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翌日7點就起來了,趕去rt公司。
約好的時間是9點,原本是綽綽有余的,誰知司機路上載了個孕婦,中途羊水破了,許梔幫忙一塊兒把人送到醫院再回去打車時就遲了。
她還幫人墊付了千兒百塊錢,因為趕著去工作,都忘了討,事后懊惱地只想以頭搶地。
早知道把車讓出去就行了,還硬要管閑事送人去醫院,現在是又損失金錢又遲到,給甲方爸爸留下了極差的印象。
好在她專業能力過關,翻譯中途沒出什么差錯,對方的表情漸漸多云轉晴,離開前還和她互換了名片,暗示回頭可能會找她私底下下單。許梔很心虛,但還是接了過來。
萬一以后工作黃了,這也是條出路不是?
她捏著名片轉身時,不偏不倚對上了不遠處一雙含笑的眼睛。
許梔心里咯噔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費南舟為什么會在這兒。
他剛剛有沒有看到她接名片啊?
轉念一想這也沒什么,接了又不代表她要干什么。
比她先反應過來的是rt的老總陳鶴,熱情地上前和費南舟打招呼,雙手握住他的手:“費先生,竟然能在這兒見到您。”
“哪里。”費南舟淡笑。
許梔卻在心里暗笑,目光停在陳鶴死死握住他的手上。
費南舟有輕微潔癖,以前不是親近之人誰碰他一下他就要翻臉。
跟人握手也都是指尖握一下就算。
圈子里知道這個習慣的都不會這樣冒犯他。
有誰會像陳鶴一樣兩只手死死握緊他?
想象一下他鐵青著臉回頭拿洗手液狠狠搓手的樣子她就想笑。
正偷樂,頭頂就碾過了一道極具壓迫的視線。
許梔抬頭,果然是費南舟在看她,她忙收斂了表情眼神飄到天上。
費南舟還有事兒,陳鶴也不敢強留,一直恭送他到樓梯口,他人走遠了,他還在原地站著,回頭才和藹地對她感慨:“現在的年輕人啊,后生可畏,年紀輕輕都這么厲害,我們這些老骨頭真是要死在沙灘上了。”
許梔說:“您也很厲害啊。”
陳鶴聽完哈哈一笑:“我四十歲才出來創業,能到這份上已經不錯了,再往上走是不指望了,北京是真難混啊。”
許梔狗腿地附和兩句,將他送到樓下。
手機這時又收到了短信,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發來的,煩躁地拿出來。
果然是杭家澤:[梔梔你為什么拒絕我?]
[段宏有什么好的?!]
[我跟你講,他就是個花花公子,你別被他騙了!]
許梔心道:你自己又好到哪兒去?至少小段不會有著婚約還出來釣妹子。
“怎么了,看你黑著臉?”段宏從路邊一輛邁凱倫p1里下來,很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包包。
“沒什么,碰到個神經病,煩死了。”
段宏接過她的手機往下滑看了會兒,笑出聲來:“他還挺鍥而不舍的啊。”
許梔把手機收起來:“就是個小孩子,不用理他。”
段宏抄著兜和她并肩走了兩步,狀似不經意地笑:“一點兒也不動心?他皮相還不錯啊?”
許梔停下來看著他,少頃,從他手里奪過自己的包,轉身就走。
他長臂一伸就撈住她,哭笑不得:“你干嘛?”
“我問你干嘛呢?!”許梔本來就煩,還被他莫名其妙陰陽怪氣了一通,聲音里都帶上了哭腔,“我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是他一直在糾纏我!”
