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貓們還在大喊大叫
“那真是一只古怪的貓。”
后來, 萊特這么形容那只安靜造訪的白貓。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在看著索麗埃科在月光下面織毛線。
“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見識過世界上最古怪的那一批貓了呢!”索麗埃科見怪不怪地回答。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在月光下織毛線。
她這話說得倒是沒有錯。
萊特見過性格最古怪的貓——比如說夏目漱石。他可能是一個很正常的人, 但放在貓上就很不正常, 很古怪,很不“貓”。
萊特還見過魔鬼,見過能在夢境和現(xiàn)實的邊緣跳來跳去的胡話貓,見過仿佛來自童話和上個世紀的穿靴子的貓,見過能熟練地做出各國菜式的貓,見過能找到世界上所有秘密的貓。
他甚至還見過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貓——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的貓。
“我覺得你在念叨我。”索麗埃科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 停下了手頭的編制工作, 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著虎斑貓。
“我可沒有。”萊特說。
貓是善于撒謊的生物,就像是現(xiàn)在這樣。同時, 貓也知道他們的同類喜歡撒謊, 所以索麗埃科只是不太相信地哼了一聲,便又繼續(xù)開始編那頂可愛的毛線小帽子。
虎斑貓則是繼續(xù)想有關于那只白貓的事:
是的, 虛無小姐是一只幽靈貓。這是一眼就可以被貓認出來的。她的身上缺少一種活著的貓才有的氣質(zhì)。
但這并不足以構成“她很古怪”的理由。
要知道,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只貓活著,還有更多的貓早就已經(jīng)死去。在這樣的情況下, 幽靈貓可能是最不稀罕的物種——他們的數(shù)量比普通的貓還要大上幾百倍,說不定已經(jīng)把貓的地獄給塞滿了。
但為什么還會覺得她也很古怪呢?
“世界上或許有很多幽靈貓。”他說, “但她肯定是里面最古怪的一只。”
“因為她看上去對生命不是那么禮貌?”伯曼貓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隨口問道。
“幽靈都是這樣。”
萊特滿不在乎地說:“對他們來說,活著和死去都差不多。實際上也的確差不多——只是存在狀態(tài)從生命變成了幽靈而已。”
“好吧, 那么請問, 你‘最古怪’的判斷有什么根據(jù)嗎?”索麗埃科說。
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頭都沒有抬,目不轉(zhuǎn)睛地用勾線針織出了一朵小白花。
“貓不需要根據(jù)。”虎斑貓搖搖尾巴, 很篤定地這么說道,“她就是很奇怪。”
話是這么說,但過了幾分鐘后,他還是給出了理由。
“可能是因為她的名字。”萊特想了想,這么對旁邊的貓說道。
“虛無?”索麗埃科問。
“沒錯。當你試圖念出‘虛無’時,你卻只能創(chuàng)造出一種‘存在’、一種虛無的反義詞。”
這只銀色的虎斑貓突然很有哲理地、很有智慧地、很是深沉地開口:“一種‘無中之有’。”
被評價“很古怪”的虛無小姐此時正走在橫濱的街道上。
她無聊地看著周圍,無聊地走過一盞又一盞燈,無聊地路過鐳缽街幫派斗爭的場所,無聊地從一個路燈頭跳到另一個路燈頭,并且無聊地揍了一只正在叫的狗。
行吧,行吧。就像想象中那樣,橫濱真是個沒有意思的窮鄉(xiāng)僻壤。她想。
——你很無聊?
那個聲音問道。
“我并不無聊。只是那只狗應該高興自己是個孤兒。”白貓十分克制和禮貌地說,“否則今晚他一個媽都保不住。”
那個聲音沉默下去,沒有繼續(xù)說話:可能是意識到白貓的心情不太好,但這一點的概率比較低,更有可能是它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但這和貓沒有什么關系。她只是繼續(xù)從一個路燈跳到另一個路燈,像是在玩某種無趣但樂此不疲的游戲,并在一路上留下玫瑰的味道。
“一個,兩個……”她嘟噥著。
幽靈的體重很輕,比一片羽毛還要更輕盈。所以她總能一下子跳得很遠,然后落到很遠處的另一個光點上,每次都能以一個如同飛翔的優(yōu)美姿態(tài)作為結束。
“其實火和光是很有趣的東西。”
在用尾巴掃開想要靠近路燈的飛蟲,又驅(qū)趕走了一只暈頭轉(zhuǎn)向的蝙蝠后,虛無小姐突然開口說道。
她似乎沒指望別人能聽懂,只是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繼續(xù)跳向下一個路燈。但在這個過程中,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之前在那個房子里面燃燒的火堆,還有那群在火堆旁邊唱歌的貓。
她不太愿意承認這一點,但她依舊覺得,這幕場景會被她記住,并記很久很久。因為虛無小姐本身是一只挺喜歡光和火的貓。
或許這就是她擁有目前這個職業(yè)的原因:熱武器就是一種制造光芒和火焰的藝術。
“七個,八個……”
虛無小姐很快跳到了街道的盡頭。她站在這條街的最后一盞路燈上,抬起頭,感覺自己從沉靜如水的夜色中聞到了深海與水藻的味道。
貓咪微微挪了下腦袋,看向下方。
在路燈下,一個瘦長的人影站在那里。他正抬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路燈上面的貓,在燈光下像是一道鬼魂的影子。
虛無小姐歪了下頭,從路燈上面跳下來,蹦到對方的肩膀上。清晰的光輝在她的身體周圍懸浮,沒有留下任何的影子。
“哦,原來是你。”
她說,明顯認出來了這就是那個一直和自己對話的聲音:“現(xiàn)在我們正式見面了,我是不是終于有機會把你的嘴縫上啦?”
洛夫克拉夫特學著貓的模樣歪頭,似乎不太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做出什么表情作為回應:
“縫上?”
白貓翻了個白眼,溫柔地說:“哦,它的意思是你應該趕緊閉上嘴。”
于是“男人”閉緊了嘴。
只是過了一會兒,又有聲音傳了出來:
“我可以摸你一下嗎?”
白貓扭過頭,與對方似乎很是認真的目光互相接觸,然后發(fā)現(xiàn)那張嘴此刻的確是閉上的,發(fā)出疑問的聲音來自旁邊的虛空。
“嗯?嗯,行——”她不太高興地說,“但只能一下。”
于是虛無小姐的尾巴被碰了一下。非常輕,就像是被水花打濕的感覺。但洛夫克拉夫特明顯開心了起來。
“我能摸摸你的耳朵嗎?”于是他很認真、很禮貌地繼續(xù)詢問道。
這個方法是他和約翰·斯坦貝克告別時,對方告訴他的陸地交流方式。
確實非常有用:雖然對方的原話是“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問一問別人”和“記得在凌晨一點之前回來”。
“也只能摸一下。”
貓說,同時威脅地露出尖牙。
于是洛夫克拉夫特如愿以償?shù)孛搅素堖涞亩洹H彳浨掖嗳醯亩洌谡菩奈⑽⒌叵聣海缓笥只謴统闪酥蓖νΦ臉幼印X埬菍璧膱A溜溜眼睛就在這對尖耳朵下忽閃忽閃的。
“接下來就不能摸了。”貓說。
于是洛夫克拉夫特遺憾地“哦”了一聲,于是繼續(xù)直挺挺地站在路燈下面,真的沒有再提出什么要求,好像他來這里就是為了征求貓的同意,好輕輕地摸她兩下似的。
虛無小姐先是驚訝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為什么面前的這個東西真的聽了他的話。隨后她又開始發(fā)出“咕嚕咕嚕”的笑聲。
“你打算接下來干什么?”她說。
“不知道。”對方老老實實地回答。
“嗯。”貓毫不猶豫地替他做了決定,“那我們就去恐嚇人類幼崽。剛好我在街上好像看到了一個。”
“恐、嚇?”
“保持你現(xiàn)在的這個狀態(tài)就行了。”白貓說,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愉快起來,“相信我,這肯定很好玩。”
說完,她就鉆進了灌木里面,甚至不給出任何拒絕的機會:“做好準備!”
不過洛夫克拉夫特也不知道“準備”應該做哪些事。他只是有些困惑地看著周圍,直到面前跑過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孩子。
更準確的來講,這已經(jīng)不是能用“慌慌張張”這個詞來形容的程度了。對方一邊跑,一邊抱著自己的娃娃,看上去已經(jīng)哭了好一會兒時間,也不知道到底看到了什么。
洛夫克拉夫特好奇地瞧著這一幕。
說實在的,“恐嚇”……其實這個詞他還是不能太理解。但應該和今天早上抓女孩子們時要做的事情差不多?
他歪了下腦袋,盯著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了貝克斯坦的話:但如果沒有問一問對方的話,直接動手好像不太禮貌吧?
這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但還沒有等洛夫克拉夫特從這個復雜的人類邏輯難題中想出一個合適的結果,那個孩子就露出了看大救星的眼神,并且“嗚哇”一聲就躲到了他的身后。
“救命啊,這條路上有好可怕的東西!”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孩子拽住他的衣角,眼淚汪汪地抬頭看著他。
他的頭發(fā)是黑白花色的,因為哭泣而微紅的眼睛里面似乎還有著小星星,看上去是那種很可愛的小孩子,似乎也很懂得發(fā)揮自己的優(yōu)勢。
他用軟聲軟氣的可憐聲音說:“叔叔,你能不能帶我回家?”
洛夫克拉夫特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回家?”他有些不解地說。
今天的夢野久作有點倒霉。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終于被港口黑手黨從禁閉室里放出來了,但時間卻是大晚上,一副“給我學著自力更生去,找不到住的地方就睡大街吧”的不妙樣子。
什么嘛,竟然這么對待小孩子!
被丟出黑手黨的夢野久作心里恨恨地想著,但一想到把他放出來的森鷗外和中原中也,又不由自主地有些犯怵,只好用腳踢著路邊上的石子出氣。
他不瞎,自然能感覺到放他走時,中原中也的眼里全是殺氣:不就是很久之前用異能殺了他的好幾個下屬嘛,至于一直記到現(xiàn)在嗎?
真小氣。
不過幸好那只嚇人的黑貓這次不在。
夢野久作氣憤地因為夜晚的冷空氣而打了個噴嚏,但還是不太敢轉(zhuǎn)頭回港口黑手黨:一方面是害怕,還有一方面是,他的確想要出門玩。
就算夜晚路上的人少一點也沒有事。而且這個時間點如果去商場的話,說不定能造成更大、更好玩的騷動呢。
一想到這里,夢野久作就感覺自己的心情重新變得愉快了——當然,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今天會很倒霉。
“嘻嘻。”他舉著自己的破爛玩偶,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它,用唱歌般的調(diào)子說道,“接下來要找誰玩呢?”
“嘻嘻。”
陰影中飄出來一個尖細的聲音,聽上去就和夢野久作的一模一樣,它重復道:“接下來要找誰玩呢?”
“什么東西!”
夢野久作連忙看向聲音飄來的方向。他的瞳孔放大,緊緊抱著自己的玩偶,緊張地后退幾步,就像擔心陰影里面會突然跳出一只露出恐怖笑容的大黑貓似的。
“什么東西!”那個聲音依舊模仿著,只是突然換了一個方向。
這個方向就在后方。
夢野久作慌張地轉(zhuǎn)過身,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一切正常的街道。
有什么東西在四面八方笑著。
有什么東西正在發(fā)出咀嚼的聲響。
有什么東西正在他的耳畔輕輕地吹著風。
有什么東西正“噠噠噠”地緩慢走來,如同穿著高跟鞋。
夢野久作是真的有些害怕了。他用盡全力地抱著玩偶,哆哆嗦嗦地喊道:“你,你不要裝神弄鬼的了!我就知道你躲在附近!我才不會、才不會害怕你!”
他的異能雖然對傷害到自己的人有用,但不一定對鬼有用……不,不能這么想。這個世界上肯定不會有鬼的。
“附近……嘻嘻。”
那個虛無縹緲的聲音說。雖然是模仿的夢野久作的聲音,但它的笑聲顯得古怪而又僵硬,而且距離似乎變得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獨自落單的小孩子,嘻嘻嘻。”
隨著距離的靠近,聲音變成了另一個令人不適的怪腔怪調(diào),似乎在宣告著那個背后的玩意終于不打算繼續(xù)演了。
越來越多古怪的聲響混合了進來。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你殺過人。”
“好有意思,好有意思。”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在夢野久作的耳邊,若有似無地笑著,帶起陣陣柔軟而微癢的風:“嘻嘻嘻,我能殺你嗎?我能吃掉你嗎?天啊,你聞上去的感覺真好。”
“哇!”
這句話算是打破了小孩子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線。夢野久作終于哭出聲來,想要逃跑。
但還沒有跑出幾步,他的面前卻又出現(xiàn)了一張古怪的臉——沒有對下半身和面部周圍的清晰描繪,只有一對大到滲人的眼睛和咧成奇怪形狀的嘴唇。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模糊不清的蒼白,輪廓融入了月光。
那張臉上是純?nèi)簧n白的色澤:比滿月時的月光更白,比鯨魚的骨頭更白,比珍珠和大海的泡沫更白,如同用白色死珊瑚鑄造而成的雕塑。
“嗚啊!”
夢野久作被嚇得跌倒在了地上,他又趕緊站起來,試圖朝著另一個方向逃跑,但被另一張一模一樣的臉給堵了回來。
“為什么要跑?”“為什么要逃?”“你殺死別人的時候難道不是很高興?”“為什么要這么害怕死亡?”
重重疊疊的聲音響起。被包圍的小孩子已經(jīng)哭得淚流滿面,上氣不接下氣。他喊道:“我沒有很開心……我沒有……我后悔了!”
“你不是后悔。”一個機械的聲音說道,“你只是害怕而已。”
“逃呀,在我們追到你前逃到有人的地方。如果他愿意幫你,你就獲救了。不過真的會有人愿意幫助你嗎?”
尖銳的聲音喊道:“沒有人會愿意幫你!這個騙子!惡魔!殺人犯!”
前方的臉消失了。夢野久作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眼淚,沒有猶豫,順著街道往前跑去。
他知道,這大概是這些聲音留給自己的唯一機會。所以哪怕它們大概率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他還是拼盡全力地跑著。
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笑聲,它們追逐著,玩鬧著,緊緊地跟在后面,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就像是在故意逗著他玩。偶爾,冰涼的觸感會突然抵達脖頸的后部,把他嚇得再次擠出為數(shù)不多的體力。
直到夢野久作看到街的盡頭站著一個男人。他站在那里,似乎正在思考著什么問題,看到自己來后還有點驚訝。
不算是太正常的場景,但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考慮那么多了,直接躲到了這個人的后面,熟練地用小孩子單純和害怕的口吻祈求起對方的幫助。
“叔叔,你能不能帶我回家?”他可憐兮兮地說道,緊緊地拽著這個人類的衣服——他已經(jīng)能感受到了,后面的東西正在越來越接近自己,它們的腳步聲越來越明晰。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回家?”
對方困惑地說了一句,然后看向黑暗中,有這才點點頭:“好,可以。”
然后他轉(zhuǎn)身朝另一條街道走去。夢野久作松了一口氣,趕緊跟了上去:周圍那些古怪的聲音正在消散,只剩下了源源不斷的咒罵,但就連這些咒罵最后也遠去了。
它們是不得不離開了嗎?
夢野久作跟在那個高大男人的身后,有些慶幸和輕松地想,一時間都沒有想到為什么對方在聽到“回家”這個詞后,會是一副知道他家路怎么走的樣子。
而洛夫克拉夫特則是一邊在前面走,一邊看著在自己肩上的貓。
她的手中抱著一個剛剛停止運轉(zhuǎn)的小型的播音機,看樣子下一秒就能因為劇烈的笑聲和機器一起滾下去。
“哎呦呦。”她說,“我都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好玩,好玩透頂!”
一只幽靈貓想要嚇唬人有多簡單?
盡管在人類語的使用上缺乏先天條件,但ai語音合成與錄音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甚至有點彌補過頭。
快活的貓晃晃自己的耳朵,這只喜歡惡作劇貓主動抱住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喊道:“嗨!現(xiàn)在我又有一個好主意啦!你想不想聽?”
第042章 假裝聽不到臺下——
現(xiàn)在那些東西都已經(jīng)離開了吧?
剛剛從一群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鬼怪”手中脫身的夢野久作心里想到。
他們已經(jīng)離那條街道走出了很遠。
隨著恐懼的遠去, 夢野久作內(nèi)心的憎惡與憤怒也涌了上來——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之前被嚇得差點哭出來的丟臉行為,也是因為那些鬼魂的戲弄與它們說出的話。
它們憑什么對自己指指點點,它們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 自己在黑手黨經(jīng)歷的事情它們?nèi)疾恢溃≈徊贿^是一群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大人而已……甚至明明是在干和他一樣的事情!
夢野久作低著頭, 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港口黑手黨的人很討厭——都是那些家伙讓自己這么痛苦,他才會想要報復的。那些鬼魂也很討厭——可惜它們已經(jīng)死掉了,沒有辦法再殺死一次。如果不是這種情況的話,他才不可能在那群家伙面前認錯。
還有面前的這個人類,也是個很討厭的東西——虛偽又令人作嘔,這家伙到底在惺惺作態(tài)些什么啊!該不會以為救下他就能獲得感激吧?如果不是那些幽靈害怕他身邊有人, 他真想使用異能, 看看他狼狽又滿臉恐懼的丑樣子……
不,其實現(xiàn)在就可以。
那群幽靈已經(jīng)離開了, 它們已經(jīng)不會再回來了。是的, 用異能把這個人殺死也沒有關系。
夢野久作抱緊了娃娃,吸了吸鼻涕, 還帶著淚痕的臉上卻逐漸浮現(xiàn)出了小孩子惡意且愉快的笑容:誰叫他自己湊過來, 還假惺惺地表現(xiàn)出好意的?誰叫那些幽靈只針對自己,不針對他?難道他還不能出出氣嗎?
他笑了起來, 甚至還有點閑暇,思考著自己要不要學著那些幽靈, 在使用異能前搞出點嚇唬人的動靜, 好欣賞欣賞對方在超自然力量下露出的丑態(tài)。
“叔叔。”他甜甜地說,“你是知道我家該往哪里走嗎?”
前面走路的男人似乎一直在關注著右側(cè)的位置, 聽到這句話后過了幾秒, 才反應有些遲鈍地向他搖了搖頭。
不知道還帶著他一直走?是人販子?這么說來,那不就更好了嗎。反正作為活著的生物, 他都可以用腦髓地獄來控制。
可以再等一下……等到對方達成目的之后、等到他最開心的時候再動手。
夢野久作裝出乖巧單純的樣子,睜著大眼睛看對方:“所以叔叔是要帶我去你的家嗎?”
“這樣嗎?”
洛夫克拉夫特先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在旁邊用力點頭的白貓,然后才認真地低頭說道:“如果你想去我家的話,也行。”
雖然感覺普通的人類應該沒有辦法在那種地方活下去,但既然對方和虛無小姐都表現(xiàn)得這么堅持,那么肯定是有他們的方法吧。
這下白貓笑得要打滾了。她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就像是看到了最有趣的戲劇。
“……誒?”
夢野久作發(fā)出驚訝的聲音,似乎也沒有想到對方能一口答應下來,但臉上依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乖巧地繼續(xù)跟著。
但不知為何,他也好像越來越緊張了——可能是這條路太長、也太無聊了?周圍甚至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的東西,夢野久作只能無趣地盯著面前這個男人的影子。
看久了,似乎在某個恍惚的間隔里,它消失在了地面上,或者伸出奇怪的枝條,暴露出作為鬼魂的身份。
但當他仔細看去時,那似乎又是個正常的影子了。
好無聊,好煩……
夢野久作跟在對方身后。在漫長的道路上,他逐漸變得煩躁不安起來,甚至有好幾次都想要直接引動詛咒,但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打斷:某個疏忽閃過的影子,某些異常的細節(jié),似乎只是幻聽的縹緲歌聲。
就好像有些東西還在看著他。
他盯著前面的男人。在某個瞬間,有種怪異的感覺突然裝入了他的思緒,變成一個古怪而莫名的問題:
你面前的這個家伙,真的是人類嗎?
