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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民宿內是普通的住宅人家,條件設施一般,但具有溫馨舒適的?氛圍。

    木質臺階斑駁狹窄,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舒冉幾乎是可以瞬間適應。

    推開?門,屋內還算寬敞整潔。

    一張大床、書桌、其余的?應有盡有。

    甚至還有個陽臺。

    舒冉把?包放在書桌上,忽然想起什么?,后知后覺地看著許硯之。

    “那個,今天?委屈你了?。”舒冉由衷道歉,“不僅讓你和我住上一晚,甚至拖累了?你的?工作。”

    許硯之一邊抬手一邊解開?袖扣:“沒什么?的?,也?算是我自?愿。”

    他徑直走到落地窗前,把?原本關?著的?窗戶打開?,清新的?空氣立馬飄進?屋子里。

    舒冉有些意外?他的?話語和這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

    不知道說些什么?,于是問:“你明天?飛哪兒,來得及嗎?”

    “餓不餓?剛剛買的?面包沒見你吃多少。”

    相對而言,讓許硯之住在這兒,舒冉心里多少有些局促。

    畢竟她還記得,許硯之曾住在地段最好的?羅蘭小?區。

    許硯之深邃的?目光望過來,晦暗不明的?瞳仁看不清情緒。

    “是有些餓了?。”他實?話實?說,“那些面包,有些甜。”

    “啊。”舒冉一愣,翻出購物袋仔仔細細地把?買的?面包都看了?一遍。

    不是紅豆面包,就是夾心面包或者泡芙蛋糕。

    天?,一定是她太著急買,只看到封面上畫的?圖就直接丟進?購物袋了?。

    還以為都不是甜的?。

    她懊惱不已。

    許硯之卻忽然輕笑,“不過我吃了?一個。”

    “你什么?時候——”舒冉驚訝,話到喉嚨口,又轉了?個圈,“很難接受吧。”

    “你認真開?車的?時候。味道還行。”

    他說話時嘴角含著笑,清冽的?氣息淡淡圍繞她。

    許硯之的?話語令舒冉的?大腦里閃過畫面,她皺眉,“樓下好像有間廚房,我問問房東能不能借一下,給你下碗面條,不能再委屈你了?。”

    說完,三步并作兩步匆忙下樓。

    空氣中只剩下那冰與雪之間的?氣息與淡淡梔子花味相交融,充斥整個室內.

    舒冉從老婆婆那兒借了?廚房,還從冰箱里翻出面條和雞蛋,舒冉嫻熟地給許硯之下了?碗面條。

    把?面條從鍋里撈出,再把?雞蛋放上去時,清冽的?氣息再度飄來,許硯之站在她的?身旁。

    舒冉瞧了?眼他,把?面條端在桌上:“面好了?,可以過來吃了?。”

    沒有人回應她。

    舒冉回頭看許硯之。

    許硯之從樓上下來,制服外?套已脫去,上身是包裹他線條結實?有力身軀的?白襯衫,整個人挺拔修長。

    多年不見,他渾身的?荷爾蒙散發得更加蓬勃。

    多了?成熟,多了?穩重。

    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薄少年。

    “謝謝。”

    男人從容落座。

    舒冉晚上六點過后從不吃東西,這份面條也?是按照她往常隨手做的?那樣,她把?碗推過去。

    “吃吧,廚藝不佳,只能湊合著吃了?。”

    許硯之拿起筷子夾面條往嘴里送,他吃面條的?動作依舊很安靜,咀嚼食物也?慢條斯理,仿佛在細細品味一份美食。

    矜貴優雅渾然天?成。

    回應舒冉的?是許硯之的?肯定。

    “謝謝,手藝挺不錯。”

    他的?答案讓舒冉心里的?愧疚少了?一些。

    民宿在國道附近,周圍沒有人家?,此刻入夜寂靜無?聲。

    趁著許硯之吃面條,辦理入住時老婆婆多給了?套四件套,舒冉這會打算上去打個地鋪。

    “一會我來負責洗碗筷,你吃完放在水槽里就行。”

    “不用,我來就行。”許硯之說。

    舒冉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不過她還需要換被套,所以沒再多說什么?。

    忙了?一天?,換了?被套打了?地鋪后,舒冉算了?下時間拿著手機和王姐報備明日調班的?事。

    樓梯間咯吱咯吱作響。

    舒冉收了?手機,思緒縹緲。

    無?論如何,和年少時暗戀的?男生共處一室,尤其是即將度過這漫長的?夜晚,多少都有些局促。

    許硯之推開?門,看著地上整齊地打地鋪標準四件套。

    “今晚我打地鋪就好。”

    許硯之目光沉沉。

    “不了?吧……”

    許硯之走近舒冉,低頭看她,“你清楚我的?性子。”

    其實?她也?不是很了?解他。

    大抵,也?僅知道他尊重女生。

    舒冉點了?頭:“好。”.

    入了?夜,舒冉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空氣死寂,也?是真的?不太適應和異性共處一室。

    房間里能聽到平穩輕淺的?呼吸聲。

    舒冉嘆了?口氣,起身小?心翼翼地下床,摸黑走到落地窗前。

    屏氣,開?窗。

    動作輕柔無?聲,卻無?意碰見放置在角落的?掃把?。

    “咯噔”一聲,在這漆黑的?室內異常清晰。

    舒冉警惕且迅速抬頭。

    許硯之聞聲起身,朝她走來。

    舒冉沒有想到,許硯之還是醒來了?。

    她抱歉笑笑:“還是吵醒你了??”

    許硯之走到走廊,墨黑瞳仁清醒微斂。

    “沒有,是我沒睡。”

    月色朦朧沉沉,幾顆星星分散在空蕩偌大的?夜幕之中。

    許多年前,舒冉也?曾和許硯之看過這樣一場月色。

    在南城,在天?臺。

    這幾日的?重逢,實?在和從前重復太多了?。

    舒冉將碎發別?至耳后,“無?論怎么?說,今天?還是要和你說一聲抱歉。”

    “你被我連累了?。”

    清暉傾灑,晚風悠悠吹過,舒冉的?裙擺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方才別?至耳后的?碎發再度滑落。

    “不用再道歉,未免太客氣了?。”

    舒冉一再地道歉,讓許硯之覺得她十分的?客套。

    尤其是今日種種。

    “你和周敏煙、尚俞君他們還有聯系嗎?”許硯之忽然問。

    突如其來地扯開?話題,舒冉愣了?兩秒才回神?。

    “一直保持著。他們高考結束后就在一起了?。去年訂婚了?,今年也?許會結婚。”

    談到他們,舒冉不禁流露出由衷的?祝福和淡淡羨慕。

    愛情長跑十年,有了?歸屬是好事。

    “高考結束?”

    “是,那會你不在。”舒冉輕輕笑了?,望著月亮問他:“你在哪兒上的?大學?”

    當時芙城一中的?官網上隱藏了?許硯之的?信息,其實?到后來年級里也?有幾個人從老師那兒得到了?消息,后來連舒冉班里都有幾個不熟許硯之的?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不過舒冉從未去了?解,她也?不允許自?己去了?解。

    既然他不喜歡自?己,那她又何必去在意。

    她全然封閉了?對許硯之的?一切,直到多年過去,才有勇氣為了?航醫而踏進?南城最好的?航空公司。

    如今能落落大方地問出,才是真的?釋然。

    “嗯?”許硯之沒聽清她的?話,低低應了?聲。

    磁然低沉的?嗓音傳來,舒冉睫毛無?端一顫。

    “你在哪兒上的?大學?”舒冉輕輕試探。

    “北航。”

    “保送嗎?”

    “對。”

    “你呢?”

    “北大。”

    “還挺近。”

    “挺近的?話,我們也?沒有見過一次。”舒冉輕輕笑了?,“我在南城待了?三年多,不是前陣子才碰見嗎?”

    雙方奔赴的?距離,才近。

    她如此輕松打趣地笑,令許硯之有些恍惚。

    而舒冉卻唏噓人生無?常。

    “當年你突然走了?,還以為你又轉學了?呢,官網公布的?保送名單里沒有你。”舒冉莞爾一笑,“現在知道你是保送,當時應該是回家?休息了?吧。”

    仔細想來,他當時只說了?一句——

    “高考也?是人生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她一人以為。

    以為他會高考。

    不過,他也?成為了?自?由、不被束縛的?人。

    喜歡航天?,是真的?。

    “差不多吧。”許硯之情緒不明,說話的?語氣平淡無?波瀾。

    舒冉側眸看許硯之。

    她想,所以,許硯之的?人生缺失了?一部分嗎?

    “所以,你今天?要找我談什么??”

    她說話的?樣子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仿佛十分親近,給人一種無?端的?溫和。

    實?際上,那溫和底下,藏著隱隱的?距離。

    跨不過,走不了?。

    “是想和你再談談那份字帖。”

    舒冉沒有想到還是這件事,她沉默半晌,“抱歉,字帖是我老師珍藏很久,贈我時特?意交代我說不予借人。”

    她彎唇,兩手一攤,一臉無?可奈何:“倘若他知道我擅自?借人,估計會把?我逐出師門吧。”

    舒冉和他說明了?其中的?“利弊”,再度婉拒。

    許硯之又何嘗不懂文孟達在書法界里的?脾氣秉性?

    不過其中的?緣由,讓他無?法退縮。

    再度抬頭去看許硯之,彎月躲進?云層里,繁星也?多了?幾顆,連綿山峰成了?他的?背景。

    只可惜,他站在那兒,就比月色還要冷清。

    從前的?她知道許硯之想要字帖,不管不顧地為他尋找。

    如今,她倒成了?拒絕他的?那一方。

    許硯之還想再出聲。

    舒冉卻思緒回籠,“你很喜歡書法是嗎?”

    “不是。”許硯之認真看她。

    兩人目光無?意交匯,許硯之深邃瞳仁里映照出她被月光包裹而恬雅的?面容。

    清冽涼涼的?氣息再度籠罩,梔子花香彌漫微妙。

    讀書時代悸動的?感覺再度侵襲舒冉的?心臟,她失神?地看著許硯之。

    呼吸慢了?下來,鋪天?蓋地的?荷爾蒙將她籠罩。

    直到許硯之移開?視線,舒冉的?心臟才恢復正常。

    果然,年少不可得之人,終將會一次次困住她。

    不過到底還是將他的?話聽進?。

    方才的?悸動因為那句“不是”,而生生熄滅。

    果不其然,她再次因為他當時那“需求”和“想要了?很久的?東西”而誤會。

    舒冉不免低低自?嘲。

    是她一直在誤會,在遐想無?限。

    思緒回籠,舒冉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我記得我當時拍了?圖,要不我把?圖發給你?”

    不過是幾張圖,這樣既不損壞字帖,也?算是勉強完成了?許硯之的?需求。

    舒冉緩緩說著,落在許硯之眼里又是另一副模樣。

    月光清透,女人眉眼溫雅,好似沙漠里一片綠洲,給予干涸旅人最后的?希冀。

    柔順發絲被風帶起,絲絲縷縷散落在肩上,被風帶起時,劃出優美弧線。

    月明星稀,早已成了?她的?點綴。

    許硯之不得不承認,和她待在一起,是忘卻已久的?舒適.

    天?光乍瀉,陽光從云層照射,明媚如常。

    許硯之的?車被拖回南城,舒冉作為愧疚那一方,打了?順風車。

    兩人都換了?班調整,順風車先把?舒冉送回家?,許硯之回了?家?。

    住所是離機場最近的?一處小?區,同時距離公司也?較近。

    裝修風格極具簡約線條感,以灰黑色調為主。

    視線范圍內是清一色的?男士用品,毫無?女士存在的?痕跡。

    萬籟俱寂中,許硯之的?視線緩緩停留在手機頁面上。

    那是舒冉發來的?幾張文孟達的?字帖圖。

    室內再無?清淺的?梔子花香不斷繚繞。

    只剩空蕩的?氣息彌漫,不斷沖刷著大腦記憶。

    回想起的?不過是昨日白日里她堅韌地維護舒望,抵擋一切污言穢語,只因她信任她的?弟弟。

    以及夜晚里她為他下廚,于他而言,那道纖細背影在他記憶里平添了?一份溫柔。

    在此刻,面對獨居的?冷清晦暗感,他竟生生地懷念昨晚。

    懷念昨晚與她共度的?時光。

    第32章

    舒冉打開門的瞬間,原本因為沒睡夠而渾噩的大腦在看到沙發上躺著的女人?時?瞬間清醒。

    在看到來人時又松了一口氣,周敏煙有舒冉的鑰匙,是下飛機時?拿的,說是無聊時?過來玩。

    周敏煙一只折在沙發上,一只腳搭在茶幾上,兩只手捧著手機看小說。

    門關處傳來細碎聲音,她瞧見舒冉回來,丟下手機就失魂落魄地說:“冉冉你終于回來了,剛下班嗎?”

    現在時?間恰好十點半。

    舒冉把包掛在門后?,踢了鞋子立馬無力地躺在另一側沙發上。

    仿佛沒?了骨頭,癱軟著說:“我昨天?休息,和許硯之在荒山野嶺里待了一晚上。”

    “什么!”周敏煙眼睛瞪得像兩個核桃,舒冉的話無疑像丟了顆炸彈給她。“你和許、許、硯、許硯之在荒山野嶺待了一晚上?!”

    “就是那個、你暗戀了好幾年的許硯之?!臥槽!你這幾天?經歷了什么?!”

    舒冉早已熟悉周敏煙這大嗓門,半瞇著眼說:“你聲音小點,一會吵到鄰居了。”

    “沒?有,我們?都在南航工作,許硯之是飛行員,我們?成了同事,昨天?他送我去蘇城看舒望,車拋錨了回不來,在某個荒山野嶺的民宿住了一晚。”

    簡單的交代?過后?,周敏煙松了口氣,八卦問:“他現在單身嗎?你見到他還喜歡他不?”

    舒冉閉著眼,腦海里浮現出男人?溫沉雅致的面容,神?情很淡,舉手投足處處透著從容淡然。

    昨晚的對視,無疑是對十七歲的少女致命一擊。

    “他當年又不喜歡我,現在肯定也不喜歡我,面對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我現在要?是還上趕著,那不是冤大頭嗎?誰沒?事想一個得不到的人?好幾年,那不是純傻子嗎?”

    舒冉翻了個身,把臉半埋進沙發里。

    這句話在點自己,也是告訴自己要?和許硯之保持距離。

    見舒冉一副怏怏模樣,周敏煙轉了話題,說:“好吧。再過不久芙城一中有個什么展覽活動,你想不想回去參加?聽說校友都可以?回去。”

    舒冉半撐著眼毫不留情地戳破周敏煙的心思:“我看是你想回去了吧?”

    周敏煙“嘿嘿”一笑?:“被你說中了,我這些日子好無聊啊,尚俞君要?出差,就陪了我這兩天?,下個月他還要?出差,我只能自己找事情做了……你是不知道?……”

    話還未說完,舒冉已經要?睡著了。

    周敏煙閉上嘴,從臥室拿來毛毯給舒冉蓋上:“行吧行吧,那我先?去給你把洗衣機的衣服晾了……”.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地過著,那天?夜里的事好像沒?有發生過,許硯之和舒冉都沒?再聯系。

    舒冉了解了各個分配到手中的飛行員健康狀態,其中包括許硯之。

    也照常如舊地給飛高原航線的飛行員做航前體檢。

    不過在這之間,無論是舒冉遇見許硯之,還是許硯之遇見舒冉。

    兩人?都會打上一個招呼。

    只不過,遇見的機會屈指可數。

    直到芙城一中活動展覽開始的前幾天?。

    舒冉收到了許硯之的微信消息。

    【.:芙城一中的藝術展覽你知道?嗎?有興趣去嗎?】

    【冉:知道?,會去。】

    【.:好的。】

    兩人?的溝通就像是機器人?一樣,舒冉心想許硯之這樣不愛熱鬧的人?,估計是看到芙城的消息,問問而已,大約也不會去.

