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別再問了
邱問水起床下樓時, 宋斂星在樓下忙碌。
他看上去像短視頻平臺那些熱愛生活的vlog博主一樣,發酵了面團學著烤面包,等待面包烤好的時間, 他跟著網上的教程料理邱問水昨天買回來的花。
剪去過長的根莖,摘取枯萎的葉子和花瓣,在花瓶里加上水把花朵放進去。堆堆小貓趴在桌子上, 仰著禿禿的腦袋看垂下的花朵, 艱難撐起上半身想要撲, 但實在太小了,最后也只是撲通一聲掉回桌子上,反倒是驚掉了幾枚花瓣,蕩蕩悠悠落在堆堆腦袋上。小貓無力舉起前爪想把花瓣甩掉, 但搖搖晃晃也沒成功, 反而把自己甩得昏頭轉向, 撲通一聲跌倒。
宋斂星看著,輕聲笑話堆堆, 又舉起手機拍視頻。陽光從窗外照過來, 折射著房間里的細小浮塵,房間里是花朵、貓咪、和站在桌前瘦削到脆弱的美人。
邱問水神經大條的站在樓梯上,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就先拿出手機也拍了張照片。
宋斂星注意到什么抬頭看過來。
邱問水心虛收起手機, 快步跑下去:“我醒啦。”
宋斂星招呼:“快去吃飯吧。”
邱問水往廚房走,宋斂星還在客廳站著。
而正在工作的賀行山同時收到兩張照片。
邱問水發了張宋斂星站在桌前看堆堆的。宋斂星發了個堆堆被荷花瓣蓋住腦袋的。
他先點開宋斂星的消息,回復:“可愛。”
然后點開邱問水的照片,點開放大仔細看。
昨天晚上睡得不錯, 早上又聽到想要的答案,宋斂星心情好, 整個人放松又舒展,比桌上的花朵還要奪目,陽光從身后照過來,好像給他披上了一層圣光。
賀行山看了好一會兒,給邱問水發了個紅包。
邱問水爽快收了紅包并獅子大開口:“再給我一個,就當是雇我成為你的智能攝像頭。”
她很快又得到了一個紅包。
除了堆堆小笨貓,宋斂星又得到一個人形掛件。
邱問水吃完飯也在客廳呆著,跟他一起學織毛衣。宋斂星挺喜歡這種沒意義又消耗時間的工作的,慢悠悠織著,每一針都盡量鉤得嚴密整齊。
邱問水也盡量有耐心的織,但不太喜歡這么枯燥無聊的工作,沒一會兒就開始嘰嘰喳喳說話,看宋斂星一堆深深淺淺的藍色毛線球,問宋斂星是不是喜歡藍色。
宋斂星沒太喜歡藍色,解釋因為是在附近村子的店里買的,東西主要是給村子里老人家準備的,只有這些顏色。
“先用這個顏色練手,學會了再用其他顏色織成品。”
宋斂星拿出手機點了幾下,給邱問水看自己的收藏夾,“我昨天挑了些好看點的顏色。”
邱問水一眼掃過去,都是莫蘭迪灰色調的羊毛線。商品關鍵詞是“送男友女友手工DIY鉤織毛線”
宋斂星問:“顏色還行吧?”
邱問水點頭:“嗯。”
起碼這么一眼看過去,有幾團毛線……和她哥領帶配色挺像的。
宋斂星得到肯定的答案,說:“這個藍色給堆堆織圍兜和帽子。”
“這些買回來給你哥織圍巾,還有些杯墊、毛毯之類的。”
邱問水的表情又要開始變形,想到今天拿到的兩個紅包,她掏出手機想給賀行山打報告,心念一轉問宋斂星:“你能把鏈接分享給我嗎?”
宋斂星分享鏈接,嘴上說:“你不用買,我買好了你用我的。”
“也行,我看看。”
邱問水把鏈接分享給賀行山,手指快速打字,眼睛卻看著宋斂星,不好意思的說,“昨天給你刷了禮物,FoFo好像生氣了。我想著要不要給他買點禮物道歉。”
宋斂星:“給他織圍巾?”
邱問水含糊不明應了聲,低頭看一眼確定沒錯字,發給賀行山。又和宋斂星說話:“我那個小水甜滋滋的號是FoFo的鐵粉,不太好在你直播間發言,我就開了個小號,以后用小號關注你給你刷禮物。”
“你小號叫什么?”
“陳醋酸溜溜。”
宋斂星忍不住笑了下。
“笑什么?這個名字不好聽嗎?”
“沒。”
“灰撲撲,亮晶晶,酸溜溜。美好且幸福的一家。”
宋斂星狀似驚訝:“小星亮晶晶是你哥?”
邱問水還在低頭看手機,聞言眼神一僵,飛快搖頭:“不是。”
“我的意思是,主播和榜一榜二,美好且幸福的一家。”
宋斂星拉長尾音:“哦。”
對于鉤織,宋斂星上手很快,下午就已經能把針腳織得平整細密了。反而是早先就開始學習的邱問水難以適應這種枯燥的活計,勾著勾著速度就越來越快,勾完一排仔細一看又覺得歪了,全部拆掉重新織,重復幾次后毛線開始毛糙,她有點暴躁的把線丟掉,決定把這么困難的事交給明天的自己。
不過現在就空閑著無聊。
邱問水去后院看了看工人的進度,又開始探索房子內部的房間。
她轉了一圈,最后回到一樓,告訴宋斂星:“見了鬼了,我哥干嘛把通往頂層的樓梯鎖住啊。”
宋斂星:“可能因為頂樓是露天泳池。”
“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邏輯嗎?夏天不就應該游泳沖浪嗎?”
邱問水想一出是一出,“對哦,懷浦臨海,這里到最近的海灘也就兩小時車程,等周末我哥下班我們可以一起去海邊玩。”
“你之前去過海邊嗎?”
“剛來懷浦的時候,下了高鐵換乘大巴車,有一段路沿著海岸線。也算去過吧。”
“你下車了嗎?”
宋斂星搖頭。
“那就是沒去過。沒事,我和我哥說,他明天休息一定帶我們去。”
宋斂星點頭:“你可以問問他。”
他想到什么,提醒,“三樓有間房間門鎖壞了打不開,我上次告訴你哥,他說那間不常用,壞了就壞了,一直也沒修。”
“我看到了!”
邱問水擺手,“那間是棋牌室。印象里也就很小的時候用過,那時候大家逢年過節還回懷浦吃團圓飯,去那邊打個麻將什么的。現在也不回來了,那間很久沒用過了,鎖著就鎖著吧。”
“或者你想打麻將打牌?不過我們三個人也湊不夠一桌,我也不會打麻將……你會嗎?”
棋牌室……
不知道被鎖住的棋牌室是什么樣子的,但提到棋牌室,腦海里第一瞬間浮現的就是破舊的房間,所有家具都被亂糟糟堆到陽臺,客廳擺滿沾滿煙灰污漬的桌子,桌子底下永遠擺著喝到只剩一層底子、浸著煙頭煙灰的啤酒。大腹便便的男人圍坐在牌桌前,大聲說著話,吞云吐霧。時不時偏頭看向陽臺,嗤笑:“你家便宜兒子還在讀書,讀什么讀,就應該讓他去工地干活賺錢,養他這么大了,一點錢都收不回來?”
“我也想啊,上次腆著臉找老趙給找了個工地的活,一個沒看住他又跑學校去了。我去學校叫他,他死活不肯走,還鬧到警察那里。煩人得很。”
“那你就這么供著他?好啊老宋,說著沒錢沒錢,實際上賺到的錢都給他交學費了吧?”
“真沒有,不信你搜。誰知道這小兔崽子哪兒來的錢。”
……
畫面閃回只是一瞬,現實中宋斂星也只是聽到久違的耳鳴聲,同時心臟停了一拍。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從他來到懷浦之后,就像跟在他身后的影子一樣,總在黑暗里突然出現,緊緊纏著他。這么幾天安穩舒適,讓他都快忘了被纏住時的窒息和痛苦,現在居然有些不習慣。
他很快清醒過來,意識到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現在的他不一樣了。
他遠離過去,和那些人那些事再沒關系了。
而且,他現在有舒適的房子,有粘人的小貓,還有……
宋斂星搖頭:“不會。”
他放下毛線球,去抽屜里拿了顆糖果塞到嘴里。蜂蜜梅子的味道席卷味蕾,讓他心里那點苦澀也消失不見。他多拿了一顆,問邱問水,“你吃嗎?”
