓時讓高臺上的仙門子弟瑟瑟發抖起來。

    要知道他們最厲害的也不過金丹,面對化神期修士毫無還手之力。

    若她真想殺了他們,不過是抬手之間的事。

    趙時寧只是覷了他們一眼,便嫌惡地移開了視線,指了指崖底的魔軍,“若你們再敢嘲諷合歡宗女修,那三個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妖女!仙尊等一會就到,他一定會為我們做主的,除了你這個禍害!”

    說這話的是方才說她來找男人的女修,這女修明明被嚇得花容失色,還要哽著脖子指著她罵。

    趙時寧皺了皺鼻子,很想將她也給扔下去,但她實在懶得再動手了。

    “仙尊?你是說謝臨濯嗎?他可是我師尊啊,你猜他是幫我還是幫你。”

    趙時寧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血跡,漫不經心地說道。

    “怎么可能?仙尊怎么可能會是你的師尊呢?你這種低賤的女人怎么敢胡扯至此的?”女修恨恨道。

    趙時寧自認為沒得罪過她,不懂她到底在義憤填膺個什么。

    【大概是為了求偶吧。】

    生子系統突然道。

    她“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系統會說出這么惡毒的話。

    女修見她不怒反笑,臉色頓時漲紅。

    趙時寧這么一說,立刻有人想起來了。

    “好像還真是她來著……上次她穿著身綠衣服,就是她殺了青云宗的男修,仙尊親自把她帶回了無羈閣。”

    女修聽見周圍人這么說,神情越發慌亂,外加身邊沒什么人搭理她,她跺了跺腳,氣鼓鼓地跑了。

    趙時寧也沒攔她,還不忘提醒她一句,“你可別亂跑啊,現在到處都是魔軍,魔軍可沒有我這么憐香惜玉哦。”

    女修抹了把眼淚,沒有回頭。

    趙時寧也沒收回威壓,只是百無聊賴地站在原地等謝臨濯。

    齊不眠攻打修真界又不關她什么事,這群宗門平時占盡好處,關鍵時刻自然得讓他們去上。

    “仙尊和掌門長老們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這一聲。

    趙時寧一抬頭看見水浮生居然也在,她立刻收斂了威壓。

    原本瑟瑟發抖的眾人,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謝臨濯一襲潔凈白袍,身姿挺拔,被修真界眾掌門簇擁著。

    自從上次被她從青丘趕走后,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

    謝臨濯眸若深潭,緊抿著唇,死死地盯著她看,

    “師尊!”她揚起笑容,軟著嗓音喚道,快步走向了他。

    謝臨濯心中恍惚了一瞬,立刻被狂喜所淹沒,眼眶泛紅,清冷的外表也隨之軟化,想要擁她入懷。

    他已經完全瘋了。

    他完全顧不得別人的目光,也忘了自己應該是不能動情的劍尊,只想與她時時刻刻在一起。

    然而,趙時寧看也未看他一眼,徑直撲入了站在邊緣的女子懷中,還撒嬌地在水浮生柔軟馨香的懷里蹭了蹭。

    “師尊,我可想死你了,你有沒有想我。”

    水浮生下意識看了眼謝臨濯。

    謝臨濯失魂落魄地看著趙時寧,臉色蒼白如紙,幾乎快要站不穩。

    等他的視線在落到水浮生身上時,眼神充斥著復雜的情緒,像是憤怒又像是忌恨,總之看起來是想把她給殺了。

    水浮生本想推一推趙時寧的,讓她收斂點別這么張揚的,但謝臨濯越嫉妒越這樣看她,她反而笑盈盈地回抱了下趙時寧。

    “師尊……我啊,自然很想你了。”

    水浮生柔軟無骨的手拍了拍她的肩,慢慢放開了趙時寧。

    趙時寧到現在可還沒原諒謝臨濯,她一直記著他用女兒威脅她不要跟白琮月成婚,這事可沒完。

    她連個眼神都不屑于施舍給他,只當他這個人不存在,哪怕謝臨濯眼神幾乎釘在了她身上。

    “師尊,萬殊呢?萬殊怎么沒來?還是他不聽你的話,那我得去揍他。”趙時寧揪著水浮生的衣袖,像是要時時黏在她身邊。

    “萬殊來了,他畢竟曾經是齊不眠部下,宗門對他敵意頗深,所以我沒讓他來這邊。”水浮生道。

    萬殊自從被救醒后,就成了合歡宗唯一的壯丁苦力。

    既要日夜巡視保護合歡宗眾人的安全,又要劈柴打水煮飯,合歡宗上下很快就接受了這只小老虎。

    只是小老虎年紀輕輕的,卻是滿肚子心事,每天都要在門前等上許久,也沒等到想等的人回來。

    “萬殊一直在等你回來。”

    水浮生笑著道。

    謝臨濯則是連最后一點體面都要維持不住,在他這里萬殊始終是破壞他和趙時寧關系的罪魁禍首。

    若是沒有萬殊,也就不可能有白琮月。

    只要想到他的女兒還在白琮月手里,謝臨濯簡直是恨意滔天,毒火淬心。

    謝臨濯聲音苦澀,主動與她說話,“小寧,既然回來了,為何不回無羈閣看看?還是短短時日你就將我忘了嗎?”

    也將我們的孩子忘了嗎?

    這句話謝臨濯沒有說出來。

    他這甚至有些卑微的姿態,讓各大宗門的掌門長老還以為遇見了鬼。

    這還是那個清冷如霜,不近人情的仙尊嗎?

    同樣震驚的還有方才被趙時寧教訓一頓的仙門弟子。

    他們想要告狀的嘴立即閉緊了,生怕說錯一句引火燒身。

    “仙尊還是抓緊趕走魔軍吧,齊不眠就快攻來了。”趙時寧根本懶得與他多說什么。

    現在在她這里。

    謝臨濯就是被趙時寧隨手丟棄的一塊爛抹布,要不是看在他辛辛苦苦為了養了三個孩子,趙時寧連搭理都不會搭理他。

    她說話言出法隨。

    果真天地間驟變,蒼穹密布的烏云頃刻間成了血色。大滴大滴的血點從天上砸了下來,砸到地面就開出一朵鮮紅的彼岸之花,頃刻間彼岸花布滿了整座山谷,像是拖著眾人來到了鬼蜮之境。

    血云之中不斷有紫色蛇形閃電劃過,雷聲轟鳴,極為可怖。

    趙時寧想起齊不眠攻打妖界時,他駕馭著一只可以招引雷電的雷鳴獸,但雷鳴獸不是被他殺了嗎?

    難不成……是天雷?

    趙時寧現在對閃電雷聲這種東西,下意識應激,想要逃跑。

    【也可能就是普通的雷聲啦。】

    謝臨濯抽出寒霜劍揮出劍意,頃刻間剛長出的彼岸花全部化為雪漬。

    他擋在趙時寧身前,對著她道:“別留在這,你快走,這里危險。”

    “走?走到哪里去?你們都在啊……那正好就一起去死吧。”

    齊不眠陰冷詭譎的聲音響起。

    趙時寧有種他趴在她耳邊說話的感覺,她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少在這裝神弄鬼的,齊不眠你趕緊給我滾出來。”她低聲罵道。

    趙時寧正欲接著罵齊不眠,身邊的謝臨濯眼神驟冷,提劍往她身側砍去,森森寒意逼人。

    她堪堪避開,還以為謝臨濯發瘋在砍她。

    謝臨濯冷冷地盯著她,“齊不眠,從她身上滾下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趙時寧霎時身體冷了半截,原來剛才不是錯覺,齊不眠真的正在趴在她身上。

    詭異的陰冷流連過她的脖頸,像是沒有形態的游魂用身體纏繞著她,想要把她活活勒死,拖著她陪葬。

    這種想法讓她汗毛豎起,溫熱的皮膚起了許多小疙瘩。

    “齊不眠,你有毛病吧,你纏著我做什么,我又沒攔你攻打修真界。”

    趙時寧心里罵的很臟,而且很想掐死他。

    齊不眠驟然冷笑一聲,貼在她耳邊,低聲呢喃:“我也恨你。”

    一道細小的黑霧從她體內竄出。

    原來齊不眠不僅趴在她身上,還在她的體內。

    趙時寧臉色更不好看了。

    那道黑霧慢慢散去,齊不眠踩在血云上,披掛著暗色鎧甲,黑色勁裝,隨著風聲獵獵作響。他暗綠色的眸風雨欲來,手中執著煞氣逼人的長戟,直指謝臨濯的方向。

    第155章 一箭穿透齊不眠的心臟

    天塹崖頂,血云翻滾。

    蒼穹像是裂開了道口子,狂風怒號,謝臨濯與齊不眠纏斗在一塊,刀光劍影間照得這世間慘白一片。

    絕大部分普通修士被這恐怖的威壓逼退。

    趙時寧同樣不好受。

    她緊蹙著眉,臉色蒼白,仰著頭去看天上的戰況。

    謝臨濯白衣染血,袂帶飄飄,他手中的寒霜劍飲了血,越發寒意凜冽,如秋水凝冰,好似靈蛇出洞般刺向齊不眠。

    齊不眠眸露譏諷,手中長戟一橫,“吭”的一聲,宛若洪鐘鳴響,震得天地昏暗,沙石亂飛,有的來不及逃跑的修士頓時兩耳淌血,昏厥在原地。

    “謝臨濯,你道心都亂了,修為盡毀,你拿什么跟我斗?”

    齊不眠早就看出謝臨濯現在已是強弩之弓,隨時可能倒下,頓時心生快意。

    要不是因為謝臨濯,他也不會招惹上趙時寧,落得今日的下場。

    齊不眠想到腹中的孩子,心中又痛又恨。

    這幾乎成了他恥辱的烙印,洗脫不掉。

    他只要想到荒漠中那晚,趙時寧全程把他當成別的男人,齊不眠就有一種失控的嘔吐之感,好似要把心肝肺全都嘔掉。

    可現在看到斗了幾百年的死對頭落得這般田地。

    齊不眠揚了揚唇角,笑得嘲諷。

    謝臨濯臉色慘白,死死盯著齊不眠的腹部,嘴唇翕動著,“你是來向我炫耀的嗎?費盡心機懷上她的孩子,你很得意吧。”

    齊不眠嘴角的笑意陡然僵住,綠眸晦暗,“你以為誰都像你這么賤?為了個女人拋棄一切?本尊是為了酆都城一同六界的大業!趙時寧又算個什么東西!本尊倒是要感謝她將你折磨至此,否則這修真界也沒那么容易落到本尊手中。”

    “本尊先殺了你,再殺了趙時寧,讓你們師徒二人地下相伴。”齊不眠陰冷的聲音浸著無邊的恨意。

    謝臨濯卻神情平靜,好像看透他一般,“既然如此,為何方才附在她身上時不殺她?”

