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好,人類。我是你的貓。”
“所以最后的那個建議到底是什么?”
小千晴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夏日的風從貓咪柔軟的毛發中溜走, 這些柔軟的生物在風中如同流體,毛發勾勒出極為生動的形狀。雨后的空氣彌漫著泥土和大海的味道,清醒的空氣短暫地驅散了夏日的悶熱。
給貓咪講故事的中島敦當然不知道貓在詢問些什么, 但他能夠從他們那閃閃發光的眼睛當中察覺出他們的好奇。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 就被銀虎斑貓打斷了。
“喵喵喵喵喵!”
當時也在場的虎斑貓像是終于找到了插嘴的機會,于是立刻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來。其他的貓都支棱著耳朵,專注地看向他,用那種驚訝又恍然大悟的眼神聽完了全程,然后發出那種喵嗚喵嗚的聲音。
倒是知道真相的芙蕾因女士發出了不屑的哼聲,表現得似乎對首領先生的添油加醋與謊話很是不以為然。與她表現截然相反的是在場的另外一個人類——柯南·道爾先生就很在起勁地鼓著掌, 看上去活像是他能聽得懂貓話。
“沒錯。”他說, “事情就是這樣。”
貓們于是看上去更信服了。尤其是不太聰明的小千晴,他直接熱情地湊了過去, 發出了想要知道更多內容的喵喵叫。
中島敦瞥了眼那只處于貓群中心、因為得意而變大了兩三個碼的虎斑貓, 表情有些無奈,不得不提醒了一句:“道爾爵士?”
不要給萊特先生的膨脹火上澆油啊!
柯南·道爾側過頭。他笑瞇瞇地朝年輕人搖了搖手指, 露出只有成年人才會有的神秘表情, 表示今天還是讓這群貓更開心點吧。
真相其實并沒有那么重要,對嗎?
這位異能就代表著欺詐的騙子先生用眼神這樣告訴中島敦。他那張年輕的臉上帶著騙子般廉價的微笑, 但奇特地具有某種說服力。
至少中島敦感覺自己被說服了。
他嘆了口氣,微笑著看向這群活潑的貓, 決定不再去追究。就像是他打算不去追究今天和那天柯南·道爾是怎么大搖大擺地走出異能特務科一樣。
在他的面前, 是一座有點孤零零的墓碑。上面堆滿了花,有他帶過來的, 但更多還是那些更像是來湊熱鬧的貓咪帶來的。
這些貓好像把今天當成了一場新的郊游。但幸運的是, 中島敦沒有被他們的思路帶偏,還記得自己來到這里的目的——
“這就是織田先生的墓碑嗎?”他抬頭問。
在他的頭頂上, 玳瑁色的貓咪以一個輕盈的滑翔姿態,從樹梢上飛下。她的四足落在草上,但卻連周圍的草葉都沒有壓彎。
“喵。”回答他的是一個略帶傷感的音節。
貓用大大的眼睛注視著面前的石頭。她的目光中似乎存在著某種強烈的疑惑,像是還沒有理解為什么那么大的人類最后會變成一個看上去比她還小的盒子,最后又用一個比貓也大不到哪兒去的石頭作為代表。
雖然壽命遠遠比他們長,但對于貓來說,人類大概還是一種太多變的動物。不管是在心理意義上還是在物理意義上,他們都是貓難以理解的一個謎團。
但這就是真實發生了的事情。
玳瑁貓最后還是承認了現實。她走入花的海洋里,用舌頭舔了舔石頭,就像是她以前會舔舔那個人的手掌一樣。
中島敦不知道該露出什么樣的表情,他只能摸了摸芙蕾因的腦袋。而玳瑁貓也沒有什么生氣的意思,只是用橄欖綠的眼睛長久地、憂傷而出神地注視著這塊過于空蕩蕩的墓碑。
中島敦是在那天的天臺上才知道有關于芙蕾因過去的事的,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玳瑁貓和太宰先生還有其他什么共同的朋友。
不過他本來應該是知道的——他明明親眼看到了太宰先生要他轉交給芙蕾因的照片。只是他并沒有在這件事上多想。
身后的貓咪們還在草地上嬉鬧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突然追逐打鬧了起來,渾身沾滿了草葉的萊特就這樣有些狼狽地從那群貓咪中鉆了出來,還因為不習慣草腥味而打了個噴嚏。
“你們在干什么,傷感嗎?”
