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瞧瞧這沒心沒肺的家伙
“警察站在陽臺上, 對旁邊的E先生說：‘考慮到陽臺通往客廳的門從內部被鎖上了，那個打翻花盆的人，應該是從旁邊的陽臺上過來, 完成了這番行為后又立刻逃之夭夭的。’
‘什么？’E先生很驚訝, ‘雖然當時沒有起很大的風，但我也不覺得這是人為打翻的。請想一下，如果您在路上看到一個人被高空墜物砸死，下意識的反應會是什么樣？’
‘先看那個被砸死的人，然后往上面看，尋找掉落物的來源……’警察回答道, 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說, 干下這件事的兇手必須在所有人完成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前立刻從陽臺上逃走，才能讓大家不發現他的蹤影。而唯一的路線就是旁邊的陽臺。要完成這一系列動作, 需要超乎尋常的敏捷。’
E偵探強調道：‘我希望您能關注到這一點：超乎尋常的敏捷, 甚至是人類很難擁有的敏捷和平衡能力。’”
“所以，到底是怎么判斷出來, 那位小姐就是我們要找的人呢？”
在前往最初的案發地點的時候, 中島敦有些好奇地詢問著同樣看出來了關鍵人員的泉鏡花。
小姑娘歪了一下腦袋，似乎對中島敦問出這樣的問題感到很意外, 于是十分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其中的言外之意。
最后，她眨巴兩下眼睛, 說出了最樸實無華的回答：“猜的。”
“誒？”
小姑娘換了個歪腦袋的方向, 語氣很認真：
“因為亂步先生在路上特別關注的人只有她一個。我能感覺到。”
作為前任殺手，或許她沒有江戶川亂步那么敏銳, 但觀察周圍發生的事情, 以及人們的眼神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中島敦之前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他稍微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把小姑娘的腦袋, 發自內心地說道：“果然鏡花也好厲害。”
“？”泉鏡花抬頭懵懵地看著中島敦，頭頂的呆毛都被壓得趴下來了，像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表現有什么值得夸獎的地方。
“嗯嗯，沒錯。雖然肯定沒有名偵探這么天才，但也還算是勉勉強強啦。”江戶川亂步也把腦袋湊了過來，很是驕傲地說，“我判斷的依據可是很簡單的哦。”
“所以依據是什么呢？”
中島敦很配合地問，同時拿起了筆。
“哼哼，這就是名偵探為此次案件擬定的第四條準則了。”
亂步從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咬在嘴里，伸出四根手指，含糊不清地說：“準則四，真正的罪犯必然會出現在故事情節里！”
“不管是作為背景無意間提到的也好，分批次出現的也好，簡單一筆帶過的也好，作為死者或者路人或者嫌疑人或者偵探出現的也好……”
亂步信誓旦旦地說道：“犯人的存在必然會被偵探所知曉，不會出現現實中最常見的‘兇手是偵探根本不知道的人’這樣的事情。而她就是目前為止，唯一符合這個條件的人。”
——前提是排除掉偵探社的其他成員。
聽起來很有道理。
中島敦沉思著點了點頭。
如果偵探小說里的最終犯人在前面的內容甚至連一個名字都沒有，肯定會被憤怒的推理小說迷們罵的吧？
所以在這場為江戶川亂步而設計的游戲里，江戶川亂步注定會遇到、或者知道那位犯人的部分信息。
但……為什么會是那位小姐呢？為什么她是“注定”會被江戶川亂步所知道的人呢？
“因為她今天會去偵探社委托嗎？”中島敦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了這個答案。
在他看來，是這個的可能性不低：畢竟到時候就算亂步出門不在，回到偵探社時也會聽說這位小姐的消息。
“不可能啦！這種手段也太笨拙了，用來當迷惑偵探的障眼法還差不多。”
江戶川亂步雙手環抱，搖了搖頭，眼神就像是在看扶不上墻的超級無敵大笨蛋：“很簡單，因為她在那里等人啊。”
“誒？”中島敦回憶起那位小姐。當時對方站在路口的位置一動不動，確實是等人的樣子。
“她約了人在九點半的時候見面。但因為紅綠燈的設計問題，這條街區在九點多鐘一直都很擁堵。再加上這條街上現在還出現了命案，交通堵塞就變得更加嚴重。”
江戶川亂步往旁邊看了眼，此時的車流量依舊很大，公交車正在緩慢地挪動著位置：“所以她等的人遲到了。如果我們是坐車，就會因為被卡在紅綠燈的位置而看到她。如果我們是走路的話，也必須要在路口與她擦肩而過才行。”
而且她還不能進旁邊的咖啡店歇息，因為她這次出門還帶了貓：在正規餐飲行業里，這種寵物是不能進去的。
中島敦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但他還有別的沒法理解的地方，有些疑惑地問道：
“可她約的人也不可能永遠遲到下去，而且如果等的時間太久的話，在打電話確認后，她是會放棄繼續等下去的吧？又或者我們來的時間太早了，以至于她根本沒有來。”
不管怎么樣，都感覺要是走得晚了一點或早一點，或者沒有選擇前往下個案件的地點，他們就沒有辦法在十字路口看到她了……
“完全錯誤的思路！”
江戶川亂步叉著腰說：“實際上只要稍微想一想對應的時間，就能輕而易舉地明白了。不過嘛，看在大家都是笨蛋的份上，就算是敦猜不出來也沒有關系。”
時間嗎？
中島敦感覺自己終于把握到了什么線索，他把自己知道的那幾個時間試探性地組合到一起，然后發現好像真的有什么眉目。
“命案發生在八點四十一分，而亂步先生是在本地時間八點五十三分來到了這個世界。就算是立刻確定了發生的地點，因為堵車，來到這里也需要半個小時左右。”
中島敦回憶著前來這里的路：從偵探社來到命案現場的路線同樣會路過那個紅綠燈路口，而命案所發生的地方距離這個路口大概需要經過十五分鐘的堵車。與之相對的是，如果是簡單的步行，那只需要七八分鐘。
他努力分析著：“嗯，那位小姐是抱著貓出門的，而且住在周圍，熟悉這里慣例的擁擠，更有可能采取步行的方式。也就是說，如果對方正好在九點左右出門的話，剛好能與偵探在路口遇到？”
江戶川亂步“嗯哼”了一聲。
“重點不在于來的時候能不能看到。”
他說：“正因為是住在這里，所以她肯定知道附近有多擁擠，是不會提前半個小時出門的。在發生命案后，她也一定會明白，道路肯定會變得更加難以通行。”
“所以她打了電話。”
泉鏡花也加入了討論。雖然是在猜測，小姑娘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陳述事實：“她問了自己的朋友能不能按時抵達地點，發現對方被堵在路上后，她還會推遲自己的出發時間。”
“所以她大概是在九點半出的門，與我們的到達幾乎就是前后腳！”
中島敦恍然大悟：“所以不存在‘太快解決了案件，因而沒能遇到’的情景，但如果我們去得太晚了，或者沒去那個路口呢？”
畢竟就算亂步先生很厲害，但平時解決案件時也會發生“不想解決了，好無聊，我想要去街對面的甜點店”之類的意外事件。
“你在想什么，這根本就不存在的好吧？”
本來還走在前面的江戶川亂步立刻轉頭，露出嫌棄的眼神：
“我可是名偵探誒！這可是社長交給我的任務！怎么會在工作的時候摸魚，或者拖著時間不解決！對方當然只需要考慮我‘一秒鐘就找出所有線索，前往下一個探索點’的可能性啊！”
好、好像也是哦。
中島敦撓著腦袋，尷尬地笑了一下。
不過還有一個疑問他沒有說出口，也不怎么敢說：主要是現在的亂步先生有些氣鼓鼓的，像是一只在太陽底下發酵了的綠眼睛貓咪。
但泉鏡花說了。
“可當時，亂步先生是先觀察了她，然后才意識到了她是在等人，從而才推理出了這些結論吧？”
小姑娘眨了下眼睛，用平靜中透著難得好奇的語氣詢問道：“為什么會觀察她呢？”
明明在來的路上，亂步先生更關注的顯然是這個路口邊上放的飲料售賣機。
“因為貓。”
江戶川亂步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中島敦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然后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不是在夢里，被那群貓咪們圍著，不用“承認”自己也是貓。
偵探明顯注意到了他的這個動作，表情有些古，但還是繼續說道：“嗯……很顯然，那個陽臺在主人離開后并沒有人類留下的痕跡。所以能夠讓花盆掉落在地面上的也就只有道具、自然現象和非人類生物了吧？”
“但我看了一圈，周圍并沒有找到能夠做到類似功能的道具。而且當時也沒有出現特別猛烈的風，這一點可以從其他盆栽的狀態看出來。”
如果真有風能吹飛滿是泥土的花盆，那些蘭花盆栽的葉子也會出現明顯的傾向才對。
“所以是貓干的？”中島敦問道。
“也有可能是鴉類。”
江戶川亂步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看法：“渡鴉的力量也的確大到了可以把花盆推下去的地步。而且那里動物留下的痕跡太多了，這兩種動物都在這里光顧過。”
但不管怎么說，在嫌疑動物很有可能是貓的情況下，看到一個抱著黑貓的少女，總是很難不稍微在意一下的。
正在幾個人聊著案件時，最初那棟發生命案的樓已經到了。
尸體已經被警察運走，但碎裂的花盆依舊孤零零地躺倒在地板上。
在尸體的旁邊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他戴著一副圓框眼鏡，抬頭看著樓上花盆掉落下來的位置，看上去很是認真，但臉色是肉眼可見的憔悴——光是看看黑眼圈，中島敦都能推理出來他至少一周沒睡個好覺了。
一行人的到來明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位從頭到尾都散發著虛弱氣息的男人轉過身，朝他們苦笑了一下。
“偵探社的諸位嗎？我是來幫忙的。”他說，“我是坂口安吾，異能力是……”
江戶川亂步瞇著眼睛，打斷了對方的話：
“你認識太宰治？”
中島敦直覺到自己好像又能聽到新的前輩們八卦了。
對面很明顯地沉默了下來。有時候，這種沉默就是默認。
“是。”坂口安吾說，“曾經算是認識。”
然后他飛快地轉移了話題，似乎不想在這個方面多聊，直截了當地說道：“把花盆推下來的是一只貓。現在是不是可以直接當成意外了？還是說，我們要審問一下貓的主人？”
江戶川亂步默默地盯著他。
那種表情，大概就像是你距離結局只有一步之遙，但莫名其妙地被靠修改器通關的玩家劇透了時露出的表情一樣。但相比較起來，其中又多出了幾分“果然是笨蛋”的嫌棄。
……嗯，如果要更準確的形容，大概是就像你正在準備一周目全成就通關，結果不僅被修改器玩家劇透了，還發現了對方用修改器玩出來的結局不是完美結局。
“還有一些內容需要確定。”江戶川亂步說，“我要問這里的人一些事情，而且這并不是唯一的案件，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那個案件。”
坂口安吾推了下眼鏡，臉上浮現出明顯的驚訝神情，活像是個發現自己竟然漏了個重要隱藏關卡的玩家。
“需要我去那邊看一眼嗎？”他問。
“沒必要啦。”
偵探先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對方：“而且可以看到過去的異能力又不是萬能的。如果真的什么都能解決，那位有著‘兇手注定會被殺死’異能的偵探就不會被你們喊去破解案件了。”
這倒是……
坂口安吾發出一聲嘆息，點了點頭，只是臉上依舊帶著憂慮的神色。
大概是因為太宰先生。
中島敦這樣想著：大家好像都很擔心他一個人面對組合。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對此倒是沒有太多的擔憂。大概是因為知道那群嘴硬心軟、領地意識極強的貓們肯定會做些什么吧。
橫濱可是有一只聽起來超級厲害的魔鬼誒，而且其他的貓咪們也感覺超級厲害……似乎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但這個理由肯定不能和別人說，主要是說了別人也不會相信。
然后就是例行的詢問環節。那位穿著亮閃閃的小姐和她亮閃閃的貓理所應當地在這棟樓里受到了相當多的關注，幾乎每個人都對此稍微有點印象。
“她家的貓很可愛。”一位剛來到這里不久的女士說，“不過有一點比較令人苦惱啦：那只貓不是鎖在家里的，而是到處跑來跑去，有時候甚至會鉆到我們家里來。突然發現家里多了一雙眼睛，真的有點嚇人呢。”
其余人的說法也大同小異。
他們覺得那位養貓的小姐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只是有些太過寵溺自己家的貓了。可那只隨意亂竄的貓著實給大家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就算有人對此表達了不滿，那位小姐還是我行我素，完全不在乎這件事情。而且她似乎還在這方面有點記仇，如果在她面前提這件事，甚至還會被嘲笑。
“而且那戶人家。”
被問到的一個老人看了看上方，明顯指的就是掉落了一個花盆的那個公寓：“因為就在她的隔壁，所以那只黑貓經常會跳到他的窗臺上，然后糟蹋那些花花草草什么的。那個主人都生氣了很久。”
如果從動機上來分析，整件事情好像變得更加復雜了。中島敦記錄下這些話，在心里想著。
他倒也不是用這些的記錄作為破案輔助——江戶川亂步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他只是用來梳理自己的思路而已。
“那只貓很喜歡搗亂？”
江戶川亂步問道。
“確實是一只比較調皮的貓，不過它也不會抓人或者傷人。”對方好奇地問，“主要是在玩耍的時候太沒有分寸了，經常會搞出一些破壞。不過這個對案件有用嗎？”
“有用。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白了。”
江戶川亂步轉過身來：“這次的案件已經全部解決，只差被偵探宣布出來了。在此事先說明一下，除了我之外的人如果先知道了答案，是可以主動提前離開的。需要我先告訴你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偵探綠色的眼睛很是意有所指地看著坂口安吾，似乎相當好奇對方給出的回答。
“不。”坂口安吾有些僵硬地搖了搖頭，“我并不是戰斗類人員，現在提前回去也沒有什么用處。不過你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因為是給我的挑戰書，所以當然要我正式填寫出答案，這個挑戰才算是完成啊。”
江戶川亂步理所應當地說，然后又多看了坂口安吾身上“非常明顯”的幾根玳瑁色貓毛，目光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嫌棄：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別人提前找出答案可以離開，那是因為知道答案的家伙已經來找過你幾次了，不過你根本就沒聽懂……就算是在不靠譜的笨蛋大人里，這也絕對算是笨蛋了吧！”
“啊？”
坂口安吾發出了茫然的聲音，很顯然并沒有想出來那個知道答案的家伙到底是誰。
但中島敦不一樣，他福至心靈地從坂口安吾想到了太宰治，然后又想到了那只玳瑁貓，接著把這次的案件和貓有關結合在一起，最后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誒，所以原來那些貓也來過了嗎？而且還解決了這次案件，又回到了現實里？
不過對于他們來說，破解這個案件好像也不算難。因為他們自己就是貓，可以從貓的口中得知事件的真相。
“其實這次案件的并不復雜。兇手就是那只貓，但并不是眼前的這起案件。”
亂步沒有管明顯陷入了自我懷疑狀態的坂口安吾，而是自顧自地說道：“貓所犯下的，是發生在六點多鐘的那起墜樓案。”
第052章 這才是貓！
“‘既然如此, 看來這個案件就是這戶人家對他的鄰居平時就多有怨言，所以利用了聲音裝置對貓進行驚嚇，故意讓貓打翻了花盆。’警察聽完了E先生的分析, 這樣總結道。
‘確實如此, 你們還是把事情想得太過于簡單了。’E先生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偵探社了。’
……
今天就這樣平靜地結束了。在靠近深夜的時候，洗漱完的E先生想。
他有一句話沒有和警察說：自己之所以認為這是蓄謀殺人，是因為故事里的偵探得出了這只是場意外的結論，并且失敗了, 不得不繼續面對下一輪的循環。
排除掉本就微小的謀殺可能性, 也只有貓無意間做出的行為可能性更大一點。
這樣想著，他躺在床上, 進入了安詳的睡夢當中。夢里有許許多多模糊不清的細節, 但他并沒有因此產生困惑。第二天醒來時，E先生只覺得這又是尋常又完美的一天。
他從門口的郵箱取下報紙, 打算在吃早飯的時候順便看一眼上面的內容, 同時注意到了，今天報紙上面似乎刊登了一篇偵探小說……”
“這并不是個有多復雜的案件。”
江戶川亂步如是說：“只是利用慣性思維的誤區, 它本身被設置了太多的干擾項。而其中最大的干擾項，就是那本在這里傳遍了的偵探小說本身。”
“因為小說中‘讀者進入了故事內部破案’的內容, 大家都能看得出來是在暗示現在的情況, 所以下意識把它當成了這場偵探游戲的提醒……”
坂口安吾摘下眼鏡，按了按額角, 有氣無力地說：“但實際上, 墜落花盆案雖然確實和真正要破解的案件有所關系，卻并不是真正要被解決的案件么？”
怪不得亂步先生說這本書沒有必要看。
中島敦默默地挪開了視線：就像是路邊的算命先生一樣, 當這本書前面的內容完美描述了他們目前的現狀后，就會讓人也逐漸開始相信這本書做出的“預言”，并不由自主地跟著書上面的內容展開行動。
“嗯哼。”
江戶川亂步昂著腦袋，抱著胸：“這下就必須要提到名偵探的本次破案準則五了——”
“當偵探小說家非常明顯地給出了關鍵線索時，永遠要抱有‘他在說謊’的警惕心。”
非常簡單的思路：當你想要挑戰世界第一名偵探時，最好還是把那些關鍵線索藏好。最好通過誤導之類的手段把它以最不起眼的形式，放在偵探容易忽略不計的地方。
否則被一眼看出案件所謂的“真相”，那也是活該的事情。
“好歹也是有資格輸在我手上的對手，而且還給我留下了那么深的印象，怎么說都不可能犯這種錯誤才對。”偵探用帶著幾分驕傲和自負的語氣這么說，“太笨啦！”
坂口安吾無奈地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這點：他們確實是太過先入為主，再加上事態焦急，下意識地就跟著出現在面前的“新手指南”走了，完全沒有想到書是在誤導他們的可能性。
——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們對這次的對手沒有半點的了解。就連通過揭露案件真相來回歸現實也是從這本書里猜出來的。