    齊不眠被戳中了難堪的心思,陡然暴怒,手中的長戟頓時貫穿謝臨濯的身體,心底的怒火如波濤般席卷著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趙時寧原本低頭捂住耳朵,跑到隱蔽處,躲避著亂飛的石頭。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原本只打算冷眼旁觀,畢竟謝臨濯身為仙君修為不低,不然也不能庇護修真界上千年。

    但她沒想到謝臨濯現在這么弱,弱到不過百招竟已經漸生疲態,完全招架不住。

    “不行,絕對不能讓齊不眠得逞。”

    趙時寧是不喜幾大宗門那些世家子弟,但修真界也還有千千萬萬普通生靈的存在,還有她的師門合歡宗。

    她無論如何也得守住這里。

    齊不眠身為活了數萬年的酆都帝王,趙時寧正面提劍迎上只有死路一條。

    她掌心驟然出現許久未用的凌霜弓,上古寒冰淬煉出的弓箭,弓弦似冰絲纏繞,弓身通體幽藍,泛著隱隱的寒光,加以她現在的靈力,絕對能重傷齊不眠。

    趙時寧面色凝重,緊緊盯著齊不眠的方向,緩緩深吸一口氣。

    她抬起手臂,手指輕扣弓弦,隨著她的動作,凌霜弓弓身微微彎曲,蓄勢待發。

    只有一次機會,趙時寧慎之又慎,生怕沒射準反而打草驚蛇。

    漫漫血云之上。

    謝臨濯頂著胸膛的血洞與齊不眠戰了幾十個來回,完全是力不從心。

    最后謝臨濯不慎被一道黑霧纏住脖頸,那黑霧越纏越緊死死扼住他的脖子,絞殺著他的呼吸,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齊不眠已然是贏家的姿態,慢悠悠走到謝臨濯身前,“謝臨濯,不需要多久你就會被這黑霧吞食。”

    他太過明白謝臨濯內心的恐懼,千方百計誅他的心,讓他死也不得安寧。

    “你死后修真界會是本尊的,趙時寧也會是本尊的,還有……你的兩個兒子本尊也會好好照料。

    “癡心妄想。”

    謝臨濯看也沒看被貫穿的胸膛,他像是沒看到自己受傷一般,但眉心的法印完全變成了暗色,眼眸浸血,已經是墮仙之兆。

    在他倒下去的瞬間,掌心凝聚出靈力,擊中了齊不眠的腹部。

    齊不眠踉踉蹌蹌著接連后退數步,面容扭曲,神情滿是痛苦,雙手下意識死死捂著腹部。

    他腹中的孩子似是受到了影響,一陣鉆心的疼痛,讓他眼前一暈,膝蓋一軟,“撲通”得半跪在彌漫的血云之上,喉間腥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恰在此時,一支由青色靈力化成的冰箭,裹挾著滾滾殺意,撕裂空氣,直沖齊不眠的心口而來。

    齊不眠只顧著查探腹中孩子的安危,只能感覺到心口寒涼,再低頭時才發覺心臟已然被冰箭穿透。

    他身軀猛得一顫,發出低低地悶哼,腦袋僵硬地轉動,目光尋著后方,入目的卻是拉弓扣弦,身姿纖瘦的趙時寧。

    咸腥的血風呼嘯,吹得她如墨的發絲狂舞。凌亂的發絲間,她瑩白的臉龐漸著幾點血珠,神情冷冽如霜,眼底殺意未歇,修長的手指再度搭弦,瞄準了齊不眠,弓弦緊繃,隨時會再射出下一箭。

    【趙時寧,他懷了你的孩子,不能再傷他了。】

    “我早就看出來了。”

    趙時寧暗自思忖。

    她眼睛又不瞎。

    齊不眠與謝臨濯纏斗時頻頻護著腹部的動作,包括他現在半跪在血云之上,神情痛苦不堪好似要孕吐的樣子,很明顯就是懷孕了。

    但那又怎樣呢。

    趙時寧心底冷哼一聲,并沒有因著齊不眠懷孕對他改觀,對他的厭惡依舊深重。

    她又不缺孩子,這世間男子眾多,也總會有男人再愿意給她生養子嗣。

    犧牲齊不眠換修真界安寧,這筆買賣穩賺不賠。

    齊不眠聽到這無情的心聲,心中滿是悲戚和憤恨,他不由得輕聲低笑起來,笑聲越發悲涼瘋癲。

    他精心呵護的長發染著血污,素日里艷麗倦怠的面容變得猙獰,讓他看起來像是只剛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

    此刻,他無比憎恨自己能聽見她的心聲,又更恨她的無情。

    齊不眠眼眶里,慢慢滾出大滴大滴血珠,那恨意幾乎要將這血云灼燒殆盡。

    趙時寧心知肚明他已經恨及了她。

    那齊不眠更不能留了。

    她再度拉滿凌霜弓,弓弦震顫,利弦脫出的瞬間,齊不眠的身體頓時化為滾滾黑霧,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只留那支箭兀自穿透黑霧,最后沒入血云之中。

    天地異象驟然消失,連帶著天塹崖下潮水般的魔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趙時寧收起弓箭,奔向從空中墜落的謝臨濯。

    謝臨濯奄奄一息地躺在亂石之中,潔白的衣袍被鮮血染得通紅,玉冠也碎了幾瓣,長發凌亂,眉心暗紅的法印時隱時現,預示著他已然不是從前那個云端之上的仙君。

    他的無情道心毀了,修為毀了,現在甚至連神仙都做不成。

    墮了仙的仙君,極容易走火入魔,亂殺無辜。

    在九重天和修真界眼中,墮仙就是魔,就該被誅殺。

    除非廢了墮仙的仙骨,讓他再難以害人。

    幾大宗門的掌門已經團團圍住了趙時寧與昏迷著的謝臨濯。

    “沒想到仙尊他居然成了墮仙。”

    “仙尊這個修為若是成了墮仙,只怕以后走火入魔,就算九重天再派一位仙君也難以抵抗。”

    “必須誅殺墮仙!”

    趙時寧怒喝一聲,極不贊成道:“我看你們誰敢殺他?方才他與齊不眠纏斗時你們怎么不敢出來?”

    好歹是三個孩子的爹,怎么也不能讓人給殺了。

    “可等他醒來必然會大開殺戒,不如就用誅仙釘,剝去師兄的仙骨吧。”

    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

    趙時寧尋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居然是許久未見的沈蕪蘅。

    也正是這篇文的女主。

    沈蕪蘅穿著素色的道袍,依舊是玉面觀音的慈悲模樣,眉心一點殷紅朱砂痣,溫溫柔柔地對著趙時寧笑了笑。

    “阿寧,好久不見。”

    趙時*寧遲鈍地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她依稀記得臨行前沈蕪蘅殺了青云宗的掌門取而代之,之后她離開了合歡宗就不再了解修真界發生的事情。

    趙時寧下意識想避開沈蕪蘅遠遠的,她也不知這出自何種心理,可能是沈蕪蘅行事太過瘋魔,也可能是因為她是女配,所以想避開女主。

    沈蕪蘅輕輕拍了拍趙時寧的脊背,像是在貼心地安撫她,柔聲勸道:“阿寧,師兄現在這種情況,若是不抽去仙骨,只怕醒來修真界就該迎來另一場浩劫,就算是為了這天下蒼生,我們也只能讓師兄受苦了。”

    趙時寧自然能感受到幾大掌門虎視眈眈的目光,若是她今日不同意,只怕也不能安然把謝臨濯給帶走。

    “傻丫頭,快些同意,修真界這些人下作慣了,最擅長翻臉無情,你莫要為了男人讓自己陷入危險境地。”

    水浮生秘密傳音給她。

    趙時寧一咬牙,低聲問道:“謝臨濯他會死嗎?”

    “不會的,只是抽去仙骨,失去法力而已,師兄不會死的。”

    沈蕪蘅眼眸彎彎,攙扶起了趙時寧,將她拉到一邊。

    幾大掌門立刻圍住了謝臨濯,用縛仙繩捆住了還在昏迷的他。

    “將師兄鎖入地牢,明日午時行刑。”沈蕪蘅輕飄飄道。

    趙時寧驀然發覺,沈蕪蘅復生的這一年里,竟然已經掌控了幾大宗門的掌門,讓他們完全為她所用。

    “阿寧,你難得回來,我們也該聚在一起小酌一杯。”沈蕪蘅對她依舊熱切得不正常。

    第156章 熬一碗墮胎藥

    “阿蕪,我們改天再聚吧,我今日還有別的事情。”

    趙時寧委婉拒絕了沈蕪蘅的邀約。

    沈蕪蘅澄澈的眼眸里有幾分淡淡的愁緒,“阿寧,你該不會因為師兄的事情怪罪于我吧,我也不想如此的。”

    “我怎么會怪罪你呢,你身為青云宗掌門,自然有責任庇護修真界。若是我師尊醒來,肯定也不會愿意看見這樣的自己。”趙時寧是心情復雜,但更多是驚訝于修真界人的翻臉無情。

    謝臨濯再怎么著庇護修真界上千年,這些人居然說殺就殺半點不留情面。

    趙時寧并不在乎謝臨濯失去修為這事,總歸她現在已經足夠強大,完全可以庇護失去修為的師尊還有三個孩子。

    “阿蕪,我三個孩子還在無羈閣,無人照料我實在不放心,我得先回去看看。”趙時寧對著沈蕪蘅告別道,轉身準備離開。

    “阿寧。”沈蕪蘅驀然輕喚了她一聲。

    趙時寧詫異回過頭,看向身后這云鬢花顏的美人,“怎么了?”

    沈蕪蘅輕抬素手,掐著帕子,輕輕為她拭去臉頰上的血珠,隨后抿唇溫柔笑道:“無事了,你走吧。”

    “嗯。”

    趙時寧輕輕地應了一聲,難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微低下頭,用袖子擦了下方才被擦拭過的臉頰,很是莫名其妙地離開了。

    沈蕪蘅靜靜地站在原地,久久地盯著她的背影,眼神復雜。

    無羈閣的雪已經停了很久,庭院里那棵冬青樹變得繁茂蔥蘢。

    趙時寧再回到這里,頗有種物非人非之感。

    她在這里度過了人生絕大部分光景,每日與這無羈閣的磚瓦為伴,與這庭院里的枯樹為伴,與愈演愈烈的恨意為伴。

    幼時的她本以為遇上了來救贖她的神靈,可以不用再做饑腸轆轆的小乞丐。

    但神靈教會她的只有欺騙和憎恨。

    趙時寧在冬青樹前站了許久,剛想走進謝臨濯的寢殿內,卻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下意識抬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十六七歲樣貌的少年郎坐在房頂上,懶倦地打了個哈氣,身姿閑適,嘴里還隨意叼著根草,依舊是意氣風發少年郎的姿態。

    趙時寧勾了勾唇,“小老虎,你怎么改吃草了?”

    萬殊從房頂上跳下來,他額頭幾縷碎發飄動,更襯得他容貌精致,而那雙金色的獸瞳,此刻正一眨不眨緊緊盯著她看。

    “趙時寧,真的是你嗎?還是我在做夢?”

    趙時寧給萬殊重重敲了腦瓜崩,收回了手,“這下你是在做夢嗎?”

