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月再度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遭一片昏暗。
因著沒有光,一切事物都看不靈清,她朝自己手上看去,便只看到了一團(tuán)……奇形怪狀的輪廓。
是什么東西她說不好,反正那坑坑洼洼的玩意兒看著不太像手。
這就是系統(tǒng)說的,“變成怪物的一部分”么?
算了,沒死就是萬幸。
她此時身處一個……難以形容的區(qū)域。地板踩去是軟的,墻壁摁去也是軟的,甚至于靠近墻壁的時候,還能聽見里頭傳來的極輕的“嘰咕”聲。
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一些人體器官內(nèi)部。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倒沒什么難聞的氣味。
她正抬頭盯著天花板看,忽然,耳邊響起了那平鋪直敘的電子音——
【下面公布大觀園npc基礎(chǔ)生存守則】
……npc也有生存守則?
淮南月瞇起眼,繼續(xù)往下聽。
【大觀園內(nèi)若出現(xiàn)陌生的外人,是一種十分正常的現(xiàn)象,他們是玩家,請不要驚慌】
【玩家是長著一顆頭兩只手兩只腳的生物,假如你看到了他們長出了兩顆頭,三只手三只腳,那說明他們不是玩家而是不明生物,請務(wù)必及時剿滅,必要時聯(lián)系各房管理員協(xié)助清理】
【作為npc,要積極配合系統(tǒng)為玩家?guī)ト蝿?wù),即便任務(wù)有可能威脅到玩家的生命】
【晚上十點以后,npc與玩家將處于對抗關(guān)系】
【下面公布本副本附加npc生存守則】
【玻璃是很重要的,但玩家手里的玻璃是不重要的,請仔細(xì)甄別,必要時請進(jìn)行清理】
【警惕穿著軍大衣的玩家,她是不懷好意的】
淮南月:……
不是,你這破系統(tǒng)針對性是不是有點強(qiáng)?!
大觀園npc生存守則和玩家生存守則有一點是共通的——玻璃很重要。
淮南月正兀自思索著玻璃與主線任務(wù)的關(guān)聯(lián),忽聽周遭響起了一陣嘹亮的汽笛聲。緊接著,不遠(yuǎn)處的黑影開始攢動,挨挨擠擠地朝某個方向挪去。
先時由于黑暗,淮南月并看不清四周的情況。而現(xiàn)在,她的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亮度,加之事物運動起來后總更容易被捕捉,于是她便看見,那密密麻麻的黑影全部都是……怪物!
一整屋的怪物!
世界上大多數(shù)生物都有隨大流的習(xí)性。
怪物也不例外。
淮南月瞇了一下眼,拖著步子跟上了大部隊,朝未知的目的地行去。
-
秦問川撐著膝蓋停下來的時候,一扭頭,發(fā)現(xiàn)某人不見了。
追著自己跑的怪物在支線任務(wù)結(jié)束時便已然消失殆盡。秦問川抹了一把汗,把粘在臉上的發(fā)絲撥到耳后,片刻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挑著眉朝那一排廂房前的空地看去——
那邊果然站著一個人。
白月消失,應(yīng)該是被那人拿了玻璃罩的緣故。
嘖,某人副本下得少,還是嫩了點。
不像自己,防人之心是基操,出門前用萬能黏劑把玻璃罩牢牢固定在了燭臺上。
不過估計死不了。任務(wù)失敗懲罰是“變成怪物的一部分”。以系統(tǒng)的尿性,只要不直說死亡,就總有生還的可能。
只不過可能性不是那么大罷了。
秦問川直起身,蹬了幾下地,眨眼便滑到了樹鷹面前。
她身量本就高,加之蹬了雙滑冰鞋,便比樹鷹高出了小半個頭,抱著胳膊垂頭看人的時候,壓迫感挺強(qiáng)。
“說吧,拿我同伴玻璃罩干什么?”她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沒拿。”樹鷹的聲音嘶啞得像是在鋸木頭。
“那你玻璃罩哪兒來的呢?”秦問川笑起來了,“別跟我裝蒜,沒玻璃罩的都在炕上躺著呢。”
“我就非得拿你們的?我就不能從別的地方拿?”樹鷹粗聲粗氣地說。
秦問川瞇著眼看他,忽地彎腰脫下了滑冰鞋,另一只手拽起他的衣領(lǐng),一個用力便把他揪進(jìn)了淮南月的房間內(nèi)。
樹鷹瘦弱得像只小雞仔,在秦問川手里做著無謂的掙扎。
“你干嘛?”他礙于規(guī)則不敢高聲喊,只是憤憤地問。
秦問川垂著眼看他,慢條斯理地說:“她蠟燭上的玻璃罩沒了。”
“關(guān)我什么事?”
“這會兒還嘴硬?”秦問川拽著他衣領(lǐng)的手更用力了一點,“躺床上睡覺不好么?非得坑害同伴?她這會兒因為玻璃罩被拿而突然昏迷,任務(wù)失敗,離死不遠(yuǎn)了。”
樹鷹渾濁的眼球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須臾,桀桀地笑了起來。
“那是她命不好。”他怪腔怪調(diào)地說,“我又沒想要她死,她被拿了玻璃罩頂多就是睡過去,只是她那會兒剛好在做任務(wù),我有什么辦法。一個副本的積分就這么多,都被你倆瓜分了怎么行?我只是為自己打算,我又沒想害人,有什么錯?”
