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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千萬不要跟蠢貨一起干壞事

    舟雨捧著破陶碗, 不解地問:“你為什么不親自去告訴他呢?他肯定很想見你。”

    沁瀾那雙深藍色的眸子慌亂地躲閃著,支吾道:“我、我只是三魂之?一的幽精,沒辦法離開這里, 沒辦法的……而且他也認不出我了,他?以為我還活著呢,若是看?到我變成?這個樣子,恐怕會?更受刺激, 我不能、不能去見他, 不能……”

    舟雨不贊同地搖搖頭, 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勸道:“你錯啦, 他?既然這么愛你,甚至因為你的死而瘋了,那他?肯定很想很想你, 就算只是你不完整的魂魄, 他?也一定想再見一面。你肯定也不希望他一直被藍螯那壞蛋欺騙對吧?那就應該想辦法去見他?,告訴他?真相呀!”

    幽精是三魂六魄中掌控情感的一魂,沁瀾一生的愛恨情仇盡數凝聚其中,講述美?好回憶時如春風拂面,哀傷起來也能讓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她泫然欲泣地望一眼舟雨, 舟雨的心便也跟著一顫,忍不住又道:“我可以幫你!你若愿意去見他?的話, 我肯定幫你。”

    沁瀾的眸子一亮,轉瞬又黯淡下來, 她訥訥道:“當?初若不是我太過天真, 聽信了紀堯的鬼話,不顧聆風的反對跟著他?回浮玉宗, 也不會?落入陷阱身死魂滅,害得墨陽失蹤,聆風走?火入魔,我怎么還有臉去見他?呢……”

    舟雨真是要被她這漿糊一般的性?子急死了,大聲反駁道:“既然你覺得是自己錯了,那就更要去見他?,跟他?說對不起,請他?原諒你,若是他?怪你,你就說些好聽話,哭一哭,撒個嬌,抱著他?胳膊不放手,把頭往他?脖子蹭,就這樣……”

    一邊說著,舟雨還一邊給她演示如何撒嬌賣萌,如何說好聽話哄人?,逗得沁瀾破涕為笑?。

    將自己對付解千言的撒嬌大法毫無保留地傳授給沁瀾后,舟雨像一代宗師般昂首立在土坑旁,一雙前?爪老?氣橫秋地背在身后,總結道:“男人?啊,都喜歡這樣的,可好騙了!”

    沁瀾十分捧場地繞著她轉圈圈,賣力夸獎道:“舟雨好厲害啊!我竟然從沒想過還能這樣!那你能帶我一起去見聆風嗎?到時候我就按照你說的做!”

    舟雨當?然是一口應下,就見沁瀾嗖地一聲沒入破陶碗中,輕聲叮囑道:“我的力量快要消散了,撐不了太久,你看?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云沒有?除了白色的云,其他?顏色的都是實心的,你踩著實心的云就能回到上?面去了。”

    望著空中漂浮的大片大片白色云朵和稀稀拉拉的彩色云朵,舟雨覺得腦瓜子嗡嗡的,這不得把腿給跳斷了才?能上?去啊?

    “喂喂,你先別睡呀,就沒別的辦法了嗎?你也還沒說怎么出去呢?哎呀你可別是個騙子吧!”

    沁瀾的聲音已經變得十分模糊:“我的力量……不夠……只能這樣……出去的辦法……等見了聆風……就告訴你……”

    沒辦法,舟雨只能把自己當?做青蛙,嘴里叼著陶碗,賣力地在云中跳來跳去,好幾次距離太遠體力又不支,差點一頭栽回原地,就這樣跳了不知道多久,終于回到了她掉下來的宮殿外。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經失蹤了一整晚,美?玉宮的侍女們為了找她,已經忙得人?仰馬翻。

    *

    昨日晚間,假扮侍女去附近各宗門世家送請柬的藍螯剛回來,就接到侍女來報,說六六六夫人?失蹤了。

    藍螯為了盡快送完請柬,跑得八條腿都快折了,一回來就聽到這個噩耗,兩眼一翻差點就厥過去,扶著墻氣急敗壞地吼道:“都給我去找!明天婚禮之?前?找不到的話,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侍女們本就是海里搜羅來的各種修為低下的小妖,常年生活在藍螯的淫威之?下,一個個都極怕他?,這會?兒聽他?威脅要殺了大家,更是嚇得維持不住人?形,美?玉宮中頓時海鮮泛濫,到處都是龍蝦螃蟹海螺海星在狂奔著找人?。

    舟雨叼著破碗溜回寢宮時,就被眼前?飛奔著的海鮮們嚇了一大跳,還以為美?玉宮遭海水淹了。

    一只邁著八條腿,像沒頭蒼蠅似的在殿中打轉的章魚率先發現舟雨這只海鮮中的異類,大叫著沖過來,黏糊糊的觸手死死往小狐貍身上?一纏,哭道:“是六六六夫人?!夫人?回來了!嗚嗚嗚嗚……”

    舟雨十分嫌棄這只章魚,使勁將它從身上?扒拉下來,故作淡定道:“我不過是出去散了個步,你們這是做什么?”

    又一只揮舞著大鉗子的龍蝦沖了過來,大哭道:“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趕快梳洗換衣吧,婚禮就要開始了!”

    舟雨沒想到這么快就要辦婚禮了,本能地抗拒,轉身就想跑,結果?聽到消息的侍女們已經紛紛趕來,堵住了窗戶大門,有些大膽的甚至不管不顧地撲過來,手腳并用地纏住她,阻止她逃跑。

    舟雨被淹沒在海鮮中,各種黏糊糊的觸手都往她身上?招呼,惡心得她至少三天吃不下海鮮,沒辦法,只能暫時妥協道:“行了行了,你們這樣纏著我,我還怎么梳洗換衣,婚禮不是就要開始了嗎?總不能掛著一身海鮮去行禮吧?”

    她想著反正也是要去找青椒大王的,既然逃跑的路被堵住了,不如將計就計,去婚禮上?找他?,將東西交給他?,再讓沁瀾勸他?抓了藍螯那人?販子,將自己放出去。

    海鮮侍女們聽她愿意去婚禮,稍微松了口氣,又著急忙慌地去拿禮服,通知藍螯大人?。

    *

    藍螯剛接了扮作解千言模樣的黃仙仙入宮,他?不敢告訴黃仙仙狐妖失蹤的事,故作淡定地將人?引到自己的殿中,做賊心虛布下好幾層結界,這才?胡扯道:“黃老?板稍安勿躁,你先在這里等著,待會?兒婚禮結束,糊弄完那青蛟,我再借口送客,將你們混入賓客中送出去。”

    黃仙仙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待,皺眉道:“不用這么麻煩,你現在帶我去見她,我讓她把東西取回來,人?我可以不要,只要東西便行。”

    藍螯現在哪里去給他?找人?,只能努力掰扯:“現在不行,青蛟將那顆蛋當?自己的寶貝兒子捧在手心里,若是現在東西丟了,他?肯定得發瘋,他?一發瘋,美?玉宮里的人?就一個都別想出去。”

    黃仙仙深吸一口氣,強忍下打死這只蠢螃蟹的沖動,咬牙道:“那就快點開始婚禮,糊弄一個瘋子而已,還講究那么多干什么?”

    藍螯只得賠笑?:“好的好的,那黃老?板您暫且在這里等一等,我出去準備準備,婚禮開始了就來接您。”

    勉強安撫住這位金主,藍螯逃也似的離開寢宮,偷偷抹了把額上?的冷汗,正好遇上?前?來報信的海星侍女。

    “藍、藍螯將軍,夫人?、夫人?找到了……”

    藍螯聞言大喜,當?即吩咐道:“快快快,將人?收拾一下就趕緊送到正殿去行禮!”

    *

    另一頭,假扮成?跟班的解千言和程澤二人?,也跟著走?路一瘸一拐,神情冷漠呆滯的商知羽一起混進了美?玉宮。

    這場婚禮來得十分倉促,接到請柬的各宗門世家也摸不著頭腦,但青蛟大王赫赫威名之?下,大家還是盡量趕來捧場,故而現場還算是有些熱鬧。

    解千言剛一走?進婚禮的大殿,就聽到賓客們議論紛紛。

    “哎我說,這美?玉宮還真是精美?絕倫宛若仙境啊!難怪青蛟大王兩千年不出門,此般瓊樓玉宇,再加上?六百多位佳人?相伴,換做是我,我也不愿意出門的!”

    “嘿嘿嘿,可不是嘛,這青蛟大王真是艷福不淺!”

    “你們可知道這回又是要娶哪家的姑娘?從前?可沒辦過婚禮啊,難道這回是娶正妻?”

    “切,哪家娶正妻趕在婚禮前?一日請賓客的?這也太敷衍了。”

    大家的話題轉移到對青蛟大王那六百多位夫人?的各種揣測上?,其中不罰淫詞浪語,聽得解千言心頭火起,差點捏碎了手邊的欄桿。

    程澤趕緊勸道:“哎你小心點,別弄壞人?家的東西呀,萬一那青蛟大王也是有苦衷的,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捏壞他?的欄桿,那多不好啊!”

    程澤今天是圣母心泛濫,路上?的螞蟻都舍不得踩,使喚商知羽的時候都又抹眼淚又道歉的,自然也看?不得解千言一個不順心就捏壞宮殿里的欄桿。

    解千言沒搭理程圣母,冷著臉盤算著救人?逃跑的計劃。

    恰在此時,藍螯領著黃仙仙也進了觀禮的大殿,好死不死地正往解千言他?們所在的位置去。

    藍螯還十分好心地對黃仙仙道:“您待會?兒就跟商公子在一處,有什么事還能互相照應一番。”

    黃仙仙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拽住藍螯,急道:“你請他?來干什么?!”

    商知羽也是個蠢貨,布了個絕靈陣,派幾條嗜血魔鯊去對付解千言,簡直愚不可及,他?也懶得提醒,盼著他?們去狗咬狗,反正他?只需要將解千言困住片刻就行。

    昨日聽說天衍宗的商鋪據點被人?夷平,商知羽跟人?大戰一場,受傷而歸,他?還以為這兩人?打得兩敗俱傷,結果?今天竟然在婚禮上?出現了,身后還跟著兩個毫不起眼的跟班。

    平日里獨來獨往的商知羽,除了偶爾帶著他?那未婚妻表妹之?外,何時用過什么跟班,這簡直太可疑了,再聯想到程澤那詭異的控制人?的幻術,黃仙仙心中已經升起不妙的預感。

    事情搞成?這樣,一切源頭,不過都是因為他?不愿意冒險來浮玉島抓人?,請了藍螯這蠢螃蟹出手,黃仙仙此時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旁邊一心一意干蠢事的藍螯。

    藍螯可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眼看?著時辰到了,來不及解釋,只將黃仙仙往商知羽那邊一推,隨即轉身離開去主持這場鬧劇般的婚禮。

    解千言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頂著自己臉的家伙,略作思考,已經明白此人?應該就是黃仙仙假扮的,而扮成?自己的模樣來這里,無非就是為了騙舟雨,或者搞點大事出來栽贓給自己。

    他?現在不想去深究這人?到底懷著什么目的,救出舟雨后,再去跟他?好好算賬。

    而程圣母看?看?不遠處的假解千言,又看?看?身邊的真解千言,搞不懂這是演的哪一出,摸摸鼻子選擇安靜看?戲。

    終于,在一眾賓客滿懷好奇的目光中,婚禮的兩位主角一前?一后登場了。

    特?地換上?一身紅色禮服的青蛟大王帶著滿臉喜氣,昂首闊步從殿外走?來,手里捧著一顆巴掌大小的蛋,無視滿殿賓客的囧囧目光,喜滋滋地跟蛋說話:“蛋零一,馬上?就要見到你娘親了,你開心嗎?你可要幫阿爹說說好話,讓她別生氣了,我真沒有吃她撿的章魚呀!”

    青蛟大王本該在殿門口等著新娘一起入殿行禮,但他?似乎忘記這一茬,徑直往里面走?,一直走?到大殿正中,才?停下來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么人?。

    藍螯正想上?前?提醒,青蛟大王卻忽地笑?起來,朝著人?群大步流星走?去。

    在場賓客鴉雀無聲,都搞不懂這青蛟大王是在干什么,而且他?看?上?去似乎腦子有問題的樣子,但實打實的金仙修為擺在這里,沒人?敢出聲議論或是質疑,只眼睜睜看?著他?走?入人?群,旁若無人?地抱住了一個男人?。

    “沁瀾!我好想你呀!咦,怎么才?一天不見,你就長高了,胸也沒了?”

    被緊緊抱住的程圣母整個人?都是懵的,努力從青蛟大王寬闊溫暖的懷抱中轉頭,求助地看?向?解千言。

    解千言也懵了片刻,然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趁著所有人?都在發愣,頭也不回地沖出大殿,奔向?被扔在殿外的新娘。

    52.打成一鍋粥

    舟雨正跟小蝦九七爭論能不能捧著一只破碗舉行婚禮。

    “夫人, 求您了,這?碗奴婢先幫您拿著,待會兒還給您可好?”

    “不行!這是我唯一的嫁妝, 我要?親手拿著才放心。”

    舟雨的儲物袋被沒收了,沒地方放這?碗,又想第一時間把東西拿給青蛟大王,就硬是一路捧著個破碗來了正殿。

    小蝦九七擔心這?不倫不類的造型被藍螯大人罵, 求了她一路, 也沒能說服她暫時?放下這?個破陶碗。

    解千言沖出?殿門, 看到自?家師妹活蹦亂跳的, 還有功夫跟侍女吵架,一顆心總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但他還沒來得及趕到舟雨身邊,另一道人影已經以比他更快的速度, 風一般掠向舟雨, 還用焦急又擔憂的語氣搶他的臺詞:“舟雨!你沒事吧?快跟我走!”

    舟雨聽到師兄的聲音,驚喜地大叫起來:“師兄!你來救我啦?”

    她也沒功夫再跟侍女掰扯,提起裙擺就要?投奔“解千言”的懷抱,卻被對?面追來的陌生男人一劍擋住,生生攔下了這?感人的師兄妹重逢。

    “笨蛋,這?人假冒我, 別信。”

    解千言來不及解釋更多,就被對?面襲來的凌厲劍氣逼得無暇開口, 只能匆忙躲閃應對?。

    這?一交手,他便?大為震驚, 此?人修為竟已突破金仙境界, 一身劍術也極是精妙,短短幾招, 就讓他壓力極大,只能步步退守。

    黃仙仙也不想跟解千言多做糾纏,他在直接搶青蛟大王手上的六界石,和帶走舟雨,讓她以己身為媒介,召喚已經結契的六界石之間,選擇了后?者,就是不欲在此?多做逗留,故而一出?手便?絲毫沒有隱藏自?己的修為,意圖盡快壓制住解千言,趁著混亂趕緊帶走舟雨。

    他手中的劍狠辣刁鉆,全力出?手之下,劍氣宛如疾風驟雨,解千言被他高出?一個大境界的修為壓制,密不透風的劍雨中也無法分心再用符箓,心中不免發?沉,焦急之下匆忙地對?發?愣的舟雨叫道:“快去內殿!別跟他走!”