    南城市醫院。

    許游看著剛落地的許硯之又直奔醫院跑,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這有時?候一飛,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人?影,不好好休息還來這兒。”

    許硯之看許游:“我不來的話,您哪還能看到那字帖。”

    “那還是感謝我這孫子,就是可惜沒?有實物啊!不過這誰發給你的?”許游戴著老花鏡,捧著手機用手放大屏幕上的真跡字帖照片。

    “上次和你說的那女生。”

    “她是文孟達的學生?”許游對文孟達如今的事還是有所耳聞。

    “是的。”許硯之平靜回答。

    “你們?兩個之間沒?有發生些什么?怎么都沒?聽你提起她了?不喜歡她?”許游關了手機,認真看著許硯之。

    “不反感和她相處。”

    和她相處,能得到絕對舒適和放松。

    “唉。”許游嘆了口氣,眼底布滿淡淡憂傷,“硯之,你總歸是要?成家的,別成天?總圍繞著我。”

    “既然和她相處覺得舒適,那就看看能不能更進一步。”

    “別讓我這么大把的年紀了,去搖一搖給你找對象。”

    許硯之雙手輕輕搭在腿上,半垂著眼眸,忽而抬眼看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性耳聾:“外公,是您該放下了。”

    許游眼眶濕潤,時?間的流逝在他眼尾布滿褶皺,“我一個快入棺材的人?,該說什么放不放下?”

    “倒是你,要?去接受新?的生活,當初是我拖累了你,別讓這份拖累延續你一輩子。”

    原本以?為,新?的生活再沒?有了.

    芙城一中所舉辦的美術展覽是吸引社會各界人?士為一些清貧藝術生提供優質資源。

    恰逢舒冉假期,她和周敏煙落地芙城后?不緊不慢地趕去一中。

    芙城一中在高中畢業徹底翻修了一遍,教師也更換了一批。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在教學樓逛了一圈。

    周敏煙說,六班和九班的老師都退休了,物理老師也調去其他學校了。

    舒冉看著曾經的高一六班,感嘆道?:“我們?一走,學校就翻修。”

    “這不是老規矩嗎?反正我們?去哪兒,離開了都有新?東西。”周敏煙說著,突然小動作地用手肘碰了碰舒冉,“誒你看那是誰?”

    “誰?”舒冉順著周敏煙的方向看去。

    走廊不遠處站著位穿著風衣男人?,身材高挑清瘦,戴著副眼鏡,模樣溫文爾雅。

    對方也看到舒冉,走過來打招呼。

    “好久不見,舒冉、敏煙。”林嘉曜笑?著說。

    “哇,你現在變化好大啊,我差點認不出來你。”周敏煙驚訝。

    舒冉禮貌一笑?。

    “你們?也是,變得越來越好看了。”

    老同學敘舊,無非就是聊些目前工作是什么、單身嗎、在哪兒發展。

    聊了會,舒冉才發現林嘉曜目前獨立創業,成立了一家著名律師工作室,地點就在廈城,每日推開門就是大海。

    就連這次的校園活動,他也資助了兩三名學生。

    不多時?,他接了個電話,帶著歉意說:“抱歉,我回個工作電話,一會再和你們?說。”

    “行行行,你去吧。”周敏煙絲毫不介意。

    “我去,林嘉曜現在可以?啊,他大學去了西南政法大學吧?真牛。”等林嘉曜走到走廊盡頭接電話,周敏煙又悄悄低聲對舒冉說,“誒,他好像喜歡了你好多年。”

    舒冉也沒?否認,平聲道?:“我知道?。”

    周敏煙又驚了:“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當年高考結束報完志愿一個月后?,林嘉曜曾在q.q上對舒冉表白。

    他說他當面表白不好意思,怕被拒絕,不是真的故意用這種方式來表白。

    還說自己教很多同學題目只是為了教舒冉,不是道?德綁架,只是因為害怕讓她看出來自己喜歡她。

    怕過分近的距離,得到雙倍的邊界。

    他也是暗戀里的一個膽小鬼。

    舒冉委婉拒絕了他,后?來兩人?再也沒?有聯系過。

    如今也是重?逢的第一面,看著他能夠釋然地打招呼,舒冉心想他也應當是放下了。

    周敏煙搖頭鼓掌:“行啊舒冉,你什么都不告訴我。”

    “我這不是當時?太?傷心了嘛,所以?我才沒?告訴你他喜歡我……”

    “不行你必須給我撓癢癢,林嘉曜喜歡你這么多年,我還是后?來聽八卦才知道?的,我都不敢告訴你,沒?想到你早就告訴我了!”

    兩人?在走廊上一如當年地打鬧.

    站在遠處的許硯之把這一幕盡收眼底。

    走到六班樓梯間拐角時?,許硯之側眸看了眼在走廊盡頭打電話的男人?。

    仔細一瞧,他的大衣衣擺下繡著個幾乎看不見的向日葵。

    許硯之打開微信,點到舒冉的主頁。

    頭像是手繪的小女孩抱著一朵向日葵。

    周敏煙還在對舒冉進行“懲罰”。

    “他喜歡你這么久,我們?認識這么久你都不告訴我!”

    “……過去這么久了,我以?為他不喜歡我了啦。”

    “萬一他現在還喜歡你呢!”

    “哪有那么多萬一,哎呀我以?后?什么都告訴你好不好……”

    “……”

    后?面的話,許硯之沒?再聽下去,轉身下樓。

    而他的手上,正捧著一朵向日葵.

    廣播室里放出在操場讓各個藝術生集合的通知。

    舒冉的視線不自覺地往廣播室那棟樓看。

    雖然翻修了一遍,可遠遠看去,那棟大樓里頭的樣子卻沒?怎么變。

    林嘉曜打完電話,過來問:“我剛剛看到物理老師也回來了,要?不要?一起去打個招呼?”

    提到物理老師,周敏煙躍躍欲去,她問舒冉要?不要?去。

    舒冉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晚些時?候我再去,我先?去逛逛校園。”

    周敏煙了然于心,說:“那我跟林嘉曜一起去,你晚點過來。”

    等兩人?離開,舒冉目光投向廣播大樓。

    她還有另一個地方要?去。

    屬于她的年少秘密.

    推開頂樓的門,天?臺依舊不變,只不過多了些翻修校園的雜貨堆積。

    鐵皮房也早已掉漆,梯子也搖搖欲墜,比當年還要?老舊。

    舒冉走到扶手處,她一下子就回憶起在這里她曾多次遇見許硯之。

    夕陽、校服、講題、聽歌、星空。

    都是在這兒所擁有的回憶。

    那時?的感情純粹,只要?能遇見他,她就能開心一整天?。

    有一丁點東西能和他扯上關系的,她都覺得和他的距離近了。

    多么容易滿足的青春。

    一點就夠了。

    忽然,背后?傳來腳步聲。

    舒冉下意識地轉身。

    驀然回首,是許硯之的身影。

    他挺立的站在那兒,黑色的沖鋒衣搭配黑褲,高挑卓越。

    工作時?梳上去的短發此刻散下,額前的碎發被光籠罩,仿佛與舒冉記憶里清冷的少年重?疊。

    如夏夜里的點點星光,遙遠、淡漠、疏離。

    舒冉眨了下眼睛,打了聲招呼。

    許硯之走近,把手里的向日葵遞給她。

    “送你。”

    舒冉這才發現,她全然注意著許硯之,卻沒?發現他手里還捧著朵向日葵。

    她受寵若驚:“送我向日葵做什么?”

    “今天?校友回來,校方不都送花?”許硯之理所當然。

    “那不是資助學生的優秀校友的才有嗎?”舒冉看著手里的向日葵,金黃的花瓣上還有水珠滑落,透明的塑料包裝觸碰到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向日葵是剛摘的。

    不知道?是不是舒冉的錯覺,或者是對從前暗戀的人?心思敏感,她總覺得這不是許硯之真正的理由。

    許硯之看著舒冉面上的疑惑,想起方才在樓梯間的場景,他頓了會,忽然改變了說法。

    “看你朋友圈頭像,猜你會喜歡,算是字帖的感謝。”

    舒冉怔了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許硯之,在關注她的喜好?

    對于這個想法,舒冉有些無所適從,不過他的后?半句又讓她的心境變得如常。

    倘若是十七歲的舒冉知道?未來會收到許硯之的花朵,一定會欣喜若狂吧。

    “謝謝。”舒冉彎唇笑?了,“但是大可不必如此,對比你開車送我去蘇城的那幾個小時?,還有耽誤你的上班時?間,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應當是我來送你禮物。”

    “不用。”

    許硯之維持著看她的目光。

    女人?垂眸看著懷里的向日葵,淡淡梔子花的清香悠悠飄過。

    余光忽然瞥見對面的理科樓,男人?腦海里快速浮現出一抹片段。

    是多年前她給林嘉曜打熱水的瞬間。

    “我記得……”許硯之瞳孔驟然緊縮,胸口涌出不明情緒,連帶著眉眼也晦暗起來,“當時?在公司食堂,你說你是單身?”

    第33章

    舒冉略顯疑惑,不太理解許硯之突然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不過到底是仔細回想了一番當時的話,“是的。”

    許硯之側眸看舒冉,“單身是為了林嘉曜?”

    “……”舒冉忽然想起之前在學校的八卦以及那日表白造成的誤會,同許硯之解釋道:“單身只是沒遇到合適的。”

    “我從來都沒喜歡過林嘉曜。”

    當年?的誤會,終于?在他面前有機會解釋開來。

    時過境遷,卻也沒了意義.

    從天臺下?來時,舒冉去辦公室找了周敏煙,順帶和物理老師打了個招呼。

    物理老師還記得舒冉,遠遠看到她就?喊了名字。

    舒冉笑?著回應。

    周敏煙看到舒冉捧著向日葵,好奇地問:“你?從哪兒弄了捧向日葵?今天校方給的不是玫瑰、月季那些的嗎?”

    “你?看操場上?的林嘉曜,他和你?手里的花就?不一樣。”

    透過辦公室的窗戶可以看到操場上?的頒獎儀式,舒冉看到一排的校友包括林嘉曜手里捧著的花確實和她手里不一樣。

    舒冉笑?笑?,落落大方地實話實說:“剛碰見許硯之,他送我的。”

    第一次收到花是周敏煙在南城研學時送的。

    而第一次收到男生的花,是今天許硯之送的。

    提到許硯之,物理老師沉默了一會,忽然說:“誒,許硯之是相?當不錯,不過我記得張老師退休時交代了我件事,我怎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

    張老師是曾經許硯之理科班班上?的班主任。

    “什么事啊?”周敏煙問。

    物理老師年?紀也大了,他推了推這兩?年?剛戴上?的眼鏡,深思著:“這一時半會叫我想我也想不起來了,改天再想吧。”

    沒再多說這個話題,舒冉和他們一同出辦公室往操場的方向走?去,看了會頒獎典禮又聊了會天才離開。

    離開時周敏煙收到尚俞君的微信,說是他剛出差回來,這會落地芙城。

    周敏煙高興得不行,想再陪陪舒冉。

    舒冉卻拒絕:“誰不知道你?思君深切,你?快回去吧,正好我買機票回南城。”

    周敏煙不好意思地貼了貼舒冉,約定下?個月再去南城找她,兩?個人才分開。

    舒冉站在芙城一中校門口查看機票。

    點?到購買按鍵的瞬間,她抬頭往東北方向看了眼。

    接著點?開微信打開蘇慧慧的頁面查看聊天記錄。

    上?一條記錄是四年?前蘇慧慧領取舒冉轉賬的轉賬記錄。

    沒有一條是有關?聊天的消息。

    后來舒冉便開始用?銀行卡轉賬。

    舒冉不禁自嘲一笑?。

    芙城哪有家。

    她切回購買機票的app頁面,毫不猶豫地購買最近一班的航班機票。

    低頭輸入手機驗證碼時,天空又下?起了淅瀝小雨。

    舒冉沒帶傘,下?意識地抬手遮擋,避免雨落在手機屏幕上?。

    下?一秒。

    鋪天蓋地的清冽氣息席卷而來,她的視線被陰影籠罩。

    肌膚處再無?雨滴降落。

    頭頂明顯感覺到一把傘傾斜而來。

    舒冉一怔,驀地側眸抬頭。

    看到的是許硯之清風霽月地站在她的身側。

    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她竟一點?感覺都沒有。

    “什么時候來的?”她問。

    許硯之垂眸看她:“在你?低頭的時候。”

    舒冉點?點?頭。

    “回南城?”許硯之沒有看舒冉的手機屏幕。

    舒冉已經購買完機票,手機熄了屏。

    “對,下?一班航班。”

    “挺巧,下?一班航班我飛。”

    距離下?一班航班還有五個多小時。

    “你?飛芙城往返?這趟航班不是胡機長飛的嗎?”

    舒冉上?次無?意在飛行部看了眼排班表,她記得飛芙城往返的航班是胡機長飛的,且是昨天飛,今天往返。

    “上?回胡機長替了班,今天還回去。”

    許硯之神色淡淡。

    “還挺巧。”

    “嗯。”許硯之點?頭,伸手在路邊攔了輛車先?把舒冉送去機場,而他要先?和機組人員簽到做航前準備工作。

    上?車之前,他問舒冉:“方便替我引薦一下?你?的書法老師嗎?想見見。”

    舒冉坐在后座上?看許硯之,他垂著眼眸認真地看著她,沖鋒衣的領口隱隱露出精致利落的頸部線條。

    雨水從傘面上?滑落至地面,匯出圈圈圓圓,轉而消失不見。

    獨屬于?他的氣息拂過。

    “……好。”舒冉輕輕應聲。

    “好,你?到機場了和我報平安。”許硯之從車窗前起身,后退兩?步和她告別,“再見。”

    “再見。”

    車緩緩啟動,景色倒退,許硯之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

    舒冉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方才是彎著腰和自己說話。

    而且,她忘了問許硯之。

    為什么前些日子他說自己不是很?喜歡書法,卻要見文?老師。

    身旁車座上?還放著那捧向日葵,舒冉搖了搖頭企圖不再去想有關?許硯之的信息。

    卻發現很?難做到.

    到達機場時,舒冉給許硯之發了消息報平安。

    許硯之很?快便回復說好。

    在機場坐了很?久,又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吃了飯過后準備登機。

    她的思緒有些恍惚,注意力集中不了。

    直到地勤工作人員撕了她手中的機票對她說歡迎登機時,她才反應過來。

    這趟航班的機長,是許硯之.

    巨大的飛機在跑道前平穩快速升空,伴隨著引擎發出轟鳴聲。

    城市的燈火闌珊逐漸變小,范圍不斷擴大。

    夜幕早已降臨,舷窗外的星河與她同行。

    想到許硯之為機長,加上?如此繁華絢爛的景色。

    叫舒冉如何不想起當年?他在廢稿上?的那句——

    “穿過云層,唯一存在的只有風沙和星辰。”

    當年?熠熠生輝在校慶臺上?演講的少年?與如今矜冷沉貴的男人身影相?重疊。

    大學畢業過后,舒冉坐過許多次飛機,而這一次她知道機長是誰,雖說她明白自己早已釋然,卻在這一刻很?難不再觸動。

    她分不清,到底是青春時期的記憶無?限涌出,還是因為與他重逢的唏噓讓她感慨。

    不是說,人體七年?更換一次細胞,那有關?于?他的記憶呢?