他舉著翻譯器,有些疑惑地問,隨后用突如其來的豁達態度安慰道:“別想那么多,我的人類都死了幾百年了。你只要想想,墓碑下面現在估計在地獄或者天堂里活得很好就行。”
“呃,在地獄里活得很好……”
中島敦微妙地重復了一遍,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進行反駁:這種事情怎么想都不會發生吧!地獄難道不就是讓罪人受苦的地方嗎?
“當然啦。”萊特眨巴亮瞎眼睛,用一種過來貓的口吻說道,“別忘了,我們親愛的河馬可以幫他們在地獄里走后門。”
河馬今天沒來。這樣美好的日子,他必須陪著森鷗外一起出門給愛麗絲買衣服。不過他對此倒也表現得不是非常傷感:因為他也想為自己買頂帽子。
“地獄要舉辦活動了。”大黑貓用那種咬舌嚼字的貴族腔調說道,“我要準備點像樣的裝扮,這樣才不丟臉。嗯哼,你知道嗎?我會是那只陪著女主人出場的貓。”
他對這個身份得意極了,但沒貓在意。于是他只能跟著森鷗外去買帽子,走的時候還嘟囔著“你們到時候絕對會后悔的”之類的話。
玳瑁貓哼了兩聲。她看上去對“走后門”的說法有點不以為然,大概是覺得自己家的人類并不至于淪落到要走那只大黑貓后門的地步。但在最后,她還是逐漸放松了下來。
她的目光一點點變得柔和,最后把自己的爪子按在墓碑上,低下腦袋,似乎在許下一個愿望——她此刻虔誠的樣子真的和那些在生日蠟燭面前的小孩子一模一樣,還得是那種真的相信生日蠟燭能實現自己愿望的小孩。
“貓真可愛,對嗎?”
柯南·道爾笑著說,晃了晃手中的植物。
他手里握著蒲公英,正把那些有著潔白小傘的種子吹飛——也不知道這個季節到底是哪來的蒲公英,不過也有可能是他用異能讓中島敦誤以為他手中的東西是蒲公英。
中島敦沒法反駁這樣明顯的事實,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誠實地點頭:“嗯。”
他又想到了那群在自己身后打鬧的貓咪們,嘴角忍不住地彎起,目光則是看著蒲公英的種子飛走,融入到發白的天空里。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問你,道爾先生。”中島敦突然想到了什么,“你……”
“我喜歡貓是有原因的。”柯南·道爾笑呵呵地說,“不過更準確的說,我是對拉克賽維先生特別感興趣。”
“呃,我問的不是這個啦。”
中島敦咳嗽一聲。他并沒有對別人的偏愛多做評價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我就是想要問一下:那天,您和我說,您已經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他看向這個一直神神秘秘的英國人:“那個答案是什么?我能知道嗎?”
對方的表情似乎有些詫異。他用手指戳了戳臉頰,“哦呀”地感慨一聲,接著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
“真要說嗎?”偵探說,“有的真相被知道后只能給人帶來苦惱。我就是因為這個苦惱,所以才從鐘塔侍從一路追到橫濱的。”
“……但這樣的說法只能讓人更好奇吧!”
“欸,好像是這樣子。”英國人的臉上露出惡作劇成功的微笑,他此刻的表情也很像貓,那種非常壞蛋的貓,“既然你都這么請求我了,告訴你也沒什么。”
中島敦努力不讓自己露出“這個打人到底有多不靠譜啊”的表情,有些無奈地看著已經完全進入了自說自話的偵探。
雖然這個話題確實是他提出的,但是……算了,還是不說為好。
“很簡單。小老虎,你知道嗎?文學的四個要素是什么?”
柯南·道爾笑瞇瞇地問道,但根本沒有等對方給出答案的意思,直接宣布道:“是作者、作品、世界與讀者。”
中島敦似懂非懂地眨了一下眼睛。
“作者自然就是文學創作的主體。作品也不用解釋。世界是文學作品所反映的對象與成立的基礎。讀者則是以文學的接受者與再創造者的身份存在。”
柯南·道爾解釋得很簡單,但中島敦已經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他繼續說道:
“而我們的這個世界中,存在著一本可以說是記錄了命運的‘書’,也存在著在‘書’上面落筆的作者。那么,接下來的兩個要素在哪里呢?你想過沒有,小家伙?”
咦?