“好好好,我也沒說什么啊。你說你,脾氣怎么這么大?”他誘哄似的攬住她,往車的方向走。
許梔這才發現他換了新車,之前雖然也不錯,開的都是百來萬的,不算太夸張,沒想到今天這么高調。
“我這不得努力點嗎?不然老婆跟人飛了。”段宏笑著彎腰,親替她開車門。
許梔這才意識過來,其實之前他也沒交心,防著她呢,家底瞞得嚴實。
果然這些個看著大大咧咧的富二代,也沒幾個是真傻子。
能理解,只是,心里多少有一些說不出的滋味,之后便有些沉默。
段宏帶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園餐廳吃飯,在附近最高的建筑上,到了晚間暮色四合,立交橋下燈光次第亮起,如站在云端俯瞰海市蜃樓。
“這兒風景倒是不錯,我以前都沒發現有這么一個好地方。”許梔新奇地四處看了看,鋪開面前的餐巾。
她喝了點紅酒,白皙的臉蛋染上了幾分紅暈,媚眼如絲,眸光流轉間太有風情,有路過的男士不免投來興味盎然的一眼。
段宏的歷任女友基本都是網紅,沒有她這樣的,極致的純與欲,一雙淺琥珀色的眸子顏色格外淺,甜美中又混雜著一絲清冷易碎的氣質,韻味天成,讓人一秒上頭。
他抬手當空拍了一下,在許梔詫異的目光里,一排服務生舉著白蠟燭過來,當先一人手里還捧著個大蛋糕,異口同聲給她唱生日歌。
“梔梔,生日快樂。”段宏拉過她柔軟的小手,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
許梔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怎么,太感動了?”段宏笑道。
“不是,我生日早就過了啊,是9月份。”
段宏怔了下:“我看過你身份證……”
“改過。”各中細節許梔不想和他多說了,聲音很低,“反正你弄錯了。”
“那也沒事,之前沒有給你過,今天補上。”
這邊的動靜不算太大,但高檔餐廳里本就沒幾個人,安靜的氛圍里有一絲異動都能引來旁人的目光。
費南舟發完消息,隨意掃了眼。
“看什么呢?”瞿曉將外套遞給服務生,抻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也循著他目光望去,笑了,“現在的小年輕還挺浪漫。不過,這餐廳是老袁的吧,也能這么搞?”
“段家的小公子,有點錢。”費南舟平靜地撤回目光。
“就是興茂制造那個段永豐?他兒子?他兒子不是都三十好幾了嗎,這小伙子瞧著挺年輕啊。”
“不清楚。”他只是聽人說過這個段宏,好像是杭家澤的狐朋狗友,據說泡妞很在行。杭家澤和他貌合心離,有一次在石景山那邊飆車一道被拘留,回來就跟他吐槽,說這個段宏太陰險了,臨上場時居然偷偷換了改裝車,害得他當眾出丑。
費南舟都懶得評價,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說的,找那么多借口。
“這個小姑娘還真是漂亮啊。”瞿曉拄著下巴看了會兒,回頭看他,“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的?”
費南舟眼也未抬,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有時間我替你去網上發個帖,問問廣大男性同胞。”
瞿曉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人慣會講冷笑話。
他倆是戰友,家里又是世交,同一個大院長大的,從小就認識,知根知底,望衡對宇。
她曾經半開玩笑地跟他表過白,他聽了后很沉默,弄得她都有些尷尬了,氣笑:“什么表情?我很糟糕嗎?”
“不是。”他略思忖了會兒,說,“同性相斥,我這樣的人,很難喜歡跟我相似的人。而且,談戀愛會很浪費精力,一段感情往往需要大量的時間來經營。”
“這是你這么多年都不愿意再談戀愛的原因?”她笑,轉了轉杯子。
明白他的意思了,之后再也沒提過。
他在這個圈子里是個另類,不搞女人不好享樂。除了工作忙得腳不沾地,他為人謹慎,很忌諱這個。身邊多少現成的例子,老子累死累活在上面打拼,當兒子的在外面亂搞捅出簍子,一家子被人掀底一塊兒玩完。
她之前覺得傳言不可信,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何況是有錢有權的,可跟他共事多年也沒見他身邊有什么女人。
他這個人,志不在此。或者說,和錢權地位比起來,色欲這種東西太微不足道了,難入他法眼。
尤其他爺爺退二線后,上面風向一變再變,他跟他爸審時度勢熬到現在不容易,他們父子倆一個性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克服常人所不能克服的弱點,在外不會給自己留任何把柄。
快2點的時候,費南舟接到個電話。
“怎么,下午還有活動?”瞿曉抿一口咖啡,對他笑道,“沒關系,你去忙吧。”
“我讓沈謙結過賬了,關于de公司的并購案,回頭讓韓平發你。”他撈起自己的大衣,起身告辭。
司機早將車停到門口,見了他就小跑著繞到后面開門。
“去玉淵潭。”他閉上眼,按了按太陽穴。
司機應一聲,將車往西北開。
商修平早在老地方等他了,車入了大門,還未靠近垂柳依依的河岸,大老遠已經看到他在沖這邊招手。
他們撐船抵達湖心亭,又沿著河岸兜了一圈,船只悠悠搖擺,停靠東岸口。
下來,皮鞋踏著幾片還未清掃風化的落葉進了茶室。
“費先生。”穿著旗袍的侍者二八年華,妝容淺淡,模樣個賽個的出挑,見過禮后,彎腰將茶具當著他們的面兒涮過再涮過、上烹煮器。
很快,第一遍沸騰。
除了個別口味獨特的,第一遍都是棄之不用的,侍者將第二遍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親捧著遞給費南舟,再給商修平,跪坐到一邊隨時聽候差遣。
沈謙卻擺了擺手,讓人都退下,自己去門口關了門。
茶水挺不錯,是上好的陳普洱,色亮而通透,靜謐的室內都彌漫著一股淺淡的茶香。
商修平卻沒喝,手在桌面上輕輕一敲,笑道:“聽說費總也對中建下面那個高新實驗室感興趣?”