    內殿中的青蛟大王有金仙中境的修為,腦子?也不清醒,正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然而這?一分神的功夫,黃仙仙的劍便?毫不留情刺穿了解千言的胸口。

    滾燙的鮮血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解千言一身白衣,他卻顧不得透體而過的長劍,不進反退,欺身而上擋住黃仙仙欲要?脫離戰局的腳步,拼盡全力一劍斬向對?方面門。

    這?不要?命的一劍讓黃仙仙不得不閃身避讓,又被拉回戰局,他煩躁地皺眉,將插在解千言胸口的劍又往里送了三分。

    解千言難以支撐,被劍勢帶著倒退好幾步,嘭地一聲撞到廊柱上,又是一口血噴出?。

    黃仙仙拔劍欲走,卻不料解千言像瘋了一般,伸出?左手一把握住穿胸而過的長劍,再次不管不顧地欺身上前。

    “舟雨!快進去!”

    解千言的喉嚨被血堵住,這?一聲喊得有些模糊,卻讓驚變之中呆住的舟雨回了神。

    醒過神的舟雨卻并沒有乖乖聽話進殿尋求庇護,而是將手中寶貝了一路的“唯一嫁妝”往胸口一塞,瞬間化作小山一般巨大的狐貍,閃電般撲向戰場中的兩人。

    黃仙仙趕緊開口:“舟雨,快到我身后?來!這?人跟藍螯一伙的,故意冒充我——”

    他話還沒說完,持劍的手就傳來一陣劇痛,臺詞卡了殼,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你干什么!我是你師兄!”

    黃仙仙怒極,沖著狠狠咬在自?己手上的狐貍怒喝道。

    舟雨才不管他,嘴里咬得更狠了些,想逼他放開手中的劍。

    她的確不是只聰明的狐貍,但她很了解解千言,他干壞事的時?候可從來不會用自?己的真容,何況這?個面目陌生的男人傷成這?樣?也要?拼命護著她,叮囑她逃跑,這?世上能對?她如此?掏心掏肺之人,除了她師兄,還能有誰呢?

    她紅著眼?睛,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狠狠咬著黃仙仙的手不松嘴,那猙獰的模樣?,倒是有幾分上古大妖的風采了。

    黃仙仙這?具身體雖然有金仙境界的修為,用術法或用劍絕對?能打十個舟雨,但一來他沒有防備這?只不怎么聰明的狐貍,二?來肉身強度也還是比不上傳承上古血脈的九尾狐,故而這?一口被咬得可謂是結結實實毫不摻水。

    解千言也沒料到舟雨來這?一出?,本還擔心她被這?黃仙仙騙了,結果?今天笨蛋師妹居然聰明了一回,他略感欣慰的同時?又憂心不已,略緩了口氣,立刻掙扎道:“快走啊!”

    舟雨卻是什么也聽不進去,見這?假師兄不松手,嘴上再用力,妄圖將他的手給咬斷,一邊還揚起后?腿,想要?蹬這?混蛋一腳。

    黃仙仙見此?情形,知道自?己被識破,也懶得裝了,冷哼一聲踹在舟雨的下巴上,逼她松了嘴,拔劍就退。

    胸口的劍一拔,解千言傷上加上,又是一口血噴出?,支撐不住半跪在地。

    舟雨顧不上下巴疼,叼起解千言的衣領就想跑,結果?還沒邁開步子?,黃仙仙的劍已經沖著她直刺而來。

    解千言心下大急,掙扎著想要?推開舟雨,可重傷在身,哪里能撼動這?小山般壯實的狐貍,情急之中想要?替她擋住襲來的劍,結果?卻被她叼著往房梁上一躥。

    舟雨莽起來的時?候也是真的莽,仗著自?己肉身強悍,完全不管對?方攻來的劍,大喇喇就朝殿門飛奔而去。

    這?種不顧頭也不顧腚的跑路方式帶來的后?果?也顯而易見,鋒利的劍氣劃破她周身皮肉,一身雪白順滑的皮毛瞬間被染成了紅色。

    她這?種發?瘋的勢頭也并非全無用處,至少是震懾住了黃仙仙,畢竟他還想留著她的命,幫他拿回六界石,見狀不得不稍微收了手。

    殿外的這?番變故不過發?生在幾息之間,直到血糊糊的巨大狐貍叼著個人沖進殿門,眾人才反應過來,一時?間驚叫不斷,殿里亂成了一鍋粥。

    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青蛟大王還喜滋滋地抱著程圣母不松手,程圣母卻被驚得大叫起來:“舟雨!千言!你們?怎么傷成這?樣??”

    緊跟著追進來的黃仙仙像個殺神般直沖著舟雨而去,發?了狠一把抓住她的尾巴尖,想要?將其強行帶走,然而舟雨比他更狠,將嘴里叼著的解千言往地上一放,轉頭就朝他撲去,完全不管自?己的尾巴。

    清脆的咔嚓一聲,尾巴骨在兩方巨力之下斷裂,舟雨也一口咬上了黃仙仙的胳膊,嘴里立刻泛起腥甜的血腥味。

    “舟雨回來!”

    解千言大急,可惜舟雨卻好像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程圣母也急得差點哭出?來,卻被青蛟大王這?瘋子?抱著動彈不得,氣恨之下,學著舟雨一口咬在了這?人脖子?上。

    被咬懵逼的青蛟大王不知所措地松開手,緊接著臉上又挨了一巴掌,程圣母怒吼道:“快去救那只狐貍!不然你別想成親!”

    這?威脅可真是要?了青蛟大王的命了,他甚至不敢摸一摸自?己被扇紅了的臉,只含糊地說了句“好好好”,人已經沖出?去加入了戰斗。

    看到青蛟大王朝自?己飛來時?,黃仙仙立刻有了不妙的預感,不得不松開舟雨的斷尾,專心應對?起新來的危機。

    退出?戰局的舟雨跑回解千言身邊,紅著眼?睛舔了舔他胸前不斷滲出?的血,喃喃叫了聲師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解千言看著滿身是血,尾巴斷了一截的舟雨,也心疼極了,強撐著從儲物袋里拿出?療傷的丹藥想喂給她,卻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舟雨!千言!怎么回事?你們?可別死啊!你們?死了我怎么辦,我不能失去你們?啊!”

    程圣母肝腸寸斷的哭嚎終結了師兄妹二?人之間這?凄涼悲慘的氛圍,吵得解千言苦笑道:“你再不幫我們?療傷的話,我們?可能真的會死。”

    今天母愛泛濫的程圣母總算還有點用,趕緊忙活著給這?兩個重傷員喂藥療傷,就是一直哭個不停,聽得人心煩。

    *

    青蛟大王和黃仙仙兩人這?時?已經打去了天上。

    青蛟大王金仙中境的修為,本就比黃仙仙更高一些,人又不清醒,被“沁瀾”用不成親威脅,恨不得立刻殺了這?搞破壞的家伙,磅礴如海的威壓和暴風驟雨的攻勢不要?錢似的往對?方潑灑,立時?壓得黃仙仙喘不過氣來。

    轉瞬間二?人已過了上百招,黃仙仙一著不慎,被青蛟大王一拳擊中胸口,胸骨立時?塌陷下去,鮮血噴得滿地都是。

    他本就對?青蛟大王心存畏懼,先前甚至不愿親自?來浮玉島,此?刻更是心中駭然,退意漸生。

    青蛟大王卻不給他逃跑的機會,追著他一拳接一拳地打,越打越興奮,越打也越疑惑。

    這?人的招式、氣息為何如此?熟悉,如此?可恨?

    二?人一路打到外殿,打上房頂,打上了天,鼓蕩的靈力掀飛了美?玉宮的琉璃瓦,砸塌了殿門梁柱,斬斷了花花草草,整座宮殿都在兩位金仙大能動手的余波中顫抖起來。

    黃仙仙眼?見著事情無可挽回,權衡之下,咬咬牙拿出?一個陣盤模樣?的物件往天上一丟,掐了法訣就想離開。

    青蛟大王卻敏銳地察覺道熟悉的氣息,脫口道:“墨陽?!”

    這?個名字讓黃仙仙心中大急,不管不顧地朝著那陣盤飛身而去,片刻也不愿意再多耽擱。

    青蛟大王混沌的眼?眸中卻漸漸恢復了幾分清明,他只愣了不足一息的時?間,盯著黃仙仙的雙眸立時?涌上滔天的怒意:“紀堯!”

    美?玉宮作為青蛟大王煉化的本命法寶,這?時?也感受到了主人那毀天滅地的恨和怒,空中漂浮的柔軟云海瘋狂翻滾起來,錯落有致懸于云間的宮殿齊齊飛來,花園中的參天古木連根拔起,每一塊磚石瓦礫,每一片花木草葉,都挾著滔天的恨涌向黃仙仙,誓要?將其斬殺當場。

    原本亮起的陣盤光芒瞬間黯淡下去,黃仙仙自?知大勢已去,這?次無論如何逃不了了,反倒停下腳步,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輕蔑地掃了一眼?神情癲狂的青蛟大王。

    轟然一聲巨響炸開,將聚集到一處的宮殿掀飛出?去,翻滾幾圈后?,又直直墜落下去。

    *

    先前青蛟大王突然發?瘋,各處宮殿全往一個地方飛去的時?候,解千言就察覺危險,掙扎著將舟雨和程圣母往門外推,讓他們?快逃。

    舟雨豁出?命才搶回來的師兄,怎么肯拋下他自?己跑,也不管自?己一身的傷,嘴里叼起解千言,尾巴卷上程圣母,憑借體型優勢擠開滿殿亂竄的修士,縱身一躍,跳上可以踩實的彩云,帶著兩人左躲右閃,盡量往遠離戰場的方向逃去。

    片刻后?黃仙仙自?爆,宮殿墜落,天上的云也飄不起來了,舟雨三人無處落腳,只能跟著往深不見底的云海之下掉落。

    舟雨精疲力盡,再也維持不住這?么大的體型,漏了氣般快速縮小成巴掌大一團,跟藏在毛下的破碗一起,一頭倒在解千言懷里。

    失去意識前,她還不忘叮囑一句:“屁股朝下,摔不死的。”

    解千言也傷得極重,勉力抱住舟雨和她的寶貝碗,將自?己墊在下面,沒有力氣再管別的,眼?一閉,聽天由命了。

    53.芳魂無歸

    舟雨和解千言是被連綿不絕的哭聲吵醒的。

    解千言眼睛還沒睜開, 就下意識地伸手碰了碰懷里的舟雨,觸摸到她溫暖柔軟的皮毛,這才心中略松, 勉強睜開了眼。

    “嗚嗚嗚……千言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我不太會處理傷口,只能簡單替你們包扎一下,喂了止血療傷的丹藥,你看還需要做什么, 盡管跟我說……”

    程圣母眼睛都哭腫了, 臉上也黑一團白一團的, 沾了不少臟東西, 看上去狼狽極了。

    解千言還沒來得及開口,懷里的舟雨動了動爪子,也醒了過來。他?立馬沒有興趣關心程圣母, 啞著嗓子問:“舟雨?你怎么……”

    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掐斷了他?未完的話語, 舟雨只是看了一眼解千言那毫無血色的臉,眼淚便如同決堤的洪水滾滾而下,埋在他?脖子里就大哭起來。

    她全身都疼,尾巴更是痛得鉆心,又被解千言的樣子嚇到,再加上這兩天被抓走的委屈, 那眼淚啊,簡直能泡塌十座城墻。

    聽她哭得這么帶勁, 解千言反而安心了些,費力抬起手?輕撫著她沒受傷的后腦勺, 任她盡情發泄著情緒。

    在這個空檔中, 他?還抽空看了看如今所在的地方,發現他?們竟然身在租的那處懸崖上的洞府中。

    解千言搞不清楚是什么情況, 用眼神詢問程圣母。

    伴著舟雨的哭聲,程圣母抹抹眼淚答道?:“當時美玉宮里的東西都一股腦地往下掉,但掉到一半又忽然停住,然后我們就被一股力量扔了出來,掉到了下面的沙灘上,我沒怎么受傷,就把你們都搬回來了。”

    舟雨也終于哭累了,被解千言懷里不知道?什么硬東西硌到了屁股,掏出來一看,竟是沁瀾的破陶碗。

    她捧著碗連忙喚道?:“沁瀾,沁瀾?你還在嗎?”

    等?了好半晌也沒有任何動靜,舟雨怔怔捧著碗,有些不知所措。

    解千言低聲問她:“沁瀾是誰?這個碗又是什么?”

    沒待舟雨作答,程圣母從懷里拿出一枚雞蛋大小的藍色貝殼遞給舟雨:“你說的沁瀾,應該已經魂飛魄散了,這是她的貝殼,也是,也是美玉宮……”

    舟雨怔怔地伸手?接過貝殼,溫涼柔潤的觸感?碰上指尖,讓她想?起那個聲音如海風般溫柔的漂亮姑娘,明明說好要帶她去見青蛟大王,還把壓箱底的撒嬌秘訣都教給了她,結果一轉眼,她竟然連最后一點魂魄碎片都沒了。

    “是她,是她送我們出來的對不對?”

    程圣母輕輕點頭,舟雨霎時間淚如雨下,捧著貝殼又哭了起來。

    解千言不知道?沁瀾是誰,也不知道?她和舟雨之間發生了什么,找不出安慰的話來,只能扯著袖子不停地幫舟雨擦眼淚。

    哭過一陣后,舟雨累得腦袋發昏,吸吸鼻子又問:“青椒大王呢?程澤你有看到他?嗎?他?還活著嗎?”