中島敦睜大眼睛。他下意識地反駁:“世界當然就是我們存在的這個世界啊……”
但對方只是搖了搖頭。
“不一樣的。”他說,“我們的世界是會因為書而產生改變的世界。也就是說,它與其說是那個讓作品誕生的世界,還不如說是存在于書中的世界。”
中島敦被繞得有些迷糊了,但他還是知道這個論斷到底是代表著什么的。他以相當震驚的目光看著柯南·道爾,看得對方好像都有點不太好意思了。
“你就算瞪著我也不會改變現實的。”
英國人用很抱歉的語氣說道:“我就說知道真相后會很苦惱吧。我現在可以很準確地說,其實我們就是書里的角色。就是在那天,我得到了那個確切的結論。”
“你聽到萊特的那句‘讀者’……”中島敦也想起來了。
“是啊。那群貓大概早就知道了。嗯,其實我應該更早從拉克賽維身上得到答案的,那真的是在讀者面前很有表現欲的貓,但我真的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說胡話。”
柯南·道爾微笑著說道,他的兩只手都插在口袋里,眺望著遠方:“這個世界的本質是童話故事,看來真的不假呢。哈,說不定你現在朝那個世界的讀者打個招呼,他們也會收到哦。”
中島敦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看著天空的另一端,以有些茫然的眼神觀察著,像是覺得自己能從那里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影子。
“這還是算了吧。”他說,不過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啊對了!索麗埃科不久前其實告訴過我,她來自另一個世界。”
柯南·道爾有些驚訝地側過頭。
“她說她原來住的世界沒有異能,還有,說我和芥川都是作家什么的……”中島敦猶豫了幾秒,像是對這件事也沒什么把握,“你說,那會是讀者所在的世界嗎?”
在那個世界里,他和芥川都是作家。聽上去就很奇怪啊。
但柯南·道爾臉上的驚訝反而褪去了。
“這樣么。”他說,倒是表現出了格外瀟灑的氣度,“我倒是不奇怪。就算是全世界的異能者在另一個世界都是作家我都不會感到奇怪。”
“咦?”中島敦看了過去。
“因為拉克賽維一直在念叨的、他心里的那位童話作家在英國也是一位異能者。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獨特的名字具有獨特的魔力,你就算改變名字也無法取代那個人的身份。因為……”
這位英國的名偵探吹走了最后一朵蒲公英,看著它飛遠的樣子出神片刻,最后有些狡黠地一笑:“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最神秘莫測的許愿機——是書的模樣啊。”
中島敦睜大了眼睛。
是這樣嗎?
不過對于這種事情,還有個更加簡單的求證方法。
中島敦轉過身,想要詢問索麗埃科。但他很快就有些驚訝地發現,那只藍眼睛的好脾氣伯曼貓并沒有出現在這里。
“索麗埃科呢?”他問。
“在山崖那里。”回答他的是萊特。這只虎斑貓懶洋洋地說道,“她在那里還有熟人的墓碑,所以順便去那里紀念一下了。”
“索麗埃科前輩在那里還有熟人嗎?”小橘貓不解地問。
“她沒告訴你嗎?”灰貍花貓浮島在陽光下面翻了個身,她渾身的毛被曬得蓬蓬松松,像是在烤箱里變大的點心,“她是只法國貓……”
“她當初來到這里是為了尋找一個法國超越者。”拉克賽維舔舔爪子,開口道。
“黑手黨的阿蒂爾·蘭波。”顯然也知道這件事的芙蕾因睜開眼睛,這事大概是她在lupin酒館里聽到的,“但她找到這里時有點太晚了。”
或者說,實在是太晚了。
就算是有著那種幾乎預言般的第六感和在另一個世界的經驗,找到當初那位出任務失蹤的特工的蹤跡也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更何況,她還要翻山越嶺地從法蘭西抵達這里。
在發現剛剛結束異能大戰的時期,根本找不到通往日本的航線后,那只貓決定自己從陸地上開始這場漫長的旅途。
但不管怎么說,她要尋找到自己的人類。
“事實上,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是什么感覺。”
伯曼貓的聲音柔軟而溫和:“那里很冷,很黑,很潮濕。我感覺到熱量從體內無可挽回地離開……我幾乎剛來到這里就再次面對死亡。”
是人類救和收留了她。雖然這樣的收留也不過是給了她一份食物,允許她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過夜而已。
她那時還沒有學會法語,等到學會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救她的人類在說什么。但在她模模糊糊地搞明白法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來自異世界的靈魂還是被“蘭波”和“魏爾倫”這樣的名字給嚇了一跳。
“我當時在想,嗯哼。上文學課時可沒有人告訴我這兩個人長得那么好看……開玩笑的,我的意思是。”貓笑了一聲,“可沒人告訴我他們是特工啊。”
她用爪子人性化地拍了拍墓碑,石頭上面還有被雨水打濕后的潮濕痕跡,而那對寶石般的藍眼睛則是涌動著流水般懷念的情緒。