邱問水伸手:“什么?”
宋斂星非常吝嗇的給了她一顆,簡單解釋:“糖。你哥給的,說是廠里的新品。”
邱問水拆開包裝一看:“呦,還是星星的。”
宋斂星用舌尖勾著糖果圓滾滾的五個角,說:“對,還是星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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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塘縣地方窮,教育教育資源不好,和大城市資源上的差距只能靠更多時間的努力來彌補,泉塘縣縣重點高中都是連著上半月才有一次雙休。好不容易迎來放假,學生們都撒了歡的往外面跑。
只有丁一一,垂著頭低眉順眼跟媽媽往前走。
走到學校外面上了車,媽媽才開口念叨:“讓你把手機拿學校是為了給家里打電話的,不是讓你天天玩手機影響學習的。”
“我沒天天玩。”
“那你們主任怎么說你不上體育課在教室里偷偷玩手機看網紅直播?主任還會冤枉你嗎?”
“不是。是在教室里打掃衛生時看到之前的光榮榜,發現之前的一個學長現在在當網紅。”
丁一一解釋,壯著膽子伸手要掏媽媽口袋里的手機,“媽,你再給我看一眼手機。”
“還看!之后你的手機就我給你保存著,等高考完再給你。”
“就一會兒,回家就給你,我真的好奇之前那個學長怎么了。”
看媽媽沒動手,她還是把手機掏出來,從口袋里拿出紙條,找到上面的校園墻號碼,添加,迅速把動態翻到三年前,開始一條條查看,生怕錯過一點蛛絲馬跡。
媽媽有點不滿:“什么不三不四的學長,不好好上學當網紅,我看你們主任說得對,就是他們把你們現在小孩的價值觀都弄歪了。”
“什么不好好上學,我是在光榮榜上看到那個學長的,高考一模考了六百多,而且他不是重點班的學生,還是當了理科狀元。一定上了個特別好的大學,現在當網紅也有幾十萬粉絲,干什么都厲害。”
“那你還不向他學習,還看手機!”
“不是,我就是看看他上了什么大學嘛,之前沒在學校通告里找到,而且問了幾個老師,居然都說不記得了。搞得我都快以為我們學校每年都有十幾個理科狀元,才能讓人記都記不住。”
趁紅綠燈的功夫,媽媽回頭:“什么理科狀元?”
丁一一:“叫宋斂星。”
媽媽語氣驚異:“他?”
丁一一意識到什么:“媽,你知道他?”
“知道,你以后可千萬別在學校問他了。老師不是不知道,是不想和你說。”
“為什么?他怎么了,不是學習挺好的嗎?去年理科狀元考上TOP大學,學校還到處貼大字報慶祝呢。”
“他也沒考上啊。”
“怎么會,他一模考六百七十九,加上貧困縣加分,就算不是頂尖那兩個,也肯定是很好的大學啊!”
紅燈跳了一下變成綠色,媽媽騎車往前,告訴丁一一:“上個月咱們這兒有個案子。就是放高利貸的,把那個借錢的男的的手指砍下來了。你還記得吧。”
丁一一點頭:“記得啊,不是說那個男的賭博借了很多錢一直不還才這樣,現在到處都在整治賭博,我同學家附近的麻將館都被整改了。怎么突然說起這個,我在說宋斂星啊。”
“宋斂星就是那個男的的兒子。”
丁一一大驚失色:“啊?!”
“高考頭一天,債主去要賬,他爹跑了,就他自己在家里。債主把門堵上說不還錢就不讓他走。這么一耽誤就錯過考試了。”
“錯過了?!他成績特別好啊!”
“嗯。錯過了,后來也沒考,聽別人說他從窗臺跳下來,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這兩年都沒回來了。”
媽媽嘆氣,“也是,回來干嘛啊。爹不是親爹媽不是親媽的,還凈搞些拖累孩子的事。在外面挺好的。”
丁一一心情復雜到說不出話。
媽媽還在接著說:“你們學校主任,就收你手機這個,是宋斂星親舅媽。他媽年輕的時候在外面不三不四,扔下他就走了,在姥姥家養了五六年?你們主任嫌養小孩花錢,把他送出去了。結果養父賭博花錢,還經常說給他們家白養十年小孩,問他們家里要錢。你們學校的人顧著主任才不會說他的事觸霉頭,你也別傻乎乎的到處問,惹你們主任不開心就算了,要是再讓主任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告訴那個沒了手指的養父,讓人再找到他要錢養老拖累他,可真是太造孽了。”
丁一一:“我已經問了……”
她按滅手機,小聲:“也給主任看過他現在的照片了。”
第42章 還有件特別開心的事
賀行山下班回來, 吃飯時,邱問水和他說了想去海邊的事。
宋斂星沒接話,眼神不動聲色焊死在賀行山身上。
賀行山甚至都沒有思考, 但聽到海邊這兩個字,額角青筋就跳了下,一口否決:“不去。”
邱問水從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 很少被拒絕什么要求, 即使被拒絕也是有原因, 現在自然詢問:“為什么?你工作忙沒時間嗎?”
賀行山看看她,再看看一邊埋頭吃飯的宋斂星,咬肌鼓了下,眼底洶涌風波平靜下來, 緊繃起來的防備松懈。他順著說:“對。”
邱問水體諒:“那等到你有時間的時候再去?你什么時候會有時間啊?”
賀行山沒給出確切回答, 也根本給不出確切回答:“有時間再說。”
邱問水想了想, 提出另一個可能:“那我給電瓶車充電,明天我和星星哥我倆開電瓶車去?”
賀行山:“不行。”
邱問水:“為什么不行?”
賀行山閉眼再睜眼, 再三告訴自己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一切還好好的, 一切都來得及。
他告訴邱問水:“很危險。”
邱問水幾分感動:“原來你居然這么關心我。”
又提醒賀行山,“但我現在都十八歲了,我知道怎么保護自己。”
“而且星星哥說他還沒有去過海邊。”
賀行山看宋斂星。
宋斂星慢吞吞咀嚼, 鼓著腮幫子對賀行山點頭, 看上去非常乖巧可憐。
賀行山的聲音無力許多:“你正在感冒,被風吹到會更嚴重。”
宋斂星咽下食物,扯出甜甜的笑容:“你每天叮囑我吃飯吃藥,我現在已經好了。”
——之前也就經常生病, 沒來懷浦之前根本沒錢買藥,一盒感冒藥二十多塊, 夠他吃三天的飯。他不舍得買,盡量自己扛。后來自己賺了錢,但吃了藥也還是要工作十幾個小時,吃不好睡不好,每次生病都要半個多月才好。
小星亮晶晶說他愛人有次感冒沒好好治拖了一個月最后肺炎住院,宋斂星是信的。
但這次感冒,每天好好吃健康營養的飯菜,吃了飯就吃藥,咳嗽兩聲就有雪梨湯和烤橘子,晚上還能睡到很好。這還沒兩天,宋斂星就完全感覺不到感冒的難受了。
賀行山看著他嘴角笑意,額角青筋跳得更厲害了。
邱問水又說:“我不知道會在這里多久,想在走之前去玩一次。”
宋斂星:“你要去哪兒?”
邱問水:“上學啊。”
宋斂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收回視線:“哦。”
賀行山內心嘆氣,問:“你想去嗎?”
宋斂星有些失神,沒立即回答。那邊邱問水理所當然:“星星哥想去。”
賀行山妥協:“那我們明天去。”
邱問水的表情又開始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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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邱問水開始收拾明天去海邊要用的東西,她翻找行李箱和衣柜,有些失望:“要下水嗎?可我沒有泳衣。”
賀行山:“不下,在沙灘上玩。”
邱問水:“我很久沒游泳了。頂樓的泳池也鎖上了。”
她看賀行山,“你能打開鎖給我玩兩天嗎?”
賀行山面不改色:“滲水。”
邱問水懷疑:“真的嗎?”