    程圣母指了指他?們身后的簡陋木板床:“他?傷得很重,我怕那些人趁火打劫,就把他?也帶回來了。”

    青蛟大王身上的大紅色禮服被炸得破破爛爛,一頭瀟灑的青發也燒焦了大半,面色青白呼吸微弱,看上去比解千言還慘。

    人都成這幅模樣了,也沒辦法將?他?搖醒說話,再則舟雨和解千言也傷得很重,只能先休息養傷。

    程圣母心情低落,也不想?打擾傷員們,幫著收拾了一番便走出山洞,坐在舟雨常待的大松樹上出神。

    愣愣地看著天空發了會兒?呆,他?又從懷里摸出個陣盤模樣的東西,喃喃自語:“對不起,我不該這么任性的……”

    *

    直到月上中天,遍體鱗傷的青蛟大王才醒了過來。

    “沁瀾,沁瀾,沁瀾……”

    被他?的動靜吵醒,三人紛紛起身圍到木板床邊,青蛟大王卻對他?們視而不見,只掙扎著坐起,慌亂地叫著沁瀾的名字,難以聚焦的眼神在山洞中掃來掃去。

    舟雨拿出破陶碗遞到他?面前:“青椒大王,這個碗你認得嗎?是沁瀾讓我給你的。”

    青蛟大王停下動作,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只平平無奇甚至還有個破口的土陶碗,似是在努力從紛亂的記憶中搜尋著什么,片刻后,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砸到陶碗中。

    他?的手?顫抖得厲害,想?要接過這只陶碗,卻好幾次伸出去又放下來,最后舟雨看不下去,將?碗塞進他?手?里,狠了狠心,啞著嗓子說:“沁瀾讓我跟你說……”

    那句不要再等?了,她竟有些說不出口,這一猶豫,卻見高大威猛的青蛟大王像個三歲孩子般,抱著碗嚎啕大哭起來。

    “沁瀾!沁瀾!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讓你跟紀堯那混蛋走的,都怪我……我也不該跟你賭氣,明明偷偷跟著你們,卻一直不現身見你,都是我不好,我也不該看你玩得開心就生氣自己走了,沒能及時救你,都怪我,都怪我……”

    他?字字句句都在責怪自己,剜心蝕骨的痛和悔,和著眼淚,混著對自己無窮無盡的控訴責難,沉甸甸地回蕩在山洞中。

    舟雨聽得心中酸澀,想?到為了救他?們,放棄了再見青椒大王一面,如今連殘魂都消散了的沁瀾,也忍不住跟著落淚。

    解千言無奈,真怕她哭壞了自己的眼睛,只得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勸道?:“那個叫沁瀾的姑娘,可還有親人在世?還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們可以盡力幫她。”

    沒等?舟雨回答,一直沉默著的程圣母忽然開口道?:“沁瀾,沁瀾她應該是我的師姐。”

    舟雨和解千言聞言都驚訝地轉頭看他?,只見程圣母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和她一樣,都是來自縹緲山,但是在我出生之前,她和墨陽師兄就失蹤了,師父曾跟我說過,沁瀾師姐是鎮守山門?的神獸椒圖,墨陽師兄是山中蓮池里的玄龜,他?們多年前被卷入龍吸水,不知所蹤,師父一直很掛念,沒想?到卻是出事?了……”

    他?嘆了口氣,又拿出沁瀾留下的那枚藍色貝殼,遞給哭得肝顫寸斷的青蛟大王:“這是沁瀾師姐的殼,也是前輩的本命法寶美玉宮。她魂魄已散,生機斷絕,但法寶卻沒有毀掉,或許是因為本命法寶與主?人性命共存的緣故,把她送回縹緲山,有朝一日法寶生靈,她或許還能重開靈智,以器靈之身復活。”

    青蛟大王聽到這話,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眸中的混沌瘋狂淡去,希望之火重燃,激動地拉著程圣母連聲追問:“真的嗎?沁瀾她真的還能復活?縹緲山要怎么去?現在就去行不行?”

    程圣母卻苦笑起來:“我不確定沁瀾師姐能否復活,或許師父會有辦法吧。至于怎么回縹緲山,我也不知道?,當初沁瀾師姐與墨陽師兄遭遇龍吸水,被卷進去后意外失蹤,我卻是失足落入山中蓮池,一醒來就在妄思海岸邊了。”

    他?說完,又從懷中拿出陣盤,問青蛟大王:“前輩您可認得這件東西?”

    青蛟大王神情恍惚地接過陣盤,感?受到熟悉的氣息,訥訥道?:“是墨陽,這是墨陽的龜甲……”

    程圣母輕聲問道?:“害了沁瀾師姐和墨陽師兄的人,就是今日假扮千言,又自爆身亡的黃仙仙,或者是說前輩口中的紀堯,對不對?”

    青蛟大王臉上浮現出痛苦和憤怒交織的神色,咬牙道?:“對,就是他?,就是紀堯!沁瀾好心救了他?,他?卻將?他?們姐弟二人騙去浮玉宗,設下萬蠱滅魂陣,害得她魂飛魄散,還用她的殼煉成法寶,墨陽也不見了……他?該死!他?該死!我真沒用,為什么沒救出他?們,為什么紀堯沒死,為什么……”

    或許是又想?起了沁瀾慘死的往事?,青蛟大王痛苦地抱住頭,口中哀鳴嘶吼不絕,眼看著又要陷入瘋狂之中。

    程圣母趕緊轉移話題:“墨陽師兄還活著對不對?前輩您摸摸這龜甲,能感?受到其中的生機嗎?”

    青蛟大王依言摸了摸龜甲,感?覺到內里蘊含著熟悉的生機,連忙點頭:“對對!墨陽還活著,他?還活著!”

    程圣母看著青蛟大王,懇求道?:“那前輩能不能幫我找到墨陽師兄,我們帶他?回縹緲山?沁瀾師姐肯定也想?跟他?一起回去。”

    青蛟大王忙不迭地點頭:“好!我去找墨陽,帶他?一起回縹緲山。只要是沁瀾的心愿,無論?什么事?我都會替她完成!”

    程圣母感?激道?:“多謝前輩!”

    他?又轉頭看向解千言和舟雨,滿是歉意地開口:“對不起,千言,舟雨,以前我不想?回去,才一直瞞著你們,累得你們四?處奔波幫我打聽消息,這次更是險些害死你們,真的很對不起。我靈府受傷的事?情也不能怪千言,是我自己非要跟著你們才出事?的,你們為我做了這么多,早就不欠我什么了,以后的事?就讓我自己解決吧。”

    舟雨有些無措地看看解千言,又看看程圣母,囁嚅著不知道?如何作答,解千言卻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找縹緲山。

    之前找縹緲山,一方面是為了程澤,一方面是為了迦曇所說的六界歸位之事?,如今程澤自己想?通了,又尋到青蛟大王這個幫手?,就算沒有自己幫忙,他?們應該也能回去。

    再則,此?番舟雨被抓,后來又受了重傷,實?在讓他?心有余悸,若繼續找下去,或許還會遭遇這樣的危險,這讓他?忍不住萌生退意。

    舟雨見解千言似乎想?順著程圣母的話,跟他?分道?揚鑣,心中著急,忍不住碰了碰解千言的手?,巴巴望著他?,露出滿是祈求的可憐表情。

    解千言自是一眼就能看懂她的意思,也很了解自家?師妹骨子里善良又仗義的性情,輕嘆一聲,摸摸她的頭,對程圣母道?:“你別這樣說,我們想?去縹緲山,也并?非全是為了你,你不用自責道?歉。還有這紀堯,為何以黃仙仙的身份接近我們,又為何對舟雨下手?,他?背后又是否還有別人,這些事?我們也要查清楚才行。此?外,我們這次能逃出美玉宮,多虧了沁瀾姑娘相助,幫她也是理所應當,你實?在沒必要把我們往外推。”

    程圣母聽了他?的話,也沒有再多推辭,只真心誠意地道?謝:“謝謝,謝謝你們,舟雨,千言,能遇到你們這樣的朋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舟雨被夸得有些飄飄然,笑嘻嘻湊到程圣母身旁,湊過去就想?舔舔他?的手?以示親近,結果嘴還沒張開就被解千言一把拎走,笑說一句不必客氣,揮手?示意程圣母快回樹上蹲著去,傷員們需要休息了。

    程圣母連根狐貍毛都沒摸著,有些惋惜地回了門?口大樹上,望著天上月亮發了會兒?呆,漸漸睡著了。

    燈影婆娑,夜色靜謐,洞中的三個傷員也懷著各不相同的心情歇下。

    他?們都睡著后,一抹幾不可見的灰影從程圣母的衣襟內悄悄探出,順著他?的衣擺沒入無邊的夜色中。

    *

    矗立于群山之巔的巍峨殿宇中忽然闖入一抹灰色的影子,順著白玉地磚一路飛向殿后的湖泊,被一個面容冷峻的青年修士抓入手?中。

    這青年修士面容蒼白,氣息不穩,似是受了重傷,抓到這點真靈后臉色更是難看,一揮手?將?灰影投入面前的碧湖中。

    光滑如鏡的湖面忽然光影閃動不休,將?真靈死前見到的最后幾幕場景投影出來。

    青年修士靜靜看著湖中投影,看著怒氣滔天神情瘋狂的青蛟大王,嘴角扯出一個輕蔑的笑。

    54.麻煩上門

    四人擠在破山洞里養了三天傷, 解千言就?有些受不了,打發程澤出去探探情況,盡快找地方搬走。

    他之所以受不了, 不是?嫌棄這里條件太差,而是?招架不住舟雨異乎尋常的纏人勁兒。

    就?像所有在外面受了大委屈的小孩一樣,舟雨連失而復得的蛋師妹都不愛搭理,只一心一意黏著解千言不放, 他打坐的時候要躺腿上, 纏脖子?上, 趴頭上, 他休息的時候要掛他胳膊上,蹲肩膀上,窩到他懷里, 他畫個符, 她也要貢獻半個身子給他當鎮紙,得虧他們?早就?辟谷了,否則解千言如廁她都能眼也不眨地盯著。

    解千言試圖拿出男女有別的那一套勸她收斂點?,結果剛皺個眉,她就?泫然欲泣地舉著?尾巴哼唧:“我尾巴好疼啊,要師兄抱著?才?能好。”

    解千言立時就?啞了火, 拿她沒辦法,默許她黏著?, 結果她變本?加厲,變成人身了也要往他身上撲, 臊得解千言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想罵舍不得罵,想躲又躲不開, 還要承受青蛟大王和程澤炯炯有神的四道目光,讓他恨不得徒手挖個山道逃走。

    實在沒辦法,只能盡快找個像樣的住處,分開住,門一關,大家都清靜自在了。

    程澤今天是?開朗人設,笑嘻嘻地出門,樂呵呵地回家,人還沒走到山洞口,笑聲已經傳了進來:“哎呀,出事了出事了!我跟你們?說呀,外面?鬧得可?厲害啦!”

    聽他笑得這么開心,解千言還以為是?天上掉靈石了,詫異道:“怎么了?”

    程開朗笑道:“三?天前黃仙仙自爆,美玉宮中不少賓客被波及,受傷不輕,那商知羽也不知所蹤,或許是?打聽到青蛟前輩這幾日?都沒現身,以為島上無?老虎,天衍宗趁火打劫,糾集了游仙閣、歸海宗、赤心島的人,一起上門來討說法,揚言若是?浮玉島不將商知羽交出來,他們?就?要不客氣啦!”

    解千言這才?想起商知羽這號人,按說以他當時癡癡呆呆的狀態,該是?兇多吉少了,如今天衍宗卻說是?失蹤,倒是?怪哉。

    這幫人是?來找浮玉島要人,三?人便齊齊看向青蛟大王,等他發話。

    青蛟大王今天狀態不錯,竟難得將程開朗的話聽進去了,甚至摸著?下巴略微想了想才?答道:“他們?要說法的話,那就?把浮玉島給他們?吧,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剛脫貧的三?人聞言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異口同聲道:“那怎么行!”

    趴在解千言頭上的編小辮玩的舟雨,情急之下扯斷他好幾根頭發,氣道:“商知羽那壞蛋跟黃仙仙合伙算計我們?,怎么能倒賠錢給他們?!青椒大王你要是?這樣的話,我至少三?天不想理你了!”

    解千言更是?不可?能樂見商家和天衍宗當著?自己的面?撿便宜,再則,若是?想找墨陽,找回縹緲山的辦法,也不可?能光靠他們?四個去打探消息收集情報,為何要將現成的浮玉島拱手送人呢?故而他也順著?舟雨的話點?點?頭。

    程開朗也是?一副心疼得倒抽涼氣的表情:“青蛟前輩想扔靈石玩的話,還不如扔給我們?這些受害者?呀!”

    青蛟大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喪喪的氣息,聽他們?這么說,也就?從善如流地應道:“好吧,那不給他們?,給你們?好了,這浮玉島島主,呃,不如就?讓舟雨姑娘來做吧,你幫我帶回我跟沁瀾的定情信物?,就?當是?謝禮了。”

    他轉眼又看到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程開朗,想著?也不能虧待小舅子?,又道:“程澤若是?有興趣的話,二島主之位就?給你了。”

    說完又想到還有個解千言,索性?雨露均沾,見者?有份,揮揮手道:“三?島主就?是?解小兄弟了,以后浮玉島就?由你們?做主。”

    忽然一個島砸在三?人頭上,將他們?都砸懵了,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解千言有些頭疼地開口:“青蛟前輩,您要不再考慮一下?浮玉島的血玉靈礦可?是?極負盛名,每年進賬不菲,就?這么給我們?,是?不是?太……”

    青蛟大王沉默了片刻,眼圈忽然紅了,一開口聲音竟有些哽咽:“可?是?沁瀾就?死在這里,浮玉宗的人抓了她,就?在礦山那邊,她的血被放干,流進了礦脈中,沾了神獸血的玉石成了血玉靈礦……”

    高大俊美的男人一臉悲痛,差點?哭出來,讓本?想再勸兩句的三?人陷入沉默,恨不得不立馬去幫他炸了那礦山,遲了一時半刻都是?他們?的罪過。

    舟雨卻想起埋葬在美玉宮最底下的六百六十五個姑娘,提議道:“不如把財物?分給被藍螯害死的那些姑娘的家人吧,沁瀾肯定也想補償她們?。”

    沁瀾兩個字就?是?青蛟大王的情緒開關,他聞言立馬點?頭:“好好!沁瀾最心善,她肯定會這么做的,好……”

    見他同意,舟雨也開心起來,盤算著?這該是?多大一筆功德,那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

    最近他們?師父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蛋師妹體虛,宛如坐月子?般,輕易不現身,也不督促他們?掙功德,但舟雨自認為做了數不清的好事,什么拯救奚氏全族,喚醒瘋狂青椒,為六百多少女沉冤昭雪,就?她這樣的表現,菩薩下凡了都得來磕兩個,攢下來的功德大概都夠飛升兩回了吧!

    如此說定了,四位新舊島主便開始商量如何應對眼前的危機,能打的解千言和青蛟大王都傷得不輕,直接動?手恐怕不行。

    解千言問程開朗:“你可?打聽到來島上找事的都有哪些人?”

    程開朗得意極了,擺開說書的架勢就?給講上了:“領頭的是?商家家主商明曜,也就?是?那商知羽的老爹,應該是?有金仙修為,還有歸海宗宗主之女卓欣楠,游仙閣長老暮云,赤心島島主蘇羨,綾玉仙子?蕭綾玉,這幾個人都是?地仙修為,他們?帶著?一大幫狗腿子?,將浮玉島問事堂給堵了,聲稱青蛟前輩若今日?不親自去給個說法,就?要對浮玉島不客氣呢。”

    聽到商明曜這個名字時,解千言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隨后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問:“浮玉島如今還有哪些人在?”

    程開朗略微琢磨了一下才?道:“我只看到三?個管事的出面?,問事堂的馬長老、管礦場的烏長老和管商鋪的鮑長老,烏長老和鮑長老都跟鋸嘴葫蘆似的不搭腔,馬長老又是?個結巴,翻來覆去就?跟那些人說藍螯和青蛟前輩都不知所蹤,他做不了主。”

    解千言大致了解了情況,轉頭又問青蛟大王:“青蛟前輩覺得此事如何處理為好?”