“然后就是第二個利用思維慣性制造的障眼法：在人們的腦海里，動物殺人事件往往是出于意外。”
江戶川亂步發出不屑地哼笑聲：“在普通人看來，它們并沒有殺害人類的動機，本身的智力也不足以支持蓄意謀殺。但實際上，別的不說，記仇的動物在我們身邊其實并不陌生。”
東京的烏鴉會成群結隊地對傷害它們的人進行報復，被捉弄的狗會在看到惡作劇者時吠吠狂叫，有的貓會因為人類冒犯的言語而生氣。至少在這個世界，這些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例子。
“許多動物并不是像人類一樣只有本能，它們存在著娛樂活動，也存在著報復行為。而自然界的捕獵、爭奪地盤和人類的謀殺一樣，都是需要策略、耐心、力量和運氣互相配合的活動。”
江戶川亂步說：“考慮到這一點，我們就可以掙脫出‘意外’或者‘受到人類指使’的角度，從貓的視角出發來觀察這個問題。”
在理清楚了這兩個難點后，中島敦也感覺思路變得開闊了起來。結合著前面江戶川亂步所說的那些內容，他皺著眉分析了下去：
“之前我們問過，那只黑貓是被放養的，性格很喜歡搗亂、但并不怕人。鑒于那位墜樓的女士生前是一位殺人犯，可以看出來她的性格并不算很好。如果在家里發現了一只搗亂的貓，說不定就會在憤怒之下，抓住進行虐待……”
坂口安吾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來了今天這附近好像確實出了一起墜樓事件，但——
“死者還是個殺人犯？”他有些驚訝地開口。
泉鏡花“嗯”了聲。
“房間里有血腥味，到處都是。”小姑娘表情嚴肅地補充了一句。
坂口安吾的表情逐漸變得懷疑：“但如果真的很明顯的話，警方也肯定能發現有什么不對勁的。做個魯米諾也沒有那么麻煩。”
中島敦連忙咳嗽了幾聲，站在了泉鏡花的面前，為小姑娘解釋道：“其實房間里的血腥味也沒有那么夸張啦，再加上警員接觸過了樓下的尸體，一時間對這種比較淡的味道不太敏感。還有那個啥……”
他絞盡腦汁了一番，最后把當時福澤社長為泉鏡花身份做掩飾時用的說法搬了出來：“而且作為社長的孫女，在這方面比常人敏銳一點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坂口安吾：“嗯……嗯？”
坂口安吾一時間都沒有繼續追問下來的心思了，只是十分震驚地想到：等等，福澤社長明明才四十五歲，原來就已經到有孫女的年紀了嗎？
江戶川亂步默默地啃著從口袋里拿出來的曲奇餅干，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坂口安吾臉上的空白表情：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偵探臉上的表情也和他差不多。
到現在，這位名偵探還是堅定不移地認為，社長肯定是被鏡花那對貓貓眼給迷惑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雖然偵探本人也是被小姑娘圓溜溜眼睛迷惑住的人之一就是了。
“呃，目前的情況我也了解了。”
坂口安吾大概過了好幾秒才緩過神來。他有些震撼地扶了下滑到鼻梁上的眼鏡，繼續說起剛才的話題：“大概就是他殺人和處理尸體的過程中因為血腥味而引起了在附近閑逛的貓的注意，然后貓趁他離開來到了他家。”
“本來，貓或許只是打算在房間里面搞破壞而已。但死者回到家中，可能是發現貓身上沾有受害者的血跡……或者只是單純對貓發泄殺人后的恐懼和憤怒，總之他開始嘗試抓到、甚至殺死這只貓。最后這只憤怒的貓把受害者帶到了陽臺上面，大概是躲在了高架子上。”
中島敦補充道：“然后在他爬上梯子時，貓對他進行了攻擊。在慌亂之下，他從陽臺上掉了下來。”
“補充一點，這只貓和那位屋主早就有所仇怨了。貓在這個過程中應該是被砸到了腿。之所以貓在房間里沾的血腥味沒有被鏡花發現，是因為那位小姐出門前噴了太多香水。”
江戶川亂步打了個哈欠，勉為其難地表達了認可：“差不多就是這樣啦。”
泉鏡花肅穆地點頭，露出了對香水味道有點不太喜歡的表情。
這樣一來，這場有關于貓的報復就變得很清晰了。于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故也變得有跡可循了起來。
“貓在報復成功后繼續在外面，然后去了這里的陽臺。”小姑娘嚴肅地說道，“陽臺種了很多麥草，有的貓很喜歡吃。”
泉鏡花最近研究了一些有關于貓的事情，甚至思考過自己要不要種一盆這樣的麥草，好請那些上門的貓咪們嘗嘗味道。只不過一直都沒有實踐的時間。
“然后貓的主人在房間里喊了一聲貓。她今天要和貓一起出門，在此之前需要對貓和自己都打扮一番。”
偵探先生公布了整個事件最后的過程：“貓從陽臺上跳了回去，中途因為受傷，沒有像以前一樣順利，而是不慎撞到了花盆。然后這位先生不幸地剛好從下面路過……就是這么簡單。”
中島敦若有所悟——所以他們看到的是那位小姐抱著自己的貓等人的場景。
對于那么喜歡和寵溺自家貓的人來說，發現自己貓腿腳有點跛后，肯定是會擔心，不讓它站在旁邊陪自己的。
那么，看來這件事已經算是解決了？
他看向周圍逐漸褪去顏色的場景，突然有點好奇，如果回到原來世界的話，是不是還會出現在之前消失的地方。
“不過真相其實早就能夠猜出來了，只不過因為還少一些證據的補充，所以才被拖延了這么久。”
在剩下來的幾秒時間里，江戶川亂步鼓了鼓臉，雖然解決了謎題，但他看上去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還是太麻煩了，如果這個故事里的罪犯就是我的話，才不需要這么復雜的搜證和揭發真兇環節呢。”
咦……所以這是怎么猜出來的？
中島敦還是有些茫然。
就像是能聽到旁邊小老虎的心聲一樣，偵探先生向他投來了“你怎么連這個都沒有意識到”的看笨蛋眼神。
“因為那只貓一點都不像貓嘛。”
他說：“橫濱的貓可不會是這種又蠢又不懂看人眼色的家伙。他們要是打算在別人家里干壞事，怎么可能會被發現啊！”
要知道，排除掉某些傻乎乎的特殊個體，橫濱的貓咪可都比那些笨蛋人類聰明得多。就算是有一肚子的壞水，這些家伙在人類面前也會撞得乖乖巧巧的，賣萌撒嬌騙走你的小魚干這種事情更是做得無比熟練。
指望他們被人類欺負？這個可能性還是太低了，還不如指望這群貓統治人類。
“哎。”中島敦呆呆地看著江戶川亂步，“好像確實是這樣……”
仔細一想，根本沒有辦法把這只貓的行為帶入到他認識的任何一只貓身上。就算是經常被欺負和捉弄的河馬，也是一只據傳說相當貨真價實的魔鬼呢。
“所以就很簡單啦。這里的橫濱和現實當中的簡直一模一樣，但只有貓出了問題。只要沒有智力障礙就能看出來這里不對勁。”
江戶川亂步打了個哈欠，看著周圍逐漸淡去的風景，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雖然思路倒是挺有趣的，但好簡單……連異能都不需要用就可以解決了。”
坂口安吾扶了下眼鏡。
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如果說這是一個解謎游戲，那么江戶川亂步通關的方式就是完全的反面教材。
他沒有在意設計者準備的各種精妙的陷阱和具體的內容。而是根據對這系列游戲的了解，直接一路跳過，直接來到了大結局。
——就像是在看《名偵探柯南》時，諸位通過最經典的“三選一”和“小五郎排除法”找出了案件的罪犯一樣。
……
“看來亂步已經解決案件了。”
在自己位置上正襟危坐的福澤諭吉說道。他先是掃視了一眼正在淡去的場景，最后才把視線放到了坐在自己對面的森鷗外身上。
“你也應該放心了吧，森首領。”他說。
此時的森鷗外正在滿臉愉快地給自家的愛麗絲投喂青提慕斯蛋糕，聽到這句話也只是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坐在對面的與謝野晶子雙手抱胸，用那種非常危險的眼神看著在森鷗外手下消失的蛋糕。
這是她之前出門時打算買給亂步的，被偵探社別的人吃了也沒有關系，但絕對、絕對不是給這個混蛋拿來投喂自己異能力的！
站在森鷗外身后的中原中也悄悄地換了一個站姿：“……”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也對自家首領跑到這里來搶零食這件事感到后些丟臉，但并不妨礙這位干部在注意到謝野充滿殺氣的目光后又瞪了回去。
尾崎紅葉坐在森鷗外的旁邊喝茶，眼底笑盈盈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泉鏡花的那個位置上，注意到上面擺放著的兔子玩偶后，眼神似乎變得更溫柔了不少。
“真是令人驚喜，這還是我走進偵探社來你第一次對我開口。”這位帶著港口黑手黨的兩個干部來偵探社做客的首領挑了下眉，“看在這么久不見的份上，真的不想交流點什么嗎？”
福澤諭吉用平靜的眼神看著他。
“你家的貓摸起來很舒服。”他說。
森鷗外：“嗯……？”
半秒鐘后，終于意識到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并感覺自己被ntr的森鷗外：“！”
好啊，怪不得這幾天河馬天天都想著往黑手黨外面跑，原來是去隔壁偵探社了。而且當初他想摸一下河馬都會被撓，這個貓見貓厭的家伙憑什么這么快就能摸到自己家的貓？
到底憑什么啊！
森鷗外深深地吸了口氣，捂住胸口，感覺自己都快要心肺驟停了。
不過他的心肺驟停也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很快，周圍的一切都淡化消失，重新浮現出了世界最真實的樣子。
他依舊坐在港口黑手黨首領的位置上，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愛麗絲也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只有之前待在辦公室的河馬不見了，不知道去了那里。
“希望這家伙現在不是在偵探社。”森鷗外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說道，讓坐在桌子上面的愛麗絲“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林太郎在贏得自家貓的喜愛上也被福澤殿下甩得遠遠的，好遜哦——”
小姑娘晃動兩下小腿，毫不客氣地嘲笑著，隨后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蹦蹦跳跳地跑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朝著外面看去。
“好消息，現在就算是再看到小說的內容也不會被拉進去了！現在的橫濱市民也回來了。”
愛麗絲踮著腳尖，用歡快的聲音說道：“但還有壞消息哦，林太郎。”
“什么壞消息？”森鷗外低頭看著自己桌上的文件，沒有朝窗戶那邊看去，“小說世界里和現實的流速不太一樣……該不會太宰君真的在這段時間里被抓走了吧？”
“不知道。但突然從那個世界回來的橫濱市民似乎造成了很大的混亂。”愛麗絲用兩只手托著臉頰，手肘撐在玻璃上，“還有，橫濱的上方現在有兩個稀奇古怪的東西在打架。”
“稀奇古怪的東西？”
森鷗外轉過頭：“能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等等？”
這下就算是德國留過學、上過戰場、當過□□組織首領，格外見多識廣的森鷗外都愣住了。
此時，橫濱的上方正有一只巨大的、看上去如同蝙蝠、章魚之類動物混合物的生物正在蹣跚地挪動著笨拙而臃腫的軀體。它的身體像是無數觸手蜷曲組合而成的一個形象，粘稠的膿液從它的身上低落下來，周身遍布著孔洞與滲人的巨大吸盤，光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種頭痛欲裂的感覺。
與之相對的，與它在城市中戰斗著的是……
呃，一個巨大的毛絨毯子？
森鷗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個粉紅色的、上面還印著可愛小白花的毯子，注意到了里面孔洞部位露出的巨大金黃色眼睛。
看上去挺像是幽靈的——此處特指Q版插畫里面頂著床單飛的幽靈。不過就算是幽靈，大概也沒有誰會在文學作品里賦予它們這么少女心的顏色和花紋。
他默默地閉上眼睛，然后睜開，發現面前的場景竟然沒有變化。
“我該不會今天一整天都是在做夢吧？”森鷗外自言自語道，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這一天，未免有點太過熱鬧了……
第053章 一茶匙戲劇性
武裝偵探社的眾人也在大為震撼地看著橫濱海上兩個龐然大物互相打架的場面。
——不是, 他們離開橫濱應該也沒有超過一天吧。這兩個東西到底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面冒出來的？尤其是那個粉紅色的毛毯，不管怎么看都和這種情況有點畫風不符合啊喂！
“話說回來，那個毯子好像有點熟悉……”中島敦茫然地喃喃道。
泉鏡花也抬頭看著上方那只飛舞的毯子, 本來就顯得很嚴肅的臉變得更加嚴肅了。
“看起來很像是鏡花的毯子。”與謝野晶子沉思片刻, 在一片安靜的氛圍中說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既視感的來源。
然后大家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所以關于為什么會有生物頂著一個和偵探社成員同款的飛天粉紅毛毯保護橫濱，好像變得更難以解釋了……
“這就是大城市嗎？”
宮澤賢治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這一切，發自內心地贊嘆道：“真的太厲害了！”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一種丟臉丟到外地人面前的感覺。中島敦嘴角抽搐著，這么想到。
只有國木田獨步默默地拿出了電話，撥通了太宰治的號碼：出于對自己搭檔的絕對信任, 他感覺面前這稀奇古怪且難以理解的一幕絕對和他有關系。
“喂, 太宰！”
電話剛接通，他就有些不耐煩地喊道：“你這家伙獨自留在橫濱的時候, 這里又發生了什么情況？那兩個打架的又是什么玩意？如果是異能產物的話, 你怎么……”
電話那端的背景音相當嘈雜。太宰治的聲音被淹沒在各種巨大的噪音里，但依舊隱約能聽出對方輕松的聲音。
“哦呀, 沒想到先打過來的是國木田君。我這里現在有兩個好消息和兩個壞消息, 你想先聽哪一個？”
國木田獨步額頭都快要冒青筋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太宰！”
“第一個壞消息是, 這家伙并不是異能力產物。”太宰治相當輕松寫意地打斷了現任搭檔的大招，讓對方進入了震驚狀態。
“什么, 這怎么可能……”
“第一個好消息是, 雖然我沒有辦法阻止，但這位不知道從橫濱哪里冒出來的粉紅飛天毛毯先生成功地阻止了對方。嗯, 如果你們沒有那么快出來的話, 其實我覺得他們還能打一天。”
“喂，你以為我們這么急著出來到底是為了誰啊, 你個混蛋能不能稍微有點良心！”
“好啦好啦，我也沒有什么責怪的意思。雖然知道國木田君一直都很關心我，但我也知道國木田君是肯定不好意思把這句話說出口的。”
太宰治在電話那邊一本正經地說道：“接下來就是第二個好消息，雖然我的能力用不了，但Q的異能還是可以使用的。”
“那……”
“壞消息是，用完之后，這位本體像是海怪嵌合體的洛夫克拉夫特先生似乎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不過對于正在和他打架的粉紅毛毯先生來說，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他們的戰場總算是從橫濱來到了海里。”
太宰治幾乎沒有給國木田獨步任何插嘴的機會，語速極快地說完這段話后這才停了下來。
“其實粉紅毛毯先生罵得還挺難聽的。”
兩三秒后，他補充道。
國木田獨步的眼角跳了跳：“你聽得懂？”
“其實就是古希伯來語。”太宰治善解人意地說道，“就是語速太快、聲音太大了，還夾雜著方言，只能聽清個大概……開玩笑的，其實光聽語氣，就能感覺到這是在罵人吧？”
遠處，如同雷聲般轟隆隆的憤怒獸吼聲自海邊傳來。完全聽不清其中具體的音節，但依舊能夠感覺到其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和罵罵咧咧。
國木田獨步：“……確實。”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掛電話了，等會兒估計還有黑手黨的人要來聯系我。”太宰治繼續用輕松的語氣說道，“讓敦做好準備，接下來還有任務要交給他。”
這次泉鏡花比中島敦的反應速度更快。小姑娘湛藍色的眼睛認真地盯著拿著電話的國木田獨步，無言地傳達出了自己也要一起去的信息。
中島敦拉了一下泉鏡花的衣袖，露出有些擔心的表情。但女孩只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不放心在目前的情況下讓敦去獨自執行任務。更何況作為偵探社較少的戰斗向人員，中島敦很有可能負責的是最危險的戰斗部分。
“如果鏡花也想去的話，也沒有必要攔著。”
太宰治就像是預料到了這一幕，在電話另一端笑盈盈地說道：“具體的內容到時候等黑手黨的人也打電話過來，做好決定后我再告訴你們。拜拜啦！”
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掛斷了。
國木田獨步看著自己的手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有點后悔自己之前在小說世界里這么擔心對方了。
這家伙不僅完全沒有事，而且竟然還有閑心在這里開玩笑和賣關子……
江戶川亂步盯了幾秒中島敦和泉鏡花，然后又看向那個正在與洛夫克拉夫特戰斗的毛毯，轉頭對正在皺眉思考的福澤諭吉說道：“放心吧，社長。他們沒有問題的。”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問題，那群貓也會幫助他們兩個。不過……
沒想到橫濱竟然真的有魔鬼貓啊。
偵探先生用那種好奇的目光多看了幾眼那個粉色毯子下面的生物：之前和森鷗外打交道的時候，雖然能感覺到那只貓很特殊，但他的確沒有朝對方是一只魔鬼的方向上想過。
不管怎么看，那只總是坑到自己的笨貓都感覺和傳說中狡詐的魔鬼沒有什么關系……
“先去幫民眾避難和整理秩序。”
聽到江戶川亂步的話后，福澤諭吉終于做出了決定，確定了他們接下來的目標，然后看向中島敦和泉鏡花。
“你們也先跟著一起處理這件事。”他平靜地說道，“等到太宰那邊有消息再說，到時候你們大概要和黑手黨進行合作。如果不愿意接受的話，你們也可以選擇不參與。”