“真的。”
邱問水只好打消這個念頭,開始收拾其他東西。其實她覺得什么都不用帶,但找了一會兒又覺得什么都可以帶,找出來就要走到樓梯口朝樓下的兩個人大聲說話:“我帶著防曬霜,你們明天要用的話來找我。”
“還有遮陽傘。”
邱問水有些失望,但沒有特別失望,馬上又回屋翻找,大聲:“紙巾和濕巾我也帶著啊。”
一樓的兩個人坐在一起。宋斂星還在給堆堆織圍兜,已經織了大半個手心那么大了。
堆堆窩在賀行山大腿上,總忍不住伸手去夠宋斂星的毛線球,賀行山索性用一只手握住堆堆兩只小貓爪。
宋斂星勾著,偶爾換種針法,詢問賀行山這個針法織出來的好看還是上一個針法織出來的好看。
賀行山仔細看,認真給出建議。
兩個人聊著天,聽從邱問水的呼喊仰頭看。
邱問水低頭看下去,一樓兩人靠得極近,側身仰頭時,宋斂星就幾乎都要倚到她哥肩膀上,柔軟的黑色發絲幾乎都貼著她哥的臉。她哥才剛仰頭,甚至都可能還沒看到她的臉,目光就跟著不斷下移,放到宋斂星發尾。宋斂星什么都注意不到,還正常的對她說謝謝,她哥的眼神就逐漸幽深。
邱問水:“……”
好、吧。
她非常識趣,不再詢問,默不作聲的收拾了滿滿一包要帶的東西。
宋斂星的感冒已經好很多了,但前兩天早早下播早早休息給他養成了習慣,他發現減少直播時間后嗓子確實舒服很多,所以哪怕現在感冒沒那么嚴重,也還是早早結束直播。睡前點開和小星亮晶晶的聊天頁面,隨便聊了幾句話。
小星亮晶晶沒多說什么,但認真回應他說的每一句話。
宋斂星很快說了晚安:“早點睡吧,房東說明天帶我們去海邊玩。”
“晚安。明天玩得開心。”
宋斂星:“我不開心。”
小星亮晶晶的消息立即就彈出來了:“怎么了?怕水嗎,那就告訴房東你不想去了。”
看得出來真的很不想讓自己去了。
宋斂星想到他的緊張因何而來,不想讓他這么惴惴不安,飛快打字解釋:“沒,我明天不會下水。”
賀行山的心終于平靜些許:“真不下水?”
“不下水,就站在沙灘上看一看,你放心。”
賀行山根本不能完全放心,又生出新的擔憂:“你是因為不能下水不開心嗎?”
“有點,但不完全。”
賀行山盯著手機屏幕等待最后答案。
看到宋斂星的信息。
“我房東身材看上去很有料,不下水的話就看不到了,挺遺憾的。”
短短的兩行字讓賀行山看了有半分鐘,手指和思緒都突然僵住,不知道如何回復。
宋斂星如愿以償看到想要的畫面,心情很好:“晚安,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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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太熱,他們決定傍晚去。
出發時天氣還有點熱,但開了一會兒,遠離高層建筑到了海岸線旁邊時,打開車窗吹過來的風就帶著涼意了。
越往海邊走,賀行山就越控制不住的緊繃。
宋斂星甚至覺得他現在繃得要斷開,忍不住有些后悔,覺得自己不應該跟著邱問水說要來海邊。
但現在都要到了,后面邱問水又確實非常期待,他也說不出回去的話,只偏頭和賀行山說話:“好多人,我們等會兒沿著海岸線走一走就好了。”
賀行山聲音微啞:“好。”
“還有賣椰子的,我還沒嘗過新鮮椰子。”
賀行山沒看到,只是應:“給你買。”
宋斂星抿嘴笑,看上去很乖:“那我就跟著你了。”
賀行山的心逐漸安定下去:“好,你跟著我。”
剛下車邱問水就非常識趣的跑遠了,離開前再三和賀行山保證自己不會下水會讓自己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
留賀行山拎著她裝滿東西的包,看宋斂星:“我們去買椰子?”
宋斂星站在停車場,居高臨下看著不遠處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深吸一口氣:“原來大海是這樣的。”
夕陽一點橘光灑下來,在他鼻尖落下淺金色光點,從賀行山這個角度看上去,他皮膚都是透明的,好像落下來后隱入海水最后一點亮光也要熄滅的星星。
不自覺攥緊手里的小牛皮包帶,賀行山幾乎不敢呼吸,只眼都不眨的看著宋斂星。
但宋斂星也就是看了一眼,很快又偏過頭看他,眼里寫滿期待:“我們去買椰子吧!”
買了三個椰子,當場就讓老板打開插上吸管,第一個遞給宋斂星。
宋斂星接過椰子,含住吸管吸一口,眼睛亮亮的看賀行山。看到賀行山也在觀察自己的反應,他吐出吸管,舔了下嘴唇,咂摸著清甜的椰子水,肯定:“好喝。”
殷紅的舌尖,被舔得濕潤的嘴唇。
賀行山垂眸不敢再看,說:“喜歡就好。”
抱著椰子去沙灘上。
宋斂星的確沒有下水,就站在沙灘上看了看夕陽。夕陽西下,金色余暉撒在海面,好像一匹摻了金絲的綢緞。他就這么看了一會兒,偏頭想和賀行山說話。
一轉頭對上賀行山的視線。
賀行山眨了下眼,眼里的癡迷和深藏的擔憂被盡數隱去。
而宋斂星眼里閃過一絲愉悅,他笑瞇瞇告訴賀行山:“很美。”
賀行山應:“對,很美。”
兩個人又看了一會兒,莫名就越靠越近,最近肩膀貼在一起。宋斂星注意著自己和賀行山之間的距離,想著要怎么不動聲色倚上去。
但想了一會兒,覺得不管怎么樣都非常刻意。
不過也沒關系,賀行山一定不會說什么,一定非常愿意。
但他還沒有付諸行動,穿著短褲腿上都是沙子、光著腳拎著鞋的邱問水跑過來,大聲:“哥!我的椰子呢!”
賀行山偏頭看,把拿了很久的椰子遞給邱問水。
兩人間的距離一下就拉開了。
宋斂星往旁邊挪了挪,拉開一步距離。
邱問水喝著椰子,詢問:“你們不去玩嗎?”
宋斂星回答:“我們在玩。”
“就這么站著?”
宋斂星點頭。
邱問水有點不能理解,抱著椰子跑遠了。
過了一會兒,拎過來一個紅色的小水桶、小鏟子,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墊子:“你們實在無聊可以挖沙子玩。或者坐著看夕陽。”
宋斂星:“……”
邱問水把東西還有自己的鞋扔下:“還能幫我看著東西。”
說完,她又跑遠了,跟著幾個小朋友玩沙灘排球。
宋斂星其實沒覺得無聊,但看著邱問水扔下的鏟子,還是沒忍住蹲下身,拿起鏟子挖了鏟沙子。
遠一點的地方沙子是干燥的,一鏟子下去都是貝殼碎片和粗一點的沙子。
宋斂星一路挖,越挖越靠近海邊。
經常被海水沖刷的沙灘上的沙子細得像粉末,閃著銀色的光,一鏟子挖下去就是個坑,坑里還會往外滲水,清澈的一灣。宋斂星把手放進去,明明現在的天氣這么熱,但海水還是涼的,涼爽舒適。
他一下就知道那些在海里游泳的人的樂趣了。現在這么炎熱的天氣,在海水里泡著,多么祛暑涼爽。
但看著不遠處坐在沙灘上,目光緊緊跟隨的賀行山,又很快打消這個念頭。
算了,自己要是下水泡一下,賀行山得發瘋。
宋斂星接著往前挖。海水沖上來,打濕他的鞋子。
有點涼。
其實不是不能忍,再多的涼也不是沒忍過,但他低頭看自己濕了的鞋子,再抬頭看賀行山身邊的一大堆東西,還是拎起桶和鏟子,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
賀行山看他:“怎么了?”