    “沒做夢沒做夢。”萬殊捂著腦袋,齜牙咧嘴的,但卻沒生氣,只是傻樂著。

    “你不是跟在我師傅身邊嗎?來這里做什么?”趙時寧疑惑地問道。

    “哦,水浮生讓我告訴你,謝臨濯來之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就把兩個孩子托付給了她,讓她把兩個孩子交給你。那兩個孩子被小九抱回合歡宗去了,方才一直沒機會告訴你。水浮生讓你安心應對飛升雷劫就行,不必擔憂孩子。”

    萬殊頓了頓又道:“誰說我跟在你師傅身邊了,你才是我的主人,還不是因為你不讓我跟你去人間,我只能留在合歡宗。”

    趙時寧卻只在意一點,“兩個孩子?什么意思?”

    “你居然不知道嗎?你女兒被青丘帝君搶走了。”

    萬殊這語氣里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他最討厭謝臨濯了,只要謝臨濯吃癟他就高興。

    “啊?!搶女兒?”趙時寧狠狠懵住了。

    不過想到白琮月愛女如命的樣子,會把女兒搶回去也很正常。

    就謝臨濯現在這樣子,也撫養不了孩子。

    暫時讓阿回在白琮月那待些時日也好。

    趙時寧很快放平了心態。

    “你倒是一點都不操心。”萬殊忍不住道。

    趙時寧強忍住繼續敲他的沖動,翻了個白眼,“我要是天天操心,這么多人這么多孩子,我早就被煩死了。”

    還好她這幾個男人有事都自己解決,不需要讓她煩神操心。

    不然她累都得累死。

    “明天午時謝臨濯行刑,你要去嗎?”萬殊問她。

    “……去吧。”

    趙時寧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看看沈蕪蘅到底要玩什么花樣。

    無羈閣庭院里的風一刮,樹葉窸窸窣窣的掉落下來。

    枯黃的落葉打著旋,掉落至齊不眠的發頂,又緩緩飄落至他的肩部,最后滑落到地面。

    齊不眠臉色煞白,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額頭布滿豆粒大的汗水,神色痛苦萬分,飽受著無盡的折磨。

    他雙手死死捂著腹部,腹部如鋼刀在絞著,身體一會如墜冰窟,一會如烈火燒灼,讓些折磨交織在一起他痛不欲生。

    終于,他踉蹌了一步,跌倒于冰冷黑暗的宮殿之外。

    鬼侍們遠遠瞧見這一幕,難免惶恐,匆忙奔至齊不眠身邊,神情駭然,“主上,您怎么了?”

    其中一個鬼侍聲音發顫,“屬下這就去找鬼醫來。”

    “讓鬼醫熬一碗墮胎藥送來。”

    齊不眠眼神中透著無盡的恨意,他狠狠咬著牙,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他陰冷的聲音寒涼刺目,像是自阿鼻地獄傳來,帶著無盡的絕望。

    鬼侍聽到這話心中錯愕,卻實在不敢多想,立刻喏喏應了一聲,忙不迭跑去鬼醫的住處。

    剩下的鬼侍顫聲道:“主上,屬下扶您回寢殿吧。”

    齊不眠暗綠色的眼眸中寒光一閃,深深地睨了他一眼,透骨的寒意似是從顱骨灌下,讓人不寒而栗。

    鬼醫匆匆忙忙趕到時,宮殿前巡邏的鬼侍全部消失不見,完全沒有蹤跡。

    鬼醫知曉齊不眠能洞悉人心,不敢有絲毫雜念,戰戰兢兢提著藥箱邁進寢殿之中。

    齊不眠吞噬那些鬼魂后,身體的劇痛減緩了不少,但心底的恨意卻如同洶涌的潮水,越漲越深。

    鬼醫雙手止不住地顫抖,顫顫巍巍地將墮胎藥遞到他面前。

    “主上,這是您要的藥。”

    齊不眠不假思索接過,沉甸甸的視線落在藥湯之里,好思緒一瞬間被拉回到被趙時寧一箭穿心的慘烈瞬間。

    他按捺下去的疼痛與恨意浮起,牽扯著他的理智和每一寸骨血,這讓他眼眶通紅,像是隨時又要落下血淚。

    只要墮了腹中的孽種,他就不會再遭受折磨,也不必如此……痛苦。

    齊不眠端著碗的手背泛起青筋,心底有無數種聲音再叫他服下這碗藥,只要服下這碗藥他就不必再受到桎梏,也不會對趙時屢次心軟。

    到時候他就可以心無旁騖殺回去。

    殺了謝臨濯,殺了趙時寧。

    為他報仇。

    齊不眠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囂著“殺”“殺”“殺”。

    可他緩緩將掌心落在尚且平坦的腹部,卻好像能聽見孩子“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齊不眠緩緩垂眸,看向他的泛著猙獰血洞的胸口,空無一物。

    他毫無血色的唇,像是風干的茉莉花,素日艷色的面容變得黯淡,像是被抽去了魂靈,手中端著的藥碗驟然跌落至地面,碎成了幾瓣。

    ————

    烈日高懸,正是日頭最盛之時,謝臨濯行刑之際,灼烈的日光刺得人根本睜不開眼。

    趙時寧有意來遲了好一會,她對謝臨濯的仇她早就自己報了,也并沒有看他被處以極刑的癖好。

    待她抵達刑場之時,行刑已經結束。

    謝臨濯雙手被鎖仙鏈緊緊束縛著,高懸于半空之中,原本潔白如雪的衣袍上此刻血跡斑斑,那是十二道誅仙釘,釘在他仙骨的血色痕跡,他眉心的暗紅色墮仙印記已然消失。

    謝臨濯徹徹底底成了位廢人,往昔的榮耀和聲名盡毀。曾經那個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仙尊,已經完全不復存在。

    但還是有人不放心,過往謝臨濯無所不能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誰也不會想到修無情道的仙尊竟然因為生了情,修為全毀,成為墮仙。

    “就算釘住了仙骨,也難保不會再害人,應將謝臨濯關入鎮妖塔中才是。”

    不知誰說出這句話,引來好幾位附和。

    趙時寧終是忍不住出聲:“夠了,你們說要釘住他仙骨我已經同意了,將他關入鎮妖塔萬萬不行。有我在,他不會害人的。”

    她指尖飛出青色靈力,將捆仙索弄斷。

    謝臨濯早就痛得昏迷過去,對周遭的一切無知無覺,身體隨著青色靈力慢慢飄落于地面。

    “不許你帶走罪仙!若是他以為大開殺戒,又豈是你這等無知小兒所能承擔得起的,不過區區化神期修為,休得猖狂!”說話的是華清宗的掌門,垂垂老矣的老頭子,看著有幾萬歲。

    趙時寧理也不理他,飛到謝臨濯身邊,吹了個口哨喚來萬殊,讓他把昏迷的謝臨濯送回無羈閣中。

    華清宗掌門作勢就要出手阻止,卻被沈蕪蘅攔住。

    “李師叔,你攔不住的,她身邊的可是萬殊。”

    “萬殊?你是說……魔尊的部下萬殊?她竟敢跟魔尊的部下有來往!她是不是魔界派來的細作!怪不得她會害得仙尊如此!”華清宗掌門怒道。

    沈蕪蘅眼眸里浮現不耐,無數次想扼斷這老不死的喉嚨。

    在看到云層中出現黯淡的蛇形紫光后,她的臉上重新浮現出溫柔的笑意,眉心的朱砂殷紅得刺目。

    等了很久很久。

    她終于等到這一日了。

    本來稀少的云層迅速聚集,轟隆轟隆的雷聲不知從何處而來,但卻令人為之戰栗。

    幾位活了幾萬歲的掌門見識多,立即就認出來了這雷聲代表著什么,他們等到了幾萬年也沒有等到這雷聲。

    “這是……飛升成仙的雷劫!”華清宗掌門顫聲道。

    云層之中,一道驚雷轉瞬乍現,如狂舞的銀蛇,裹挾著狂暴的力量,朝著趙時寧迅猛劈下。

    第157章 飛升之劫以及生子系統

    趙時寧猛然抽劍一擋,只聽見“錚”得一聲,劍身驟然爆出寒光,好似洪鐘大呂,震徹于天地間。

    她被逼得連退幾步,握著劍柄的虎口發麻。

    墨云翻滾,沉甸甸地壓在天際,仿若無邊的怒海倒懸,預示著天怒將至。

    趙時寧立即掐了個決,瞬身至一處空曠之地,也帶走了這駭人的雷劫。

    她孤身懸于雷劫之下,狂風吹得她發絲亂舞,衣袂隨著風聲獵獵作響。

    趙時寧喊道:“裴隱,別躲了!趕緊給我滾出來!”

    除了她的回聲,無人應答。

    忽然,又是一道驚雷落下,如同蜿蜒的怒龍,攜著滾滾轟鳴聲,驟然砸在趙時寧身上,趙時寧這次沒有再選擇躲避,而是咬著牙迎難而上,硬生生再次用劍擋下這道雷。

    經過上次的天雷,她早已看清,就算她再會躲也躲避不開這陰魂不散的天雷。

    不如直面恐懼,再而戰勝恐懼。

    她緊咬下唇,齒縫間滲出血絲,手中的鬼神劍死死握在手中,寶劍光芒越發熾烈,似是在呼應著她的不甘和憤怒。

    趙時寧身姿纖瘦,但脊背卻挺得筆直,仰頭看著烏云密布的天際,諷刺道:“裴隱,你有什么資格成為天道?你又有什么資格用天雷劈我?憑什么自認為可以主宰我的命運!就因為他爹的你會投胎嗎?”

    她就是不甘心,就是憤怒,就是不認命。

    她好不容易從小乞丐一路走到這。

    憑什么裴隱想讓她去死,她就偏要去死。

    為什么死的人不能是裴隱!

    回應她的是更為迅猛的天雷。

    趙時寧不躲不懼,再度正面迎上,這一次她唇角溢出了血,靈魂都在跟著震顫,在這雷劫的沖擊下身體搖搖欲墜,但她的信念堅如磐石,絕不愿低頭屈服,更不愿輕易認命。

    她不過就是普通了點,平凡了點,沒有生來就是豪門貴胄,天賦異稟。

    可那又怎么樣?

    沒有人能決定她的生死。

    “有本事你就出來正面和我打一架,只敢躲在雷劫后面的膽小鬼!”

    趙時寧單手扶著劍,抬手擦去唇角的血跡,再度挺直了身板,不屑地望向天空。

    雷云滾滾之間,裴隱被罵的神色難堪,古往今來趙時寧是第一個渡劫時,敢指著天道罵的修士。

    真是不知所謂,膽大包天。

    往日他并不會那么有閑情逸致,真身來修真界一趟去看普通修士渡劫。

    裴隱今日特意赴約,讓趙時寧死前能一睹他真容,卻沒想到還要被趙時寧劈頭蓋臉罵一頓。

    與趙時寧下去打一架,顯然不符合規矩。

    裴隱站在云端冷眼旁觀。

    她逃不掉的。

    數道天雷再次劈向趙時寧。

    這次趙時寧扛不住了。

    她喉嚨腥甜,想要吐血,但隨手一摸,臉頰上居然都是血。

    “趙時寧,你知錯了嗎?”