過于瘦長的體型,那種古怪的仿佛來自深海的味道,還有那種不自然的神態(tài)與動作……種種細微的細節(jié)在這種古怪的氣氛下被逐一發(fā)現(xiàn),然后堆砌在心頭,變?yōu)樵絹碓矫黠@的懷疑。
夢野久作的步伐不知何時慢了下來。他開始有意地保持距離,開始警惕地看著對方,開始惴惴不安。
——面前的這個家伙,簡直就和某種正在認真模仿人類的非人生物一樣。
是某個幽靈拙劣的偽裝?是它們故意來騙自己的,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經(jīng)過的人,他還在那個街道打轉(zhuǎn)?
不可能。
夢野久作快速地否定了這個想法,快得就像是生怕自己害怕。
周圍什么都沒有。唯一有的只有這條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安靜街道,還有兩側(cè)單調(diào)乏味的白色燈光,以及他和身前人似乎永遠不會停下的腳步聲。
“噠,噠,噠。”
腳步的回聲擴散開來。
一旦有了最初的恐懼,那么其余的疑問也接踵而來:
那真的是回聲嗎,還是說有什么東西正在緊緊地跟在他們的身后?這個聲音聽起來這么近,會不會那個不知名的東西就緊貼在他的身后,腳尖抵著他的鞋后跟?
為什么現(xiàn)在還沒有人群出現(xiàn)?這條道路還有多遠?它會通向什么地方?
有那么一瞬間,夢野久作甚至想要回頭,想要對那個一直在折磨自己的東西憤怒地大喊大叫一通,想要去嘗試使用自己的異能。但不久之前的恐懼最后還是反涌上來,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只能發(fā)出如同被從水里撈出的沉重喘氣聲。
要忍住,要忍住,要忍住……
他不斷重復地對自己說,努力克制著那種因為恐懼而戰(zhàn)栗的沖動,機械地邁步向前,雖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要忍耐的究竟是什么。
前方似乎有海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
夢野久作愣了一下。他沒有反應過來這到底意味著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了海邊,但這條路出現(xiàn)了變化總是件好事,說明這種折磨很有可能要結束了。于是他有些驚喜地抬起腦袋,想要說些什么。
“叔叔,我們是走……”
聲音戛然而止。
他在路燈下,終于看清了前面那個男人自衣袖處伸出來的東西——并非手與手腕,而是互相扭曲糾纏的觸須,上面鑲嵌著的眼珠正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他。
“嘻嘻。”那個熟悉的、來自他自己的聲音再次在耳邊輕輕地響起,似乎在嘲笑那個自以為已經(jīng)逃脫的蠢貨。
有那么一瞬間,夢野久作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些被自己異能控制的人們的害怕……還有絕望。
“?”
洛夫克拉夫特困惑地看看自己的觸手,又看了眼瞬間頭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跑去的孩子,有點不太明白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他問貓。
慫恿洛夫克拉夫特露出觸手的白貓倒是很明白那個孩子的心理。她“哈哈哈哈哈”地笑到打了個嗝。
“不知道,可能是章魚大觸手比較嚇人吧。”
她回答道,故意裝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樣子,只是還沒有保持五秒鐘就又笑了起來。
“什么嘛,雖然殺死了很多人,但心態(tài)還是個小孩子,這么容易就被恐懼給嚇到了。比我想象中還要脆弱好多!”
霍華德·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繼續(xù)凝視著自己的觸手,然后把它舉起來,望向貓的目光看起來更加費解了:“真的很嚇人嗎?我都沒有意識到它可以用來恐嚇人。”
如果知道的話,他應該會在這么做之前認真地詢問一下的。
“人類就是喜歡一驚一乍的生物啦。”
虛無小姐見怪不怪地說道:“而且他們還很擅長自己嚇唬自己,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是被觸手嚇跑的呢。我們快跟上去看看。”
說完這句話后,她就扶了一下自己的寬大的獵鹿帽,把播音機往身上一背,步伐輕快地跑了過去。一如既往,沒有給對方留下任何反駁與猶豫的空間。
夢野久作還在跑著。不得章法的跑步方式讓他在跑出不遠后就氣喘吁吁,每一步都拉動著酸痛的肌肉。如果不是恐懼在身后驅(qū)策著他,他早就跑不下去了。
這次他的耳畔沒有出現(xiàn)任何聲音,前方的風景看上去也無比正常,但他已經(jīng)不愿意再相信自己所見所感的任何東西,他只是跑著,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把那些可怕的玩意扔在后面。
早知道,早知道今天就不離開黑手黨了!
夢野久作勉強忍住了再次哭出聲的沖動。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周圍的風景徹底地變化為海邊的公園,身邊的人群逐漸多起來后才逐漸放緩了腳步,躲在樹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蹲下來抱緊懷中的玩偶。
他第一次感覺到有人在是一件多么安心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出來后沒有想著通過自己的異能傷害別人。
主要是他自己剛出門就被嚇了個夠嗆。
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多了起來,夢野久作看著周圍,覺得內(nèi)心的恐懼也減少了很多。但他現(xiàn)在還是不太敢一個人待著,更不敢去請求別人的幫助。
誰知道被自己問的路人到底是人還是什么奇怪的物種啊!
而且說實在的,他現(xiàn)在有點想要回黑手黨。那里的人雖然很討厭,禁閉室也很無聊,但除了那只大黑貓,也沒有什么特別嚇人的東西……
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要在外面待一整個晚上。
夢野久作已經(jīng)打心里斷定,橫濱的夜晚全部都是妖魔鬼怪了。他看看自己周圍,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疑似是黑手黨的人,只好順著人流,小心翼翼地走向前往□□大樓的道路。
他現(xiàn)在只想在人流減少之前回去,半點搞破壞的心思都沒有了:如果回不了黑手黨,那他也要找到別的安全的地方住下來。
不遠處的大海是一片看不到任何細節(jié)的黑,寒冷的海風向陸地吹來。公園里的人們愉快地交談著,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成古怪扭曲的形狀。灌木和樹木似乎都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心懷恐懼者的眼中尤其如此。
有好幾次,夢野久作都覺得搖晃的枝葉中會冒出來什么奇怪的怪物,朝他大吼一聲撲來。他立刻悶頭就跑,但什么都沒有,只有風聲似乎在嘲笑他的膽怯。
一切都結束了嗎?
他緊緊地抓著手里的布娃娃,有些懷疑地看著周圍,卻突然聽到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甚至很難判斷到底是什么性質(zhì)的聲音。
是笑聲嗎,是哭聲嗎?
突兀的,有什么東西從樹葉當中垂落下來。那是一團漆黑,在夜色中根本沒有辦法捕捉住清晰的輪廓,但有兩只突兀的發(fā)光眼睛,如同荒郊野外的鬼火,浮動在暗沉沉的空氣中。
“嘎,哈哈哈哈哈……”
緊接著是森白的牙齒,它們一顆顆在夜晚中浮現(xiàn)出來,閃耀著冰冷而又詭異的光芒。它們共同排列在黑夜里,組成一個古怪、難以形容、但分外熟悉的笑容,然后牙齒碰撞,發(fā)出尖銳而難聽的笑聲。
緊接著,又一個聲音從后方緩緩飄來:
“你是在找我嗎?”
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顯現(xiàn)出身形的白貓歪著腦袋,把播音機隨爪放在旁邊的地面上,有些遺憾地用肉墊推推躺在地上的夢野久作:“誒,不是,你真被嚇暈啦?”
跟著白貓一起來的洛夫克拉夫特用觸手戳了戳受害者的臉,但并沒有戳出什么特別的反應。
“噫,好像真暈了。”虛無小姐嘆氣,接著嫌棄地搖搖頭,“日本人真遜。一般來講,這種手段我能在美國人身上玩好幾天呢。”
“我也沒想到他這么怕河馬。”
披著一身黑毯子的莫布斯有些尷尬地揣著爪子,瞅著地上的夢野久作,同樣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能把人嚇昏過去:
“我只是仿造著河馬嚇唬港口黑手黨人的姿勢,想要稍微嚇唬一下這個家伙而已。”
三個罪魁禍首面面相覷。
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在于,該拿這個躺在地上的人類幼崽怎么辦。
“直接放著?”虛無小姐說。她顯然沒想到有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差到這個地步,所以根本就沒有在這方面做準備。
“他的異能好像還挺危險的,不能吧。”莫布斯探頭探腦地看著,有點糾結地說。
“危險?”這是完全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洛夫克拉夫特。
最后,唯一靠譜的莫布斯先生默默地去給萊特先生打了個電話,得到了“好的,我馬上就轉(zhuǎn)告給夏目”的回復。
“出什么事了?”索麗埃科似乎在電話的另一頭好奇地問了句。
“無故恐嚇未成年人類。”萊特說,“放心,我問過了,沒有被監(jiān)控拍到。”
莫布斯在電話的另一頭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突然感覺自己之前作為西部牛仔行俠仗義的形象有些一去不復返。
雖然那段時光早就在真正意義上“一去不復返”了。
“欸,他接下來要被送到哪去?”
虛無小姐的腦袋湊了過來,她藏在獵鹿帽下面的耳朵晃了晃,表現(xiàn)出罕見的關心:“他們有說嗎?”
“沒講清楚,但應該是武偵吧。”
莫布斯掛掉電話,同時有些詫異地問:“你怎么看起來很在意……”
“因為想著接下來還可以繼續(xù)嚇唬!”白貓淡紫色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很好玩耶!而且膽子這么小的家伙,我要看看他有沒有在我的鍛煉下有所長進!”
莫布斯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女朋友。
他把夢野久作的遭遇比較了一下,突然發(fā)自內(nèi)心地認為中島敦能遇到芙蕾因·洛賓這樣的老師真是上輩子的運氣。
雖然在鍛煉異能力這件事上,芙蕾因女士相當嚴苛,從現(xiàn)實一路訓練到夢境,從普通的體力鍛煉到實戰(zhàn)技巧訓練,任務繁多到每天都能把那只小老虎累到兩眼一黑。
但不管怎么說,至少比虛無小姐這種形式的“鍛煉”要好上一百倍。
“呃。”他說,默默掐掉了某個名為“良心”的小苗,“你開心就好。”
白貓晃晃尾巴。
“你是不是有意見?”她瞇著眼睛,愉快地笑著說道。
“不是,沒有,不可能。”
燕尾服貓飛快地搖頭,努力讓自己通過毯子上兩個破洞露出的目光更加誠懇一點:“我只是在想,你為什么偏偏盯上了這個倒霉鬼。”
虛無小姐側(cè)了下頭。
然后這只白貓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直接靠在了莫布斯那一團長長的毯子上。
“因為他的頭發(fā)顏色是黑白的啊。”
她說:“還能是什么原因!”
我就知道……
莫布斯面無表情地想,但最后又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伸爪子把對方拉起來。
好吧,莫布斯對虛無小姐從來沒有辦法。不管是在他是牛仔貓的時候,還是現(xiàn)在作為穿靴子的貓的時候。
他只能被折騰得灰頭土臉的,然后乖乖地去陪她一起因為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胡鬧,陪著她去看日落和沙漠的昏黃。
于是很快,洛夫克拉夫特的兩側(cè)就各自多出了一只貓。他們就在海邊的公園,看著漆黑的大海和海邊緣微弱的泡沫,還有海面上的月亮。
有那么一會兒,這位先生都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到哪里去,很是苦惱人類過于狹窄的視角。
莫布斯先生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個吉他,他輕輕地彈奏著,最后變?yōu)橐欢螏е蠛皲蹁鯕庀⒌男桑锩婊祀s著柔軟的月光。
海洋送來玫瑰花的味道。
全程他們都沒有問彼此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場欺負人類幼崽的無意義游戲里,就好像這次的見面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洛夫克拉夫特則是很明顯的安詳:他已經(jīng)完全沉浸于被兩只貓包圍的幸福當中了,并且突然覺得自己因為巧克力而跟菲茲杰拉德出門是個非常好的主意。
“我突然有個問題想問你。”
莫布斯彈著吉他,突然開口說道。
“什么?”虛無小姐回答。
“你貓生的目標是什么。”他說,“就是這個問題。”
白色的貓咪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對方:“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好像問過我。”
“是啊,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想要再問你一次。”裹在毯子里的燕尾服貓這么回答。
——上次問是什么時候呢?
那天好像是一個五年前的日落。在夕陽的光澤下,莫布斯突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你貓生的目標是什么?”他問。
那時的虛無小姐正在研究破片手雷,前幾天有一只松鼠打翻了門口的垃圾桶,為此她懷恨在心,所以聽到這個問題后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炸掉他們媽媽的骨灰盒。”
提出這個問題的莫布斯咳嗽了一聲。
他有些尷尬地補充道:“不,我是說——你存在著的終極目的,活下去的至關重要的理由,渴望達成的終極。對你來說,那是什么?”
虛無小姐認真地想了想。
“炸掉很多蠢貨媽媽的骨灰盒。”她說,“還有,我是一只已經(jīng)死了的貓。”
“哦。”
在海邊的虛無小姐有些懷念地說:“我想起來上次我給出的回答是什么了。”
這一次,她給出的回答同樣沒有猶豫:“搗亂。我的目標就是這個。”
莫布斯笑了,就像是五年前那樣,他說道:“我的意思是——存在著的終極目的,活下去的至關重要的理由,渴望達成的終極。對你而言,它是什么?”
“搗很多亂,去做最沒有意義又最有意思的事情,把所有的東西都變得亂七八糟!當然,最重要的是——”
虛無小姐抬頭看著夜晚的天空,她淡紫色的眼睛在星光下面閃閃發(fā)亮:“我可是一只已經(jīng)死去的貓!”
“噗……”莫布斯扭過頭,最后還是沒忍住,放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虛無小姐瞅著他:“怎么,很好笑嗎?”
“沒有,就是覺得——在相遇六年后,雖然我老了,但果然你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對面的那只貓仰頭看著天空,他笑著說:
“真好。”
第043章 “叮里咣當!”
在今晚橫濱的夜空下, 星星注視著這一切。
它們尤其地注視著這座城市里的貓:觀察這些貓身上發(fā)生的事情是星星們中難得的樂子。它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并且朝那些貓眨眼睛。盡管貓注意不到它們,這些亮閃閃的小家伙也顯得樂此不疲。
在今晚, 有的貓在安詳?shù)乜椫∶弊? 有的貓在看著另一只貓編織小帽子,有的貓在為某個恐嚇兒童事件忙碌,有的貓在海邊談戀愛,有的貓已經(jīng)睡著……
等等,好像還有一只貓,他那里發(fā)生的事情挺有趣。
星星們把目光挪了過去。它們的光輝穿過窗戶, 悄悄地通過玻璃鉆了進來, 好奇地瞅著面前的這一幕:一只眼睛中全是譴責的大黑貓,一個尷尬陪笑的人類, 一個事不關己地趴在地板上面玩積木的金發(fā)女孩。
大黑貓的胡子還被燙出了滑稽可笑的波浪形狀。讓這幕看上去本該嚴肅的場景多出了幾分喜劇色彩。
“喵喵喵喵喵!”
而當大黑貓兩只爪子叉腰, 抬頭瞅著那個人類,滿臉不滿地喊叫起來的時候, 整個場面就變得更加喜劇了。
“哎呀, 不用這么擔心啦,河馬。”
森鷗外舉手做出投降的動作, 被虎視眈眈的河馬逼到了墻邊上,他努力地露出真誠的表情, 向自家貓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主要是今天你不是出去玩了嗎?所以我就沒來得及把Q被放出來的事情告訴你。”
“喵!”河馬看上去更生氣了, 他伸出一只爪子,很有氣勢地指向森鷗外, 又“喵喵喵喵”地質(zhì)問起來。
相當復雜和抽象的動作語言, 但憑借著一人一貓長達二十二年的交情,森鷗外還是熟練地翻譯了出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大概是在問自己這么做的原因。
大概吧。
于是他繼續(xù)端著那副無比真誠的表情, 兩只手交叉,向自家明顯很生氣的貓解釋道,同時臉上依舊是那副“我認錯啦”的微笑:
“這個啊,事情其實是這樣的:為了在這場三個組織的戰(zhàn)斗中最終勝利,所以只好采用這種不受控制的大殺器了。畢竟偵探社還是比較麻煩的,中也君又要用來應付組合的異能者……”
河馬雙爪抱胸,嫌棄地看著森鷗外。
別的不提,光是那對貓眼中的質(zhì)疑情緒,此刻就已經(jīng)濃烈到了森鷗外都不好意思厚著臉皮繼續(xù)胡說八道下去的地步。
“喵?”你認真的?
森鷗外堅定地點點頭。
于是河馬“啪嗒”一下跳上了辦公桌,用肉墊按了按森鷗外的額頭,緊接著又按按自己的,最后遺憾地搖了搖頭。
愛麗絲在邊上“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呃,等等。我倒也沒有——”
森鷗外試圖勸阻,但河馬已經(jīng)拉開了首領辦公桌的柜子,從里面掏出了一只水銀溫度計,并且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喵嗚。”
大黑貓拍了拍他的肩膀,貓眼中是滿滿的同情:別傻了,首領。能說出這種胡話,你肯定燒得不輕。
別以為他不知道:橫濱的三大勢力看起來是互相對立的,但實際上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都是拱衛(wèi)橫濱的力量。
在組合這種外來勢力入侵的情況下,橫濱的局勢絕不會是表面上的三個組織之間的戰(zhàn)爭,應該是兩個組織聯(lián)合對外才對。利用Q這種無差別攻擊的大殺器來襲擊組合更是無稽之談。
這和開戰(zhàn)之前就自損八百有什么區(qū)別?
森鷗外無奈地咬著溫度計:“……”
他默默地把溫度計取下來:“想聽實話?”
河馬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毫不客氣地“喵”了兩聲,就差把“讓我看看你還能說出什么鬼話”給說出聲了。
森鷗外嘆了口氣,跟著坐回了屬于首領的椅子上,用十分復雜的語氣說道:“河馬啊,不是我之前不愿意和你說,只是我一直擔心,我就算是和你說這件事,你也不懂。”
河馬睜大了眼睛,先是滿臉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最后露出不屑的表情,背過爪去,高傲地對森鷗外緩緩搖頭。
不懂,怎么可能?人類之間的糟心事罷了,難道還能比他這個在地獄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魔鬼知道的多?
“呃,我在這里指的不是智商理解方面的問題,好吧。我承認,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貓……或者說是貓科生物,河馬。”
森鷗外有些頭疼地看著河馬臉上十足的驕傲表情,最后把貓拎起來,用力揉搓了幾下耳朵,把這只大黑貓揉到生氣地喵喵叫,然后任由對方憤憤不平地用爪子踩著自己胸口。
真沉啊。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感受著胸口處沉甸甸的重量,面不改色地在內(nèi)心感嘆道,同時思考起了要不要給這只好吃懶做的貓減減肥。
然后,他開口解釋道:“我指的是,我現(xiàn)在的身份不僅僅是當初三刻構想的參與者,同時也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橫濱黑暗面的代表。”
首領的身份,是權力,也是束縛。
所謂的首領,其實就是組織的奴隸。
森鷗外看著懷里的這只貓,笑了笑:“你應該能明白的,對吧,河馬?”
河馬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類,用“喵嗚”聲作為了回應。
“三刻構想是一個偉大的想法。”
森鷗外兩只手交叉,撐住下巴,有些感慨地說道:“夏目老師真的很厲害啊,竟然為橫濱找出了這么一個絕對不完美、但異常適合的方案,并為它尋找到了實踐者。”
如果放在“正常”的情況下,三刻構想毫無疑問是對權力的拆分。但在橫濱這種“政府無法達成對地區(qū)絕對掌控”的租界里,它反而奇跡般地把做到了權力的整合。
“來自民間的精英、□□勢力的代表、以及代表政府的秘密機關……”
森鷗外摸著貓腦袋,微笑著說:“從表面上看,它們代表著各自的立場,本應該是絕對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組織。所以外國勢力從來不會過多關注我們:他們樂于見到橫濱的本土力量是一盤散沙,各種勢力彼此割據(jù)的局面。”
上下一心的橫濱是不受人待見的。
作為這個國家的第一大港口,這座城市能夠帶來相當豐厚的利潤。正因此,大家都希望這座城市的本土勢力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綿羊,而不是逼急了會咬你一口的狼。
“但實際上,因為有著相同的目標,我們卻能夠共同合作。這就是三刻構想的本質(zhì)——”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靠在椅子背上面,悠然說道:“一場瞞天過海的騙局。”
河馬在他的懷里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他金色的眼睛盯著森鷗外,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懂對方話里的含義。
森鷗外瞅瞅自己家的貓,突然有些懷疑對方根本沒有聽,于是伸出手,試探性地揪了下他的耳朵。
“嗷喵!”
