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月剛想往燭臺旁走,就見某人的速度比她更快,嗖地躥了出去,又驀地把蠟燭拔了起來。
是河川。
搖曳著的燭火將她的臉照出了挺括的輪廓線,只是這輪廓線跟著燭火一塊兒飄,光照下的陰影就顯得格外詭譎莫測。
簡而言之,有點嚇人。
嚇得那倆才緩過神的小姑娘又差點沒背過氣去。
河川抓著蠟燭端詳了會兒,繼而朝人堆里款步走來。淮南月抱著胳膊對上了她的視線,就看見她忽歪了一下腦袋,沖自己眨了眨右眼。
美人wink應當是極美的,只是這會兒的光線不太對勁,將臉上的溝溝壑壑照得異常明顯,這一眨眼就眨出了鬼魂索命的效果。
眨得淮南月蹙了一下眉,待河川走到自己身邊后,她便問:“眼抽筋了?”
河川:……
河川的笑容略微收了些:“不是,你看這蠟燭。”
蠟燭除了燭尖跳動著的火光不甚明亮之外,乍一看沒什么特別。
周遭圍著的幾人也往這兒瞅,有人瞧了半天也沒瞧出名堂,不禁問:“蠟燭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河川說。
“那你讓我們看什么?”
“你們不覺得……挺暖和的,沒那么困了么?”
淮南月心說確實。
這蠟燭看著不亮,但溫度挺高,源源不斷往外散著熱,將困意消減了些。
然而還不夠。
即便現在河川已經將蠟燭舉到了自己面前,她幾乎能感受到火光快撲到自己臉上時帶來的驚人的灼熱了,但她仍舊有些不甚清明。
看來這蠟燭質量不行,熱度還差一點。
所以質量不行時該怎么做?能用數量彌補質量上的不足么?
其他人并非第一次下副本的新手,或多或少都有些經驗,很快反應過來蠟燭能消困,于是依葫蘆畫瓢地把其他蠟燭一塊兒搜羅過來。
不成想,八根蠟燭的熱度依舊不足以讓人完全清醒。
淮南月忽地想起了上個副本里的繡桔。
副本規則對于npc來說不適用,比如“六點后不得高聲喧嘩”。但副本內的物件似乎會對玩家和npc產生同等效力,比如繡桔之前吃了糕點便會陷入昏迷,喝了茶后也會清醒過來。
既然如此……為什么他們昏昏欲睡,彩屏卻看著那么精神呢?
淮南月瞇著眼,看向彩屏手里端著的蠟燭。
那蠟燭外罩了個透明的罩子,罩子上沾著幾塊紅褐色的斑點。乍一看很像……干涸的血跡。
那八根蠟燭有四根被河川攏著,剩下四根分散在其他人手里。淮南月盯著那跳著舞的火苗看了一陣,忽然沖河川伸出手:“分一根蠟燭給我。”
河川似乎正有此意,爽快地把兩根蠟燭遞給了她。淮南月左手接過蠟燭,右手往唇上伸去,貝齒在食指上咬了一口,上邊頃刻滲出了血。
她繼而將血滴到燭芯,見那火苗躥得高了一倍,熱度驚人,像是要把人烤化了似的。
食指的傷口痛得厲害,就好像在被火苗舔舐。淮南月想把手指挪開,卻發現竟動不了。
……他爹的,這蠟燭在吸自己的血。不知要吸到什么時候。
她定定瞅著那斷線珍珠般往下滴、又消失于火苗上的血,死命將手指往外抽,終于敵過了蠟燭隔空的吸力。
沒血喝的火苗跳了一下,跟有所不滿似的。
好在困意算是完全消退了。
她轉過頭,正想同河川說自己的發現,卻見對方也悶不吭聲地復刻了自己的動作。
說復刻其實不太準確,倆人是同時將手指弄破的。只不過對方的裝備比自己齊,頭發上別著個銳利的發卡,手指在邊緣輕輕一劃,皮膚便裂了一道口子。
倆人視線對上后,河川挑了一下眉,顯然對于“對方思想竟和自己同頻”這件事也有些詫異。
她一只手端著兩根蠟燭,另一只手懶洋洋把碎發別到耳后,語調漫不經心:“挺強啊寶貝兒,能想到這一茬。”
淮南月瞥她一眼,硬邦邦丟下幾個字:“彼此彼此。”
圍觀的眾人都反應過來了,一人分了一根蠟燭,照貓畫虎地將血滴進蠟燭,消弭了困意。
屋內的溫度登時漲了許多,熱得某個小姑娘把圍巾摘了。
彩屏端著蠟燭在一旁擺pose,沉默得幾乎讓所有人都忘記了她的存在。以至于她突然出聲的時候,嚇了眾人一個激靈。
“今兒太晚,我家姑娘不便出來。我現為眾位分配居所,待明兒姑娘空時,自會遣人來請眾人去賞畫。”
熟悉的電子音隨之響起——
【主線任務:七十二小時內幫助惜春完成那幅畫】
【任務積分:總計5000,按貢獻值分配】
【下面公布大觀園玩家基礎生存守則】
【守則一:晚上十點后無事請勿出門】
【守則二:傍晚六點后禁止高聲喧嘩】
【守則三:夜晚出門解手時,大石頭旁的黑影是錦雞,請勿將它看成人】
【守則四:穿藍裙子的人的話是絕對正確的,請無條件相信】
【補充:副本npc不受玩家生存守則約束】
【本副本附加守則:玻璃是很重要的,請珍惜玻璃】
【您目前積分為:0。獲取積分方法:完成支線任務】
好消息,任務積分翻了五倍。
壞消息,主線任務變得模棱兩可了——
“那幅畫”,是指哪幅畫?