    為什么還會記得這么清楚。

    舒冉望著窗外短暫的失神,心情像浪潮拍打礁石,沒過礁石,又快速褪去。

    經濟艙里有乘客拿著報紙蓋過臉,在撐開報紙時發出清脆響聲。

    同時,舒冉回神。

    她不再多想,戴上?提前緩存好音樂的耳機,闔眼休息。

    直到旁邊的女士在收拾東西時無?意觸碰到舒冉的手臂。

    她迷糊著睜開眼睛,摘下?耳機時恰好聽見廣播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這里是機長廣播,我是本次的航班機長,我們已經開始降低高度飛往南城國際機場,大約10:20分著陸,預計在降落過程中會有輕微顛簸,請系好您的安全帶,感謝您的配合,祝您在南城過得愉快。”

    “Good evening,ladies and gentlemen.This is the captain''s announcement.……”

    低沉清朗的聲音經過廣播傳感裹挾著磁性的聲線緩緩抵達舒冉的耳道。

    磁啞卻不堅硬,流利順暢的英文?像沙礫落在手心里摩挲。

    尤其是他的尾音輕輕上?揚,無?端叫人心尖放癢。

    客艙里有乘客討論。

    “這聲音好有安全感啊,這機長不錯。”

    “今天有緣聽到機長廣播了,平常都沒聽見過。”

    “對啊,我從來都沒聽過機長廣播,今天算是運氣好咯。”

    “估計機長心情也好吧。”

    其中有兩?名女乘客低聲私語。

    “我靠,這機長的聲音好好聽啊,我想最后一個下?飛機,看看這機長長什么樣……”

    “你?別做夢了哦,你?那么晚下?飛機,我可先?走?了。”

    “別啊,我就?是想看看這機長,你?不覺得有個飛行員當男朋友很?浪漫,很?酷嗎?!”

    “……”

    舒冉彎唇再次戴上?了耳機。

    飛行過程中的顛簸舒冉經歷過,這倒不是什么要緊事。

    然而事實上?,在降落過程中,是平穩的。

    甚至在乘務員通知飛機完全停下?,停穩了,舒冉才反應過來。

    已經平安降落了。

    那兩?名女乘客又開始低聲起哄。

    “你?看這機長,降落都這么輕,我一定要去看看他長什么樣。”

    “有了機長從容沉穩冷靜地發言,我這么害怕顛簸的人都沒感覺到一丁點?恐懼,我和這位機長的緣分肯定是——”

    “行了行了,真服了你?了,去吧去吧。”.

    有一點?,她說的對。

    許硯之的聲音,確實從容沉穩。

    舒冉輕輕笑?了。

    艙門打開,旅客們一窩蜂地下?去。

    舒冉等沒什么人了才摘下?耳機準備下?飛機。

    那兩?個女乘客還在互相?推搡著,是真的在等許硯之。

    舒冉扭頭就?聽見女乘客激動不已:“來了來了,那是機長吧!他來了!!”

    舒冉也忍不住回頭去看。

    客艙道里遙遙站著位身穿筆挺飛行員制服的男人,制服上?的徽章和肩上?的四條杠耀眼無?比,肩膀線條流暢,脊背挺直,頎長優越。

    眉眼沾染了些清冷,渾身疏離淡漠。

    僅對視一眼,舒冉就?朝他點?了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繼而提著行李箱準備下?飛機。

    對于?舒冉這樣一個招呼,許硯之皺了眉。

    正欲想說些什么,有人喊住了他。

    “你?……你?好,機長,我可以要個你?的聯系方式嗎?”

    許硯之對于?突如其來的女乘客,感到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他神色依舊淡漠。

    “為……”女乘客神情有些失落,正想問出為什么要拒絕時。

    許硯之抬頭看舒冉纖細背影,喉間莫名晦澀發癢。

    “舒冉。”

    他叫住了舒冉。

    女乘客瞬間明白。

    這便是拒絕的答案了。

    機長鮮少這樣出現在客艙,除非有特殊情況和乘客互動。

    乘客是誰。

    是眼前那位捧著向日葵且漂亮溫婉的女士.

    “嗯?”舒冉聽到和廣播音響里一模一樣清緩的嗓音。

    她回頭看許硯之。

    “怎么了?”

    她的聲音輕輕柔,在回眸的那瞬間發絲繞過肩,像羽毛拂過心尖。

    莫名的情緒陡然散開,許硯之的朝她走?來的步子都慢了下?來。

    徑直走?到舒冉面前,他遞給她一把傘:“下?雨了。”

    透過舷門,蒙蒙細雨清晰可見。

    “南城春季多雨,還挺麻煩。”舒冉輕輕一笑?,“對了,上?飛機前,文?老師說他可以見你?一面,你?什么時候方便。”

    “明天下?午四點?鐘,方便嗎?”

    “好,回頭我和文?老師說。”

    “明天見。”

    “明天見。”

    舒冉轉身下?懸梯,那散在肩頭的發絲早已被她捋順。

    他記得,舒冉從前的頭發還沒有快及肩吧。

    而如今,長發及腰。

    南城下?雨,很?麻煩嗎?

    不麻煩。

    大抵是第一次見到她時,他也沒覺得下?雨麻煩。

    因為,她不麻煩。

    所以,明天見。

    第34章

    下了飛機,舒冉就直奔文孟達的工作室。

    臨近深夜,工作室的燈還亮著。

    里頭站著位白發老者,身穿灰白長袖唐裝,脊背筆挺,精神矍鑠,目光炯炯。

    文孟達手執著毛筆在寫字,瞧見舒冉一身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收傘,忍不住編排:“又這么晚來,不回家睡覺干啥?”

    舒冉把包和那捧向日葵放在工作室的沙發上,拿起角落的澆水壺就往工作室門口的綠植灑:“這不是您工作室的綠植得按時澆嘛,哪能落下。”

    文孟達眼盯宣紙,耳聽舒冉的話。

    明明方?才還趕著舒冉走,這會眼底卻溢出了笑:“那綠植哪用得著你那雙救人的手,趕緊進來別淋著雨。”

    舒冉進了門,把澆水壺放在墻角。

    文孟達瞥她一眼:“你前面發給我的信息,想讓我見你高中同學?”

    舒冉走到文孟達身旁,替他研磨。

    “對,是我高中同學,老師您不是同意見他了嗎?”

    “那是因為我看在你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的份上。”文孟達停了筆,毛筆放在綠釉筆架上,側眸看舒冉,“男的女?的?”

    “男的。”舒冉沉默一瞬,補充:“就是一普通高中同學。”

    “見我是喜歡書法?”

    “……應該是。”

    文孟達“呵”笑一聲,“別跟我說你們兩個是搞什么戀情關系,想討好我。”

    “那哪能啊。”舒冉連忙否認。

    其實她倒也忘了問許硯之想見文孟達是為了什么。

    “行了行了,可別搞什么戀愛啊,配得上你嗎?”文孟達輕哼一聲。

    對于?他這個寶貝徒弟來說,沒?有哪個男人能配得上舒冉。

    “老師,您說哪的話。”這個話題是說不下去了,舒冉拿起自己在工作室的毛筆,說:“您上次教到哪了,我們繼續吧。”

    “心要空心要空,把你那個運筆走起來!”

    “你這是什么筆鋒,幾天沒?來全忘光了是吧!”.

    舒冉和文孟達學到將近凌晨一點的書法。

    文孟達是個年紀將近七十了還是個愛熬夜的性子?,所以?舒冉特意又給他熬了點安神湯才睡。

    為了方?便?,文孟達曾給舒冉在工作室安排了一間休息室,舒冉剛好就在這兒留宿,也好接待明日文孟達和許硯之的會面。

    第二日,舒冉和文孟達學了會書法后恰好時間到四點。

    工作室的門鈴在四點時分準時響起,分毫不差。

    為了接待許硯之,今日的工作室提前掛上了不接客的牌子?,所以?這會來的人只有一個人。

    許硯之。

    舒冉和文孟達說她的高中同學到了,接著連忙去開工作室的門。

    外頭站的是許硯之。

    他穿了件黑色風衣,里頭搭配的是規矩的白襯衫,手上提著些禮盒,站在門外便?是清風霽月的模樣。

    昨日的雨在午夜時分已停,這會陽光明媚,光線落在他的肩頭。

    無端像仲夏夜里的夢,蝴蝶紛飛,月色清傾,瞳仁里多?出一抹亮色。

    她看得有些失神。

    距離有些近。

    許硯之垂眸便?是舒冉,更甚于?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如振翅的蝴蝶。

    他先出聲:“舒冉。”

    “……嗯。”舒冉回?神,“啊,你來了。”

    “這會方?便?嗎?”許硯之問。

    “方?便?,你進來吧。”舒冉側身讓許硯之進來,然后關門。

    許硯之看到辦公桌上坐著一位精神面貌抖擻的老人,他稍彎腰,恭敬地打招呼問候,接著便?把禮盒放在不太?明顯的地方?。

    文孟達抬頭,在看到許硯之面容的瞬間有些恍惚,繼而?開門見山:“你是舒冉所說的那位普通的高中同學?”

    許硯之不自覺地把視線放在剛剛關門回?來的舒冉身上。

    想到昨天在校園走廊里的畫面,溢出翻涌情緒,喉結上下滾動,同時將視線放到文孟達身上。

    “對,我只是她的高中同學。”

    文孟達詢問今日拜訪的來意,許硯之表示自己早聞名他的工作室,想和他學習書法的同時愿意投資工作室。

    不需要他故弄玄虛,花里胡哨地吹噓,而?是弘揚書法,在網上宣傳,工作室得到經濟來源的同時也可隨開則開,不開則關,一切遵循文孟達本心。

    文孟達看著許硯之,良久沒?有作答。

    舒冉在茶水間里煮茶,端著茶水過來。

    “老師,這個提議不錯,您最初不就是想弘揚書法知識嗎?”舒冉彎腰倒茶溫柔地笑,“這樣一來,也算是合了您的意。”

    文孟達輕笑一聲:“你怕是在為高中同學說話吧?”

    “好好好,我就為您添茶,坐一旁不說話好嗎?”

    舒冉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安靜柔和地看著文孟達,輕輕綻放笑容。

    許硯之卻微怔。

    他偏頭就可看見工作室柔和的光線氤氳舒冉的側臉,勾勒出她柔和的線條。

    仔細一看,她笑起時臉側有著不太?明顯的小梨渦。

    他倒還未見過她和誰是這樣的親和。

    文孟達開門見山地問他:“你這樣的投資,想必是有什么緣由吧?”

    “實不相瞞,我爺爺也曾是位愛好書法的人士,不過他失了教學的機緣,而?我也想尋個機會學習。”.

    聊到五點鐘,文孟達終究是同意了許硯之的請求。

    許硯之對待文孟達的態度極好,說話時保持禮貌和尊敬,并沒?有因為要投資的緣故而?放高姿態,而?是時刻保持著求學的態度。

    這么多?年來,文孟達一生好強,幾個兒子?女?兒因為他對工作室的固執,再?不給資金周轉,后來只依靠著他和舒冉的家底維持。

    如今有人愿意出資,也算是給文孟達在書法這條道?路上推了一把力。

    許硯之作為工作室的徒弟和甲方?,文孟達留他下來一起吃晚飯。

    工作室對面就是文孟達的家,為了招待許硯之,他親自下廚的同時還喊上舒冉當助手。

    許硯之也想幫忙,但被?文孟達趕出廚房。

    不過舒冉也在十多?分鐘后被?宣告出廚房,原因是他想一人準備。

    “啪——”的一聲,廚房門被?用力拉上。

    舒冉和許硯之面面相覷,輕輕一笑。

    這場飯前準備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在文孟達端著一盤螃蟹出來后宣告結束。

    文孟達特意提前買了菜,不過并沒?有告訴舒冉和許硯之晚餐的菜系,選擇給年輕人儀式感?。

    南城是一個另類的沿海城市,海鮮種類繁多?。

    桌上呈現為一比一的海鮮與南城專屬菜系。

    文孟達給許硯之夾了只螃蟹,仿若閑談般問:“你說你爺爺失去了教學資格,現在怎么樣了?”

    許硯之抬眼看著文孟達有點不太?自然的臉色,說:“我爺爺目前在收集字帖,依舊熱愛書法。”

    收集字帖?

    從他的只言片語中,舒冉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切皆有了條理。

    高中他一直想要的東西,是為了他爺爺。

    而?想要文孟達的字帖,也是他爺爺。

    所以?他說得沒?錯,他并不是很喜歡書法,只是為了他爺爺。

    那這次成為文孟達的學生了。

    是喜歡上書法了嗎?

    還是為了什么?

    舒冉手中的筷子?夾著一塊鹽水鴨往嘴里送,聽著飯桌上兩人對話。

    既然說好了只靜聽,那就做好一個傾聽者?的身份。

    大?約是遇到一個同齡的書法老師不容易,文孟達又簡單地問了許硯之爺爺的事。

    聊著聊著話題又轉到了舒冉身上。

    “小冉,你們兩個高中的時候有沒?有什么聯系啊?關系怎么樣?”

    “……關系。”舒冉悄悄瞥了眼許硯之,見他神色平淡,她很自然地說:“關系就一般,普通同學,聯系方?式都沒?有呢,也就現在成了同事加了個微信。”

    文孟達了然,“那現在你們都是我的學生了,多?聊聊天,增進點感?情。”

    “好。”許硯之同意得很快。

    舒冉愣了一下。

    文孟達見許硯之還沒?有吃方?才的那只螃蟹,以?及只夾南城特色菜系不吃海鮮。

    熱心地問:“多?吃點海鮮,要涼了。”

    幾乎是瞬間,舒冉就想起之前在資料里看到過許硯之吃海鮮過敏的記錄。

    “他——”舒冉迅速出聲。

    “好,一時和您聊天,忘了桌上的菜。”

    “哦哦哦,這樣啊,那沒?事,如果不喜歡吃,不吃也可以?。”文孟達又給許硯之夾了幾道?海鮮。

    一頓飯下來,文孟達聊得興致盎然。

    作為文孟達的學生,雖說舒冉時常探望文孟達,不過到底是個女?生,聊的話題有些沒?有深入。

    如今多?了許硯之,不知是不是錯覺,舒冉總覺得文孟達更高興了些,話題有意無意地在許硯之爺爺身上徘徊。

    文孟達還拿出一瓶82年的酒出來招待許硯之。

    許硯之委婉拒絕,卻依舊敵不過文孟達的熱情,喝下一杯。

    舒冉時刻注意許硯之的狀態。

    他沒?怎么動海鮮,桌上的螃蟹只吃了一半。

    若有若無的擔憂蕩漾在心頭.

    晚上八點。

    文孟達醉了,舒冉照顧他回?臥室躺著。

    出來時,許硯之已經把桌上的殘羹剩飯給收拾完了,碗筷送進了洗碗機。

    “麻煩你了,你是客人還要做這些。”

    “不麻煩,是我冒昧打擾。”許硯之脫了風衣,上身穿著襯衫背對舒冉,按著洗碗機的開始按鍵。

    舒冉看著男人站在廚房里,清麗高大?背影似乎與周邊的環境格格不入。

    卻被?這暖黃的燈光所融。

    想起文孟達今日種種,她由衷感?謝許硯之:“謝謝你,文老師今天很高興,很久沒?有看到他像今天這樣。”

    “不過你還好吧?”

    舒冉走近許硯之,就著暖黃光照,她仿佛看到許硯之的脖頸后蔓延出緋紅。

    “你——”舒冉著急地拉住許硯之露出的手臂,炙熱的溫度燙得她手心灼灼,“你轉過來。”

    舒冉下意識地把許硯之往身前扯,“你過敏了對不對?你過來坐著,我去給你拿過敏藥。”

    許硯之轉過身,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我沒?過敏。”

    “來之前,我提前吃過過敏藥了。”

    由于?是誠心拜訪,所以?許硯之提前做好了文孟達的喜好,知道?他愛吃海鮮。

    舒冉的手還抓著許硯之手臂,他偏過頭,一只手撐在灶臺上,彎腰低頭。

    這才發現,他脖頸上漫出的紅,是看錯了。

    而?他漆黑的眼眸與舒冉澄澈慌張的視線交匯。

    屬于?梔子?花的氣味與清冽氣息融融在空氣中碰撞。

    她的裙擺貼在許硯之的西褲上。

    興許是喝了酒,他的嗓音低沉暗啞,神情不再?似平日里的淡漠,眉眼染上幾分慵懶不羈。

    說話時,他的呼吸與舒冉輕淺的氣息交融。

    “所以?你現在,是在擔心我?”

