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工作之前,許梔交了個新男友。
段宏不是以往交往過的任何一掛,是個富二代,長得高大帥氣,陽光而健談。
一開始是去萬柳那邊做家教時認識的,他先跟她搭的話,一來二去熟悉了,他在五一那天跟她表白,送了幾千朵紅玫瑰,把她和沐瑤租住的屋子門口的地都給堵得嚴嚴實實,根本無從下腳。
沐瑤吐槽:“下次灑點毛爺爺算了,這紅玫瑰又土又俗,一會兒還要收拾。”
許梔笑得露出一排編貝般的白牙齒:“算了吧,這話你可別當著他的面兒說,下次他真灑鈔票怎么辦?”
六月初,天氣已經逐漸炎熱起來,連商場里的衣服都紛紛換上了短袖。
“現在的店都這樣,季節還沒到衣服就換上下個季度的了,我還想買一件長袖的呢。”許梔挽著段宏的胳膊說,跟他上了扶梯。
“為什么不買短袖的?短袖的也不錯啊。”
“公司的空調多冷啊,跟不要錢似的。”許梔嘟噥。
段宏哈哈一笑:“難得,你不說你們老板很摳門嗎?”
許梔小聲說:“公司都快倒閉了,摳不摳都一樣。”
段宏倒是感興趣了:“華克也會倒閉?你們大老板不是很有背景嗎?據說背后資金很雄厚啊。”
許梔:“長華倒了,劉雪琪進去了,張起瑞都逃到國外了,傅志籌一個人撐不下去,手里頭的拋光是遲早的事兒。余姐私底下跟我透露的,要我早做準備。其實我有點后悔,當初為什么不聽老師的要轉行,果然沒有哪個行業是容易混的。”
這在公司內部不是什么秘密,有門路的早做好了準備,當然,也有想著繼續待著靜觀其變,想看看有沒有什么厲害點的靠臺收拾這個爛攤子。
段宏沉吟了會兒說:“不行你來我公司吧。”
許梔皺皺鼻子,很嫌棄:“就你那個小破公司啊?”
他都氣笑了:“你這女人!”
兩人說說笑笑在扶梯上差點打鬧起來,好在段宏讓著她,下扶梯時還扶了她一下,叮囑她小心腳下。
“謝謝啊。”許梔笑了笑。
他點了點左邊的臉。
許梔怔了一下,紅著臉踮起腳尖輕輕地啵了他一下。
他還得寸進尺,別過臉,把另一邊沒被她親過的遞過去:“成雙成對唄。”
“滾!”許梔捶了他一下。
“許小姐。”不遠處有人喊她。
許梔愣怔回頭,看到了沈謙含笑的俊臉。
身邊是費南舟,他本來在發消息,聽到沈謙的招呼才抬起頭,目光掠過她時,在她身旁的段宏身上略停留了兩秒。
其實這一眼挺寡淡,淡漠有禮,不含什么特殊含義。
分明沒什么的,她臉有些燒,不確定剛剛跟段宏秀恩愛的模樣有沒有被他看到。
他這樣的年長者應該很不喜歡在公眾場合秀恩愛的“癲公癲婆”小情侶吧?
“好巧。”沈謙笑著跟她打招呼,手掌微抬,朝向她身邊的段宏,詢問的口吻,“這位是……”
“我男朋友。”許梔不好意思地說。
“這是段宏,這位是費南舟費先生。”她簡單給雙方介紹。
“您好。”段宏很有禮貌地伸手,似乎是認識費南舟。
費南舟抬手和他握了一下,不過只讓對方握了下指尖便收回了。
禮節到位,卻又給人一種不愿深交的感覺。
雙方不同路,在路口分別。
走出幾步段宏故作正經的表情才沒繃住,帶一點兒驚訝地跟她說:“費南舟啊!今天居然見到本人了。”
許梔有點嫌棄,傲嬌地說:“你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樣行不行?他很有名嗎?”
“當然。將門虎子啊,祖上可是元勛!”12年他剛和他叔來北京那會兒他叔就告誡過他,這北京城里臥虎藏龍,遍地顯貴,很多人都不能惹,這位就是最不能惹的那幾個之一。
他越是如此驚嘆的口吻,隱隱的向往挾勢之色,許梔越不太喜歡:“不就那樣嗎,你能別這么狗腿嗎?”