蠟燭燒了許久也不見短,看來是件特殊的道具,作用是讓玩家保持清醒。
但……只有當玩家在它旁邊的時候,它才能發揮作用嗎?
那豈不是意味著,出門在外都得端著蠟燭?
即便那個時候在殺怪?端著蠟燭殺怪?
場景似乎有點滑稽。
淮南月眸光一閃,把手里的蠟燭插上燭臺,突然道“失陪一下”,便空著手走出了花廳。
她在院子里兜了幾大圈,困意一直沒有上涌。
所以……一旦給蠟燭喂了血,和它建立了聯系,只要它沒熄滅,即便不在它旁邊,也不會困。
河川倚著黃梨木圓桌,懶洋洋等著淮南月回來。
一旦淮南月不在她身邊,河川便會顯得有些百無聊賴。譬如此刻,她一只手抓著蠟燭,另一只手在桌上漫不經心地寫寫畫畫,也不知在畫些什么。
就好像……她對所有事都不上心,一副“死了也無所謂”的樣子。
而她的這種狀態在淮南月跟前又會蕩然無存。
淮南月進門的時候,便見河川眼睛一亮,先于自己開口了,語速快得像機關槍。
“怎么樣?會不會困?”她問。
……怎么這人的思維每次都能和自己接上。
淮南月無端有些不爽。就好像自己被人看透了似的。
她于是不接話,連個眼神也沒舍給河川,而是直接向眾人言簡意賅地道:“蠟燭燃著的時候,離開蠟燭也不會困。”
眾人眼睛皆是一亮。
大家端著蠟燭,跟著彩屏穿過游廊,走至四間并排著的廂房前。
彩屏把他們帶到這兒后就離開了,顯然是要他們自己分房的意思。
兩人一間,倒還挺好分。大家都默認四個男生分兩間,剩下四個女生,南風跟河川一間,其余倆女生一間。
……只是“大家都默認”里的“大家”不包括淮南月。
“我不跟河川一間。”淮南月端著蠟燭淡聲開口。
河川的眉毛挑得高高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可思議:“為啥?你嫌棄我?”
“對。”淮南月的聲線毫無起伏,“你太吵。我想靜靜。”
河川:……
其實剩下那倆女生還挺愿意被拆開的。她倆都是才過了一個副本的半新人,膽子沒練出來,半夜躺在這看起來隨時可能鬧鬼的房間里,總會有些發怵。
但南風跟河川看起來挺大佬。
沒人不愿意抱大佬的大腿。
于是她倆立刻分開了挽著的胳膊,往兩旁走去,一左一右把淮南月和河川夾在中間,一個笑著說“我跟南風一間”,另一個脆生生道“那我跟河川一間”。
河川:……
1v3,河川落了下風,愁眉苦臉地跟著另一個姑娘進房間了。
屋內恰好有倆燭臺,淮南月從小姑娘手里接過蠟燭,把倆蠟燭插了上去。
小姑娘染了一頭紅發,脖子上掛著銀鏈子,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了個洋名,叫“crystal”。
但隊內有人英文不好,四個音節在嘴皮子上倒騰半天也沒能吐嚕出來,于是小姑娘有些自暴自棄了,嘆了口氣說:“那你們叫我水晶吧。”
室內安靜下來后,小姑娘就有些不自在,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她坐在凳子上擺弄指甲,頭也不抬地問:
“南風,這是你下的第幾個副本?”
沒得到回應。
水晶又問了一遍,在仍舊沒有得到回應后僵住了身子。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頭——
房間內空空如也。
-
淮南月正在外頭飛奔。
九點的鐘聲剛敲過,十點近在眼前。
上個副本里,一到十點,大家便集體陷入沉睡。而自己靠著茶葉躲過了一截。
那么這個副本里……按常理,大約在十點時也會讓玩家安眠。
問題八成出在蠟燭身上。
因為蠟燭是個很不穩定的因素。它很容易滅。
淮南月的腳倒騰得飛快,卻聽后邊也傳來了一陣輕卻快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瞧,又是某人。
淮南月:……
她覺得大概是先前在副本外“釣魚”的事情不太積德,自己在這個副本里便加倍倒霉,被某人纏上了。
即便那人生得很美……但她真的好奇怪!
淮南月瞇了一下眼,步頻開始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