和黑手黨合作？
“我和鏡花？”大概明白了自己任務性質的中島敦一下子抬起頭，指著自己，圓溜溜的紫金色眼睛中有著大大的茫然。
誒等等，這個任務選他真的合適嗎？偵探社里和黑手黨打得最狠的應該就是他吧？畢竟天天都要和芥川打架，都要快打成生死仇敵了。
還有小鏡花。黑手黨給了她這么多的黑色記憶，按理來說應該避開才對吧？
泉鏡花也愣了一下，垂眸看向掛在自己脖子上面的兔子手機，但臉上很快就浮現出固執的堅定神色。
“沒有關系。”她說，“我可以接受。”
“那我也行。”中島敦有些擔心地看了眼泉鏡花，同樣點了點頭：他有點擔心遇到的合作人員是和小鏡花認識的，會戳到對方的傷疤。
尤其是芥川龍之介。他看上去就特別像是會這么干的人。
那個家伙要是真說了刺激鏡花的話……
中島敦握緊了拳頭，默默下定了決心：這次合作不方便揍，那就記到下次見面打架的時候。仗著有超自愈，他就算半死不活也要把那個混蛋揍到沒力氣開口！
“阿嚏！”芥川龍之介在撲面而來的風里打了個噴嚏，但很快就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繼續筆直地站著，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尾崎紅葉側眸看了眼對方：“芥川君的身體沒事吧？”
“小小寒風，并無大礙。”
芥川用毫無波動的聲音說道，繼續專注地盯著前方。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應該是這次與偵探社合作的主要人員。只不過首領還沒有和偵探社商量好具體的合作內容，所以目前還沒有正式下達合作的命令。
之所以現在就站在這里等著，是因為這兩個人都對偵探社里面的某些人有著特別的關注。比如尾崎紅葉，她現在就在想鏡花的情況。而芥川龍之介……
當然，他腦海里也不能說沒有中島敦，但更準確地說來，中島敦只是個附帶的。
他正在想接下來要怎么在太宰治面前好好地表現，證明自己比偵探社那只愚蠢的人虎更加優秀，證明太宰治的選擇是錯誤的，最重要的是讓太宰先生認可自己的努力。
如果能在干掉人虎的情況下，順利地完成整個任務就更好了。
芥川龍之介默默地想到，同時在腦海內準備了好幾套作戰方略，準備用來針對中島敦、大海里的那個綠色怪物和粉紅色毛毯。
“和偵探社的合作已經談好了。”
首領辦公室的門打開，森鷗外帶著愛麗絲出現在了門后。
這位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走上前來，笑瞇瞇地分別拍了拍門口兩個人的肩膀。
“事先提醒一下，這可不是只有兩個組織參與的合作，要注意你們代表的可是港口黑手黨的形象。”
說這句話的時候，森鷗外的目光在芥川龍之介的身上飽含深意地多停留了一會兒：這句話到底是在提醒誰，簡直顯而易見。
芥川龍之介抿著唇，沒有回答。
“當然，也不是要你們去面對橫濱海那的兩個大家伙。而是有關于這起事件的罪魁禍首，也就是那個鐘塔侍從來的家伙。”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先生挑了下眉，為自家下屬的精神狀態微微嘆了口氣，然后說道：“你們先去和偵探社接洽吧，到時候聽從安排。順便告訴一下他們，橫濱接下來的秩序就由黑手黨暫時接管了。”
比起只有大貓小貓兩三只的武偵，港口黑手黨顯然更適合整理秩序的工作。雖然他們的整頓方式肯定要更粗暴一點，但也格外適合現在被恐懼和惶恐包圍的群眾。
畢竟，人在慌亂的時候有可能聽不進別人的勸告，但肯定是能意識到黑手黨的槍管對準了自己說明了什么的。
尾崎紅葉稍加沉思，有些猶豫地說道：“那橫濱的官方勢力……”
“異能特務科也會加入的，這次橫濱的本土勢力都屬于合作關系。”
森鷗外撇了下嘴，顯然對那群事到如今才參與進來的官僚相當不屑：“畢竟現在事情已經鬧大到他們必須出面的地步了。不過最好還是不要指望他們能幫上什么忙。”
作為代表官方態度的勢力，他們是絕對不敢對外來勢力貿然出手的，頂多也就在安撫群眾上稍微發揮一下作用。而這作用也是有限的。
或許在橫濱市民心里，這些不是請偵探破案就是被黑手黨爆破的官方勢力，公信力可能還不如黑手黨或者偵探社……
尾崎紅葉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問題了。
“那妾身就和芥川君先走一步嘍？”
她掩唇微笑道：“目前橫濱情況危急，首領還請照顧好自己。”
“放心。”森鷗外擺了擺手，對這件事顯然不怎么在意，“中也君還待在黑手黨呢，總不至于再出現一個超越者，打到這里來。”
這倒確實不太可能。
尾崎紅葉搖了搖頭，目光穿過玻璃，望向了橫濱海上頂著粉紅色毛毯與洛夫克拉夫特戰斗的巨大生物。
作為知道河馬魔鬼身份的人，她其實也能猜出來還上那個披著毛毯的家伙到底是誰：能披著粉紅印花毛毯去打架的家伙，估計也只有河馬這只偶爾十分不要臉的貓了。
更何況，那個毛毯怪物無論是龐大的身體，還是如同香柏樹般修長的尾巴，都與《圣經》中的河馬（貝希摩斯）符合。
如果真的有人敢打到這里，對森鷗外出手的話，恐怕要面對的不僅僅是中也，還有那只圣經中的傳說巨獸。
尾崎紅葉收回目光，腦海內突然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不過河馬之所以披著毛毯，該不會是害怕到時候被教會的人找上來吧？
——嗯，如果河馬知道尾崎紅葉腦海里的想法的話，他肯定要罵罵咧咧地喊幾句。
“哪個魔鬼會想見到教會那群煩人鬼啊！”
魔鬼先生肯定會氣憤地這么說：“本來大家都玩得好好的，誰都沒有意見，結果他們非要跳出來發表一堆看法，還要把我給趕回地獄！煩死了，他們又不是我媽，憑什么這么管我？”
如果索麗埃科也在這里的話，她肯定也要說幾句。
“聽起來挺有道理。我小時候和朋友們打電子游戲的時候，就經常被我媽罵帶壞同學，然后把我拽回家。”她說，然后有些好奇地問道，“不過河馬，你真的有媽媽？”
這就是一個比較微妙的話題了。但幸運的地方在于，尾崎紅葉的想法并沒有被河馬捕捉到，索麗埃科也沒有在場。
因此，河馬也沒有陷入“你有媽媽嗎”的尷尬境地。他現在只是在一個勁地罵街。
“你們到底有沒有搞好啊！”
他喊道：“別指望這家伙能打累，對于我們這些神話物種來說，就算是困得要死，這種互相放水的架也能打個好幾天的！”
“沒事，反正你們現在的戰場已經不在城市里了。就算是打好幾天，那也不過是橫濱的港口多停運幾天而已。而且這件事我已經在著手解決了，你就放心吧。”
萊特站在河馬的頭頂上，相當隨意地回答，同時用目光打量著四周。
“你現在這個狀態能找到那個讓洛夫克拉夫特失控的男人嗎？”他問。
“根本就找不到。我敢發誓，那個家伙肯定是有點問題。”
河馬快速地回答，口里還在罵罵咧咧的：
“別看這家伙一副邪.教徒的樣子，但說句真的，我連一點異端味都聞不到，完全就是個普通人。話說這個世界的柯南·道爾到底是怎么和克蘇魯神話扯到一起的，他這是終于玩通靈術玩到大成功了嗎？”
狂風席卷而來。
“我不管他到底是誰，但那家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在呼嘯的風聲中，虎斑貓抓緊了河馬身上的鱗片，努力不讓自己掉下去，同時沒好氣地說：“誰家的正常人類可以讓舊日支配者失控！你們這些希伯來的家伙就不管管嗎？”
“除了魔鬼，你以為還有誰會在乎人類世界的這點子破事啊！”河馬同樣大聲咆哮了回去，“你都沒發現，這年頭就連圣誕老人都不發圣誕禮物了好嗎！”
正在這時，新一輪的進攻剛好前來。河馬往旁邊一躲，身上覆蓋的毛毯一甩，周身燃燒的金色火焰散發著濃濃的硫磺氣息，燒斷了在周圍胡亂飛舞著的觸手，把它們化為蒼白的灰燼。
大海正在被煮沸，蒸騰著散發出越來越多的白色濃霧。那些被燃燒的觸手又在轉瞬間再生。
“你們最好還是動作快點，這家伙現在估計還沒想起來自己可以召喚眷族，所以對付起來還算輕松。要是那群稀奇古怪的玩意上岸了，我還真不能保證橫濱的人不出事。”
“而且，”河馬咬牙切齒地說，“你要知道，魔鬼的能力可不是用來救人的。”
他再次朝失控的洛夫克拉夫特撲了上去。
魔鬼巨大的力量讓大地傳來顫動的聲音，氣流不安地竄動。海浪一層層地向周圍涌去，但又在眨眼間被火蒸發成了氣體。而那些本來會形成驟風的空氣被一點點地安撫，重新恢復了平靜。
“多謝幫忙。”
太宰治瞇著眼睛，看著這場還沒有來得及出現就已經消散的風暴，微笑著轉頭說道。
在他的身邊，黑色毯子下面的一雙眼睛眨動了兩下，似乎有什么在里面悶悶地哼了聲。這只像是黑色幽靈一樣的生物緩緩地飄到角落里，從內部發出沙啞沉悶的響聲。
“不用謝，這是最基本的合作誠意。”
第054章 一湯勺后現代荒誕
此時, 毯子里面的動物們正在互相用眼神交流著。莫布斯瞅瞅正在努力讓整個毯子連同貓一起飄起來的芙蕾因，又瞅瞅隔壁那個用亮閃閃小石子賄賂過來的“人類語發聲器”，悄悄比劃了個姿勢。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怎么開口？
他無聲地詢問。
——隨便, 別暴露身份就行。
芙蕾因用一個眼神回應道。
——那我就自由發揮嘍？
現場唯一能說出人話的烏鴉精神一振, 興致勃勃地用眼神示意。
莫布斯心里咯噔了一下，連忙暗示道：
——喂，別搞得太浮夸！
“偵探社和黑手黨的人都來啦。”
能不被人類察覺的虛無小姐漂浮在空氣中，歪著腦袋說道，然后又輕盈地在天空中轉了個圈兒，興致勃勃地打量著遠處走來的人：“看上去他們下一秒就能打起來了, 好玩。”
“我突然有了個惡作劇的好主意, 你們覺得怎么樣？”
白貓心滿意足地欣賞了片刻，又鉆進了黑色毯子下面, 用漂亮的淡紫色眼睛笑嘻嘻地看著毯子里面的幾個家伙：“嘻嘻, 不說話我就當你們默認了哦？”
“咳咳咳！”莫布斯用爪子捂住嘴，發出警告的提示聲, 同時瘋狂地用視線示意這只貓不要再發揮她的惡作劇創意。
他們現在可是要在人類的面前隱藏自己的身份的, 根本就不能出聲好嗎？要是被人類聽到這么一大團東西里傳出來的是“喵喵喵”，那可不全露餡了！
芙蕾因·洛賓小姐也贊同地點點頭, 感覺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給人類搗亂了。
這位橫濱的女王殿下現在非常非常不想被太宰治發現自己的身份——光是想想就知道，要是這家伙知道了自己就偷偷地躲在毯子里, 肯定會超級自戀地認為自己是在關心他。到時候就算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貓會關心那個喜歡往危險地方鉆的自大狂啦！她只是來參加愚蠢的貓類聯誼活動的！還是超級丟臉的那種活動！
不過除了他們兩個以外, 烏鴉先生倒是露出了相當感興趣的眼神。看起來如果不是還有任務在身，他就要主動飛過去一起湊熱鬧了。
“哦, 不能惡作劇, 好無聊。”
虛無小姐嘆了口氣，頭朝下地漂浮在空氣當中, 然后又輕盈地飄走，動作流暢得就像是一條在天空中優游自如的魚。
然后在三秒鐘后，芥川龍之介就因為腳底下被什么東西絆倒了，差點摔到泉鏡花懷里。讓小姑娘下意識投來了困惑不解的視線。
中島敦默默地捂住了嘴。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還是沒有憋住：“噗。”
因為這一聲笑，場面一度差點在敵人來臨之前變成大混戰現場。直到他們來到了太宰治的面前，芥川龍之介才勉強停止了對中島敦投放充滿殺氣的視線。
“你的學生都是這么麻煩嗎？”
尾崎紅葉側眸看著太宰治，用帶著幾分責怪的語氣詢問道。
剛剛她全程都在拉著芥川龍之介，這才勉強讓他沒有直接和中島敦打起來。要不然，估計武偵和黑手黨的合作在走到太宰治這兒之前就要正式宣布告終了。
“正常人也不會當我的學生嘛。”
太宰治聳了下肩，笑瞇瞇地說道：“這種事情習慣了就好。要知道，芥川這小子麻煩的地方還在后面呢。”
芥川龍之介的臉色已經開始黑了。
“我感覺這次來就是為了替你看管學生的。”
尾崎紅葉嘆了口氣，然后看了眼四周，發現只有一張黑色毯子安安靜靜地懸浮著。
很古怪，但考慮到橫濱上方的那個巨大粉紅毛毯，似乎也變得正常了起來。
“Q呢？”她問，“我在外面也沒有看到他。”
“你懂的，畢竟是小孩子嘛，比較害怕這種在空中飄來飄去的東西。以前在黑手黨時，就連河馬都能嚇他一跳。”
太宰治臉上半點都看不出心虛，甚至相當理直氣壯地倒打一耙：“總之這孩子哭著鬧著說自己絕對不要跟幽靈待一塊，然后就跑了。森先生真應該好好學習怎么管孩子……都這么大了，感覺Q還是那么任性。對吧，紅葉大姐？”
尾崎紅葉微微抿唇一笑，手握緊了傘柄，假裝自己并沒有因為“大姐”這個稱呼生氣：
“哦？是這樣嗎？可妾身怎么感覺除了最后兩句話，這里面就沒有一句是真的？”
“這就錯了，紅葉大姐。前兩句也是真的。”
太宰治真誠地說。
再次被“大姐”這個稱呼暴擊的尾崎紅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明媚的笑容，用帶著幾分不滿的眼神瞧了中島敦一眼。
“事先說好。”她微笑著說，“如果芥川有正當理由的話，我可是不會攔著他找這只小老虎麻煩的。”
中島敦突然打了個寒戰。
總感覺自己被卷進了莫名其妙的漩渦里……是錯覺嗎？
“哈。”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種事的可能性比較低——我對敦可是相當有信心的。”
芥川龍之介的臉色于是變得更糟糕了。他用加倍憤怒的眼神瞪了中島敦一眼，瞪得小老虎都有點擔心對方這么生氣，會不會背過氣去。
但考慮到之前路上的意外，他決定閉緊嘴，什么都不說，只是用無辜的目光回視著芥川。泉鏡花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移動了一會兒，然后選擇站在中島敦這邊，同樣面無表情地瞪了過去。
芥川龍之介：“……”
于是他更用力地回瞪著這兩個家伙，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已經逐步淪為了幼兒園小朋友吵架的畫風。
“不是我干的。”作為這一切事情罪魁禍首的白貓在空中飛了一圈，信誓旦旦地說，“是那個黑白吉娃娃自己沒看到我的尾巴，我還沒有因為被踩到尾巴而抱怨他呢！”
你什么都沒抱怨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莫布斯虛著眼睛，看著把腦袋穿過毛毯伸進來的虛無小姐，兩只爪子搭在肩上，突然有了一種嘆氣的沖動。
白貓卻像是在警惕或者期待著什么，立著尖尖的貓耳朵，歪頭瞧著面前的燕尾服貓，發現他有動彈后就一下子消失了。
——她怎么跑得那么快？
玳瑁貓用眼神詢問道。
——大概是防止我直接拿出左輪，然后在一秒鐘內打空一個彈夾吧。
燕尾服貓歪過頭，同樣用眼神進行了回答。
好吧。
玳瑁貓默默地挪開了視線。
或許是莫布斯在橫濱從來都沒有講述或者繼續他牛仔生涯的緣故，或許是這只貓實際上的脾氣有點太好，好到了能忍受拉克賽維那無窮無盡胡話的地步……
總之，你總是很容易忽略在這套彬彬有禮的燕尾服下面，其實是一只能和虛無小姐不打不相識的貓，一只在稀奇古怪的美國西部闖出了一片天地的牛仔貓。
“對了，現在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次合作的主導組織。”在短暫的寒暄后，太宰治看向與角落里的暗色融為一體的“幽靈”，“這位是橫濱‘超自然生物聯合會’的代表，它叫……”
燕尾服貓突然跳起來，捂住躍躍欲試的烏鴉的那張嘴，拼盡全力地用眼神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不行，這次說什么也不能把河馬上次講的那個羞恥臺詞再復述一遍了！
烏鴉同樣在拼盡全力地掙扎著，表達著對這份強權的抗議：可是上次的臺詞真的很帥啊！而且憑什么河馬都說了，我卻不能說啊！
玳瑁貓：“……”
兩個神經病。
她一只一拳打下去后，這兩個扭打到一起的動物瞬間就變得正常了起來，求同存異地選擇了一個雙方都還看得過去的名字。
“夏洛克·福爾摩斯。”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激烈地扭動和抽搐了好幾下后，這個黑色幽靈的內部終于傳出來了低沉且沉悶的聲音：“叫我夏洛克就行。橫濱上方那個和洛夫克拉夫特戰斗的也是我們的成員。他是——呃。”
這次就流暢多了，只花了半秒鐘不到的時間大家就統一了意見。
“他是粉紅毛毛兔。”
烏鴉理所當然地說，完全不管人類聽到這個浮夸的名字后到底是什么心情。
趁大家正短暫地處于對這個樸素名字的震撼時，這位烏鴉先生拿著被貓咪遞過來的臺本，飛快地介紹起了上面密密麻麻的設定：
“總之，在這里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們超自然生物聯合會是以生活在橫濱的超自然生物作為主要成員的松散組織，也沒有插手人類事務的想法。但這次的事件實在太大，就算是我們，也不想要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家房子被莫名其妙地拆了。”
烏鴉翻過一頁，繼續毫無感情地捧讀：“再加上組合的洛夫克拉夫特嚴格意義上也屬于超自然生物的一員，我們有義務對該事件進行調解，所以在這里召集了橫濱的各個人類組織，希望接下來能夠求同存異，共同應對此次人類與非人類需要合作解決的危機。”
芙蕾因歪了下頭，看向莫布斯：
——聽起來語氣好官方啊，萊特寫的？
莫布斯嘆了口氣：
——這個啊，其實是首領讓夏目提供的公文模板啦。
原來如此，是夏目提供的啊。
那就不奇怪了。
好奇心得到滿足的芙蕾因女士轉過頭去，繼續專心致志地安撫外面混亂的氣流。
“我們目前正在和組合聯系，試圖知道他們有沒有讓洛夫克拉夫特恢復控制的辦法。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也會讓組合加入合作。”
烏鴉繼續用他的破銅鑼嗓子朗誦道：“不過考慮到組合自身的利益訴求，也許在這個過程中需要橫濱勢力的讓步。諸位應該沒有意見吧？”
按照常理來看，組合不可能沒有控制洛夫克拉夫特的方法。就像是港口黑手黨既然敢把夢野久作放出去，也不可能沒有反制他的手段一樣。
因此，組合到現在都沒有出手，只有一個簡單的原因——在看到橫濱還藏著一張戰斗力驚人的粉紅毛毯后，他們覺得讓失控的洛夫克拉夫特消耗一下橫濱勢力的有生力量也挺好的。
畢竟嚴格來說，組合雖然與鐘塔侍從爆發了矛盾，但并不妨礙他們與橫濱本身還屬于敵對關系。削弱敵人也是相當正常的戰術。
而想要和組合暫時成為戰友，把矛頭一致對準鐘塔侍從的那位“咨詢偵探”的話……
“偵探社沒有意見。”
太宰治點了點頭：“我可以代表偵探社做出承諾：如果組合首領的目的只是復活自己女兒的話，我們會很樂意去幫組合尋找‘書’。”
“書，我還以為那就是一個都市傳說。”
并不知道此間內情的尾崎紅葉有些詫異地抬眸：“是那本據說可以實現心愿的書嗎？”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自然生物。”
太宰治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微笑：“您也該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傳說中的許愿機。”
