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月加速,卻見河川也開始加速。她繼而減速,河川的步子也跟著慢了下來。
淮南月:……
她驀地停下了腳,轉過頭問:“跟著我干什么?”
“沒跟著你。”河川脾氣很好地說,“和你順路。”
“你都不知道我去哪兒你和我順路?”
“你去正房。”
那種被人看透了一般的感覺又細細密密地浮上來了,攪得淮南月刺撓得很。偏生那人還在問:“怎么樣,猜對了沒?我是不是很厲害?”
淮南月:……
淮南月不太想理人。
去正房是想把蠟燭上的玻璃罩順過來。
之前彩屏端著的那個蠟燭上頭有個玻璃罩,加之系統播報守則時說“玻璃是很重要的”,淮南月便猜測那個玻璃罩能防止蠟燭熄滅。
玻璃罩的存放地不好找,但現成的還是好找的。彩屏作為惜春的大丫鬟,大概率會去惜春房內陪著睡。再不濟,若她不睡那兒,作為主子,丫鬟用得上的東西,惜春也該能用上。
不成想,這層思路也跟河川連上了。
淮南月于是不再說話了,在院子內貼著墻貓著腰前行。
天上還飄著雪,天氣愈發冷了,就連軍大衣都有些不夠用似的。淮南月一邊腹誹這衣服質量不行,一邊把手縮進袖子,卻見后頭跟著的那人忽地快跑兩步和自己并排,在自己耳畔輕聲道:
“你不覺得太冷了么?好像越靠近正房愈冷。”
確實是這樣。
淮南月側過頭,就見河川的眉毛上已經結上了一層霜。她盯著霜看了兩眼,瞥開了視線:“快去快回。”
正房近在眼前。
進去不難,難的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偷摸潛進去。
淮南月的臉已經被凍紅了,皮膚緊繃著,顯得比平日里更木。她頓了會兒,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人打商量,硬邦邦地問:“怎么進。”
河川仿佛就等著淮南月跟自己說話。她笑起來了:“進去容易,你等著。”
說罷,她整了整衣襟,從草叢里直起身,忽然往外沖。
她沖到正屋值守的婆子們面前,就這么堂而皇之地掏出一把刀,惡狠狠地低聲說:“我要殺人。”
婆子:?!!
所有人都震驚了。
婆子一聲喊,正屋上下登時亂成了一鍋粥。哺乳動物基本都傾巢而出,提著燈直奔河川而去。
而河川則躥成了獵豹,開始滿院遛彎,后邊跟著一長串尾巴,活像在玩老鷹捉小雞。
她跑著跑著,還有閑情逸致給淮南月隔空投送wink。
淮南月:……
淮南月有點沒眼看,嘆了口氣,一閃身從草叢里出來,趁亂摸進了屋內。
屋內恰好放了倆燭臺,燭臺上插著蠟燭,蠟燭外都有玻璃罩。
屋外亂,屋內也亂。為數不多的丫鬟們正滿屋亂跑,惜春坐在床上緊張兮兮地盯窗外,根本沒人注意她。淮南月飛速竄到燭臺旁邊,拿了玻璃罩就跑,竄出屋后給滿院跑馬拉松的河川打手勢。
河川get到了信息,忽地把刀丟了,扭頭朝追著她的那群人攤開手,語氣很無辜:
“我沒說我要殺人,我說我要吃蝦仁。我是你們姑娘請來賞畫的,我餓了,去廚房想自己做點蝦仁吃,卻發現我不會做。這刀是菜刀,小廚房順的。”
后邊綴著的那群尾巴步伐一滯。
他們交頭接耳了一番,只見彩屏從人群中走出來,指著河川向他們道:“這位確實是姑娘請來賞畫的。既然是誤會,那便散了吧。”
人群還真散了。
目瞪口呆的淮南月:……
原以為自己慣常的操作已經夠騷了,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騷操作的祖師奶。
倆人班師回朝,擦著十點的線把玻璃罩扣上了蠟燭。crystal小姑娘縮在被窩里瑟瑟發抖,本想問淮南月去了哪兒,不想十點的鐘聲一敲,她便失去了意識。
她的蠟燭滅了。
淮南月干脆利落地出了屋子,發現十點后的院落霎時變了樣——
雪大得像鵝毛,院子里天寒地凍。雪花落到地上后卻消失不見了,地面上是光滑的冰層,青磚黑土一并凍在里頭,令人有種踩上去就會滑倒的錯覺。
更驚人的是重聲嘶吼著的風,和高大的、影影綽綽的黑色輪廓。
那輪廓一直在晃,光影在上頭交錯,立體得不能被稱之為影子,而更像是……某種畸形的、不斷蠕動著的生物。
淮南月站上冰層,蹙眉往正屋的方向看。
婆子仍然站在那邊值守。院子中央仍然有塊大石頭。
看來“守則三”的具體情形和上個副本類似——
要想獲得信息,就得去石頭后“解手”,然后被怪物追一圈。
但……現在的地面太滑,淮南月毫不懷疑,只要跑起來,必定摔一跤。
更糟的是……院子里頭的那些扭動著的黑影似乎發現了她,正朝自己這邊緩緩晃過來。
風聲愈發嘶啞了,令淮南月懷疑那不是風,而是怪物的吼叫。