嗯。沒躲開,看來確實在走神。
森鷗外突然有點心累,尤其是發(fā)現(xiàn)這只大黑貓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反而開始氣乎乎地對他張牙舞爪時,心就更累了。
“林太郎活該啦。”
坐在地上玩積木的愛麗絲還在旁邊給河馬幫腔:“被莫名其妙揪耳朵,肯定是會生氣的。”
“怎么會,如果是愛麗絲醬的話,我可是只會感到榮幸的哦。愛麗絲醬~”
“噫,不要湊過來啦,林太郎好變態(tài)!”
“喵嗚!”
河馬從森鷗外的身上跳下來,莊嚴地舉起一只爪子。
在這一點上,我完全地以及徹底地贊成魔女小姐喵!
“好過分喲,愛麗絲醬和河馬君……”
遭受雙重背叛的森鷗外捂住胸口,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但只得到了大家“這家伙果然是變態(tài)吧”的目光。
小姑娘甚至還躲到了河馬的背后,用藍眼睛警惕地看著他,就像對面是什么超級令人嫌棄的東西一樣。黑貓則是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表情,睜著金燦燦的大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勇者斗惡龍里的那個勇者,神赳赳氣昂昂的。
“……”
這下森鷗外都有點繃不住了。
他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總之,雖然我是非常樂意和偵探社進行合作的,但作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如果我莫名其妙地就決定幫偵探社,不僅干部們可能提出反對的意見,還很容易讓那群對橫濱虎視眈眈的勢力警惕起來。”
說到這里時,這位首領先生看了眼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又思考了一會處理完這些東西所需要花費的時間,格外真情實感地嘆了口氣。
“沒辦法,作為組織首領就是要操心很多事情。”他有些惆悵地說,“比如后續(xù)影響啦,行動經(jīng)費啦,人員調(diào)動啦,怎么利用臥底啦,怎么忙里抽空給愛麗絲買新裙子啦……”
河馬幽幽地盯著他。
這句話里好像混進去了什么奇怪的東西。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憑什么沒有“怎么哄自家貓幫忙處理公務”啊!
他每天兢兢業(yè)業(yè)陪著森鷗外一起工作到凌晨兩點,難道都不配提一下嗎?
森鷗外挪開目光,假裝自己看不懂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繼續(xù)解釋:“所以,我就只能制造一個能讓我們順理成章合作起來的理由了。”
Q就是這個理由。
河馬歪過腦袋,想起那個自己七年前在診所里和他見了第一面的孩子。
說實在的,河馬還是挺喜歡他的。
不過被魔鬼喜歡從來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意味著他有什么值得常人喜愛的地方。這些來自地獄的生物并不青睞閃耀的靈魂,人類身上最吸引魔鬼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罪惡。
“Q放出去,我給他布置了一個任務:去找組合的成員玩完。結局呢,估計也只有這么幾種結果。”
森鷗外豎起第一根手指,悠悠閑閑地說道:
“第一種,武偵抓住了他。Q是不可控的,在完成任務后肯定會惹出亂子。所以我在放出Q之后提醒了太宰,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相信他應該能夠做到。”
在這種情況下,被武偵“抓住把柄”,并且忌憚對方擁有“超危險異能者”的港口黑手黨被迫和他們合作,也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第二種,抓住Q的是異能特務科。這就稍微有點糟糕了,肯定會有老朋友來興師問罪。但眾所周知,這位小朋友相當危險和不可控。黑手黨看管不力,不小心讓他跑了出來,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嘛。”
森鷗外笑瞇瞇地豎著兩根手指:“我們和武偵可都是Q的受害者啊。所以為了把這小家伙抓回來,受害者之間就該進行合作了。”
然后在抓Q的時候,順便聯(lián)手解決組合什么的,也很合理吧?
“第三種,唔,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要這種走向。”
森鷗外豎起第三根手指,搖搖頭:“那就是Q很不小心地被組合抓到了。”
河馬凝重地“喵”了聲。
不知道為什么,在聽到森鷗外的這句話后,他突然覺得Q被組合抓到的可能性大了起來。
“不過應該不會那么倒霉的啦。這孩子的異能機制比較隱蔽,而且還是精神控制的類型,在不了解情報的情況下很難找到反制的手段。而且就算是被抓住,應該也能控制住他們的幾個異能者,帶來一些亂子吧。”
森鷗外揮了揮手,倒是表現(xiàn)得很樂觀。
“更何況我在他的身上還安裝了定位裝置,要是出了什么問題,我也能夠馬上知道。”
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因為有著相同的利益訴求:把Q從組合手上搶回來,港口黑手黨和偵探社還是可以進行合作。
“不管如何,結果總是不會改變的。”
森鷗外拿起書桌上的印章,在手中把玩了幾下,語氣輕松:“橫濱的勢力馬上就能夠正式團結起來,然后——”
他把印章蓋在河馬的腦門上。大黑貓被他戳得腦袋往后一仰。
“將軍。”
“咪嗚咪嗚!”
“誒,怎么這么一副不樂意的表情。這句臺詞難道不是很帥嗎?”
被戳了腦門的河馬對此發(fā)出不滿的抗議聲。他一下子跳到森鷗外的身上,差點把人類給壓趴下來。
愛麗絲做了個鬼臉,笑嘻嘻地說:“林太郎又在自作多情了。”
黑貓抖了抖他滑稽的胡須,發(fā)出贊同的附和聲,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他對森鷗外的決定已經(jīng)沒有疑問了,正在思考的是有關于Q的事情。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孩子的名字原來應該是叫做“夢野久作”。七年前,他的父母因為恐懼而拋棄了他,從此之后,他原來的姓名就很少被提起,取而代之的是“Q”這個代號。
黑貓?zhí)蛄颂蜃ψ樱堄信d致地晃動著那條長長的尾巴。
他還記得,那個人類幼崽在意識到自己能夠通過受傷來傷害他人時,眼睛中閃過的神色:不是恐懼,不是驚訝,而是好奇與興奮。
港口黑手黨很多人都畏懼Q,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異能可以影響精神和思想,也是因為他把人類的痛苦當成了某種樂趣和游戲。
就像是會扯下昆蟲翅膀、用水灌滿螞蟻窩的小孩子一樣,有著最為純粹的惡意,讓成年人感到毛骨悚然。
——哎呀呀,要是索麗埃科當年也在場,按照她喜歡玩梗的性格,怎么也得說一句“天生邪惡的異能者小鬼”才行。
河馬咧著嘴,笑了起來。
可惜,這家伙終究還是個小孩子、一個沒有成年的幼稚鬼:雖然人們的敵意讓他對人類的惡意也越來越濃郁,但他卻沒有承認自己同樣是個混蛋的勇氣。
就算是戳破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他估計也只會說著“都是他們逼我的”“我本來根本就不會傷害別人”之類的話吧。
雖然是個小惡魔,但距離有資格去參加撒旦一年一度的晚會,那還差得遠著呢。
來自地獄的惡人鑒賞專家做出了如上評論,突然覺得有點遺憾。他瞅著外面的夜空,還有窗外的星星,思考著那個北方出去的人類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嗯,希望這個小子在四處惹禍的時候,不要惹到組合的那個怪物,或者哪只脾氣不算好的貓身上吧。
這么一個頗具培養(yǎng)價值的惡魔人才,河馬還是不太希望他立刻就下地獄去的。
想著想著,河馬身后的尾巴就被什么東西給握住了。
“喵?”
“這可不怪我。”森鷗外面不改色地把貓尾巴在掌心搓了搓,頂著河馬犀利的目光倒打一耙,“你尾巴晃來晃去的,很打擾人工作。”
“喵!”
“叮里咣當!”
辦公室傳來一陣椅子被掀翻的驚天動地的響動。愛麗絲捂著耳朵,假裝自己根本聽不到逐漸慘烈起來的戰(zhàn)局。
“真是的,林太郎就是喜歡惹河馬……”
第044章 甚至呀還有笑話環(huán)節(jié)
“早上好, 太宰先生……”
今天的中島敦是打著哈欠來上班的。
這兩天他忙了太久,前天是在對付那位紅頭發(fā)的露西小姑娘,昨天是在幫忙接回辦事員。中途還和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芥川龍之介又打了一架(“你們港口黑手黨的成員都這么閑嗎?”)并得知了Q被放出來的消息。
消息性質(zhì)相當嚴重, 導致了他和鏡花又不得不在橫濱找了一晚上有關于Q的蹤跡。最后還是太宰治專門打了個電話, 告訴他不用找了,他才有時間去休息。
然后又在夢里被玳瑁貓抓著,緊急特訓了好幾個小時。
想到昨晚漫長枯燥的找人里程,小老虎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他有些茫然地問道:“話說回來,芥川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件事啊。而且還專門要我把事情告訴太宰先生你。”
中島敦到現(xiàn)在都沒有搞清楚這件事背后的邏輯:首先排除他們兩個因為打架而打出惺惺相惜之情的可能性……至少芥川現(xiàn)在遇到他,還是會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打的。
其次, 排除掉芥川是故意向偵探社透露內(nèi)部信息的可能性——這家伙怎么看都沒有背叛黑手黨的理由。
最后, 排除芥川是在關心橫濱普通民眾的可能性。那家伙可是用炸彈襲擊警察局的惡人,性格絕對沒有善良到這個地步。
完全搞不明白。該不會說這句話的目的只是想看自己沒頭沒腦地跑一晚上吧?如果從這個角度來想, 可信度倒確實上升了不少……
“可能是敦你前天遇到的那個大叔拜托他幫忙的吧。不過也有別的可能……嗯。”
難得按時上班的太宰治摸著下巴, 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復了平時不著調(diào)的輕松和愉快。
“對了, 敦君。”他說, “昨晚你看上去休息得不是很好喔。要不要在上班時間里趁機補一下覺?”
“欸,可以嗎?”中島敦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座位, 有些心動。但很快,國木田獨步那張被太宰治氣到火冒三丈的臉就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
伴隨著這張臉出現(xiàn)的, 還有那句武偵所有人都很熟悉的憤怒喊聲:
“太宰治!不準!在上班時間睡覺!”
“呃。”他有些尷尬地撓撓臉頰, 感覺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還是算了吧。”
“真的嗎?”太宰治湊過來, 壓低了聲音, 神神秘秘地說,“可不是所有人都和小鏡花一樣, 工作了一整個晚上還能精神奕奕的哦?你在這個時候睡覺,就算是國木田君也會理解的。”
中島敦十分意動,但還是堅定地拒絕了來自太宰治的誘惑。
因為他已經(jīng)看到黑著臉、渾身都在散發(fā)低氣壓的國木田獨步先生了——而且就站在太宰治的身后。
下一秒。
“太宰治!”
熟悉的怒氣沖沖,熟悉的姓名開頭,甚至連感嘆號都是熟悉的。
“不要帶壞新人!更不要教新人逃避工作的小手段,敗壞偵探社的風氣!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每天腦子里就想著渾水摸魚!”
“國木田君,你吼那么大聲干嘛。”
太宰治滿臉淡定地回過頭:“不要忘了,我昨天晚上可是在徹夜工作誒,今天竟然還按時來上班了。如果這都不給時間休息一下,偵探社和黑心老板的黑心公司有什么區(qū)別?”
這倒也是……
國木田獨步明顯陷入了猶豫:他都沒有想到太宰治今天能夠按時上班,實際上,他早就做好對方在下午姍姍來遲的準備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太宰治上午不干活似乎也沒有什么問題?
“嘎吱嘎吱。”
江戶川亂步在默默吃薯片——這是昨晚中島敦順便給他買的粗點心。他瞅瞅明顯被忽悠了的國木田獨步,又瞅瞅太宰治,最后也沒有插嘴。
嗯,粗點心真好吃。
“那……好吧。”
不知不覺間對太宰治的底線越來越低的國木田獨步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承認了對方今天早上的合法休息權:“但不準干擾其余要工作的社員,你給我躺到不打擾人的地方去!”
在中島敦嘆為觀止的敬佩目光下,太宰治輕松地哼著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戴著耳機就躺了下來,開始光明正大地偷懶。
“至于你。”
國木田獨步犀利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他的身上,讓中島敦打了個激靈,立刻站得筆直。
他皺著眉,最后說道:“你就先和鏡花在醫(yī)務室看管孩子吧。不用在這里忙了。”
“啊?”中島敦沒有想到自己登到的是這個回答。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不太清楚偵探社里怎么會多出了一個“孩子”。
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線索:比起昨天,國木田先生的桌子上面多出了一個看上去很嚇人的破舊玩偶,上面全是縫縫補補的痕跡。
是被偵探社成員救下來的小孩子嗎?就像是被救下的自己一樣?
“可是國木田先生……”
中島敦有些好奇,但又有點害怕自己把事情給搞砸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我不太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處。這樣可以嗎?”
國木田獨步深吸了一口氣,他沒好氣地拍了下桌子,大聲咆哮道:“你以為我知道怎么和這個年紀的小孩相處嗎!”
“嗚哇!”中島敦縮了縮脖子。
躺在座椅上的太宰治發(fā)出了愉快的笑聲。
“敦你就別為難國木田啦。”他說,“昨天晚上他可被這個新來的問題兒童氣得不輕。現(xiàn)在是徹底拿他沒辦法了。”
“果然,我就該知道,連港口黑手黨都嫌棄的小鬼頭能是什么好家伙!”
國木田獨步很明顯是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氣得咬牙切齒:“就應該好好收拾一頓才對!”
聽起來好可怕。
中島敦再次縮縮脖子,恨不得把腦袋都縮到胸腔里面,同時內(nèi)心也有些震驚: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連黑手黨都會嫌棄的小孩子嗎?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番芥川龍之介對某個小孩嫌棄又厭惡的樣子……等等,芥川臉上好像一直都是這個表情來著。
那沒事了。
中島敦回頭看向鏡花,此時小姑娘正在認真地翻閱文件,一點也看不出來昨晚忙到了那么晚的時間。
“我知道該怎么和他相處。”
泉鏡花把資料看完,抬起頭,用她那慣例的嚴肅表情說道。
不愧是靠譜的未成年女性,鏡花醬!
中島敦瞬間肅然起敬,同時還有點羨慕:從小到大,他好像都和孤兒院里的那些孩子相處得不好。因為院長不喜歡他,連帶著那些孩子也都排斥起他來——不過考慮到他不受控制的異能,似乎也是應該的。
然后他就看到泉鏡花往懷里揣了一把匕首。
“我一定會讓他說出所有黑手黨的消息的!”小姑娘堅定地說道。
嗯?中島敦有些懵地看著對方仔細檢查刀刃的動作,又看著對方似乎透著殺氣的動作,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哪里好像不太對勁。
這……這對嗎?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阻止,面前的小姑娘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毅然決然地推開了醫(yī)務室的門,一路小跑著跑了進去,似乎要來場突擊刺殺。
中島敦大驚失色地跟著跑了過去。
“等等啊,鏡花!還有,相處的意思真的不是殺人!也不是讓對方說情報吧!”
萬幸的是,當小老虎踏入醫(yī)務室時,里面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血濺三尺的可怕場景。
泉鏡花只是把刀放在了病床上那個小孩子的脖頸旁,用那對湛藍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就像是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下一秒就要咬喉嚨的狗一樣。
太好了,沒出事。
雖然場景還是不太正常,但匆匆趕到的中島敦依舊松了一大口氣,這才有閑暇仔細觀察病床上躺著的那個孩子。
對方穿著一身黑衣服,有著很特殊的黑白兩色頭發(fā),還有兩只不一樣的眼睛。此刻他正睜圓了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泉鏡花,似乎下一秒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這種表情中島敦見過不少:每次河馬或者拉克賽維干了什么壞事,被其他貓發(fā)現(xiàn)的時候,基本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種特別可愛的動物似乎都很明白怎么利用自己長相上的優(yōu)勢,讓人容忍和不好意思繼續(xù)傷害自己。
但泉鏡花不在此列。她雖然很喜歡貓,但對小孩子并沒有什么感覺。所以那把匕首的刀鋒還是在冷冷地對著他。
“感覺有點眼熟。”
中島敦撓撓腦袋,小聲嘟噥道。
他努力地思考了一番這種熟悉感的來源,因為熬夜而不太清醒的大腦開始緩緩運轉(zhuǎn),最后終于定格在了某段語言描述上。
“嗯,你們要找的人看上去是個小孩子。黑白頭發(fā),眼睛有些特殊,而且還抱著一個很丑的玩偶。找到后盡可能地避開傷害到他,把他手里的玩偶搶過來就行。如果玩偶是完整的,那就小心點,別弄壞。”
昨晚太宰先生讓他們?nèi)フ襋時,好像就是這么說的。當時他還有點莫名其妙,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拜托上街搶小朋友的棒棒糖。
如果按照這個說法來看,這個孩子應該就是Q了?看起來也蠻可愛的……嗯?
中島敦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仔細看著窗上的男孩,對鏡花說道:“所以這就是那個我們昨天找了一個晚上的Q?竟然真的是小孩子嗎?”
泉鏡花“嗯”了一聲,點點頭。
“現(xiàn)在才反應過來嗎,敦?”
翹著二郎腿看雜志的與謝野晶子抬起頭,她用一只手撐住下巴,笑著說道:“我都有點好奇你昨晚到底在找什么了。”
“啊這。”
中島敦感覺自己背上的冷汗都要出來了。他左看右看,頂著除了泉鏡花以外所有人的好奇目光,小聲說道:“我還以為我們要找的Q是太宰先生著重強調(diào)的玩偶呢。”
雖然說這么想好像不太對勁,還讓搜尋過程多出了幾分都市怪談般的奇怪氛圍,但……如果是橫濱的話,就算是出現(xiàn)都市怪談也沒有什么好稀奇的吧!
倒不如說這里到處都是稀奇古怪的事情,隨便拿出來一個都足夠當都市傳說的素材:比如自己莫名地被懸賞了七十億,比如自己竟然能加入偵探社,比如自己遇到了小鏡花,比如自己的貓咪老師,還有其他怪里怪氣的貓們。
本來這些事情就很離譜了,就算多出一個超級危險的玩偶也沒什么……應該沒什么。
雖然內(nèi)心在努力辯解,但現(xiàn)實中,中島敦還沒有說完這句話就已經(jīng)低下了頭,擺出了虛心認錯的態(tài)度,同時做好了大家進行嘲笑的準備。
畢竟這個答案確實有點好笑。
被刀架著脖子的夢野久作顯然也是這么覺得的。雖然不敢動,但他的眼睛中還是閃過了幾分嘲笑的意味。
然后就被泉鏡花有些生氣地盯住了。
與謝野晶子倒是不用顧慮那么多,她聳著肩“噗哈哈哈哈”地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停下。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所以敦你是鬼故事聽太多了,所以覺得會有那種現(xiàn)實中會動的娃娃嗎?放心,這種東西不可能存在的啦——”
中島敦咳嗽了一聲,默默地在心里想:這倒是不一定,這個世界上就連地獄說不定都有呢。
旁邊的夢野久作也嘲笑不起來了:因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絕對可以被劃分進“鬼故事”行列的經(jīng)歷。
那種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的聲音似乎依舊在耳邊回蕩著,帶來強烈的不適與恐懼。他現(xiàn)在甚至都不敢看鏡子,生怕鏡子里的自己會露出河馬那樣的笑容,“嘻嘻”地笑出聲,伸出手,把自己給抓住。
不過接下來,與謝野晶子的話就讓他更笑不出來了。
“不過你說的也對。”這位見多識廣的醫(yī)生笑用輕松且略帶嘲諷的笑意說,“與其說有危險的是他,倒不如說是他身邊的那個娃娃。”
“誒?”中島敦撓撓頭,突然感到了一種不加掩飾的憤怒和憎恨。他轉(zhuǎn)過頭,看到床上的男孩正在用冰冷和憤怒的眼神盯著他們兩個。
“是他的異能嗎?”他問道。
“嗯,他可以通過異能來讓傷害他的人陷入痛苦的幻覺,從而向周圍的人發(fā)起攻擊。”
這次回答中島敦的是泉鏡花。小姑娘低著腦袋,一字一頓地說道,表情看上去甚至比平時還要嚴肅些:“就算是在黑手黨內(nèi)部,大家也都很害怕他。”
“可是,這個異能難道不是自衛(wèi)類型的嗎?”
中島敦越聽越糊涂,他不解地看著那個傳言中的Q,有些不太明白這個孩子是怎么做到讓黑手黨聞風喪膽的:“只要不傷害他,就不會被異能影響啊。”
“這孩子剛剛被帶過來的時候,手腕上可是綁著鐵蒺藜哦。”與謝野晶子悠然開口,“真是可怕。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恐怕很容易就讓他受傷了吧?”