她大概在回憶很多東西,回憶她還年輕的時候在墻上漫步,捉住安全屋里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老鼠,或者瞇著眼睛聽蘭波與魏爾倫聊天的樣子。
“你們都是混蛋。”伯曼貓說,“我有時真害怕你們發現我其實是個人類。這樣我肯定會死,你們是秘密間諜嘛。但死也沒什么好害怕的。我早死過了,但我確實不想死在你們手里。”
會寫詩的蘭波,很怕冷的蘭波,在照顧別人時總顯得笨拙的蘭波。她有時簡直沒法想象,冬天沒有自己跳到對方懷里捂著對方,這家伙到底會冷成什么樣。
還有魏爾倫。這也是笨蛋,但貓覺得自己能理解他:他們都是孤獨的家伙,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是他們族群中的一員。
盡管她和魏爾倫的距離好像永遠都有三英尺那么遠。當年他們就這樣在巴黎的路上走著,有時魏爾倫會看一眼她。有時她看一眼對方。就是這么遠。
“我運氣一向不怎么好,對吧。或者我的運氣全好在讓我活下來了。”她說,像個真正的小老太太那樣嘟噥起來,“你看,我當初就沒有及時地找到你……雖然我也不知道找到你能改變什么。但我至少能見你一面。這一點上我甚至輸給了魏爾倫那個笨蛋,真見鬼。”
她嘆了口氣。
她轉過身,讓出位置——三英尺遠。
“早上好啊,魏爾倫。”她說。
金發的超越者沉默地看著貓。索麗埃科則是抖抖耳朵。說句實在話,她甚至都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認出來自己就是巴黎的那只貓,但她覺得不太可能。因為沒人會相信一只貓會從巴黎遠赴千里到現在的橫濱。
魏爾倫坐下來。貓也坐下。他們一起看著天空和崖岸邊的大海。
好吧,事情就是這樣。
“……這故事似乎有點不太幸福。”小橘貓莫名其妙吃到了這樣的刀子,有點可憐兮兮地說。他真的是很容易傷感的孩子。
“咱還知道比這更慘的。”灰貍花貓興致勃勃地說道,“你知道的,壽命論啦……”
“天天說這種壽命論壽命論。”
打瞌睡的莫布斯先生終于繃不住了,他抬起頭沒好氣地說道:“我給你一槍,浮島你要不要看看自己還有多少壽命啊。”
“唉。誰知道槍的一生中又送走了多少子彈呢?”浮島深沉地一嘆氣,“順便一提啊,你和虛無小姐也很壽命論,萊特就更不用說……”
最后她就這樣被打了。打她的甚至不是莫布斯或者萊特,而是芙蕾因。不過這也對:在別人的墓前說壽命論似乎有點不太禮貌的嫌疑。
“簡單來說。”萊特倒是不太在意壽命論的事情,“就是你先別找她。有事夢里問吧。”
說完,他看了眼自己尾巴上的表。
這樣啊……那看來是不太方便打擾了。中島敦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不過,就算是等到今晚也不算太久。
那個時候,肯定就知道真相了吧?
中島敦轉過頭,發現柯南·道爾此刻已經不在了:這家伙永遠都是出現和消失得那么神秘莫測,以至于他都沒來得及問另一個問題。
他是在什么時候產生對這個世界的懷疑的?又是因為什么呢?一般人根本就不會無聊到去思考自己世界的真實性吧……
但現在似乎也不重要了。
中島敦靠在樹下,看著那些貓還在很興奮地聊著什么,瞇著眼睛,卻突然感受到了幾分困倦的睡意。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雖然黑暗很適合入睡,但有時強烈的陽光也會把人晃到昏昏欲睡的地步。
在這種朦朧中,他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那只巨大的白虎,就臥在自己的身邊。它似乎也是困倦的,金色的眼睛微微瞇起,粗大的雪白尾巴拍打著草地。
——突然,他想起來了。自己以前是能夠在現實中看到白虎的,這也是為什么他從孤兒院逃出來的時候一直覺得白虎在追殺著自己。
現在他已經知道白虎沒有惡意了。但他好像也很久沒有看到這個危險而又威嚴的巨獸了。
中島敦下意識地伸出手。他的手指落在老虎的額頭上,這只神圣的、如同月光匯聚的巨獸瞇起眼睛,發出輕輕的吼叫。
“謝謝你。”他由衷地說。
白虎歪了下頭。這個動作真像貓——中島敦這么想到。不過幸好它還沒從萊特那里學來貓那不靠譜和撲人的壞習慣。否則他完全沒法經得住對方的一個飛撲。
“你一直在保護我。”中島敦自言自語那樣地說道,他臉上露出有些幸福的笑容,“是你讓我有了繼續活下去的資格……我從來都沒有一刻為活著而后悔過。所以我們才來到了今天。”
他就是為了這樣美好的日子而努力活著和努力戰斗的——在這樣的陽光下,和自己的朋友們一起躺在草地上。
就是這樣。
“未來會是什么樣呢?我用書寫下了這樣的約定。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會親眼見到未來,去看看未來的人類會不會變成他預言的那樣。如果一切真的無法挽回,那么那是仍在的你和萊特先生會重新改寫這一切。
“我相信人類。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或許覺得他很愛人類,但他根本不相信他們。雖然他說自己喜歡人類卑鄙的本性,但在他覺得人類的歷史只會走向這個未來時,其實就已經否定了我們那‘忘恩負義’的一面。那個結局或許符合理性,但人類本身就是不理性的生物。我相信他們。”
白虎發出低沉的咆哮。他的臉被人類的手摸著,但沒有做出任何攻擊。
“我相信大家,相信未來也會有我們這樣子的人……啊,還有。”中島敦似乎已經快要睡著了,他的腦袋陷在白虎柔軟的皮毛里,聲音悶悶的,“你說我會不會真的有寫作的天賦?”