費南舟略蹙眉沉吟,似乎是在思考:“是關于高分子那個嗎?”
見他裝傻,商修平也不惱,平復了一下又笑道:“不是,是陳老負責的那個。聽說華瑞收購了季鴻朗手下的兩個公司,動作夠利索的啊。”
費南舟笑而不語,低頭抿一口茶,神色悠然:“怎么,商總也感興趣嗎?”
商修平不露痕跡地笑了笑,打火機在手里轉了轉,嘆了口氣:“季鴻朗的小侄子季琛跟我有些交情,前些日子他來找我,說他叔叔邀請您來一塊兒開發一零件公司,那公司和中建有合作,下面有個高新實驗室,有些項目和專利是真的不錯。本來是合作雙贏的事兒,您反手坑我叔一把,把公司給搶了去,說都是認識的,您干的是什么事兒?”
說到這里又頓了頓,話鋒一轉挑眉笑道,“當然,我是不全信的,費總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向來的高風亮節懷瑾握瑜,我在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這高帽一戴,一般人都不好意思推脫,可費南舟仍是一臉訝然之色,眉宇間波瀾不驚:“我向來不過問手底下人辦的這些事兒,實不相瞞,中百和長鑫之爭,波瀾云起,我之前一直在港處理那邊分公司的事兒,港百銀領導班子易主,對我這邊的影響也很大,實在抽不出時間管這些瑣事。若非你現在告訴我,我還不知道這檔子事兒呢。”
一推推個干凈。
商修平在心里冷笑,誰不知道中信和華瑞的幕后老板是他,領導班子唯他馬首是瞻,他不信沒有他的授意蔣歡敢擅作主張。
季鴻朗與費璞存是中學校友,就算不顧及利害也要顧及名聲。像費家父子這樣位高權顯的人,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實在犯不著為這點蠅頭小利弄得名聲受損,他覺得其中必然有隱情。
只是,費南舟口風太緊,輕易不上道,硬來也行不通,京城不比別的地方,臥虎藏龍,牽一發動全身,稍不留意就得罪了人,費家父子根基深厚縱橫權場更不是省油的燈。
商修平起身離開后,沈謙才笑著替他添水:“姓商的在中信駐京總部也有眼線,韓平的消息來說,他和劉甘行也有來往。你回京后親自接手了公司,又飛速處理了劉甘行,放了這么長的線雞飛蛋打,他自然坐不住。”
費南舟默了半晌,寬大的手扣著杯壁,略轉了轉道:“我拿那個公司不是為了別的,主要是為了那幾個專利。”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皺了下眉,“如果不是熊建國看上,為了搭他這條線,我犯不著冒這么大風險,不惜得罪季鴻朗和商修平,時間緊迫,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只能兵行險著。”
“就怕他鬧起來,別的倒沒什么,你爸臉上實在過不去。不如稍稍妥協,給他點兒甜頭,將hy那個項目給他?”