中島敦愣住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就像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誕生的異能,竟然還能被這么使用。
所以他下意識地問道:“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難道不會害怕受傷嗎?”
夢野久作撇了撇嘴,表情看上去變得更加陰沉和郁悶了。但他表面上還是附和道,同時配上無辜單純的孩子表情:“是喲,我也不想要這個樣子。都是黑手黨的那群壞人逼我這么干的!”
“你殺死了黑手黨的很多人。”
泉鏡花平靜且輕盈的聲音響起。她的陳述不帶有任何個人的情緒,冷淡得就像是被丟入水面的石頭:“那個時候,你笑得很開心。你喜歡傷害別人。你不喜歡異能,只是因為它也會傷害到你自己。”
相比之下,夢野久作就要激動得多了。
“如果不是他們,我怎么會到這個地步!”
他喊道,聲音里甚至帶著哭腔。如果不是脖子旁邊的匕首,中島敦甚至懷疑他會直接從床上站起來。
“這全部都是他們害的,我根本就不想使用這樣的異能!你們?yōu)槭裁匆粋個都說我也有錯?我只是想要開心的活下去而已,都是他們——他們想要利用我,把我變成他們的武器!你從黑手黨掏出來,不也是因為這個嗎?憑什么你就可以站在這里指責我!”
泉鏡花沉默地看著他,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變現(xiàn)出額外的激動或者悲傷。
“不一樣的。”
似乎過了很久,這個女孩才做出了回答。
“或許我的確習慣了用殺手的角度來思考問題,但是我不喜歡殺人。”
她抬起眼眸,十分堅定地說:“我想要償還這些罪過,我想要和大家一起走下去。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再傷害任何一個人了。”
說完這句話后,她就收回匕首,把它重新放入自己的懷里,然后走到了中島敦的身邊。
……
“喂,你說他們應該在里面沒有打起來吧?”
外面的國木田獨步看了眼靜悄悄的醫(yī)務室,有些不太放心地問了太宰一句。
“沒事,有與謝野小姐在,打不死人的。”太宰治閉著眼睛,一臉安詳?shù)卣f道。
這話說的也挺有道理,至少說服了國木田獨步。于是他點了點頭,繼續(xù)皺眉研究著有關組合異能者的情報。
“對了。”研究到一半,他又抬起頭,有些狐疑地看著太宰治,“你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找到Q的?你別告訴我,是他自己找上門的。”
這下太宰治睜開了眼睛。
他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我本來也以為他會自己找上門,或者去找敦的。不過么……我估計他是在找人的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國木田獨步冷漠地“哦”了聲,在本子上記錄了下來,顯然對太宰治過于廣泛的“人緣”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具體什么意外?”
“不知道哦,可能是被什么可怕的、只在夜間出沒的巨大海怪或者幽靈嚇了一跳吧?不過看他安然無恙的樣子,似乎只是喜歡惡作劇的鬼魂呢……喂喂,國木田君,真的不用拿這種眼神看我,我敢保證,這次絕對沒有嚇唬你的意思。”
“誰會相信你的鬼話啊!”
“當然是國木田君啦,我們可是超級超級默契的搭檔!”
“和你當搭檔肯定是我上輩子倒的霉!”
“不過認真說來,其實那個家伙是被一只貓給打包送過來的。你懂的,就是那個很著名的關于貓的都市傳說——噗,對不起,這次我是故意嚇你的哈哈哈!”
“太!宰!治!”
在一片喧鬧聲里,江戶川亂步把薯片袋子倒了倒,找出了最后兩枚薯片,把其中一片心滿意足地丟到嘴里。
另一片則是被一只銀黑與雪白皮毛夾雜的虎斑貓摸走了。
兩個默默壓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圍觀看戲的家伙默契地咀嚼著嘴里的食物。
“嘎吱嘎吱。”
第045章 好把一切變得荒唐
“咪嗚。”
過來看熱鬧的萊特先生“嘎吱嘎吱”地嚼完薯片, 用貓爪矜持地擦了擦嘴邊的粉末,然后又舔了舔爪子。
吃完了最后一塊薯片的江戶川亂步也在嗦手指,此時一大一小兩只貓貓的動作達到了驚人的同步率——不過話說回來, 世界上真的存在吃完燒烤味薯片不會舔手的人嗎?
吃完東西后, 他們兩個的目光互相交匯了片刻。虎斑貓先生用亮金色的眼睛瞅瞅旁邊的江戶川亂步,熟練地用鍵盤敲出了一段話。
——偵探社那里有小千晴給你的禮物哦,記得喊人幫忙去拿,要是過期就糟糕了^^
江戶川亂步歪了下腦袋,就像是覺得這種交流方式很好玩似的,有樣學樣地打出了一段話。
——是那只笨蛋小橘貓吧。
萊特悶悶地笑了起來, 他捂著嘴, 在一大堆文件的遮擋后面笑得小心翼翼,然后在電腦上面輸入道:
——是雖然笨但很可愛的小橘貓啦, 也是非常優(yōu)秀的晚輩呢-w-
是晚輩啊, 怪不得看上去比其他的貓要傻乎乎很多。
江戶川亂步贊同地點點頭,同時有些質(zhì)疑這句話里的“優(yōu)秀”這個形容詞。但很快, 他就想到了偵探社里同樣傻乎乎的小老虎, 還有隔壁黑手黨那個傻不愣登、天天來找小老虎打架的狂躁癥吉娃娃,于是突然釋然起來。
從這個角度來看, 小橘貓確實挺優(yōu)秀的。至少他還會做蛋糕呢!
——那偵探社就借給你們了。
亂步貓貓大度地打字道:
——走之前記得在這個,這個和這個地方多給我藏一點零食。
他已經(jīng)想象到回偵探社后, 自己不僅有超級多的零食吃, 還能被大叔夸獎他不怎么買垃圾食品時的幸福場面了。
萊特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他“咕咕”地笑了兩聲,一本正經(jīng)地拍拍胸脯, 表示這些事情全部都包在他身上了。
——放心, 會記得的。你喜歡吃哪家店的零食,回頭順便買一下>w<
貓咪似乎很喜歡在打完字后增加一個表情, 就像這個舉動能讓他們變得更加可愛似的。不過么……倒也確實如此。
江戶川亂步瞧著敲鍵盤的貓,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順手摸了把貓腦袋。
手感摸上去就和外表看著一樣順滑和舒適,有著綢緞一樣美好的觸感,還帶著柔軟的溫熱氣息。是摸一摸就會讓人類感到幸福的程度。
萊特被揉得晃晃耳朵,整只貓就和液體一樣軟了下去,變成了趴在鍵盤邊上的一灘貓,只有尾巴還在神氣活現(xiàn)地搖動著。
“喵!”他對這個不禮貌的偷襲發(fā)表了小小的抗議,但很快就忘了這回事,繼續(xù)和這位偵探聊起天來。
里面基本上沒有什么關于偵探社目前危機的內(nèi)容,而是在互相交流著關于橫濱大街小巷里甜點店的心得,并且給出了非常有用的交換意見。最終,參與雙方都對此次的人貓會晤感到相當?shù)臐M意,并且在半個小時后終于想起了正事。
不過準確來說,這也根本算是“正事”,應該被稱為“八卦”才對。
——昨晚是你把Q送過來的?
江戶川亂步有些好奇地打字問道,同時他也覺得有點不像:這只貓根本就不是會自己干這種活的性格。
準確的說,他覺得根本沒有貓會樂意花費自己的時間,送一趟“人肉快遞”。
——是太宰的某個老朋友啦。本來我還想拿這件事拜托另一只貓的,但沒有想到她正好路過這里,而且自告奮勇地去做這件事了。真是讓貓松一大口氣呢(*罒▽罒*)
太宰治的老朋友!
老朋友耶!聽這個語氣,而且還覺得不是那種一般的朋友。
作為偵探的八卦雷達突然“叮叮叮”地響了起來,江戶川亂步飛快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在偵探社周圍多次看到過的雌性貓咪,并和之前太宰治和自己交流的內(nèi)容結合起來,很快就鎖定了嫌疑貓的身份。
——所以敦也是她送過來的吧。
——咦。這么一講,感覺她很喜歡給太宰君打包送快遞耶。就是上次她都沒有看太宰君一眼就急著跑掉了,也不知道這回有沒有和太宰多說幾句話(=^‥^=)
雖然說出來也不一定能聽得懂啦。
想到這,萊特先生忍不住為貓和人之間深深的語言隔離搖了搖頭。
貓是真的不能說出人類的語言,不像是那群天上飛來飛去的鳥——那些家伙倒是有大半都知道怎么說人話,只是都藏著掖著,頂多冷不丁冒出一句,用來嚇唬嚇唬走夜路的人。
不過對于芙蕾因女士來說,會不會說人話大概也沒有什么區(qū)別:反正她面對太宰治時,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只是在假裝出很不滿的樣子,發(fā)出那種就連貓都聽不懂的哼哼聲。
江戶川亂步想的就沒有那么多,他只是好奇地打出如下一段話:
——所以太宰他過去認識的人,全部都是這種相當別扭和麻煩的家伙嗎?
偵探先生是真的覺得這一點很神奇:根據(jù)他目前的了解,那位明顯認識太宰治的芥川是一個超級別扭的家伙,這位目前待在醫(yī)務室里的麻煩鬼在這方面也不逞多讓。
這兩個的高度一致性本來就已經(jīng)讓人覺得很微妙了,更何況現(xiàn)在他還知道了,太宰治還認識一只聽上去就超級擰巴的貓。
“……”萊特在江戶川亂步的提醒下同樣想起了這一點。他的目光悄悄地飄移了片刻,隨后緩緩地搖了搖頭。
倒也不是,其實也沒有那么夸張吧。還是有幾個比較坦誠的人的。
——誰啊?
江戶川亂步敲字問道。
萊特先生的目光變得更加飄移了。過了好幾秒后,這只虎斑貓默默地用那種看穿了一切的深沉眼神給年輕的偵探使了個眼色。
“……”哦,原來已經(jīng)死了啊。
偵探的眼神同樣飄移了起來。
于是周圍的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地獄。還有那么一星半點良心的萊特先生默默地直起身子,假裝自己只是路過這里的,若無其事地從旁邊偷偷溜走了。
江戶川亂步也沒攔著,主要是貓走的時候發(fā)出了點動靜,把太宰治的目光吸引了過來,讓他也只好擺出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的表情。
不過肉眼可見的,可能是平時沒有什么鍛煉的機會,他的演技要比貓咪不熟練很多,顯得也要可疑許多。
趁太宰治的注意力放在正努力表演的江戶川亂步身上,貓就這樣偷偷摸摸地逃走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才從偵探社目前的據(jù)點沒走出去多久,他就被玳瑁貓給攔住了。
芙蕾因·洛賓女士出現(xiàn)得就和風一樣突然。她滿臉都是“別管我,我只是路過這里”的不在乎表情,但卻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前進的路。
“呃。”萊特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的墻壁,思考著能不能從旁邊溜走。他現(xiàn)在有種強烈的不妙預感……
“對了,萊特首領。”
玳瑁貓若無其事地說,同時跟著試圖逃跑的虎斑貓,走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在虎斑貓無奈地回過頭后,立刻事不關己地蹲下來,就像她根本就沒有移動自己身子似的。
“你今天有沒有看到太宰治?”她禮貌問道。
萊特很想說自己沒有看過,但考慮到對方不知道在武偵附近盯了多久,只好遺憾地把這個最佳回答吞回了肚子里。
“看過,你找他有事嗎?”他冷靜地問道,同時試圖倒打一耙,通過揭露對方關心心理的方式來讓這只貓自亂陣腳,臨陣脫逃。
非常有效的策略。
玳瑁貓明顯緊張了起來,她開始不自在地左看右看,挪開了之前過于專注的視線。但遺憾的是,這招并沒有讓她選擇退場。
“沒事,我就路過順便問一下。”
過了片刻后,玳瑁貓因為緊張而變得過于硬邦邦的聲音傳了過來,同時在“路過”和“順便”上加了重音。
緊接著,就像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沒有勇氣說似的,芙蕾因女士飛快地問道:“太宰他有沒有提到,嗯,昨天晚上那個未成年人類?”
懂了。
萊特咳嗽了幾聲,在心里悄悄地把這句話翻譯了一下:這大概約等于“太宰治對她把夢野久作送過來這件事有沒有表示什么額外的看法”。
“額外”,在這里又可以被翻譯成“贊同”或者“高興”。
綜上所述,這句話可以被理解為“太宰他有沒有因為夢野久作的事情夸夸我”。
虎斑貓在心中對自己滿意地點點頭:連這么曖昧不清的話,自己都能翻譯出里面的意思,果然這方面的功力越來越深厚了。
但表面上,他還是相當嚴肅地點了點頭,表示對方確實提起了芙蕾因女士的正義行為。
雖然在提起她的時候,還順便說了一大堆橫濱的恐怖傳說來嚇唬搭檔來著。
“而且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笑得很開心呢。”
他補充道。
雖然也很難說,笑得這么開心是不是因為又成功嚇到了那位倒霉搭檔。真的很慘啊,國木田先生。
“有,有嗎。”玳瑁貓的聲音聽上去都要和風一起飄到云層上面了。她整只貓看上去也有點迷迷糊糊,甚至有點搖搖晃晃。過于強烈的幸福感甚至讓這只貓突然變得溫柔可愛起來。
“其實我應該說對不起才對。”她說,“昨天晚上我找到他的時候本來還想聊幾句,但在他感謝的時候跑掉了,有點抱歉呢。”
然而昨天晚上實際發(fā)生的事情是這樣的:
芙蕾因女士帶著夢野久作找了半天太宰治,最后趾高氣昂地把自己的“獵物”丟在了對方的面前,本來還想要得意“喵喵”兩下子,順便嘲笑人類就是不行,還需要貓咪來幫忙什么的。
但沒有想到,太宰治竟然眼睛亮晶晶地雙手合十,很配合地感謝起了貓貓?zhí)旖档酿佡洝_@個舉動讓玳瑁貓的大腦有點短路,短時間處于了空白的狀態(tài),還被人趁機摸了好幾下。
等到最終反應過來后,芙蕾因當然就毫不猶豫地“喵”了一大聲,慌慌張張地逃跑了。
但現(xiàn)在玳瑁貓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了。她繼續(xù)用那種飄飄忽忽的聲音說道:“你說我要不要再去找他一回啊,萊特首領。”
“……”
虎斑貓努力地繃著一張臉,沒露出什么詭異的表情,也沒有冒出一個字。但實際上,他內(nèi)心已經(jīng)震撼到感覺面前的貓吃錯藥了。
嗯,完全不像是芙蕾因·洛賓能說出來的內(nèi)容。要是等對方幾天后清醒過來,該不會跑過來殺貓滅口吧?
完啦!
“不是,芙蕾因你稍微冷靜一下。”
萊特有些汗流浹背:“你確定要這么干嗎?”
他已經(jīng)有些后悔自己為什么要把當時的情況描述得那么夸張了——但其實他也沒有講得很夸張啊!為什么芙蕾因你這么容易就被人類的甜言蜜語給蒙蔽住了啊!
“所以這是要挑個好日子再去找的意思嗎?”
很顯然,玳瑁貓現(xiàn)在已經(jīng)暈乎乎到腦子都不太清醒了。她用相當愉快的語氣說道:“也不是不行啦,我回去就慢慢找個好日期……謝謝你,首領先生。”
傻乎乎的玳瑁貓離開了。
虎斑貓捂住了自己的臉,有點不太想要承認這只貓就是之前那位傲氣十足的橫濱女王,更沒有辦法想象對方要是清醒過來,自己到底要被陰惻惻地盯多久。
要不就在這附近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她應該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躲在事故現(xiàn)場。
萊特左看右看,最后終于找到了一棵枝葉濃密的大樹,順著樹干爬了上去,把自己用葉子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并且做好了一整天都不下樹的準備。
“喵嗚。”
虎斑貓找了個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來,閉上眼睛打算睡覺,內(nèi)心卻有點與當初的河馬相似的惆悵。
總感覺自己也成為了這兩個笨蛋家伙play的一環(huán)……為什么會這樣呢……
抱著這樣的郁悶感,貓咪睡了過去。
并且在一個小時后被吵醒了。
在一陣不分青紅皂白就把貓吵醒的“咣里咣當”的打斗聲響終于過去后,在貓睡懵了的視線里,結束了例行見面戰(zhàn)斗的兩個人影正在互相瞅著對方。
“人虎。”
這是來自狂躁癥吉娃娃——話說回來,他最近好像不是那么狂躁癥了——冷冷的聲音。
“阿嚏!芥川,又是你啊。”
這是來自某只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情況的呆頭老虎的麻木聲音,同時還因為四處飛揚的粉塵打了個噴嚏。
在貓逐漸變得幽怨的視線下,這兩個人類正在進行著“友好”和“不那么友好”的互相問候。
“在下昨天和組合的兩位成員進行了戰(zhàn)斗。”
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說道:“并且獲得了勝利。”
中島敦看了看自己正在急速恢復的傷口,張張嘴,最后還是沒有把那句極沒有情商的“謝謝夸獎”說出口,而是真心地說道:“那很厲害啊,我之前和組合的一個小女孩打了很久呢。”
芥川龍之介沒有說話,只是用那種看上去很像是在罵人的眼神盯著他。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說出這句話后芥川的表情變得更加糟糕了。中島敦默默地后撤一步,開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不應該開口。
“廢物。”芥川一點也不客氣地說道。
中島敦再次本能地點了一下頭——每次他在夢里面對各種各樣的對手,并被狠揍的時候,他也是這么想自己的。
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芥川龍之介的表情好像變得更加兇狠了。
中島敦:“……欸?”
他再次后退了一步,并且開始努力思考今天的芥川是不是有什么事。
目前來看,有如下幾個疑點:
首先,平時對方不會這么早就來找他打架,一般都是在下午左右。
其次,今天芥川的話好像格外的少和摸不清重點,沒有長篇大論,甚至連諷刺都變得如此精煉和稀缺。就像是在等他發(fā)言一樣。
最后,對方?jīng)]有主動提到太宰前輩——這根本就不正常好嗎!
中島敦絞盡腦汁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啥,昨天有關于Q的消息……”
芥川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我們很感謝你愿意提供?”中島敦試探著說完了這句話,驚奇地發(fā)現(xiàn)竟然沒有得到任何攻擊性的回應。
所以你是在等“謝謝”啊?
中島敦突然有點惶恐起來:那等等啊,是不是也應該感謝一下對方成功解決了兩位組合成員的事情?不對啊,這是芥川的性格嗎?這該不會是被組合異能者掉包了吧?
“那太宰先生呢?”芥川龍之介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假裝不在意地說道,“他也這么覺得嗎?”
哦,原來是在打探太宰前輩的看法。
那沒事了。
小老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但他還是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
“你們黑手黨的人都喜歡這么問問題嗎?”
懷揣著那么點想要聽八卦的心理,他有些好奇地說道:“Q醒過來后也問我,太宰先生對于撿到了他這件事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看法。其實太宰先生今天的心情還不錯啦。”
不過Q問的時候就沒那么禮貌了,同時,這位小朋友還對中島敦發(fā)起了充滿惡意和嫉妒氣息的嘲諷——當然,是在泉鏡花不在的前提下。
有匕首的時候,這位還是很乖巧的。
講到這里,中島敦突然有些靈感爆發(fā),即興發(fā)揮道:“總之這的確是幫上大忙了。太宰先生可能還會覺得你干得很棒呢。”
“……”芥川龍之介默默盯。
“我就干得很糟糕,昨天晚上找了一個網(wǎng)上的人都沒有找到,而且還搞錯對象了。”中島敦繼續(xù)發(fā)揮,“在這方面我確實不如你嘛。”
“……”芥川龍之介默默盯。
“真的?”他說。
中島敦有些新奇地看著對方疑似有點紅的耳朵,聽完這句話立刻點頭,同時露出了自己這輩子大概裝得最好的認真表情。
“……”
“喵。”
冷漠無情的貓叫聲響起。兩個人低下頭,看到有只虎斑貓正旁若無人地走過他們中間。中島敦幾乎瞬間就認出來了,面前這只就是夢里被叫做萊特的貓。
貓看看芥川,惋惜地搖搖頭,就像是在看一個被忽悠傻的倒霉鬼。然后他又看看中島敦,同樣惋惜地搖搖頭,就像是在看一個小時之前信口胡說的自己。
然后他就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方向直奔偵探社目前的地點。
“喵嗚,喵喵喵喵!”