“鞋濕了,先不穿了。”
他站著,翹起一只腳脫鞋再脫下襪子,把襪子塞到鞋子里,告訴賀行山:“你不玩的話也幫我看一下。”
賀行山有些無奈:“好。”
脫掉鞋襪,從來沒見過光的腳露出來,腳背蒼白,瘦得看不到肉,蒼白到透明的皮膚下透著青紫色血管,看上去像精心雕琢出來的橡膠娃娃。
賀行山目光先是一凝,隨后有點受不了自己一樣,強制自己移開視線。
宋斂星注意到他的目光,嘴角翹了翹。他翹著一只腳彎腰,原本就不穩的重心更搖晃幾分,踉蹌間手肘戳到賀行山的肩膀。宋斂星下意識想扶住對方肩膀站直,但想到挖沙子時手上留下的細沙,又要收回手。
也就是這時,手腕被扶住。
賀行山一手穩住他,另一只手目標明確摸到他的腳。手背屈起的關節不經意滑過腳弓,又摸到腳踝,很快扯下他的襪子。
濕透冰涼的襪子被脫下來,布料脫離的瞬間似乎能感覺到賀行山手上的溫度,如同一根羽毛輕柔的掃弄著腳心。
腳趾忍不住蜷起,宋斂星后腰泛軟,更站不直了。
賀行山看著蜷起來如同珍珠般的腳趾,強制自己移開視線,把襪子放到一邊,扶宋斂星站直,慢一拍收回扶著他的手。
腳心落在沙灘上,沙粒馬上黏上來,剛剛感知到的屬于賀行山的溫度一點點消散。宋斂星有種說不出的落寞,站在原地緩了兩秒,又拎起自己的水桶和鏟子,深一腳淺一腳回到會被海水沖刷的海灘。
而坐在原地的賀行山看著他離開的背景,目光又像是被吸鐵石吸著,控制不住往旁邊看。
那里,沾了水的襪子被團成團,塞在潔白的運動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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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上突然傳來爭吵聲,正在玩耍的人被聲音吸引,順著聲音看過去。
宋斂星也回頭看了眼,只看到幾個人圍在一起。他沒太在意,拿著小鏟子在沙灘上劃拉。
這時候,賀行山大步跑過來,告訴他:“邱問水和人打起來了。”
宋斂星騰得站起來:“怎么了?”
賀行山目光一凝,看到沙灘上宋斂星剛剛用鏟子劃拉出來的四個字——山山水水。
他還沒來得及再看一眼,那邊爭吵聲越發激烈,他甚至能聽到邱問水的聲音。
有點頭疼:“不知道,我去看看。”
宋斂星跟著一起去。
賀行山只說邱問水和人打起來了,宋斂星其實擔心她一個小姑娘吃虧。
結果走得越來越近,才發現是邱問水單方面和人打起來了,她把一個裸著上半身的男人按在沙灘上,整個人跪在對方身上,牢牢鎖住對方。男人的臉被按著貼在沙窩里大聲叫罵,但海水一波波沖過來,打在他臉上順著滑到嘴里,他罵兩句就不得不停下來吐海水。場面看上去有些滑稽。
而旁邊圍在幾個女生,其中一個穿泳衣的女生拿著手機,正不停點著什么。
賀行山帶著宋斂星擠過去,問:“邱問水,你干嘛?”
邱問水還沒回復,那個穿泳衣的女生就連忙解釋:“這個男人偷拍我們,她見義勇為。”
賀行山和宋斂星都松了口氣。
被邱問水壓在沙灘上的男人聞言大聲說:“誰偷拍你們,我就是正常拍照!”
女生鼓起勇氣:“我都看到了,相冊里都是我們的照片。”
“我是正常……”
海水涌過來,男人連忙閉了嘴不再說話。
賀行山頭疼:“水水,你先放開他。”
邱問水松開男人,輕盈的跳下來,跑到賀行山身后,對宋斂星皺著鼻子說:“他身上臭臭的。”
宋斂星:“怎么辦?”
邱問水:“包里我帶了濕巾。”
男人狼狽站起來,看著周圍這么多人,整個人都紅了,他往拿手機女孩那邊走去:“把手機給我!”
“我要報警!我就是正常拍照記錄生活,你們不僅污蔑我,還打人,我現在就報警 。”
女生左右看看,有點無助。
賀行山伸手:“手機給我。”
女生囁嚅:“照片還沒刪。”
“不要刪,拍照保留證據,報警。”
男人大聲:“報警就報警,誰怕誰啊!”
但看賀行山拿出手機作勢要報警,眼里還是閃過一絲畏懼:“你們打人在先……”
賀行山撥通報警電話,冷冷看過去。
駭人氣勢讓男人瞬間忘了要說什么,只僵在原地不停大喘氣,活像只大□□。
打電話報警,言簡意賅說明情況并留了被偷拍女生的聯系方式后,賀行山沒再管這些,回頭要找宋斂星和邱問水。
但一回頭,兩人都不見了,邱問水遠遠跑來,指著旁邊:“哥!咱們的包被拿走了,星星哥去追小偷,被撞了一下,倒在海水里……”
她甚至還沒說完,就看到她哥渾身氣勢一變,跟個繃緊肌肉的獵豹,兇悍緊繃,但眼眶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紅了:“他怎么了?”
邱問水被賀行山這么大的反應弄得一時卡頓。
賀行山滿腦子都是過去的畫面,水、渾身濕透失去呼吸的人、青白色的皮膚、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
他腳下一軟,但本能卻讓他快步跑起來,聲音顫抖問邱問水:“他現在在哪兒?”
邱問水指指身后。
賀行山好像一陣風刮過邱問水,急切的想要找到那個人。
不能再來一次了。自己都重新來過了,怎么還能是那個結局呢?
難道自己又想上次一樣,什么都做不好,甚至保護不了他……
這陣風被攔住了。
宋斂星從邱問水身后探出頭,著急驗明正身:“賀行山!”
“我在哪兒,我沒事。”
賀行山停止腳步,怔怔看著他。腦子里紛繁思維還沒停下,看到人還站在自己面前時,甚至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
宋斂星不得不再次往前,重復:“真沒事。”
賀行山看他捂在胸口的手臂,聲音依舊帶著顫:“胸口,怎么了?”
宋斂星放下手臂。
——濕透的T恤劃了個大口子,從左邊肩膀一路破到小腹,一旦放開手臂,柔軟布料垂下去,大半個胸脯都露出來。這塊皮膚長久不見天日,蒼白得看不出血色,只肩膀到胸口有一道紅痕。
賀行山喉結滾動:“受傷了?”
宋斂星伸手摸了下:“沒流血。就是被包上的鏈條掛飾劃了下。”
邱問水被劃得更厲害,但結實的布料抵抗所有傷害,她一點事都沒有。奈何宋斂星現在穿的衣服時在附近村子里買的,十五塊兩件,被一劃拉就破開,起不到任何保護的作用。再加上皮膚白,那點劃痕格外明顯。
看賀行山好像不信的樣子,他伸手去夠賀行山的手:“不信你摸。”
賀行山站在原地沒動,他很輕易就摸到賀行山的手,同時頓了下。
明明剛剛給自己脫襪子時還溫暖干燥的手,現在涼得像塊冰,手心滿是冷汗。濕冷如同在水里泡了幾十年用力捏一下就會碎掉的腐木。
抓著賀行山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同時鼓著胸脯迎上去。
冰冷手指觸到溫熱皮膚,賀行山終于找回理智,下意識收手:“沒事……”
剩下“就好”兩字還沒說出來,宋斂星就拉著他的手,結結實實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脯上。
柔軟單薄,就薄薄一層皮肉,是熱的,手心整個貼上去,能摸到底下堅硬的肋骨,還有肋骨下跳動的心臟。不重,但一下一下規律堅定,很快就好像在自己手心也養出一顆小心臟,隨著宋斂星心臟的跳動不停跳動。
賀行山緩緩閉眼,偏過頭冷靜:“沒事就好。”
他收手,“手太涼,別冰著你。”
手下的手失去力氣,宋斂星干脆松手,賀行山的手就離開了,只剩下胸脯還留著剛剛濕滑冰冷的觸感。
邱問水倒是擔心起來了:“哥你怎么了,剛剛反應這么大給我嚇一跳。”
宋斂星看著賀行山,嘴上跟著邱問水一起說:“對啊,給我嚇一跳,你看上去這么擔心的樣子。”
賀行山睜眼,眼底還殘留著還沒完全散去的血紅。
宋斂星再也控制不住,張開手臂環住他:“別擔心,我沒事。”
“我不會有事的。”
單薄柔軟好像一棵蒲草,在自己懷里,張開手臂抱著自己。
賀行山緩緩收緊手臂把人抱得更緊,感受到對方的溫度,這才覺得剛剛從骨髓里透出來的涼意漸漸消失。
宋斂星輕輕拍著賀行山的肩膀,告訴他:“真沒什么。就是水水覺得那個男人臭,想找張濕巾擦手,我回去一看,發現有人趁這邊鬧事沒人注意那邊,把我們的東西拿走了。”
邱問水嘰嘰喳喳念叨,這時候和賀行山完全一模一樣:“拿走就拿走,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一點都沒有你重要,下次就不要追了。”
但沒人聽她說話。
宋斂星不好意思告訴賀行山:“我也沒追上,還是水水追過去把人按住,我去搶包,但是包上有個掛飾劃了一下,把包搶回來后又被人撞了一下,倒在地上衣服被打濕了。”
“沒倒在海水里,就是沙灘上,海水涌上來沖了一下,把T恤打濕了,其他的都沒事。”
十五塊錢兩件的劣質面料,看上去是正正經經的白T,實際上被水一沖就透得像層白塑料,什么都一覽無余。再加上胸口這么大條口子,著實不雅觀,宋斂星就躲躲藏藏跟在邱問水身后。
其實他比邱問水高出來半個頭,迎面走過來個人肯定能看到邱問水身后的他。但賀行山關心則亂,聽到他倒在海水里,就什么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過來就是看你把偷拍的事解決完了沒,說解決完了我們就回家,還需要很長時間的話我需要去買件新衣服……”
“解決了。”
賀行山摸著宋斂星后背濕漉漉的衣服,“冷不冷?”