    是裴隱的聲音。

    “你有病吧,我何錯之有!”

    趙時寧冷笑一聲。

    她從來就沒這么有骨氣過。

    以前她還是個小小煉氣時,誰都可以欺負她,為了活下去她隨時可以跪地求饒。

    人總不能沒骨氣一輩子。

    現在要她認錯?

    毋寧死!

    “那本座換個說法,你——認——命嗎?”

    方才那幾道雷威力駭人,直直轟在趙時寧的身軀上,轟得她七竅流血。

    鮮血糊住了趙時寧的眼睛,她掐了幾個清潔咒也沒管用,她擦不干凈自己,索性就不擦了,任由鮮血在臉頰上蜿蜒。

    她神情依舊倔強,嗓音像是破舊的風箱,嘶啞但卻堅定無比,“不!認!”

    原來不想認命就是錯嗎?

    真是可笑!

    趙時寧說完還得補充一句,“認你大爺!”

    “好,那本座教你認命。”裴隱淡聲道。

    雷云霎時開始翻滾,如同澎湃的黑色怒海,這雷霆之怒仿若攜著滅世之威,天地都隨之震顫,好似天崩地裂。這次天雷的動靜與方才相比簡直是云泥之別,剛才的天雷完全無法相比。

    趙時寧深知她已經沒有力氣抵抗。

    現下都是在強撐著這口氣,讓自己站穩不要倒下去。

    要不是裴隱還在這看她笑話,她定然要趴在地上大吐特吐。

    趙時寧咽下了喉嚨中的腥甜,絲毫不懼,仍舊嗤笑道:“你也就這點本事?除了你爹留給你的這身本領。裴隱你還會什么?”

    滾滾雷云間,裴隱硬生生被氣笑了,正好被她戳中了心底隱秘的痛處,銀灰色的眸中閃過殺意,與此同時天地間“轟隆”一聲巨響,這完全是對她的威懾,就是逼著她求饒,逼著她認命。

    裴隱低頭再看向趙時寧,卻發現她已經不知所蹤。

    驀然身后傳來劍意的破空的聲音。

    趙時寧居然僅憑著他的聲音,就尋到了他所在的位置。

    那又如何。

    不過是蚍蜉撼樹。

    裴隱微微蹙眉,身形未動,凌厲的劍意距離他后脖頸一寸處驟然停住,隨后掉轉方向,以百倍的速度劈向了趙時寧。

    趙時寧瞳孔一縮,迅速閃開,但也只是堪堪躲避,脖頸劃了道鮮紅的口子,就連垂落的發帶被削去一截。

    要不是她閃得足夠快,只怕脖子不僅僅是被劃到口子那么簡單。

    與裴隱的八風不動相比,她顯得過于狼狽。

    趙時寧自然知道裴隱的行為,代表著天道的意志。

    天道要她死,她也只能去死。

    可是憑什么呢。

    “……這就是你的真身嗎?”

    她跌坐在雷云之上,睫毛沾滿了鮮血,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勉強看清裴隱那頭淡金色的發,在血色的朦朧中勉強可辨。

    “你上回不是說,等我死的那天,讓我看見你真身長什么樣子,我現在眼前都是血,實在是看不清,你走近幾步。”趙時寧忽然彎了彎眼眸,像是與他在話家常。

    “行。本座就滿足你的遺愿。”

    裴隱懶得猜趙時寧這番話的用意,他也根本不需要猜。

    沒有人會在踩死螻蟻前,在乎螻蟻的想法。

    就算趙時寧費盡心思,再耍花招,她今日也逃不脫既定的宿命。

    裴隱每向她走近一步。

    這滾滾雷聲就距離趙時寧越近,隨時準備取她性命。

    這偌大天地之間,趙時寧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她也沒有準備躲。

    裴隱緩緩在她身前停下,“莫要再垂死掙扎,只會讓你徒增痛楚。”

    趙時寧又抬手擦了擦眼睛,她低著頭看見裴隱腰間墜著的繁雜掛飾。

    天雷距離她不過咫尺之間,好似只要她完成“遺愿”,就會徹底將她吞沒。

    裴隱繼續道:“你原本早該死在謝臨濯劍下,能在這世間茍活許久,你應該高興才是。”

    “這是你的命,怨不得別人。”

    這個時候,趙時寧認不認命已然不重要了。

    裴隱緩緩側過頭,似是不忍見到接下來的場面。

    蒼穹之中,紫色的雷電恍若翻滾的蛟龍從天而降環繞著她,形成圍困之勢,步步緊逼著趙時寧,要將她的魂魄碾碎之時。

    趙時寧唇中驟然默念繁雜的法決,周身靈力恍若澎湃的怒海,青色靈力如洶涌的潮水般注入手中的鬼神劍,于此同時她失去靈力的身體越發孱弱,搖搖欲墜。

    但說出的話異樣堅定,不可動搖。

    “誰告訴你這是我的命,一張破紙就能決定我的命?主宰我的人生?去你爹的,我說過很多次。”

    “我才不認!”

    裴隱搖了搖頭,暗嘆她這是何必,縱使散盡修為,也抵擋不過這天雷之威。

    然而,原本環繞在她周身的令人膽寒的天雷,此刻竟然如聽話的奴仆一般,盡數被她引入手中的幽光閃爍的鬼神劍中。鬼神劍剎時間,光芒大盛,劍身恍若吞吐著雷鳴之聲。

    裴隱臉色微變,對此太過訝然,緊盯著她手中的鬼神劍。

    “你是如何操控的天雷?”

    趙時寧滿臉是血,眼神堅定,一頭青絲在凜冽的風中亂舞,身體凌虛飄在半空之中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提著蓄滿雷意的鬼神劍,連帶著無邊的雷威,一同劈向了裴隱。

    “死賤人,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滾滾天雷朝著他呼嘯而過,裴隱當即抬手使用神力擋住,但縱使裴隱又通天之能,但這天雷是他使出全部神力催出,目的就是為了把趙時寧一擊斃命。

    此刻他作繭自縛,根本抵擋不住,被這天雷從生生神魂碾過。

    裴隱痛苦地悶哼一聲,這聲音仿若從靈魂深處強行擠出。

    因為這刻入神魂的疼痛,他俊美的面容變得扭曲猙獰,極為可怖。

    他嘔出的血在云間濺起了一片血霧,隨后搖搖欲墜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

    裴隱眼前一黑,昏倒于云上,只留下無盡的狼狽和虛弱。

    “我早就說過,天道不公,我就逆了天道。”

    趙時寧看見著他嘔出的血,心底不禁諷刺。

    神吐出的血就是不一樣,鮮紅的血里像是飄著金粉,連身體流著的血都要比凡人昂貴。

    她腦子里最后閃過這個念頭,手中的劍也拿不住,受了重傷的身體迅速從云間墜落。

    剛才系統商城里多了四千五百點數,應是凡間的誰生出了孩子。

    趙時寧立即用四千點兌換了商城最底部引雷的法咒。

    當然這是有代價的,引天雷的代價就是完全將全部靈力修為灌入鬼神劍中。

    以趙時寧現在身受重傷的狀態,她引完天雷后只有死路一條。

    她寧愿選擇以命引雷,殊死一搏,也不愿活活被天雷劈死。

    至少這是她為自己選的死法。

    而不是什么狗屁命書。

    “我這條命,倒也值了。”

    趙時寧孤身躺在蒼茫雪海之中,睜著眼看著從天上慢慢飄落的雪沫。

    又是討厭的下雪天。

    她眼皮越來越重,睡意昏沉,仿佛間回到了還在當小乞兒的時候。

    也是這一望無際的雪,她饑腸轆轆,衣衫襤褸躺在雪地之中。

    可能這只是小乞丐,死前做的一場白日夢。

    現在夢該結束了。

    “這怎么會是夢呢,有時候我也希望這是一場夢。”

    柔軟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這是沈蕪蘅的聲音。

    趙時寧想睜開眼看看,卻又完全沒有力氣。

    ……她怎么會知道她在想什么。

    難道她也會讀心術?

    “趙時寧,我可不會讀心術,因為我在你這里啊。”

    沈蕪蘅柔軟的手輕輕按在她的心臟處,輕聲道:“你忘了嗎?你身上有我的一魄,這一路可都是我在陪著你,不然你以為生子系統為什么會幫你。”

    對于一個腦子轉不動的瀕死之人來說,趙時寧現在得知這一驚天消息,對她簡直就是折磨。

    想不明白,想不清楚,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沈蕪蘅容顏清冷,眉心的朱砂灼目,“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女主嗎?你作為戲份少的可憐的女配都不愿認命,難道我就愿意了嗎?”

    她是修殺戮道的劍修,說話一貫如此直白。

    趙時寧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死到臨頭脾氣也跟著好了,也沒因為沈蕪蘅說她戲份少而生氣。

    但臨死前能不能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此事說來話長,但多虧有你。”沈蕪蘅思緒回到了許久之前。

    沈蕪蘅比趙時寧更早意識到這世界只是一本書。

    她修殺戮道成仙后走火入魔,被神帝處以雷刑剝去仙骨。

    這應是這本書的開端。

    沈蕪蘅昏迷時,總是不斷察覺到有什么東西試圖侵占她的身體。她隨手將那東西捏碎后,就獲得了蘇醒的機會。

    她醒來后耳邊又有聲音不斷警告沈蕪蘅,反復重復著——她重生的機會來之不易。

    那聲音命令她不要再修殺戮道,不要再行事張狂,要求她要獲得男主的喜歡,要殺掉搶男人的惡毒女配,以及最重要的要搶回四個男主。

    沈蕪蘅天生反骨,最不喜別人要求她做事,更不會在乎什么男主女配。

    她喜歡殺戮帶來的快意,照修殺戮道不誤,但每次都下場凄慘。

    最終又回到了成仙后被處雷刑的故事開端。

    經過幾次之后,沈蕪蘅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不對勁。

    沈蕪蘅反復抗爭過許多次,但她的抗爭于天道來說完全沒有作用,也始終擺脫不掉耳邊的聲音。

    最后一次,沈蕪蘅終于注意到了往常被她忽視的女配——趙時寧。

    因為她的不配合,趙時寧并沒有如耳邊聲音預料那般早早死去,而是用凡人之軀糾纏于幾個男主中間。

    沈蕪蘅會注意到趙時寧,源于意外聽見趙時寧對著空氣在說話。

    她似是很不情愿,但又難以違抗,惡狠狠咒罵著,氣鼓鼓的樣子,很鮮活。

    沈蕪蘅大概聽明白了。

    趙時寧被名為生子系統的東西綁架了,只有給男主生孩子,她才能活下去。因為她一直不愿與男主發生實質關系,所以系統正在威脅要抹殺她。

    沈蕪蘅暗想生子系統這東西,顯然不受這里的天道管束,耳邊的聲音也從未提及有這東西。

    這可能是她的一線生機。

    沈蕪蘅得知這事時已經修成了殺戮道,不久后再次被迫回到了受雷刑的開端。

    這一回在雷刑落下之前,沈蕪蘅用一縷魂魄尋到了尚且在人間當乞丐的趙時寧,鉆入了她的體內尋找所謂的系統。

    最后在趙時寧的心臟里,尋到了這東西,看起來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塊碎片但卻大有乾坤。

    沈蕪蘅拼死搶奪過系統的控制權,但因著只有一魄,靈智全失,只記得要幫助趙時寧改變命運。

    其余的大多時間,她也只是被生子系統操控的一魄而已。

    有時偶爾清醒,會和趙時寧說幾句話。

    但事實證明,沈蕪蘅選對了人。

    這一次,她與她的故事,已經完全被改寫。

    就連天道也落敗在趙時寧手中。

    趙時寧眼角緩緩滾下一滴淚。

    “你不生氣嗎?我利用了你。”沈蕪蘅輕笑道。

    趙時寧自然不生氣,要不是因為沈蕪蘅,一胎八寶的人就得是她了。

    要是這樣,她寧愿去死。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你也快要死了,我也該把我的魂魄取回來。”

    沈蕪蘅只要想到以后天地之間,再也無人能桎梏她,不禁低笑出聲。

    “放心,我不會讓你真的去死的,好不容易擺脫了這一切,我們自然要好好活著。”

    她還不忘細心地用帕子,為趙時寧將眼角的淚水擦干凈。

    “睡吧,不必擔心,這本書的劇情已經全崩了,你醒之后就可以為所欲為,如若你想神帝的位置也會是你的。”

    那你呢?