    他純粹就?是?出于尊重前輩才?問一問,果不其然,青蛟擺出憂郁臉,搖頭道:“這些事從前都是?藍螯在管,以后就?你們?來管,我不知道怎么處理,你們?怎么說我就?怎么做。”

    解千言點?頭道:“那待會兒還要勞煩前輩跟我們?一起走一趟了。”

    他又將行動?計劃如此這般地分說一番,收拾妥當后,四人分作兩路,出發前往浮玉島問事堂。

    *

    問事堂中,一位身著?織金黑袍,面?容冷峻,神色倨傲的修士高坐上首,仗著?修為最高,肆無?忌憚地釋放威壓,壓得問事堂中修為不到人仙境界的普通弟子?們?個個匍匐在地,冷汗岑岑卻不敢吱聲。

    此人看上去三?十來歲,相?貌俊朗,氣質略有些陰沉,跟商知羽極像,正是?商家家主,天衍宗長老商明曜。

    商明曜的下首,兩男兩女分坐兩邊,同樣面?色冷峻的白發年輕男子?是?游仙閣長老暮云,一臉看好戲的戲謔模樣,忍不住東張西望的錦衣公子?是?赤心島島主蘇羨,面?容秀美,神色淡然的女修是?歸海宗宗主之女卓欣楠,另一位容色傾城的美人自然是?蕭綾玉了。

    面?對這群來者?不善的前輩高人們?,瘦高黑面?的烏長老和圓潤白胖的鮑長老跟兩只鵪鶉似的縮在角落,恨不得沒人看見自己,心里求爺爺告奶奶地呼喚著?他們?也從沒見過面?的島主青蛟大王。

    而身為問事堂主事的馬長老就?沒辦法縮起來了,點?頭哈腰地說著?車轱轆話:“商、商、商前輩,我們?島、島主,真、真的不在,小人也、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怎么聯系他……”

    等了這老半天,商明曜的火氣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大,被這結巴馬長老給煩得不行,一掌拍在桌上,震碎了茶盞,也將馬長老給震飛了出去。

    馬長老安詳地閉上眼,恨不得就?此飛出浮玉島,遠離這種大場面?,完全沒有半點?掙扎的意思。

    可?惜馬長老未能如愿,一個堅實有力的臂膀將他攬住,輕輕放回了地上。

    “你誰啊?家里長輩沒教過你,不能隨便跑到別?人地盤上打人嗎?”

    飽含怒氣的清亮女聲伴隨著?金仙大能的威壓掃過整座問事堂,逼得商明曜收斂氣勢,解救了被壓得快要尿褲子?的問事堂弟子?們?,也引得堂上端坐的幾人紛紛側目。

    只見一位容貌絕艷,氣質出塵的紅裙少女昂首走在前方,她美眸含怒,毫不露怯地瞪著?上首的商明曜,而少女身后跟著?的青發俊美青年,周身威勢驚人,鋒利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直直刺向商明曜。

    馬長老驚疑不定地問道:“您是?大、大、大王嗎?”

    青蛟大王冷淡地點?點?頭,維持著?高冷話少的人設。

    得了肯定回答的馬長老和一眾弟子?們?,個個面?露喜色,如同見了老母雞的小雞崽子?般,恨不得喳喳喳地奔過去告狀。

    堂中坐著?的幾人本?就?是?被商明曜叫來撐場子?順便撈一把的,此時見青蛟大王竟然好端端地出現了,已經開始打起了各自的小算盤,紛紛將目光投向苦主商明曜。

    商明曜此時臉色更加陰沉了,他修為不如青蛟大王,方才?威壓一碰,已是?落了下風,想來今天是?討不了好,但心中卻有不甘,眼神一轉,精準地挑出了在場最軟的柿子?,對著?舟雨就?呵斥:“哪里來的黃毛丫頭,口無?遮攔,行止粗鄙,半點?教養沒有,家中沒有師長的話,不如本?尊教你些做人的道理。”

    被罵的舟雨還沒跳腳,一旁的蕭綾玉卻忍不住悄悄撇嘴了,呵,這老家伙罵什么不好,竟敢罵這腦子?缺根經的丫頭沒師長,等著?被氣死吧。

    果不其然,舟雨最討厭別?人看不起自家師兄,罵她沒教養就?是?罵解千言失職,這可?不能忍,立刻氣哼哼地罵回去:“你這么喜歡給人當爹,怎么就?一個兒子??是?不是?生不出來啊?有病的話就?去南家尋個醫修看看,不要舍不得靈石。”

    商明曜當了多年的家主,自視甚高,確實喜歡到處給人當爹,卻是?第一次有人指著?鼻子?說他不行,這都能忍的話,他就?是?屬烏龜的,當即氣得一掌揮來,要打死這滿嘴胡話的臭丫頭。

    青蛟大王伸手將舟雨一扯,把人拉到身后,避開商明曜的掌風,而舟雨探出腦袋繼續火上澆油:“怎么惱羞成怒了?原來你真不行啊!聽說你是?什么商家的家主,應該也不缺靈石吧,做人別?太摳了,無?論如何,病也是?得治的。啊,難不成你今天上門來找茬,就?是?想訛我們?浮玉島的靈石去治病的?”

    錦衣公子?蘇羨率先破功,忍不住輕笑出聲,蕭綾玉也嘴角抽搐,立刻低下頭喝茶掩飾,另外兩個還算能忍,繼續面?無?表情地豎起耳朵聽這場莫名其妙的罵戰。

    “臭丫頭,你找死——”

    舟雨今天卻像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繼續嘲諷道:“哎呀,你看你,被我說中了就?跳腳,我真是?替商知羽難過啊,他不過是?幾天沒見到人而已,他爹就?心急火燎地到處訛靈石治病生新孩子?,可?憐喲!”

    商明曜氣急敗壞,毫不顧忌形象地追上去打舟雨,青蛟大王卻將人護得密不透風,遛狗似的引著?人滿院子?跑,看得圍觀群眾目瞪口呆,紛紛感嘆,今天可?真是?長見識了,竟然看了場金仙大能演的猴戲。

    鬧劇持續了約莫半個時辰,大家還看得意猶未盡的時候,門外又來了兩個人。

    解千言一進門就?見到三?個身影疾如閃電般在這小院子?里你追我趕,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明明只是?叮囑舟雨跟他們?瞎扯一會兒拖延時間,還給了他們?不少神行符,讓他們?打不過就?快跑,怎么變成這樣了?

    55.送上門的肥羊

    解千言頭疼地撫了撫額, 對打得只見殘影的三人道:“舟雨,青蛟前輩,商家主, 咱們還是坐下來說話吧。”

    商明曜早就追累了,這青蛟大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跑得賊快,還故意在院子里繞圈, 害得他追又追不上?, 礙于面子也不好認輸停下。

    底下坐著的那四個家伙也是沒眼色的, 不知道替他解個圍, 差點?將他氣死,這會兒有人出面?勸和,他松了口氣, 做出一副不屑與你們計較的模樣, 眼神都懶得給這些人,一甩衣袖回?上?首主位坐下。

    舟雨見解千言來了,樂顛顛跑過去,跟他耳語道:“這老家伙喜歡給人當爹又生不出來,被我拆穿了惱羞成怒,還好有師兄的神行符, 他追不上我們哈哈!”

    解千言被逗笑?,拍拍她的腦袋以示夸獎, 又拱手請跟他同來的中年?修士入內。

    原本?端坐堂中看熱鬧的四人,見到走?在解千言前面?的中年?修士, 無不心中驚詫, 紛紛起身客氣地行禮,蕭綾玉則出聲喚道:“奚三?叔, 您怎么來了?”

    中年?修士面?容清癯,神情淡然,聽到蕭綾玉的聲音,便?笑?著?跟她點?點?頭,和聲道:“解公子他們遇到些麻煩,特?地請我過來做個見證,反正我也是閑著?,解公子的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中年?修士正是奚家家主的弟弟奚彥宏,祭神節后他便?出門四處游歷了,最近恰好到隨州城,今日解千言到奚氏駐地請人出面?做個見證,剛好他在,因著?此前解千言幾人救了奚氏全族的緣故,奚彥宏當仁不讓,二話不說便?跟解千言來走?這一趟。

    奚家的勢力范圍不在妄思海附近,平日里只是有些生意往來,但作?為如今修真界第一大世家,天衍宗、游仙閣、赤心島這些中等規模的地方勢力,多少還是得給奚家面?子的,更何況奚彥宏乃當代家主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自身修為也達到金仙境界,是聲名赫赫的前輩大能,故而堂中幾人認出他后,再也不好意思坐著?不動?了。

    奚彥宏看著?十分和氣的模樣,也不擺什么架子,笑?著?跟眾人見禮,在解千言的指引下,徑直坐到主座左側首位。

    這就讓大喇喇坐上?首,將自己當主人的商明曜尷尬了,他起來也不是,坐著?也不是,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不知道是氣的還是臊的。

    青蛟大王緊跟著?坐到商明曜的旁邊主位,其余諸人分兩邊重新坐下,等著?這場戲的主角們發話。

    青蛟大王保持著?今天的高冷人設,不僅不開口,連眼神都開始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尷尬了半天,破罐子破摔的商明曜不得不主動?挑起話頭:“今日我等前來,是為了犬子知羽三?日前參加青蛟大王婚宴后,無故失蹤之事?,還請浮玉島給個說法,勿要傷及犬子性命。”

    話音落下后,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直到解千言輕咳一聲,走?神的青蛟大王才終于收回?放空的眼神,瞟了商明曜一眼,冷冷道:“犬子是誰?我沒請過狗妖吧。”

    商明曜氣得肝疼,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你這野蠻人!不知禮數!”

    青蛟大王蹙眉:“我不是人,是妖,你連這都不知道?還有,我年?紀應該比你大了一千多歲,當你爺爺都足夠,你就別想著?當我爹了。”

    舟雨第一個笑?出聲,其他人也喝茶的喝茶,咳嗽的咳嗽,大堂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作?為很?能憋笑?的正經魔修,解千言深覺自己要是再不站出來維持一下談話秩序,商明曜今天恐怕是要生生氣死在這里了。

    “商家主見諒,我家大王說話直了些,不如由在下跟您說說當日的情況。”

    商明曜已經氣得失去理智,終于逮著?個腦回?路正常點?的,忍不住又要替自己找回?場子,怒喝道:“你是哪來的無名小輩,這里輪得到你說話嗎?”

    青蛟大王也將桌子一拍,嗆回?去:“他是我浮玉島的三?島主,他的話就是我的意思!”

    聽他這么說,眾人紛紛將目光轉向解千言,蕭綾玉偷偷翻了個白眼,蘇羨看了看解千言又將目光轉向他身旁的紅衣少女,明顯對舟雨更感興趣,全程面?癱狀的暮云和卓欣楠都露出些詫異神色,心中暗自思量著?。

    商明曜連連被打臉,終于冷靜了一點?,眼看著?今天青蛟大王完好無損地出現,奚彥宏明擺著?站在浮玉島這邊,他肯定是占不到便?宜了,也終于想起他兒子商知羽是真的失蹤,便?宜占不到,兒子的下落還是要問一問。

    “那就請三?島主說說,我兒商知羽如今人在何處?”

    聽到“我兒商知羽”幾個字從他口中吐出,解千言縱是早就對這個唯利是圖陰狠毒辣的父親失望至極,也還是忍不住跟著?心顫了一下,在他母親被害死之前,他也曾是這個人的兒子“商知禹”,也曾像所有孩子一樣崇拜向往過自己的父親。

    復雜的情緒一閃而逝,卻沒有逃過身旁專屬掛件舟雨的眼睛。

    她疑惑地看了看商明曜,又看看解千言,總覺得師兄好像認識這個人,對他的性格習慣都很?熟悉,甚至會因為他無關痛癢的話而情緒波動?,真是奇怪。

    解千言沒有立即回?答商明曜的問話,而是從袖中拿出一枚滿是孔洞的黑色石頭符放到桌上?,慢條斯理地開口:“想必各位都認得,這是留音石,這里面?存了商公子留下的一段話,請各位一起聽聽。”

    他輕輕扣了扣留音石,兩個人一問一答的對話聲響起,清晰地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我師妹在哪兒?”

    “在、在美玉宮,明天就要、就要嫁給青蛟大王……”

    “你把她送給了青蛟大王?”

    “不不不,不是我,是黃仙仙,是他找的藍螯將軍幫忙,我只、我只負責解決你……”

    “我們師兄妹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對我們下手?”

    “無冤無仇?怎么會是無冤無仇!你們,你們搶了我在祭神節的機緣,得了奚家的青眼,這些本?該是屬于我的,我的!要怪就怪你們不長眼,沒家世沒背景,還敢在外面?出風頭!”

    對話不長,很?快就放完了,聽完對話的眾人面?上?表情各異,或是不屑,或是嫌棄,或是嘲諷,都不約而同看向臉黑如鍋底的商明曜。

    解千言嘖了一聲,搶先開口道:“各位跟商公子都挺熟,他的聲音應該聽得出吧?所以我倒是想問問商家主,你兒子勾結邪修黃仙仙和浮玉島叛徒藍螯,暗害我和師妹,偷雞不成蝕把米,事?情搞砸后不知道躲哪兒去了,我們還沒去找你要個公道,你怎么好意思來找我們的麻煩?難不成這就是你名門世族商家的教養?”

    商明曜哪里知道商知羽私下里還搞了這些小動?作?,心里恨他沒用,沒將這解千言師兄妹弄死不說,還讓人抓了把柄,簡直蠢不可?及。

    恨歸恨,他卻不可?能就這么將事?情認下:“你隨便?弄塊留音石出來,就說是知羽說的話,這種小把戲也好意思拿出來當證據?”

    哪知他話音剛落就被人拆了臺,蕭綾玉豁然起身,泫然欲泣地開口:“解公子,你、你把我表哥怎么樣了?這件事?就算是他的不對,他也不過是在祭神節任務里被迫當了幾天驢,一時氣不過才想為難你們一下,何況你和你師妹這不是好好的嗎,我表哥罪不至死,請你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吧!”

    她這話一出,直接替商知羽認了罪,甚至幫忙將前因后果補充完整,氣得商明曜差點?將茶杯扔她臉上?去。

    商明曜強撐著?辯解:“你胡說八道什么!知羽是我唯一的兒子,他要什么沒有,兩個無名散修,不過是在祭神節得了點?好處,也值得我兒嫉恨的?!”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蘇羨終于找到插嘴的機會,趕緊道:“綾玉仙子別著?急,商公子的命魂燈又沒熄,人還活著?呢!哎呀這商公子也真是的,天衍宗是短了他的靈石,還是少了他的丹藥,怎么能為這點?小事?就去擄人家師妹呢!這位師妹,你沒受傷吧?”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舟雨,仿佛她說一句受傷了,他就要沖過來幫著?檢查一番,明晃晃的色心擺在臉上?,看得舟雨直皺眉。

    解千言瞪了這覬覦自己師妹的登徒子一眼,繼續道:“商公子心里怎么想的,我與師妹都沒興趣關心,但他勾結藍螯與黃仙仙暗害我們卻是事?實,商家主若是不信,還可?以跟我一起去他設伏的海域瞧瞧,他親自布絕靈陣、引嗜血魔鯊,現場應當還留著?痕跡,也可?以再去查一查天香樓老板黃仙仙的事?,人證物證擺在眼前,到底是誰顛倒黑白,一目了然。”

    奚彥宏這時也開了口,語氣隱隱含怒:“商明曜,我奚氏一族的祭神節辦了數千年?,從來不拘泥于家世背景,至于試煉任務和比試結果,自有我奚氏定奪,何時輪到區區小輩來置喙了?”