費南舟卻失聲一笑道:“像季鴻朗這種欺軟怕硬的軟骨頭,你越是妥協,他的胃口越大,你若是半分不讓,他反而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既得罪了他,就沒法善了了,且一昧退讓,這并不符合我的作風。”
沈謙稍默,過一會兒才道:“就怕他去你爸那兒鬧。那地兒那么多有頭有臉的領導,鬧起來是個麻煩,若是強行將他攔在外面避而不見,又恐落人口實。”
“所以這個惡人只能我來做了。”費南舟不想再說,丟了杯子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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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一公司照常開會,跟以往一樣,這個會議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但是,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后門從外面被推開,進來了幾個人,華瑞董事長蔣歡赫然在其中,正亦步亦趨給身邊人介紹著什么,那彎腰諂媚的樣兒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他身邊那個男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母公司華瑞的董事長蔣歡沒有人不認識,能讓他這么腆著臉討好的,肯定不會是一般人。
傳聞華瑞的幕后老板是商業巨子費南舟,空穴來風勢必有因,不少人都相信這個傳聞,但不少人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傳奇人物。
他不僅在商界地位超然,在京圈也頗有能量,是很有威望的大企業家。不過,相比于財經新聞上的那些常客,他很少出現在公眾面前。
他沒有自我介紹,只是含笑入座,在后排隨便找了個位置,似乎只是來旁聽的。看似放松的一舉一動,上位者氣勢渾然天成,讓會議廳的氛圍無形間都變了。
這會議開得像是在趕刑場。
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許梔和江橋出來時,正好撞見了在過道里閑聊的費南舟和沈琮。
他單手抄兜步履優雅,偶爾笑一下,倒是挺隨和。
目光掃過這邊時,許梔別扭地別開了頭。
他怔了下,不由失笑。
還有正事,他不再關注她,轉而和沈琮討論和東科注資協議的事。
東科是北京另一家老牌的機械科技公司,但發展方向和華瑞制造完全不同,足以彌補華瑞機械制造行業在市場上的短板,且是新興的公司,發展勢頭猛又缺資金。
不過,沈琮和他是一路人,協議擬定得非常苛刻,對方怒而找上了中信資本的對家。
“鑫達投資又不是活菩薩,看他之前和美信的case就知道了,您完全不需要擔心。”沈琮說。
“這么有信心?”費南舟看向他,笑。
“我只是在做事之前,會比別人多做一些功課。”沈琮不在意地笑了笑。
下午沒什么工作,許梔留在辦公區整理材料。
閑暇的時候辦公區也會有一些閑談。
江橋端著一杯咖啡從茶水間回來:“我本來以為沈總已經夠帥了,沒想到大老板長得這么正點,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個老頭來著。”
許梔差點一口水噴出來,忙抽了張餐巾紙來擦:“他今年才三十一,怎么會是老頭?”
“你怎么知道他幾歲?”幾道狐疑的視線隨即落到她身上。
許梔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糟糕說漏嘴了,忙胡亂扯了個理由:“雜志上看到的。”
“什么雜志?他有上過雜志嗎?”
幾人又七嘴八舌討論起來,其中還摻雜一些葷話:
“好高啊,他有一八五以上嗎?”
“肯定不止。”
“是北京人吧?口音很正啊。”
“鼻子也好高,笑起來好有魅力,據說鼻子高的下面也很大。”猥瑣的意淫。
隔壁組的組長譚艷過來,忍不住輕嗤一聲,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想想就算了,可千萬別不知死活地往上貼。這種男人閱人無數身經百戰,走過的路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八百個心眼子,就你們這點兒智商和道行?小心被人家玩死。”
“艷姐,你說的太嚇人了啊。”嘻嘻哈哈,完全沒當回事。
譚艷喝一口水,瞟她:“以為我在跟你們開玩笑?就我知道的,他是玩對沖基金起家的。聽過德顯達的老總嗎?以前多么風光啊,14年的時候跟他簽了一個什么個人連帶責任的對賭協議,輸得褲衩都沒了,連本帶利全賠給了他還不夠,后來從黃浦江上跳下來。你以為人家是你的伯樂,你不過是人家操縱的眾多棋子之一。這種資本大鱷,手段毒心又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女人在他們眼里算什么啊?”
幾人都是一陣緘默。
后來話題又朝投資創業方面發展,都說創業不易,這年頭出頭越來越難了,除非家里有礦,不然不要輕易去嘗試。
許梔聽得唏噓不已。有時候工作憋屈時也異想天開想要自己去創業,結果根本邁不出去那一步,想想失敗的后果她就慫。
社畜雖然憋屈,好歹穩定有口飯吃,賭輸了那就是萬劫不復。
晚飯她在頂樓的餐廳將就了一頓就回去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簡單的生活。
六月份算是許梔過得比較輕松的一個月,工作漸漸上手,也積累了一些自己的客源,和同事處得還不錯。
原本一直很擔心沈琮成為她的大領導,彼此尷尬,不過,沈琮在公司公事公辦,一副跟她根本不熟的樣子,既無刁難也無任何優待,她一顆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以后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最好!