    第35章

    舒冉別開眼,強壓下心頭別樣的情緒。

    輕描淡寫地應他:“對啊,擔心?你在?文老師家出事?,他一定?會急死?。”

    “畢竟你和他今天才認識,哪有?新客這樣。”

    舒冉退后兩步,許硯之繼而再往前。

    卻沒想到他沒有?逃避舒冉話中的漏洞。

    一針見血問:“那你呢?”

    “你擔心?我嗎?”

    空氣氤氳著微妙的變化。

    “我當然擔心?你啊,如果你出什么事?了,那航班怎么辦。”舒冉大腦飛速轉動。

    “是這樣么。”

    舒冉步步往后退,許硯之往前走。

    退無可退,舒冉的背后靠在?灶臺上,在?室內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連衣裙。

    灶臺冰涼得很,冰得她脊背一顫,下意識地往前一靠。

    就這么直直地撲進了許硯之懷里。

    清冽的氣息鋪天蓋地將她籠罩,鼻尖直直地撞在?他的胸膛上。

    堅硬的……很。

    散在?肩后柔軟的發絲將她的臉頰恰好遮住,甚至有?些落在?了許硯之的手?臂上。

    她的手?無處可放,整個人慌亂得很。

    倘若仔細一看?,舒冉白嫩的耳垂已?彌漫出胭脂色。

    許硯之低頭便是舒冉不敢看?他的眼眸,像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小鹿。

    無處可逃。

    一瞬間,似乎又回到多年前校園天臺上偶遇的畫面。

    夕陽無限,少?女的眼神無措,臉頰的紅暈比那日?的晚霞還要?美。

    許硯之深邃的眼眸溢出淡淡輕柔。

    嘴角輕揚。

    舒冉快速地往后退:“不好意思。”

    許硯之好整以暇地看?她:“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他一本正經地問舒冉,好似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明明是一臉淡然地在?問她。

    偏偏舒冉覺得他壞透了。

    好像故意在?逗她一樣。

    淡漠的人,也?可以這樣的嗎?

    有?了這個想法,舒冉幾乎是瞬間恢復清明,從耳畔彌漫到臉側的紅暈也?跟著不再上升。

    “就是這樣,你別多想。”

    “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舒冉側身想走,而許硯之的雙臂撐在?兩旁。

    她被他困在?臂彎之下。

    他的氣息經久不去。

    許硯之松開了撐在?灶臺上的手?。

    走之前,舒冉停住腳步站在?原地,卻不敢回頭看?許硯之:“你喝酒了,不能開車,我就不送你了,一會你記得叫個代駕。”

    “雖然吃了過敏藥,但后續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記得及時和我說。”

    “我得負責你的健康保障。”

    許硯之看?著她窈窕背影,情緒溢出晦暗變化。

    方才被她撞過的地方如夏夜涼風,降低了他因酒精而上升的溫度。

    而舒冉緊緊地環抱雙臂,腦海不斷回憶方才的碰撞。

    明明什么都沒有?發生,只不過是他問她,她撞他。

    細小到不過是生活中再普通不過的事?。

    偏偏她無法平靜。

    心?臟的跳動無法控制.

    后來許硯之給舒冉發了微信說是叫了代駕要?不要?一起把她送回家。

    偏偏那會舒冉的心?房的燈火還在?明明滅滅,于是她拒絕了。

    說自己再照看?一會文孟達再回去。

    回到老小區時已?經很晚了,舒冉習慣性地在?一樓樓梯口站了會,聽到沒有?腳步聲?了再打開手?電筒上去。

    寂靜無聲?的腳步聲?,掩蓋了樓上細碎作響的移動聲?。

    舒冉推開臥室門,踢掉鞋子把昨天許硯之給她的那捧向日?葵找了個花瓶養著放到茶幾上,最后再倒窩在?沙發里。

    居住的地方雖然偏遠,但舒冉租在?這兒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遠離人群。

    她找到了一片獨屬于她的地方。

    臥室里充滿著她的氣息,安全感十足。

    再沒人可以不讓她回家。

    再沒有?人可以阻擋她想去的地方。

    窗簾關閉,一旁的昏黃暖燈被打開,茶幾上的香薰是她喜歡的香味。

    客廳里暖黃光照給予她溫暖。

    觸手?可碰便可開啟音響里她喜歡的歌。

    嬌小的身軀窩在?沙發里。

    是她喜歡的獨處方式,再無青春時期的煩惱。

    只不過,如今她身上沾染了許硯之那薄涼清冽的氣息,擾了舒冉的思緒。

    她打開手?機,找到里頭的微博,切到一個常年不登陸的微博。

    里頭只有?一條帖子。

    2012.2.29:1.高三了,知?道他喜歡什么,卻沒能親手?交給他。

    2.高三了,沒能和他考同一場試。

    3.高三了,周杰倫的新歌,沒能和他一起聽。

    4.高三了,沒能和他再看?同一輪月亮。

    5.高三了,沒能聽到他再對自己說生日?快樂。

    6.高三了,在?天臺上沒能和他再有?偶遇。

    7.高三了,沒能再拍他了。

    8.高三了,紙飛機,也?不會到他手?里了。

    9.高三了,我連他的聯系方式都沒有?。

    10.高三了,他不在?。

    11.高三了,他還有?在?聽那張專輯嗎?不知?道有?沒有?被他放在?失物招領處。

    12.高三了,他還記得我嗎?

    13.高三了,他連名?字都,只喊過我一次。

    14.他在?哪所學?校呢?

    15.認識兩年,相處的時間不足兩個小時。

    16.他還好嗎?

    一條帖子,十六點記錄。

    包含舒冉所有?的少?女心?思。

    沒有?一個能完成的。

    舒冉關掉手?機,切回她的大號微博。

    音響里還在?播放周杰倫的歌。

    “穿梭時間的畫面的鐘

    從反方向開始移動

    回到當初愛你的時空

    停格內容不忠

    所有?回憶對著我進攻

    ……”

    舒冉“啪——”的一聲?關掉音響。

    只是同事?而已?,難不成還真的聽一千次反方向的鐘,就能回到過去?.

    舒冉按部就班地上班,在?兩周之后空難事?件派發出去的航醫終于回歸,她手?頭的飛行員也?分配出去不少?。

    只不過,許硯之依舊在?她分配的飛行員里。

    熬過一個值班后,舒冉得到假期去了首都短暫的旅游一天。

    其實還有?個主要?原因是那兒有?場醫療講座,她必須得去聽。

    “女士們先生們,受航路氣流影響,我們的飛機遇有?持續且較強烈的氣流顛簸,為了您的安全,請您立即回到座位上,扣好您的安全帶,謝謝您的配合。”

    語速較快的客艙廣播從音響里傳出。

    接著飛機開始劇烈地顛簸,還拿著餐未來得及坐到座位上一名?男乘客已?經蹲在?了地上。

    飛機在?劇烈地晃動。

    有?乘客雙腳離地,被安全帶死?死?拉住。

    整個客艙充滿了乘客的尖叫聲?。

    盡管空乘人員盡力做好安撫工作,可到底還是沒能抑制住乘客的尖叫聲?。

    其中有?一名?女士突然開始嘔吐,客艙彌漫著濃濃的氣味。

    恰好穿離顛簸區域,飛機平穩飛行。

    空乘人員連忙上前。

    “女士們先生們,現在?是機上廣播,請機上有?哪位醫療救助人員或者是醫生護士人員,有?一名?旅客急需您的幫助,請您按響頭頂上的呼喚筒,謝謝。”

    廣播聲?持續重復播放。

    舒冉沒有?猶豫著按響了頭頂上的呼喚筒.

    飛機在?蘇城備降。

    旅客得到及時救助送往就近醫院進行治療,飛機需要?第二天再起飛,舒冉選擇買了最近的高鐵票回南城。

    忙碌了一天,她還需要?回公司在?下午四點前提交這次的醫療講座報告。

    身上沾染了救助乘客時難聞刺激的氣味,衣角處有?一塊污漬。

    在?衛生間簡單地清理過后,確保沒有?太重的氣味以及污漬沒有?那么明顯過后舒冉來不及考慮太多一路趕往公司。

    趕在?三點五十五分之前提交了報告,舒冉從航衛部出來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一個下午沒有?吃飯。

    乘坐電梯到公司大廳樓下茶水間準備接杯溫水補充一些能量再走。

    其中有?兩位空乘。

    一位是之前和許硯之搭過班的空乘周念念。

    她捂著鼻子對舒冉退避三舍。

    “我天,這是什么臭味啊。”

    “怎么有?一種酸臭味,是誰身上發出來的啊?”

    兩位空乘面面相覷,繼而陰陽怪氣。

    “我們兩個都準備上飛機了,怎么可能是我們兩個身上的?你忘了手?冊里怎么要?求我們的了嗎?”

    “哦對,我記得,身上不能有?刺激旅客的氣味?”

    “……”

    “不好意思。”舒冉拿著杯子平靜地走出茶水間,沒再裝水。

    身后低低聲?依舊。

    “裝什么啊?看?她不爽。”

    ……

    舒冉轉身面對他們,深吸一口氣:“有?什么意見可以當著我的面直說,沒有?必要?背后議論人。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說我身上有?難聞的氣味,難不成你們的鼻子是什么加了buff的鼻子嗎?”

    “還有?,別忘了茶水間也?有?監控。”

    兩位空乘抬頭看?了眼左上角的監控,冷哼一聲?:“我說你了嗎,你就急!”

    舒冉不愿再理會她們,腹部傳來饑餓感讓她不屑與她們爭論。

    在?轉身之時,舒冉碰倒茶水機上的一盒咖啡。

    咖啡散落砸到手?臂上,她倒退兩步,身后無意撞到人。

    她踉蹌兩步,差點要?摔倒。

    接著,那人一只手?及時扶住她的手?臂,給足她重心?的同時另一只手?接住了正掉落的咖啡。

    沒有?讓咖啡散落一地。

    舒冉轉過頭去。

    是許硯之。

    他身穿飛行制服,身后提著行李箱。

    明顯是剛下飛機。

    一見到許硯之出現,周念念立馬仰著臉告狀:“許機長,你聞到她身上有?難聞的氣味了嗎?身上還那么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萬一沾到我身上怎么辦?作為一名?女生,這樣不愛干凈。”

    許硯之垂眼看?舒冉。

    目光沉沉。

    雖說那兩名?空乘的話舒冉毫無波動,可面對許硯之這樣的目光。

    她多少?有?些緊繃,難免有?些怕被人嫌棄。

    誰知?。

    下一刻。

    許硯之身上的飛行制服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肩頭,擋去了她衣角處的嘔吐污漬。

    是赤裸裸地維護她。

    第36章

    周念念一看到許硯之的動作,臉上有點掛不住,但依舊忍不住說:“許機長,你怎么能把制服給她披呢?萬一臟了染上味道怎么辦?”

    許硯之正?欲出聲,就聽到舒冉呵笑?一聲,稍仰頭看向周念念:“抱歉,我衣服上的嘔吐物是救助病患時無意?所沾染的。”

    “倘若你覺得臟,你自行遠離即可,在這兒唧唧歪歪,你覺得是你光榮還是我光榮?”

    “既然你這么嫌棄,在飛機上遇到需要幫助的乘客,你就快跑吧,還當什么空姐,給你光榮上了?”

    “你——”周念念被懟得啞口?無言,她無助看向許硯之。

    許硯之臉上難得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他冷淡回應:“她說得沒?錯。”

    無論是明面上的維護還是站在她身旁。

    就已經代表許硯之對舒冉的無條件支持了。

    舒冉瞥了周念念一眼,“看許硯之干什么?他臉上有錢?”

    “自己的事都?不做了?”

    周念念和那名空乘端著杯子落荒而逃。

    大廳里只留下舒冉和許硯之。

    舒冉抬頭看許硯之,忽然就笑?出聲。

    許硯之看她,不明所以:“笑?什么?”

    舒冉笑?說:“真的很難得,在你臉上能看到無語兩個字。”

    “是嗎?”許硯之稍作思索,說:“你是不是沒?吃飯?”

    “你怎么知道?”

    “站在你旁邊,聽到了。”

    “這么大聲的嗎——”舒冉尾音不自覺地拉長,有些難言的羞赧。

    剛剛和周念念對峙時,她聽見肚子咕咕叫喚。

    其?實她很少與人這樣大聲說話,平日里對誰都?是客氣有禮,今日這樣不過是被逼急了而已。

    原本還想著兩人的聲音可以掩蓋過,沒?想到還是被許硯之聽見。

    “你先找個地方坐。”說完,許硯之將行李箱擱在原地,走進茶水間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架子上,繼而拿了個杯子接了牛奶。

    舒冉并?未聽許硯之的話在大廳找了個位置坐,而是視線瞧著他的動作移動。

    直到他把手里的牛奶遞給她:“溫牛奶,不傷胃。”

    許硯之看了眼大廳掛著的鐘表:“時間足夠,我請你吃飯。”

    見他似乎要?說出飯店的名字,舒冉連忙說:“不用了,我頂著這樣的衣服,也不好出去,我回家下個面條就行。”

    舒冉莞爾一笑?補充:“大約味道真的很重。”

    “是有味道。”許硯之還當真說了實話。

    這認真的模樣,叫舒冉一時哽住,不知說些什么。

    但好在舒冉心里有了預設,加上作為醫生,她還真沒?什么介意?的。

    “有味道,但不重,加上我不介意?。”許硯之又說。

    “你不介意?不代表其?他人不介意?,我還是不去影響人的食欲了。”舒冉輕輕抬起手里的牛奶,“再說你已經請過我了,這就當你請我飯了。”

    四目相對之下,許硯之不再說些什么。

    舒冉喝完那杯牛奶,將肩上披著的飛行員制服外?套脫下還給許硯之,和她道別回去。

    她離開的足音極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許硯之看著纖細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視野里。

    舒冉方才和周念念的對峙,無端讓他想起了那日蘇城她護著舒望擲地有聲,游刃有余的模樣。

    這抹記憶,與從前在南城被他肩上鴿子振翅嚇到的女孩一一浮現.

    舒冉回去洗了澡,下了個面條吃完后把廚房的垃圾順帶下樓給丟了。

    在樓下把垃圾按分?類丟完后,舒冉轉身便看到房東下樓。

    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太太,和藹可親,最主要?的是性格和當年小公寓樓上居住的張阿姨相似。

    前幾年舒冉去看過張阿姨,不過后來她離世了,租在這兒一來符合舒冉的心意?,二來房東阿姨性格好。

    房東阿姨一看到舒冉,便緊張兮兮地走近,和她說:“小舒,你最近可得注意?,你樓上住了個奇怪的男人,我聽說坐過牢!”

    樓上不是房東阿姨出租范圍,她無權過問房子。

    舒冉“啊”了聲,聽到“奇怪”和“男人”二字,神情瞬間警惕起來。

    “坐過牢?”

    “對,我也是聽人說的,那眼睛小小的,身子大大的,渾身一股怪味!”房東阿姨一臉嫌棄.

    聽了房東阿姨的話,舒冉上樓前特意?又站久了一些,足足在樓梯口?停了三分?鐘的靜聲才敢上樓。

    早些年的場景又在腦海里回蕩,舒冉定了定神,甩掉那些煩躁上樓。

    只不過——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惡心的氣味。

    狐臭裹挾著酸臭味令舒冉反胃。

    盡管舒冉警鈴大作,屏氣快步上二樓。

    卻還是看到了樓梯間一閃而過的人影。

    肥胖的身軀、堪堪掛著的外?套、惡臭味。

    沒?人能比舒冉更清楚這新搬來的奇怪男人是誰。

    是他,當年的變態男人。

    舒冉迅速且無聲上樓,立馬關上了門?。

    背靠著房門?,微喘氣。

    胸口?上下起伏,心跳一拍浪過一拍。

    怎么會,怎么會遇見他。

    當年報警過后,許多受害者女性出來指證這惡臭男人,舒冉這才知道他叫李德安,早些年□□、意?□□性,甚至還是個暴露狂。

    三個月庭審那天,舒冉戴好口?罩和帽子以旁聽人員在法?庭上全?程觀看了這場判決。

    只不過那李德安還是認出了她,當場大怒,指著舒冉吼。

    “等我出來的那天,我一定把你做了!”