段宏當她是小女孩耍小性子,插著兜笑道:“是沒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比咱少奮斗幾十個三十年而已。而且,像他這樣的大企業家,怎么可能只靠家里的關系?他才幾歲?這種人手腕都很高明,沒那么簡單。”
另一邊,沈謙抬手按電梯門,笑道:“現在的小年輕啊,換男朋友比坐火箭還快。這個小姑娘我之前在陳老的實驗室那邊見過,可受歡迎了,好像上次的男朋友還不是這個。”
“你的話太多了。”費南舟道。
知道他不喜談論別人私事,沈謙自知失言,忙跟他道歉。
電梯到了,兩人一前一后跨進電梯房。
-
新的一個禮拜,寒流北上,北京的氣溫急轉直下。
許梔將衣柜里的衣服都換上了冬裝。由于出租屋里空間狹小,整理好的衣物只能用壓縮袋壓縮起來堆積在床底。
下午她回了一趟學校拿東西,誰知卻發現自己放在宿舍的東西全都沒有了,柜子上的鎖也被撬開了。
“鄉下妹就是鄉下妹,這也太寒酸了。”谷雅笑著將一罐未開封的洗面奶揭開,當著她的面慢悠悠擠在桌子上,還畫了個愛心。
旁邊幾個跟班嘻嘻哈哈,說:“人家能買得起三十塊錢的洗面奶就不錯了啦——”
“哈哈哈——”
“谷雅,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要處處跟我過不去?!”許梔雙眼通紅,氣得渾身發抖。
谷雅聳聳肩,將擠得差不多的洗面奶扔到桌上,又打開她的柜子往里張望,掏出了一個盒子,“咦”了一聲:“哇,這個是z家的啊。”
“假的吧,她買得起這個?”
“不是假的,看這個編號,z家的限量款都有編號的,就是有些年頭了。”
幾人七嘴八舌,根本無視許梔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那是8歲那年費南舟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那一刻,她心里有根弦好像崩斷了,瘋了一般沖過去將項鏈搶了過來。
谷雅猝不及防被撞到柜子上,腦袋上起了個包,她氣得哇哇亂叫,沖上來就打她。
許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力氣,跟她纏斗到一起。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看她這股不要命的架勢,幾個跟班竟然一時不敢上前,任由兩人打得昏天黑地。
后來宿管和校領導都來了,要給兩人都通報批評。
“是她先挑事的!她霸凌我很久了!”壓抑了太久,許梔的眼淚像是泄了閘的洪水一樣奔涌而出。她渾身顫抖,再也無法忍耐,把之前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給自己做主,但是她真的忍不了了,左右也是處分,破罐子破摔,什么都顧不得了,只想著拉谷雅一起下水。
好在負責這件事的校領導是個稱職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把她們兩個人單獨叫進內室詢問。
谷雅心里害怕極了,到底是個學生,聽說要告訴家里人還要通報批評,連忙大聲喊起來:“不關我的事啊,是費南希指使我的!”
費南希?