太宰治!管好你周圍這群喜歡問東問西的別扭精啊!我們這些普通貓真的不想成為你們幾個家伙之間play的一環(huán)好嗎!
第046章 瞧他們胡作非為
“喵嗚!”這是貓咪發(fā)表抗議的聲音。
“嗷喵!”這是一只生氣的貓在發(fā)表最后通牒的聲音。
“劃拉——”這是一只生氣的、發(fā)表玩最后通牒的貓把繃帶扯開來時的聲音。
“所以, 你那里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浣熊聽著耳機那頭正不斷傳來傳來的嘈雜噪聲,有些震撼地把耳機舉起來,又重新帶回耳朵邊上, 好奇地詢問道。
“哦, 事情是這樣的。”對面響起的是屬于貓咪的柔和聲音,只是這甜美的聲音中多出了幾分不太對勁的躍躍欲試,“我正在大街上圍觀貓和人打架。”
“打架?”
“橫濱貓咪首領痛揍異能者的珍貴場景。”對面的貓愉快地說道,“幸好我是個幽靈貓,否則還搶不到這么前面的位置呢。”
“哈?”
“原因好像是這個被喊作‘天殺的青花魚’的異能者在外面養(yǎng)了好多魚,然后沒做好平衡系統(tǒng), 魚塘里面的魚開始打架。”
一陣嘈雜的背景音響起, 貓咪像是聽到了什么特別有意思的樂子,興奮地咂吧著嘴:“最后還把貓也給殃及池魚了。嗯, 整件事聽起來就很有趣, 很好玩,很美味。讓我想到香酥小黃魚, 漁夫派, 炸魚薯條,西班牙海鮮飯……”
我看你是真的餓了。
浣熊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得不重新喊了一遍對方的名字:“虛無小姐。”
“還有意式水煮魚。”虛無小姐堅持念完了食譜上面的最后一道菜,然后才用有些莫名其妙的語氣問道, “你喊我干什么?”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你不妨猜猜我到底為什么給你打電話。”
浣熊沒好氣地說。
“那你不妨猜猜我的槍里面有幾顆子彈?”虛無小姐在電話的另一頭回答, 語氣里充滿了“難道你真的活膩啦”的驚訝。
“這就不用了。”浣熊立刻順從內(nèi)心地說,兩只爪子虔誠地按住胸口, “我相信您的彈夾永遠是滿的。”
白貓滿意地“嗯哼”一聲。
“不過我也很好奇, 這次你怎么有機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沒有辦法被活物們發(fā)現(xiàn)的白貓輕盈地跳到了一棵樹上,幽靈輕飄飄的體重足以讓她在最纖細的枝丫上注視著四周的風景。她看向周圍, 對著蒼白的天空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耐心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看在對方之前通知了自己,讓自己有機會登上最近一艘通往橫濱的快船的份上,她決定對這只浣熊都抱有幾秒鐘的耐心。
“明天,組合將計劃對橫濱展開特殊行動。”
浣熊說。
白貓再次打了個哈欠,她讀著秒,懶洋洋地說道:“然后呢?”
“這次特殊行動主要圍繞坡他的異能展開。你知道的,他能讓所有看他小說的人進入小說的世界里——嗯,估計還不僅僅是人。所有能看懂他作品的生物都逃不過。而組合有資本把他的作品投放到各個媒體渠道中。”
浣熊很有耐心地解釋:“在措手不及下,橫濱絕大多數(shù)的生物都沒有辦法躲過這次大范圍的襲擊。他們都會被困在小說里,直到解開里面的謎題。”
白貓來了點精神,她抖抖自己身上的毛:
“你是讓我明天不要看外面的東西?”
“不。”浣熊冷靜地說,“事實上,我勸你最好在里面躲一躲。首先,那只是小說世界,你想玩什么都沒有人管你。就算是小說中死去的人,也可以復活。”
“哦。”白貓不屑一顧地說,“但在小說里面玩一點意思都沒有。在那里,就算是出了不可挽回的結果,作者也可以通過吃設定來解決——太無聊了!”
一個不存在“不可挽回”的世界很無聊,一個一切都可以被改變的混亂世界很無聊。虛無小姐不喜歡它們,就像是她不喜歡那些有規(guī)律可循的動西一樣。
“行吧。”
浣熊知道這個理由可能說服不了她,于是只好聳聳肩:“橫濱馬上會有越來越多的麻煩。組合是尋找著一樣東西而來到這里的,后面可能也會有更多的勢力。”
他說:“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到那里面避一避。”
“好主意。回頭我就把這消息告訴給全橫濱的貓,然后由這些全橫濱的貓告訴給偵探社,再由偵探社告訴全橫濱的人,最后讓組合開始大面積全面清查自己內(nèi)部有沒有泄露情報的人員。”
虛無小姐語氣溫柔友善地說了一大串令浣熊寒毛直豎的話,最后抖了抖耳朵,發(fā)出了無所謂的聲音:“還有,卡爾。我可是幽靈貓。就算是出事也死不了第二回。”
過了片刻,她又補充道:“而且如果真的能徹底死掉的話,倒也能算得上是好事。”
浣熊卡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只好用驚訝的語氣問自己的這位鄰居:
“你也會想著死?”
“誰知道呢,也許我只是害怕繼續(xù)存在。”
電話那頭的白貓平靜地開口。她說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甚至有哲理到不像貓的話:“過于漫長的存在消耗的不是壽命,而是勇氣。”
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讓她看上去像是一名研究存在主義哲學的哲學家。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虛無小姐這種高深并沒有維持多久。
“可我記得你說過,你活著和死掉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我大。”莫布斯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好奇地傳來。
卡爾:“嗯?”
“那是當然了,你不要臉的這只老年貓!”
被戳破了自己是在胡說八道的貓咪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繼續(xù)哄騙對面的浣熊,立刻不滿地轉(zhuǎn)過頭:“我的年齡可永遠都是一年三個月。而且你知道我現(xiàn)在正和誰打電話嗎?”
浣熊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同樣出現(xiàn)了不祥預感的還有渾身被毯子裹得緊緊的莫布斯先生。
“你還記得吧,就是你六年前,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白貓的語氣逐漸變得溫柔恐怖:“你在我那個倒霉的鄰居家門口彈了半個月還是一個月的吉他,然后他們一家正好不在,結果吵到了最倒霉的我。你應該還記得這件事吧?”
剛剛來到樹枝上面的燕尾服貓不安地咽了口吐沫。
虛無小姐笑瞇瞇地說:“就是他家哦。當時他們?nèi)页鲩T去參加世界偵探大賽了。哎呀呀,就是這么巧呢。”
燕尾服貓呆呆地和虛無小姐的目光對視了幾秒,直到對面那只白貓從自己的毛里掏出了什么東西。
嗯,具體是什么其實并沒有看清。反正莫布斯當機立斷地跳到了街道上,并且飛快地掀開下水道鉆了進去。
——在這里,我要提及一個百分之九十九概率正確的真理:當你的現(xiàn)任談起你的初戀時,永遠都不要指望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好事。尤其在當你的現(xiàn)任是虛無小姐的時候。
永遠不要。
“轟!”“咣當!”“啊啊啊!”
下水道井蓋被掀翻的聲音。
手榴彈爆炸的聲音。
人們驚慌逃竄的聲音。
“……”浣熊聽著對面?zhèn)鱽淼泥须s聲響,眼睛默默地虛起,突然感覺空氣中好不容易擠出的幾滴傷感氛圍全消失了,只剩下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無奈。
不是,你們小兩口打架,為什么要拿我來湊熱鬧?增加情趣嗎?
——考慮到虛無小姐那個樂子越大越開心的性格,說不定還真是。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分多鐘,聽著那些他根本聽不懂的日語、貓跑來跑去的聲音、各種奇怪的響動,最后以不滿的“喂,放開我”作為告終。
浣熊有些懷疑地看看手中的手機:聽上去像是某只貓終于老天有眼地翻車了,但不確定,再聽聽。
然后電話那頭傳來的內(nèi)容就變成了來自虛無小姐罵罵咧咧的臟話。
這下確定了。
浣熊卡爾先生淡定地把耳機拿了下來。
“噗。”他發(fā)出忍俊不禁的笑聲,然后恢復了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把耳機重新戴上,友好地詢問道,“你那里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該死。”虛無小姐面無表情地說,“我要一把火把這座城市全燒了。”
卡爾努力忍住了再笑一次的沖動:“是被人類給捉住了嗎?”
“才不,只是被‘青花魚’給捉住了。”記仇的貓咪氣哼哼地說道,然后就開始了她很不禮貌的美國式問候。
“要不消消氣吧。”萊特說道,在發(fā)現(xiàn)有貓還和他同樣慘后,這位橫濱貓咪的首領突然豁達了起來,“反正他也聽不懂。”
“這家伙要完蛋了。”虛無小姐還在生氣地說著,“我絕對、絕對會讓他過上一段印象深刻的日子的!”
“別把自己給氣到,要不我們等會兒一起去偵探社里面好好休息休息?”萊特十分樂觀地開口,“到時候你還能去這家伙的工作座位上參觀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朝對方使了個大家懂得都懂的眼色。
虛無小姐淡紫色的眼睛亮了起來。兩只共同因為太宰治而倒了霉(考慮到其中有不少自作自受的成分,這一點還有待商榷)的貓互相望著彼此,突然間有了共同的目標。
浣熊卡爾從身邊拿起一袋零食,拆開包裝,嘎嘣嘎嘣地吃了起來。他望著上方,在心里為那個倒霉的青花魚默哀了幾秒。
惹到報復心極強的貓上,不出點苦頭,那群家伙可絕對不會罷休的。
“那我就先掛了。”
躺在柜子里面吃零食的浣熊說:“如果有事情的話,我還會通知你的……欸?”
他趕緊關掉了電話,圓圓的耳朵動了幾下。
有一個人正在走過來。
“剛剛好像看到有一只貓飛過去了。”
在組合新基地“白鯨”內(nèi)部,一直盯著橫濱上方的馬克·吐溫順著走廊走去,正興致勃勃地和自己家那兩個異能生命體聊著天:“好神奇誒,橫濱原來是這么有趣的地方嗎?”
“有沒有可能,那是一只鳥。只是你不小心看錯了。”哈克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提醒道。
“如果真的有貓在天上飛,那肯定會是超級爆炸的新聞吧。”湯姆趴在馬克·吐溫的頭頂上,“想想可能性就好低。”
“什么嘛,可是如果只是鳥的話,這種普通的獵物就根本沒有辦法寫進《吐溫大活躍日記》里了!”
馬克·吐溫發(fā)出沮喪的聲音,往后一仰,躺倒在了椅子上:“到現(xiàn)在都沒有找到可以開.槍的目標,好無聊——”
“就算這么抱怨,明天老板也不會給你安排目標的。”哈克說。
“而且等到了明天,我們連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的機會都不會有。嗯,果然好無聊……”湯姆同樣露出有些無趣的表情。
“其實我也很想去那本據(jù)說寫了兩年的小說里面逛一逛的。”
橘色頭發(fā)的異能者伸了個懶腰,對自家的異能抱怨道:“就當是給《吐溫大活躍日記》取材也可以啊,更何況偵探游戲什么的聽起來就超級有趣!憑什么全橫濱的人都能被邀請去玩,吐溫大爺還要在外面無聊地蹲守。”
“因為你進去可能就出不來了吧?”
哈克無情地揭露了這一事實:“如果解開迷題才是脫身條件的話,感覺我們得陪你在小說世界里待一輩子。”
“這個確實可能比較困難,畢竟是理論上能裝下整個橫濱人的超巨型迷題。”
馬克·吐溫還是十分自信地打了個響指:“不過如果是那種非常小的小型謎題,吐溫大爺可是完全能夠解決的。”
“完全想不出來該怎么解決。”湯姆說。
“很簡單啦!如果是那種嫌疑人和受害人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個的小型犯罪謎題,只要一個個殺過去就好了!總有一個會是兇手吧?”
“而且如果人殺完了都沒有出來,那肯定就是自殺。如果自殺也不放我出來,那兇手肯定就是我自己嘛。”
馬克·吐溫得意洋洋地說道:“怎么樣,有沒有被本大爺?shù)捏@世智慧震撼到?”
兩個異能生命體大眼瞪小眼地共同看著馬克·吐溫,似乎已經(jīng)完全被這家伙不靠譜但又莫名合理的驚世智慧所震驚了。
“感覺坡會打你。”湯姆說。
“感覺坡聽到這句話后,以后設計的所有迷題都至少要出現(xiàn)一百個人了。”哈克說。
“感覺那家伙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嘗試寫雙胞胎詭計、偽裝殺人這一系列小型謎題了。”浣熊先生吐槽道。
把命案的所有參與者都猜一遍,這確實是一種“菜雞克高手”的思路。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種方法依舊無法解決所有的推理問題,甚至連限制了參案數(shù)量的暴風雪山莊模式問題都沒有辦法完全破解。
原因很簡單:有的時候,殺人兇手不僅僅是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用簡單的窮舉法盲猜出答案,就很困難了。
正在卡爾默默思考著的時候,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從遠處響了起來。
它在空氣當中飄來飄去,其中還帶著丟失了重要東西的慌慌張張:“卡爾?”
“卡爾你去哪里了?”
“完蛋。”湯姆說,“正主來了。”
馬克·吐溫也露出了那種完蛋的表情,他用眼神示意著自己家的兩只異能生命:要不我們趕緊溜吧?
在交換了彼此同意的眼神后,他們就這樣飛快地溜走了。現(xiàn)場只剩下了躲在走廊公共柜子里面的浣熊。
是笨蛋人類啊。
卡爾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看著懷里的零食,糾結了一會兒到底是現(xiàn)在去找坡,還是等會兒等著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
至于沒有被找到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畢竟自家的人類雖然是個笨蛋,但好歹也是個勉強合格的偵探來著。更何況,白鯨就這么點大,也沒有太多浣熊可以躲藏的地方。
想到這里,卡爾就沒有了什么挪動的心思,轉(zhuǎn)而扭動兩下身子,懶洋洋地躺在了柜子里,繼續(xù)“嘎嘣嘎嘣”地吃零食。
果然,呼喚聲越來越近。伴隨著清晰的腳步聲,正在可憐兮兮到處找自己家偷跑浣熊的偵探小說家也出現(xiàn)在了走廊上。
他停下腳步,仔細聽了聽柜子里傳來的零食咀嚼聲,有些驚喜地走過去,準確無誤地拉開了其中一個柜子的門,明顯松了口氣:
“卡爾!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把手機和耳機全部都藏起來的浣熊用無辜的表情看著他,又用爪子掏了一把零食,放進嘴里嚼碎。等到吃完后,他才起身跳到愛倫·坡的懷里。
“卡爾——”
愛倫·坡感動地抱住放棄食物、撲倒自己懷里來的浣熊:“果然你還是最在乎我的。”
呃。總感覺自己好像在不經(jīng)意之間CPU了這個小子,是我的錯覺嗎。
浣熊默默地轉(zhuǎn)過頭,深沉地思考到。
他任由自己被愛倫·坡抱走,倒不是十分擔心接下來抽不出時間繼續(xù)和虛無小姐聊天:畢竟明天就是愛倫·坡正式公布自己的作品,向那位“世界第一名偵探”進行挑戰(zhàn)的時間。
按照對方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現(xiàn)在肯定要忙著為書進行最后的校改,自己有的是功夫偷偷發(fā)消息。
“好緊張……”
愛倫·坡果然碎碎念起來:“也不知道亂步君會不會喜歡吾輩給他準備的謎題,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順利地解出來……嗚,要是他真的輸了要怎么辦啊卡爾。”
“雖然吾輩的確對六年前輸?shù)舻氖潞芙橐猓珌y步君要是輸了肯定會更奇怪。如果發(fā)生這種事情,怎么想都絕對是因為沒有把挑戰(zhàn)放到心上的緣故吧……可惡,這可是吾輩想了好久才設計好的謎題……”
喂喂喂,這些事情都還沒發(fā)生呢,你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而且不放在心上什么的,怎么可能啊?而且你的小說里怎么也得困住一半以上的橫濱人吧,光是為了人質(zhì),他就必須要解開你的案件耶。
浣熊的眼睛已經(jīng)無奈地瞇起來了,他看著愛倫·坡,最后恨鐵不成鋼地呼出一口氣,用爪子拍拍對方,算是勉強給了個安慰。
——好吧,這就是他為什么喜歡喊這個家伙“笨蛋”。確實夠傻的。
但往好處想想,這個笨蛋現(xiàn)在至少已經(jīng)不這么在乎輸贏了。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在這方面,他還真得感謝一下虛無小姐這個鄰居。
雖然按照那只白貓的說法,她只不過是個被突然襲擊的無辜受害者而已。
“我懷疑他會通靈。”虛無小姐沒好氣地說,“我到現(xiàn)在都沒搞清他到底是怎么看到,并且抓住我的。”
想到那只白貓,浣熊就晃了晃尾巴,從愛倫·坡的肩膀上跳了下來,端正地做到書桌上,目不斜視地看著自己的尾巴,努力不讓對方攤開的那本書吸引住視線。
聽到翻頁聲和自家人類對劇情嘀嘀咕咕的念述時,卡爾就知道,對方已經(jīng)完全投入到校正的工作中去了。
很好。
他轉(zhuǎn)過身子,偷偷地掏出藏起來的手機——別問哪里來的,問就是動物們一脈相傳的皮毛無痕拓展咒——然后偷偷地打開推特好友,看了眼對方有沒有給自己發(fā)來消息。
還真有。
他點開,發(fā)現(xiàn)對方一口氣發(fā)了好幾個顏文字表情。
存在小姐:(=^^=)
存在小姐:(#^.^#)
存在小姐:(>w
貓咪好像都特別喜歡在網(wǎng)絡上敲字的時候使用顏文字來表示自己的心情。這好像還挺能產(chǎn)生欺騙效果的——比如讓你錯認虛無小姐是一只特別可愛和活潑的貓。
卡爾默默地想到,簡單地回了個問號,然后才開始問問題。
大偵探卡爾:?
大偵探卡爾:你不生氣了?
對方的消息很快就出現(xiàn)了,幾乎秒回。
存在小姐:生氣當然還是生氣,但開心也是真的:我積壓的庫存武器,終于賣出去了!而且還是那個壓了幾年倉庫的溫壓彈ヾ(^▽^*)))
大偵探卡爾:真有人買?
存在小姐:人類就是很奇怪的。說不定他們選擇從我們這些軍.火.販子手里賣武器是為了關鍵時刻方便甩鍋呢?( ̄▽ ̄)~*
存在小姐:不過我不在意啦,能幫我清庫存的就是好人。而且他一開始是打算買云爆彈的,經(jīng)過我的反復說服,對方才買了升級款。我還順便連倉庫都賣給他了。(‵▽′)
大偵探卡爾:厲害。
存在小姐:而且我也圍繞著那條青花魚的座位好好布置了一番,相信更是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驚喜。不過放心,我絕對絕對沒有在他的桌子下面放反坦克地雷哦(≧ω≦)
浣熊先生陷入了沉思。
不知為何,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放心了。
存在小姐:剛剛這里的貓正在唱歌。我把歌聲錄給你聽吧。我還和莫布斯合唱了一段,他的調(diào)真的跑得好厲害哈哈哈哈哈!苦著一張臉唱歌的樣子也好好笑——雖然他在毯子里面,但我就是知道他苦著一張臉!
存在小姐:[語音]
這是在秀恩愛嗎?這是在秀吧!而且你們兩個不是剛剛才丟了個手榴彈嗎,現(xiàn)在有是怎么湊到一塊兒去的。
浣熊先生嘴角抽搐了兩下,但還是偷偷摸摸地戴上耳機,聽起了里面貓的歌聲。
里面貓正在大合唱:
“就算有什么發(fā)生故障,
也不過小打小鬧的事情一樁!
貓們?nèi)栽谂_上演講,
貓們還在大喊大叫,
假裝聽不到臺下——”
"叮里咣當!"
打擊樂的聲音,但在這里,好像真的有什么東西被砸碎了。
“甚至呀還有笑話環(huán)節(jié),
好把一切變得荒唐!”
一只貓唱道。
“瞧他們胡作非為,
瞧他們鞠躬離場!”
莫布斯和虛無小姐的聲音響起:
“只留下糟糕的舞臺,
稀里糊涂,亂七八糟!
并引以為豪,放聲大笑!”
到最后,貓咪的聲音又變成了合唱:
“瞧這沒心沒肺的家伙——
這才是貓!”