“不冷。”
但他很快發現賀行山并沒有聽他回答的意思,下一秒就放開他,把自己身上T恤脫下來。
帶著溫度的T恤兜頭蒙過來,宋斂星還沒反應過來,就穿上賀行山的T恤,而賀行山拉開領口用力一扯,他身上那件破了大口子的濕衣服就徹底成了塊破布,被賀行山從領口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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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簡單洗澡吃飯,宋斂星有心想和賀行山呆一會兒給他脫敏,但賀行山看了看時間,提醒:“你是不是該直播了?”
宋斂星去直播。
直播結束后賀行山也不在客廳了,倒是廚房里還有留給他的夜宵。在廚房的小餐桌上吃飯時仰頭一看,發現外面暗沉一片,往常都會亮著的星星今天都暗淡下去。
他拿出手機一看。
天氣預報顯示明天下午有雨。
點開和小星亮晶晶的聊天頁面,他問:“明天會下雨。”
“嗯。”
“腿疼嗎?”
疼嗎?
下午的后怕不死不休的纏著他,讓他根本平靜不下來,一旦不刻意控制,腦海里都是上輩子他去找宋斂星,開了一夜的車卻看到的最慘烈的那個畫面。
現在渾身都疼,心臟最疼,疼得他甚至分不清腿到底有沒有在疼。
“不知道。”
“為什么會不知道呢。”
宋斂星很快就想到答案,“還有其他地方疼嗎?”
“嗯。”
“那怎么樣會好一點呢?”
宋斂星按住語音筒,“我們說說話會不會好一點?”
賀行山點開語音,聽著被黑夜里顯得格外柔軟好聽的聲音,緩緩打字:“會。”
宋斂星:“能開視頻嗎?”
“你不用露臉,我在吃飯,就當給你開個吃播。”
小星亮晶晶:“好。”
宋斂星的視頻邀請就打過來了。
賀行山點擊接通,翻轉鏡頭再用枕頭蓋住,目光癡癡盯死屏幕上的宋斂星。他這邊就只能拍到一片黑暗,而手機屏幕上,面對直播間那么多觀眾的請求也從不露臉的宋斂星,坐在燈光明亮的廚房,把手機架起來,臉龐一覽無余露在鏡頭里。
宋斂星確定手機能拍到自己,對手機揮了揮手:“亮晶晶。”
賀行山打字回復:“我在。”
宋斂星就把夜宵端過來,埋頭吃飯,一邊吃一邊對著鏡頭說話。
“我們今天去海邊玩了。”
“我知道,你昨天告訴我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很廣闊一眼看不到邊。原來書上寫海天一色是真的。”
邊吃邊說話,吃飯慢吞吞的,說話也慢吞吞的,他要嚼很長時間把東西咽下去,才說下一句話,“我老家在泉塘,內陸城市根本沒有海,就連河也沒多少,好像是有一條大河,但已經枯竭很多年了。之前還在家的時候聽說縣里在郊區挖了河種上荷花建了個公園,但我根本沒有時間去看。后來還是打工的時候,那家奶茶店開業,需要穿上玩偶服發傳單,一天工資是一百二。那個公園人流量大,就把我們分到那了。”
“那是夏天,荷花開了。我以為那一天我能看看荷花呢,但店長就讓我們在公園外面發。一直都沒機會到里面去看看。工作結束后我也想去看,但店長不等人,如果我不馬上跟著他們離開,就需要自己走兩個多小時回學校。我就回去了。后來一直都沒看到。”
“剛到懷浦的時候心如死灰什么都提不起勁,也沒興致看海。今天去看了,原來是這樣的。”
“喜歡嗎?”
“算不上喜歡吧,之前沒看過所以新奇,現在看過就算滿足了。你不想我去,房東也不想,那我也可以不去。”
“我沒不想你去,我想你開心。”
小星亮晶晶這么說,又補充,“我想你房東一定也是這么想的。”
宋斂星不是很餓,夜宵吃了兩口就放下。他掏出顆糖果塞到嘴里,含含糊糊說:“但我也想讓你們開心,沒必要非做你們不想我做的事才能開心。”
邱問水說想去海邊時他沒有阻止,多少存了點想要試探賀行山到底有多怕自己接近水的心思。但試探過了,發現賀行山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在意,就一點都不想再試了。
“今天玩得開心嗎?”
“開心,但可能也不是因為海。”
宋斂星解釋,“和房東,還有妹妹一起出去玩,嘗試了之前沒喝過的椰子水,還看妹妹見義勇為做好人好事,是很新奇的體驗。和他們在一起做這些事情,就算不是去海邊,我也會開心。”
小星亮晶晶:“開心就好。”
宋斂星看對方這么不咸不淡好像除了欣慰絕無其它的回復,有點頭疼。
他挑弄著舌尖上糖果圓滾滾的星星角,眸光一轉告訴小星亮晶晶:“還有件特別開心的事。”
小星亮晶晶:“什么?”
“房東把他的衣服給我穿。”
宋斂星挑眉,眼神懷念,“身材就是特別有料。”
賀行山:“……”
宋斂星等不到小星亮晶晶的回復,也就不說了,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鏡頭。
這么僵持了大概兩分鐘,又或者只是賀行山終于想好怎么回答。
小星亮晶晶的消息彈出來:“你的衣服呢?”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房東他怎么……”
宋斂星眼珠子咕嚕嚕轉,盯著鏡頭問,“明明都是吃差不多的東西,也沒見他健身運動,怎么該有的一樣都不少?看上去線條那么好看?”
賀行山:“……”
宋斂星幽幽嘆氣:“我倆還抱了一下,就是是在他把衣服給我之前抱的。抱得太早了,簡直沒法想如果是他把衣服脫下來之后,手感該多好。”
小星亮晶晶:“都一樣。”
宋斂星挑眉,反問:“是嗎?不過我沒有,也沒摸過,不知道是什么樣。”
賀行山不疼了,眉心跳得讓他眼花。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復,打字:“等下次。”
“下次,你說下次房東還會給我摸嗎?”
賀行山:“……”
他艱難維持自己小星亮晶晶的人設,“我不知道。”
宋斂星有些失落的樣子:“行吧。”
“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
“睡什么,你腿不疼了?”
“好多了。”
“行吧。”
這么說著,但宋斂星沒掛視頻,小星亮晶晶也沒有。
手機屏幕上還是一片黑暗,宋斂星突然湊近,蹙著眉說:“完蛋。”
“怎么了?”