“世界上什么東西都應該存在，就是不應該存在能復活人的許愿機。死亡正因為無可挽回，所以才變得偉大和了不起。”
不知從何處出現的虛無小姐出現在莫布斯的身邊。她渾身雪白的毛都蓬著，發出不高興和厭惡的聲音：
“還有復活……噫！真是腦子進了硝酸硫才能說出的話，做幽靈可比活著自由！”
說完這番言論，她就再次消失了。好像她的出現就是為了讓別的貓聽到她的這番議論似的。
幽靈并不在乎死亡。
但沒有辦法，人類總是太過在乎。
尾崎紅葉垂著眼眸，似乎出神了片刻，然后同樣微笑著點頭。
“妾身也能代表黑手黨表示同意。現在，我們這兩方應該已經足夠代表橫濱的意見了吧？”
“還有異能特務科。”
烏鴉悄悄地把題詞本翻到下一頁，人模人樣地說道：“嗯，這個是我們進行通……知？我的意思是，他們的代表也應該快到了。”
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這個詞說對，讓指著音標的莫布斯先生松了好大一口氣。同時，這只貓也下定了決心：以后一定要找只說人話更流利一點的烏鴉來當傳話筒。
集裝箱的門再次被推了開來。芙蕾因女士輕輕地晃了下尾巴，別扭地轉過頭去，但很快又支棱著耳朵看過來。
“下午好，諸位……我算是，這次異能特務科派來進行合作的人。”
頂著濃厚黑眼圈、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因為加班猝死的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鏡，勉強笑了下，似乎也感覺到了集裝箱里突然凝重起來的氣氛。
他努力地挪開對太宰治和尾崎紅葉的視線，看向漆黑陰影當中的“幽靈”：“但從公關角度上來說，我這次前來僅代表個人。”
沒有人說話。
尾崎紅葉微微皺眉，看著這位曾經被異能特務科派遣進入黑手黨的叛徒。太宰治聳了下肩，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盯著自己的手指看，好像突然對指紋研究有了相當大的興趣。
芥川龍之介則是飛快地結束了和中島敦、泉鏡花之間無聊的瞪眼比賽，轉而把殺氣騰騰的眼神投遞給了坂口安吾。
“我感覺現在這個地方充滿了故事。”
虛無小姐突兀地冒了個腦袋出來。
她好像完全不生氣了，只是用深沉的語氣說道：“這三個組織成員的關系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有意思。”
所以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當畫外音嗎？
莫布斯按著自己的額頭，用有些頭疼的目光看著她，無聲地質詢道。
虛無小姐眨了一下眼睛，再次消失了。
但她的聲音依舊在響起，并且顯得輕盈、活潑而愉快：“但看莫布斯先生滿腦子都是吐槽，但就是不能說出口的樣子不是很有意思嗎？”
本來視線還在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之間打轉的芙蕾因晃了下尾巴，橄欖綠色的眼睛里多了幾分笑意，用饒有興致的目光看著莫布斯。
燕尾服貓不想說話。燕尾服貓只是捂住了烏鴉差點冒出笑聲的嘴，并且差點揪掉了烏鴉尾巴上面的毛。
“嘎……我是說，坂口先生的異能力很適合這項工作。大家沒必要意見那么大。”
烏鴉只慘叫了一半，然后就在莫布斯和藹的目光中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飛快地念起了屬于自己的臺詞：
“好的，既然三個組織都同意了。那么接下來我們的首領會去聯系組合商談的，現在讓我們進入下個議程：關于鐘塔侍從的道爾先生。”
大家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這位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自稱是鐘塔侍從“咨詢偵探”的男人幾乎打亂了所有組織的計劃。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就算是到現在為止，他們也沒有查到和對方有關的任何信息。
他是通過什么渠道來到橫濱的，怎么聯系上組合的，通過什么方法來影響洛夫克拉夫特，為什么能夠突然出現和消失，都是一個謎。
“在此，我們超自然生物聯合會已經找到了最具有價值的一條情報。那就是——”
烏鴉熟練地翻到下一頁。
下一頁什么都沒有。
“嗯，沒有情報。”
第055章 三盎司奇怪的意外
氣氛好像突然變得有些尷尬。
最后還是太宰治若有所思地開了口：“你們已經確定了, 他的消失是因為異能？”
“是的，異能。”
烏鴉先生快速地翻到臺詞本最后的解釋內容，用絕對不算好聽的嗓子念誦道：“按照常理來講, 我們可以通過風對他進行追蹤。但事實證明, 這沒有任何效果。在海邊導致了這場混亂的鬧劇后，他就消失了。”
通過毛毯的空洞處，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流露出嚴肅的神態。
“字面意義上的消失，所有的追蹤和定位手段都宣告無效。但我們能夠確定，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我這里的意思是不涉及到魔法或者說別的超自然力量……”
“夏洛克”這樣說道：“他消失的手段, 是非常單純的異能。”
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搜尋方需要考慮的東西變少了，也不用擔心太宰治的異能會失效, 更不需要擔心對方會用請神術召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
但也有糟糕的地方：如果說對方要是真會什么特殊的超自然手段, 這群在各行各業都有所涉獵的貓絕對能夠把他的背景全部都扒出來。
“但異能的種類和可能性太多了。”
中島敦想起在小說世界里江戶川亂步所說的話，下意識有些擔憂地說道：“如果只是知道具體的現象, 很難反推出對應的異能吧？”
人類的異能就和貓咪們的“魔法”一樣千奇百怪, 誰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異能到底會以什么樣子出現。
就拿目前的情況來說：瞬移類異能無疑是第一個被想到的，緊接著就是制造幻覺類的異能, 再然后就必須要考慮自己看到的其實是異能生命體的可能。
如果還要再復雜一點，你甚至還可以考慮這種消失是不是異能發動的副作用, 或者說有更多的異能者在進行配合……總之, 這個現象似乎有著無限多的解答方式，以至于顯得它并沒有什么意義。
“確實如此。不過我們也有自己縮減目標范圍的方法。”
太宰治搖了下頭, 然后認真地看向在天空中靜靜漂浮著的毯子：“所以他是通過什么方式來影響洛夫克拉夫特的？Q之所以能對他造成影響是因為他的異能力可以引發人內心的恐懼, 那位道爾爵士靠的是什么？”
芙蕾因抖動了一下耳朵。
她聽出來了太宰治話里的意思：他的想法就和萊特首領所想的一樣，覺得柯南·道爾擁有著和夢野久作相似的異能。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這一點需要等洛夫克拉夫特清醒過來之后才能確定。不過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我們覺得他很大可能和Q一樣，能夠影響大腦感知。”
烏鴉看著自己本子上面的話，用肯定的語氣說：“這樣就能夠解釋他身上的異常。當然，還有某些東西比較難以解釋，比如說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洛夫克拉夫特的特殊之處的……嗯，不過可以先把這個放在一邊。”
——這也是目前最大的疑點：洛夫克拉夫特這個幾乎從來不出門、能在海底安安靜靜待上幾百年的家伙，到底是怎么被人知道身份的？
這簡直就和一個人連手機電腦都沒有，但卻莫名其妙地被人開盒了一樣。
搞不懂。
莫布斯想著目前為止擁有的信息，默默地搖了搖頭。
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隱藏得太好了。如果拉克賽維這只英國貓在的話，說不定還能知道點有關這位咨詢偵探的消息。但他偏偏在這個時候消失了，誰也找不到。
“原來如此。”太宰治瞇起眼睛，像是終于解決了什么重要的問題，笑著說道，“既然這是最有可能的結果，那么目前我們就把它當成真實情況來看待好了。”
“這樣真的不會產生錯漏嗎？”
中島敦有些擔心地問，然后就聽到旁邊的芥川龍之介不屑地笑了一聲。
“對不同可能性的太多考慮只會干擾自己的判斷。”芥川冷冷地說道，“追究沒有意義的細枝末節是只有怯懦者才會干的事情。”
也對。如果因為“有可能會出現疏漏”就不去制定計劃的話，那么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任何計劃誕生了。
中島敦本能地點了點頭，覺得今天芥川口中說出來的話竟然是意外的有道理。不過他很快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總感覺芥川是為了在太宰先生面前表現，所以才故意說出這種話的。”小老虎小聲地對旁邊的泉鏡花說。
小姑娘抱著劍思考了幾秒，然后同樣認真地點點腦袋：顯然，她也不太覺得這是芥川龍之介平時就能說出的句子。
芥川龍之介幽幽地盯了過來：雖然不知道這兩個家伙說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話。
“既然這樣，那么很多信息的可靠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
尾崎紅葉嘆了口氣，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能影響大腦感知嗎……估計接下來能搜集到的信息都是被故意放出的煙霧彈，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一直被大家孤立、以至于和目前的現狀有些格格不入的坂口安吾輕輕咳嗽了一聲。
“就算這樣，事實也是不容更改的。”
這位前間諜和情報人員推了推眼鏡，展現出了自己豐富的職業素養：“只要把那些必然發生過的事實尋找出來就可以了。恰巧，在來到這里之前，我去海邊轉了一圈，搜集到了一些還算有趣的情報。”
就這樣，坂口安吾拿出筆記本，如數家珍般地說出了自己目前知道的所有“事實”。
“一、目標人物在來到橫濱后，和組合首領菲茲杰拉德進行了交流，內容包括了用特殊方法來復活菲茲杰拉德的妻子。
二、菲茲杰拉德出于某些原因，并不同意這種方法，并且態度比較激烈。但在被拒絕后，目標人物依舊反復要求對話。
三、在此之前，鐘塔侍從沒有表現出任何要插手橫濱事件的傾向。并且目前為止，目標人物的身邊并沒有明確的輔助者出現。
四、目標人物知道洛夫克拉夫特的身份，也知道如何讓對方進入失控的狀態。
五、目標人物本身并沒有使用超自然力量的能力。
六、在目標人物出現前后，組合的霍桑突然背叛了組織，并且帶著昏迷的組合成員瑪格麗特離開了白鯨。
七、當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失控的洛夫克拉夫特吸引后，就再也沒人看到過目標人物出現。
八、目標人物的出現推遲了組合對偵探社準備的進攻計劃。”
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情報，但接下來的就是坂口安吾利用自己異能力尋找到的、更為隱秘的信息了。
“九、組合成員是被目標人物約到海邊的。當時目標人物打了一通電話，自稱自己已經尋找到了偵探社成員的躲藏點。但在組合成員來到這里后，他卻一直在轉移話題。直到太宰治到來之后，他才提起了有關于菲茲杰拉德的事情。
十、在我所看到的內容中，目標人物并沒有把目光放到任何承載愛倫·坡小說的載體上。”
“這十條是絕對正確的基礎信息。通過這十條推測出來的可以被稱為二級信息，可靠程度要下降一個臺階。總之，進行這樣簡單的劃分后，就可以很輕松地進行推理……”
坂口安吾一口氣說完這些內容后，視線有些飄忽地挨個經過了武偵和黑手黨的各個成員，最后故作無事地放在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身上。
幽靈在安靜的氛圍里眨了眨眼睛。
它似乎還處于完全沒有搞清楚事情發展的狀態中，或者說正在走神——總之就是一副完全不想參與到這種尷尬氣氛里的樣子。
最后還是太宰治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氛圍。
“這樣看來，我們就可以得出最簡單的推論了：他在發現我后，所說的信息里必然存在著給橫濱勢力設置的陷阱和誘餌。而且在這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這位前黑手黨干部、現偵探社成員瞇起了眼睛：“目前來看，他根本沒有必要在我來之前拖延時間。如果直接讓洛夫克拉夫特失控，他還能在我們面前暫時隱藏起自己的存在。”
到那個時候，橫濱勢力很有可能只會認為這是組合趁橫濱空虛而進行的大規模攻擊。組合估計也會將錯就錯，繼續用洛夫克拉夫特來牽制橫濱的勢力。
就這樣，罪魁禍首反而能完美地隱匿起來。
“但他反而暴露了自己。”
尾崎紅葉看向太宰治：“這樣他能從中得到什么好處嗎？”
太宰治搖了搖頭。
目前的條件不足，沒有辦法判斷。
如果他的目的只是“書”，那柯南·道爾毫無疑問地做了太多沒有意義的事情，但明明從當初見面時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對方其實是一個聰明人。
而聰明人從來都不會做出毫無作用的行動。他們做出的每件事都是有必要的：也許是推進計劃的關鍵一步，也許是迷惑敵人的計策，也許是隨時都能暗中啟動的備用手段。
“也許和異能有關系。”
泉鏡花握緊了胸口的電話，突然開口說道：“有的異能是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才能發動的。”
有的異能發動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或者只有在一定的限制下才能使用。
就像是太宰治的異能需要通過接觸來生效，她的異能需要通過電話才能聽從指揮，夢野久作的異能需要娃娃作為開關，同時只有自己受到了傷害才能起效一樣。
“很新穎的思路。”
尾崎紅葉看了眼泉鏡花，聲音柔和：“而且確實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如果他是沒有任何限制的精神類異能者，那么也不需要用這么復雜的手段來達成目標。”
而且退一萬步，如果真是那種超模的存在，估計他們連打都不用打了，還是考慮怎么樣“和平解決”比較好。
“那他的話一個字都別聽，直接用飽和式攻擊進行大范圍清理不就行了？”
芥川龍之介皺著眉，用有些生硬的語氣說：“只要不踩入他的陷阱，那就沒有問題吧？”
他現在真的非常、非常想要跳過這堆分析的環節，直接一步到位地去找那個不知死活、竟然敢“襲擊”太宰先生的家伙的麻煩。
當然，這也和他清楚自己根本不擅長這個，在這個環節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表現有關系。他現在急需一場戰斗，好向太宰先生展示一下自己最近的進步。
“難得說了句很有道理的話呢，芥川君。”
太宰治笑瞇瞇地打了個響指，然后看向坂口安吾：“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你認為他有可能知道你的異能嗎？”
“不可能。”
坂口安吾也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作為情報人員，我在外表現出的特殊之處也就是效率要更高而已。而且大量調查往往也能得到和我異能同樣的結果。”
“更何況，異能特務科涉及到異能的重要情報是不會有電子或紙質檔案留存的，全靠專門負責的人員記憶。”他說，“在這件事發生后，異能特務科專門進行了排查，可以排除有人對專門人員下手的可能。”
“那就行。”
太宰治簡單地回答，然后看向正在努力裝作自己不存在、似乎正在發呆的“幽靈”：“從最后一點，我們可以推斷他大概很清楚愛倫·坡的異能。那么，就用這種方式把他給逼出來吧。這還要看組合到底愿不愿意把坡先生借出來了。”
“其實我感覺組合的首領就算不同意，也沒有什么關系啦。”
中島敦撓了撓腦袋，回憶起小說世界里江戶川亂步所說的話，表情有些微妙：“總覺得亂步先生只要喊一聲，說不定就會過來幫忙了。”
畢竟對方的異能與其說是組合的殺招，還不如說是專門針對亂步先生一個人準備的謎題。不管怎么想，那位愛倫·坡先生對亂步先生的熱情都應該比對組合事務的熱情要大得多……
“幽靈”在毛毯下面的眼睛眨了兩下。
“放心。”沙啞的聲音氣勢十足地說道，“我們就算是沒有和談成功，也絕對會用江戶川亂步的名義，把愛倫·坡順便從白鯨上面拐下來的。”
總感覺我們變成了什么邪惡詐騙組織……
中島敦默默地想著，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短暫地愣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
“那個。”他有些心虛和小聲地說道，“夏洛克先生，到時候你能把組合里那個紅頭發的女孩也帶過來嗎？”
“？”泉鏡花歪了下腦袋，用不解的目光看著中島敦。尾崎紅葉的目光則是“噌”地一下變得犀利起來，盯得小老虎有些不自在和毛骨悚然。
“從別的組織拐賣小姑娘是你的職業嗎，人虎？看來以后別的組織都不能用小女孩來襲擊你們了。”芥川龍之介嗤笑了一聲，這么說道。
“不是，這都什么跟什么啊！還有，用未成年少女來襲擊別人本來也不是正常組織能干出的行為吧？我只是之前和對方見了一面而已！她說自己如果任務失敗的話，會被組合拋棄。所以我就想著，呃，想著……”
中島敦手忙腳亂地解釋了半天，最后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太宰治，希望知道內情的對方能幫自己解釋清楚。
“哦呀，敦果然很受女孩子歡迎呢。現在也不知道組合還有幾個人可以用，結果就被你拐回來了一個。”
被寄予厚望的太宰治真情實感地鼓了鼓掌，很有閑情逸致地進行了火上澆油：“竟然第一次見面時，人家女孩子就對你說了組織內部的信息哦。看來以后偵探社不僅能收到寫給我的粉紅色信件咯。”
泉鏡花悄悄地拽了拽中島敦的衣角。
中島敦苦著臉轉過頭：“鏡花你聽我解——”
“敦很好。”
小姑娘仰著臉，很認真地說道：“我見到敦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我能明白。”