不過也有一些不太開心的事情。
原本的上司余夢和另一個組的小領導姚陽平斗得厲害,最近搞砸了一個項目,兩人都被沈琮開了。
“之前他倆就有那種苗頭了,沈總根本不管,一昧放任才弄成這樣。照我說他就是故意的,余夢仗著自己有后臺不把這位新領導放在眼里,經常陽奉陰違和他作對,姚陽平也是,還以為他是什么軟柿子呢。咱們這位新領導,藏得深著呢,典型的笑面虎,就等著你不斷犯錯量變成質變他才有由頭處理你。你們啊,以后都小心一點。”沈迪拍拍許梔和江橋的肩膀。
“大老板也不管?”江橋不可思議。
“管什么,巴不得,底下人斗得越厲害沒準人家越開心,跟養蠱一樣。老板和打工人啊,從來就不是一個階級陣營。”
“冷酷無情的管理者。”江橋嘆氣。
沈迪又微妙地眨眨眼:“不過,一個好的管理者與人性化的管理者有時候并不相通。如果過于人情味,缺乏秩序,跟誰都講交情,也沒辦法管好偌大一個集團。所以有時候,我們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別想著和老板做朋友,那是不可能的,在人家眼里我們就是一顆顆棋子。”
許梔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又有些無力。
余夢對她還挺好的,走之前,許梔去送了她一程。
“有緣再見,梔梔。”余夢抱了抱她。
許梔點頭,回抱回去。
藍天下,她望著她那輛賓利慕尚開遠,心里悵然若失。
最近的活兒特別少,公司抽成還厲害,她終于忍不住接了個私單。
禮拜六半天,傭金1600,遠遠超出她的意料。
那日,她刷著手機里多出的數字,忽然萌生想要單干的想法。
晚上把這些想法告訴了段宏,他停筷思索了會兒,沒吭聲。
“怎么了,不看好?”許梔問。
“你要聽實話嗎?”他笑瞇瞇的,但是笑容里又有點兒躑躅,似乎是怕真說了她會不高興。
“你說吧。”
他真說了:“沒那么簡單,這兩年行情不好,倒了多少公司?還能屹立不倒的,要么有過硬的人脈關系,要么就是背靠大廠,單干可以,客源呢?誰相信你?租地、請人,這些都是問題,很燒錢的,要是虧了呢?”
許梔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低頭悶悶扒飯:“是我想當然了。”
他看不得她這么失落,笑道:“你要真想,也可以試試,我借你錢。”
“虧了怎么辦啊?還是算了,我怎么好意思用你的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少買兩臺車而已,沒事兒,給你我開心,你寫欠條,虧了就肉償。”
“你想得美!”許梔嬉笑著踢他。
話雖如此說笑而已,許梔沒要他的錢,實在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
但因為華瑞的強勢介入,管理層大洗牌,公司內部結構也有了很大的變化,越來越和她的以后的規劃相沖,不得已,她只能辭職。
辭了后,手里頭的兼職也沒落下,邊干邊找,遇到了正在招人的師兄商修平。
許梔才知道他離開萬利自己單干了。
之前在萬利的時候,因為萬利內部爭斗他就已經逐漸被邊緣化,后來因為和中信的費南舟爭奪實驗室的事情失控,技術這一塊也失守了,他不得已只能出走,連帶著帶走了萬利一批骨干。
“我當初的水平就不怎么樣,你挖我,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許梔覺得不可思議。
“缺人,別人我信不過,至少你不會坑我。”商修平笑著給她倒茶。
許梔起身站到了落地窗邊。
cbd中心,高樓迭起,大廈直入云霄,腳底是蕓蕓眾生。
“好,商師兄,我就跟你干了。”
許梔也有點存款,也投了一些,了解了康達這個新公司的運轉后許梔才知道商修平現在有多困難。
因為失去了原有的技術支持,他只能另辟蹊徑,加上和家里鬧翻,變賣自己的資產來成立這個新公司,幾乎是背水一戰了。
如果不是還有點威望,以前的業績漂亮,根本沒人愿意跟他。
既然參與了,許梔就當自己是一份子,之后那段時間都在幫他拉投資。
那段時間真的累得夠嗆。好在是有成效的,忙活了兩個月終于拉到了第一筆投資,走的是陳老的關系。