    說完又看向蕭綾玉,口氣緩和了些:“綾玉啊,你父親這些年?眼光愈發的差了,回?去我得找他好好說道說道,商家的事?你少摻和些吧!”

    奚彥宏跟蕭綾玉的父親蕭長河是表兄弟,關系向來不錯,對于蕭綾玉的婚事?,的確能說得上?話。

    蕭綾玉聽了這話差點?笑?出聲,想著?可?算是能擺脫那心理陰暗脾氣暴躁的混蛋了,便?順著?奚彥宏的話點?點?頭,裝作?無奈地坐回?去,不再繼續拆臺了。

    商明曜說不過也打不過,眼看著?大勢已去,不想繼續在這里耗下去丟更多的臉,冷哼一聲,最后找補道:“你們年?輕人火氣盛,一點?小事?也要鬧得天翻地覆,算了,你毀壞我天衍宗十來處店鋪據點?之事?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今日且罷,但若此后你們敢傷我兒性命,我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說完起身就要走?,卻被解千言攔下:“商家主且慢!我們師兄妹跟令郎的恩怨可?以暫時放一放,但他跟黃仙仙、藍螯一起毀壞美玉宮,傷了眾多賓客的事?情,還得再說道說道呢。”

    商明曜暗道不妙,強撐著?架勢怒喝道:“憑你隨便?扔個留音石,就能認定我兒毀壞美玉宮?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解千言也沉下臉,語氣不善:“商家主沒有任何憑據都能帶著?人上?門來鬧事?,我有憑有據,人證物證俱在,怎么就不能找商家主討個說法了?莫非你以為這天下都是商家的不成?”

    青蛟大王此時沒有神游天外,極有眼色地配合解千言怒哼一聲,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終于將這張不堪重負的桌子拍成了碎渣。

    奚彥宏也冷著?臉拉偏架:“解公子的話有道理,若是證據都擺在眼前了,想不認就能不認,那這天下還有什么公道可?言?休要仗著?天衍宗勢大,便?處處橫行霸道!你若是不想講理,我們也可?以動?手解決。”

    天衍宗再勢大,能大過奚家去?商明曜連青蛟大王都打不過,再加上?個奚彥宏,恐怕今天不認這個栽,命都能搭進去。

    他不是蠢貨,不想在這種地方拼命,只好忍下這口氣,不情不愿地哼道:“那你們想如何解決?”

    解千言露出個親切的笑?容:“好說好說,美玉宮的損失,商家主照價賠償便?是,你放心,我們不會趁機將商家霸占了的。”

    他說完便?從袖中拿出一冊幾乎有磚頭那么厚的冊子,笑?瞇瞇遞給商明曜:“細目都已在單子中列明,商家主照著?賠償便?是,若有不明之處,商家主也可?親自去美玉宮看看,一一查驗。”

    說完他又掃了一眼跟著?商明曜來的四人,補充道:“其他各宗門世家的貴客,此次事?件中受傷的,后續我們也會一一補償,請各位放心。”

    暮云、卓欣楠、蘇羨三?人對視一眼,都點?頭表示認同。

    商明曜接過那冊子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也沒興趣仔細看,往儲物袋中一丟,就打算走?人。哼,反正只要出了這個門,賠不賠那還不是他說了算。

    解千言卻像是知道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盤,再次將人攔下,笑?道:“商家主就這樣走?了可?不行,萬一回?去后就不認賬了呢?這樣吧,你簽一份契書,由奚前輩為證,咱們大家都能放心。”

    商明曜被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恨不得將解千言斬殺當場,但青蛟大王跟奚彥宏兩人一前一后虎視眈眈盯著?,他又不敢下手,忍了半天,咬牙切齒道:“行!”

    解千言又掏出一份磚頭厚的冊子,遞上?筆和印泥,盯著?商明曜抖著?手簽下兩份天價賠償單子,小心收好,這才拱手道:“商家主慢走?,恕不遠送。”

    商明曜臉色鐵青,拂袖而去,從頭到尾只看熱鬧沒插話的工具人暮云和卓欣楠也跟著?告辭離去,剩下蕭綾玉和蘇羨,一個纏著?奚彥宏說商知羽的壞話,一個試圖跟舟雨套近乎。

    56.過往恩怨

    解千言早就留意蘇羨, 這人坐沒?坐相?,渾身上下散發著不正經氣息,一雙桃花眼總是有意無意地追著舟雨, 嘴邊那抹賤笑一直掛著,就差將好色兩個字寫在額頭上。

    他看得心?頭火起,卻礙于有外人在,不好直接轟他出去, 見他又打算上來搭訕, 便?起身擋住舟雨, 朝奚彥宏行禮道謝:“今日多謝奚前輩相?助, 如今島上亂作一團,招待不周,還望前輩見諒。”

    奚彥宏豈是?沒?眼?色的人, 聞言爽朗一笑:“解公子客氣了,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事情既已了結,我也不多打擾了,這便?先回去隨州城去。最近幾個月我應該都在此地,解公子若有事,隨時都可以來尋我。”

    解千言再次拱手道謝:“多謝前輩,晚輩改日帶師妹去拜訪前輩。”

    客客氣氣送走奚彥宏與蕭綾玉, 師兄妹二人回來?,見那蘇羨竟然還穩坐堂上, 趕在解千言開口前,笑瞇瞇地跟舟雨打招呼:“方才人多, 還沒?來?得及跟姑娘介紹一下, 在下赤心?島島主蘇羨,今年兩百三?十歲, 地仙中境修為,如今尚未娶親,敢問姑娘芳名?”

    聽到這番仿佛立馬要?求親的話,解千言的臉瞬間黑如鍋底,但這人只跟舟雨說話,他又不想大?包大?攬到連師妹跟誰說話都要?管,只能輕咳一聲略作提醒。

    舟雨倒是?大?大?方方地一笑,答道:“我叫舟雨。蘇島主可是?餓了?”

    蘇羨不知道舟雨的腦回路,下意識答道:“不餓……”

    舟雨露出疑惑的表情:“既然不餓,蘇公子一直等著我們作甚?浮玉島如今事情多,不管飯的。”

    饒是?蘇羨臉皮再?厚,當了多年島主,被?人捧慣了,如今被?漂亮姑娘這么直接地懟,也有些下不來?臺,只好干咳兩聲,不情不愿地起身告辭:“在下三?生有幸,得以結識舟雨姑娘,赤心?島與浮玉島平日頗多生意往來?,咱們以后可得常來?常往。既然今日貴宗事忙,在下便?不多叨擾了,改日再?來?拜訪姑娘。”

    舟雨也笑瞇瞇:“好的好的。”

    蘇羨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辭別了師兄妹二人,剛走出問事堂大?門,便?低聲吩咐手下弟子:“去查一查這師兄妹兩人是?何來?歷。”

    另一頭,解千言盯著蘇羨這花花公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確認人真的走了,這才嫌棄地撇撇嘴,跟舟雨嚼起了舌根:“這蘇羨風流成性,年紀輕輕的,后院就養了五十幾個侍妾,成日里還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可小心?著些,千萬別信他的鬼話。”

    舟雨驚嘆一聲:“哇,五十幾個侍妾,那他身體可真好啊!”

    解千言被?她這腦回路噎得沒?話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笨蛋師妹,氣哼哼地戳戳她的腦門,轉身就朝里走。

    青蛟大?王不知何時爬上了問事堂的房頂,孤獨地撐著下巴看海,開啟了他的每日例行發呆時間。

    本想跟他打個招呼再?走的師兄妹二人,見他這模樣,便?沒?去打擾,出門尋程澤去了。

    *

    因著今日青蛟大?王的忽然現身,原本慌亂無依的浮玉島弟子們找回了主心?骨,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浮玉島街頭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繁榮景象。

    舟雨興致勃勃地瞧著,跟解千言分享起她的浮玉島發展規劃:“血玉靈礦不能采了,讓礦山那邊的弟子去海里捕魚,還要?安排人去尋那六百六十五個姑娘的家人,商不行賠的靈石都給她們,那個藍螯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得把他抓回來?給那些姑娘們謝罪償命,還有小蝦米小螃蟹們,是?不是?都掉海里了呀,得去撈一撈……”

    解千言笑著聽她碎碎念,時不時嗯兩聲表示贊同,兩人一起往浮玉島東側沙灘去尋布置案發現場的程澤。

    說到商明?曜,舟雨忽然想起解千言此前的異樣,話題一轉問起這事:“師兄,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商不行呀?”

    解千言臉上的笑容有瞬間僵硬,想了想才道:“對,他是?我父親。”

    舟雨驚得腳下一趔趄,被?解千言伸手扶住,尖叫一聲:“啊!父、父親?那商知羽豈不是?你弟弟?為什么他們都沒?認出你來??”

    海風輕柔,吹起解千言額前碎發,擋住了他眼?中不經意流露的恨意。

    舟雨清澈的眼?眸中滿是?驚訝,倒映出他如今的臉:線條流暢俊逸,星眸劍眉,唇邊時時帶笑,那是?跟曾經的商知禹完全不同的兩幅面孔。

    解千言伸出右手遞給舟雨,又指了指右眼?角,若無其事地開口:“這里,還有右手虎口處,原本都有一顆紅色的小痣,被?魔蟲啃噬掉皮膚血肉后,原本的痕跡都消失不見,這張臉是?后來?我轉修魔道重塑肉身,新長出來?的臉,我原本長得像父親,跟商知羽更?是?有八成相?似,新的這張臉則更?像我母親,所以他們都不認得了。”

    舟雨怔怔地接過解千言的右手,看看手又看看他的臉,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提到母親,解千言的聲音暗啞下來?,停了片刻才深深吐出一口氣,繼續道:“我母親叫解宛歆,是?天衍宗前任掌門解望川的獨女,她跟商明?曜自幼定親,兩人修為突破地仙境界后結為道侶,第二年便?生下了我。然而我外祖父在我三?歲時死于一場意外,我母親本就資質尋常,失去了外祖這個靠山后,商家便?越發不待見她,商明?曜更?是?背著她勾搭上了黎家的大?小姐。

    為了給黎大?小姐騰出家主夫人的位置,商家人故意將我丟入一處滿是?瘴氣毒霧的沼澤,引母親去救,母親為了護我,被?發狂的金甲鱷吃了,那時我年幼力弱,只搶下了她一條手臂。

    商明?曜以為我和母親死了,迫不及待娶了黎家大?小姐,生下了商知羽。可惜我沒?死,被?路過的修士救下,送回商家,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本想殺了我,卻在動手時發現我身上有仙骨,那時候我不過九歲,仙骨未長成,抽出來?也無用,為了養成這根仙骨,他們洗去我的記憶,讓我以商家旁系子弟的身份拜入天衍宗修行,又在我二十歲時,抽了我的仙骨,將我推下魔窟。后來?,我就成了現在的模樣。”

    解千言平鋪直敘地講完自己跟商家的恩怨,沒?有描述細節,沒?有宣泄情緒,卻讓靜靜聽著的舟雨心?如刀割,淚盈于睫。

    見她難過成這樣,解千言輕嘆一聲,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跟商家有血海深仇,以后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商家人,那些人啊,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舟雨緊緊抓住解千言的右手,一寸寸撫過他修長的手指,微有薄繭的虎口,因常年握筆而略有彎曲的小指關節,這雙手骨節分明?,充滿力量,皮膚白凈光滑,半顆小痣也沒?有。

    想到自己尾巴骨斷裂時那種鉆心?般的痛,舟雨實在不敢想象,骨頭被?抽離身體、全身血肉被?一寸寸啃噬干凈該是?怎樣非人的折磨,而解千言如今能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平靜地講出那些痛徹心?扉的往事,又付出了何等慘痛的代價。

    眼?淚一滴滴地往下掉,砸在解千言的手背上,燙得他心?中發緊,讓他不禁有些后悔跟舟雨講這么多,只能無奈地安慰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你看師兄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早就不在乎了,你別哭啊。”

    舟雨哽咽道:“怎么、怎么會不在乎!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的話,我替你在乎!那些害死你母親,抽了你骨頭的人還好好活著,還敢算計我們,還敢上門鬧事,怎么能不在乎!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要?叫他們血債血償!”

    解千言只好順著她的話說:“好好好,都聽你的,我在乎,當然在乎,等我修成金仙之身,就上門去將這些血債都討回來?。”

    舟雨的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抓著解千言的手哭得直打嗝,哭得解千言的心?也仿佛泡在鹽水中,又酸又疼。

    他只好將人攬入懷中,輕輕拍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好了好了,舟雨乖,別哭啦!你呀,還真是?妄思海的狐貍不成,眼?睛里是?不是?裝著汪洋大?海呢?怎么哭起來?就停不了?唉,都是?師兄不好,不該跟你講這些難過的事,罰我做十天叫花雞怎么樣?”

    舟雨此時對什么叫花雞一點興趣都沒?有,抱著解千言的腰,順著他背心?脊柱一寸寸摸索過去,悶悶問他:“仙骨是?長在這里的對不對?還疼不疼啊師兄?”

    解千言被?她問得眼?睛發酸,喃喃道:“不疼了,被?小舟雨的眼?淚泡過,以后再?也不會疼了……”

    舟雨難過極了,腦袋埋在解千言懷里,將他衣襟哭濕了一大?片,哭得頭腦發昏眼?睛發澀,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也維持不住人形,變成狐貍掛在了解千言脖子上。

    解千言又好笑又無奈,只得替她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抱著睡得跟豬一樣的狐貍,繼續往海邊走去。

    夕陽西?下,金紅色的陽光將一人一狐重疊的身影勾勒在銀白的沙灘上,海風徐徐,潮水拍岸,伴著師兄妹二人偶爾一句似夢似醒的問答,好似能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師兄?”

    “嗯?”

    ……

    “師兄,舔舔就不疼了,我幫你舔舔吧……”

    “唔,狐貍口水還有這種功能嗎?”

    ……

    “師兄,你真的不能做我的道侶的嗎?”

    ……

    “如果你是?認真的……”

    57.你是長大了,不是長歪了

    舟雨這一覺睡醒, 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早就不記得自己半夢半醒間得到過的許諾,一看到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 身邊也沒有師兄,猜到他們這是搬家了,頓時生出?百無?聊賴之感,趴在枕頭上發起了呆。

    當她迷迷糊糊快要開始睡回籠覺時, 敲門聲忽然響起。

    “舟雨, 醒了嗎?”