    趙時寧在心里問她。

    “我?當系統這一年我了解到外面還有三千世界,比殺人更有趣。我自然要去這篇文以外的三千世界轉轉。”

    沈蕪蘅指腹輕輕摩挲著趙時寧的臉頰,因著趙時寧體內有她一魄,她總是忍不住想觸碰她。

    【阿寧,睡吧,醒來之后會是新的世界。】

    一直沉默的系統突然出聲。

    趙時寧已經習慣于把系統當朋友,也習慣于信任系統。

    她聽話地點了點頭,徹底“睡”了過去。

    沈蕪蘅將自己的一魄,從趙時寧心臟里抽出。

    她想了想卻沒有將系統拔除,即使眼下是最合適的機會。

    沈蕪蘅覺得以趙時寧蘇醒后的能力,操控生子系統為己所用,應也不是什么難事。

    隨著淡淡的桃花香縈繞在鼻尖,周圍枯死的樹木竟然重新抽出了枝條,這種枯木逢春之景緩緩展現在眼前。

    所到之處能出現這種景象的,只有青丘的帝君。

    沈蕪蘅知道。

    救趙時寧的人來了。

    她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白琮月忙著照料孩子們,分身乏術,已經許久未出青丘。

    如若不是齊不眠攻打修真界,他在水鏡中看到趙時寧的身影。

    他也不會知道趙時寧回來了,更不知道趙時寧在渡劫。

    白琮月在看到躺在積雪中的尸體,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后,狹長的狐貍眸立刻落下了眼淚。

    他不假思索地把趙時寧緊緊擁入懷中,蒼白的唇控制不住顫抖,鼻尖的血痣殷紅,嘴里不停輕聲呢喃著,“別怕,別怕,你不會死的,我能救你……我還有八條尾巴,定救你的。”

    白琮月抱著趙時寧瞬身回了青丘。

    青丘依舊是一年四季,春和景明,到處綠草如茵,春花爛漫。

    他剛一抱著趙時寧回到帝君府,幾只毛茸茸的小狐貍崽子就團團圍了上來。

    “父君,她是誰?你怎么抱著她?”

    “她好像死了。”

    小狐貍崽子們嘰嘰喳喳的。

    “哼,還能是誰,自然是我們的娘親唄。”

    說話的是只毛色最漂亮的小赤狐,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翹著,是白琮月素日里最寵愛的小女兒。

    白琮月剛要夸女兒聰明,就聽到小赤狐罵道:“白琮月,你要剁尾巴救她是不是!蠢貨!倒貼!小狐仙說的就是你!”

    “她是你娘親。”白琮月道。

    小赤狐腦袋耷拉下來,“才不是,自我出生后她就沒回來看過我們,是她拋棄了我們,你就是倒貼。”

    “我就喜歡倒貼。”白琮月瞥了眼其他幾只小白狐,“這幾日你們要照顧好妹妹。”

    第158章 在龍椅上生產

    白琮月銀灰色的長發,宛若霜華傾灑,凌亂地覆在趙時寧的胸前。他強撐著半支著身體,無力地枕在她的心口,像是在貪戀著她的溫暖。即使那里已經失去了心跳,只剩一片的死寂。

    她在渡雷劫時,該有多疼啊。

    他瀲滟的狐貍眸中閃過心疼,但更多的是決然和堅定。

    趙時寧醒來之后,他再也不會輕易放手。哪怕她是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帶著孩子們跟在她身邊。

    白琮月身后毛茸茸的八條尾巴,輕輕晃動著。

    沒遇見趙時寧前,白琮月向來自負于容色,尤其對自己的九條狐尾最是滿意。

    可趙時寧為了救別人的性命,在他生產時剁了他一尾,讓他成了殘缺不全,丑陋不堪的九尾狐。

    自那以后,白琮月再也沒有現過自己的九尾狐原形。

    連他自己都不敢去看,他那殘缺丑陋的狐尾。

    但他現在,心甘情愿再剁一尾,只是為了救她。

    他掌心驀然出現一把匕首,慢慢側過身抓住一條狐尾,沒有絲毫猶豫,狠狠砍下。

    雪白狐尾斷落的瞬間,鮮血飛濺宛若殷紅的寶石,濺落在地面,看起來觸目驚心。

    斷尾之痛猶如萬箭穿心,白琮月死死壓抑住幾乎溢出口的呻。吟,他痛得渾身顫抖,但還是立即催動靈力,默念咒語。

    隨著靈力的催動,狐尾化為柔軟的金光,絲絲縷縷地鉆進趙時寧的體內。

    白琮月眉心神印若隱若現,臉色愈發蒼白,豆粒大的汗珠從鼻尖的一點血痣滾落,他的身體搖搖欲墜,最后栽在了趙時寧身側。

    他緊緊攥住趙時寧的手腕,與她十指相扣,不愿松開。

    九尾神*狐一族與神族不同,神族不死不滅,九尾狐的一尾代表著一條命。

    每斷一尾,就失去一命,部分神魂就會徹底消散。

    趙時寧慢慢恢復了生氣,枯敗的臉色變得紅潤,心臟也逐漸恢復了跳動,看起來只是陷入了沉睡。

    他終是可以心安,蜷縮著身體,化為一只雪色的白狐,倚靠在趙時寧身邊,徹底昏死過去。

    ——

    凡間正是初夏時分,雨水連綿不絕。

    司鶴南生產時痛到極點,失去理智,提劍殺了不少人,最后大殿的地面上堆滿了尸體。

    他坐在龍椅上痛了一天一夜,最終產下了個死去的男嬰。

    殷紅刺目的血流淌過冰冷耀眼的椅面,緩緩在地面上形成一灘血泊。

    他渾身失力地癱坐在龍椅上,冷汗混雜著淚水,讓他鬢發全濕。

    司鶴南懷中還抱著孩子,他不斷地喘息,似是隨時要窒死在這潮濕的空氣中。

    這個時節萬物都在生長,而他費盡心思才得到的孩子,卻死在了這個夏天。

    他雙目失神地看著懷里沒有氣息的孩子,眼神里滿是茫然和無措。

    司鶴南連流淚都忘記了,只是呆愣愣地抱著他的骨肉,枯坐在空曠死寂之中。

    “為什么會……這樣?這就是我的報應嗎?”

    他精心構筑的未來在此刻迅速崩塌,消亡。

    如若沒有這個孩子,他就再也等不回趙時寧。

    他的人生還有多少年可以等她,甚至很快他就會變丑變老。

    “不可以這樣……不能這樣……”

    司鶴南抱著孩子無意識地呢喃著,慢慢的這種破碎的呢喃沉寂下去。

    “……我可以把扶云的孩子搶過來……我就有孩子了……”

    他陡然發出詭譎的低笑,隨后越發瘋癲癡狂。

    司鶴南輕輕放下自己的孩子,完全無視大殿內到處堆疊的尸體,拖著虛弱的身體去尋扶云。

    扶云昨日,今日都沒來。

    他想起近侍說,扶云這兩日不許任何人靠近他的住處。

    會不會是他也在生產。

    司鶴南淋著雨來到扶云住處,果不其然看到現出原形的扶云躺在水池中,像是徹底昏迷過去。

    他的魚尾從中間劃出一道深長的口子,原本漂亮的魚尾像是剔了肉的魚刺,只剩下一灘骨架,亦或者說扶云已經不能稱之為鮫人。

    扶云身體涌出的鮮血,將水池染成了一片通紅。

    五條顏色不同的小魚游弋在水池之中。

    這應該就是扶云的孩子。

    憑什么扶云就能擁有一切?

    司鶴南心底的嫉妒翻滾著,晦暗的視線落在扶云的心口,心中突然涌現一個可怖的想法。

    扶云也是妖,還是百年的大妖。

    若是能吃掉他的心臟,他是不是就可以擁有健康的身體,就可以生產健康的孩子。

    司鶴南蹚過血紅的池水,將一尾沒逃掉的小魚捧在掌心。

    沒關系,沒關系,總之他也有鮫人的血脈。

    等到扶云死后,生了五個孩子的人就會是他。

    扶云只是生了個死胎,最終難產死掉的死魚。

    司鶴南死死咬住下唇,讓自己不要因為過度的興奮而顫抖。

    他慶幸于他隨時帶匕首的習慣,以至于此刻就可以剜掉扶云的心臟。

    扶云用去了大半條命才生產完五個孩子。

    他生完最后一個孩子,身體完全支撐不住,徹底昏死過去,此刻對外界的危險更是無知無覺。

    更不知道他視為己出的外甥,要搶奪他的孩子,吞食他的心臟。

    司鶴南雙手緊握著刀柄,手起刀落,只聽見“噗”得一聲,是鮮血噴出的聲音。

    他仔仔細細地將皮肉剝開,完完整整地將正在跳動的心臟剜出,這個時候他終于聽見了扶云的聲音。

    瀕死的,嘶啞的,痛苦的。

    扶云無意識地睜開了眼,淡藍色的卷發凌亂無比,渾身染著血污,這讓他只剩下眼白的眼睛顯得格外可怖。

    他已經完全失去了神智。

    司鶴南卻渾然未覺,他病弱俊美的容顏濺上了血珠,手中還拿著跳動的心臟,但他神情冷靜,眼底閃著詭異的興奮,恍若從地獄而來的修羅。

    是靈力劃破空氣的聲音。

    司鶴南手中溫熱的心臟滾落入水底,染著血漬,發出“撲通”的聲音,也像是心臟在跳動的聲音。

    年僅十六歲的少年,眼神死死盯著自己被靈力穿透的心口。鮮血如泉涌,順著他的唇角流淌而下,讓他漂亮的面容變得有幾分詭異的艷色。

    他仰頭任由雨水打在臉上,癡癡地笑了起來,“死了……要變成厲鬼……去找……趙時寧……”