許梔怔了下,這個名字……
校領導皺了下眉,表情也凝重起來,抬頭和身邊一主任交換了一下眼神。
就見那主任猶豫了會兒,撥出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那邊被人接起:“……費先生在開會……什么?好的,請稍等一下。”
電話那頭是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門關上,約莫過了大概五分鐘,電話再次被人接聽。這一次,是一把磁沉清冷的嗓音:“喂——”
“請問是費先生嗎?”主任非常客氣。
“我是。”
“是這樣的。”主任和校領導又交換了一次眼神,斟酌道,“今天學校里發生了一起斗毆事件,牽涉到您的妹妹,肇事者之一說是您的妹妹指使她……”
那邊頗有耐心地聽完,沉吟了一下,才復又開口:“好,我回頭會問南希,一定會給貴校一個滿意的答復。”
“不急不急,實在是叨擾了,您忙,您忙。”等對面掛了,主任才把電話掛斷,舒一口氣。
主任和校領導對視一眼,這一次,口氣似乎轉圜了一點。
后來主任將許梔單獨留下,似乎是想了想措辭,語氣非常和藹,但大體意思是希望她能夠退一步,這事兒就不記處分了,當然肇事者也會給予她一定的賠償,學校也會出一些,不然鬧大了對大家都不好,對學校的名聲也不好。
許梔心里冰涼一片。
連結果都沒出,牽涉到費家,兩人態度已急轉直下。
許是那天心情實在不好,許是多方面因素堆積,她執拗地表了態,不愿意和解,還要費南希記過并向她道歉。
-
香山別墅。
費南希膝蓋并攏,惴惴不安地坐在沙發里,好幾次稍有風吹草動就看向大門口。
終于,快到6點的時候,門開了,一身筆挺西裝的費南舟進了門。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沈謙跟在他身側。
“哥。”費南希下意識站了起來,握了握掌心,幾乎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費南舟走過來,松了下領帶,對一旁的家政阿姨說:“張姨,去泡兩杯茶。”
阿姨忙應一聲下去了。
見他把人支走,沈謙會意,也悄悄退了出去,客廳里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坐。”費南舟點了點茶幾旁的沙發,略提了下褲腿,在旁邊的單人沙發里坐下。
費南希這才萬分忐忑地坐下。
他不開口,她心里愈加緊張,好似頭頂懸了一把刀:“……哥,我……”
費南舟抬手打斷她:“我已經知道了。你現在就去跟那個女生道歉、賠償,讓對方消氣,處分的事情我會讓人處理掉。”
費南希尖叫一聲,竟連對他的畏懼都淡了些,不管不顧道:“我才不要道歉!憑什么要我道歉……”目光觸及他冰冷寒徹的目光,激靈靈打了個寒噤,后面的話戛然而止。
費南舟表情嚴肅,沉聲呵斥:“如果事情鬧大,父親的名聲興許都會受到影響。你以為家大業大就容你這樣作踐糟蹋?我和你爸殫精竭慮,九死一生才有現在的名聲地位,決不允許敗在這種小事上。你平時做什么我不管,屁股沒擦干凈就是你的問題,沒兩把刷子還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跟杭家澤真是一個德行!你以為我很閑嗎,天天幫你們處理這種雞毛蒜皮的破事兒?”
費南希身體顫抖,垂下頭不敢再吭聲。
“我會讓沈謙盯著你去,自己捅的簍子自己處理好。再出什么差錯,別怪我翻臉無情。”他都要離開了,忽的又頓住腳步,皺眉道,“同學之間能有什么矛盾?你何必干這種事情?”
費南希顫了顫,嘴唇囁嚅,怎么也說不出那個理由。
她只是想讓那個女生離開北京,她怕她搶走自己的一切。
可這種理由怎么可以告訴費南舟?
她知道,媽媽最近病了,日日都想著那個女生,哥哥也在找她。
“她……她勾引家澤。”她隨便扯了個理由,心怦怦直跳。
費南舟眉頭微鎖,似乎是沒想到是這種幼稚理由。
好在他晚上還有飯局,沒時間繼續跟她耗著,語氣緩和了些,叮囑了她兩句才和沈謙一道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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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梔不肯松口,一定要對方背處分的事兒愁死系主任了。
思來想去,這日他只好又提心吊膽地打了個電話到費南舟的辦公室。
對面沉吟了會兒,仍是那個沉穩悅耳的男聲:“好的,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讓人跟進處理的,麻煩錢主任了,家里的小孩子不懂事,實在是過意不去。”
“哪里哪里,您言重了……”
許梔是這個禮拜六接到的電話。
起初,她還以為是騷擾電話,沒有接起,后來這個電話又響起來。
她遲疑了一下,終是試探著接起:“喂——”
“你好。”是非常好聽的男聲,低沉磁性,徐徐有禮,應該是位成熟男士,聲音好像還有點耳熟。
許梔腦子里怔怔回轉,一根筋還沒順他已經接著開口:“許小姐,我是費南希的哥哥。這個禮拜六,你有時間嗎?我們見面聊聊。”
許梔腦子里嗡嗡作響,口舌發干,那一刻真的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想。
他要找她說什么?替她妹妹道歉嗎?
還是替自己的妹妹擦屁股,給她這個外人一個警告,讓她息事寧人?
許梔心情復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應了下來。
“好,這個禮拜六,我讓司機來接你。”他又重復了一遍時間和地點,以及她等司機的地方,這才將電話掛了。
許梔握著有些滾燙的手機,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