一開始她還有點難以啟齒,商修平也說他不好意思去求老師,后來實在的沒路可走,她才發現臉面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有了資金以后,第一家工廠正式在昌平那邊啟動,之后銷售、上市都比較順利。商修平畢竟是這方面的老手,人脈、渠道都有些,一開始持觀望態度的資方也開始接觸他們。
其中就包括中信旗下的一家投資管理公司。
“在那么多家資方里,他們是最有錢的,第一輪就能給我們2.6億資金,但注資條件也很苛刻。”這日,商修平在辦公室里跟他們幾人討論,手里的鋼筆在紙上圈圈劃劃,“不但要求該年營收的增長率在50%,還要在未來三年內年化不低于20%……”
“達不到呢?”這是許梔最關心的問題。
幾人都白她一眼,意思是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商修平卻沒生氣,說,不止要償還2.6億,另外還要出一筆錢贖回資方購入的股份,等于雙倍償還。
許梔覺得心驚肉跳,感覺輸了自己可能也要去跳樓,五億啊。
所有人都離開以后,商修平單獨留下她:“梔梔,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瘋狂?”
“高風險高回報嘛。”許梔的原則就是不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何況現在兩人還有利益相關。
商修平卻笑了笑,無奈地說:“我何嘗不知道這其中的風險,和費南舟合作,等于與虎謀皮,但我沒得選。新創企業很難走,一時之間上哪兒融那么多錢?而且,背靠中信人脈、渠道都將不是問題。我不能回頭,我沒路走了。”
許梔唏噓不已。
簽協議那天,她和商修平一道去的投資機構。
看他毅然簽下自己的名字,許梔一顆心也跟過山車似的。
“中午一塊兒吃個飯吧?我做東,樓上新開了一家湘菜館,味兒還不錯。”宗政起身,笑著招呼他們,目光看向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費南舟,“費先生也一道嗎?”
說實話,費南舟今日出席這場洽談會他挺意外的,中信每年投那么多項目,他很少親自過問。
遑論他和商修平之前的齟齬。
但是轉念一想,那種小兒科過招對費南舟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他和萬利的碰撞已成定局,如今商修平脫離萬利,雙方又有利益趨同的合作,自然盡棄前嫌。
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他就沒想著費南舟會應承,誰知他頷首說:“那一起吧。”
他們在樓上的湘菜館吃飯,點菜的時候,宗政自然把菜單遞到了桌上最有分量的費南舟手上。
豈料他只隨手翻了兩頁就合上了,遞給了右手邊的許梔:“看看想吃什么。”
桌上有了片刻的安靜。
許梔沒抬頭,但也能感受到一道道或探究或戲謔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她臉上不由火辣辣的。
中信的另一位高層譚永輝笑著說:“費先生還真是紳士啊。”
“女士優先。”他云淡風輕地喝了口水。
幾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費南舟在業內算低調,到了他這個位置上,很少有必須要見和非見不可的人,無關緊要的局能推就推。
想跟他攀關系的比比皆是,也不是沒有送女人的,不過都是鎩羽而歸。
這位許小姐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尤物,明眸善睞,風情萬種,這種尚帶青澀的嫵媚其實比熟透的更吸引人。
怪不得商修平上哪兒都帶著她,吃頓飯也賞心悅目。
許梔點了一堆菜,剁椒魚頭、臘味合蒸、麻辣仔雞、小炒黃牛肉……點完才發現一堆辣的,上來后,商修平吃得挺愉悅,費南舟筷子都不怎么動。
“費先生不吃辣嗎?”宗政笑問。
許梔也看他。
他的神色倒是和往常一樣平淡:“來之前吃了點心,不太吃得下。”
聽他這樣說許梔才想起來,他小時候就不怎么能吃辣,暗道自己不注意,心里有點懊悔,將手邊不辣的一盤清蒸魚推過去:“這個不辣,你吃這個吧。”
費南舟怔了下,淺淺一笑:“謝謝。”
其余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