    解千言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瞬間趕跑了舟雨的瞌睡蟲, 她掀開被子跳下床,噠噠噠跑去開門。

    “師兄!我?醒啦,你?是不是想我?了?”

    她就像一團熱乎乎軟糯糯的年糕, 一開門就吊上了解千言的胳膊, 赤著腳踩上他的鞋面,笑嘻嘻望著他,眼睛里像是藏著星星,讓解千言忍不住露出?笑意,伸手捏捏她的鼻子。

    “你?呀你?,就不能穿上鞋再來開門嗎?難不成晚個一刻半刻的, 我?還能跑了不成?”

    將這塊甜糯米做的人形掛件送到梳妝臺前的椅子上坐好,又任勞任怨地替她將踢飛到床底的鞋子找出?來穿上, 解千言還沒來得及坐下,臂彎里塞進顆圓乎乎的腦袋, 毫無?形象地胡亂蹭了一通, 將本?就不怎么服帖的頭發蹭成個雞窩。

    解千言失笑,將人按回去做好, 又找來梳子替她慢慢梳頭。

    舟雨被伺候得舒服極了,瞇起眼睛翹起腿,開始胡亂念詩:“青絲七尺長,晨起懶梳妝,檀郎聞一聞,綠云卷殘香。紅綃一寸長,內藏白玉光,試開胸探取,尤比顫酥香……”

    解千言手一抖,幾根頭發絲卡在了梳齒縫中,他尷尬地輕咳一聲,想讓舟雨別?念了,或是換一首正經點的詩,但?想到自己昨日已然松動的防線,又覺得若是總拿她當小孩,那她永遠也長不大?,養師妹的習慣得改一改才行了。

    舟雨不知道她師兄那些豐富多彩的心理活動,疑惑回頭,只?見他低頭認真地跟梳子較著勁,于?是將下巴放到梳妝臺上,笑瞇瞇地接著念:“解帶色已顫,觸手心愈忙,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解千言這回是真繃不住了,深吸一口氣才無?奈又無?語地開口:“你?都?是在哪兒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詩呀?”

    舟雨的詩興被他打斷,有些嫌棄地扁了扁嘴:“從小就學的呀,長老們說,要?想成為絕代妖妃,將虎大?王迷得神魂顛倒,肚子里沒點墨水可是不行的。”

    解千言對太華山這些亂教小孩的狐妖們半點好感也沒有,但?他們畢竟養大?了舟雨,他強忍著沒有口出?惡言,認真跟舟雨講道理:“虎妖一族當初能霸占了青丘,難道是靠肚子的墨水嗎?”

    舟雨想了想才道:“不是,長老們說虎大?王修為高深,虎妖一族強者?如云,我?們狐族打不過他們,才被搶走了地盤。”

    “虎妖一族靠武力搶走了狐妖的地盤,狐族卻想著靠美色迷惑虎大?王,讓他把青丘還給你?們,若你?是虎大?王,能答應這種事嗎?”

    舟雨下意識地搖頭,但?看著解千言這張俊逸出?塵的臉,又笑嘻嘻地湊過去,登徒子般摸了摸他的臉:“若是師兄這樣的美人,說不定我?就答應啦!”

    解千言又好笑又好氣地將她手拍開:“可惜虎大?王不是你?這樣的笨蛋,他有青丘這片沃土在手,就有源源不斷的財富入賬,能養出?更多修為高的族人,權勢地位財富樣樣不缺,想要?美人的話,自然有數不清的美人送上門來,怎么會傻到將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拱手送人?”

    舟雨撐著頭認真聽完,點頭道:“嗯,師兄說的對,是長老們太天真了。”

    見她聽進去了,解千言十分欣慰地摸摸她的頭,拿起梳子繼續將打結的頭發一一梳開。

    舟雨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道:“師兄,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哦,有什么不一樣?”

    “你?幫我?穿鞋梳頭,也沒嫌我?煩,我?念詩你?也沒讓我?閉嘴,還跟我?講道理。”

    “你?可真會冤枉人,我?什么時候嫌你?煩了?以?前不是也跟你?講道理嗎?”

    “唔,不太一樣,你?以?前聽到我?念詩就皺眉,還讓我?閉嘴,咦,難道你?忽然學會欣賞我?的詩了?”

    看著一臉天真的師妹,解千言心中無?奈又惆悵,既希望她可以?永遠這么單純快樂下去,又希望她能再長大?一點,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分清楚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

    糾結半晌他才道:“我?只?是覺得你?已經成年了,是個大?人了,很多事情我?們可以?好好溝通,而不是我?仗著師兄的身份一味說教。”

    就像所有剛成年的小孩一樣,忽然被人認真地當做大?人對待,舟雨興奮極了,自己哈哈傻樂半天,忽然想到什么,鬼鬼祟祟湊到解千言耳邊小聲道:“那我?既然已經是個大?人了,是不是可以?去逛南風館了呢?”

    解千言徹底敗給她這奇奇怪怪的腦回路,想要?大?喝一聲“不準去!”,又想起自己剛剛才說了要?好好溝通,忍了又忍,咬著牙問她:“你?去逛南風館干什么?!”

    舟雨跟他分享自己的心愿由來:“青樓、南風館都?是話本?子經常出?現的地方?,好多有才華的美人們不幸淪落風塵后,都?是在這里發展出?一段傳奇故事,還有那些什么女俠、世家小姐,也總是喜歡女扮男裝逛青樓,或是南風館里抓反派、救男主角,所以?我?想去見識一下嘛。”

    這的確是舟雨能干得出?來的事,解千言聽完都?不知道說什么好,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舟雨以?為他不答應,又補充道:“或者?去青樓也可以?,我?們一起去總行吧?你?以?前去過青樓嗎?好玩嗎?”

    解千言翻了個白眼,氣道:“我?去那種地方?干什么!你?就不能有點正常些的念想嗎,長大?了又不是長歪了,去這些地方?干什么?”

    舟雨可就不服氣了,脖子一梗,理直氣壯地答道:“去這種地方?能干什么,當然是要?看美人啦!你?不陪我?去就算了,我?讓程澤陪我?!”

    解千言拿她沒辦法,妥協道:“好好好,等我?養好傷再說,我?現在心口還有些疼。”

    他捂著胸口作柔弱狀,果然成功轉移了舟雨的注意力。她趕緊扶著他胳膊關切道:“怎么還疼呢,是不是傷口撕裂了?我?看看。”

    見她說著就要?上手扒他的衣服,解千言有點羞澀又有點怕露餡兒,只?好找補道:“好了好了,就是忽然疼了一下,可能是被氣的吧。現在沒事了,你?快坐好。”

    舟雨可不聽他的,難得師兄今天心情這么好,連逛煙花之地這種無?理要?求都?能答應,她豈能不得寸進尺,當即就把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擱,沒骨頭似的半個身子倚在他胳膊上。

    解千言伸手撓撓她的下巴,轉而說起正事:“你?和黃仙仙是怎么認識的?”

    舟雨努力回想了一下:“應該是十年前了吧,我?不想背詩,偷偷燒了好幾本?詩集,長老們很生氣,將我?關在鬧鬼的閣樓,小黑半夜溜進來,帶著我?從老鼠洞逃了出?去,我?們在山里躲了好幾天,就是那時候遇到黃仙仙的。他當時腿受傷了,差點被大?蟒蛇給吃掉,是我?和小黑救了他,我?們三個一起玩了幾天,后來他說要?去拜師學藝,離開了太華山,再見到他就是天香樓那次了。”

    “小黑又是誰?黃仙仙那時候已經化形了嗎?”

    提到小黑,舟雨就有點傷心,悶聲道:“小黑是我?第一個朋友,是太華山桃林里的一條小黑蛇,他因為總是偷偷帶我?出?去玩,被長老們抓了,后來就死了。黃仙仙那時候還沒化形呢。”

    見舟雨難過,解千言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再問小黑的事:“那在天香樓之前,你?根本?沒見過黃仙仙化成人形的模樣嗎?你?是怎么一眼就認出?他的?”

    舟雨也疑惑起來,撓著頭納悶道:“對哦,我?只?見過他黃鼠狼的模樣!可是在天香樓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認為他是黃仙仙,就像早就見過他化成人形的模樣一般。”

    解千言心中一緊,懷疑舟雨是被人施了幻術,抓過她的手腕仔細檢查了一遍經脈靈府,卻什么也沒發現。

    舟雨見他這嚴肅的模樣,也緊張起來,哭喪著臉問:“師兄,我?是不是被人下了蠱,或者?中了毒,是不是要?死了呀?我?可不想死啊……”

    “別?瞎說!他應該不是想要?殺你?,不然以?他的修為,有很多機會動手,也或許,他是在顧忌什么……”

    舟雨松了口氣,念頭一轉,又氣道:“那他是想把我?抓去當坐騎嗎?他一個黃鼠狼,要?什么坐騎!”

    解千言哭笑不得,捏了捏她噘得老高的嘴,笑她:“你?除了當坐騎就沒別?的本?事了嗎?九條尾巴都?白長啦?”

    舟雨抱著解千言的胳膊撒嬌:“我?的本?事可多著呢!我?平日里會背詩、會跳舞、會吃飯,打架的時候會逃跑、會喊‘師兄真厲害’,還會在你?不好意思開口的時候幫你?吹牛,冬天冷了可以?給你?當手捂子當毛領,夏天熱了可以?用尾巴給你?扇風,像我?這樣又能干又漂亮的師妹,可是打著燈籠的找不著的!”

    解千言被她逗得大?笑不止,撓著她的下巴語氣夸張地應和:“哎呀那我?恐怕是攢了八輩子的功德,才撿到咱們小舟雨這塊寶了!”

    師兄妹兩個嘻嘻哈哈地膩歪了一陣,又聊回正事,解千言還是不放心,決定將迦曇叫出?來問問。

    喚了好半天,迦曇才垮著個龍臉,不情不愿現了身,懨懨地往桌上一趴,問道:“叫我?干什么?”

    沒待師兄妹兩人回答,迦曇眼珠子一轉,氣哼哼道:“你?們最近是不是偷懶沒攢功德了?不然我?怎么這么累呢……”

    他后半句是小聲嘀咕,卻被解千言敏銳捕捉到了,疑惑問道:“我?們做了很多好事啊,是您自己天天偷懶不現身,沒來統計功德罷了,而且我?們攢沒攢功德,跟您累不累有什么關系?”

    迦曇感覺自己今天腦瓜子不靈光,說不過解千言,趕緊轉移話題:“咳咳,少扯這些有的沒的,快說正事!”

    師兄妹二人便將黃仙仙的事情跟他詳細說了,末了解千言道:“您幫舟雨檢查一下,看是不是中了幻術,或是其他什么手段,別?留什么隱患在體內。”

    迦曇總算打起了精神,繞著舟雨飛了兩圈,又化作金光探入她經脈靈府丹田仔細檢查了一遍,琢磨半晌才驚疑不定道:“她身體沒有問題,之所以?認錯人,或許是被人短暫地控制了神魂。”

    58.六界石

    解千言和舟雨都驚訝極了, 異口同?聲問道:“控制神魂?這跟幻術有什么區別?”

    迦曇老氣橫秋地?咂摸著嘴,用稚嫩的童音裝出高深莫測的調調:“我?們的身體啊,就?像一個裝滿酒的葫蘆, 一般的幻術都是作用于葫蘆的內壁,雕些花啊鳥啊之類的東西,雖然藏在葫蘆肚子里?,輕易看不到, 但還是會?留下痕跡, 但我?們的神魂, 或者說魂魄, 就?像裝在葫蘆里?的酒,加一滴水進去,是不會在葫蘆上留下任何痕跡的, 但酒卻不是原來的酒了, 控制神魂就是這樣的原理。”

    舟雨聽?他這一解釋,嚇得腿都軟了,顫聲道:“那、那、那我身體里裝的,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我、我豈不是要死了?!”

    迦曇長嘆一聲:“唉,小舟雨啊,看開些, 想吃什么?玩什么?盡管說,最后這點日子, 要好好珍惜。”

    舟雨哇地?一聲哭出來,解千言手忙腳亂地?替她擦眼淚, 見人哄不住, 騰一下站起來,揪著迦曇的龍角就?吼道:“你嚇她干什么?!”

    迦曇氣得四爪并用, 硬是在解千言脖子上撓出道血印子才罷休,嚷道:“你這逆徒!欺師滅祖,大逆不道!”

    解千言沒好氣地?將?他甩開,拍著舟雨的背繼續安慰她:“師父嚇你的,別信他,你不會?死,他肯定有辦法,就?算他解決不了,師兄肯定也不會?讓你死的,快別哭了啊。”

    迦曇玩夠了,見舟雨當了真,哭成了個大花臉,無奈地?跟著安慰:“好了好了,你個笨蛋,怎么?這么?好騙啊?把手伸過來,師父這就?幫你把腦子進的水倒出來。”

    知道自己被捉弄了,舟雨又氣又窘,還不得不乖乖把手伸過到迦曇面前讓他“倒水”,只能暗地?里?使?壞,從儲物袋里?摸出塊吃剩下的飴糖,偷偷黏在三足金鼎腳底。

    迦曇不知道她玩的這些小把戲,抓著她的手說了句“忍著點”,一口咬在細嫩白皙的手腕上。

    舟雨只覺得有一股陰涼的氣息順著胳膊一路往上攀爬,快速游走過全身經脈,最后停在頭頂百會?穴,似是抓了什么?東西?,忽然瘋狂地?撕打起來,神魂割裂般的劇痛瞬間襲來,舟雨慘叫一聲,抱住頭蜷縮成一團,眼淚混著冷汗,立時將?她的衣衫浸濕。

    解千言被嚇了一跳,趕緊將?舟雨抱住,見她牙關緊咬,怕她傷到自己,情?急之下只能強行掰開她的嘴,讓她咬住自己的手指。

    舟雨痛得意識都有些模糊,嘗到嘴里?的血腥味時,才迷糊地?睜眼看了看,發現自己咬著解千言的手指,忍著痛松開嘴,含糊地?喚了聲師兄,將?頭抵在他胸前哭得渾身發抖。

    解千言恨不能替她受了這痛,但卻沒有辦法,也不敢催迦曇,只能緊緊抱著她,輕聲哄道:“舟雨乖,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終于,一抹淺淡如煙的灰影從舟雨頭頂飄出,被迦曇一把抓住,神魂撕裂般的痛苦消失,只剩下滿身的疲憊乏力,舟雨只來得及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句“師兄好疼啊”,就?暈了過去。

    解千言將?人抱進內室安頓好,出來就?看到迦曇將?爪中?的灰影捏面團般揉來揉去。

    “這就?是混入舟雨神魂中?的那滴水?它到底是什么?東西??”