有的人身上就是有著這樣奇異的吸引力：能夠讓人不由自主地傾訴內心的痛苦，讓他們把自己的內心那個容易受傷的地方交付給對方。
真的很厲害，就像是天使一樣。
泉鏡花這么想著，表情很嚴肅地點點腦袋。
中島敦變得更不好意思了。與此同時，尾崎紅葉的目光也變得更加危險，甚至帶上了和之前芥川有些相似的殺氣騰騰。
太宰治輕輕地咳嗽了一下。
這位很好地代入了小鏡花長輩身份的黑手黨干部哼了聲，扭過頭去，用那種譴責的目光看著太宰治：不知道為什么，她現在看這個笨小子越來越不爽了。
你到底是怎么教學生的？
她無聲地用眼神質問道。
太宰治用純良無辜的目光看著他：如果我說這是他自己的天賦，您信嗎？
尾崎紅葉用嫌棄的眼神表達了她對太宰治在這方面的毫無信任。
在空氣中飄蕩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身體似乎鼓動了幾下，在確認人類已經結束了有關這個話題的討論后，才幽幽地回答道：
“你們說的是一個有著紅色頭發和綠色眼睛的女孩嗎？”
這句話并不屬于臺詞本的范圍。是在人類注意力全在中島敦身上時，毯子里面的幾個小家伙用肢體語言和眼神討論出來的。
烏鴉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在虛無小姐促狹的笑聲里，理解了莫布斯指著尾崎紅葉的意思其實是“紅頭發”，而不是讓他津津有味地吃中島敦、泉鏡花和尾崎紅葉之間的瓜。
“是的。”想到那個跑走時都快哭出來的女孩，中島敦有些緊張，“她怎么了？”
應該不會出事吧？她有安妮的空間，就算是遇到危險也可以躲到里面才對。
“她現在正和我們的成員在一起。”
烏鴉用那種有些微妙的語氣說道：“本來如果我們計劃沒有和談成功，就打算用她來威脅組合進行合作來著。”
完全就像是個邪惡組織呢。
想到這里，烏鴉先生露出了迷之笑容。
嘿，這不比今晚社畜派對上“偷走一只狗尾巴尖上的毛”這種活動要帥多了？等到他去參加派對的時候，肯定要把這個說給其他烏鴉聽，讓這群笨蛋好好羨慕自己一下。
到時候再稍微進行一點添油加醋，就說自己成為了橫濱貓咪邪惡勢力的對外話事人，去參與了和人類的重要談判，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不愧是自己，太帥啦！
第056章 佐以巧合力餅干
有句話說得很好：生命中有三種典型錯覺。
一、覺得自己很酷。
二、覺得自己會變得很厲害。
三、覺得自己在摸魚一整天后, 還能用兩個小時寫完新章并順利發表。
如果說烏鴉先生現在處于第一種情況，作者處于第三種情況，那么小千晴大概就是第二種。
這只被大家留下的小橘貓不知道從哪里又拽出來了一張橙子色的薄毛毯, 往自己身上一蓋, 有模有樣地學起了自己的前輩們，在偵探社里面蹦蹦跳跳。
“嗷嗚！”
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橘色大老虎，一下子張牙舞爪地跳了起來，結果沒有控制好力度，直接撞到了書桌，又暈頭轉向地被長長的毛毯絆了一跤, 倒在了地板上。
“嗚……”
伴隨著頭上起了個包, 這種幻覺很快就宣告破滅。小橘貓眼淚汪汪地捂著自己的腦袋，在毛毯里面縮成一小團, 也不覺得自己是威風凜凜的大老虎了。
露西·蒙哥馬利坐在椅子上, 視線好奇地跟著到處亂竄的橙色毛毯跑來跑去，發現那張毛毯撞在桌子上, 發出一聲可憐兮兮的叫聲后還有點想要湊過去。
但出于謹慎, 她還是沒有嘗試接觸這個看上去有點奇怪的小東西。
她的記憶在剛剛看到洛夫克拉夫特變成怪物的樣子時就結束了，醒來時就出現在了這個房間里。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 很有可能是在那個時候被什么東西襲擊了她，然后被帶到了這里。
說不定是綁架？不過綁架她的不管是誰, 肯定都是個超級大笨蛋。
且不說她有著異能空間, 就憑她現在在組合只能端茶倒水的女仆地位，菲茲杰拉德也根本不會因為自己在別人手上而妥協什么的。
露西撇了撇嘴, 但很快就把這些念頭拋開, 轉而觀察起了四周。
她當然認識這個地方，前不久她才和菲茲杰拉德來過這里：這里是偵探社的原住址, 不過偵探社的成員早就已經離開了。
不過，一想到偵探社，就忍不住想到了那個最后贏了她，讓她的任務失敗的家伙。少女鼓了鼓臉，嘴角下撇，露出有些不開心的表情。
真是個幸運的討厭鬼。
不過很快，當露西看到中島敦的那個桌子上面亂糟糟地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包裝盒和垃圾袋的時候，她就重新高興起來了。
“噗。”小姑娘笑了聲，就像是自己終于扳回一城了似的。
然后是別的地方。有幾個桌椅的位置被明顯地移動了，中間空出了一大塊地方。在這片刻意空出的空間中央，擺著一大堆已經被燒到碳化的木頭，還有一大堆似乎還帶著余溫的灰。
有點像是邪惡組織的祭祀現場。
小姑娘在心里點評道。
窗戶是開著的，帶她前來這里的人（或者不是人）似乎沒有考慮過她能從窗戶口逃出去。桌子上面沒有文件，而是一大盤一大盤的三明治和點心，看上去分外誘人。
但更可疑了！
露西有些懷疑地瞅著窗戶，總覺得那里可能安排了什么看不見的陷阱。然后她又看向了桌子上可愛的甜點們，有些琢磨不準這些小東西有沒有毒。
別的倒是和她上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沒有太大的區別。
看上去應該是有組織仗著燈下黑，直接把這個地方給占領了。不過，也有可能是有人單純地把這里當成了關押犯人的地方。
這些小點心和中間那個疑似篝火堆的東西，估計就是對方搞出來的。話說回來，這應該不是什么邪神祭祀儀式吧？
露西臉上的表情逐漸僵硬。
如果是之前的她，肯定不會相信邪神之類的東西。但洛夫克拉夫特……嗯，長得真的很符合人類對邪神的想象，以至于在看過他的樣子后，完全沒有辦法忽略邪神和邪神祭祀之類東西存在的可能性。
再加上之前柯南·道爾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話，如果她真的是被這個家伙綁架的，總覺得有很大的可能性會被獻祭掉。
本來還打算從椅子上下來的露西立刻不動彈了，腦海里浮想聯翩地出現了很多的畫面，比如把少女綁在火堆上面燒死，和小甜點一起獻給邪神什么的……
小姑娘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決定自己在這里還是更小心點比較好。
小橘貓并不知道人類在短短時間里進行的復雜心理活動。他好不容易才捂著自己的腦袋爬起來，小心地拖著毛毯，從桌子底下鉆了出來。
他躲在角落里，悄咪咪地掀了一下毛毯，露出一對眼睛，瞅著那個被萊特首領和莫布斯前輩送過來的人類女性。
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對方好像變得嚴肅和小心了很多。
難道我剛剛真的很像老虎嗎？
小橘貓醋栗色的眼睛一點點地亮起，兩只耳朵也逐漸支棱了起來。他把腦袋一抬，學著河馬的樣子，露出很是驕傲的表情。
我就知道，我果然超帥！
再次產生了錯覺的小橘貓頓時也不在意自己腦袋上的疼痛了，直接順著椅子爬到桌子上面，拖著頭頂的毛毯，驕傲地在人類的面前轉圈。
“嗷嗚！”
他很有氣勢地喊道。
——好吧，實際上根本沒有氣勢，給人的感覺奶聲奶氣的，像是個還沒有成年的幼崽在甜甜地撒嬌。雖然從實際上來講，千晴也確實也才剛成年一個月呢。
不過小橘貓自己很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毫無威脅力的事實。喊完之后，他還偷偷看了眼面前的人類，發現對方果然還是一臉嚴肅，于是反而更加意了，愈發確定自己的威懾力。
“嗷嗚嗷嗚嗷嗚！”
他圍著露西繼續叫，只有兔子那么長的圓尾巴在身后晃個不停。跑著跑著，他還又不小心把自己絆了一跤。
雖然但是……好可愛，好想摸。
露西看著在自己面前拱來拱去的橘色毛毯，眼神逐漸變得有些飄忽，同時感覺自己的手有點蠢蠢欲動，于是最后干脆扭過頭，不去看那個活潑的小家伙。
雖然很想讓自己有點警惕心，但這張毛毯下面的小東西看上去真的挺傻，也挺可愛的。但，誰知道這是不是什么奇怪的陷阱啊？
誰知道把她綁過來的是什么混蛋，說不定這下面藏著的是一個肥肥的大蟲子呢！或者毛絨大蜘蛛，或者毒蛇，總之絕對不是你腦海里面想象的可愛貓咪！
露西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在腦海里想象著各種各樣的恐怖畫面，堅定了保持警惕到底的決心。
然后在下一秒，她就聽到了自己身后來自人類的聲音。
“你感覺還……咳。”
夏目漱石看著原本上面還有個小女孩，但現在空空蕩蕩的椅子，默默地把自己的后半句話給咽了下去，變成了有些尷尬的咳嗽。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驚一乍的。”
他嘟噥道，不過也稍微有點心虛。
畢竟他當貓當習慣后走路都沒聲了，悄無聲息地走到別人身后，突然說話的確有點嚇人。
小橘貓直起身子，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創入偵探社的人類，“吧嗒吧嗒”地跑了過去，繼續頂著毛毯張牙舞爪。
“嗷嗚嗚！”不準欺負我這里的人，我可是很厲害的！你害不害怕？
夏目漱石：“……”
不知道為什么，這孩子好像變得更傻了。
他把毛毯掀開，拎著貓后頸皮就提了起來，用無奈的目光瞅著呆住的小橘貓，拿手指彈了下對方的腦殼。
“咪！喵咪咪！”
小橘貓捂住腦袋，這才慌慌張張地喊起來，醋栗色的眼睛眼淚汪汪的：這可是他第一次被彈腦殼，別的貓都沒有彈過他腦袋！
“別鬧。”
雖然作為人類的時候，并不能聽懂貓咪到底在說什么，但夏目漱石也能大概從語氣推斷出來對方十有八九是在委屈。他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型裝置，戴在了貓咪的耳朵上。
“這是什么？”
小橘貓晃動兩下耳朵，有些困惑地說，然后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吃驚地瞪成了圓溜溜的形狀。
欸？他現在怎么能說人話了？
“貓語翻譯器。”夏目漱石用有些復雜的語氣說道，“目前還在實驗狀態，只有一個。嗯，是一只三花貓過來找我，要老夫把這個給你的。”
“是夏目老師！”
小橘貓恍然大悟，頓時不害怕了，他瞧著面前的人類，甚至還覺得對方和夏目老師長得有點像。比如他們身上的毛發都是三種顏色。
懂啦！這肯定是夏目老師的崇拜者！
想到這里，貓兒又重新變得神氣活現的。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嘰嘰喳喳地把這里之前發生的事情告訴給了面前的人類。
包括這個女孩到底是怎么被萊特首領他們丟過來的，還有他到底是怎么嚇唬對方的。
“我喊了一聲，她就不敢動了。”
小貓咪得意地說：“超厲害的！”
夏目漱石對此的回應是默默地把毛毯重新裹在了貓的身上，兩角拽緊，然后隔著毛毯用力搓了兩把貓腦袋，露出屬于長輩的無奈目光。
傻孩子，你該不會真的覺得有人會怕你吧？人家只是因為覺得自己被綁架了，所以才表現得這么小心翼翼而已。
但他還是好心地沒有戳破小貓咪的暢想，而是坐在另一張椅子上，耐心地等待著那位露西·蒙哥馬利小姐從異能空間里回來。
雖然躲在異能空間里的確不用擔心來自外界的傷害，但也只能通過同一個位置出來。而且因為事發突然，對方肯定沒有儲存夠生存必須的資源，就算躲也躲不了太長的時間。
果然，還沒有過幾分鐘，紅發女孩的身影就再次出現在了椅子上。
小姑娘瞪著兇巴巴的一雙綠眼睛，瞧著夏目漱石，只是里面多少帶著點色厲內荏的味道。
“離我遠點，否則我就要使用異能了！”她喊道，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嚇了自己一跳的殺馬特發色中年男子。
正常人誰會有這種棕白黑混雜的奇發色啊，而且還把一只眼睛擋住了，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正經人。
夏目漱石不緊不慢地舉起了手。
“不用這么緊張，蒙哥馬利小姐。”
他回憶著萊特在電話里說的情況，笑呵呵地開口：“老夫是夏目漱石，今天是準備來和組合談判的。”
夏目漱石，那個傳說中的日本最強異能者。
在來到橫濱前也做了不少資料的露西驚訝地睜大眼睛，突然有點后怕。
按照“最強異能者”的說法，這家伙可是比中島敦還強的。幸好她沒有把這個家伙拉到安妮的空間里，否則估計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喂。就算你把我捉過來，也沒什么用的。”
回過神來后，露西縮了縮身子，毫不客氣地說道。但在意識到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后，她聲音里的尖銳感明顯少了很多。
“我現在對組合沒有任何價值。如果不是我求著菲茲杰拉德把我留下來，估計早就要被趕出去流浪了。”
夏目漱石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眼角微微跳了跳，再次感嘆于北美組織的財大氣粗：這種好用的異能力都能說不要就不要。
想當年，為了能給橫濱湊齊幾個可以撐起大梁的人才，他都親自上陣拐帶年輕人了。
“所以我們只把拿你威脅組合當成一個簡單的備用計劃，我們已經有了自己說服菲茲杰拉德的方法。”
他說，同時順便安慰了一下剛剛這個被自己嚇到的小女孩：“你也不用擔心。出于合作的考慮，我們是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只需要你講菲茲杰拉德的聯系方式交給我們就行。”
露西有些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但看在武力值差距的份上還是乖乖地聽了話，把自己知道的聯系方式交給了夏目漱石。
“對了，所以這個東西到底是什么？”
小姑娘有些好奇地一指還在旁邊蠕動的橘黃色毯子：“貓嗎？”
在毯子里拱來拱去的小橘貓千晴大吃一驚，頂著毯子抬起頭來，茫然地蹲著，也不知道人類是怎么看穿自己的。
“不。”
夏目漱石給菲茲杰拉德的賬號投遞過去了一個通話申請，這才有時間抬頭，十分貼心地給小千晴打了個掩護：“他其實是一種非常兇猛的超自然生物，你最好還是不要隨便掀開毛毯看他比較好。”
“非常兇猛的超自然生物？”
露西重復了一遍，看向小千晴的表情變得更加懷疑了：這怎么看都沒有兇猛的感覺嘛，反而給一副呆呆的模樣。
小橘貓本來聽了夏目漱石的話，還在得意著呢，結果馬上就被人類不信任的目光戳傷了。他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夏目，然后拱起背，朝著露西“嗷嗷”地叫了起來。
露西歪了下頭：“我看他還挺可愛的。”
“我才不可愛！你才可愛呢，我都成年啦！”
小千晴氣乎乎地用人類的語言喊道，拖著毯子就蹦到了露西的面前，拽了半天才把上面的兩個洞對準眼睛，兇巴巴地看著對方。
竟然會說人話？
露西“哇”了一聲，用詫異的眼神看了看夏目漱石，倒是有點相信對方口中的超自然生物了。不過很明顯，她還是不太相信“非常兇猛”這個形容詞。
“菲茲杰拉德先生。”
夏目漱石此時已經聯系上了菲茲杰拉德，速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快一點，他直接開口道：“我們這次聯系你，是打算與你合作……”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菲茲杰拉德明顯帶著煩躁的聲音打斷了。
“合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露西·蒙哥馬利現在是在你們的手上嗎？”
夏目漱石側過頭，看了眼似乎正和小橘貓玩得挺開心的露西：“她現在暫時待在我們這，目前沒有什么大礙。”
“保證好她的安全。”
菲茲杰拉德用命令的口吻毫不猶豫地說道，其中還多少帶著幾分按耐著的怒氣：“組合會和你們進行合作的。你們現在更想要對付的應該是那個鐘塔侍從的人吧？”
這個態度……
夏目漱石用有些微妙的眼神看了眼那個自稱“對組合沒有任何價值”的小姑娘，然后笑起來，說話的聲音略微放大了少許：
“真沒想到，菲茲杰拉德先生竟然這么在意自己的下屬，竟然愿意為這個孩子和我們合作。我還以為她已經是棄子了呢。”
露西立刻抬起頭，用那種有點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夏目漱石，似乎連自己都沒有想到，菲茲杰拉德竟然會主動提出為自己做出退讓。
“只要她還沒有被正式辭退，那就是我的員工，是我的所有物。而我也有權保護我的私有財產。”菲茲杰拉德毫不猶豫地說，“暫時和你們合作也無傷大雅，反正我們也是遲早要對上鐘塔侍從的那個家伙的。”
哎呀，這可真是……
夏目漱石的嘴角露出微笑：雖然和福澤小子的理由完全不同，但真是相似的護犢子啊。
露西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了夏目漱石身邊。她抬頭看著對方的手機，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露出那種倔強的神情。
夏目漱石十分順手地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
“放心，我們本來就沒有打算用她來威脅。事實上，她在這里玩得還挺開心的。”
他說：“橫濱的三個組織已經正式做出了決定。如果你們也愿意加入到合作中來，而且索求書的目的只是為了復活女兒的話，那么我們也會出手幫忙。”
“畢竟仔細想想的話，你的訴求似乎也不會對這里造成什么損失。我們自然也沒有太多爭斗的必要。”
這位先生語氣輕松地說道，完全看不出來為了這個結果，他在異能特務科的那群官僚面前據理力爭了多少次：“那么，合作愉快，菲茲杰拉德先生。”
對面似乎陷入了沉默，好像他們也沒有想到橫濱竟然會主動退出這一步。
“順便一提，能先借用一下你們的愛倫·坡先生嗎？”夏目漱石提議道，“我們這里的江戶川亂步先生還是挺想見見他的。”
此乃完全的謊言。江戶川亂步從小說世界里出來后就沒有提起愛倫·坡了，現在正在一邊吃零食，一邊指揮著黑手黨疏散群眾。
菲茲杰拉德此刻都有點想罵對方是不是想再拐走自己的幾個下屬了。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本來還在把自己當角落里蘑菇的愛倫·坡就主動湊了過來。
“什么，是亂步喊吾輩去幫忙嗎？”
他抱著浣熊，有些激動地小聲說道：“吾輩想去！吾輩還要和亂步討論之前在小說世界里的事情呢。”
菲茲杰拉德：“……”
此時，他的表情和愛倫·坡懷里的那只浣熊微妙地重合了。
第057章 等事情亂成一鍋粥后
看來這件事是談妥了。
終于和組合談攏, 讓他們來負責安撫洛夫克拉夫特的夏目漱石呼出一口氣，有些輕松地看著窗外，這樣想到。
雖然本來打算把組合的威脅交給年輕人來解決, 但這次涉及到鐘塔侍從, 已經把事情徹底鬧大了。橫濱的組織還要負責安撫群眾，大家分身乏術，還得讓他這個老年人出場。