第047章 瞧他們鞠躬離場
貓總給人以很快活、很沒心沒肺的印象。
他們沒心沒肺的程度足夠讓每個人羨慕, 只是偶爾會讓他們自己顯得不太聰明。但往往在這個時候,他們又表現(xiàn)得格外的大愚若智,以至于像是個哲學家。
當貓意識到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發(fā)生時, 他們就會用這種格外高深莫測的眼神看著你, 并格外哲學性地發(fā)出一個微妙的音節(jié),表示他們正在進行某種深入世界內(nèi)里的思考。
然后說出誰也聽不懂的“喵喵喵喵喵”,或者什么“喵咕喵,非常喵”之類的玄奧片段。
貓的這副模樣騙過不少人,年輕時的愛倫·坡更是其中的知名受害者。
那一天某只丟了自己男朋友的白貓路過了愛倫·坡家的窗戶,被第三個偵探小說稿件丟到火盆里、郁郁寡歡的愛倫·坡先生抓住, 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了這只貓竟然沒有影子。
隨后, 一人一貓認真地討論了有關生命與死亡、愛和哲學、存在與虛無的眾多話題,并深入地分析了人生的無意義與荒謬性。
當然, 絕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白貓在假裝深沉地“喵喵喵喵喵”。至于究竟在“喵”什么, 大概全靠愛倫·坡先生自己的腦補。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大徹大悟了。”
虛無小姐在談及當年這段經(jīng)歷的時候,總是用那種格外深邃的語氣說道:“搞不懂, 幽靈這種東西真的有那么震撼一個人類的三觀嗎?”
按照道理來講, 人類早就從各種藝術作品中了解過幽靈的存在了。但真正見到幽靈時,他們還是一副見到鬼的表情……哦不對, 幽靈本來就是鬼。
總之,對貓來說, 他們的大驚小怪就顯得很奇怪。
“我不知道當時你給愛倫·坡多大的驚嚇。”
萊特用同樣深沉的語氣說道:“但愛倫·坡已經(jīng)給我很大的驚嚇了。”
——雖然從某種角度上來說, 這份驚嚇也是貓自找的。
在第一只貓因為看了眼外面的大橫幅而消失后,這群貓不僅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一個個好奇地擠到了窗戶邊上, 去研究到底是什么東西能夠把一只貓瞬間變消失。
就算虛無小姐說了這是愛倫·坡的異能也沒有用,反而讓剩下的貓變得更熱情了:他們都很想去看看小說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
并且如愿以償?shù)乜吹搅艘粋幾乎與現(xiàn)實已摸一樣的橫濱。
這種劇情發(fā)生地也太沒有意思了。貓咪們以仿佛受到欺騙的心情在里面逛了幾圈, 看到了好幾個老熟人,順便解開謎題,罵罵咧咧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一共也沒有驚嚇很久呢,首領。”
貍花貓浮島往燃燒了一夜的火堆里面添加了些廢紙,聞言只是抬頭懶洋洋地說道:“咱們不是基本都在半個小時內(nèi)就回來咧?”
“也是。”萊特想了想,“不過在短短的半個小時內(nèi)就來回換了個世界,這種事情真的很新奇吧?”
“我還以為又穿到新世界去了。”索麗埃科揉了揉眼睛,重新靠在軟墊子上打起了盹,“結果還能回來,這有什么好驚奇的。”
“我有點好奇,他會寫童話故事嗎?”
拉克賽維說。他有些苦惱地盯著自己的尾巴看,就像是里面蘊藏著什么秘密似的。
“我猜他只會寫正統(tǒng)的暗□□。”河馬插嘴道,“而且就算是想兩輩子,都寫不出來《愛麗絲夢游仙境》這樣傻傻的故事。”
說起來,這只大黑貓現(xiàn)在天天都在往偵探社那里跑,也不知道是怎么說服森鷗外把他從黑手黨放出來,而不是待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的。
芙蕾因·洛賓女士則是有點焦慮地朝外面的方向看著,走上兩步,然后又停下來,明顯是對什么放不下心來。
夏目舔了舔自己身上的皮毛,看到玳瑁貓那副緊張的樣子,開口安慰道:“放心,安吾他就算是進到了那個世界里,肯定也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誰啊?反正我才沒有關心那個笨蛋!”
芙蕾因氣哼哼地說道,整只貓都快氣成了一只膨脹的焦糖烤面包:
“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那種東西可以充當人貓翻譯器啊,不,就算真的有,那個笨蛋也可定不會用。在那個世界時,我就差把答案直接告訴他了,結果他還是沒反應過來!”
“還是沒有!”為了強調(diào),貓咪又尤其憤怒地重復了一遍關鍵詞,氣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狠狠地咬住人類那沒用的耳朵。
話雖這么說,但她身后的尾巴還是甩得一刻不停,差點砸到三花貓的鼻子上。還是夏目漱石眼疾爪快地躲開了。
“就算不相信他,你也可以相信這家伙的異能力。”萊特晃了晃尾巴,“放心吧,只要到了現(xiàn)場。他估計很快就能解決問題,帶大家出來。”
能夠看到過去發(fā)生之事的異能在破案方面是當之無愧的開掛選手,碰碰案發(fā)現(xiàn)場的幾件東西就行了,說不定還要比偵探社的那位偵探還要更離譜一點。
“哼,他也只有那個異能可以起點用了。”貓依舊用憤憤不平的語氣說道。
醒過來的貓咪們就這樣彼此抱怨了幾句,抒發(fā)了一下自己對半個小時前發(fā)生事情的看法,然后準備繼續(xù)睡個回籠覺。
只有小千晴還有精力表達自己的憂心忡忡。
“如果找出案件的兇手就能從那個世界出去的話,這是不是有點太簡單了?”他問,十分謹慎地懷疑人類還有多余的陰謀。
“這種謎題肯定不算簡單。但對于人類之外的那些動物來說,它確實太容易解開了。”
裹在戰(zhàn)損版毛毯內(nèi)的莫布斯悶悶地說,然后打了個噴嚏。
“阿嚏!”
昨天晚上,他在拉克賽維的親情推薦下喝了一口“據(jù)說能夠讓毛發(fā)快速生長”的藥,并且不幸地變成了一只有著過于長皮毛的貓——并且那長長的毛還被火堆點燃,不幸地燒了起來。
為了解決這件事,大家把肥皂水直接倒到了他的頭上,以至于莫布斯先生終于在肥皂泡泡堆里不幸地一口氣打了三個噴嚏,并發(fā)了燒。
更糟糕的是,因為有些毛被燒得很難看,現(xiàn)在他更不想出來見貓了。
但毯子這種東西能攔得住別的貓,卻攔不住某些喜歡干壞事的家伙。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一只幽靈貓的腦袋從毯子里面鉆了出來——她現(xiàn)在很樂意玩這種給地球online增加bug的游戲。這只貓有些愉快地開口說道,“人類一思考,貓就會發(fā)笑。”
“我猜原句應該是上帝。”河馬說。
“你一個魔鬼怎么對上帝這么上心?”幽靈貓理直氣壯地說。
“人類是這個樣子的。”河馬于是立刻改口,臉上擺出同樣深沉的樣子,“這群傲慢的家伙總是很難考慮到這個方面。”
這句話有點幽默。考慮到它是從河馬的口中說出來的,就顯得格外幽默了。
幾乎所有橫濱本地生活的貓都在用“你個魔鬼到底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的眼神看著他,但河馬不以為恥,反而有些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等等。”
不過偵探社里也有不怎么在意河馬這檔子事的貓,莫布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只是困惑地看著從自己邊上冒出來的虛無小姐:“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我是幽靈貓。不管是幽靈還是貓,它們都是想從哪里冒出來都可以。”
虛無小姐說,同時用更加困惑的眼神看著莫布斯:“你怎么看上去一點都沒有被嚇到?難道這個時候不應該擺出一副‘天啊你怎么在這里’的樣子,然后驚恐地跳起來撞到天花板上嗎?”
“我就說你不應該昨晚熬夜看電視劇。”
莫布斯在毯子里無奈地說:“你這種出場方式還不如半個小時前掉進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嚇人。”
白貓認真地想了想:“那有沒有.300坎/寧馬格/南步/槍的槍/口嚇人?”
“……”聽著保險栓被打開的聲音,莫布斯順從內(nèi)心地閉上了嘴,開始假裝自己剛才根本沒有說話。
虛無小姐“哈”了一聲。不過她自己也很快就對這種威脅喪失了興趣,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氣當中,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小千晴依舊憂心忡忡的,看上去比夏目漱石還要擔心:“如果這個時候,組合要是發(fā)動進攻的話,橫濱完全沒有辦法抵抗吧?”
他想著自己的那幾位雨天的客戶,一時間很是擔心他們的生存狀況。
“放心吧。橫濱還是能剩下幾個靠譜人的:太宰有自己的異能,肯定不會出什么事情。昨天被送到武偵的Q,因為處于監(jiān)禁狀態(tài),肯定也沒有辦法接觸到坡的異能。”
“——而森鷗外有愛麗絲在。”
河馬懶洋洋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倒是對橫濱的未來絲毫不感到擔心:“愛麗絲的感官和他是分開的,他有辦法避開組合的這次襲擊。”
愛倫·坡的異能最危險的地方還是完全不給人反應機會的初見殺,或者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xiàn)。一旦用某種手段摸清楚了異能機制,那么就可以通過各種方式避開。
“最重要的是。”
說到這里,這只披著貓皮的魔鬼語氣突然變得得意起來:“因為有契約,所以我能感覺到,他目前還沒有消失。”
“你真的不用再炫耀契約這件事了。”
萊特先生禮貌地說:“我第一次見到有貓能把寵物店的寵物購買協(xié)議吹噓二十多年。考慮到你還是只魔鬼,我甚至懷疑你之前是不是沒有和別人契約成功過的經(jīng)歷,只能靠說說這個來過日子。”
“怎么會呢!”
河馬的臉頓時漲紅了,他急匆匆地反駁道:“不要小瞧我——我可是和撒旦與梅菲斯特簽過正規(guī)勞務合同的魔鬼!”
還沒等到其他貓反駁,河馬就匆匆忙忙地繼續(xù)發(fā)表起了自己的看法:“總之呢,橫濱是不太用擔心的。雖然僅靠這三個人,肯定會有看顧不過來的情況,但絕對不會出什么大問題。更何況,橫濱也不是沒有殺手锏級別的異能者。”
“舉個栗子。”
河馬說:“我們黑手黨就有一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特別小心地看了眼旁邊的索麗埃科。這只法國貓正瞇著眼睛看他,寧靜的藍寶石眼睛里逐漸露出了危險的目光。
河馬縮了縮脖子,扭過頭:“呃,異能特務科應該還有一位危險異能者。”
夏目漱石抖了抖胡須,也瞇著眼睛:“他的異能也太敵我不分了……我還是去找下他吧,省得這時候還繼續(xù)給橫濱添麻煩。”
說完這句話,行動力相當強的三花貓就從窗戶躍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行動敏捷到讓貓懷疑他早就想這么干了。
“那我去找太宰。”
芙蕾因·洛賓毫不猶豫地說。
她大概已經(jīng)擔心自己的人類很久了,只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說出來,擔心有貓發(fā)現(xiàn)自己在別別扭扭地關心。
現(xiàn)在有了機會,這只玳瑁貓自然緊跟著三花貓就從窗戶跳了出去,甚至連多余的理由都沒來得及想。
空曠的橫濱城刮起了風。
剩下來的貓面面相覷。
“好像我們現(xiàn)在沒事情干了?”河馬說,“本來我還覺得要為橫濱做點什么,但現(xiàn)在似乎什么都不做也行嘛。”
“我去找魏爾倫。”
索麗埃科優(yōu)雅地起身,同樣來到了窗戶口:“防止他被某只貓拉出來打架。”
河馬發(fā)出了被冒犯到的聲音:“喂,貓和貓之間能不能多出一點信任啊!”
但他的抗議顯然沒有被伯曼貓接收到,對方同樣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考慮到這個窗戶口落貓的頻率,場景簡直就和下餃子似的。
“行吧。”萊特有些惆悵地說,“看來又少了只貓——話說回來,拉克賽維呢?”
小橘貓左顧右看,用肯定的語氣說:
“跑掉了。”
虎斑貓首領沉默了幾秒,然后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看向自己尾巴上的金表。
“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說,“你們幾個不會也跟著跑吧。”
在場的貓里,只有小千晴認真地搖搖頭。
“很好。”萊特說,“守在這里,我等會兒就回來。”
說完,他也從窗戶口翻了出去,跑了。
不對勁。
時間完全不對勁。
離開偵探社的銀色虎斑貓飛快地順著街道奔跑著,然后乘坐電梯來到了某棟樓的樓頂上。他在這棟足足有百米高的樓頂環(huán)顧了一圈,發(fā)現(xiàn)橫濱沒有除了空空蕩蕩之外的異樣后,立刻看向了上方,然后視線又很快落入了大海中。
現(xiàn)在是白鯨上出了事情,還是海邊出了事?
他望向那些滿街都是的橫幅、岔路口的巨大屏幕、散落在街道上的報紙。今天的橫濱到處都是愛倫·坡創(chuàng)作的小說。為了能讓這些東西最大化地擴散,組合肯定花了不少精力。
畢竟以這些文字的危險性,估計在打印階段就能把一個印刷廠給解決了,根本沒有辦法分發(fā)或者出現(xiàn)在熒幕上。
萊特再次看了眼表。
現(xiàn)在是下午一點三十六分。
如果組合的腦子沒有壞掉的話,他們肯定是從早上就開始使用信息轟炸了。如果從早上八點鐘開始算起,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五個半小時。
在經(jīng)過這么漫長的時間后,橫濱人基本上都去了小說世界,整個城市用十室九空都不顯得夸張。而那些躲過一劫的人也多少產(chǎn)生了警覺,想要騙進小說中的概率不大。
也就是說,可以收網(wǎng)了。
組合現(xiàn)在可以拿大半座橫濱的人威脅太宰治——肯定不會受到這次風波影響的、偵探社目前的最后一位成員,讓他代表偵探社放棄。
當然,太宰治肯定不會同意。
所以他們有很大概率選擇另外一個選項:直接集中優(yōu)勢,直接把太宰治抓回去,用他來威脅后來可能會脫困的偵探社成員交出中島敦。
而且,這件事絕對不能拖。
組合的參謀肯定知道,能夠打敗愛倫·坡的“世界第一名偵探”含金量是實打?qū)嵉摹K运麄儽仨氃谟卯惸軤幦淼臅r間里,快速地解決掉偵探社的麻煩。
“所以五個半小時已經(jīng)過去了,為什么他們還沒有發(fā)起攻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特殊情況?”
萊特低聲自言自語道,然后用爪子摁開耳朵里的通訊裝置。
“芙蕾因。”他說,“你找到太宰了嗎?他那里怎么樣?”
“目前什么事情都沒有。”
在通訊另一頭,玳瑁貓的聲音同樣顯得很凝重:“我感覺不太對勁。”
或許玳瑁貓不是個合格的謀略家,但她的戰(zhàn)斗本能足夠讓她意識到組合的異常:現(xiàn)在本來應該是最適合進攻的時候,但此刻卻平靜得有些詭異。
“太宰也在帶著Q在街道上找人,他肯定也發(fā)現(xiàn)了組合現(xiàn)在的判斷不太對勁。”
芙蕾因在樓上看著,猶豫了一會兒,有些放不下心來,但還是開口道:“首領,需不需要我飛到白鯨上面看看情況?”
“我倒是希望你能做到。但它隱身了,你飛上去也看不見啊。”
虎斑貓看著上方的天空,微微嘆了口氣,隨后快速地做出了決定:“先去看看海吧,希望不是那里出了問題。”
“好。”芙蕾因回答。她瞇起眼睛,橄欖綠色貓眼中的光輝逐漸變得冷冽——雖然她并不是一位好的君主,但橫濱依舊屬于她。而任何侵犯這片土地的行為,毫無疑問都是對女王的挑釁。
風的方向發(fā)生了偏轉(zhuǎn)。
空氣的流動一刻比一刻劇烈,最后匯聚成洶涌的氣流,朝著大海的方向涌去。
樓下的太宰治抬起頭,若有所思。
“風向變了。”他自言自語道,“這個方向,是要去大海那里嗎?”
第048章 只留下糟糕的舞臺
芙蕾因去了海那里。
“海”有什么地方值得在意嗎?
太宰治看向那里:他現(xiàn)在同樣有點困惑于組合為什么遲遲沒有行動, 并且懷疑是白鯨上面出了問題。但在沒有登上白鯨方法的情況下,他也沒法得知組合內(nèi)部的具體情況。
被蒙住雙眼的夢野久作在聽到“海”這個詞語后身子僵硬了一下,下意識地拽緊大人的衣服, 往太宰治的身后躲了躲。
他又想起了之前那個晚上絕對算不上美好的經(jīng)歷——那個在燈光下吊詭的、隱藏著無數(shù)觸手與肢體的高大男人。還有那些言辭尖銳的混蛋鬼魂, 最后浮現(xiàn)出的貓臉。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太宰治扭過頭去,看著對這個詞匯有些反應的孩子,然后有些了然地挑眉:“你該不會就是被有關海洋的東西給嚇昏了吧?”
“才沒有!”
夢野久作咬著牙,恨恨地反駁道。
“好好講話。”
太宰治聳了聳肩,顯然并不想面對小孩子的任性與撒嬌,直接采取了最高效的方式:“雖然我很久之前就離開了港口黑手黨, 但不代表我同樣把那些審訊手段忘光了。”
“……”
夢野久作沉默了一會兒。過了幾秒鐘, 他才不情不愿地開口道:“之前我在橫濱遇到了一個海怪。”
“哦,聽起來是挺悲慘的恐怖故事經(jīng)歷。”太宰治頓時來了興趣, 他看著周圍, “不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組合的一個異能者, 就是有著海怪般的觸手。”
夢野久作的腳步似乎停頓了一下。
“他只是個異能者?”
“至少我們在組合的異能者里看到了有關他的情報。”
太宰治摸著下巴, 他看著夢野久作,似乎有點恍然大悟, “哦,原來如此。你之前給他下過詛咒, 但你該不會因為害怕, 所以不敢動手吧?這可真是——”
成年男人看著手中的詛咒娃娃,看著低著腦袋的夢野久作, 嘴角的笑意終于控制不住, 捂著腦門發(fā)出了相當張揚的笑聲。
“哎呦喂,這可真是太好笑了, 我都想要告訴森鷗外,讓他看看你現(xiàn)在的這幅樣子。不過看在你連河馬都那么害怕的份上,這種事情也不是不行,噗哈哈哈哈……我看看,森先生的號碼到底是哪一個。”
太宰治打開手機,一邊撥號一邊笑。被蒙住眼睛的夢野久作氣得想要直接搶過自己的娃娃,但每次都只能摸到空氣。
但他又不敢松手——他擔心太宰治會把自己丟在沒有一個人的街道上。
“是他們騙了我!”
夢野久作咬牙切齒地喊道:“快把娃娃還給我,我要讓他們知道……我……他們是要對這付出代價的!太宰先生不是也想要對付組合嗎?否則就不用把我?guī)С鰜砹耍彀阉o我,讓我使用異能!”
“大人說話,小孩子別鬧。”
太宰治淡定地按住夢野久作的腦袋,然后撥通了森鷗外辦公室的電話。
幾乎就是在響起的那一刻,電話被接通了。
電話對面?zhèn)鱽硎煜さ牟恢{(diào)聲音:
“太宰君,真是稀奇,今天給我打電話是打算回歸老本行了嗎,那可真是萬分榮幸——”
“你看到組合的成員了嗎?”太宰治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嚴肅地說道。
“沒有。”講到正題,森鷗外語氣里的笑意也跟著瞬間消失了,“現(xiàn)在組合都沒有對黑手黨發(fā)起任何攻擊,情況不太對勁。”
“我能確定,異能特務科并沒有插手。”太宰治平靜地說,“他們不敢對組合動手,所以現(xiàn)在肯定有新的勢力加入了這場對局,讓組合暫時騰不出時間來應對我們。”
“死屋之鼠或者鐘塔侍從。”
森鷗外沉聲說道,隨后發(fā)出了冷笑:“這么快就內(nèi)訌,還真是傲慢啊,難道真覺得我們橫濱沒有別的后手了嗎?”