    “呵,這可不是什么?東西?,它是一縷真靈。”

    解千言看著如一縷煙塵般的灰影,難以想象這竟然是一縷真靈,或者說,他不明?白為?什么?真靈可以是一縷,而且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了舟雨的神魂中?,就?像一只寄生蟲,悄無聲息地?躲在人體內,偷偷吸食血肉魂靈,不動聲色地?改變了一個人的記憶和認知。

    迦曇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研究了好半天,才有些不確定地?開口:“真靈是修士一身精氣血肉凝結而成的生命本源,就?算肉身隕滅,魂魄消散,真靈也不會?立即消失,它是我?們每個人有別于他人的‘真我?’,若是修士失去了真靈,那就?等于泯滅了所?有關于自我?的認知,‘我?’不再是‘我?’,那‘我?’的肉身就?算還活著,真正的‘我?’也已?經死去。真是奇了啊,我?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將?真靈從自身分離,又修煉成這種?模樣的。”

    解千言聽?完后,心口一陣陣發涼,語氣僵硬地?問道:“若是它一直藏在舟雨體內,是不是有朝一日會?將?她變成另外一個人?”

    迦曇也變得嚴肅正經起來,沉聲道:“確實有這種?可能,但這抹真靈十分孱弱,改變一點記憶不算難事,徹底改換一個人的自我?認知,卻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但你們說的那個黃仙仙,恐怕就?是被真靈換了瓤。”

    解千言沉思片刻,又道:“紀堯和黃仙仙的年?齡經歷都對不上,青蛟大王卻十分肯定他就?是紀堯,他身上也確實帶著墨陽的龜甲,那會?不會?兩千年?浮玉宗被屠滅時,紀堯逃了出去,修了這詭異的功法,又用真靈占了黃仙仙的肉身,伺機接近我?們?”

    沒待迦曇回答,解千言又疑惑道:“可是他接近我?們圖什么??若是為?了抓舟雨這九尾狐,用得著繞這么?大的圈子,用這么?迂回的辦法嗎?”

    迦曇其實已?經有些猜到這人的目的是什么?,張了張嘴又閉上,眼神飄忽不敢直視解千言,打著呵欠含糊道:“哎呀今天可累死為?師了,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才行……”

    他這心虛氣短的模樣,跟舟雨撒謊時像極了,解千言一眼就?看穿,毫不留情?地?伸手抓住細細的龍身,咬牙威脅道:“師父在心虛什么?呢?不說清楚的話,可別想讓我?們再幫你找什么?縹緲山尋什么?六界了。”

    迦曇虛張聲勢地?大罵起來:“小兔崽子你反了,竟敢威脅師父!信不信我?今日就?清理門戶,一個雷劈死你小子!”

    解千言破罐子破摔,冷笑道:“行,您就?劈死我?吧,反正幫您做事不知道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說不定肉身還被人占了去,不如現在就?去死,還能當個明?白鬼。”

    迦曇不過是嘴上橫,哪里?會?真的劈死他,扭捏半晌才氣道:“不是我?非要瞞著你,而是知道得太多了會?遭天譴,天機不可泄露你知道嗎!”

    解千言心思微轉,輕笑道:“行吧,您不說就?算了,您那顆蛋啊,我?待會?兒就?將?它扔到妄思海里?去,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還是不要帶著為?好,免得被人覬覦了招禍。”

    迦曇立時急得跳腳,大吼道:“你敢!那蛋,那蛋可是你師妹,不準扔!”

    “我?就?舟雨一個師妹,別的什么?玩意兒,就?算真是您生的,我?也不認。”

    迦曇知道解千言是真的說得出做得到,這次的事情?威脅到舟雨的性命,他不可能再含混過去,哀嘆幾聲,終于舍得說實話了。

    “那顆蛋,其實是六界石,是劃分六界的界標,關系著六界歸位的大事,你可千萬別亂扔啊!”

    解千言心道果?然,這老禿驢將?這么?重要的東西?塞給他們,卻半句實話也沒有,他們不明?就?里?帶著到處招搖,外面的豺狼虎豹嗅著腥味偷上門來,他們卻連自己家里?藏著什么?寶貝都不知道,簡直可惡。

    眼見著解千言臉黑似鍋底,迦曇支支吾吾地?找補道:“咳,那個,你們修為?閱歷都還不夠,知道太多容易動搖道心,道心不穩修為?就?無法突破,師父這也是為?你們好才暫時瞞著的……”

    “這塊六界石是您在冥河水池底拿到的,莫非此前是為?那邪修所?有?那邪修身上難道也有紀堯的真靈?六界石除了是界標之外,還有什么?不一般的效用?”

    “那邪修可能沒認出這是六界石,否則不會?讓它一直泡在池底,至于他身上是不是有紀堯的真靈,我?也不能肯定,但很可能是有的,否則難以解釋這人為?何那么?早就?盯上了你們。至于六界石的效用嘛,我?也還在研究,等我?搞明?白了一定告訴你!”迦曇的語氣誠懇極了,恨不得指天發誓求解千言信他。

    解千言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見他嘴巴閉得死緊,一副“你再問我?就?要去死”的大義凜然樣,知道他不會?再說別的了,呼出一口濁氣,轉了話題:“那接下來怎么?辦?六界石還在我?們手上,這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的真靈防不勝防,除了將?六界石給他,我?想不出什么?自保的辦法。”

    迦曇也能理解他的顧慮,琢磨半晌,忍痛道:“這樣吧,你們最近就?留在妄思海附近別亂跑,出去多掙點功德,我?閉關一段時間,煉制一個幫手跟著你們,保證你們絕不會?被真靈入體,怎么?樣?”

    解千言雖然對這不靠譜的師父顧慮重重,但總的來說,迦曇還是不會?在關乎到他和舟雨性命的大事上亂來,他說能保證不讓真靈入體,那應該就?是能做到的,至于為?什么?要先攢功德,呵呵,他也就?懶得拆穿了。

    見解千言點頭應下,迦曇松了口氣,又叮囑道:“修為?越高的人,身上越沒什么?功德可賺,他們的命運本就?與天道有悖,幫他們約等于白幫,你們要去幫那些真正可憐的凡人和低階修士、小妖,那才叫功德啊!”

    聽?他要求一籮筐,解千言嫌棄得直皺眉,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

    送走了罵罵咧咧的迦曇,解千言起身去內室看舟雨。

    舟雨遭了場大罪,夢里?都不安穩,哼哼唧唧地?叫師兄,嘟囔著這也疼那也疼,小臉慘白,額上細細密密滲著汗。

    解千言拿帕子替她拭了汗,摸摸她的臉,又心疼又自責,總覺得是自己還不夠強,才害她差點丟了性命,見她這模樣也不放心將?人丟下獨自去修煉,只好將?小幾搬到床邊,左手給她拉著,右手畫符,兩邊都不耽誤。

    日影漸沉,華燈初上,朦朧光影下一躺一坐兩個身影,靜謐又安穩地?依偎在一處,直至夜深人靜。

    59.新的冤種朋友來了!

    此后半個月, 舟雨都懨懨的,成日里困倦乏力沒精神?,這大島主算是廢了, 二島主程澤更是一會兒天一會兒地的,根本靠不住,青蛟大王每天不是在房頂發呆,就是在樹杈子上發呆, 或是在海邊發呆, 總之浮玉島上處處能見著他發呆的身影, 除了發呆就再也不管別?的事, 只?能勉強當個鎮島神?獸,因此所有的事都落到解千言一個人肩膀上。

    他每天忙著安頓礦場撤下來的弟子,處理原本談好的血玉靈礦生意?, 派人搜尋藍螯和商知羽的下落, 尋訪美玉宮中慘死的姑娘們的家人,暗中找掮客行商們打聽黃仙仙以及玄龜墨陽的消息,找商家討要賠償,修煉也一天沒有耽擱,忙成了個陀螺精,累得人都消瘦了幾分。

    舟雨十分心疼, 表示就算自己幫不上忙,也要陪著師兄, 于是解千言天天出門還得帶上她。

    她嫌走路累,解千言就讓她變成小狐貍揣袖子里, 揣了半天她就嫌袖子里悶, 于是又讓她蹲肩膀上,后來又嫌肩膀硌屁股, 非要趴到頭上。

    就像所有孩子遭了大罪的家長一樣,此時?的舟雨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扁扁嘴撒個嬌,解千言也會想?辦法替她摘下來,不過是想?趴自己頭上出去溜達,就算再丟人現眼,解千言也默默忍了。

    于是浮玉島上總能見到這樣的奇景:玉樹臨風氣度卓然的三島主,頭上頂著只?焉頭耷腦的小狐貍,天天在島上晃來晃去,讓浮玉島各處的管事長老和弟子們都忍不住暗自惋惜,三島主一表人才?,可惜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如此招搖過市了半個月,舟雨總算是恢復了往日活力,也看膩了解千言頭頂的風光,又想?起師父叮囑他們攢功德的事情,抖擻精神?,準備帶著程澤一起出去尋覓功德。

    解千言悄悄松了一大口氣,他正經魔修的形象已經搖搖欲墜,再不拯救一下就真塌了。

    但?他看了一眼正在門?口跟野狗打架的程熊,隱隱覺得放這倆貨一起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不過在浮玉島上,就算闖了禍,只?需亮明島主的身份,他們應該也不至于吃虧。

    反復糾結思量了半晌,眼看著舟雨等?得不耐煩了,解千言才?拉著她叮囑道:“你看著點程澤,別?讓他闖禍,不然師父扣你功德我可不會攔著。”

    舟雨拍著胸口信誓旦旦保證道:“師兄你就放心吧,我帶了好多?定身符禁言符,保證不會讓程澤亂來的!我們走啦,師兄你快回去忙你的!”

    她沖解千言揮揮手?,跳到打得不可開交的一人一狗跟前,拽了程熊就走。

    程熊上半身被拖走了,下半身還?不甘心地將地上的骨頭踢飛到院墻上,惹得大黃狗罵罵咧咧地瘋狂撓墻。

    解千言無語,手?指輕彈,一陣風刮過墻頭,將掛在上面的骨頭吹落在地,大黃狗叼起骨頭就跑,委屈得一路直哼哼,而自家那兩個熊孩子,也你拉我拽地走遠了。

    *

    舟雨和程熊在島上最繁榮的東市瞎轉悠了將近一個時?辰,解救了一只?被老鼠洞卡住頭的肥貓,此后就再沒有遇上什么需要幫助的可憐人和可憐妖。

    程熊逛膩味了,賴在街邊不愿意?走,一邊用小樹枝挖鋪路的青石板一邊跟舟雨抱怨:“舟雨呀,我們這樣完全是浪費時?間,島上的人和妖都過得太好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幫助,不如去隨州城吧,用廣濟司的通信令牌發任務,需要幫助的人自己就會來找我們了。”

    舟雨斷然拒絕:“不行!你忘了我差點被紀堯的真靈殺了的事嗎?師兄說了,最近不能亂跑,等?師父煉出防紀堯的法寶了我們再走。”

    程熊煩悶地將手?中樹枝一丟,剛好砸到路過的小孩頭上,小孩立時?哇哇大哭起來,小孩他爹氣得擼起袖子就要找他算賬。

    舟雨眼疾手?快,趕在小孩爹動手?之前,一腳將程熊踹了個狗啃屎。

    “你這街溜子沒長眼啊!怎么能隨便?往人頭上扔東西!”

    罵完又沖上去補了兩腳,將程熊反駁的話踹回了肚子里。

    小孩爹見這姑娘兇神?惡煞,出手?比自己還?狠,訕訕收回手?,帶著哭得直抽氣的孩子趕緊走了。

    程熊捂著火辣辣的屁股抱怨道:“我說舟雨,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還?是不是你的同伙了?”

    舟雨看著方才?那父子倆離開的背影,一拍大腿樂了起來:“哈哈哈我怎么忘了這一招!程澤呀,你今天是不是手?很癢,心很慌,不搗鼓點事兒就沒辦法消停下來?”

    程熊拒不承認自己的熊:“沒有的事!你別?污蔑我!”

    他嘴里這么說著,手?上已經迫不及待地摳起了青石板,硬是將石板摳掉了,才?暢快地笑了起來。

    舟雨不管他的口是心非,興沖沖將人拽起就往城外?拖去。

    *

    “那邊那邊,把那塊大的石板搬過來,蓋在這個坑上,哎呀不是這塊,這塊太大了都能搭座橋了……好了,再弄點草蓋上就行!你再去摳兩個坑,別?挨得太近了啊……”

    烈日當空,這條進出浮玉島的必經之路上偶爾有人經過,他們驚奇地發現原本平平整整的青石路上,時?不時?冒出個大坑,都在揣測著是不是沙蟹泛濫跑到路上來挖坑了,不少人進城后去了問?事堂,請求新島主安排門?下弟子修整一下路面。

    而忙活了大半天,將好好一條路挖了幾十個陷阱出來的幕后黑手?,悄摸藏到路邊的大樹上,摘下身上的斂息符,一臉期待地等?著功德上門?。

    程熊雖然挖坑挖得很上頭,卻對最終效果持懷疑態度:“浮玉島來往的多?是修士,有修為在身的人,不至于被路上的坑絆倒吧?”

    舟雨自信滿滿:“那也得看是多?大的坑呀,咱們的坑埋頭熊都足夠了!”

    程熊暫且信了她,兩人頂著火辣辣的日頭等?啊等?,看著一個又一個行人身手?敏捷地避開路上密密麻麻的陷阱,心情從期待到失望,從失望到郁悶,又從郁悶到決定再給這條不平路加點難度。

    “程澤呀,待會兒再有人來,你就扔引雷符,先嚇他一跳,然后扔聚風符,將他吹到坑里去,我跳下去救人,你幫我觀察四周,怎么樣?”

    程熊覺得舟雨這個計劃非常完美,他的手?已經迫不及待要搞事了:“好好好!就這么辦!”

    二人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有人從海邊碼頭走了過來。

    遠遠看去,那人一身黑衣,掩面低頭腳步匆忙,又時?不時?東張西望,像是在逃跑,又礙于浮玉島禁止飛行的限制不得不選擇步行,鬼鬼祟祟一看就不像好人,這更加堅定了舟雨和程熊二人坑他一把的決心。

    “來了來了!準備好,快扔!”

    舟雨一聲?令下,程熊果斷將手?中的引雷符扔在那黑衣人身前,轟隆一聲?炸響,將人嚇得連連后退。

    緊接著又是一道聚風符扔在背后,狂風驟起,將被炸懵了的黑衣人一卷,狠狠摔進只?蓋了層石板的大坑中。

    舟雨見事成,喜滋滋從樹上跳下來,努力憋住笑,扯出個滿是同情的表情,跑到親手?挖的大坑邊,急切喊道:“這位小哥,你怎么樣了啊?有沒有摔著?需要幫忙嗎?”

    坑里的人摔得灰頭土臉,一身酷炫的黑衣沾了土,黃一塊黑一塊,頭發也被雷燒焦了些許,捂著臉不愿意?看舟雨,狼狽道:“多?謝、多?謝姑娘,不用了,我自己能上來。”

    舟雨才?不管他同意?不同意?,這個忙她幫定了!