她正盤算著該如何行事,忽覺肩上被拍了一下。她轉過頭,就見河川抱著胳膊站在她身后,和她對視上后,又祭出了她那招牌wink。
淮南月:……
河川沒管淮南月那瞬間耷拉下來的臉,自來熟地盤了兩把淮南月的背,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兩雙滑冰鞋,提著鞋帶往前送:
“嘖,寶貝兒你還是經驗不夠。面板里的商店在副本里不開放,所以在副本外就得做好充足的準備啦。”
“哦對,三十七碼,你穿著應該差不多?”她又補了句。
……好貼心。
但太自來熟了。有句話怎么說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淮南月木著臉把鞋子接過來,木著臉說謝謝,然后就地將它穿上了腳。
意外地合適。
而后她也不管河川是否還在穿滑冰鞋,直接一蹬地便竄了出去。緊接著,她便聽見了后邊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哂笑,由于離得遠了,那聲笑便被風吞掉了,顯得不甚明晰。
河川說的好像是:“丟下我跑了,沒良心。”
淮南月蹙了一下眉,腳步未停,不一會兒便滑到了院子正中。河川的動作很快,眨眼竟也趕上了她,與她并排滑行。
夜色更濃了,天幕上是厚厚的云層,抬頭不見月,低頭不見雪。廊上掛著的燈忽明忽暗,就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滅似的。
四周不知何時涌起了濃濃的黑霧,那些高大的黑影就在黑霧里扭動前行,速度比先時快上了不少,以至于——
淮南月才往前滑了幾米,便見某個黑影不知何時竟已到了自己面前,正朝自己伸出手,像是想把自己拽過去!
說手其實不太準確,那黑影已然不成人形。那只手沒有手指,整個胳膊直上直下無法彎曲,上面布滿細細密密的疙瘩,看起來的質地像是潮濕的泥土,軀干的每一部分都在一直蠕動著。
耳畔響起了電子音。
【觸發支線任務:在怪物的追逐下挺過一刻鐘】
【任務完成獎勵:積分獎勵】
【任務失敗懲罰:變成怪物的一部分】
【任務積分:總計500,按貢獻值分配】
他爹的,剛出門就碰上這事兒。
這支線任務的難度相較上個副本而言直線上升,更別提失敗懲罰……
什么叫做“變成怪物的一部分”?真變成怪物了還可以變回來么?
不能變回來的話,和死亡有什么區別?
淮南月側頭看了河川一眼,倆人對視片刻,直接分頭行動。那怪物一頓,就地裂成了兩半,每半又膨脹至原來的大小,扭動著去追兩人。
淮南月覺得腳下的冰刀幾乎都能擦出火星。她無暇往身后看,只是沒命地向前跑。
刺骨的風刀子似的劃著臉,四周溫度越來越低。地上時不時冒出一些突起的冰渣,冷不防絆人一跤。
有好幾回,淮南月幾乎感覺自己的背生出了一些異樣的觸感,就好像已經被怪物碰到了似的,最終又被她拼命地逃開。
一刻鐘漫長得像是一小時。
她漸漸有些體力不支,好在耳畔終于響起了倒計時——
【還剩三分鐘】
如同天籟。
淮南月險些感動得淚灑當場。
她絲毫不敢在最后關頭松懈,咬牙苦苦撐著。忽然,她的余光掃過廂房門口,發現那邊竟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離得遠,樣貌看不太清,但看那傴僂著的姿態,像是樹鷹。
那個說話怪腔怪調的人。
他怎么會在這兒?!他也拿到玻璃罩了么?
淮南月直覺有些不對,然而已經遲了。她的困意漸漸上涌,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
他爹的,自己的玻璃罩被那人拿了!
十點的鐘聲敲響后,沒過多久她便出了門。假如有人能夠靠意志捱上一兩分鐘,便可以待她出門后溜到她房間里拿走玻璃罩。
玻璃罩被拿走后,蠟燭不會馬上熄滅,而是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
自己的蠟燭大概剛熄。
撐不到三分鐘了。
防得了npc,防不了內鬼。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耳畔傳來了電子音,平鋪直敘,但淮南月無端從中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
【很遺憾,任務失敗】
【您將變成怪物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