    歷歷在目。

    腦海里回蕩出這句話,舒冉渾身一顫,止不住的恐慌在心臟里盤旋蔓延全?身至每一個細胞。

    立馬拿出手機打開租房app尋找下一個住處。

    不管李德安怎么又知道了她如今的住處,當務之急是舒冉必須要?搬家.

    “對,當時那個變態他又搬到我樓上來了,最近這幾天我向公司申請了住宿,你不用擔心我。”

    周敏煙在電話那頭是止不住地擔憂:“不行,我這幾天調個休,我來南城陪你,那個變態當時在法?庭上的模樣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惡心。”

    “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放出來了!”

    “我打聽了一下,說是在牢里表現良好,提前結束刑期。”

    “我去——”周敏煙出口?幾句臟話,“那你最近需要?什么生活用品都?去超市里買,別回家。我過去陪你一起找房子,找電梯房,安全?一些。”.

    掛了電話,舒冉倍感無奈。

    無力感與孤獨感席卷而來,看著員工宿舍里煥然一新的家居設備,舒冉輕嘆一口?氣。

    當初那種有家不可歸的情緒再度撲面而來。

    張顏從洗手間里走出,在舒冉面前拉開椅子坐下,順便倒了杯水。

    “房子的事情我幫你去打聽了,不過你好端端地為什么要?搬家?”

    舒冉沒?把搬家原因告訴張顏。

    “住得太遠了。”

    張顏家離南航遠得很,所以住在員工宿舍里,看到舒冉申請了員工宿舍,一早就來找她聊天。

    “確實,你住那么遠根本不方便,每天值個班還要?跑那么遠去。”張顏喝了口?水,“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已經替你辦好了。”

    “這么快?”舒冉驚訝張顏的辦事能力,感嘆她是個能人。

    下一秒,舒冉的手機振動好幾聲。

    舒冉拿出手機,當場沉默不語。

    不知什么時候,張顏拉她進了一個群。

    里頭有上次在公司食堂聚餐的幾個人,包括許硯之,群名叫【搬磚人士申請薪貧氣和】。

    第一句就是張顏艾特全?員。

    【顏顏想小康:舒醫生想搬家?大家有沒?有好的房源推薦呀?】

    【夏與:大概想要?住哪兒?我有朋友正?好想要?出租房子,可以推薦。】

    【王思:市中心要?嗎?】

    【顏顏想小康:都?行都?行,大家把房子圖片發群里呀。】

    底下是十?幾張房子的圖片。

    舒冉一張都?沒?看,臉上露出無語的表情。

    張顏拿出手機,一臉驕傲:“舒冉,怎么樣,是不是包在我身上?分?分?鐘找到房子。”

    “……”舒冉沉默幾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全?世界都?知道我要?搬家了?”

    “你剛好不熟,這樣大家幫幫忙,還可以促進同?事關系呀。”

    “……”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我欠了他們人情的同?時,萬一我有滿意?的房子,全?世界都?知道我住在哪兒了呢?”

    張顏迅速轉動大腦思考,接著勉強一笑?:“好……好像是哦,那那那你有滿意?的房子嗎?”

    “再滿意?也不可能真的搬進去了。”舒冉倒是樂觀笑?笑?,干脆不看那十?幾張圖片。

    她根本不想被人打擾,尤其?不想被同?事和領導知道家庭住址。

    下班最需要?個人空間。

    “不好意?思啦,我再幫你看看房子!”張顏笑?笑?。

    “顏顏,說你虎還真是虎。”舒冉說,“不用啦。”

    舒冉不想梅開二度。

    看著群里那個熟悉的藍色頭像。

    舒冉莫名緊繃住.

    當天晚上,周敏煙就飛到了南城。

    她一路風風火火到舒冉的員工宿舍。

    對著舒冉說:“冉冉,我在app上看到個房子,我覺得十?分?不錯,你看看。”

    舒冉倒了杯水給周敏煙,又從冰箱里切了蘋果端著盤子遞給她。

    “不著急,你先休息一會兒。”

    舒冉抽空看了眼周敏煙手機里的出租信息。

    價格采光通風設備等等,都?十?分?滿意?。

    還是電梯房,離工作地方還特別近,不用每日趕地鐵,外?賣還特別方便。

    周敏煙一口?氣把水喝完,吃了幾塊蘋果。

    看著舒冉滿意?的模樣,她說:“房東今晚就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早點搬過去我也放心。”

    其?實舒冉在踏進員工宿舍半個小時后就想迅速離開這兒。

    這兒隔音效果不好,她又是個喜歡安靜的人。

    考慮到周敏煙要?休息,舒冉說:“你休息會兒,我們明天再去吧。”

    “不要?。”周敏煙迅速拒絕,“我們早點去看,要?是滿意?你明天就搬過去,這樣剩下的時間我都?可以拿去休息,而且我不累。”

    看著周敏煙打雞血似的,舒冉點頭:“行。”.

    房子離員工宿舍兩公里不到,房東是個阿姨,她熱情接待了舒冉和周敏煙。

    阿姨拿著鑰匙,笑?說:“這房子我剛裝修給我女兒住,可惜她因為工作調去國外?了,所以只能出租了。”

    房子呈暖色系列,住在二樓,兩室一廳,應有盡有。

    甚至連設備都?為嶄新面貌。

    看下來,舒冉十?分?滿意?,加之周敏煙的推波助瀾。

    一拍既定的買賣,二人決定明日就搬。

    但由?于周敏煙臨時接到工作電話,第二日又急匆匆地趕回芙城。

    舒冉愧疚不已:“敏煙,你這么風風火火地過來……”

    周敏煙哈哈兩聲:“那你給我包機票,下次你來芙城。”

    “沒?問題。”

    周敏煙走后,舒冉為了安心,在員工宿舍樓下準備聯系貨拉拉搬家。

    走到員工宿舍小區門?口?時,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喊她。

    “舒冉。”

    清沉嗓音緩緩落至耳邊。

    舒冉停住腳步,回頭,轉身。

    許硯之穿了件黑色夾克,鶴立在她的背后,他緩慢地走近。

    他今天穿的是常服,渾身的清冷矜貴依舊渾然天成,宛如潮水涌過冰川,涼風習習。

    舒冉回了個招呼。

    “你怎么來這兒?”

    許硯之看著她:“不是在找房子?我樓下掛了套房子。”

    “正?好房東托我幫忙,想你應當會喜歡,所以來問問。”

    舒冉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啦,我已經找到房子了,今天就要?搬過去了。”

    “是嗎?正?巧有空,幫你搬家。”

    “這……”

    話還沒?說完,舒冉忽然想到貨拉拉一定一趟搬不完,倘若搬家師傅走了,她一定會獨自待在那一會。

    要?是李德全?……

    最起碼許硯之在,她會有安全?感。

    不敢深想下去,舒冉話鋒一轉,抬頭看許硯之:“真是麻煩你了。”

    “不用。”

    舒冉看著許硯之。

    年少時流露的情感在這一刻忽然又緩緩流淌出。

    不管多少次,舒冉都?會以為,他這是出自于重逢后遇到高中同?學的照拂。

    不敢深想他對她幫助之下藏著的是什么。

    即使是客氣.

    叫了貨拉拉,所以搬家十?分?順利,只需要?把東西放進紙箱就可以。

    可還是不免感嘆,她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許硯之也幫著她收拾。

    直到舒冉在收拾客廳書架的物品時,許硯之問她房間書桌底下的紙盒有點損壞,里頭的東西需要?拿出來嗎?

    舒冉毫不猶豫地點頭了。

    在點頭完的瞬間,舒冉即刻反應過來。!

    那里面放著的是“Flying”!

    還有關于許硯之的暗戀日記!

    客廳直對舒冉臥室,抬頭清晰就可以看到許硯之。

    他已經打開紙盒。

    “Flying”已暴露在他的視線里。

    所以,她的暗戀心事,要?被掀開了。

    第37章

    舒冉立馬放下手里的書,從客廳飛速奔向許硯之。

    客廳地上亂糟糟地擺放著各種紙箱和生活物品,腳踝無?意撞到什?么堅硬物體。

    “啊——”舒冉痛得雙腿一軟,整個身?子往前撲。

    許硯之下意識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幾乎是瞬間就去扶舒冉。

    下?一刻,舒冉將許硯之將撲倒,跌進?了?他溫熱的懷里。

    幾乎是整個人都在許硯之的懷里,手肘撐在他的胸膛,腦袋直直地貼著許硯之。

    一下?,兩下?。

    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清晰地振動舒冉的鼓膜。

    清冽薄涼的氣息悠悠繚繞鼻尖。

    只要清淺地吸氣,這氣息就可鉆入她的肺部,直至全身?每個細胞。

    抬頭便是許硯之干脆利落的頸部線條,目光再?往下?是飽滿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

    舒冉怔住了?。

    脈搏與許硯之心臟跳動的頻率共振。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直至無?法控制。

    許硯之漆黑如墨的眼眸晦暗不明,卻又閃過一瞬詫異,最終歸于?無?可探究的微妙情緒。

    似柔和,似海風吹拂。

    “不好意思。”女人柔軟的嗓音叫許硯之的情緒歸于?平靜。

    “沒?事。”

    舒冉迅速地從許硯之兩側找到支撐點,正準備起身?時?——

    咔嚓——

    房門被打?開,搬家師傅走進?臥室。

    在看到地上的兩人抱在一起,瞬間瞪大了?眼睛,好似看到什?么不該看的,表情轉為?震驚。

    捂住眼睛,“你們繼續抱,繼續抱,不用管我。”

    “我是服務人員,打?個折計時?費不用很貴!”

    “好了?叫我!”

    啪——

    門被大力關上。

    掩蓋了?舒冉的那聲:“啊喂——”

    舒冉轉頭。

    “他好像誤會了?。”許硯之眼尾微微上挑,好整以暇的神情中多?了?幾分漫不經心。

    “不許誤會!”舒冉被許硯之這副模樣惹得背脊一熱,迅速從他身?上起身?。

    接著三兩下?把‘Flying’文件放進?紙盒里。

    “紙盒里的東西我自己收拾就好,你不要動。”

    許硯之站起身?,側目微微注視舒冉。

    她神情十分緊張且焦急地對待手里的紙盒,尤其是手里的那份文件。

    紙盒不大,大約能并?齊裝下?兩本高?中課本的大小。

    展開的一角里,許硯之清楚地看到除了?那份文件,底下?放著一本日?記本和幾本高?中物理課本。

    與舒冉重逢至今,她無?論對待誰,只要不觸犯她,那么她一定是平易近人,溫雅客氣。

    而在今天,許硯之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急迫。

    興許,那紙盒里的東西,對她十分重要。

    更甚至,是她珍藏的寶貝.

    所有的東西收拾完,許硯之幫著把東西放進?貨拉拉的車廂里。

    搬家師傅上樓時?依舊用曖昧的眼神從舒冉和許硯之身?上徘徊。

    盡管舒冉向他強調兩人的關系,可搬家師傅看許硯之的眼神似乎在表明這是“老板的未來男朋友”。

    最后,舒冉也任由他去了?。

    反正她再?也不會找他搬家了?。

    許硯之下?樓搬最后兩趟東西。

    張阿姨不在家,舒冉打?掃好衛生,拍好了?房子里所有設備包括邊邊角角的視頻存著,只等后續張阿姨檢查。

    舒冉抱著紙盒準備下?樓時?,忽然背后有人用力拉扯她。

    “你想走是嗎?”

    “我告訴你,我出來就是為?了?等你!”李德安陰郁的眼眸溢出狠厲,單手緊緊扯著舒冉,“我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搬來這里,你還?敢走!”

    不用回頭看舒冉也能憑借這難聽的嗓音與空氣里惡心的氣味來判斷背后之人是誰。

    舒冉深吸一口氣,冷靜抬腳用力往后踩。

    李德安被腳背上傳來的痛感大叫一聲,松開了?抓著舒冉的手。

    突如其來的松手舒冉踉蹌兩步。

    “我警告你李德安,你所做的完全是咎由自取!你憑什?么認為?世界需要給你的損失帶來賠償?那你要賠給其他女孩多?少無?法挽回的損失?!”

    李德安無?動于?衷,雙眼死死盯住舒冉,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空氣里的惡臭味愈發濃重。

    “我對那么多?未成年女生下?手都沒?事,偏偏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人生!”李德安揚起手,狠狠落在舒冉的肩上,用力地推搡她,拖著舒冉往樓上走。

    老小區的隔音極差,偏偏這時?候沒?有一個人出現。

    舒冉甚至能聽到樓上有人把門關上、孩子的哭聲以及大人說別多?管閑事的聲音。

    她在這兒住了?整整一年,鄰居在她面前永遠都是和藹可親的模樣。

    如今卻只有漠然。

    李德安手勁太大,舒冉渾身?發抖用力掙脫,青春時?期的恐懼再?度侵襲,手中的紙盒邊緣被她攥得凹進?去一角。

    “你放開我!”

    舒冉再?度抬腿。

    李德安已有了?先見之明選擇后退兩步。

    然而舒冉這一次卻直直朝著他的小腿狠狠踢去。

    李德安被這狠勁痛得撒手。

    即使有了?預設舒冉還?是沒?穩住身?子,踉蹌兩步后退直至樓梯邊緣往后倒。

    懸空的瞬間,失重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舒冉的心緊繃。

    直到一雙手穩穩抓住她的小臂,后背落進?熟悉的懷里。

    安全感與歸屬感將她緊緊包裹。

    不用轉頭也知道。

    是許硯之。

    他來了?。

    男人一身?矜貴,從踏上樓梯的那一刻起渾然天成的壓迫感侵襲而來。

    許硯之冷冷的視線掃過李德安。

    僅一眼,李德安竟不自覺地打?了?個顫。

    即使這樣,李德安依舊抬頭挺胸看許硯之:“你他媽又是誰,別耽誤老子干好事,我警告你,她是我的馬子!”

    扶穩舒冉后,給足她支撐力叫她站立于?臺階之上后,許硯之睥睨著李德安。

    如深潭的眼眸微瞇,空氣中危險韻味涌動。

    叫人不寒而栗。

    “右上角的監控已實時?記錄你的行為?,我會如實告訴警方你對她所做的恐嚇與行為?。”

    分明是這慢條斯理的語氣,卻偏偏透著凌遲般的磨人性?,好似獵物已到嘴邊,卻偏偏要看著它如何把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地內耗至死。

    “監控?”李德安驚恐地看向右上角。

    果不其然,右上角高?掛著黑色的監控,中間的攝像頭猶如深海漩渦,要把它吸進?這黑暗的萬丈深淵。

    看不見底。

    “我求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我現在就搬走,現在就搬走……”

    無?人回應李德安的話。

    許硯之牽著舒冉的手腕下?樓.

    許硯之沒?帶舒冉上貨拉拉的車,而是叫她上了?他的車。

    副駕駛的車門打?開,舒冉坐在副駕駛上,雙臂緊緊環繞手中的紙盒。

    許硯之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側眸仔細端詳舒冉。

    她稍稍垂眸,在注意到許硯之的視線后,抬頭莞爾一笑:“怎么這么看著我?”

    “我臉上有東西嗎?”

    她平靜得像是剛剛的事從未發生,不過是一場幻夢。

    許硯之喉間莫名哽住。

    半晌,他說:“你還?好嗎?”