“如果有的話,我就從那幾個盜賊的傳記開始寫起,怎么樣,這可是我們的約定。他們好像又出去到處盜竊了,等他們又被抓住時,我就申請去采訪他們……”
聲音越來越小。
老虎看著人類,最后也閉上了眼睛,發出輕輕的鼾聲。
貓則是在老虎的周圍繼續玩耍著,但玩著玩著也一個個都累了。于是他們嘟嘟囔囔地一個接著一個埋進白虎的皮毛里,就像是睡在被子里,每個看上去都幸福又安詳。
世界一片安靜。
只有時間仍然滴滴答答地走著。
——直到戴著帽子的大黑貓趾高氣昂地出現在了現場為止。
“喂!我搞到這次地獄宴會的名單了!”
他大聲喊道:“你們不聽聽嗎?你們肯定會后悔的!”
根本沒貓理會他。大家都睡著了。河馬于是很不屑地撇嘴,干脆找了個位置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他先是看了眼萊特尾巴上的鐘表:你只有親眼見到才能知道,那是個多么神奇的鐘表。那上面沒有時針與分針,只有數字。現在,表盤上面的數字是一。
“看來這就是最后一章啦?”
河馬嘟噥道:“什么人啊,竟然不打算描寫我們的地獄宴會。哼,不過也不錯。沒有讀者打擾的宴會可以有點更精彩的內容。”
然后他開始看自己的宴會名單,以一種分外得意洋洋的語氣說道:“地獄的宴會,主持人,撒旦!女主人,瑪格麗特·米切爾小姐!”
“呃,那是誰來著……哦,那個美國人。她名字正好是瑪格麗特。誰叫地獄的風俗就是只能要瑪格麗特小姐呢?牧師先生不會氣壞吧?他心上人被拐到地獄去什么的……哈哈,這次的宴會肯定很好玩!”
“特邀天堂嘉賓,斯科特小姐!哦,又是美國人。菲茲杰拉德的女兒?我沒記錯的話,他就是那個異能是花錢變強的家伙。哼,半點也比不上森鷗外!雖然他的異能也要花錢買小裙子或者小蛋糕,但至少那家伙的‘女兒’可死不了。”
“音樂承辦人是肖邦。今年的地獄總算是有點審美品味了,雖然去年的小斯特勞斯也相當不錯。接下來……”
貓興致勃勃地念出了一大串名字,然后激情洋溢地報出了個被著重強調的名字:“阿蒂爾·蘭波先生!他也在!我就說吧,你們一定是會對不聽我說這個名單感到后悔的!”
他轉過身,然后發現索麗埃科不在。
“嗯,她肯定會非常非常后悔。”大黑貓用堅定無比的語氣說,但他還是表現出了相當的低落情緒,甚至打了個哈欠。
“然后是誰……瑪麗一號,瑪麗二號,瑪麗三號……這些人的名字能不能有新意一點。我還是快點報吧。”
于是貓含含糊糊地說出了接下來的名字。他甚至可能沒報完,因為有個至關重要的名字并沒有從這個憊懶的魔鬼口中說出來,我們之所以能夠知道,那是因為那張長長的名單在他也睡著后滑了下來,在風的作用下掀開了一角。
那一角上寫的名字是“織田作之助”。
嘿,這可真是個童話故事般的結尾,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