    他說完這句話后,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向后仰倒在了冰冷刺骨的血水之中。

    這場雨越下越大,似是要清洗這世間不干凈的一切。

    百歲大妖早已結出了妖丹,只要妖丹不碎,就算失去心臟也不會死掉。

    扶云眼神慢慢變得清明,隨后他看到自己空蕩蕩的胸口,以及血池里斷了氣的司鶴南。

    大腦“嗡”得一聲空白一片,扶云的理智都被恐懼攫取,倉惶地爬到司鶴南身邊,卻看到他心口被靈力貫穿的痕跡。

    是他殺的司鶴南。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親人。

    天空驟然響起一聲沉悶的雷聲。

    阿姐臨死前千叮嚀萬囑咐,托孤給他。

    他也跟阿姐保證,會照顧好司鶴南,把他視若親子。

    扶云看著司鶴南毫無生氣的面容,他幼時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上心頭,這讓扶云更加陷入了無盡的懊悔和自責之中。

    他殺了他親手養大的孩子。

    這于最重親情的鮫人而言,無異于誅心,讓他生不如死。

    “魂魄……對……魂魄……”

    扶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完全顧及不上還在淌血的心口,雙手結印默念法決。

    他與司鶴南是血親關系,只要以血使用招魂術,就可以招回司鶴南的魂魄。

    司鶴南的魂魄卻遲遲沒有出現。

    扶云驟然跌坐在雨地之中。

    第159章 給姐姐磕頭

    “她歷劫失敗,已經死了。”

    “忘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爾之所執,皆為虛妄——”

    智明的話猶在耳畔。

    澄明堂中的濃郁的燃香味,讓季雪燃有一種作嘔之感。

    季雪燃長跪于蒲團之上,仰望著供臺上面目模糊的金佛,周身被死寂包圍著,琉璃般眼瞳里慢慢浮起悲戚。

    他那顆慈悲澄明之心,頭一遭浮現種怨懟之情——怨這世道對她如此不公,讓她受盡苦楚。

    一滴一滴的鮮血。

    這刺目的血浸濕了他灰色的僧袍,染紅了他跪著的蒲團。

    季雪燃卻好像無知無覺,恍若沒有感受到腹部傳來的痛,雙手緩緩合十。

    如若神佛皆不愿渡她。

    那么他來渡。

    他愿以畢生修行,累世功德,渡她成仙成佛。

    季雪燃愿意為此,永墜地獄,甘之如飴。

    強行讓自己早產的疼痛,遠比尋常生產要痛苦百倍。

    他此世不過凡人之軀,遠不能承受這種撕心裂肺的疼,堪比凌遲之刑。

    尤其他腹中懷著六個孩子。

    于凡人而言,這是個過于可怕的數字,甚至可能孩子還未滿月就可以生生撐破人的肚皮。

    季雪燃手中握著的銀簪沾著血,這是趙時寧留給他唯一的念想。

    也是他即將自絕于佛前的工具。

    趙時寧成功復活后,智明自會把孩子送歸到孩子娘親身邊。

    至于他或生或死,并不重要了。

    隨著線香的燃盡,季雪燃眼前越發模糊,腹部的疼稍有減緩。

    他剛松了口氣,就頭暈目眩起來,天地旋轉間。

    季雪燃孱弱笨重的身體驟然向前撲去,只差一點就栽倒在蒲團上。

    他無力地依靠著供臺,汗水洇濕了他的及肩的墨發,素色的衣袍緊緊貼著他消瘦的身軀,恍若破碎的琉璃玉佛。

    但那刺目的血與莊嚴的佛堂,顯出一種殘酷來。

    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

    原本被燃香模糊的佛像變得清晰,低眉慈悲。

    季雪燃抱起產下的最后一個女兒,強打著精神著把六個女兒身上的血漬擦拭干凈,再把嗷嗷待哺地孩子們喂飽,將她們放到床鋪上。

    這些事情做完,他已是身心俱疲,但心中卻滿是溫情。

    他與她是夫妻,自然要同生死,共患難。

    季雪燃拿出放在袖中的銀簪,最后看了眼……他的孩子們。

    ————

    趙時寧知道自己死了。

    只是她并沒有成為游蕩在世間的魂魄,也沒有被黑白無常帶去酆都城,灌一碗孟婆湯去投胎轉世。

    她如往常那般坐在一棵滿樹繁花的桃樹下曬太陽,愜意又舒適地躺在綠草如茵的草地,任由被風吹落的桃花瓣落了她滿身。

    野外鳥雀的啼鳴很好聽,偶爾草叢里會竄出一只蹦蹦跳跳的野兔。

    這里也沒有別人,只有她自己。

    如金屑的陽光傾灑下來。

    趙時寧周身暖洋洋的,她半闔著眼,有些倦意地計劃著。

    過幾日就在竹屋前種幾塊地,把門前種滿漂亮的花,再養幾只野兔相陪。

    如若不能復活,她能這樣過下去也很好。

    至少在這里她不用被雷劈,也不用為了保命需要四處奔波。

    她真的有點累了。

    反正現在死了,她得休息個夠。

    約莫到晌午時,趙時寧撣干凈衣服上的桃花瓣。

    她不過是心念微動,原本躲在草叢里的兔子就出現在她手里。

    趙時寧狠狠摸了毛茸茸的小兔子幾下,就依依不舍把小兔子放走了。

    她悠悠哉哉地起身,順手摘了一簇路邊的野花,用草纏繞住根莖捆起來,再慢慢走回林子間的竹屋。

    往日在回去的路上,她已經會開始想今日該吃些什么。

    她在這里雖然沒有什么饑餓感,但有了閑暇的時日自然愿意去享受食物,或是去飲幾杯甜甜的果酒。

    只是今天竹屋前站了位不速之客。

    趙時寧不可思議地揉了揉眼睛,幾乎懷疑眼前的人是她用意念幻化出來的,不由得驚喜道:“季雪燃,你怎么會在這?你還留頭發了?!你不是在靈山嗎?”

    季雪燃聽到聲音轉過身,似是完全不驚訝于見到她。

    晌午的陽光對他尤為偏愛,為他鍍了層柔和的金邊。

    季雪燃只是溫柔地看著她,僧袍隨風飄動,似是與光同舞,這讓他看起來恍若從畫卷中走出的神佛。

    “你該不會也死了吧。”

    趙時寧像開心的小鳥般撲向了他的懷中,還不忘在他懷中蹭了蹭,輕輕嗅著他衣袍上陽光的味道。

    “沒有,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季雪燃輕輕撫著趙時寧的脊背,無聲地安撫著她,將她擁得更緊一些。

    “那我現在這是在哪?陰陽交匯之處?還是你們和尚死后去的三生天?”

    趙時寧死后的日子過得太美好了,她簡直就覺得她死后是去了好地方。

    “我也不知這是何處,只是心中想見你,再睜開眼就到了這竹屋前。”

    季雪燃輕聲道。

    “那正好留在這里陪我些日子,等過段時間你再回去。”

    趙時寧說完這句話,就主動牽著他往竹屋里走去,推開竹門就聽見清泠泠的鈴聲。

    季雪燃觀察著這不大的竹屋,房間里的桌案到處擺放著可愛的花花草草,就連房頂上也是墜著花藤編織的各種小動物。

    可以看出來,她在極用心的讓自己過得更好。

    季雪燃忍下對她的心疼,柔聲問道:“想離開這里嗎?”

    “想但也不想,這里也很好,再說了我也沒辦法出去。”

    趙時寧說完打了個響指,外面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變得風雨欲來。

    她彎了彎眼睛,顯擺地朝著季雪燃展示著她的神通本領,“你瞧,在這里我就是天道,可以呼風喚雨,心想事成。”

    季雪燃見她笑得十分開心,一臉炫耀的可愛模樣,他長眉舒展,眼眸寧靜,不由得也跟著翹了翹唇。

    最后這場雨也沒有下成。

    因著趙時寧覺得外面的小花小草現在開的正好,要是被雨水打蔫了實在可惜。

    “我在想這里會不會就是我的領地,那我要是在這里建設起城池,是不是就會有子民投奔我?”

    趙時寧坐到了竹椅上,忍不住暢想著。

    她這段時間將這里轉了個遍。

    這里有雪山,草原,森林,大海,河流,最重要的是沒有可怕的妖物,鬼魂。

    這里完全是她夢想中的家園。

    “到時候我就是皇帝,那我得立你為皇后!”趙時寧望著他,托著腮道。

    季雪燃眼底劃過一抹苦澀,又迅速消散,眼眸里的情緒如同融化的蜜糖,“好,我等著那一日。”

    這時門被叩響了。

    趙時寧撓了撓后脖頸,不是很明白今天是什么日子,平日里野兔都不會來的小院,今天一下來了兩個人。

    “難不成是我的第一位子民?我去開門看看!”

    趙時寧立即推開了門,卻看到渾身濕透了的司鶴南,樣子可憐兮兮的,看起來像是只無家可歸的小狗。

    “姐姐……”

    緊接著,司鶴南已經撲到了她的懷中,死死地扣緊她的腰肢,像是要與她融為一體。

    趙時寧虎軀一震,心臟狂跳。

    要知道,她剛才親封的“皇后”就在旁邊站著呢。

    季雪燃神情未變,但人心是肉長的,總不會半點感覺都沒有,那些酸澀的情緒只是被他死死壓抑住了。

    “只要趙時寧喜歡就好。”

    他默默在心里念道。

    反倒是趙時寧推開了司鶴南,滿臉嫌棄,“誰讓你抱我的,我衣服都被你弄濕了。”

    她又掐了個決,將兩人衣服都弄干凈。

    趙時寧狐疑地問:“你又是怎么到這來的?”

    司鶴南自然不會告訴她,他已經死了,現在是個鬼魂。

    他死前憑著一腔要見她的執念,渾渾噩噩地就尋到了這里。

    “我也不知,只是做了個夢,就到這里來了。姐姐,你不希望我來陪你嗎?”

    司鶴南漂亮的面容滿是委屈,漆黑的眼瞳里只有她的身影。他咬著淡紅的唇,熟稔地挽住她的胳膊,像是只黏人的小狗。

    趙時寧看到他這樣就手癢,情不自禁想抽他。

    但她又想起正夫還在身后,再這么著也不能寵妾滅夫。

    她一個激靈,推開他的力度大了些許。

    司鶴南重重摔在了地上,鳳眸里立刻蒙上了層水霧。

    他恨恨地看了眼一直默不作聲的季雪燃,又委屈巴巴地跪著爬到趙時寧腳邊,輕輕蹭了蹭她,“你怎么這樣,當著你夫君的面打我。”

    趙時寧聽著他這話,再看他這動作,怎么著都像是挑撥離間,沒安好心。

    她立刻眉頭皺起,恨不得想立刻扇他幾巴掌,“我何時打你了?司鶴南你也知道我是有夫君的人,能不能趕緊走,從哪來回哪去。”

    司鶴南才不要回去,他如今好不容易才尋到趙時寧,自然是不擇手段也要留在她身邊。

    再說了他根本無處可回,難道又要回到皇宮,與扶云那條賤魚相互折磨嗎?