“是鐘塔侍從。”
太宰治給出了更加精準的范圍,他看向空無一人的街道,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下水道里的老鼠要更了解橫濱的勢力,也更加謹慎。他們很可能已經(jīng)來了,甚至也有可能在渾水摸魚,但主要動手的絕不可能是他們。”
說完這句話后,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作為放在全世界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異能組織,鐘塔侍從中從來不缺少極度危險的異能者。如果他們真的打算動手,那么絕對是比組合更加可怕的敵人。
“至少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打算正式出手,只是藏在暗處。”森鷗外冷靜地分析道,“先解決掉他們,如果有必要,就先和組合聯(lián)手。”
“我也是這么想的。”太宰治提著掙扎著的夢野久作的領子往前走,“我和Q打算先前往海邊的位置。組合里那個叫做洛夫克拉夫特的異能者似乎很特殊。”
“需要愛麗絲去幫忙嗎?”
森鷗外思考片刻,開口說道。
他并沒有在意太宰治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就算是自己問了,對方估計也只會用“這是獨家情報”來糊弄過去。
“森先生,我覺得有必要提醒您一下:我這里又不是幼兒園,我也不是您的下屬。我們只是因為橫濱的危機情況暫時合作而已。”
太宰治瞅了眼夢野久作,思考著怎么讓這個家伙安靜一點:“幫你帶一個問題兒童就很累了好嗎?而且愛麗絲還能幫你看黑手黨的監(jiān)控吧。萬一在這種時候,有老鼠來盜取黑手黨儲藏的橫濱異能者信息,那可就麻煩了。”
“也是。”
森鷗外在另一端飛快地回答道,語氣輕松愉快到讓人懷疑他剛剛說出的話只是單純的客氣:“如果你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記得找我……好吧。”
他聳聳肩,看著被太宰治掛斷的電話,然后看向門口:在那兒,一只肥碩的黑貓正小心翼翼地嘗試從門挪到房間內(nèi)部,在看到森鷗外后還露出了介于尷尬和理直氣壯之間的表情。
“喵嗚。”
偷偷跑出去的河馬只是心虛了一秒,很快就跑到了森鷗外的邊上,用腦袋蹭了蹭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主人,開始試圖用那對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睛裝可愛。
“咪?”他學著小橘貓千晴的樣子,故意發(fā)出那種萌萌的叫聲。
“你這種撒嬌的方式有點太嚇人了。”
森鷗外嘆了口氣,他提著貓的后頸皮就拎了起來:“現(xiàn)在黑手黨的內(nèi)部可是空虛得很,最好待在安全的地方。”
“喵!”河馬有些委屈地喊了兩聲,但最后還是煞有其事地點頭,蹲坐在森鷗外的邊上,像一座黑貓雕像,表現(xiàn)出一副積極護衛(wèi)的樣子。
“鐘塔侍從的人啊……”
森鷗外看著自己桌上的文件,有些頭疼地按了下額角:“也不知道他們派來的成員到底會是誰,希望不是異能太過難纏的家伙。嘖,橫濱能夠充當絕對戰(zhàn)力的人還是太少了。就算魏爾倫可以解決,他也不能出現(xiàn)在西方的視野里。”
“咪嗚。”
河馬歪著頭看他,把前爪搭上去,發(fā)出低低的安慰聲。
“芥川倒是很有潛力,有武裝偵探社的那個小子在,最近也在發(fā)瘋似的鍛煉異能,但他還是太年輕了點。”
森鷗外繼續(xù)拖著下巴,擺出憂愁的表情:
“中也君也被拖進了小說里,真是麻煩。不過話說回來,那只小老虎到底有什么秘密,讓這么多的勢力都盯上了橫濱呢?”
河馬晃動了兩下尖尖的貓耳朵,他金色的眼睛中浮現(xiàn)出了無奈的神色:這是一個好問題。他知道與之有關的回答,甚至知道的比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深入,但卻沒有辦法告訴森鷗外。
所以他干脆用力地舔了舔?qū)Ψ降氖直常傺b自己是只聽不懂問題的貓。
“喵嗷。”河馬想要再繼續(xù)說點什么,但才剛剛起了個頭,就被耳機里面?zhèn)鱽淼奈⑷趼曇艚o打斷了。
“河馬。”萊特的聲音響起。這位橫濱貓咪們的領袖此刻語氣無與倫比的凝重,“剛剛虛無小姐說,白鯨上面出問題了。”
河馬立刻嚴肅起來,支棱起了耳朵:如果說現(xiàn)在有哪只貓能夠輕而易舉地抵達白鯨內(nèi)部,應該只有拉克塞維和虛無小姐這兩只貓。
穿模這種卡bug的行為就算實在魔鬼看來,也是簡直毫無道理。
“按照她探聽到的內(nèi)容,本來組合打算直接進行襲擊,但早上有位英國的異能者造訪了菲茲杰拉德,但沒談攏。組合內(nèi)部也出了點問題:其中一位叫米切爾的昏迷異能者被帶走了,另一位異能者霍桑決定離開組合。我猜帶走她的人就是霍桑,他應該為了救米切爾,和鐘塔侍從或死屋之鼠達成了合作。”
萊特盡可能簡練地解釋了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語氣透著濃濃的無奈:“明明也是個大組織,在這種時候竟然顯得這么不靠譜……”
“但這些都是小問題。”
虛無小姐的聲音在通話另一側(cè)響起:“最糟糕的地方在于,我沒有辦法繼續(xù)和洛夫克拉夫特進行溝通了。”
本來還帶著幾分看熱鬧心態(tài)、一邊聽一邊搖晃著尾巴的河馬終于愣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只看到了風平浪靜的橫濱天空與海洋。
“不可能。”他當機立斷地說,“只是凡人的話,甚至連讓他受傷都不可能。”
“所以我更擔心他會失控。”
萊特嘆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海邊的人群:“尤其是那種……不管不顧的失控。”
組合的成員正在和一個人類對峙。
他們對面站著的是一個有著標準英倫紳士打扮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雙排扣西裝,打著墨綠色的領帶,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和一雙白手套,拄著一根棕木手杖,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小姐們的下午茶會上趕過來。
面對組合的成員,這位先生顯然一點緊張的意思也沒有,反而頗為好奇地打量著洛夫克拉夫特,似乎已經(jīng)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異常之處。
洛夫克拉夫特本“人”似乎并不是很想對此發(fā)表意見,而是有些困倦地歪著腦袋,用那種很希望跳進水里睡覺的眼神看著不遠處的大海。
“露西,貝克斯坦,洛夫克拉夫特。”
萊特念出這些組合成員的名字,熟練程度足夠讓人大吃一驚,并且好奇這只平時不是開會、就是在開會或者摸魚路上的貓到底是怎么得知這些情報的。
這位首領瞇著眼睛,看上去有些擔心:“組合現(xiàn)在的戰(zhàn)斗成員數(shù)量相當不夠……”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有人突然開了口。
“道爾爵士。”
約翰·斯坦貝克皺著眉說道:“雖然首領并不打算和你合作,但我們也沒有與你為敵的意思。至少在清理橫濱的本土勢力上,我們目前的目標是一致的。”
“嗯?啊……確實如此。”
那位被稱作“道爾”的先生收回了注意力,他側(cè)了下頭,兩只手交疊著握在手杖上,臉上露出彬彬有禮的微笑:“不過約翰先生,您似乎忽略了一點:我是以個人身份前來橫濱的,并不完全代表鐘塔侍從的利益。”
“而就個人而言,我還是很希望菲茲杰拉德能夠接受我的建議的。嗯……畢竟,這樣故事會變得更有趣喲?”
說這句話時,他還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顯得這句話就像是個故意引人逗樂的玩笑。
結果面前的人沒有一個笑,這讓道爾爵士不由得惆悵嘆了口氣。
“行吧。”他聳聳肩,“看來沒有人能夠欣賞我的幽默感。雖然很遺憾,但我就和菲茲杰拉德先生聊最后一次,就一次。如果再被拒絕的話,我就不再糾纏了。”
“所以,能幫忙打個電話嗎?就在半個小時前,我很不幸地被菲茲杰拉德先生拉黑了。我能看出來,約翰先生:您很理智,并不是個喜歡給自己招惹麻煩的人。把上司的麻煩丟給上司來解決,對您來說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用風帶領著他們趕到海邊的芙蕾因·洛賓女士緩緩地落在旁邊。她警惕地豎著耳朵,盯著其中那個與組合對峙的人,橄欖綠色眼睛中的瞳孔縮成了一條細縫,看上去格外的銳利。
“我不喜歡他。”這位女王這么評價道。
萊特沒有搭話,他切換了耳機的頻道,把連線方變成了索麗埃科,然后小聲地再次向?qū)γ娴呢堉貜土艘槐槟壳盀橹沟那闆r。
“你說,他的名字應該是亞瑟·柯南·道爾?”
銀色虎斑貓的聲音被淹沒在風里,他抬起金色的眼眸,認真地注視著那個來自鐘塔侍從的男人:“很難纏,對,我完全能感覺到。這家伙簡直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第二麻煩的人類。”
此時,如愿接通了菲茲杰拉德電話的道爾爵士正在和組合的首領進行著“愉快”的攀談。
“菲茲杰拉德先生,看來您是真的不打算同意我的條件嘍?如果您是想要復活自己的女兒,完全沒必要尋找‘書’,采用我的辦法就行了。”
道爾先生用輕松的語氣說道:“放心,不用擔心這里面有什么鐘塔侍從的陰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并不屬于那個組織,只是他們的咨詢偵探。向您提供幫助,完全是出于我的人道主義關懷,僅此而已。”
“書是什么?”玳瑁貓看向虎斑貓。
“哦,簡單來講就是許愿機。”萊特回答。他顯然知道這個東西,并且對它興致缺缺。
“那它能復活人?”玳瑁貓和幽靈貓異口同聲地問道。顯然,這兩只貓都很在意這件事——但在意的原因完全不一樣。
“……”萊特這回仔細地想了想,然后非常堅定地搖頭,“當然不能。”
緊接著,他補充道:“它只能讓一個人從未死去過。”
玳瑁貓的耳朵敏感地晃動了兩下。
她盯著面前的虎斑貓,又看了看遠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閉上了嘴,有些心煩意亂地開始舔自己脊背上的皮毛。
“然后復活出來一個頂著我女兒名字的怪物嗎?”菲茲杰拉德的聲音冷冷地響起,“比起你,我還是更信任一個單純的工具。”
“單純的工具?”
道爾爵士有些詫異地重復了一遍,最后笑了起來:“好吧,好吧——希望您在未來親眼見到那本書后,還能這么樂觀。順便,雖然我們的交易并沒有成功,但我還是友好地提醒您一句。”
“想要駕馭人類無法了解的東西,必然會支付與之相應的祭品——哪怕您對此一無所知,甚至不想要用此為自己謀利也是如此。”
他看著洛夫克拉夫特,意味深長地對電話另一頭的人類說道:“而您所支付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呢?”
道爾爵士掛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向約翰·貝克斯坦丟去,臉上笑瞇瞇的,轉(zhuǎn)頭看向不遠處,很有紳士風度地微微低頭鞠躬。
“很好,現(xiàn)在橫濱的勢力也來了。”
這位英國的爵士先生微笑著說道,他的手指摩挲著棕木手杖:“請允許我為自己介紹一下:諸位可以稱呼為我亞瑟·柯南·道爾,鐘塔侍從的咨詢偵探。”
“也很高興認識您,道爾先生。”
太宰治拉著已經(jīng)揭開臉上布條的夢野久作,從不遠處的灌木后面走了出來,那張臉上帶著和對方不相上下的真摯假笑。
“您該不會認為,在這里,就可以把我們所有人給解決吧?”
柯南·道爾扶了扶金絲眼鏡,然后笑得更加燦爛了:“為什么不呢?我可不認為在座的諸位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以至于能抵擋得了來自舊日的神明。”
在港口黑手黨焦慮地等待著下一步消息的河馬突然直起了身子。
他看向橫濱海邊的位置,金色的貓眼睜得溜圓:在那里,有一個巨大的、難以定義顏色和形狀的物體正在緩緩地膨脹,逐漸超過周圍的每一座高樓,每一個建筑……
“喵!”黑貓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過身,撲到了森鷗外的身上,發(fā)出警示的聲音。
森鷗外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站起身,有些凝重地看著面前的場景,然后發(fā)現(xiàn)自家的貓正在努力地用腦袋拱自己。
“你是要我先去小說世界里?”他問。
“咪嗚!”黑貓點點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凡人能夠插手的事情了,如果想要不出事,最好還是去小說里的世界躲躲。
森鷗外也沒有扭捏地拒絕這個提議,他同樣明白和信任自家這只貓的直覺,于是直接閉上眼睛,接收了愛麗絲這段時間儲存著的信息。
通過女孩的眼睛,他看到了那本能夠讓人消失的小說。
上面的第一段寫著:
“最近,城市里突然流行起來了一本偵探小說。但偵探E先生還從來沒有看過這本書,直到四月十八號的早上,他準備吃早飯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本書的內(nèi)容出現(xiàn)在了報紙上……”
河馬安安靜靜地看著森鷗外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消失,然后跳下桌子,從大門口走了出去。
他從一處角落里面拽出一張邊緣被燒得焦黑的粉色印花毯子,把它蓋到了自己的身上,裹得嚴嚴實實。
“希望有這玩意擋著,教廷不會發(fā)現(xiàn)有個大魔鬼在橫濱和異端舊神打起來。”黑貓愁眉苦臉地自言自語著,“撒旦啊,這兒真的已經(jīng)夠熱鬧了。”
然后他助跑,起跳,從港口黑手黨幾百米高的樓上跳出。
——在毛毯的遮蓋下,黑貓越來越大,甚至開始變得不那么像是黑貓。那張?zhí)鹤右苍谧兇笾冀K包裹著里面那只難以確定物種名稱的生物。
等到落到地面的時候,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足足數(shù)百米高的龐然大物。他抬起頭,從毛毯剛好為眼睛而特意留出的兩個圓孔中往外看去,注視著不遠處來自大海的舊神。
他眼中是燃燒著的火把,飛濺的火星。在粉紅色還帶著印花的毯子下面,他的長尾修長如同香樟樹。在他所行走過的道路上,灰燼鋪成蒼白的光明。
巨大的野獸發(fā)出低沉的聲音:“回到海里,這里不是你應該踏足的地方。”
“合同……必須履行……”
看來只有打了。河馬嘴角下撇,但還是拽了下毯子,確認自己沒有露出本相后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
“我說了——給我滾回去!”
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驕傲,魔鬼先生也絕對不會后退。
畢竟,他是誰啊?
他可是河馬,是圣經(jīng)里的貝希摩西,是神的造物之首,是希伯來人口中的獸群,是承載大地的巴哈姆特,是西幻小說里的巨獸比蒙,是黑暗和邪惡的象征,地獄宴會的主持者之一。他同樣是眾多故事里的傳說,是從最初的時代便生活在世界上的惡獸。
在舊神面前打輸?shù)挂菜懔耍桥R陣脫逃,估計會被利維坦那個混蛋嘲笑下半輩子的!絕對會的!
第049章 稀里糊涂,亂七八糟
“最近, 城市里突然流行起來了一本偵探小說。但偵探E先生還從來沒有看過這本書,直到四月十八號的早上,他準備吃早飯的時候, 發(fā)現(xiàn)這本書的內(nèi)容出現(xiàn)在了報紙上。
為什么這個故事會突然刊登在這上面?
E先生終于提起了一點興趣, 他開始看報紙上的內(nèi)容:
這個故事的開端是這本書的主角打開報紙,閱讀上面刊登的偵探故事。故事里面的偵探并沒有找到案件的真相。在主角看完這份故事之后,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周圍也發(fā)生了同樣的一起案件。在最后,他同樣沒能找出最后的真相,所以只能不停地循環(huán)這個故事中的一天。
這本小說看起來也太奇怪了,它根本不像是一本偵探小說, 到更像是懸疑類的作品。
花了幾十分鐘, 一口氣看完了整個故事的E先生想道:最重要的是,作者竟然沒有把案件的真相給寫出來。
但他沒有太在意這件事, 只是把報紙疊好, 準備去上班。”
讀到這里,江戶川亂步把書合了起來, 看到了封面上的名字《等待解決之謎》。
這是他桌面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一本書:或者說, 幾乎辦公室所有人的桌上都有,就像生怕有人把它給扔了似的。
他又抬頭看著窗戶外面:這里和橫濱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他們又回到了偵探社,再加上沒了組合的消息, 或許真的第一眼沒辦法反應過來, 自己已經(jīng)不在橫濱了。
雖然有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進入了這里,但他們并沒有造成特別大的混亂。這主要歸功于所有的人來到這里的方式, 都表現(xiàn)為“醒來”。
在地鐵上醒來, 在床上醒來,在辦公座位上醒來……在半夢半醒的茫然間, 顯得之前這一天的記憶就像是一場夢,也不會因為自己突然變幻了位置而感到吃驚。
再加上這里與橫濱沒有太大差別,穿越到一本書里的事情對普通人來說也太過匪夷所思,所以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問題。
“還挺有意思的嘛。”這位名偵探嘟噥道。
國木田獨步就在江戶川亂步的身邊,他也在讀這本書,甚至還在煞有其事地做著筆記,記錄著他自認為關鍵的內(nèi)容,只是越看越困惑不已。
聽到這句話,他抬起頭:“亂步先生,你是找到離開這里的方法了嗎?”
“很簡單啦,解決案件就行。”
江戶川亂步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從抽屜里摸出一把小零食,“嘎滋嘎滋”地吃了起來:“如果找不到真正的犯人,就只能在這座城市不斷重復故事里的這一天。”
國木田獨步?jīng)]有問這個結論是怎么推理出來的,在這方面,他無條件地信任著自家的偵探。這位武偵的副社長只是嚴肅地盯著手里的書:
“那這本書……?”
“背景設定,規(guī)則說明,也是挑戰(zhàn)書。”
偵探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轉(zhuǎn)身離開了書店:“不用太在意,對方不會把關鍵的線索放在這么顯眼的地方。這也太侮辱人的智商了。”
國木田獨步默默地看著手中被評價為“太侮辱人智商”的書,悄悄地將它放下來,假裝自己之前根本沒有對它產(chǎn)生什么興趣。
“嗯,先不用出門。”
江戶川亂步咀嚼著食物,瞇著眼睛思考了片刻,很快就做出了決定:“這個時候,警方應該正在嘗試解決案件……我‘醒’來的時間是幾點?”
他突然問道。
國木田獨步看了眼手表,毫不猶豫地回答:“八點五十三分。”
“哦,那等會打個電話給警方,讓他們把橫濱最近一周的死亡案件都告訴我,截止時間就是這個。”
江戶川亂步說,同時蹦蹦跳跳地往窗戶前面走了幾步,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周圍,看上去對這個橫濱的一切頗為好奇。
“啊,對了!如果有之前就被我解決的殺人案,就不用再放上來了。主要是關注那些看上去像是意外死亡的案件。”
像是想起來了什么,正在打量周圍的江戶川亂步轉(zhuǎn)過頭,向正在嘗試著打電話的國木田獨步說道。
“好的。”國木田獨步答應了一聲,開始專心完成偵探下達的任務,在撥通電話之前,他還有些詫異地看了眼江戶川亂步。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名偵探對案件這么積極和上心的樣子,就像是渾身的斗志都昂揚起來了。
“看上去和橫濱一模一樣……是利用了小說本身的特性嗎?”他聽到了江戶川亂步帶著凝重色彩的自言自語。
國木田獨步感覺手心沁出了汗,手腕微微顫抖:這么嚴肅的感覺,難道是亂步先生都覺得棘手的案件?
然后,名偵探眼睛一亮:“那么顯而易見,和果子店的味道也絕對是一樣的!”
……好吧,看來昂揚的并不是斗志,凝重也根本不是因為案件。
國木田獨步松了口氣,很快便和接通電話的警方人員互相交流了起來,并且約定了在十五分鐘內(nèi)把所有的卷宗送到偵探社。
顯然,警察局也很樂意有偵探先生幫他們查漏補缺。反正江戶川亂步也不喜歡出風頭,要是真查出了什么大案,也是在為他們增加功績。
“事情解決了。”
掛斷電話,國木田看向邊上的江戶川亂步,有些猶豫地說道:“我們是先在這里等著,還是自己也找點相關的信息?”