“今年春天還沒過完就發生了這么多事，也不知道再這樣下去，還能不能熬到退休。”
夏目漱石用拐杖錘了捶自己的腿，自言自語般地嘟噥了一句。然后他看了眼露西, 打算走出偵探社后找個沒人的地方, 變成貓離開。
不過在這之前，還要把偵探社里面還在運轉的監控攝像頭清除一遍記錄, 再把他們給停用才行。否則偵探社的人要是回來后, 通過監控錄像發現有一群貓溜到社里載歌載舞，也不知道會是什么表情……
想到這里, 總是在為人和貓擔心的夏目老師看著窗外下班的烏鴉們, 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果然，今天也是非常操心的一天呢。
正在夏目漱石矜矜業業地消除偵探社監控的同時, 組合的人也正在行動中。
愛倫·坡興高采烈地跑去準備自己要帶的東西了，不知道的人估計會以為他不是去合作的, 而是去參與偶像見面會。
菲茲杰拉德也很快就做好了準備, 讓梅爾維爾操縱著“白鯨”靠近兩個怪物爭斗的海岸，然后翻看著路易莎剛剛寫好的新一份計劃書。
路易莎小姑娘本人則是有些緊張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用結結巴巴、忐忑不安的語氣對自己的書面說明做著補充。
“總、總之, 我覺得那位自稱自己來自鐘塔侍從的先生非常不對勁！他說的那些話感覺都像是故意的！”
她鼓足勇氣，一口氣說道：“如果他連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特殊之處都能預料的話, 那么根本不會覺得菲茲杰拉德大人會同意他的想法。尤其是后來他打電話的行為，簡直像是故意把自己的身份、與我們的矛盾透露給橫濱的！”
菲茲杰拉德皺著眉點頭，看上去就像是完全理解了路易莎那密密麻麻計劃書上的內容——雖然從實際上來講，他連一段話都看不懂。
不過他接下來要做什么，倒是很清晰：小姑娘特意把一句話寫得占據了半張紙，就像是生怕菲茲杰拉德看不見一樣。
“請配合橫濱方所有的行動！”紙上說。
“他的行為有一種非常強烈的目的性，但如果他只是為了書來到這里的話，這些行動完全是不必要的。所以我有些懷疑對方的目標到底是不是書。不過，還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異能力的限制條件他才多此一舉的。考慮到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的失控，我覺得他是精神類異能者的可能性很大，從最壞的角度來看，大概……”
路易莎小聲地說道：“當時參與了談話的我們，其實都已經受到了他異能力的影響。”
“也就是說，我們很有可能精神會受到他的操控嗎？甚至現在就有可能處于他設置的幻覺當中？”
這句話還是菲茲杰拉德能聽懂的。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作為見多識廣的北美異能力頂級組織首領，他很清楚精神系異能到底是多么令人討厭的一種存在。
“這，這只是最糟糕的一種打算啦。”
路易莎被嚇得用文檔擋住了大半張臉，低頭弱弱地說道：“不過出于謹慎的考慮，我覺得還是把尋找他的事情交給橫濱來做比較好。”
菲茲杰拉德深吸了一口氣。
他坐在自己的豪華沙發上，面色有些陰晴不定地看著自己的計劃書，然后突然開口道：“路易莎，你覺得霍桑和米切爾的失蹤會不會就是他干的？”
“啊？”少女茫然地抬起頭，然后立刻篤定地搖頭，“不可能的！首先，要從在空中完全封閉的白鯨悄無聲息地逃脫，肯定需要空間類型的異能才能做到。而且他當時還在和我們商談。”
“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有另一個和那位先生有合作的組織插手，把他們兩個帶走了。”
菲茲杰拉德站起身來，緊盯著路易莎：“那有沒有可能，他們兩個根本就沒有離開白鯨。只是精神類的異能讓我們集體忽略了他的存在？”
這次她想了一會兒才搖搖頭。
“這也不可能。各種消耗品數量的變化很容易讓人感覺到不對勁，而且米切爾小姐現在的身體情況需要穩定的治療和護理。偷偷留在船上對她來說并沒有好處，霍桑先生應該也會考慮到這一點的。”
說完這句話后，房間里就沉默了起來。菲茲杰拉德沒有回答自己下屬的話，只是看著窗戶外面越來越近的橫濱海岸線。
路易莎繼續低著頭，用更加焦慮不安的態度看著自己的鞋尖，懷里緊緊地抱著文件夾。
“菲茲杰拉德大人已經很厲害了！”
女孩突然開口說道，聲音大到就連菲茲杰拉德和她自己都被嚇到了。
但路易莎·奧爾科特還是堅定地說了下去。她抬起頭，厚厚的圓眼鏡后面，那對綠色的眼睛直視著菲茲杰拉德，像是鼓起了自己下半輩子的所有勇氣：
“正是因為菲茲杰拉德大人在，所以大家才能夠聚集在一起，擁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所以，您不必因為這種事情和霍桑先生的話感到難過的，菲茲杰拉德大人！”
——來到組合，成為這里的一員，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不管是露西，還是米切爾，還是我們所有的人，都是因為這里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而來到這里。
也許米切爾小姐所渴求的光復家族并不足以值得讓她付出這么多，也許成為組合的打手對于那位家道中落的貴族小姐來說只是最糟糕的一個選擇……但，這依舊是她做出的選擇。
擁有一個選擇的機會，擁有一個可以看到希望的機會，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好得多。
菲茲杰拉德愣了一下，他用仿佛第一天看見自己家參謀的眼神，有些古怪地看著奧爾科特，看到女孩的臉羞赫地紅了起來，重新低下頭去，變成了那副怯生生的小兔子模樣。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來。
“奧爾科特你原來也有判斷錯得這么離譜的時候，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會因為這種事情感到難過啊！”
他用力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把對方拍得差點摔倒，臉上浮現的是和平時一樣傲慢和滿不在乎的神情：“區區這種小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挫折。我當年白手起家的時候，遇到的麻煩事情可是多了去了！”
“現在，讓我們先專心致志地對付那個自稱是從鐘塔侍從來的家伙吧。”他自信十足地打了個響指，“至于那個帶走霍桑和米切爾的組織，總有時間和他們慢慢算賬。”
正在這個時候，窗外風景的變化也逐漸緩慢了下來，然后正式停止，宣告著白鯨已經正式駛入了兩個龐然大物的交戰場地，只不過所在的位置要比它們高一百米左右。
“就先用此次事件的解決，來正式宣布組合正式參與這場斗爭好了。”
菲茲杰拉德看向外面，打開通訊器，對梅爾維爾下達指示：“向周圍播放之前白鯨內儲存的第二十三號音頻，聲音調到最大。”
——既然會選擇在這件大事上帶洛夫克拉夫特過來，他當然也早就有了讓對方從失控狀態中拉回來的方法，雖然這個方法本身還是洛夫克拉夫特自己提供的。
“如果出了什么事，只要說這個就行。”
在提起自己的失控問題時，洛夫克拉夫特正在一本正經地研究著碗里的巧克力冰淇淋，并且用觸手飛快地把它們給“吃”掉了。
“……其實人類是用嘴來吃冰淇淋的。”菲茲杰拉德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這么說道。
洛夫克拉夫特生硬地轉過頭，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他，看樣子是完全沒有聽懂這句話。
“而且你說的‘這個’是指什么？”菲茲杰拉德緊接著又有些疑惑地補充了一句。
洛夫克拉夫特歪了下腦袋，使得那張本來就面無表情的臉看上去竟然顯得更疑惑了。過了幾秒后，他才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哦，人類應該聽不到這種聲音。”
他說：“那你們有辦法把聲音保存下來嗎？”
這次人類沒有給出否定的回答。
聲音的本質是一種振動，而人耳能捕捉到的范圍是有限的。不管是超聲波還是次聲波，都不在人類能夠聆聽的范圍內。但如果有對應的特殊麥克風與數字錄音機，這些人耳無法察覺的音樂依舊可以被錄制下來，并且反復播放。
甚至通過移頻手段，還能把超聲波大致轉譯為人類所能聽懂的音節——不過這些音節往往都沒有什么意義可言就是了。
至少菲茲杰拉德到現在都沒有辦法理解，那些絕對無法被人類說出、聽多了甚至會感到不適的發音到底有著什么樣的含義。
但它確實一向都很有效，對于一個實用主義者來說，這就已經夠了。
河馬突然抬起了頭，那對藏在粉紅色毛毯下面的耳朵微不可察地晃動了兩下。
他聽到的是一串艱澀的、絕非地球生物所使用的語言，來自百米高的地方，正在向著周圍不斷擴散。
“浼熷ぇ鐨勬棫鏃ユ敮閰嶈
第058章 貓才勉強不繼續搗亂
烏鴉界的主要矛盾是日益增長的亮晶晶需求與日益增長的亮晶晶收藏癖之間的矛盾。
他們特別喜歡亮晶晶的事物, 并且根據不同亮晶晶的光澤度，有著相當嚴謹科學的分類和評級。在這個大條件下，烏鴉們的經濟交易基本上是通過亮晶晶來體現的。
所謂“貨幣天然是亮晶晶”, 就是這個意思。
但有一點比較尷尬。
烏鴉對亮晶晶的強烈喜愛導致了一個后果：當他們對于自己的亮晶晶, 往往會選擇珍藏，而不是在市場上流通。
就算是不得不請別的烏鴉來幫忙，他們也會在付出報酬上表現得相當吝嗇。所以對于烏鴉來說，從同類的羽毛下面賺取亮晶晶是效率最低的做法。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烏鴉們現在正在嘗試開展對外貿易。
其中的重點關注對象便是那群看樣子同樣很聰明，而且不太需要亮晶晶的貓。
“嘎嘎！大家聽好了, 這個項目是我們對外貿易開展的重點項目, 也是我們第一次和貓進行大規模合作！”
一只烏鴉在樹枝上很有威嚴地發表著演講，其他的烏鴉則是在電線上面排成一排, 歪著腦袋“嘎嘎嘎”地交換著, 私下交流著意見。
“如果我們這一票成了！那么接下來我們就可以通過輸入廉價勞動力把那些貓爪子里的亮晶晶全都合法交易過來！所以這次的任務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明白了嗎？”
“嘎！嘎！嘎！”烏鴉們扯著嗓子回答。
“好！很有精神！一隊二隊, 報數！”
“一！”“二！”“三！”“嘎！”
“報告, 一隊二隊全員到齊！”
帶頭的大烏鴉滿意地點點頭：“很好，現在按照事先說好的：一隊去和貓匯合！接下來你們要和那群貓一起去扮演那個什么頂著毛毯的粉紅毛毛兔組織的成員, 在這個期間你們要負責和人類說話，說得像人話一點, 別一不小心就‘嘎’出來了, 懂？”
“知道啦！”“保證完成任務！”
七嘴八舌的聒噪聲音響起。
烏鴉頭頭轉向第二隊，扯著嗓子喊起來：
“二隊, 你們在全城布下監控, 有風吹草動立刻向周圍的大家進行匯報！尤其注意萊特給我們畫像上的那個男人。在這里也鼓勵你們發展下線，那些小雀子也能躲在樹葉和草叢里面, 一般人都發現不了。但不要太刻意，我們這次要面對的人類說不定是個狡猾的心理變態，可能就會烤個烏鴉吃什么的……”
二隊的烏鴉們扇動著翅膀，彼此交頭接耳，發出驚訝和期待的“嘎嘎”聲。
“如果你們當中有哪個殉職了的話，你們所有的遺產都要充公！充公！”烏鴉頭頭在樹枝上跳來跳去，繼續大喊大叫，“別給我太好奇！定位出具體的地點就可以了！”
這下烏鴉們瞬間嚴肅了起來，紛紛“嘎嘎”地表著決心，那張鳥臉上都是“放心吧老大，我們一定能活著回來”的表情。
烏鴉頭頭哼哼兩聲，顯然不太相信這群烏鴉的保證，但還是一抬腦袋，大聲喊道：“那么我宣布，誓師大會正式結束！解散！”
“嘎！解散！”
就像是畢業典禮結束后的學生們那樣，烏鴉們歡呼雀躍地跟著喊道，然后飛向了橫濱的各個角落，真正意義上地作鳥獸散了。
就像是之前烏鴉在貓面前夸下的海口一樣：在鳥類這樣大規模的出動下，除非一直待在室內或者下水道里，沒有人能夠躲得過他們的搜查。
貓咪們也都以過來湊熱鬧的好奇心態加入了這次搜尋。
他們總是喜歡湊熱鬧的，甚至還拉著各種動物一起過來玩，以至于在一天內把這個發展成了橫濱動物們的大型游樂活動——理所當然的，狗沒有被邀請參加。
一個令人費解的現實在于，貓就沒有幾個能看得上狗的。那些被拴著鏈子的狗為此氣得在家里面“汪汪”大叫，為自己被顯而易見地排斥了而感到不滿。
但他們總不能掙脫鏈子跟著跑出去。甚至他們還得到了鄰居的投訴和主人的斥責，耳朵和尾巴都委屈地耷拉了下來，現在再也不敢吱聲了。
“我們才不會羨慕呢。”一只蹲在落地窗前面的狗對此氣憤地嘟噥著，“我們一點也不在乎這件事，但沒有我們的鼻子，那群家伙肯定發現不了躲在房間里的人。”
說完，他就繼續翹首以盼地看著外面，指望起有什么奇跡能突然從天而降，把面前的窗戶連同項鏈一起砸壞了。
橫濱市民們也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今天的不太對勁。并不是他們終于發現了動物們的計劃，而是他們的毯子床單被套沙發套地毯全都失蹤了，就像是被什么紡織品大盜光顧了一樣。
“我才從避難廣場回來，結果家里的被套就全扒下來了。”有人費解地攤著手，“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不知道，我也一樣。”他的鄰居同樣困惑不解地回答道，“不過現在的小偷可真討厭，專門趁著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偷東西！”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有一角布料從街角閃了過去。這群一點都不心虛的小動物眨著發亮的眼睛，無辜地歪著腦袋，然后就繼續去做自己的“大事”去了。
貓們對此表示，未來他們肯定會把這些東西都還回來的。不過誰知道呢？你總不能指望這些“小”家伙能有太“大”的良心。
“但一夜之間，橫濱工廠里的庫存都被一鍋端了也太夸張了吧！”
中島敦看著被送來的投訴和委托單，被上面觸目驚心的失蹤數量嚇了一跳，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太宰治：“它們真的需要在自己腦袋上蒙那么多毛毯嗎？”
“廠家們也有可能是在故意夸大自己的虧損哦。報銷可是一門非常有趣的學問。”太宰治笑瞇瞇地豎起一根手指，“反正最后這些東西都是由黑手黨賠償嘛。”
“咦？”
中島敦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紙：“這和黑手黨有什么關系？”
“港口黑手黨作為橫濱□□勢力的首腦，不僅僅是表現在破壞力上，還表現在它對各個產業的庇護上面。簡單來說，只要你給黑手黨交保護費，那么他們就會幫你解決麻煩。”
太宰治輕松地打了個響指，語氣愉快：“雖然很難想象，但黑手黨的底層成員日常其實更多是調解領里糾紛、收保護費和守護社區安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哦。聽上去就超有趣，對吧！”
聽起來似乎挺正常的……不對啊，這怎么感覺比偵探社的成員還要忙？
中島敦茫然地眨眨眼睛，然后看向了在邊上旁聽的泉鏡花。小姑娘則是遺憾地朝中島敦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在黑手黨似乎從來沒有被分配到過這種工作。
然后他看向芥川龍之介……嗯，今天的芥川龍之介正在用苦大仇深的嚴肅表情檢查場館設計圖，然后在發現中島敦的目光后條件反射般地抬起頭，并回以了殺氣騰騰的注視。
中島敦默默地把視線掰正：“……”
好的，他已經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沒事要往芥川龍之介這兒看了。
“而且這件事說不定還真和森鷗外有關系。”
太宰治摸著下巴，假裝自己沒有看到晚輩們的暗潮涌動，只是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句：“由他出錢也挺合理的。”
好吧，完全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中島敦很順其自然地接受了自己是個笨蛋的事實，然后朝兩邊看去：現在這里已經擠滿了來自各地的媒體記者，大家都架著照相機，準備著話筒，正興致勃勃地與自己的同行與同事們攀談著。
好多人啊……
他有些擔憂地想：也不知道接下來的發布會會不會出現什么問題。
是的，之所以混亂才剛剛平息下來沒多久的橫濱會有這種盛狀，是因為就在昨天，官方組織向新聞界發布了一個新消息。
在今天，他們將正式召開一個大型新聞發布會，聊一聊最近橫濱發生的事情，并宣布世界第一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將和北美的知識巨人愛倫·坡進行合作的消息。
可以看得出來，這次發布會有關的消息基本上每個都是可以引爆大眾關注的熱點。對于媒體來說，簡直像是一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奶酪。在各方有意識的推波助瀾下，甚至連美國的媒體都聞風而至了。
而這次大型新聞發布會的秩序維護工作則是交給了芥川龍之介和他手下的黑蜥蜴……嗯，聽上去就非常令人擔心，對吧？
中島敦現在就很憂心忡忡。
他先是在后面找了圈今天發布會的主角們，然后發現愛倫·坡正抱著本書在亂步先生的身邊不停地說著什么，而亂步先生則是坐在椅子上，埋頭悶吃袋子里面的薯片，時不時敷衍地“嗯嗯”兩聲。
尾崎紅葉邁著優雅的步伐從他們兩個人身邊經過，像只路過兩只倉鼠的粉紅色火烈鳥。她今天負責的是這兩個人的安全，這也是組合特別要求的。
如果要合作的話，至少要保證合作成員不會出問題才行。
小老虎又看了眼場上，發現沒有什么奇怪的人后再次看向了太宰治。
“這個方法真的能讓他出來嗎？”他有些擔心地問，“而且現場的人這么多，就算是見到了也不一定能抓住他吧？”
“你是在小瞧在下的抓捕能力嗎，人虎！”
芥川龍之介終于不再看那張設計圖紙了，他抬起頭，用那種要殺人的眼神看著中島敦，怒氣沖沖地說道：“只要他出現在了這里，在下一定能把他抓住獻給太宰先生！”
……聽起來就像是什么抓住美少女后獻給邪神的獻祭儀式啊！這也太奇怪了！
中島敦看著芥川龍之介說完這句話后立刻轉向太宰治的期待眼神，最后還是勉強咽下了喉嚨里的吐槽，最后只是惆悵地嘆了口氣。
他默默地看向泉鏡花，用眼神表達出了自己對和芥川龍之介交流的疲憊。
泉鏡花想了想，然后踮起腳，輕輕地拍了拍中島敦的腦袋。
——別喪氣！
小姑娘露出鼓勵的眼神。
被芥川龍之介很有存在感的目光盯著的太宰治也不好繼續假裝自己看不到了。于是他沉吟著捏住了下巴，然后露出一個如沐春風、并且充滿了敷衍氣質的微笑。