“糖吃到最后,星星的角太鋒利,”
宋斂星微微仰頭,吐出舌頭給小星亮晶晶看,“舌頭破了。”
蒼白乖巧的一張臉,吐出殷紅的舌尖,上面懸著一顆鮮紅的血滴,在舌尖上蜿蜒成一片。
賀行山喉結上下滾了滾,嗓子止不住的干渴,甚至出現幻覺。
譬如此刻他應該就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俯下身含住那節舌尖,舐去所有血痕。
第43章 腿酸
確定賀行山雖然輾轉反側, 但絕對不是因為緊張擔憂陷入痛苦回憶,而是有些身體反應非常誠實后,宋斂星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他甚至有點得意。
雖然自己都沒辦法控制從壞情緒里掙脫, 但居然可以三言兩語讓賀行山不再陷入痛苦。
說起來,自己也沒那么差嘛。
宋斂星一夜好夢。
第二天醒來,睜開眼的時候有點懵。身上很疼, 胳膊很疼大腿也疼, 就連胸口只是被劃出痕跡的印痕好像也疼。
他緩了會兒才下樓。賀行山和邱問水都已經醒了, 賀行山在廚房做飯,邱問水跟在賀行山身后,嘰嘰喳喳不知道說著些什么。看起來關系很好,完全不需要自己幫忙修復關系。
宋斂星緩緩走下去。
邱問水注意到他, 回過頭含含糊糊打招呼:“星星哥。”
宋斂星看她鼓起的腮幫子, 眼里閃過一絲笑意, 臉上卻是關切:“怎么大早上吃糖?”
邱問水張口想說什么,手肘就被捏了下。
賀行山走過來, 又很快越過她走到廚房門口, 問宋斂星:“早上吃肉絲面可以嗎?”
宋斂星點頭:“可以。我昨晚備了菜,再炒個兩個菜。”
面對宋斂星的詢問和賀行山再明顯不過的閉嘴提醒,邱問水還沒找好理由, 現在理所當然把宋斂星的問題拋到一邊, 興致勃勃跟著宋斂星:“炒什么?”
一個荷塘小炒一個涼拌筍絲。
計劃里原本是這樣的,但都把食材拿出來了,再去拿鍋時,胳膊一軟手腕就往下斜了下。
賀行山當即就注意到, 詢問:“怎么了?”
宋斂星忍住酸脹把鍋拿起來,說:“不知道, 今天早上醒來后胳膊和腿都有點酸。”
也不疼,就是一點酸脹。
但賀行山和邱問水都如臨大敵,圍著他詢問到底是哪兒疼怎么樣的疼。
宋斂星被具象化的關心包圍,心里酸酸漲漲,但也不舍得他們這么擔心,如實告訴他們:“可能就是昨天追小偷的時候,累到了。”
邱問水不可置信,明明腮幫子還被糖果頂得鼓起來,但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甜:“可是你跑得明明那么慢。”
宋斂星:“……”
賀行山:“水水。”
邱問水這才緩緩收起震驚的眼神。
宋斂星倒也沒生氣,很誠實的接受自己的虛弱:“可能是太久沒動。”
昨天追人時已經是他近期最大的運動量了,身體接受不了這么突然的運動,今天就開始給他鬧別扭。
他就被賀行山趕出廚房休息了。
不會做飯的邱問水也跟著出了廚房,圍在他身邊,有些責備,嘰嘰喳喳念叨他,說他天天不吃飯瘦巴巴的,而且每天直播到晚上需要熬夜,身體亞健康,更應該多運動多鍛煉身體。
賀行山也愛念叨人。但賀行山永遠溫和體貼點到為止,宋斂星稍微不配合一點,賀行山也只會露出無奈的樣子,并不會逼迫他——但基本上當天晚上,宋斂星就會在和小星亮晶晶的聊天中察覺到小星亮晶晶的焦灼和擔憂,最后還是會聽話。
邱問水的念叨和賀行山完全不同,她認定宋斂星就是不健康,跑幾步就氣喘吁吁、重心不穩被甩一下就倒地上,這是身體虛弱的表現。反正也沒事,她就跟在宋斂星身后一直嘰嘰喳喳,要宋斂星多吃一點,要宋斂星不要直播到這么晚,早上起來嘗試著做些運動。
宋斂星試圖解釋:“已經吃很多了,每天都吃很飽。”
還試圖用她自己的例子現身說法,“直播也不晚,現在每天十二點就下播了。FoFo都播到兩三點,你之前不是也每天跟著看嗎?而且你看FoFo,第二天也起不來。”
邱問水在原地怔了會兒,似乎想到什么,興致淡下去些許。宋斂星以為她就要放棄了,沒想到又看到她吐一口氣,堅定:“你說得對,我以后也不看FoFo的直播到后半夜了,我們一起早起跑步。”
宋斂星沒想到邱問水會這么說,哽了一下:“倒也不用。”
邱問水垂眸想了想,告訴宋斂星:“也不是因為你,FoFo現在……我再看看吧。反正還是現實生活最重要。”
于是又開始念叨著要宋斂星和自己一起運動。
和耳邊嗡鳴不休的耳鳴聲不同,這個聲音縈繞不絕,但不讓人討厭。宋斂星忍不住翹起嘴角,玩鬧似的拒絕邱問水。邱問水不能接受宋斂星的拒絕,貼在他耳邊念念叨叨。宋斂星躲也躲不過,這時看到賀行山從廚房走出來,就快步迎上去,求助:“管管你妹妹和堆堆。”
賀行山看邱問水。
邱問水叉著腰挺胸,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賀行山又看宋斂星,但目光掃了一眼就移開了,接著看邱問水:“你怎么了?”
“我說他太瘦了,讓他多吃點飯早點睡覺,每天早上和我一起跑三千米。”
宋斂星:“我跑不動。”
賀行山目光游移:“那八百米呢?”
宋斂星:“?”
找賀行山告狀顯然是不合理的,因為賀行山本質上其實比邱問水更希望他多吃多運動多曬太陽。
宋斂星掙扎了兩天,終于還是受不了邱問水的音量不大但永遠響在耳邊的嘰嘰喳喳,選擇加入邱問水。
早上是醒不來的,晚上還要直播,他們干脆就找了個空閑的時間,在三樓的健身房試著跑了會兒。
也就跑了八百米,邱問水還給他調了個特別低的配速。
但宋斂星辭職后每天作息顛倒從不出門,走路都很少,現在稍微一跑步就很累。尤其是緩了大半天,晚上直播時整條腿都是酸疼的。
不是非常疼,就是細細密密的從肌肉骨骼的縫隙里鉆,讓人忽視不了。
他忍住這細微的不適,依舊認真直播。
上次和FoFoPK之后,他的視頻評論區多了些不同的聲音,有時候直播的時候也會有。不過這些評論的存在時間不會特別久,尤其是直播時,每次沒等到宋斂星看完,評論就會被刪除,發布不好評論的人就會被踢出去。
也有粉絲注意到這一點,在粉絲群里提出來,說要著重表揚房管。
幾個房管冒頭,發或害羞或得意的表情,說:“都要感謝小星亮晶晶大佬!”
幾個房管確實也不是他自己挑的,是小星亮晶晶挑好后讓他設置的權限,幾個人也非常稱職,好像漁網一樣密不透風,把惡評都擋在外面,就算偶爾有漏網之魚,也馬上會被篩出去。宋斂星非常感謝織成漁網的線,也萬分感謝幫自己織網的人。
于是下播后就單獨感謝小星亮晶晶。
他也就剛提出直播間有惡評這件事,小星亮晶晶的消息就彈出來:“你不用看那些,只看那些粉絲夸你的評論就好了。”
宋斂星倒也沒有在意,因為事實上,他甚至都沒有看完一整條惡評過,現在面對小星亮晶晶的勸告,覺得他對惡意評價似乎很是如臨大敵。
不過小星亮晶晶對發生在他身上一切事情都謹小慎微萬分在意,這也沒什么奇怪的。
宋斂星只想讓他放松下來,知道自己沒那么脆弱,不會因為看到幾條負面評價就要死要活。尤其那些評價說來說去也都是他不露臉肯定是因為丑、大白嗓唱歌不好聽、對粉絲的態度不夠諂媚……這些他就更不在意了,更不會在有貓有房東的情況下尋死覓活。
他只好應下來:“好,只看那些好的評論。”
擔心小星亮晶晶又要絮絮叨叨,他轉移話題:“我今天腿有點酸。”
小星亮晶晶果然問:“怎么了?”