    他只想留在趙時寧身邊。

    司鶴南鳳眸里的霧氣成了實質的淚水,緩緩滑過臉頰,讓他看起來憂見我憐。

    “我才不回去,你為何要趕我走?是因為你夫君嗎?他若是因此介意我,又怎配成為你的丈夫。再者我不求什么名分,只求能留在你身邊伺候你……就算是當個奴隸也行。”

    “當個奴隸?好啊,那你會做什么?”趙時寧掐住他略尖的下頷,諷刺道。

    她手上的力道并不重,但司鶴南臉頰上立刻留下了殷紅的印記,讓他的臉頰也燒起了紅暈。

    他被迫仰著頭看著她,呼吸越發急促,隨后緩緩伸出粉色的舌尖,赫然可見有個舌釘,舌釘上點綴著顆殷紅的寶石。

    他乖巧地跪在她腳邊,仰著頭伸著舌頭,透明的涎水流淌經嘴角,越發曖昧勾人。

    趙時寧呼吸窒住,立即明白他是何意,暗罵一句“騷。貨。”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季雪燃出聲道:“既然他誠心想留下,不如就把他留下吧。”

    季雪燃看出趙時寧心動了,但礙于他在場,顧及著他,這才屢次拒絕了司鶴南。

    他對趙時寧的反應已經很滿意,并不想奢求太多,也不想趙時寧因為他做出違心之事。

    趙時寧沉默了一會,心底高興,但卻沒有立即應下,以免司鶴南認不清自己地位。

    “這不太好吧。”她故作糾結。

    司鶴南打心里討厭季雪燃,也不會感激他的求情,反倒認為他在故意炫耀趙時寧對他的“寵愛”。

    “姐姐……”

    他祈求地看著她,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季雪燃。

    可趙時寧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司鶴南,不如你給我夫君磕一個,你可是說了要留下來當奴隸,以后……他也是你的主人啊。”

    第160章 同榻異夢

    “給他磕頭?才不要,我只是姐姐一個人的奴隸。”

    司鶴南明亮的眼眸漸漸變得黯淡,他搖了搖頭,肩膀耷拉著,極為不情愿道。

    趙時寧太知道司鶴南的為人。

    她才不慣著他,神色冷淡,厲聲斥責道:“不想給他磕頭,那你就滾,我這不歡迎不聽話的下人。”

    她要驅趕他的話,對于成為孤魂野鬼,無家可去的司鶴南來說極為管用。

    “不要趕我走,我磕,我給他磕頭就是。”

    他立即眼淚汪汪地給季雪燃磕了個頭,這頭他磕得極重,額頭立刻破皮出了血,鮮紅的血順著蒼白的皮膚流淌而下。

    季雪燃見此有些不忍,想要上前扶起他,但卻被趙時寧一把拽住胳膊。

    “你可千萬別對他心軟,他就是條隨時會咬人的毒蛇。”趙時寧踮起腳,貼在他耳邊輕聲提醒。

    季雪燃看向她,輕輕點了點頭。

    她獎勵性地他唇角啄了一下,笑著道:“你先進屋,我有些話要跟他講。”

    季雪燃未料到她在外人面前也如此,他琉璃般的眸驟然睜大,耳根子也燒起了紅云。

    司鶴南見著兩人的親昵姿態,心里又妒又恨,眼淚在眼眶里面打轉,他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不想在季雪燃跟前輸了一截。

    他給季雪燃下跪,只是因為趙時寧而已。

    并不是因為他認輸了。

    司鶴南的手越攥越緊,指甲戳破的掌心的血肉,他卻無知無覺,陰鷙的眼神死死盯著季雪燃的背影。

    ——一聲響亮清脆的耳光聲。

    司鶴南頓時感覺到臉頰火辣辣的疼,他被打得偏過頭,捂著被打的側臉,委屈巴巴地看向趙時寧。

    “姐姐,你為什么打我……”

    趙時寧沒說話,沉著臉,又甩了司鶴南一巴掌。

    司鶴南臉頰迅速紅腫起來,身體失力地半趴在地面,他半邊臉一時都失去了知覺,只剩下耳邊不斷的嗡鳴聲。

    “再敢用那種眼神看他,司鶴南,再有下次我就打死你。”

    趙時寧手心有些發麻,但她到底對他手下留情,沒有讓他直接毀容。

    她轉身又要走。

    但司鶴南從地上爬起來,從她身后死死抱住她。

    “那你同意留下我了……是不是?”

    他真的是賤得可以,即使被她毫不留情扇了兩巴掌,最先想到的也是要留在她身邊。

    司鶴南試探性地輕喚道:“主人?”

    趙時寧轉過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盯著他尤為漂亮但卻有幾分稚氣的臉。

    只是光這樣瞧著,永遠不知他這副美麗皮囊下的蛇蝎心腸。

    司鶴南羽睫顫顫,眼圈微微泛紅,細膩的皮膚猶如棠梨花蕊般蒼白。

    他與趙時寧的絕大部分男人不同,他是那種纖細的,一掐即滅的美麗。

    趙時寧可以牢牢掌控著他,凌。辱著他,玩。弄著他,不需要負責后果。

    “今晚你就睡在外面,不許進屋。”

    她留下這句話,就進了竹屋。

    司鶴南身子一軟,栽倒在了地面。

    他眼前暈眩,臉頰很痛,一時間淚如雨下。

    那斷了線的眼淚淌經唇角,司鶴南伸出舌尖微微一舔。

    真的很苦。

    他也沒有管紅腫的側臉,細細回味著趙時寧方才打他的動作,袖口帶出的淡香味,她瞪他的眼神,掌心觸及他臉頰的溫度。

    司鶴南呼吸慢慢屏住,隨后……呼吸驟然變得急促。

    等到天色昏沉。

    趙時寧熄了竹屋里的燈火,挽著季雪燃的胳膊,準時準點睡覺。

    她現下既不用生孩子,也不用提升修為,難得沒對季雪燃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單純把他當枕頭枕著。

    季雪燃顧慮著外面的司鶴南,趙時寧沒有與他親近,他反倒暗暗松了口氣。

    等到后半夜,本該趙時寧熟睡之時。

    她是被異樣的感覺弄。醒的。

    等她迷迷糊糊醒過來,疲憊地揉了揉眼睛,就看到司鶴南正跪在在這烏壓壓的夜色中。

    也跪在了她身前。

    趙時寧腦海里驀然閃過白日的場景。

    那枚殷紅寶石的舌釘。

    她想要罵他瘋了,半夜爬床,但腦袋里的弦驟然繃緊。

    因為季雪燃還躺在她身旁,呼吸均勻,正安然沉睡。

    趙時寧硬生生咽下了喉嚨里的驚呼,茫然地望著這籠罩著她的黑暗,盡力地克制住她越發凌亂的呼吸。

    不知道為什么。

    司鶴南的體溫那么涼,涼的不正常,就連本該溫熱的舌尖也是。

    現在的他像是冷血動物的體溫,那種陰冷的氣息纏繞著她,浸透進她的血肉里,像是在被鬼壓床。

    趙時寧后知后覺想起,她現在也是一只鬼。

    她在這種繁雜的思緒里,慢慢飄到了云端。

    但她腦袋下還枕著季雪燃的胳膊。

    季雪燃到現在并沒有動彈,應該是對這場混亂無知無覺。

    趙時寧暗松了口氣,用腳抵住他的胸口,止住了司鶴南的動作。

    司鶴南抬手擦去臉頰上的痕跡,他也不說話,只是握著她的腳踝,輕輕吻著。

    濕。濡的吻從腳踝一路蔓延。

    外面驟然起了場風,竹屋在茂密的森林里。

    風一刮起,就能聽到竹屋外,窸窸窣窣的聲音。

    最后有什么慢慢沉入了森林之中。

    司鶴南還記得他死去的孩子,那個足月產下卻死去的男嬰。

    他哪怕在夢中都能聽見孩子的啼哭聲。

    好想要……再把孩子孕育一遍,生出來,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

    “主人……再賜我一個孩子……”

    司鶴南忍著哭腔撒嬌道。

    趙時寧還在恍惚中,都沒能及時伸手捂住司鶴南的嘴巴。

    他這句話說完后。

    她只覺得整個人體內流淌的血液都凍住了。

    完了完了完了。

    季雪燃一定聽到了!

    她已經知道季雪燃生了六個女兒的事情,他就算是再混蛋也不能……也不能在他旁邊這樣啊。

    季雪燃遠比趙時寧想象中早醒來。

    他被迫聽完了全程。

    但卻強行逼迫著自己裝作沒聽到。

    拜過堂的妻子與別的男人,堂而皇之在他身側……

    季雪燃平躺在黑暗里,心臟被萬千的藤蔓死死絞著,讓他喘不過氣。

    他知曉了又能做什么,把司鶴南趕出去嗎?

    趙時寧最顧及顏面,她會生氣的。

    季雪燃只能緊閉著眼,讓自己呼吸平緩,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但他到底不是圣人。

    聽著兩人愈演愈烈的動靜,他的心臟宛若被剜了一塊。

    于佛門子弟而言,最不該生嫉妒心。

    但季雪燃現在只覺得妒火中燒。

    尤其是司鶴南恬不知恥勾引他的妻子。

    “他睡得沉,不會知道的,以后每晚我都來這樣伺候你可好?”

    司鶴南嗓音像是沾著糖漿,誘惑著她,妄圖拖著她下墜,日日與他偷歡。

    恍惚之中像是黏膩的觸手,纏住了她的腳踝,她的腿部,摩挲著她不可言說的隱秘。

    趙時寧死死壓抑住的,終是忍不住,溢出了破碎的聲音。

    然而這時。

    她滾燙的腰身驟然扣住了溫涼的手。

    毫不猶豫將她往他懷中抱去。

    ……

    而司鶴南的手正放在別處。

    ……

    趙時寧猝然坐起,捂著滾燙的臉頰,思及昨晚混亂的一夜。

    這根本就是夢吧!

    可她側過臉,司鶴南正衣衫不整地睡在她身側,皮膚青青紫紫的一大片,像是飽受了一番折磨。

    但季雪燃卻不見蹤影。

    趙時寧眉心一跳,想起昨夜流淌在脊背,那滴滾燙的眼淚。

    他自身后將她抱在懷中,對著她輕聲呢喃:“既已經如愿以償,那就回去吧,我們的女兒還在靈山等你來接。”

    “我來這歸墟之境,本就是與你告別的。”

    什么如愿以償?