    聽到這句話,舒冉用力緊攥雙腿之上的紙箱。

    因為?用力,指甲邊緣泛白。

    不多?時?,舒冉輕吐一口氣,笑說:“我沒?事。”

    “這么多?年,時?常會夢到他。”

    “現在,解決了?也算換我一晚好夢。”

    許硯之似欲想說些什?么,最終沒?說出口。

    只說:“都會好。”

    舒冉卻偏頭看他,安靜地微笑。

    “你想問?我發生什?么了?嗎?”

    “很簡單。”

    舒冉平靜地述說著過往,說她被李德安差點強、暴未遂,說她匿名舉報卻被警告,說她再?次遇見李德安,被迫搬家,說她這么多?年來夜夜不得安眠。

    唯獨沒?說回不了?家。

    沒?說蘇慧慧在那個狼狽不堪的夜晚怎么對待她。

    舒冉坦然得要命,卻沒?哭。

    反而樂觀地笑笑:“當時?警察局里有個人和我說,誰叫我是女生,誰叫我穿校服在他面前。”

    “其實當時?我想了?很多?,唯獨沒?有想我是女生,我穿校服。”舒冉雙手放在紙箱上方,“我想的是,這并?不是我的錯。”

    “我驕傲我的性?別,正因為?我是女生,所以我也想證明。”

    “女生,也可以把不良分子繩之以法。”

    “女生,可以做的事情,比男生多?多?了?。”

    舒冉正視許硯之,“所以,我和你說這些,并?不是要引起你的同情,可憐。”

    “相反,看到他的下?場以及他的恐懼、慌張。”

    “我樂此不彼。”

    許硯之回望舒冉,狹長眼眸在她說完最后那些話時?,在她清雅的面容上停留了?很久。

    他不會同情她,可憐她。

    他為?她感到驕傲的同時?,慶幸剛剛——

    他護住她了?。

    也心疼她。

    許硯之背靠車座,放在方向盤上的長指不自覺地蜷縮,一下?一下?地輕拍方向盤下?半區。

    當年她的青澀,早已被堅韌替代。

    舒冉垂眸看紙盒,再?度緊抱住。

    忽而,她說:“其實我挺感謝你的。”

    “當年,遇到李德安的那個夜晚的后一天,是你帶我看了?星星,聽了?歌。”舒冉側眸看許硯之,“告訴我,只要自身?足夠強大,自己也可以成為?城堡。”

    “許硯之,我做到了?。”

    “所以,你呢?你有沒?有做到?”.

    舒冉搬進?新小區時?,多?少不免還?是有些恍惚,以至于?她根本沒?有注意到許硯之對于?新小區是有多?么的輕車熟路。

    貨拉拉把行李放進?新房子里,之后舒冉拒絕了?許硯之想要幫忙的心。

    不管在車里她的表現有多?么的平靜,是多?么的堅韌無?畏,她到底還?是需要一個人獨自安靜會。

    “那個……”舒冉斟酌再?三開口,“今天謝謝你,不過我還?沒?有收拾好我的房子,等我收拾完了?請你過來吃飯。”

    許硯之沒?有強求,大抵也能猜到多?少。

    他看著舒冉一路緊抱著紙盒,不曾放下?過。

    垂眸看她輕顫的睫毛。

    倘若不是這會露出的不安與局促,他當真以為?舒冉強大到極致。

    “好,有事的話,記得給我打?電話。”

    “好。”舒冉走進?房子里,緩緩關上了?門。

    許硯之看著門一點一點合上,直至合成一條縫隙。

    他轉身?輕觸對面門鎖。

    嘀——

    門鎖打?開。

    極具線條感以及冰冷感的室內泛著孤獨。

    客廳的角落擺放著一些家具。

    手機鈴聲在此刻寂靜的室內響起,是“隔壁房東”打?來的電話。

    “隔壁房東”曾是許硯之在羅蘭小區的生活阿姨何年月。

    在得知舒冉需要租房時?,許硯之委托何年月在app上以她的名義掛出隔壁那棟房子。

    “許先生,她已經搬進?您的房子里了?,那些家具也都按照你的需求全都換成新的了?,您看還?需要我做些什?么?”

    許硯之忽而想起舒冉的不安,上樓時?她的視線忍不住地往樓上看。

    他望向僅離她一門之隔的方向,“可能需要您今晚加個班。”

    “加班?需要做什?么?”何年月好奇地問?。

    “我需要搬到樓上去。”

    “住得好好的為?什?么這么突然?”

    許硯之喉結上下?滾動,聲線如砂紙磨過冰,墜至冷泉。

    他說:“因為?她害怕。”

    所以,他想她變得不害怕.

    偌大的書房里放置著各類飛機模型,書架上擺放著各科專業技能書籍。

    室內裝修充斥著濃重的簡約暗色調。

    而書桌底下?放著一個盒子。

    裝的是在芙城一中讀書時?的書本和一些文具。

    白日?在舒冉臥室里的紙盒無?意看到的課本令她那樣寶貝。

    在遭受到如此大的轟鳴也未曾松手。

    叫許硯之無?端想起自己也曾有個這樣的盒子。

    許硯之有空時?便會回芙城祭祀母親許君言,之后便在許君言留下?的羅蘭小區住上一晚。

    羅蘭小區離芙城一中近,某天傍晚他鬼使神差地去了?趟芙城一中,遇到九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耐心地招呼他,甚至還?說他的課本被學校留下?一直沒?翻動。

    許硯之要了?回來,卻一直沒?打?開。

    對于?他來說,那段時?間并?不是特別美好,值得留戀的記憶。

    而如今,與舒冉再?度相遇,他才依稀發現。

    有些記憶,并?不是用“不值得”三個字就能全盤否定。

    他拿了?本英語書翻開。

    卻發現里頭夾著架紙飛機。

    紙質厚重,有經年累月的淚痕在機尾鋪開。

    第38章

    原本舒冉還以為會因為白日里發生的事情而不得好眠,哪曾想到簡單的收拾完屋子?。

    一夜無夢。

    醒來?時她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臥室的墻柜上點著梔子?香薰。

    安神靜心。

    想來?,應當是房東提前點的。

    真是有心了。

    南城公安機關通知舒冉李德安已被拘留,原先?的老小區已被封鎖進?行調查。

    時間是昨晚九點鐘。

    事情一切都由許硯之?辦理,舒冉作為受害者只?需要簡單地出面做筆錄。

    許硯之?做事不聲不響,沒有通知?舒冉。

    反而讓她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舒冉從公安機關回來?時恰好是上午九點鐘。

    進?了小區,舒冉視線卻依舊不自覺地往樓梯走道看。

    無論多少次,還是會習慣性關注樓梯聲響。

    “叮——”

    電梯抵達一樓。

    舒冉抬腿往前走,卻無意撞到從電梯里走出的人。

    掀眸。

    許硯之?遙遙站立在她面前。

    他身穿黑色風衣,神情比往日里還要淡然不少,深邃眼眸里盛著倦怠。

    黑如鴉羽的睫毛在眼斂下方投下一片陰影。

    舒冉這才?發現,他好似沒睡好。

    不用想也知?道,是昨晚的事情讓他勞累了。

    舒冉微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昨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請你吃飯吧。”

    “我問?過胡機長,你這兩天沒有班。”

    許硯之?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很久。

    久到舒冉背脊竄出一股熱意,直沖她的大腦燃至全身每一個細胞。

    清冽的氣息將她包圍。

    電梯長久無人進?,緩緩合上門。

    他為什么,這么盯著自己看?

    被人長久地看著,源于本能?人會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哪里出了差錯。

    正當舒冉大腦快速搜尋時。

    許硯之?終于開了口。

    低啞的音色猶如砂紙劃過冰川,帶著水汽潤過,清涼涼的。

    叫人不禁泛起陣陣漣漪。

    他說。

    “不用請我吃飯,請我喝水就行。”

    “喝水?”

    許硯之?喉結利落滾動,溢出一抹低笑。

    “我記得之?前,你不是想請我喝水,我說下次一定嗎?”

    “就這次。”

    轟——

    2012年?校慶畫花時無助的她受到少年?的幫助,等待的后臺少年?和她說“提出者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請他喝水,他說下次一定。

    他記得。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這一刻得到回應。

    舒冉卻不敢深想。

    “沒、沒想到你還記得,剛好門口有超市。”大腦中樞停止運轉兩秒的舒冉強制啟動,“一起去?吧。”

    舒冉住在三號樓,超市就在旁邊。

    幾臺售賣機并排在超市門口,舒冉隨手打開其中一臺,問?他:“你要喝什么?”

    許硯之?不假思索:“和你一樣就行。”

    舒冉猶豫兩秒,拿了瓶茉莉花茶口味的東方樹葉出來?,“這個要嗎?”

    許硯之?側眸看了眼,“你高中時就喝這個嗎?”

    “啊?”舒冉看了眼手里的飲料,“當時小賣部還沒有這個呢,我都喝茉莉花茶。”

    “那就茉莉花茶吧。”

    “你不是不喝甜的嗎?”

    許硯之?靜靜看著她,“甜得也不錯。”

    “行。”舒冉沒多猶豫,只?覺得他是單純地想換口味尋個推薦而已。

    她拿了兩瓶茉莉花茶去?結賬。

    出來?時,舒冉將其中一瓶遞給許硯之?。

    男人看著從冰柜里剛拿出的茉莉花茶瓶身還泛著冷氣,女人白皙柔嫩的掌心染上一層透明水液。

    “兩瓶都給我吧。”

    舒冉有些好奇他的行為,不過到底還是給了他。

    只?見許硯之?從口袋里摸出紙巾,遞給舒冉:“擦手,天氣還未轉熱。”

    接著,他把飲料瓶身都用紙巾擦干,遞給舒冉之?前,順手把瓶蓋給擰開。

    舒冉接過擦完手時忽然想起什么,問?他:“你今天怎么這么早來?找我?”

    “不是找你。”

    “那你來?這兒干嘛?”舒冉詫異。

    許硯之?喝過茉莉花茶的嗓音變得低沉清潤。

    他淡淡道:“我住在這。”.

    “哎呀冉冉,我說實話我當時只?知?道他住在那,其他的我啥也不知?道了!”

    “當時他好像找了很久才?找到我的聯系方式,然后給了我這個房源,我覺得很適合你我才?推薦給你的。”

    “我就是想著,當時你不安全,有個男人住在附近,有安全感嘛,畢竟現在這個社會,要確保一個人會不會幫你,實在是太難啦。”

    “況且,許硯之?的人品你還信不過?雖然雖然,以前暗戀他,但是我們現在不是放下了嗎?而且有時候上班你還可以蹭他車,這不是好處多多嘛?當然前提是在他沒有女朋友上。”.

    周敏煙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嘰里呱啦地輸出,舒冉聽了半天,只?說:“所以,他當時找你,只?是為了房子?的事兒是嗎?”

    從昨日到今天的茉莉花茶事件,舒冉不得不承認,她的心跳再次亂奏。

    周敏煙還未開口,舒冉又煩躁地補充:“算了,沒事,房子?我也確實很滿意。”

    新租的房子?無論是出于裝修設計還是格局,都踩在舒冉的點上。

    尤其是色調還是暖色調。

    只?是個鄰居而已。

    倘若是從前十七歲的她,知?道許硯之?住在這附近,估計都會開心得整夜睡不著。

    但那又如何。

    十七歲的時候,許硯之?住在芙城地段最好的羅蘭小區。

    無法改變。

    周敏煙安慰舒冉:“冉冉沒事兒的,房子?也是我們自己同意的嘛。所以他住在你對面?還是哪兒?”

    舒冉頓了頓,說:“他住我樓上。”.

    假期過后,航衛部值班室。

    舒冉和夏與交班完畢后在更衣室脫下白大褂。

    走出值班室時已上午十點二十分。

    夏與站在門口,瞧見她出來?,熱情問?:“舒冉,你找到房子?了嗎?”

    舒冉微笑回應:“找到了,謝謝你上次在群里發的資源,不過我不太喜歡,所以……”

    夏與拿著文件揮手:“沒事沒事,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我知?道有家網紅餐廳很火,今天是4月24,勞動節調休沒什么人,要不要一起?”

    夏與說這話時眼眸微閃,有些緊張。

    舒冉心下咯噔一聲。

    這么多年?,不是沒有人追求舒冉。

    也出于女性的直覺,當一個男人無緣無故邀請你吃飯時,那么就要注意是否保持距離。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約了。”舒冉偏頭?委婉拒絕。

    這才?恍然發現,她的這番直覺,偏偏對于許硯之?無效。

    夏與無聲嘆息:“那好吧,那下次……”

    話還未說完,舒冉打斷了他的話:“夏與,你是一個很好的同事,但我恐怕都沒有時間。”

    話已至此,明眼人都沒看出來?什么意思。

    夏與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我明白了……”

    舒冉點點頭?,轉身離開。

    她沒說謊,晚上是真的有約.

    舒冉回去?睡了一覺后,直奔文孟達的工作室。

    自從許硯之?投資過后,文孟達在短視頻app上注冊了個號,專門錄制一些書法作品和個人生活風格的視頻上傳。

    由于文孟達極度不愛矯揉造作,常常用犀利語言表達自己對書法的喜愛。

    一來?二去?,短短一個星期粉絲竟然破萬,得到眾多人的喜愛。

    加之?許硯之?投入資金給工作室提供大量書法用品,工作室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好在文孟達的性子?直,每日只?接收二到三個人。

    舒冉抵達工作室時門虛掩著,依稀能?聽見里面的聲音。

    “硯之?,你這學?得快啊,是我帶過學?生里最有天賦的一個!”

    “有你,是我的福氣!”

    “不像舒冉,誒,我只?收你們兩個,怎么兩個人差——”

    文孟達自豪的嗓音還未說完,舒冉就推開門,打斷了他的話。

    “又在說我什么壞話呢?”

    文孟達干咳兩聲,見舒冉來?了,眼眸的笑意延至眉梢:“你在門口偷聽了?”

    舒冉彎腰在門口套了鞋套,直起身子?時,便看到文孟達的身旁站著個男人。

    許硯之?半躬著腰,眉目疏淡,墨黑的眼眸低垂,瘦削如玉的長指執著一支毛筆,安靜專注地書寫。

    僅僅只?是一個動作,猶如冬夜月色落下的清輝,遙遠疏離不可得。

    遠望去?,只?見那支毛筆在他的執掌之?下,干脆利落地在宣紙上落下幾個行云流水,力透紙背的幾個大字。

    其實舒冉已經很多天沒有長時間見到許硯之?了,有的不過是在南航里短暫的工作對話。

    舒冉笑著走近文孟達,毫不留情地說:“你說我不如人,那肯定是你沒教好。”

    “畢竟我是你的關門大弟子?,怎么說我都應該比后來?收的學?生厲害吧?”

    文孟達挺直了背,用手指著許硯之?:“那是你不常來?,你看看他,人可是飛行員,今天都比你早來?。”

    許硯之?落了筆,把筆放在綠釉筆架上。

    “這不怪她,畢竟我和我爺爺學?過一些,下次我抽空多教她就行。”

    文孟達一臉驕傲:“你聽聽你聽聽,要常來?我這聽見沒。”

    “知?道了。”舒冉尾音微微上揚,宛如青春時期對著父母撒嬌的女孩。

    許硯之?偏頭?看去?。

    女人柳眉下的一雙杏眼明凈澄澈,嘴角上揚掛著笑意,臉頰兩側的梨渦若隱若現。

    文孟達輕哼一聲,低頭?去?看許硯之?的字。

    舒冉順手去?澆工作室的綠植,之?后跟著文孟達學?書法。

    結束時舒冉放下毛筆,抬手揉了揉泛酸的肩。

    文孟達走到工作室前臺,從抽屜里拿出兩張紙分別遞給舒冉和許硯之?。

    “這兩份試卷都給我考了啊,就兩題,拿出當年?高考的勁兒,都給我拿滿分,不然出去?別說是我學?生。”

    舒冉腦門緩緩打了個問?號。

    “什么時候您愛搞這種形式主?義了?”