“下午試著運動,就跑了個八百,現在腰酸腿疼。”
他打字,“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家里有舒筋活血的油,我涂一下就好了。”
小星亮晶晶:“那你涂一下。”
擔心宋斂星陽奉陰違,他打開監視器后臺。
宋斂星倒是有乖乖在涂。
他洗了澡,還穿著他從賀行山衣柜里拿的白T——他現在有兩件賀行山的T恤,一件是他自己拿的,一件是海邊賀行山給他穿的。他洗干凈后拿到陽臺曬干,賀行山看到了,但沒收,宋斂星就又收回自己房間了。
本來就大,穿著在床上翻滾幾圈后衣衫凌亂,松松垮垮的露出小半肩膀。現在窩在沙發上,腳翹起來,一點點把油涂到瑩白小腿上。
賀行山最近眉心跳得越發厲害,這種明知道對方在刻意試探引誘,但偏偏毫無自制力的感覺,讓人像一頭困獸,困死在兩個馬甲之間,理智讓他不要輕舉妄動要維持好人設,接著做會讓宋斂星有安全感萬分信賴的賀行山。但本能卻不是理智能壓制的。
比如現在他根本克制不住,看宋斂星胡亂往腿上涂油,小腿上染上瑩潤液體,指尖一下下劃過柔軟皮膚,還有翹著的腳,他就控制不住任何反應,內心念頭催促他推開門走進去,把那節小腿攥在手心里,一寸寸撫摸……
岌岌可危的理智跳出來制止他的念頭。
不行,不能這樣。
這樣宋斂星就會知道,他不僅有對方房門的鑰匙,還有對方房間的監控。自己在宋斂星面前好不容易樹立的安全感就會完全消失,沒了溫柔體貼讓人感到安全的這層皮,自己又和其他想要傷害他的人有什么不一樣。
賀行山退出監控。
但沒過兩分鐘,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再次點進去。
宋斂星已經把短褲撈到最上面,現在在涂大腿了。
他真的很瘦,吃很少睡不好也胖不起來,小腿纖細,大腿上也沒多少肉,細細的一節好像一只手就能掐住。
也就剛這么想 ,就看到宋斂星兩只手圈住大腿根,轉了一圈把手心的油全部涂到大腿上。瑩白軟肉隨著動作蕩了蕩,沾著的油在燈光下折著光,好像一顆顆亮晶晶星子。
拿著手機的手背繃滿青筋,黑暗的房間里只剩一下比一下沉的呼吸,好像陰影里窩藏著什么餓極了的野獸。
這邊,宋斂星看著自己的腿——藥油見效沒那么快,他還是覺得酸脹,而且腿上沾了油怕蹭臟床單,他干脆就坐在沙發上,腿支在一起。
他沒覺得多好看,就是腿,很瘦,白得嚇人,現在沾了油跟上了釉的瓷器一樣,很假。
但萬一賀行山喜歡呢。
目光幾不可查在房間里掃了一圈,宋斂星有點遺憾。
就是不知道賀行山有沒有裝,裝的話裝哪兒了,應該能拍到正面吧?
他拿起手機。
現在拍照給小星亮晶晶發過去的話,就太刻意了吧?
小星亮晶晶的賬號還是收到了一張照片。
宋斂星驚慌失措:“怎么辦,把我房東的T恤弄臟了。”
照片里,一只手扯著白色T恤下擺,鏡頭聚焦在T恤下擺一片很淺但有掌心大小的透色油污上。而再下面,是并在一起的雙腿,腿肉擠在一起,泛著光肉嘟嘟的。
賀行山控制不住,根本不能讓眼神放在照片重點上,看著那片瑩白,眼底一片血紅。
宋斂星倒是顯得非常著急:“完蛋,這是我之前沒衣服時借的房東的衣服,早知道第一次穿完就洗干凈還給他了。現在沾上油了,還能洗干凈嗎?”
小星亮晶晶沒有回復。
宋斂星自己著急的在搜索搜索引擎上找了一圈,最后放棄掙扎:“要不我買件新的還給他算了。 ”
“衣服沒有吊牌,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品牌的。”
“不過一定很貴,因為穿著真的很舒服,而且明明用的都是一樣的洗衣液,我房東的衣服就是比我的更香。”
小星亮晶晶給他出主意:“不用買新的,送到干洗店應該能洗干凈。”
“我平常不出門。”
“給你房東吧,他上班的時候順便送去干洗。”
宋斂星挑眉:“這樣啊。”
小星亮晶晶確定:“嗯。”
一晚上睡覺都翹著嘴角,爽得宋斂星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震顫。
第二天醒來換上自己的衣服,低眉順眼抱著那件白T和賀行山賠禮道歉,提出自己付干洗費讓他把衣服送到干洗店洗干凈。
道歉者態度誠懇積極提供補救措施。被道歉者溫和體面,慷慨大方表示不用在意,接受道歉和補救措施,拿走了衣服。
過了兩天,賀行山果然拿回來一件沒有任何痕跡的嶄新T恤,告訴宋斂星完全洗干凈了。
宋斂星放下心。
只當不知道賀行山枕下還有件完全一樣、沾了藥油的T恤。
對。
他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之前那件拿去給堆堆墊貓包的舊衣服,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賀行山的衣柜里了。
第44章 他這輩子都沒有戀愛
泉塘縣的生活規律而平靜。警察局每天處理的案件也都是些家長里短的偷竊案件和經濟糾紛, 也就是這個月,突然發生了起惡性事件。
主人公也是警局的老熟人。宋鐵柱是個老賭鬼了,警局的小劉入職第一天辦的第一個案子就是他的——為了打牌拿了媳婦放在抽屜里給孩子交學費的錢。宋鐵柱一開始還不承認, 直到媳婦報了警才在警察的詢問下不情不愿的承認,夫妻兩人在警局大打出手,剩兩個小孩。大一點的還不到十歲了, 很瘦, 抱著才三歲大的弟弟, 很耐心的哄。
宋鐵柱夫妻兩個都矮胖黝黑,那個三歲的小孩也是一樣,長得像個小老鼠。只有那個大一點的孩子,瘦高雪白, 眼睛也大, 看上去像個畫里走出來的。
后來警局每隔一個月都得接到宋鐵柱媳婦的電話, 都是小劉去的。
宋鐵柱偷錢、從打牌變成賭博、整夜不回家、家暴。
最后宋鐵柱媳婦咬咬牙離婚,帶著小兒子跑了。
宋鐵柱家里一片狼藉, 小劉看到宋家大兒子更瘦了, 一言不發打掃衛生,蹲下身撿碎掉的瓷碗時手指被劃傷。他也沒吭聲,捏著手指埋頭緩了一會兒, 小劉以為他哭了, 想走過去安慰,還沒走到就發現他捏著手指又站起來,接著做家務。
回警局的路上,小劉好奇問, 宋鐵柱媳婦怎么不把這個長得更好看也更懂事的大兒子也帶走,留小孩一個人在這個火坑。他這才知道原來叫宋斂星的大兒子不是親生的, 而是夫妻倆結婚五年還沒孩子,領養來的。沒想到才養了半年就懷孕了。生了親生小孩后宋鐵柱染上賭癮,整天不著家,媳婦一個人養兩個小孩,對這個領養來的孩子越發不喜,離婚后當然也不會把他帶走。
雖然離了婚,但宋鐵柱也沒安穩過。
今天鄰居報警說他把自家放在外面的電瓶車電瓶偷走賣錢賭博,明天學校報警說他喝了酒醉醺醺來學校要強行把兒子帶回去影響其他學生上課。又隔了一個月,宋斂星親自報警,說宋鐵柱不讓他讀書聯合其他人把他送到工地。九年義務教育已經上完,不讓高中生讀書這件事說白了也就是家庭糾紛,警察去也只能口頭教育,什么也做不了。小劉只知道宋斂星最后還是到了學校接著上學,成績也很不錯,但學校其他人都知道他有個賭鬼父親欠了錢,和他沾上一點關系都會被賭鬼揪住把柄要錢,在學校也沒人和他說話。
高考后一星期,宋鐵柱親自報警說自己兒子跑了。小劉才知道原來宋斂星因為追債人來家里要債錯過高考,之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宋鐵柱不依不饒,非要把已經成年的兒子找回來賺錢養家。
所有人都知道逃離才是最好的選擇,也沒人昧著良心幫他找,敷衍過去,宋鐵柱一開始還天天來警局鬧,后來倒也不來警局鬧了,找到宋斂星親生姥姥那邊鬧,舅媽在學校當老師管學生管習慣了,性子潑辣容不下宋鐵柱撒潑,兩家人沒少在警察局扯皮。
鬧了一年多,突然安安生生了兩個月,他們還以為宋鐵柱轉性了。結果上月,他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電話那頭宋鐵柱聲音虛弱驚恐,報警說有人綁架他而且剁了他的手指,現在把他關在這里不讓他走。