    趙時寧驀然想到昨夜的荒唐事,難得臉紅,她抬腳就把司鶴南踹下了床榻。

    司鶴南“噗通”一聲砸在地上,摔得骨頭疼,哀怨地睜著濕漉漉的小狗眼看她。

    “都怨你,你怎么這么不要臉,要不是你,季雪燃怎么會走?”趙時寧罵道。

    “我怎么就不要臉了?我做的難道還不夠好嗎?難不成昨晚我與他一起……”

    司鶴南的嘴巴驀然被趙時寧死死捂住。

    趙時寧兇巴巴地瞪他,怒斥道:“你不要命了,給我閉嘴!”

    怪不得季雪燃這么快就走了,想來是不想見到她這種負心人。

    他那么風光霽月的人,昨夜……

    趙時寧臉燒得滾燙,都沒敢繼續想下去。

    想她歷經情。場這么久,昨夜也還是頭一遭。

    也只有司鶴南這種沒皮沒臉的,才能這么快適應接受。

    “他走了不是正好,以后只有我陪著你不好嗎?就算你打我踹我,我都甘之如飴,你還能去哪找到我這樣的。”

    司鶴南臉頰上的紅腫已經消去不少,只剩下些淡淡的紅痕。

    他不僅是賤骨頭喜歡挨打,就連傷勢也能恢復得這么快。

    趙時寧一伸手拽住他的衣襟,硬生生將他拖到了身邊,低著頭打量著他,“司鶴南,你是不是已經死了?”

    司鶴南目光一閃,搖了搖頭,“怎么會呢?我才沒有死。”

    “騙子。”

    趙時寧撕開了他蔽體的衣物,也看見了他胸口被貫穿的血洞。

    他胸口的血洞中時不時有黑色的細線冒出,這些黑線宛若有生命一般,在他的體內繁殖生長。

    “別看,很丑。”司鶴南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許她繼續看下去。

    “那些黑線是什么東西?”趙時寧卻不放過他。

    怪不得昨晚那么奇怪,原來不是她的幻覺。

    司鶴南臉色蒼白,不斷地搖頭,“我不知道……我醒來就這樣了……別問了……”

    他漂亮精致的容貌變得越發猙獰,地上的暗影變成了一種極為可怖的形狀,像是無數的觸手從他身體里蔓延而出。

    司鶴南想起了令他極為恐懼的東西。

    他醒來時就已經身處地獄,生前他殺了太多的人,死后永墜地獄。

    痛苦于他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變成了一個丑陋的怪物。

    之后他憑著本能逃出了地獄,找到了趙時寧。

    他也重新變成了人的模樣。

    “你滾吧。”

    趙時寧松開了他的衣襟,冷漠地趕他走。

    “我該滾去哪?我已經無處可去了。”司鶴南下意識又咬著唇,直到把唇咬得鮮血淋漓。

    趙時寧沒好氣道:“從哪里來的就滾去哪,滾回人間找你舅舅也行,總之不要在這煩我了。”

    司鶴南低垂著頭,嗓音沾了哭腔,“我哪里做的不好嗎?你為什么要趕我走。”

    “我要離開這里了。”趙時寧沉聲道。

    她六個女兒還在靈山,趙時寧必然不能繼續留在這里。

    司鶴南仰起頭看她,“那我就留在這里等你。”

    “你等不到我的,你趕緊走吧。”

    趙時寧皺眉。

    她也不知這歸墟之境是什么地方。

    他執拗地看著她,堅決不愿離開。

    “我不走,我寧愿在這里等你一輩子,也不愿出去當個丑陋的怪物。”

    趙時寧才不愿慣著他,拖著司鶴南走到竹屋外,立刻掏出把鬼神劍,試探著破開了天空。

    前幾次她都試過,鬼神劍并不管用。

    這次居然就這樣破開了。

    她強硬拽著司鶴南,飛向了破開的蒼穹之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免费无码成人=aV在线播放不卡|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四区|男女激情麻豆|4虎四虎永久在线精品免费|黄色录像www|顶级丰满少妇自慰到喷水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虎虎视频|国产性自爱拍偷在在线播放|成年人色视频|国产口爆吞精在线视频观看|2022国产爱性原创视频|最新版天堂中文在线 | 精品视频在线一区二区在线|码亚洲中文无码=av在线|九九九国产精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露脸对白88=av|天天艹日日干|中文字幕久久精品一二三区 | 国产一二三四五区|h无码动漫在线观看人|韩国少妇=av|国产精品影片在线观看|国产成人=a人亚洲精品无码|日本成年人在线视频 l8videosex性欧美69|国产麻豆91|黑人黄色片|午夜精品偷拍|欧美一区高清|久久99热只有频精品6狠狠 | c=aopom成人免费公开视频|中文字幕欧美人妻精品一区|91九幺丨成人|日韩久久国产|三年片大全免费观看|久草在在线 | 日韩成人久久久|农村妇女精品一二区|色站在线|成人=a站|99精品一级欧美片免费播放|品色堂成人论坛 | 黄色一级短视频|啊片在线观看|91精品xxxx瑜伽裤日本|成人免费观看cn|亚洲熟妇色自偷自拍另类|免费=a观看 | 玖玖久久|亚洲一级在线|久久久精品视频在线|亚洲精品伊人|欧美入口|不卡亚洲精品 | 日韩国产成人精品视频人|中国老太毛茸茸xxxxhd|性感美女一级片|男同性恋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亚洲|91c=aoporn视频 | 草草成人|精品综合视频|国产精品推荐精品|美国久久久久久|b=aoyu168成人免费视频|成人毛片网 | АⅤ天堂中文在线网|人人澡人人澡人人看欧美|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校|日韩一二三区不卡在线视频|欧美在线观看www|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5566 | 超碰人人草人人干|精品国产伦一区二区三区观看方式|无码中文字幕人妻在线一区二区三区|隔壁老王国产在线精品|在线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1在线视频九色 | 欧美日韩不卡一区二区三区|亚洲精品视频久久|少妇欲求不满和邻居在线播放|免费一级片视频|亚洲综合天堂=aV网站在线观看|亚洲=aV无码久久精品播放 | 亚洲免费不卡视频|国精产品一品二品国精品69XX|欧美色p|国产成人黄色网址|国产成人无码免费看片软件|欧美一二区在线观看 | 六月婷婷缴清综合在线|国内精品亚洲|无码成人=a=a=a=a=a毛片专区调教|成年人快播|西西人体44WWW高清大胆|久久久高潮 | 一区二区三区日韩视频在线观看|日韩欧美在线观看一区|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久久|FREEZEFR=aME丰满人妻|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二三区|欧美综合区自拍亚洲综合绿色 | gogo大胆少妇大胆艺术又|日本高清视频www|无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潘金莲|91综合精品|亚洲中文精品久久久久久|#NAME? | 小早川怜子痴女在线精品视频|国产+免费+无码|#NAME?|午夜无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精品成人一区视频网站|色综合桃花网 亚洲女人天堂在线|四虎福利影院|日韩视频在线观看视频|欧美日韩成人一区|黑人异族巨大巨大巨粗|超碰在线c=ao | 7777欧美成是人在线观看|无码=aV中文一区二区三区桃花岛|日本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做=a爰片|成人综合一区二区|99热热精品 | 亚洲国产精品热久久|亚洲免费大全|欧美成人ccc大片|国产精品二三区|国产V片在线播放免费无码|亚洲精品久久国产高清 | 国产高清在线看|奶头好大揉着好爽视频|www超碰|女人天堂=av在线|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99国产精品粉嫩初高生在线播放 | 青青草手机视频在线|天天看天天草|新久草视频|中文字幕在线亚洲三区|国产成人啪精品视频免费网|国产精品原创=aV片国产安全 | 精品国产成人一区二区99|综合一区在线观看|成人婷婷网色偷偷亚洲男人的天堂|欧美综合图区|国产精品=a无线|亚洲国产精品成人久久久麻豆 | 1级黄色毛片|福利久久久|欧美又爽又大又黄=a片|国产精品拍自在线|中文字幕在线观看亚洲|国产日韩视频在线 | 亚洲精品成人|疯狂做受XXXX欧美老人|亚洲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在线日韩欧美|东京热无码人妻系列综合网站 | 天堂中文在线看|亚洲国产精品国自产拍=aV|好看的欧美熟妇www在线|久久国产亚洲欧美久久|四虎精品成人免费视频|曰本久久久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网站波兰美女|蜜臀99|多男一女一级淫片免费播放口|日本精品不卡|特级毛片=a级毛片免费观看R|免费成人精品视频 | 国内精品久久国产|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内射高清|一二三四视频在线社区中文字幕2|大地资源在线观看中文免费|午夜精品免费观看|无码成人18禁动漫网站 | 国产=a级一区二区|免费观看=av福利片|欧美一二三区精品|一本到无码=aV专区无码|好爽...又高潮了毛片|精品人人搡人妻人人玩=a片 | 美女高潮无遮挡免费视频|x8x8拨牐拨牐x8免费视频8文字|97青青|91麻豆精品国产自产在线|亚洲伦理精品|69=av在线看 | 影音先锋=aV成人资源站在线播放|中文字幕国产在线天堂|国产极品视频在线观看|亚洲毛片儿|人人性人人性碰国产|成人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蜜臀 | 久久亚色|久99久精品免费视频热|欧美人伦禁忌DVD放荡欲情|幻女free性俄罗斯毛片|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字幕 | 性一交一乱一精一晶|国产精品毛片=av在线看|妖精动漫免费观看完整动漫|精品国产香蕉在线观看|jizzcom日本|日本一级视频 | 91在线官网|亚洲日韩乱码中文无码蜜桃|仙武帝尊700集在线观看|99热精品首页|99九九精品视频|日韩超碰 | 日韩亚洲欧美中文字幕|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调教|5060网永久免费=a级毛片|人妻少妇久久久久久97人妻|国产成人无码=a区视频在线观看|欧美理论视频 | 伊人偷拍视频|久久久久99精品成人片三人毛片|午夜影院中文字幕|J=aP=aNESE国产中文在线观看|久久国产精品福利二区三区|yy8090新视觉午夜毛片 | 91精品在线观看入口|情人伊人久久综合亚洲|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18禁在线播放|午夜久久福利视频|国产精品午夜福利不卡|午夜黄色录像 | 精品少妇一区二区三区日产乱码|日本久久久久久|麻豆91视频|在线不卡小视频|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在线看蜜臀|黄色一级大片免费看 | 国内揄拍国内精品人妻浪潮=aV|亚洲人成在线观看一区二区|日韩一区欧美|毛片在线播放=a|亚洲=av最新天堂网址|vr视频高清3d羞羞的铁拳 | 成人在线视频亚洲|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毛片|#NAME?|92看片淫黄大片欧美看国产片|天天模夜夜肏狠狠的操|东日韩二三区 在线观看国产免费|亚洲免费成人在线视频|日韩免费一级毛片|国产综合久久|爱情岛论坛亚洲品质自拍hd|欧美成人免费一区二区 | 日本欧美xxx|抖音奶片无罩子52秒回放|日韩福利=av|最好免费的高清视频剪辑软件|国产绳艺SM调教室论坛|黑人巨大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区 | 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天天躁日日躁狼狼超碰97|综合亚洲视频|欧美性生交XXXXX无码小说|成年人免费网站在线观看|96国产精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