    之?前從未有過要做卷子?的時候。

    文孟達:“現在工作室做起來?了,萬一有人采訪得知?你們是我學?生,問?點書法常識你答不上來?怎么辦?”

    “這主?意多虧了硯之?,他提出的考試。”

    舒冉偏頭?看許硯之?,有些驚訝:“你……?”

    許硯之?說文孟達也正有此意,不過是沒有行動他在背后順了把手而已。

    事已至此,許硯之?和舒冉還真按照文孟達的要求體驗了把“高考”的感覺。

    認認真真地答卷。

    做完給文孟達批閱時,他看著卷子?高興得合不攏嘴:“好好好,你們都是我的好學?生,一個錯都沒有。”

    文孟達忽然想起什么,說:“這兩天我要回趟鄉下,工作室的鑰匙我放在窗臺邊上,你們一人一把。”

    繼而又看向舒冉:“小冉,昨天工作室來?了個國企高管,是單身,長得儀表堂堂的,對書法這塊也是興趣十足,要不要引薦你認識一下?”

    話語中的試探,顯而易見。

    許硯之?原本不過是淺淡一聽文孟達的話,誰知?卻再也回不過神。

    手中的毛筆被緊握,因而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狹長深邃的眼眸半垂,良久,視線依舊忍不住朝舒冉的方向看去?。

    喉間泛癢,喉結上下滾動,最終歸于平靜。

    這不是文孟達第一次向舒冉引薦異性。

    當年?舒冉成為文孟達的學?生時,大抵多少了解了她的家庭背景。

    文孟達對舒冉也是倍感心疼,出于師生關系,對她也是當成自己的親外?孫疼愛。

    以至于連“催婚”也在他的管轄范圍之?內。

    不過引薦這么多次,都被舒冉拒絕了。

    對于文孟達的“催婚”,舒冉并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感到煩躁,甚至有些感慨。

    不過只?是師生而已,她居然能?得到文孟達如外?公一般的疼愛。

    這是她從前所沒有、所得不到的。

    況且如今文孟達工作室蒸蒸日上,多少人想要拜文孟達為師,天賦資質高于舒冉之?上的數不勝數,偏偏這位書法老師一個都沒收。

    “不要。”舒冉直截了當地拒絕。

    “唉,每次都拒絕,真不知?道以后誰來?照顧你,令人堪憂啊……”

    文孟達對于舒冉找對象這件事,向來?把持有度,沒有到她一拒絕就喋喋不休的程度。

    舒冉笑,“這不是有您嗎?”

    文孟達瞥她一眼,眼角的皺紋疊起:“你還真賴上了是吧?”

    工作室氣氛溫馨,話題不再延續。

    空氣中,許硯之?手中的筆桿莫名變得滯鈍,晦澀。

    他卻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

    高聳而立的小區里。

    舒冉乘坐許硯之?的車回來?后正值晚上七點鐘。

    婉拒了在文孟達那兒吃飯,舒冉輕車熟路地下了碗面條。

    開火燒水煮沸。

    下一刻,水槽的水龍頭?突然松開,水流止不住地往外?涌,甚至水管處還漏了個洞,水往洞口噴射出來?。

    舒冉關了火,試圖把水龍頭?關緊,水流依舊。

    查看排水管,沒有問?題。

    舒冉連忙打了物業電話,卻被告知?繁忙中,大約需要半個小時后才?能?處理。

    廚房的水流嘩嘩作響。

    幾乎快要將臺面淹沒。

    舒冉急切地尋找工具。

    忽然手機振動,舒冉以為是物業回復。

    【.:在忙?】

    【冉:廚房水龍頭?壞了,可以下來?幫我看看嗎?】

    不出一分鐘,門鈴響了。

    門打開,露出男人鋒利流暢的下顎線。

    原本維修一些簡單的東西她都會,可奈何這次她找不到原因,所以才?會茫然無措。

    事出緊急,舒冉才?會尋找許硯之?幫忙。

    舒冉趕忙讓許硯之?進?廚房,順便將剛剛找出的維修設備遞給他。

    廚房的水流已經漫出水槽,臺面上溢出一層薄薄的水。

    滴答滴答地往地下流。

    “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水管漏了嗎?”

    許硯之?將袖口解開,露出線條流暢結實有力的小臂,接過掰手:“我看看。”

    舒冉站在一旁。

    男人一身簡單的襯衫,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身材,黑色的西褲包裹住修長的腿,昏黃燈下,如玉手指被折射出清冷的光。

    舒冉不清楚許硯之?會不會,畢竟他從前住在高檔小區里,家里還有個阿姨。

    卻沒想到只?見許硯之?關了水閥,干脆利落地用工具拆了水龍頭?。

    不多時,廚房的水被止住。

    趁著這個間斷,舒冉已收拾好廚房,還給物業打了電話通知?不用過來?了。

    她不禁感嘆:“有些時候不得不承認,有個異性幫忙是挺好的。”

    許硯之?把維修工具整理好,聽聞她的話,蓋上工具箱的手一頓。

    斂目看她:“你想找男朋友了?”

    第39章

    “沒有。”

    “只是覺得有個也是挺好的,可能應承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吧。”舒冉把工具箱放在客廳茶幾底下,偏頭問他,“你吃飯了嗎?”

    想來?也不用問,他們剛從電梯里分開不到五分鐘就又來幫自己修水管。

    沒等許硯之回答,舒冉補充:“剛好我煮了面……飯,一起吃吧。”

    本就欠他人情,要?是還是面條,未免太過寒酸…….

    許硯之抬眼打量整個室內。

    方?才進來?較急,如今仔細查看四周。

    這才發現室內被?她?裝扮極好,暖色調的主格、墻上掛著幾幅藝術畫、米白色的沙發旁是一張圓桌,米黃色的桌布上放置著一捧洋桔梗。

    晚風帶動落地窗前白色的窗紗。

    就連燈光,也是昏黃暖色。

    廚房里的纖細女人站在冰箱前,碎發遮去她?的眉眼,又被?白嫩的指節帶去耳后,露出?秀氣婉約的面容。

    原本空蕩寂寥的房子因她?的到來?而生?出?無限溫馨美好。

    許硯之竟生?出?從未有過的羨慕和向往。

    他向往和她?住在一起的生?活.

    廚房里飄出?的香氣彌漫,舒冉關了廚房的落地窗。

    冰箱里的菜是前天舒冉下班時買的,所剩不多?,不過好歹能湊出?幾道拿手?菜。

    菜很快煮好,廚房的門被?拉開,客廳里飄出?濃郁的香味。

    本就溫馨的客廳因為幾道家常菜添上煙火氣息。

    舒冉從電飯煲里裝了兩碗飯出?來?時,許硯之坐在沙發上。

    她?笑著招呼:“過來?吃飯。”

    這一聲,叫許硯之有些恍惚。

    寬大的落地窗倒映出?廚房的同時也映出?女人溫柔的眉眼,她?坐在餐桌上,為他添筷。

    舒冉想到許硯之的胃口,偏頭看他,嘴角微微上揚:“我沒有做海鮮,菜也不怎么?甜。”

    “不用隨我。”

    “你是客人,怎么?能不隨你。”

    她?的語調理所當然,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未褪下半分。

    偏偏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將此刻許硯之的心境扯回現實。

    他起身走到餐桌邊準備拉開椅子坐下時。

    她?竟將椅子提前拉開了。

    這才恍然發現,她?是如此的周到細致.

    吃飯的氛圍十分安靜。

    不知是許硯之遵循了那句‘食不言,寢不語’還是因為他本身的話就不多?。

    好在舒冉吃飯時也不愛說?話,這種氛圍恰好。

    她?抬眸看了眼許硯之。

    男人慢條斯理地咀嚼著食物,即使不是身處高貴餐廳,卻也難以忽視他那渾身的矜冷優雅。

    餐桌上擺放著三菜一湯。

    土豆炒牛肉、上海青、清蒸豆腐、玉米排骨湯。

    碳水蛋白質蔬菜應有盡有。

    許硯之各個嘗試,手?藝恰得他心,堪比外頭酒店餐飲。

    舒冉盛了碗湯,推至許硯之面前。

    如此寂靜平和的氣氛,不禁讓舒冉倍感舒適,即使她?不想打破無人開口的情景,卻依舊忍不住輕柔開口。

    “雖然你一直和我說?不用再道謝,我還是想謝謝你,從最初的送我去蘇城、投資文老師的工作室,還有找房子的事情,甚至幫我善后。”

    舒冉后來?才知道,李德安再次被?判了刑,情節比之前還要?嚴重。

    可見許硯之為了她?花費了多?大的功夫。

    這一切竟在她?安心工作的背后所完成的。

    舒冉繼續說?:“倘若不是你介紹房子,我也沒法快速搬家,逃離那兒。”

    許硯之抬眸靜靜看著舒冉,倒不意外她?知道了房子的事。

    “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隔著半張桌的距離,他的視線在空氣中緩緩與?舒冉交匯。

    深邃漆黑的眼眸毫不掩飾地溢出?淡淡溫柔,卻仿佛有誘人漩渦。

    舒冉放置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縮,沉溺在他的瞳仁里。

    叫人如何不失神。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半晌,舒冉點?頭,輕柔地應他:“是,我們是朋友。”

    不是同學,不是同事,是朋友。

    話音剛落,卻又覺得不妥,舒冉再次開口:“但朋友也沒有……做到如此地步吧。”

    話語中情不自?禁地試探,舒冉悄無聲息地用余光看許硯之的神情。

    沒有變化,依舊如常。

    許硯之將舒冉方?才推至他面前的湯用勺子盛起一瓢,慢條斯理地送入嘴里。

    繼而清冷的音響起。

    “那,多?邀請我來?你這吃幾次飯?”

    “可以嗎?”.

    經過上次的“家常菜”事件后,兩人住得較近,偶爾也會一起上下班。

    加之許硯之飛行員的身份被?分配到航醫舒冉的手?中。

    她?為他的健康保障。

    飛高原航線時,舒冉按照規定給他做簡單的體檢。

    在公司私下碰見時,雷打不動地相互打上一個招呼。

    只不過,每一次許硯之喊的都不是“舒醫生?”而是淡淡一聲“舒冉”。

    直到某次航前體檢時,有人打趣。

    “許機長最近和舒醫生?關系特別好啊。”

    “對啊,他從前和誰都不會主動打招呼,直到我最近看到他和舒醫生?打招呼了啊。”

    “最重要?的是,許機長每次和舒醫生?打招呼,都是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叫舒醫生?。”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他們兩個人是高中同學。”

    “上次航衛部?還在食堂給舒醫生?做歡迎儀式時,許機長也去了呢。”

    “真的假的?我上次還看到兩個人一起上班,最重要?的是,舒醫生?坐許機長的車來?的。”

    “可能路上碰到了吧?”

    “我只能說?,高中同學加上同事的雙重buff疊加,舒醫生?是許機長的好搭檔,航醫是飛行員缺一不可的助手?咯。”.

    張顏把這些輿論告訴舒冉時,她?還有些驚訝。

    不過到底只記了那一句——

    “最重要?的是,許機長每次和舒醫生?打招呼,都是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叫舒醫生?。”

    仔細想來?,他們說?的是實話。

    許硯之確實,無論在哪兒,從未叫過她?一聲“舒醫生?”。

    次次都叫“舒冉”。

    晚上,舒冉恰好乘坐許硯之的車回去。

    車載音樂是距離最近周杰倫近幾年新發的專輯。

    《周杰倫的床邊故事》。

    十首歌。

    “假裝我們還在一塊

    我真的演不出?來?

    還是不習慣你不在

    這身份轉變太快

    ……”

    “你不是不喜歡周杰倫的歌嗎?”一直未開口的舒冉終于在張惠妹的聲音還未響起時出?聲。

    單手?在方?向盤上打了個轉的許硯之抽空瞥了眼舒冉,十分自?然地應她?。

    “你不是喜歡嗎?”

    舒冉愣了一下。

    沒想到當年在天臺上的謊話他還記得。

    不過如今聽?的習慣也變得真喜歡。

    “但是你不喜——”

    話還未說?完,許硯之恰好出?聲,掩蓋了她?后半句話。

    “上次的話我沒說?完。”

    “當初隨手?點?的收藏歌手?,后來?也喜歡上了。”許硯之淡淡說?著。

    舒冉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倏然緊握。

    她?總有錯覺,覺得許硯之和他的距離忽然變近了。

    還有些隱隱的不對。

    一閃而過的念頭,她?抓不住。

    車廂里的冷白燈光,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道陰影。

    車停在紅綠燈路口,許硯之認真地視線投射過來?時,舒冉不敢看他。

    男人喉間溢出?一聲低笑。

    他的嗓音沉沉:“聽?會最近的新專輯罷了。”

    “畢竟很久沒發新歌了。”

    車載音樂被?男人瘦削長指按了下一首。

    切到其?他歌手?的單曲。

    舒冉松了口氣。

    “公司里的謠言,你有聽?過嗎?”

    “嗯?”

    男人聲線清磁,猶如耳邊冷泉墜至山澗溪水,撩人心弦。

    舒冉睫毛輕顫,“就是關于我們的。”

    “聽?過。”許硯之言簡意賅。

    “要?不要?說?清楚?”舒冉沒有著急說?些什么?,而是認真問她?。

    高中時也經歷一些輿論,所以如今面對這些她?倒是保持著無謂的狀態。

    但如果?許硯之……

    “說?清楚什么??他們說?的不是實話?”男人不緊不慢地說?。

    舒冉心臟驟然緊縮。

    這么?聽?來?,許硯之毫不在意這些流言。

    卻又實在是沒有想到許硯之會這么?說?。

    但他們說?的又的確是事實,沒什么?好說?清楚的。

    車停在小區樓下。

    許硯之在地庫停了車,從車的那頭繞到副駕駛給舒冉開車門。

    “舒冉。”許硯之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舒冉坐在副駕駛上,側頭抬眸看他。

    許硯之站在車前,地庫冷白光線灑下,如夏夜彎月繾綣。

    舒冉忽然想起,他一直都被?上帝偏愛,無論是清輝、還是燈光。

    許硯之極淡地笑了下,俊雅面容毫不遮掩地放柔看她?,喉結稍稍滾動,原本將要?說?出?口的話忽然打了個轉:“一起吃個飯?”

    “可以啊,去我那吧。”

    許硯之將車門拉開些,舒冉以為他要?讓開給自?己出?去,連忙從車里出?去。

    然而,許硯之動作未比舒冉快。

    她?就這么?直直地起身撞在他的身上。

    鼻尖充斥著男人獨有的清冽氣息。

    寂靜的地庫里,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砰砰砰。

    心跳聲此起彼伏,一聲接著一聲加快。

    處在車廂與?車門之間的空地逼仄不已,許硯之提前把手?放在了車頂處,防止舒冉的頭磕到。

    這樣狹隘的空間,叫舒冉渾身都燥熱起來?。

    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

    舒冉連忙伸手?往許硯之的腰身后推開車門,手?肘輕推許硯之繞開他。

    方?才的清冽味從鼻尖褪去。

    此刻才發覺地庫的氣息是多?么?微涼,讓她?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好似從夏季走到冬季。

    強壓下內心躁動,舒冉裝作若無其?事說?:“我先上樓。”

    步履匆匆,只留給許硯之一道婀娜背影。

    許硯之看著舒冉離去,殘留在空氣中的梔子花香漸漸消失。

    方?才,除了舒冉的心跳亂奏之外。

    還有他的.