“怎么樣都行,反正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如果只是搜集信息就可以解決的普通問題,對方才不會拿來侮辱人。”
江戶川亂步隨口說道,繼續(xù)吃著零食,滿臉都是不知道是在針對案件、還是在針對和果子店口味的沉思神色,看上去對目前的事情一點也不在意。
“而且待在這里久一點又不會出事。”他滿不在乎地說,“反正這個世界比我們那里的橫濱要安全好多,至少敦留在這里還是挺安全的。”
“可是太宰他還在外面。”國木田獨步按了按額角,露出有些焦慮的神色,“就算他的異能很特殊,但如果組合騰出手——”
“一般情況下太宰不會出事的,畢竟Q也在他邊上。”江戶川亂步說。
他趴在桌子上面,看著還沒有被人打開的大門,打了個哈欠,臉頰在桌面上滾來滾去。
“好無聊。”他抱怨道,“既然是挑戰(zhàn),這種吊胃口的橋段能不能少點啊?安排偵探去找案件真的太不合理了……”
國木田獨步默默地閉上了嘴。
但他還是有點擔心所謂“不一般的情況”:橫濱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光是之前救援事務員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使用觸手和組合異能者就很不對勁。
不像是中島敦的超自愈,他看上去就像是槍械根本沒有辦法對他造成傷害一樣。這種蹊蹺的感覺讓國木田獨步琢磨了很久,最后只能認為是這個異能還有什么隱藏的特性。
還有那個突然從天而降、裹著黑布、而且還滿口奇怪論調(diào)的奇怪生物:那也是個很難以解釋的家伙,而且有著能夠操控空氣這樣的異能。
就算是到了現(xiàn)在,國木田也不知道對方出手幫助時所說的,想要向偵探社索取的報酬到底是什么。
而且懸賞中島敦的還有另外兩個勢力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手,要是他們也在這個時候把目標放到了橫濱上面……
想到這里,國木田獨步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在內(nèi)心默默祈禱這回太宰治的運氣能稍微好一點了。
這個時候,福澤諭吉也打開了門,和里面的中島敦一起走了出來。守在門口的泉鏡花立刻轉(zhuǎn)頭看向他,跑過去拉住了對方的手。
本來還有點愁眉苦臉的中島敦在看到小姑娘眼中流露出的關心后笑了一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表示自己沒什么事。
“亂步。”福澤諭吉看向突然坐直了的偵探,“這次的案件需要多久來解決?”
“如果對方的確準備的是場有誠意的挑戰(zhàn),也遵守設立的規(guī)則的話,那在十二個小時之內(nèi)就能解決。”
江戶川亂步說,臉上也變成了認真的表情:“但他如果只是為了盡可能地困住我們,我也沒辦法保證出去的時間。”
在這句話說出口后,就連剛加入偵探社沒多久的中島敦都有些驚訝地看了過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位驕傲的名偵探,說出他也有自己不確定能否快速解決的案件。
那些和江戶川亂步相處過更久的人表情就更吃驚了。國木田獨步看樣子差點就把“怎么可能”給說出來。
江戶川亂步都沒有把握解決的案件,這簡直是沒有辦法想象的——就像在說,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完美殺人的方式一樣。
“具體怎么說?”福澤諭吉沉聲說道,在這種時候表現(xiàn)出了出人意料的冷靜。但顯而易見,他對這種不同尋常的情況,還有那位被丟下來的社員有點憂心。
“因為我們來到的是一本小說里的世界。”
江戶川亂步有些不太情愿地承認道:“雖然我覺得對方應該不會為了勝利,采取這么沒有檔次的手法啦,但偵探小說里確實存在著就算是名偵探也‘不可能解開’的謎題。”
“嗯。打個比方說,社長,你知道后期推理小說問題嗎?”
很顯然,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江戶川亂步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所謂的后期推理小說問題,可以簡單地理解為:你所有搜集到的信息都有可能是偽造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百分之百地判斷它的真假。”
“導致一個人死亡的原因可以用很多種方式來進行詮釋,不在場證明也可以被各種手段來偽造,嫌疑人的體態(tài)特征可以進行偽裝,兇犯的性格側(cè)寫可能遭到了誤導,犯罪痕跡有可能是兇手故意留下的誘餌,死亡甚至都可以是障眼法的一種,人類行兇的動機更是可以匪夷所思到無法想象。”
江戶川亂步扳著手指,一口氣說道:“而且你永遠無法判斷證人的口中到底有多少句謊言,哪些話是故意、無意還是受到了欺騙。在這樣的情況下,整個案件中進行的推理都是建立在隨時可以被推翻的信息上。”
“如果沒有絕對真實的基點,那么推理到底該如何進行呢?”
偵探社內(nèi)鴉雀無聲。
確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案件本身就會變成一團亂麻。而你甚至連麻線的頭尾都沒法搞清楚,就更不用說解決了。
對付這種案件,唯一的解決方法或許就是尋找到所有的線索,組合出所有的可能性,再選擇出最為合理、最為證據(jù)充分的一條。
但這種方法太笨拙了,就像是用暴力窮舉的方式來解開五位數(shù)密碼鎖,其中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警察在查案的過程中,采取的也往往是這種效率不高的做法。
但谷崎還是有些疑惑地問道:“可如果這樣的話,那為什么亂步先生平時在案發(fā)現(xiàn)場一站,就能夠在幾秒鐘之內(nèi)破解案件呢?”
“因為兇手都是笨蛋,他們偽裝的東西都錯漏百出,所以不需要那么復雜的思維方式,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解決了。”
偵探先生理直氣壯地說:“但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偵探小說不一樣:在小說里,就算是最小概率的事情也有可能會發(fā)生,就算最不可思議的巧合也可以構成案件的一環(huán)。作者甚至可以設置出一個人類史上獨一無二的罪犯。”
“更何況,還有異能力的存在。”
江戶川亂步歪了下腦袋,很是認真地說道:“社長,你覺得像我這樣的異能者,如果去犯罪的話,有多大的可能性會留下定罪的線索?”
“沒有可能。”
福澤諭吉的聲音愈發(fā)低沉,他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個偵探小說世界里,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麻煩:“就算有的痕跡你無法處理,也能將其混淆,或者遮掩過去。”
名偵探“嗯”了一聲,低下頭。
然后他說:“那像是Q那樣詛咒類型的異能者,如果沒有手掌印那樣明顯的標志物,也沒有撕開人偶這樣明顯的發(fā)動異能動作,我們又該怎么判斷死者是死于謀殺,還是突發(fā)性的瘋狂?”
“……沒有辦法。”
“人們總很喜歡說,凡是存在,必有痕跡。但事實上,人類現(xiàn)在依舊無法通過任何方法確認異能使用過的痕跡。”
江戶川亂步相當平靜地說。在這一點上,他并沒有為“偵探”這個職業(yè)挽回尊嚴的意思。
“一個人因為心臟病而死去了,這是某個異能者的驚嚇?某個即死異能的效果?某種潛移默化的異能影響?還是某個異能的副作用?在異能的參與下,可能性變得太多。
“更為重要的是,異能的效果和產(chǎn)生都是隨機性的。我們很難知道一個人是否是異能者,到底擁有什么樣的異能。也許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讓所有犯罪證據(jù)都消失的異能,或者讓人失去判斷能力的異能也不一定。”
“聽起來好可怕……”
中島敦小聲地說道。
雖然這些都是最麻煩、最不同尋常的情況,但創(chuàng)作這本小說的畢竟是敵人,指望敵人發(fā)善心顯然是不太現(xiàn)實的事情。
倒不如說,如果對方是真的想要困住他們,這種情況反而很有可能會發(fā)生。
“但你能解決,不是嗎?”福澤諭吉突然開口說道,他看著面前的孩子,似乎有那么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在眼中閃過。
“那當然了!”
江戶川亂步抬起頭,露出得意和驕傲的表情:“畢竟我可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有著看穿真相異能的偵探!”
“嗯,很厲害。”
“那當然了,大家只要乖乖地按照我說的話做,這種案件輕輕松松就可以解決!反正發(fā)起挑戰(zhàn)的人也不過是手下敗將什么的,再打敗一次很容易的啦。”
中島敦欲言又止。
——不是,亂步先生,你清醒一點。你根本就沒有異能力啊!
第050章 并引以為豪,放聲大笑
“……
所有人都知道, E先生是一位忙碌的偵探。
今天也是這樣。
在接到警方的通知后,這位先生就立刻趕到了現(xiàn)場。死者看上去是因為高空墜物而死的,頭顱旁邊還有著破碎的花盆。
‘看上去像是巧合。’帶他來到現(xiàn)場的警察這么說, ‘監(jiān)控已經(jīng)確認了, 這段時間里那個拜訪花盆的房間根本沒有人。’
這是個熟悉的案件。E先生盯著死者的臉,突然想起來今天早上在報紙內(nèi)讀到的內(nèi)容:里面的偵探同樣遇到了這起案件,并且把它當成純粹的意外結案。事實證明,他出了錯。
‘這也許不是一起意外。里面存在著兇手故意設計的成分。’他說,‘方便讓我仔細地觀察一下那個放著花盆的陽臺嗎?’
‘請不要破壞現(xiàn)場。’警察說,然后就帶著對方前往了陽臺。”
“在主人離開房間后, 沒有人來過這里。”江戶川亂步剛剛走進陽臺, 就如是篤定地說道。
他在狹小的陽臺上走了一圈,往兩側(cè)看去:
在這種狹小的公寓, 不同住戶的陽臺幾乎都擠到了一起, 甚至還有急救的消防梯子,允許從這一層的陽臺爬到另外一層。
“有沒有可能是異能的效果?比如說隔空產(chǎn)生某種能推動花盆的力量。”
中島敦有些緊張地說道。
在江戶川亂步解釋了這次案件的麻煩性后, 他就一直是這種疑神疑鬼的狀態(tài), 覺得自己遇到的任何東西都有可能是敵人的陷阱。
“笨蛋。”
江戶川亂步轉(zhuǎn)頭瞥了眼中島敦,懶洋洋地說道:“我之前在偵探社說的那些情況, 實際上都是幾乎不可能發(fā)生的啦。”
“欸?!”小老虎發(fā)出了震驚的聲音。
“雖然我說過的那些情況的確很棘手,但那是耍賴的家伙才會設置的場景。而這個手下敗將是想要再挑戰(zhàn)我一回。所以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用擔心。”
江戶川亂步彎下身子, 在原來放置著花盆的位置和陽臺上種植的植物上多看了幾眼, 口中隨隨便便地解釋著:“在這次的案件里,他是不可以作弊的。”
中島敦發(fā)出小小的懷疑聲音:
“真的不可以嗎?”
“因為作弊沒有意義。”
抱著劍的泉鏡花突然開口說道, 小姑娘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認真:“如果游戲的規(guī)則就是不公平的, 那么勝利也沒有價值。”
“沒錯,只能靠作弊來取得勝利的笨蛋, 才不配當世界第一名偵探的對手呢!但就算是這樣他也贏不了的。這個世界上或許不存在著完美的推理,但也沒有完美的推理小說作者。”
“但看在過去的比賽里,我對他印象還算不錯的份上,就先按他守規(guī)矩的思路思考好了。”
江戶川亂步直起身子,兩只手叉著腰,有些得意地說道:“所以,在這里,世界第一的名偵探要宣布這個案件的第一個原則!”
中島敦下意識地掏出國木田獨步塞給他的筆記本,準備開始記筆記。
“第一,案件中不會出現(xiàn)未知的異能者。什么可以通過因果律殺人的異能,什么產(chǎn)生幻覺的異能,什么控制他人行動的異能,什么可以穿越時間的異能。給我通通忘掉!”
“因為異能者這個要素的引入,會讓案件變得無限地復雜化嗎?”中島敦飛快地在上面記錄下來,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是啊,異能者就是很麻煩的東西。”
江戶川亂步理直氣壯地說,似乎是想起來了曾經(jīng)接觸過的異能案件,聲音里還多出了濃濃的抱怨味道:
“所有出現(xiàn)異能者的偵探小說,絕對都是最最無聊的那一種,只有那些自己都沒有辦法填補邏輯漏洞,只能依靠機械降神來強行解決迷題的廢物作者才能寫出來。”
“簡直和常識題一樣無聊嘛。如果那個家伙稍微有點智力的話,就不會使用這樣無趣的手段。就算是語言陷阱和敘述詭計,也要比異能者要有意思得多。”
根本懶得記常識的偵探先生如是補充。
好像確實是這樣的……
中島敦有些汗流浹背,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新的問題。
“所以這個原則應該還有一條,就是案件只會發(fā)生在偵探無法阻止的時間段。”
他問道:“亂步先生之前說的,只用看‘醒’之前發(fā)生的案件應該也屬于這個范疇吧?”
“如果案件能夠被偵探阻止,那么就根本不存在所謂的解密了。這種投機取巧的做法肯定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
江戶川亂步滿不在乎地說道:“所以案件必須要在偵探參與之前就成為定局才行。接下來去下一個我標記出來的案件位置,我已經(jīng)找到這里所有有價值的線索了。”
“好、好的!”
中島敦停下了記筆記的動作,趕緊跑在前面帶路。同時,他也對旁邊的泉鏡花小聲地說道:“不管多少次看亂步先生解決案件,都覺得這種幾秒內(nèi)就能分析出線索的能力好厲害。”
小姑娘也很嚴肅地點著頭。
雖然知道這并不是異能力,但每次看到的時候,都會覺得這像是只有異能才能做到的奇跡。別的不說,對于普通人來說,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把陽臺所有的細節(jié)看一遍也不夠吧。
接下來那個案件的發(fā)生地點也不太遠,案件發(fā)生的時間就在這起案件的兩個小時前。因為這條路上過于擁擠,所以沒有打車,中島敦在路上一邊走,一邊念著上面的具體信息。
“死者是一位女士。她的死因是墜落時頭部著地。”
他說:“根據(jù)現(xiàn)場來看,應該是失足跌落。看上去是一起意外。”
江戶川亂步對此只是“哦”了一聲,咬著嘴里的棒棒糖,專心致志地看著周圍。
中島敦也跟著看向旁邊。
此時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紅綠燈前,道路上的人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看上去也都沒有什么異樣。
如果非要說不對勁的地方……有位站在路口的小姐沒有牽繩子,而是把貓抱在了懷里,像是在等著什么?不過除了那只貓的表情不太開心以外,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對的吧?
泉鏡花也看了過去,她的注意力則顯然都是在貓咪身上。那是一只純黑的貓,和它的主人一樣,身上穿著漂亮的衣服,各種各樣的飾品在陽光下面閃著光。
她并且用手指碰了碰玻璃,似乎是從這只貓的身上想到了河馬,很想摸摸那只慵懶華美的貓咪的腦袋。
“對了,亂步先生其實是知道把我們拉入這個世界的異能者是誰嗎?總感覺在提起的時候很熟悉的樣子。”
中島敦看了好一會兒,實在想不出這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想起來了另一件事,于是有些好奇地問道。
“?”
江戶川亂步有些茫然地轉(zhuǎn)過頭。在思考片刻后,這位名偵探用那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道:“好像是在六年前的偵探比賽上遇到的吧。具體記不清了,但應該是個陰沉沉的家伙。”
“記憶里好像連那家伙的臉都看不清楚,這么想好像也有點嚇人誒。”
“……呃,連臉都看不清?”中島敦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露出那種懷疑人生的表情。
等等,這個描述真的是在說偵探,而不是什么變態(tài)殺人犯或者怪談之類的東西嗎?聽上去真的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無臉男這種都市傳說啊!
“綠燈亮了。”
泉鏡花輕聲地開口。
在經(jīng)過這個紅綠燈后,距離事件發(fā)生的地點就不算太遠了。中島敦翻著手機之前拍下的信息照片,按照之前得到的信息來到一棟樓下。
這里的血跡還沒有完全被清理干凈,還有很多無所事事的人在旁邊竊竊私語。江戶川亂步只是看了一眼,就表示要到死者的公寓去。
“這里沒什么好說。”他說,“只能看出來這個人是因為想要拿外面的某件東西而主動依靠上欄桿的。而且不是在經(jīng)過考慮后選擇拿下來,而是下意識地伸手。”
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中島敦默默地想,但還是走到前面帶路,同時非常懷念太宰治:如果太宰先生也在的話,至少能為面前的推理解釋幾句。
房間的位置在三樓。在有鑰匙的情況下,房門很輕松就被推了開來,露出里面狹小的玄關。逼仄的道路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這個味道……”中島敦愣了一下。
也就是在開門的那一刻,泉鏡花立刻把懷里的劍拔出了半截,臉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有血腥味,整個房間都是。”她說。
“哦,這個正常。”江戶川亂步只是看了眼,然后便一點也不在意地走了進去,“死者在兩三點鐘的時候殺了個人而已。”
“啊?”中島敦立刻轉(zhuǎn)過頭,“所以死者就是這次案件的兇手嗎?”
“阿嚏!我們要找的兇手不是她。”
江戶川亂步在各個房間里面逛了一圈,最后被廁所里的香薰味道熏得打了個噴嚏:“她在陽臺上急著拿的就是和案件有關的東西。當時她想要打開陽臺的門通風。”
“然后有人出現(xiàn)了?”中島敦撓撓腦袋,努力讓自己跟上思路。
“不,不是人。”
江戶川亂步瞇著眼睛,快速地否認道。
這位偵探走到陽臺上,踮著腳往頭頂?shù)奈恢每戳丝矗坪踝詈蟠_認了什么。
“現(xiàn)在只需要去最后一個地方,就可以解決這次的案件了。”他有些輕松愉快地說道,“雖然是沒有什么難度的簡單案件,但挺有意思的——六年不見,那家伙還是挺有進步的嘛。”
這么快就能夠解決了嗎!
中島敦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準則三,只要搞清楚作者的想法和他所故意設置的難點,那么無論是多么困難的案件,至少都已經(jīng)解決了一半。”
名偵探走回客廳,跳到沙發(fā)上面,推了推自己的帽子,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既然是想要贏名偵探,那么一定會拿出最精巧的謎題。而這些一共就那么幾種。”
江戶川亂步嫻熟地說道:
“在排除掉異能犯罪后,剩下來的無非就是機械道具殺人,物理規(guī)則殺人,日常物件殺人,心理暗示殺人,環(huán)境暗示殺人,動物殺人,密語與密碼破解,遠距離殺人,交換殺人,分飾多角殺人,偽裝偵探,偽裝意外,偽裝他殺,偽裝死亡,雙建筑詭計,時刻表詭計,視錯覺詭計,敘述性詭計,正當防衛(wèi)類詭計,尸體調(diào)換,案件嵌套,色盲陷阱,不在場證明,密室謎題,兇手和尸體的消失謎題,藏葉于林,死者來信,謬論誤導,虛假時間,特殊病癥犯罪,超規(guī)模犯罪,輿論操控犯罪……”
中島敦和泉鏡花一臉呆地看著正在侃侃而談的江戶川亂步,感覺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對這段話的理解能力。
不愧是破解了上千起案件的亂步先生,感覺對這些東西已經(jīng)無比熟練了……
“總之,把這些耳熟能詳?shù)脑幱嬙谀X海里面稍微回憶一下,再和現(xiàn)在的情況進行對比,就能知道作者大概的意圖和案件設計思路了。”
江戶川亂步一口氣說完,看著面前兩個人大為震撼的表情,得意地開口:“雖然聽上去很困難,但對于名偵探來說,辨認出來只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哦。”
“在這起案件里,死者的死亡時間、死亡原因、死亡地點和死亡本身都是毫無疑問的。唯一算得上一點小麻煩的就是兇手本身,還有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讓死者如其所愿地死去。”
那么結果就很明顯了:“也就是說,這只能是涉及到犯罪手法和犯罪者的詭計。”
好厲害。
中島敦看著江戶川亂步,一臉高山仰止的表情,然后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應該在這個時候記點什么,于是立刻拿出本子,開始奮筆疾書。
“所以亂步先生,接下來我們?nèi)サ淖詈笠粋地方在哪里?”
一邊記,他一邊問道。
“原來的地方啊。”
江戶川亂步理直氣壯地說:“就是我們來的那個地方。”
“咦?”
“是剛剛在紅綠燈處走過去的那個女人嗎?”
泉鏡花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咦咦?”
“也不算錯。這個時候她應該不在家,我們?nèi)枂査泥従印!?br />
江戶川亂步從沙發(fā)上面跳下來,有些不太信任地嘟噥道:“把這種事情交給警察不靠譜,警察大叔們雖然很努力,但平時就已經(jīng)很廢物了,也不知道在這里到底能廢物成什么樣子……”
突然有點同情警官們。
中島敦這么想,和旁邊的泉鏡花悄悄對視了一眼,然后看到小姑娘沉思了片刻,果斷地點了點頭,顯得很贊同江戶川亂步的話。
所以鏡花你為什么也覺得警官很廢物啊!
這下真的很同情警官先生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