“哦，那你加油。”他說。
中島敦瞅瞅太宰治，又瞅了瞅眼睛發光的芥川，感覺對方現在激動得像是被打了針興奮劑。泉鏡花仔細觀察著芥川龍之介，然后點點腦袋，表示她也是這么想的。
“至于敦的問題，很有道理哦。他出現的可能性很低，畢竟這個陷阱也太明顯了。而且在記者離開后消息就會擴散開來，他沒有一定要來現場的必要。”
在隨隨便便地把芥川忽悠出去巡視后，太宰治終于認真回復起了中島敦的問題：“所以這次新聞發布會的目的可不僅僅是碰運氣般地等他上鉤，也是在放出一個信號。”
“信號？”
“啊，簡單來說就是委婉地告訴他‘愛倫·坡的這部小說對江戶川亂步以外的人是無解的’。這一點不能明說，只能讓他自己推理出來。”
太宰治用輕快的語氣說道：“敦你跟著亂步先生在小說世界里跑來跑去，應該也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謂不可能解開的謎題吧？如果沒有某些關鍵的、絕對可靠的信息作為錨點，那么整個推理就會變成空中樓閣。”
“啊，這個亂步先生講過！”
中島敦很快就回憶了起來，掏出了自己隨身的本子，低頭看著上面的內容：“也就是說，要讓他相信那個關鍵的信息是只有亂步先生才能夠獲得的！這樣他就不敢進來了？因為只要進來的話，就有很大的可能永遠都出不來！”
“沒錯，這個詭計的可實施性在于雖然小說的謎題已經破解，但除了你們幾個人以外，基本沒有人知道案件的詳情。”
太宰治露出贊許的表情：“橫濱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進入過這本小說的世界，所以不會被再次拉入。在這種情況下，只要繼續大規模地投放小說內容，那么就可以縮小他所出現的范圍。”
就像是那個經典的“用石子堵路困住甲蟲”的游戲，只要把周圍所有的逃脫路線都堵上石頭，那么甲蟲就永遠逃脫不了。
然后事情就會變成關門打狗、甕中捉鱉、探囊取物……總之一切都會簡單起來。
“但如果他發現自己的困境了呢？”泉鏡花突然歪過頭來，主動加入了談話，“而且一旦躲進小說世界里，就要很難抓住他了。”
“哦，這個就放心啦，我很懂這一類人的。”
太宰治笑了一聲：“小鏡花你要知道，這種家伙往往有兩個特點。”
“第一點呢，是野心和傲慢。”
他豎起兩根手指：“第二點，是從來都以最大的惡意揣摩人心。”
因為有野心，所以無法接受一直躲在書中世界度過余生的結局。因為傲慢，所以就算是遇到了絕境也會覺得自己仍然有機會。因為優先考慮到人類的惡意，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拿自己來賭一個對方確實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明白了這兩點，那么就能輕松地判斷出接下來對方的選擇了。
“這么說，橫濱錯綜復雜的下水道和各個隱藏據點應該是對方最后會停留的地方。而對于外來者，橫濱本地人最大的優勢就是對這里的熟悉程度。”
中島敦順著這個思路推理下去：“至少……在橫濱這片土地上，就沒有黑手黨不知道的隱秘場所吧？”
比起陰謀詭計，這可是明晃晃的陽謀：就算是對方知道他們的目的，那也不得不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這么一想，太宰先生果然也好厲害！
“而且實在不行，我們還有亂步先生嘛。”
太宰治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起來，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為了以防萬一，我特地沒有告訴亂步先生和那家伙有關的信息，就是擔心他的異能生效條件和那些東西有關。不過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亂步先生說不定也會把罪魁禍首給揪出來哦？”
“而且那個超自然生物聯合會也答應過了我們，他們也會監控全橫濱的人員動向。”
中島敦越說越覺得這件事情被快速解決的可能性很大，不由得松了口氣：“看來這件事很快就能解決呢。”
太宰治的臉上微微帶著笑容。
他沒有告訴中島敦，如果他身上有關于“書”的奧秘沒有被正式揭開，那么這件事就永遠都不會結束。考慮到“柯南·道爾”至今也無法確定具體效果的異能，這件事也大概率不會這么順利地成功。
嘛，就讓小孩子高興一下好了。
比起那位道爾爵士，他倒是更好奇，那只擅長背刺自己同伙的老鼠現在會不會在現場。
第059章 （嘿，誰說我們真不搗亂）
在黑暗中, 有一只手正拿著電話。
似乎是因為開了免提，電話那邊嘈雜的背景聲也被準確地捕捉了，并且在空氣中清晰地傳遞了出來。
“所以這本書算是兩位偵探的首次合作項目嗎？那么接下來有沒有再次合作的打算呢？”
“接下來坡先生大概會在這段時間一直待在橫濱, 和亂步先生一起商討關于小說的問題。至于會不會有第二部作品合作, 這個還是要看雙方的意愿和靈感的吧？”
“目前公示的版本就已經是小說中的主要謎題了嗎？還是說接下來還要修改呢？目前為止好像還沒有人能夠猜出答案，給出的線索也相當曖昧不清，似乎隨時都能推翻。感覺目前的內容并沒有辦法讓人推理出其中的答案呢。”
“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因為寫這本書的目的是向當年獲得偵探大賽第一名的江戶川亂步先生的挑戰書，所以有難度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不過考慮到大眾的能力，也許這本小說的謎題會出現簡化。”
在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記者問答后, 嘈雜的音波逐漸高昂起來, 期間還存在著各種不和諧的噪音。最后，所有的這些喧嚷都在宣布“發布會正式結束”的時候爆發開來。
是就算看不見, 也能夠用耳朵感受到的擁擠。如果閉上眼睛, 幾乎能夠想象到人潮急匆匆地朝著狹小出口涌去的樣子。
電話那端的人始終沒有說話，只是在隨著人聲移動。最后, 那些聲音終于變得稀疏起來, 街道上汽車的鳴笛聲也陸陸續續地響起。
“道爾先生，發布會已經結束了。”
撥通電話的那個人終于開口道。他的聲音聽上去是那種屬于年輕人的、溫和而格外有禮貌的聲色：“為了防止您懷疑我說謊, 我可是專門來到了這個戒備森嚴的地方。這樣的行為應該夠有誠意了吧？”
“哦？但這對費奧多爾先生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危險吧。”
黑暗里的柯南·道爾摸了摸下巴，十分淡然地說道：“你身邊的那個人可是能夠進行瞬移的異能者。如果在這種情況下, 都能被那群小家伙抓住, 我可要懷疑合作對象的實力了。”
對面的人似乎嘆了口氣。
“您這種話可是太傷人了，交易的時候還是給雙方留一點面子比較好。”對方說, “而且您說這句話, 應該不是為了賴賬吧？”
“當然不會。如果您想要黑手黨所有異能者的情報，我這里當然都有。不過話說回來——您那里似乎有烏鴉的聲音？”
柯南·道爾挑了下眉, 從通話的背景音里捕捉到了幾聲沙啞的鳴叫。
費奧多爾抬起頭，果然在附近的電線桿上找到了一只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烏鴉：“您看來很在意這些動物。”
“是啊，尤其是在認識了某只貓后。你應該也知道，倫敦也有很多的烏鴉，那里曾經還有一只和烏鴉們玩得很好的貓。”
柯南·道爾的聲音依舊帶著笑意：“不過我不喜歡那只貓。至于為什么？呵呵……因為那是一只覺得人類都是笨蛋的貓。我當初可沒少被它惹出的麻煩折騰過。”
一只奶油色的貓，一只驕傲得過了頭的貓，偏偏它又那么狡猾而敏銳，以至于人類真的對這只蓬松的奶油小蛋糕毫無辦法。
“不過后來它不見了。誰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對于沒能給他一個教訓這件事，我對此還挺遺憾的。不過話題倒是扯遠了……您想要的資料我已經放在了硬盤里，歡迎來拿。”
“合作愉快。”
費奧多爾在電話這一端用輕快的聲音回答。然后他問起了一個稍微有點逾越的問題：“對了，您應該也意識到了，他們接下來打算用坡先生的小說來封鎖你的路線吧？說不定等會兒就要被甕中捉鱉了哦。”
柯南·道爾似乎笑了一下。
他溫文爾雅地回答：“首先，我并不認為您會有這么關心合作者的時刻，費奧多爾先生。其次，既然我不敢去試一試小說里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那么你就敢嗎？”
而且他也并不是毫無后手。
在還有選擇的情況下，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無疑是最愚蠢的事情。
費奧多爾并沒有正面回答對方提出的問題，而是用那依舊溫和禮貌的語氣詢問道：“這么看來，我們的合作還能持續一段時間？”
“誰知道呢？你永遠不能相信一個對手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柯南·道爾這么回答。
隨后就是“嗶——”的一聲，宣告著電話已經被正式掛斷。
柯南·道爾把自己從別人那里拿來的手機卡從電話里面取出，隨意地掰成兩半，然后繼續向著深處走去。
這里是橫濱的下水道，一個對于潔癖人士有點不太舒適的地方。
但好在他對此并不算是特別在意，而且這里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藏身地點。
一座城市的下水道甚至會成為一個不遜色于地表的、龐大而復雜的地下王國。得益于此，在許許多多的故事里，它都是一個奇妙的、被許多底層人民和幫派占據的奇妙地點，隱藏著各種各樣的秘密。
作為一個很方便躲藏的地方，下水道在橫濱這種偷渡客和違法分子格外昌盛的港口城市更是形成了一個個據點。簡易的棚屋和房間在這里也并不少見。如果你專心尋找，甚至能發現某些被廢棄的實驗室隱藏在這里。
當然，實驗室里面還算有價值的東西肯定都已經被搬走了。有的還成為了后來新勢力的據點所在地。
如果有個作家在這里，他應該會很喜歡這種充滿故事的地方。但可惜，坐在這里的并不是一位作家。柯南·道爾雖然也寫過一本書，但那和文學作品并沒有什么關系。
“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把我逼進死胡同里面嗎？真是光明正大的策略。”
柯南·道爾拿著手杖，輕輕耍了個棍花，然后用杖尖輕輕地敲擊兩下地面，臉上也多出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但要知道……你永遠不能相信一個對手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啊。”
既然他在知道這些人異能的情況下，已經做好了暴露自己，親自入場的準備，這種現狀當然也早就考慮過了。想要通過這種手段來抓住他，還是太理想看一點。
他有節奏地敲擊著手杖，微笑著自言自語道：“雖然那只老虎現在是在偵探社，但他們看起來并沒有‘書’相關的消息。那么……面對目前這種糟糕的情況，卻依舊不緊不慢的異能特務課看樣子倒是有很大的可能。等到這件事結束，就去找找他們好了。”
“嗯，不過其實現在也可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很快就做出了決定：“還是先讓下水道的這群家伙去探探路好了。”
——就在柯南·道爾正在橫濱地下忙著自己事情的同時。
費奧多爾舉著雙手，一臉無奈地看著把異能力化作的尖矛抵在他咽喉和身體各個位置上的芥川龍之介，好像他才是無辜的受害者一方。
雖然從事情表面來看的確是這樣：本來偽裝成記者的費奧多爾在人群里待得好好的，但剛剛散場，芥川龍之介就殺氣騰騰地追了過來，并且使出了非常有效的武力威脅，二話不說就把他給扣押在了這里。
“你還有個擁有瞬移能力的同伙。”
芥川龍之介盯著費奧多爾，平靜地說道。
很顯然，剛剛那個電話就是在他的注視下打的。所有的對話都被他聽到了耳朵里。
費奧多爾眨眨眼睛，稍微回想了一下，認真地說道：“你說尼古萊啊，他今天沒來。”
“你以為在下會相信你的話嗎？”
芥川龍之介皺起眉，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然后便老老實實地思考起了自己要通過什么樣的辦法，才能夠防止有個瞬移類的異能者把自己的獵物搶走。
也許可以用羅生門切斷空間的能力稍微嘗試一下。他嚴肅地想著。
不過這種方法能不能湊效還有點難說。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成功了，自己捉到的活人說不定會變成死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和人虎一樣優秀的自我再生能力的。
他回憶了一下幾年前自己把監獄里面太宰先生好不容易抓來的人殺死后發生的事情，然后又回憶了一下之前和太宰先生見面時對方說自己的話：
“為了一時沖動而想要殺死任務目標，你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唔，看在敦的面子上，我就不說‘沒用’這個詞了。”
芥川龍之介：“……”
他沉默了片刻，身上纏繞著的殺氣變得更濃郁了。然后他狠狠地瞪著面前這個被自己抓住了的俘虜，同時下定了決心，這次一定要把活著的人帶過去。
費奧多爾還在歪頭著看著他。
“挺好的。”他肯定道，“正好我最近還沒有想死的打算。”
芥川龍之介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內心蠢蠢欲動的殺意，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繼續等待著太宰治他們的到來，同時做好了隨時面對瞬移類異能者的準備。
但奇怪的地方在于，那個疑似叫“尼古萊”的異能者始終沒有出現。最后反而是太宰治和那個稀奇古怪的幽靈一起出來了。
“哎呀，真是好久不見啊，魔人君！”
太宰治隔著老遠就興高采烈地朝費奧多爾打了個招呼，臉上的笑容相當的燦爛。他順手揉了把芥川龍之介的頭發，把大腦宕機的小朋友推到了一邊，笑瞇瞇的：“您果然還是那副虛偽的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太宰君看上去倒是變化了許多。”
費奧多爾的臉上保持著微笑：“上次在橫濱看到您的時候，我可沒有想到您竟然會離開港口黑手黨。當年您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像是會走在陽光下的人。”
在后面匆匆趕過來的中島敦打了個激靈，直覺感到了空氣中某些正在彌漫著的火藥味。他下意識地往后面又退了幾步，總覺得現在太宰先生的心情算不上太好。
泉鏡花則是躲在了中島敦的后面，按著手中的武器，對費奧多爾警惕地看著，像是只感受到了危險氣息的小動物，緊張又帶著點攻擊性。
雖然和芥川打了這么久的架，也知道太宰先生其實是從隔壁的黑手黨跳槽到這里的，但看太宰先生這種微笑里仿佛都帶著殺氣的樣子……
中島敦只覺得自己腦海里冒出了一大堆不太好的猜想。
他偷偷瞄了眼芥川龍之介，試圖從對方的眼神中得到部分答案。
但什么答案都沒有。芥川龍之介的大腦明顯還沒有恢復運轉，只是在用一種看似嚴肅實則發呆的目光盯著太宰治，而且大有一副能夠就這么盯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太宰治也沒有管芥川。按照理論來講，他估摸著自己剛才的動作至少能讓那傻孩子大腦停止運轉一分半，因此也完全沒有管的必要。
不過考慮到自己身邊這群麻煩的小朋友，他還是打算和面前的這家伙速戰速決。
“柯南·道爾的身份有問題嗎？”他問。
根本不需要考慮對方會不會再次出賣隊友的事情。這只老鼠既然能被乖乖地“抓住”，就說明肯定有這方面的想法了。
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勉為其難的互相利用倒也不是不行。
“沒有。這一點你們也可以讓組合幫忙聯系鐘塔侍從。總之，他的確就是那位鐘塔侍從的咨詢偵探，亞瑟·柯南·道爾。”
費奧多爾也像是早就知道太宰治會問這個問題似的，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同時兩只手交握在了一起，似乎在饒有興致地等待下個問題。
竟然不是編造出來的身份……
“他的異能是什么？”太宰治皺了下眉，然后快速地問道。
“道爾爵士可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我。就鐘塔侍從透露的官方情報而言，也只有異能的名字：血字的研究而已。”
費奧多爾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地呼出一口氣，但很快就又笑了起來：“不過讓我猜，應該是欺騙別人的感官或者進行心理暗示吧？太宰君應該也是這么想的？”
“的確是最大的可能。”
太宰治不為所動地點了點頭，平靜地開口：“最后一個問題，組合的霍桑和米切爾是被你帶走的，對嗎？”
這次費奧多爾先生沒有說話。他只是保持著那種微笑的、仿佛在宣告著某種勝利的笑容，輕輕地眨了下那對酒紅色的眼睛。
“呵……”
太宰治發出一聲嘲諷的笑：“落到你手上，看來組合是沒有辦法把人要回來了。”
費奧多爾無辜地看著他：“某種意義上這也給了偵探社與組合繼續合作下去的理由，難道不是很好嗎？”
“和老鼠扯上關系的東西，正常人可是會擔心有病毒的。”太宰治很禮貌地回答道，“然后呢？說說你的目的，好讓你的同伙快點把你丟到我眼不見心不煩的地方去。”
“啊哦，竟然不是殺了我嗎？”
費奧多爾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隨后輕輕地笑起來：“好吧，我只有一個問題：你是怎么一下子找到我的。在場上我可是做了偽裝的。”
“這倒是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提醒：永遠不要通過外貌來辨認底下到底有沒有老鼠。”
太宰治嗤笑了一聲，往旁邊看去：“發現你的不是我。”
費奧多爾順著他的目光，朝旁邊的不明飛行物看了過去。
那只為自己胡編亂造了個名字的幽靈正安安靜靜地在天空中漂浮著。它懸浮在十幾米高的位置，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橄欖綠色的眼睛通過布料的空洞處緊緊地盯著面前的俄羅斯男人，瞳孔已經變成了一條如同貓眼石的細縫。
或許是因為蛇以及其他擅長伏擊的動物，細長的瞳孔總是給人以一種非人的危險感，呈現出冰冷而鋒銳的質感，就像是在盯著一種比它要低等得多的獵物，隨時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在毛毯下面的芙蕾因也確實是打算這么做的。