    于是假裝沒聽到拒絕的話,跳下坑二話不說將人拽了上去,還?十分熱情地替他拍打身上的泥沙,假惺惺地提醒道:“最近浮玉島沙蟹泛濫,碼頭這條路被挖出了不少坑,你下次可要小心些呀。哎你一直捂著臉干什么?受傷了嗎?來來來我幫你看看,我帶了傷藥的,效果好得很呢!”

    黑衣人似是身上帶傷,被她拍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就往后退,見她又要來看自己的臉,慌得連忙扯著衣襟就想?往頭上蒙。

    舟雨更加奇怪了,這人難道真干了什么壞事見不得人,為何一直擋著臉呢?

    秉持著幫人幫到底的精神?,舟雨生拉硬拽手?腳并用,硬是將這人的臉從衣襟里扒拉了出來,這一看,驚得她下巴都差點掉地上,大叫道:“奚懷淵?怎么是你呀?你跑浮玉島來干什么?還?這么鬼鬼祟祟的假裝不認識我!”

    被拆穿身份的奚懷淵堅決否認:“我不是奚懷淵,舟雨姑娘認錯了!”

    舟雨翻了個白眼,無情地揭了他老底:“你就別?死鴨子嘴硬了,都叫我舟雨姑娘了,還?敢說自己不是奚懷淵?”

    奚懷淵真想?挖個地洞鉆進去,那張讓修真界無數少女少婦迷戀的俊臉上泛起紅霞,垂死掙扎道:“我真不是奚懷淵……”

    舟雨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小奚,你別?不好意?思了,當初你像條臘肉似的掛在墻上的模樣我都見過,今天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已,我不會笑話你,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說完她又熱情地招呼仍舊躲在樹上的程熊:“程澤,快下來吧,這是咱們老熟人啦,奚家的奚懷淵,祭神?節時?被掛在墻上那個。”

    奚懷淵生無可戀地放下擋著臉的雙手?,窘迫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低頭盯著自己鞋面,萬分后悔方才?慌不擇路往浮玉島跑,竟然在這么狼狽的時?候遇上熟人。

    程熊一臉興奮地加入他鄉遇故知環節,熱情地幫奚懷淵整理被自己炸得亂糟糟的衣衫,還?好心安慰他:“奚道友別?不好意?思,常在路上走哪有不掉坑嘛,你只?是倒霉了點,每次掉坑都遇見我們,不過你放心,以咱們的交情,肯定幫你保密啦!”

    舟雨也憋著笑用力點頭,又問?奚懷淵:“你怎么突然來浮玉島了?難不成是來找我們的?”

    奚懷淵再也裝不下去,索性直說了:“我本來是去落霞島采棲骨蘭,路上遇到一古怪花妖,她身帶奇毒,我只?不過吸入一點蘭香,渾身經脈便?被封住,無法使用靈力,慌亂之中逃到浮玉島,恰巧遇上兩位道友……”

    舟雨和程熊恍然大悟,難怪他先前鬼鬼祟祟似是在躲著什么,剛才?又被他們兩張符箓炸進了坑里,原來是經脈被封又被人追殺。

    他們倆悄悄對視一眼,都有些心虛愧疚,沒想?到辛辛苦苦挖了半天坑,坑到了前來求助的朋友。

    舟雨干笑兩聲?,從自己儲物袋中找出療傷丹藥,遞到奚懷淵跟前,絕口不提他掉坑里的事,殷切道:“小奚你快吃顆丹藥,我帶你去找師兄,你放心,浮玉島現在是我們的地盤啦,保管沒人敢來欺負你!”

    奚懷淵接過她手?中丹藥,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笑,還?沒來得及吃進嘴里,遠處碼頭那邊就傳來一聲?尖利高亢到破音的女聲?:“奚郎!奚郎!你等?等?奴家呀!”

    奚懷淵嚇得手?一哆嗦,療傷丹藥掉在地上,他也沒功夫去撿,拽起舟雨和程熊就跑。

    “快走!那花妖追來了!”

    60.紅門蘭妖

    舟雨見奚懷淵緊張成這樣, 也跟著?著?急起來,狂奔中摸出神行符拍到自己身上,瞬間化作?巨大的?白狐, 叼起奚懷淵就跑,嘴里含糊不清地囑咐程熊:“勒往東邊寄!”

    程熊慘遭拋棄,氣?得直罵人:“舟雨你個見異思遷的狐貍,有了小奚就不?要小程了是?吧?!”

    她尾巴骨可還沒好全, 卷不?動程熊, 只能?選擇彌補一下剛被自己坑了的?奚懷淵, 叼著?人就風馳電掣地趕往問事?堂, 將程熊的罵罵咧咧拋在腦后。

    被偏愛的奚懷淵并沒有很開心,他被舟雨攔腰叼住,高速狂奔中再被風一卷, 酷炫的?黑衣嘩啦啦敞開, 露出半拉雪白的?胸膛,急得他手忙腳亂地扯衣服捂住,結果剛拯救了上半身,腰間的?褲帶又是?咔嚓一聲?,被尖利的狐貍牙給咬斷了。

    奚懷淵崩潰地騰出一只手去扯褲子,差點哭出來, 哆嗦著?跟舟雨商量:“舟、舟雨姑娘,能?不?能?, 能?不?能?換個姿勢啊……”

    舟雨百忙之中抽空拒絕他:“不?行,師兄說了不?能?給人騎, 只能?叼著?……”

    好在問事?堂也不?算太遠, 在奚懷淵的?褲子被風卷走之前,他們?順利逃到了目的?地。

    舟雨將奚懷淵往地上一放, 見他狼狽地扯著?衣服,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不?起啊小奚,我剛剛一時著?急沒注意,下次會叼你衣領的?。”

    奚懷淵驚恐地搖頭:“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下次他就算被女妖怪抓走,死在外面,也絕不?會再往這家伙所在的?地方逃跑!

    舟雨可不?知道他心里這些小九九,化作?人形便往問事?堂后院跑,邊跑邊嚷:“師兄!師兄!我們?遇到小奚了,他被一個奇怪的?花妖封了經脈,還掉到路邊的?坑里了,你快來幫他看?看?吧!”

    奚懷淵提著?褲子瑟瑟發抖,有氣?無力地哀求了一句:“你、你小聲?點啊……”

    舟雨話音剛落,問事?堂中弟子長老們?已經先于解千言出現,紛紛向舟雨行禮問好,一個個都好奇地偷看?她身后那個形容狼狽的?黑衣男子。

    奚懷淵努力端起奚家少主的?架子,擺出平靜無波的?淡然表情,但悄悄提著?褲子走路的?動作?,還是?將他的?狼狽盡數暴露在眾人眼底。

    解千言正聽烏長老回?報礦場停工后弟子們?的?安排,聽見舟雨的?聲?音,便示意烏長老停下,起身快步出了正堂,恰好遇到迎面而來的?舟雨和奚懷淵。

    見舟雨沒事?,解千言松了口氣?,又朝她身后的?奚懷淵望去,疑惑道:“奚道友這是?怎么了?”

    奚懷淵努力扯出個端莊的?笑?,控制著?語氣?中的?顫抖,禮貌問好:“解道友別來無恙。在下遇到點小麻煩,有勞舟雨姑娘和解道友了。”

    解千言看?出他的?狼狽,也沒多說,揮手示意院中圍觀的?眾人退下,讓奚懷淵跟自己走:“奚道友先換身衣服,咱們?稍后再詳細說。”

    奚懷淵忙不?迭點頭,恨不?得給解千言磕一個,這幫人果然只有一個靠譜的?啊!

    被解千言帶到一處空置的?客房后,奚懷淵從儲物袋中拿出衣服快速換上,被人攔腰咬斷的?面子重新接好,再次走出房門,他又是?迷倒修真界無數少女少婦的?奚家少主了。

    從容不?迫地回?到待客的?茶室,奚懷淵端方有禮地跟舟雨和解千言道了謝,說起自己遇見那奇怪花妖的?經過?:“三年前我在落霞島發現一株棲骨蘭的?幼苗,當時見它泡在水塘中奄奄一息,便順手移栽到一處陰涼之地。

    前次祭神節秘境地脈暴動之時,父親為護我傷了經脈,我想起這株棲骨蘭,如今若還活著?,該是?已經長成,可以入藥了,便打?算采回?去給父親煉制玉清丹。

    到落霞島后,我尋遍各處,都沒找到棲骨蘭的?蹤影,正打?算離開時,卻從水塘里鉆出個古怪的?姑娘,聲?稱我救過?她性命,只要我娶她,她就給我一朵蘭花入藥,我、我自是?不?能?做出這種事?來,況且、況且她也根本不?可能?是?那株棲骨蘭。

    見我不?答應,這花妖當即翻臉,身上散發出一種古怪的?蘭香,我猝不?及防之下吸入了一點,沒曾想竟在瞬間被封住經脈,無法動用靈力,不?得已之下只能?暫避風頭,往最近的?浮玉島來,然后就遇到舟雨姑娘和程道友了。”

    聽他講完,解千言在腦海中搜索半晌,想不?起來哪種花妖如此厲害,便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舟雨。

    舟雨也茫然地搖頭,表示自己從沒見過?這樣的?妖,三人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解千言便替奚懷淵檢查了一下經脈,發現果然凝滯閉塞,靈力完全無法通行。

    舟雨提議道:“唔,蘭花是?植物,青椒也是?植物,或許青椒前輩知道這是?什么妖怪,我們?去問問他吧!”

    解千言疑惑道:“啊,青蛟是?植物?”

    舟雨跟他比劃:“就是?綠色的?,很辣很難吃的?青椒,你沒吃過?嗎?”

    解千言哭笑?不?得:“你少胡說八道,青蛟前輩是?蛟龍的?蛟,可不?是?菜啊!”

    舟雨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是?、是?蛟龍的?蛟?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他和沁瀾生不?出孩子呢,是?蛟龍的?話,那還是?可以生的?!”

    解千言被自家師妹蠢笑?了,搖著?頭不?知道說什么好,而奚懷淵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倆,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

    聊了這大半天,解千言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聲?問道:“程澤呢?他怎么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舟雨和奚懷淵聞言都面色一僵,慌忙起身拉著?解千言往外跑,焦急道:“完了完了,我們?跟程澤分?開跑的?,他這么久還沒回?來,該不?會是?被抓了吧!”

    三人急匆匆出了茶室,還沒出問事?堂,就聽到一道尖利的?女聲?在門口響起:“奚郎!奚郎!你還不?快出來,你的?小兄弟就要被我掐成兩截啦!”

    雖然知道這花妖口中的?小兄弟多半是?程熊,但奚懷淵還是?忍不?住想歪了一瞬,更是?下意識將腿并攏了些。

    只有舟雨全心全意關心著?程熊的?安危,邊朝大門口跑邊叫道:“花妖姐姐你手下留情啊,程澤他什么都不?知道,咱們?有話好好說!”

    解千言趕緊拉住悶頭往外沖的?舟雨,情急之下想不?出別的?辦法,便掏出幾張避水符遞給她和奚懷淵,低聲?道:“奚道友不?是?說她的?蘭香有古怪嗎,將避水符貼上,可以暫時閉氣?,應該能?抵擋一二。”

    奚懷淵簡直要被解千言的?靠譜感動得熱淚盈眶了,接過?避水符連連道謝,急忙貼在自己身上。

    舟雨無情地拆穿他:“小奚你已經中招了,現在貼還有用嗎?”

    奚懷淵僵了僵,尷尬一笑?:“我先前只聞到一點點,萬一聞多了還有別的?效果呢?”

    舟雨贊同地點點頭,三人做好準備后,方才?趕去問事?堂大門口。

    此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問事?堂中弟子,圍著?一個身著?紫衣、妖冶艷麗的?美?人,小心翼翼不?敢上前。

    而愛看?熱鬧的?島民們?也紛紛聚了過?來,就眼前局勢展開了熱火朝天的?議論。

    “這姑娘是?誰啊,竟然敢在問事?堂大門口鬧事?。”

    “她手里提著?的?這個又是?誰,還活著?嗎?”

    “嘿,該不?會是?咱們?三島主惹出來的?風流債吧?”

    “嘖嘖,咱們?三島主長得這么俊,有點風流債也是?正常的?啊!”

    解千言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背上了黑鍋,三人來到大門前時,那妖冶美?人瞬間來了精神,尖利的?指甲劃過?手中緊閉雙眼的?程熊的?臉,目光肆無忌憚地在舟雨、解千言和奚懷淵三人身上掃來掃去。

    “程澤,程澤?你怎么樣了?還活著?嗎?”

    舟雨怒瞪了美?人一眼,趕緊關心起不?知死活的?程熊。

    原本在裝死的?人聽到救星來了,瞬間睜開眼,又氣?又委屈地吼道:“舟雨你這混蛋,喜新厭舊沒有良心,跑路只帶小奚不?帶我,下次休想讓我幫你挖坑害人了!”

    見程熊還有力氣?罵人,三人都松了口氣?,舟雨尷尬地笑?笑?,一時不?知道怎么解釋,好在解千言主動開口替她解了圍:“這位姑娘,能?否放了我朋友,有什么事?我們?可以坐下來商量,何必打?打?殺殺傷了和氣?。”

    奚懷淵也趕緊道:“對,你快放了他,有什么事?沖我來。”

    妖冶美?人嫵媚一笑?,放柔了聲?音道:“奚郎,奴家的?性命是?你救下的?,唯一的?心愿便是?與你結為夫妻,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你為何要跑呢?只要你答應這門婚事?,奴家馬上就放了你的?小兄弟。”

    圍觀群眾這才?發現緋聞男主角不?是?他們?風流倜儻的?三島主,而是?這新來的?黑衣帥小伙,燃燒著?八卦之火的?目光紛紛投向奚懷淵。

    奚懷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挺胸收腹,端起奚家少主的?架勢,沉聲?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更何況我并未救過?姑娘的?性命,姑娘千萬不?要誤會,耽誤了自己的?終身。”

    妖冶美?人眉頭一皺,不?高興地開口:“奚郎莫非是?瞧不?上我鄉野出身,連救命之恩都不?愿意承認?”

    奚懷淵嘆口氣?,反問她:“我三年前見到那株棲骨蘭時,它不?過?是?一株幼苗,草木若是?要修煉化形,無論如何也要百年時間,還需得有外力相助才?行,你怎么可能?在三年內從一株幼苗修成人形的??你根本就不?是?那株棲骨蘭,我也沒救過?你的?命。”

    妖冶美?人勾唇一笑?,曼聲?道:“奴家可從沒說過?自己是?那株棲骨蘭呀,奴家明明是?紅門蘭。”

    聽到“紅門蘭”幾個字,奚懷淵和解千言不?約而同露出震驚又古怪的?表情,目光不?自覺地往妖冶美?人的?下半身飄去。

    紅門蘭,別稱裸男蘭,這一族化形成妖的?極少,而且絕不?會有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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