秦問川挑著眉,點點頭說“行”。她揪著樹鷹,倏然快步走出了淮南月的房間,來到了樹鷹的房內(nèi)。
樹鷹的蠟燭上赫然扣著一個玻璃罩。
“把玻璃罩還回去。”秦問川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那徽{(diào),冷聲說。
樹鷹恨恨地盯著她,嗓音粗啞像是被樹皮磨過:“憑什么?我不。”
秦問川忽然笑了一下。
樹鷹還沒來得及琢磨明白那聲笑是什么意思,忽然感覺手腕一緊。秦問川從不知哪兒掏了條麻繩出來,給他手腕和腳腕結(jié)結(jié)實實捆了好幾道。
女人繼而長臂一撈,在樹鷹眼皮子底下?lián)谱吡瞬Aд郑硪恢皇炙浪雷е鴺潸椀念I(lǐng)子,冷眼看著他驟然急起來、眼里冒火、口里迸出國罵的樣子。
她懶得跟人費口舌,只是一聲不吭地瞧著樹鷹的眼皮越來越沉,最終闔上了眼。
樹鷹在徹底昏迷的前一秒,聽見耳邊飄來一個輕描淡寫的聲音——
“下回再敢搶別人東西,你就等死吧。”
他動動嘴,像是還想罵人,最終卻沒能說出話——
蠟燭滅了。他昏過去了。
秦問川“嗤”地一聲笑,扔垃圾似的把他丟到了地上,繼而跟拍灰似的拍了兩下手。
“便宜你了。”她往樹鷹身上補(bǔ)了兩腳,自言自語地說。
人不能死。之后或許還有用。
-
淮南月混進(jìn)了怪物的隊伍,搖搖擺擺地跟著大部隊往外走。
忽然,她感覺肩膀被拍了兩下。
是另一只怪物拍的她。那怪物盯著她看了一陣,驀地咧開唇,露出了八顆牙,繼而發(fā)出“噗呲噗呲”“斯哈斯哈”的聲音。
這門語言跟玩b-box似的,但淮南月……竟然聽懂了。
那怪物在問:“你看著很眼生啊,以前從沒在園內(nèi)見過你。”
淮南月沉默了會兒,說:“我新來的。”
話一出口,也變成了“噗呲噗呲”“斯哈斯哈”的腔調(diào)。
淮南月的臉綠了幾瞬。
“哦!新人啊!”怪物說,“上回我們這兒也來了個新人,但幾天后就病死了。”
“是啊是啊。”另一只怪物湊過來,“上上回也是。反正隔三岔五來幾個,但沒兩天都會死。要不是病死,要不是被玩家殺掉。”
淮南月的臉又綠了一點。
怪物口里的“新人”,可能是其他副本的玩家。他們由于任務(wù)失敗被變成了怪物,但在副本結(jié)束前沒能變回去,便永遠(yuǎn)留在了這里,最終由于適應(yīng)不了怪物的身份而走向死亡。
這么說來……不同副本的npc都是互通的?
淮南月禮尚往來地“哈”了兩聲,就聽那怪物繼續(xù)說:“誒,但前兩天來的那兩個還沒死呢,不過也病懨懨的。”
淮南月挑了半邊眉,問:“哪兩個?”
怪物邊走邊抬起手,指著隊伍最后邊說:“在那兒呢,看著精神不太好。每次我們出任務(wù),她倆都慢半拍,上次差點被玩家砍了。”
淮南月“啊”了一聲,接著問:“所以現(xiàn)在是在出任務(wù)的路上?”
“對啊,聽到汽笛聲就代表要出任務(wù)了嘛。”
“什么任務(wù)?”
“還不知道,到地兒再說。”
淮南月拱手說了聲謝,步子慢了下來,沒一會兒便掉到了隊伍最后。
隊伍最后綴著的倆怪物個頭小小,垂頭耷腦的,看著挺可憐。
其中一個似乎在小聲說著什么,離得近了,淮南月便聽到她道:
“咱們在這兒過了四天了吧?上一個副本早已結(jié)束了。姐姐,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另一個在安慰她:“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沒死,總有法子。”
這是茶鯉和薇薇安來這兒的第三天。
茶鯉和薇薇安有緣,連著一塊兒過了兩個副本,運氣說好不好說差不差,每回都卡在倒計時的最后幾秒完成了主線任務(wù)。
緣分使然,倆人在第三個副本內(nèi)仍舊是隊友。不成想這回大概是運氣耗盡了,她倆一個不小心就在支線任務(wù)里被怪物抓住,陰溝里翻了船,來了這兒。
她們什么法子都試過,也跟著怪物的隊伍出過幾回門,卻沒能拿到一絲變回人的線索。
眼瞅著自己的精氣神越來越弱,薇薇安近乎已經(jīng)絕望了。
茶鯉的心其實也灰了一大半,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認(rèn)命——
薇薇安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一旦自己也認(rèn)命,她們就真的完了。
茶鯉繼續(xù)溫聲說:“沒事薇薇安,咱們跟著隊伍一塊兒出去看看,說不定這回就能找到什么線索呢?”
“噗呲噗呲”“斯哈斯哈”的聲音嘶啞卻輕緩。
薇薇安抬起頭,定定看她一眼,又慢慢垂下腦袋。
她很想說“沒用的”,她也確實這么說了。
只是剛說了一個“沒”字,她便聽到身側(cè)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新來的,咱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