雖然除了那對已經縮成細線的眼睛，這只貓的身上并沒有什么異樣。她甚至都沒有把尖銳的指甲從肉墊中彈出來，也沒有擺出任何戰斗的姿勢。如果說有什么能夠代表她心情的話，大概就是貓咪喉嚨中那低沉而憤怒的咕噥聲。
但比這一系列動作更能反應她思緒的，則是周圍的風。
正在嘶鳴的風，正在鼓動的風，正在咆哮的風。那些沒有來得及成為風暴的氣流再次旋轉起來，呼嘯著從樹葉之間穿過，發出尖銳的鳴叫，似乎在隨時準備釀成一場可怕的風暴。
在毛毯底下，烏鴉先生正縮著翅膀，有些驚恐地和莫布斯貼在一起，感覺這位脾氣本來就不算太好的女王陛下正處于一點就炸的邊緣。
“咕……”他們有仇？
烏鴉用翅膀遮住腦袋，小聲地詢問著身邊渾身毛發都炸起來的燕尾服貓。
莫布斯咳嗽了一聲，同情地拍了拍烏鴉。
——確實有，而且還不是一星半點的那種。
他看著芙蕾因，隨時做好了拽著這只玳瑁貓的尾巴讓她冷靜下來的準備。
但女王陛下顯然不需要任何貓的勸告。她在用充滿憎惡和仇恨的目光凝視了費奧多爾幾秒鐘后，就突然放棄了操控周圍的風，任由那些被強行凝聚起來的風四散逃逸開去。
烏鴉偷偷摸摸地看著芙蕾因，還有她那對在腦袋后面繃緊的飛機耳，捏著嗓子開口道：
“我不喜歡你的味道。”
算是給她打個掩護吧，就是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費奧多爾仔細地看眼“幽靈”，非常篤定地說道：“雖然有些冒昧，但我不認為我們之前有見過面，小姐。不過如果您想要來找我的話，隨時恭候。”
他鞠了個躬，然后后退一步，消失在了街道上。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莫布斯往左邊看了看：芙蕾因好像變得更生氣了。她瞇著眼睛，柔軟的長尾巴在身后不耐煩地搖擺著，尖尖的牙齒磨得咔咔作響。
莫布斯又往右邊看了看：烏鴉先生不可置信地睜大了本來就很大很圓的眼睛，整只鳥都仿佛僵住在了原地。如果沒有玳瑁貓操控的風正在拖著，他估計能直接從空中直愣愣地掉下來。
莫布斯：“……”
他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發出一聲融化在風中的嘆息。
“他媽的。”
烏鴉先生呆了半天，終于氣憤地憋出了一句話：“我是男的！”
第060章 但不管怎么說
“昨天晚上, 橫濱地下幫派發生暴動，目前已被政府鎮壓。根據診斷結果，暴動原因是攝入藥品過量導致的幻覺與癔癥……”
中島敦看著手機中的新聞, 有些驚訝地向泉鏡花求證：“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這個好像是異能業務科的一個隱藏據點吧？”
“嘩啦——”
名為“夏洛特”的幽靈狀生物輕飄飄地從中島敦晃了過去，身上的毛毯布料在空氣中發出了某種輕微的響動，打斷了泉鏡花的發言。
小姑娘的目光忍不住跟著這個空中毛茸茸的生物飄了一會兒。中島敦則是被對方帶起的風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或許是由于昨天在夢里被心情很糟糕的芙蕾因·洛賓女士揍得前所未有得狠，這只小老虎現在對這種氣流變化前所未有的敏感了起來，甚至到了有些疑神疑鬼的地步。
有點像是芙蕾因前輩在使用風時的感覺。
他想到, 然后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說起來, 自從洛夫克拉夫特造成的事故后，這三天他都沒有在街道上看到什么貓。不過好像全橫濱只有他一個人會對此感到奇怪。
“尾崎干部和我說過這件事, 的確是異能特務科遭到了襲擊。”
幾秒后, 小姑娘的視線才挪動了回來。她仰起腦袋，滿臉認真地說：“她說, 這很有可能是對方在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蹤, 讓我們早點確定他的位置，進行行動。”
讓我們早點行動？啊, 也對。畢竟橫濱這邊是人多的一方，如果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那么應該更有威脅性的。
中島敦大惑不解地思考了一會兒, 最后總算為敵人找了個還算看得過去的理由。但緊接著，新的問題就誕生了：
所以港口黑手黨的干部什么時候和小鏡花這么熟了？感覺那位尾崎干部完全就在養女兒欸, 上次看到她的時候好像還在給小鏡花投喂點心。
該不會是想要把小鏡花誘拐回黑手黨吧？
中島敦一下子如臨大敵起來, 然后被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敲了一下。
“哎？”
他不解地抬起頭，發現飄過去的“夏洛克”先生又在不知道什么時候重新飄了回來, 正在用綠眼睛幽幽地盯著自己。
“戰斗任務前不要發呆。”
對方用沙啞的聲音提示道，然后便和熱氣球一樣，逐漸向上方升去，逐漸消失在了視野里，看上去是對這次行動完全沒有興趣。
中島敦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確實，在這個時候走神不太應該。今天可是要正式和那位柯南·道爾先生交手，估計會是一場相當麻煩的戰斗。
而且這還是橫濱前所未有的三個組織之間的合作，能參與戰斗的人員名字都列了長長的、非常壯觀的一條。雖然和他一起戰斗的嚴格意義上似乎也只有芥川就是了……
中島敦心有余悸地看看旁邊：芥川龍之介正在研究下水道的地圖，可能是因為上次他總算是讓活人出現在了太宰先生的面前，這次芥川好像準備得更加認真了。
然后中島敦就看到芥川龍之介滿臉嚴肅地打了個電話：“梶井，到時候給我用你的炸彈把周圍能通往外面的通道全炸了。對，全炸了。”
中島敦：“啊？”
等等，這對嗎？
雖然說這種方式確實可以簡單有效地讓對方沒有失去通過正常方式離開的手段，但把下水道炸了什么的肯定會出大問題的啊！
但他也不能說什么。主要是中島敦很肯定，芥川要是聽到自己反對，說不定會更堅決地貫徹這一行動，然后再附上面無表情的嘲諷。
而且最重要的是，芥川龍之介是今天這場尤為重要的抓捕行動的負責人。所有人都只有乖乖聽他話的份。
中島敦幽幽地、幽幽地嘆了口氣。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太宰先生的想法啦。畢竟他們當中估計也只有芥川這家伙能夠一根筋地把太宰先生的話奉為圣旨，把敵人的話都當做背景噪音。加入換作他的話，肯定會因為敵人說出的言論不由自主地猶豫的。
但……總感覺還是很擔心。
“等等，還是留一條道吧。”
芥川龍之介翻了一遍地圖：“那條最適合伏擊的道路可以留著。”
這樣就算是對方逃跑了，也有足夠的空間進行伏擊。這次行動能夠啟用的過多人手也可以得到一個合理的安排……
第一次負責這種大規模戰斗規劃的芥川龍之介比中島敦想象中要認真得多，考慮得也要周全得多：畢竟他只是一根筋和偏執而已，并不是真的蠢。
然后又商議了一下爆破的時間，芥川龍之介才掛斷了電話。然后他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旁邊的中島敦身上。
“人虎。”芥川說，銳利的目光盯著中島敦。
中島敦用帶著幾分茫然的眼神看著芥川。他真切地覺得，如果自己現在使用了異能的話，估計渾身的老虎毛都要炸起來了。
“太宰先生說了，對方異能的發動很有可能和謊言有關，否則也不會故意把信息泄露出來。恐怕只要相信他的話，就會被欺騙感官。”
芥川龍之介為中島敦的反應皺了下眉，語氣平靜地說道：“所以到時候不要相信對方說出的任何話。還有，為了防止他欺騙感知，我會用羅生門進行大范圍攻擊。”
“呃，大范圍攻擊？”中島敦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地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無差別攻擊。”芥川龍之介冷笑一聲，用不屑的眼神看著中島敦，“所以你到底有什么好擔心的，你的異能很快就能讓傷口恢復吧？”
話是這個理，可肯定也會疼啊！
中島敦的眼角跳了跳：這幾天他剛剛學會不讓疼痛影響自己的動作和判斷，原來這么快就要運用上了嗎？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種“判斷不了你到底在哪里，就干脆進行無差別攻擊”的方式的確很有效。最大的缺點大概就在于有些浪費隊友。
在場唯一表示了不贊同意見的就是泉鏡花。
她跑到中島敦的前面，用那種不認同的眼神看著芥川龍之介。
“不可以。”小姑娘說，用湛藍色的眼睛認真地盯著人，“如果你想采用這種方法，那么就不應該讓敦和你一起戰斗。”
“我不會見到那家伙后就用這種方法。”
芥川用冷漠的語氣說道：“太宰先生說了，他之所以會主動暴露出自己的位置，最主要的是想要收集橫濱的異能情報。如果這次沒成功，那么下次想要抓住他就會更加困難。所以我不會優先暴露人虎異能的自愈能力。”
橫濱與組合也都不能長久地就這樣跟他們耗下去。他們遲早都要騰出手來，去面對其他伴隨著“書”和中島敦到來的各方勢力。
而這些敵人如果“恰好”得到了對方提供的橫濱勢力戰斗情報，那么無疑會變得更加麻煩。
所以這次行動中，盡可能少地暴露己方的信息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芥川龍之介瞥了眼中島敦：而且他當初因為就這家伙的自愈能力失手了一次，讓對方嘗嘗同樣的“驚喜”也挺不錯的。
“沒事啦，鏡花。”
中島敦反而自己開始安撫小姑娘了：“我有自愈的能力，而且到時候與謝野醫生也會在周圍做好準備。就算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到時候也可以帶我回去嘛。”
女孩抬頭看看中島敦，頭頂上的呆毛微微地翹了起來。
“那你要小心。”她說，“到時候我就在上面等你。”
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繼續開始研究那張已經被寫滿了各種標志的地圖，順便等待著約定好的襲擊時間。
泉鏡花很快就回去了：這次她是和尾崎紅葉一起行動的。小姑娘對這個分配結果算不上很高興，也沒有那么失落，只是露出了“不管怎么樣都要完成任務”的表情。
或者換句話說——“視死如歸”。
“這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
中島敦有些尷尬地說，但也沒指望能從芥川龍之介那里得到什么回應。
事實也證明了，他的判斷很準確。芥川龍之介確實沒有回答，他只是皺眉研究著地圖，腦海里想著太宰先生之前說的話。
“既然對方表現出有意識地把這些消息傳遞給我們，就說明他肯定能從中獲利。如果這是為了異能生效而做出的舉動，那么必然和信息本身或信息接受者存在關系。”
當時太宰治的聲音很平靜：“是他的異能需要聽眾嗎？但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那他就不需要提前登場。因為在最終沖突時，我們必然會見面。除非提前堵上了耳朵，那么我們一定會猝不及防地成為聽眾，落入他的陷阱當中。”
“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信息了。而且絕對不可能是隨便什么信息都能造成的效果，因為這樣同樣無法說明他為什么會提前暴露身份……所以我想他需要的是，被相信的信息。而且那個信息必須是謊言。”
講到這里時，這位劇本組笑了起來：“如果真話也可以的話，那么他只要說些太陽從東邊升起之類的常識就可以了。想來也沒有幾個人會發自內心地認為這是假的吧？”
“所以他需要一個外表天衣無縫的謊言。他知道我們會思考他的話，會反復調查，這些東西反而能夠證明他那些話的真實性。所以當最終見面時，普通人就算很想不相信他說的那些話，但在找到了這么多的佐證后，就很難欺騙自己不信了。”
不，其實這樣也很奇怪。
因為所有的謊話都是存在著破綻的。他到底是有什么樣的自信，才會覺得對方一定不會找到謊言背后的真相呢？
但柯南·道爾就是做到了。
——來問個問題吧。作為敵人，你認為他最有可能被相信的謊話是什么？
當然是身份上的欺騙。畢竟如果非要從敵人的話語中挑出一個可信度最高，甚至會被下意識當真的部分……那絕對是“自我介紹”的環節。
就像是偵探小說里，偵探們調查的案件絕對不是機緣巧合的意外一樣。當某位反派或者幕后黑手風度翩翩地出現在你面前，并給你準備了一個超級大的“驚喜”時，從主角到讀者都很難懷疑對方是個連履歷都在胡編亂造的不要臉家伙。
這些都是利用人類思維慣性和死角設置的陷阱。但問題在于，這個死角并不是特別難以發現的類型。
倒不如說，那是普通人只要仔細思考，都能夠輕而易舉破解的“腦筋急轉彎”。
從坂口安吾當時只用“目標人物”來形容柯南·道爾就能看得出來。其實大家心里都對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鐘塔侍從人員抱有全方位無死角的警惕。太宰治也有意識地向組合與死屋之鼠的首領求證了這個消息。
但不管是那位根本沒法讓貓喜歡起來的老鼠先生，還是那位組合的首領，都肯定了對方的確就是鐘塔侍從雇傭的、那位名叫“柯南·道爾”的咨詢偵探。
從行為軌跡來看，前些日子就不在倫敦活躍的柯南·道爾的確完美符合。從外面流傳的有關這位偵探的外表、舉止和氣質來看，也沒有半點差錯。
甚至按照菲茲杰拉德的說法，他以前去倫敦的時候還遇到過這位偵探，就算是談起過去發生的事情，對方也對答如流。
就算本來還存在著用異能喬裝的可能性，在太宰治親眼見到他的樣貌后也不告而破。
如果是化妝易容的手法，那么也存在著自身的局限。雖然太宰治也愿意承認自己的觀察能力遠不如江戶川亂步，但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到了連這種痕跡都分辨不出來的地步。
看樣子所有質疑的道路都被堵死了，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完全排除，那么剩下來的就算再不可能，也必然是真相。
甚至越是調查下去，你就越難以在如此多的證據下強行否認對方的身份，就越感覺他的這句話真實不疑。
然后就落入了陷阱。
——是的，就算你知道這么完美的巧合肯定有故意設計的結果，就算你知道相信了對方的話可能會有什么大麻煩。但你真的能斬釘截鐵地在這些信息面前
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他們就連自己都沒有辦法說服。
“不愧是鐘塔侍從的人，果然是非常麻煩的對手。”太宰治嘆了口氣，這么說，“而且目前我的這個推測也只是建立在對方的古怪行動與異能有關的基礎上，說不定會滿盤皆錯哦。”
那個家伙還是太神秘了，而且所有的行動都有一種看不清目的的莫名其妙。如果不算那只同樣不清楚來歷的老鼠，大概算是自己見過最棘手的對手了。
芥川龍之介皺了下眉，想要爭辯些什么：
“可是，太宰先生……”
“當然，我有解決的辦法。”
太宰治笑著說，臉上依舊是算不上嚴肅的漫不經心表情：“只要不相信他的任何話就行了。這對別人來說很難，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
芥川龍之介立刻露出了認真的表情。但還沒有輪到他表示自己的決心，就聽到了太宰治的下一句話。
“所以這次的任務就交給你負責了。要是做的不好的話，我估計會考慮以后這種事情都交給敦來做的。不要讓我失望啊，芥川君。”
“……”
想到太宰先生的這句話，芥川龍之介就用陰沉沉的目光掃了中島敦一眼，思考起了在任務過程中自己用大范圍招式把他也順便解決的可能性。
中島敦在邊上茫然地打了個噴嚏，警惕地朝旁邊看看，只覺得有一股寒氣直沖脊梁骨。但發現這股殺氣似乎是來自芥川后，他就露出了釋然的笑。
哦，芥川啊。那就不奇怪了。
中島敦很樂觀地想著，隨后就聽到了手機鬧鈴的聲音。
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
他想要說些什么，但看到芥川龍之介已經站了起來，朝著提前標記出的地點走去。
中島敦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就追了上去。
“欸？等等，所以我們就是這么一路光明正大地走過去嗎？就沒有那種……”
小老虎跟在芥川龍之介的后面，很是迷茫地比劃著：“那種看上去比較隱蔽的方式？我聽說橫濱這里的勢力還是很復雜的。”
雖然敵人是主動引他們出來的，應該也不會做出望風而逃這種事情。但這么高調，萬一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呢？
芥川龍之介停下腳步，回過頭，臉上的表情幾乎就差把“白癡”這兩個字說出口了。
“為什么要隱蔽？”他平靜地說，“只不過一群見不得光的老鼠，看到我們后，應該躲起來的是他們才對。如果有人敢攔著的話，直接殺過去就行。”
黑暗里一對閃閃發光的眼睛眨動了兩下，似乎很贊同芥川龍之介的這句話。
“呼呼。”小家伙呼嚕呼嚕地表示道。
等到這兩個人類的蹤影徹底消失，她才從陰影里面跳出來，露出了自己的樣貌：一張臟兮兮灰撲撲破布蓋著的什么東西。
那對明亮的眼睛古靈精怪地在破洞下面轉了轉，轉頭對著陰影“嗷嗚嗷嗚”叫了起來。很快，同樣躲在陰影里的一個影子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那是一個有著黑白頭發的孩子，懷里抱著一個同樣破破爛爛的玩偶，臉色看上去非常蒼白。
夢野久作咳嗽了好幾聲，這才直起身子，滿臉厭惡地看著周圍：“噫，好臟好惡心。怎么會有人喜歡待這種地方。”
“老鼠啊！老鼠最喜歡下水道了，嘿嘿。”
地上的破布用平鋪直敘的機械聲音說道，配上這本該歡快的語氣，莫名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不過別管那么多咧。咱給你的那枚種子你放到傷口上了嗎？嗯，防止你疑神疑鬼，咱跟你說一下：這個種子的作用是讓某個植物的感覺反饋到你的身上。放心，不會多疼。”
夢野久作表情有些難看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上的傷口，咬了咬牙，最后說道：
“我幫你做了這件事后，你真的會告訴我殺死那些家伙的方法嗎？”
“當然，當然！殺死超自然生物而已，超級簡單的！咱絕對會告訴你一個非常非常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噠！”
機械的音調平鋪直敘地說道：“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而且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危險的事，待在這里，然后準備好發動自己的異能就行！”
灰色的破布下面，灰色的貍花貓捂嘴嘻嘻地笑著，和同樣鉆在布下面的白色幽靈貓互相對視一眼，共同擊了個無聲的掌。
嘿嘿，騙到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