    和許硯之吃完飯分開后。

    浴室的燈熄滅,舒冉從里頭走出?,換了拖鞋準備去臥室換睡衣。

    砰。

    忽然傳來?一聲響。

    視野陡然變黑。

    外頭轟鳴聲驟響。

    隨之而來?的是噼里啪啦的雨點?拍打窗聲。

    停電了。

    舒冉將手?機手?電筒打開,從臥室里換了睡衣去樓道查看電閘。

    以為樓道里沒有什么?人,沒想到許硯之在那兒。

    從手?電筒朦朧的光看去,他穿著普通的黑色家居服,高挑身形被?寬松款式襯得有了幾分煙火氣息,渾身的疏冷散去不少。

    電閘是合上的,一旁的電箱卻被?打開。

    他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拿著工具在修。

    “你那兒也停電了嗎?”舒冉走近他問。

    許硯之目光在她?米白色的睡衣上掠過。

    十分簡約,沒什么?圖案,只是右側胸口上的小口袋處繡了朵向日葵。

    濕漉的長發被?隨意扎成丸子頭,鬢角碎發末梢有水滴滑落,又被?白皙指尖帶走。

    他點?頭:“應當是下雨跳閘,電箱燒了,修修就行,你先回去等來?電了吹干頭發。”

    舒冉搖頭:“沒事,我在這兒正好給你打光。”

    話音落地,她?依稀聽?見一道很輕的笑聲。

    許硯之說?好,順手?把他的手?機遞給舒冉。

    兩部?手?機打燈,電箱里可見度明顯清晰許多?。

    “你往這兒照,我換個電絲。”

    許硯之的個子高,舒冉只達他的胸膛處。

    他說?的地方?舒冉需要?踮腳才勉強照到。

    抬眼努力去看見許硯之說?的地方?,不過還是看不太清。

    舒冉盡最大力度墊腳,伸直手?臂。

    許硯之偏頭。

    借著燈光,他這才發覺。

    女人的睡衣寬松,明晰優美的鎖骨暴露在視野里,剛沐浴過的冷白皮膚微微泛粉。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忽然,發梢有水滴落從鎖骨蔓延滑落至下。

    許硯之在那瞬間移開了目光。

    接過舒冉手?中的手?電筒。

    “馬上就好。”

    下一刻。

    舒冉門縫處傳來?光亮。

    “有電了。”她?莞爾一笑。

    許硯之點?頭:“嗯。”

    來?電的輕松與?愜意感叫舒冉舒適不少。

    其?實搬到這兒來?,這并不是舒冉第一次經歷停電。

    大約經歷了二、三次。

    她?說?:“這幾次停電加上次的水管,要?是再來?兩次,估計我又得搬家了。”

    許硯之一頓。

    第40章

    來電之?后?不到半個小時舒冉的門鈴被按響。

    透過貓眼可以看到是位中年婦女。

    舒冉給何年月開了門。

    何年月熱情問她:“小舒,在這里住得還算舒服嗎?有沒有哪里缺的?”

    “這兩?天隔壁抽了風老去整那個電箱導致停電,我和他們說過了,下次不會?了,還有那個水管啊,我一會?讓工人來給你徹底檢查一下。”

    為了不麻煩何年月,水龍頭和停電事件舒冉都沒和何年月說。

    一來是因為不想麻煩他人,二來是因為舒冉是真的喜歡這間?房子。

    還有那么?一個原因。

    許硯之?住在樓上。

    但為什么?何年月會?知道這件事?

    還是在剛剛她說要搬家的前提下?

    這不禁讓舒冉有種錯覺,是許硯之?告訴她的。

    舒冉招呼何年月在沙發上坐下,目光注視著她,直截了當地問:“何阿姨,水龍頭和停電的事我都沒告訴您,請問您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不是許硯之?告訴她,恐怕舒冉真要以為何年月在房子里裝了針孔攝像頭了。

    毛骨悚然。

    何年月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額……這個……這個……”

    舒冉順手倒了杯水給何年月,“阿姨您有話直說。”

    何年月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尤其?是面對眼?前這位漂亮知性的女人。

    想到許硯之?對舒冉的特殊照顧。

    她應當有知情權。

    何年月捧著水,潤了喉,把實話告訴她。

    “你住的房子,是許先生的。”

    “在得知你要找房子時,他連夜把房子里的設備都換了全新的。”

    ……

    “對,許先生的全名叫許硯之?。”.

    頂樓偌大的落地窗倒映著城市燈火闌珊,萬家燈火。

    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銀薄的手機放在一旁,開著聽筒傳出老人昂揚的嗓音。

    最近許游狀態不錯。

    “所以她知道了是你的房子,要搬出去了?”

    許硯之?回想起何年月和他說的話。

    “她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說很感謝你,回頭會?來給你道謝,沒說要搬走。”

    許硯之?近來的情緒波動?并不是很大。

    唯一的一次,還是在上次看到高中課本里的那封紙飛機。

    她暗戀他。

    帶給他的震撼太多。

    許硯之?未曾信過命,也不信命。

    更不相信什么?宿命因果輪回。

    堅信唯物主義的他卻在某天鬼使神差地打開微博,主頁面給他推送了一條微博。

    id名字為:2012.2.29

    十?六條帖子越看越熟悉。

    在看到課本里的紙飛機時一切都對上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他這才恍然,上帝在某天讓你偏要做某件事時。

    那一定是宿命。

    他鬼使神差地再看到舒冉如此寶貝她的紙盒。

    他也打開了他的紙盒,看到了那架紙飛機。

    他鬼使神差地在某天打開微博。

    他看到了那十?六條帖子。

    看到紙飛機的那個夜晚,許硯之?回想了很多在芙城一中的事。

    他一直記得2013年即將進?入夏季的天臺夜晚。

    少女青澀稚嫩的臉龐在月下緩緩落下淚,朦朧月光中她的眼?眸清澈堅韌。

    她說:“我也相信你。”

    “相信你能完成?自己所想,成?為自由、不被束縛且自在翱翔的人。”

    排練室涂口紅紅了臉的少女。

    校慶時堅定獨自畫花的少女。

    天臺上說喜歡周杰倫的少女。

    星月下說相信他未來的少女。

    原來,他記得很清楚。

    原來,他早就看過她好多眼?。

    原來,重逢的第一眼?,她就喚醒他從未有過的情感。

    太多太多。

    許硯之?沉默良久,伸手撫了撫額,對著電話那頭說:“她沒說要搬走。”

    許游點了點頭:“沒搬走是好事,下次有空帶她來見見我。”

    “你也該有個對象了。”

    “唉。”許游嘆了口氣,“真是道阻且長。”

    說的話簡直就是翻版文?孟達。

    其?實在舒冉說要搬走的那瞬間?,許硯之?莫名感覺到了一種客套的疏離。

    許硯之?的視線落在落地窗倒映出的城市燈火上,想到在地庫時舒冉緋紅的耳畔,忽而回應了許游的話:“也許行則將至吧。”

    他沒那么?自信,覺得舒冉現在還喜歡他。

    畢竟那么?多年了.

    和許游掛斷電話沒多久,許硯之?的門鈴忽而響起。

    打開門時,舒冉端著一盤水果出現在他眼?前。

    “何阿姨都告訴我了。”她莞爾一笑,“正?巧我洗了點水果,你要吃嗎?”

    上次得知許硯之?住在樓上時,出于禮貌性問候,問了句他住在哪一間?房,沒曾想到今天還真的敲了他的門。

    許硯之?低眸看了眼?舒冉手中端著的果盤。

    是色澤鮮美,用心擺盤過的各類水果,果肉上的水珠滑落。

    原本還在喉間?的那句“夜晚不吃甜食”,硬生生變成?了“可以”。

    許硯之?側身讓舒冉進?來。

    舒冉猶豫再三?,還是踏進?了室內。

    充滿簡約冰冷的房子叫舒冉不禁打了個顫。

    客廳擺放的東西不多,綠植、吧臺和咖啡機。

    不過其?中有一樣東西讓舒冉驚訝。

    “你的音響牌子倒是和我的一樣。”她坐在沙發上把果盤放在茶幾?上,笑著指了指放在吧臺旁的音響,“我還記得買Bose這個牌子的音響,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那時候我還在醫院里規培……”

    “是嗎?”許硯之?在一旁坐下。

    話音落地,舒冉余光忽而瞥見音響旁放置的架子上有一疊周杰倫的專輯。

    其?中一張專輯特意用透明的收納盒裝起。

    定睛一看,是一張她無比熟悉的《十?二新作》。

    認真看下來,只有一張。

    舒冉倏然全身緊繃住,深吸一口氣,裝作不經意地說:“你有好多周杰倫的專輯。”

    “我聽說周杰倫的歌迷一張專輯都會?有很多份,你也是嗎?”

    說話時,舒冉眼?眸認真地看著許硯之?。

    許硯之?回之?所望,與她對視,喉間?溢出清冷的音:“其?他專輯都有兩?份,除了那張《十?二新作》。”

    ‘十?二新作’這四個字猶如被上了枷鎖,甚至于許硯之?在說到這四個字時舒冉的背脊都一顫。

    密密麻麻的滋味。

    舒冉強迫自己把和他在空中交匯的目光移開:“這么?獨特嗎?是誰送的嗎?”

    “一個女生。”

    咯噔一聲,猶如石子落下深淵。

    她不知道許硯之?說的這個女生,是誰。

    是其?他女生嗎?

    還是說……

    許硯之?猜到是她……

    即使,這概率小到萬分之?一。

    舒冉眼?睫輕顫,放在身側的手蜷縮。

    輕柔的音猶如夏夜涼風,縹緲到快要聽不清。

    “女生?”

    “是。”許硯之?點頭,“我猜送我這張專輯的人,是個女生。”

    舒冉瞳孔怔松。

    一時之?間?竟忘了出聲。

    卻又不知是該感慨,還是該作何心境.

    沒再繼續提這個話題,舒冉不會?自作多情到許硯之?猜出那張專輯是她送的。

    畢竟當年喜歡他的人又不止她一個。

    周杰倫那么?火,買《十?二新作》的人那么?多,也許是其?他女生送的呢?

    許硯之?也沒說那個女生是誰。

    舒冉在許硯之?那兒小坐了一會?后?便回去了.

    之?后?的日子舒冉平靜地過著。

    文?孟達回了鄉下,舒冉沒有因為他不在而對書法產生懈怠,有時自個去工作室練習。

    不過沒和許硯之?撞上一次。

    唯一能看出來的是工作室的綠植有被澆過的痕跡。

    除此之?外?,舒冉偶爾也會?去蘇城探望舒望。

    直到那日,文?孟達給她發了條消息。

    說是有幾?支毛筆落在了工作室,想問舒冉能否給他送上一程。

    這幾?支毛筆是文?孟達的最愛,平日里生怕磕了碰了。

    所以并不可能寄快遞。

    只能親自給文?孟達送去,順帶看望他老人家一趟。

    文?孟達的家鄉不遠,坐上兩?小時的大巴車便能到。

    到達時文?孟達正?在教幾?名孩子寫毛筆字。

    畫面溫馨舒適。

    舒冉走過去給他送毛筆,趁著和文?孟達聊天的間?隙。

    孩子們開了小差,個個心思放飛,聊天的聊天,拿著毛筆在宣紙上畫起了畫。

    文?孟達無奈地把筆一停,說:“你瞧瞧這幾?個孩子,所以還是教大人好。”

    鄉下教育落后?,思想觀念也不同,大批的年輕人外?出打工,只留下年邁的老人和一群孩童。

    環境除了空氣清新,有著大面積的綠色之?外?,到處都是麥田和雞鴨牛羊。

    文?孟達空閑之?余找了幾?個孩子們教他們書法,多認識一些新的東西。

    誰知這幾?個孩子根本不愛學,氣得他吹胡子瞪眼?。

    只有一名女童王樂童,天資聰穎,性格內斂,寫得一手好毛筆楷書。

    舒冉看過她的字,倘若好好培養,定成?大器。

    她正?安靜地坐在文?孟達旁,不吵不鬧地書寫著。

    這時,一位中年婦女沖過來,怒目圓睜地擰住王樂童的耳朵,“你又去干什么??不回家做飯在這寫什么??給你弟弟做飯了嗎!我告訴你!別天天想著跑出去,你是為你弟弟鋪路的懂不懂!”

    嗓音洪亮,幾?乎是惹得周圍的孩子們紛紛都靜了下來。

    文?孟達看得眉頭一皺,正?要出聲說上兩?句話。

    舒冉已經走上前,把王樂童往身后?擋。

    “這位母親,她也是您的女兒,怎么?就一定要為弟弟鋪路呢?”

    “您看過她的毛筆字嗎?”

    女人皺起眉頭,“你又是什么?人?她寫的毛筆字跟我有什么?關系?寫那玩意有什么?用?可以換錢嗎?趕緊給我讓開!”

    女人用手推搡舒冉,把王樂童扯到身旁,用手扭她的胳膊:“讓你偷跑,讓你偷跑,現在還敢找人跟我對著干是吧!”

    王樂童泛紅的眼?眶落下淚,她一句話也沒有說,緊咬著唇任由女人這樣。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是在點明舒冉。

    幾?乎是和從前如出一轍的畫面,蘇慧慧也曾這樣對她。

    舒冉深吸一口氣,將王樂童帶至背后?:“這位母親,我愿資助她到十?八歲成?人的學費和生活費,只要您遵循她的意愿,放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你自己都沒多少錢,怎么?愿意資助一名小女娃。”文?孟達問舒冉。

    王樂童的母親哪只愿意舒冉資助王樂童上學的錢,還要舒冉出三?萬塊錢夠他弟弟買兩?年的奶粉才肯松口。

    舒冉看著坐在旁邊認真寫字的王樂童,神情恍惚。

    “大概是淋過雨,想給她遞把傘。”

    女主看到周圍有人和她小時候一樣。

    文?孟達沉默了會?兒,毛筆一放桌:“行,要是她愿意,我就帶她學,到十?八的生活費我都包了。”

    舒冉笑了。

    走近王樂童身旁,蹲下輕柔地問她:“樂童,你喜歡寫字嗎?”

    這才發現,小小的王樂童,個子竟是如此的清瘦。

    經過剛剛的事情,王樂童也認識了舒冉。

    雖年紀還小的她到底也懂得明辨是非,深知剛剛發生什么?的她點了點頭:“喜歡。”

    舒冉摸了摸王樂童的腦袋。

    “姐姐。”衣擺被小小的手扯了扯,因哭過還濕潤的眼?睛眨了眨,王樂童一臉嚴肅地看舒冉,“謝謝你,我以后?也要成?為像你這樣的大人。”

    舒冉愣怔兩?秒,嘴角輕輕綻放出笑容。

    原生家庭帶來的痛苦,大約是別人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種荷花.

    當天晚上,舒冉回去的時候收到了舒望的微信。

    【舒小望:姐,我真的很想離開這個家,為什么?我會?出生在這種家庭啊?】

    【舒小望:為什么?別人的父母都可以遵循孩子的夢想,尊重他們,包容他們?蘇慧慧卻是控制?舒偉國卻是懦弱的?】

    舒冉一時沒有答復舒望。

    她其?實也不明白。

    有些父母,只不過是把子女當成?手中拿捏、控制的工具。

    他們本質上就在將所受到的痛苦轉移給子女。

    他們生來就不會?愛子女。

    舒冉從來就沒有在原生家庭里走出來過。

    蘇慧慧和舒偉國帶給她的并不是一時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濕。

    就在今天,她又被當年的那場暴雨所淋了。

    淋濕的不是她,打濕的卻是她。

    盡管這么?多年來舒冉已經十?分努力在用童年治愈與治愈童年,但她并非沒有情感。

    舒冉坐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發呆.

    南城大橋上的車輛疾速,街道燈光同一時間?亮起。

    云層覆蓋月色。

    車駛進?小區地庫,車窗半降,男人冷白鋒利的下顎線隱約可見。

    暗棕色長椅上窈窕女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舒冉在長椅上足足坐了十?多分鐘。

    長椅旁的路燈光線冷白,朦朧她的眉眼?。

    “怎么?在這坐著?”男人冷沉的嗓音從舒冉頭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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