他們當即出警,忙了半個月終于查清前因后果。
還是賭博惹的禍,贏了點錢就以為自己賭運好轉,一再加籌碼,嫌本金不夠多就借了賭莊的錢。一來二去輸了個精光不說還欠了高利貸。不過他已經借了夠多,債多不壓身也沒往心里去。直到醉酒之后發現被綁架了,對方說是債主請來催債的,剁了他的手指還把他關起來,不給他吃飯還時不時就打他。
把人救出來時場景確實挺慘的,宋鐵柱缺了六根手指,瘦得只剩個骷髏架子,身上到處都是傷,還因為打電話報警被發現,舌頭都被割了條大口子,嘴里都是血。在醫院治了一個月也沒完全治好,說話不利索,只能含含糊糊發出不連貫的音節,醫生說以后也大概也就這樣了。
把人送到醫院救治,之后就開始整改取締縣里鄉底下村里所有底下賭場、抓捕買兇害人的主謀。
忙了一個月,終于取締了縣里大大小小總共一百六十多家地下賭場,又根據兇手的口供抓到那個人。小劉也對這個人很有印象——就是兩年前借給宋鐵柱高利貸、追債時害宋斂星錯過高考的那個打手。
但對方根本不承認這是自己做的。他一口咬定這是自己和宋鐵柱聯手做的局——上個月宋鐵柱去宋斂星親姥姥家里要錢,聽宋斂星舅媽說起,才知道宋斂星現在在當網紅,粉絲都有一百多萬,直播一場起碼能賺五萬塊。宋鐵柱當即就決定找宋斂星要錢,但怎么給宋斂星發消息都沒人看,就決定和他聯手,假裝不給錢就撕票,拍視頻發出去。宋斂星可是有一百多萬粉絲的人,隨便刷刷就能看到,為了名譽著想一定會給自己錢。但沒想到宋斂星根本沒回復他們任何消息,他們想在對方評論區發評論,但還沒發出去就被審核刪掉了。
局長:“所以你惱羞成怒,干脆假戲真做讓人砍掉他的手指?”
對方否認,堅決不承認。
但砍掉宋鐵柱手指的兇手又堅持說就是自己接到他的電話聽從他的指示做的,還出示了通話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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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邱問水先說的自己在學習鉤織,但一直到宋斂星學了好幾種針法,把從村子里買回來的毛線球都織完,給堆堆織了大大小小好幾種尺寸的圍兜、帽子、小背心。邱問水還是沒學會鉤織,她閑不下來,在家沒事做老想出去玩,附近村子里沒什么好玩的,就騎著電瓶車在野外跑,回來時給宋斂星取上快遞。
宋斂星買了滿滿一箱的毛線球,讓邱問水挑喜歡的顏色給她織椅墊。
邱問水挑了,還毫不客氣的從網上找了個鉤織的小兔子玩偶,問宋斂星能不能也給她織。
宋斂星接過手機看了看,說:“這個要詳細圖解才能織。”
“那我問問博主。”
邱問水甜滋滋說,“謝謝星星哥。”
宋斂星問:“你不學了嗎?”
“不學了。”
宋斂星打趣:“不給FoFo織圍巾了?”
邱問水戳手機的動作慢了些,表情也漸漸收斂起來,她默了一會兒,說:“我好像也沒那么喜歡FoFo了。”
宋斂星沒問為什么。
邱問水卻忍不住和他說:“我明明之前也只是想聽他唱歌的,但好像……事情變得復雜起來了。”
有些明顯的苦惱語氣,宋斂星偏頭想問怎么了。但余光先注意到自己亮著光的手機屏幕。
泉塘縣派出所的電話。
宋斂星看著手機屏幕,一時沒有任何動靜。
邱問水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提醒:“有人給你打電話。”
但說完她就發現,自己可能不該說。
因為剛剛還放松柔軟的宋斂星現在冷著臉,看上去像被動激發防御姿勢的貓,肉眼可見的緊繃。
電話太久沒人接自動掛斷了。宋斂星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又彈出來新的來電通知,還是泉塘縣派出所。
邱問水也注意到來電信息,一時不敢言語,只看著宋斂星。
這個電話掛斷之前,宋斂星放下手里的東西,接起電話朝陽臺走去。邱問水很主動的背過身去不主動探聽。
電話那頭,帶著濃厚泉塘口音的男人詢問:“是宋斂星嗎?”
宋斂星只覺得一瞬間所有知覺都離自己遠去,只剩下一套空蕩蕩的皮囊發出嘶啞聲音:“是。”
離開泉塘時他只帶了一張身份證,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他沒有目的的走了很久,路過學校,其他學生還在考試,外面站滿了滿臉著急正等著自家孩子的家長。他就這么路過所有人,路過學校,路過他這些年來堅信“只要高考完離開這里一切就好了”的最后一點念想。兩天后,他隨便找了家快遞點做了五天的夜間分揀,拿著賺到的七百塊,買了張最近一班出發的火車票。
買的時候根本沒看目的地,他上了車找到自己的位置就開始睡,也沒完全睡著,好像變成靈魂飄在上空,只聽到耳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逐漸變成自己聽不懂的方言。
這么一坐就是二十多個小時,他下了車,仰頭看天。明明都是同一片天空,但這里和泉塘相隔千里。
但也沒有茫然,心里什么也沒有,依舊順著人群往外走。
出了火車站發現外面有舉著牌子的中年男人,男人大聲吆喝,說懷浦電子廠招工,包吃住一個月最低六千塊,男工女工都要,高考完的學生工也要。
宋斂星捏緊手里的身份證,走過去。
然后就到了懷浦。
一眨眼兩年過去,他沒收到任何懷浦的信息,如果不是每天晚上睡不著時被過去反復折磨,他險些都要以為過去那些年都要離他遠去了。
可他現在都能睡得好了,過去沒有的東西現在都有了,那些年缺失的愛有人一一給他補上,他都不會再為了過去難過了。怎么偏偏這時候陰魂不散纏上來?
電話那邊,對方問:“你最近有沒有接到泉塘的電話?”
“沒有。”
“信息呢?”
“沒有。”
“你知道你的……”
對方好像在斟酌怎么稱呼這個人,最后也沒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是說,“宋鐵柱發生了什么事嗎?”
宋斂星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但聽到之后,心臟也只是跳了下,他反而冷硬下來,態度堅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兩年沒回去了,和他完全沒聯系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么事,以后不要打電話給我了。”
“我理解你,但宋鐵柱上個月被人綁架了,現在手指斷了舌頭也被人割斷沒法正常開口說話,需要你配合調查。”
對面那邊的人語速加快,詢問,“灰撲撲是你吧?”
“是。”
“上個月宋鐵柱知道你是灰撲撲,和債主合謀了綁架案,想要勒索你讓你幫宋鐵柱還債,你真沒收到信息?”
“我后臺每天能收到很多信息,我都不會看,不確定自己收到了沒有。”
“好的,了解了。”
一時無言。
最后還是警察問:“你有什么想了解的情況嗎?畢竟名義上他還是你的父親。”
宋斂星:“您能不要把我的電話告訴他嗎?”
“哦,好的。你不用擔心這個。”
宋斂星就掛斷了電話。
回過身,堆堆踉踉蹌蹌朝他跑過來,邱問水蹲在地上,仰頭滿臉關心的看著他。
宋斂星勉強扯出笑容,俯身抱起堆堆,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告訴邱問水:“沒什么事。”
又問邱問水,“你剛剛想說什么?”
邱問水看著他沒一點笑意反而非常難看的笑容,心里也不是滋味,跟著走到沙發上坐下,默默陪著宋斂星:“沒什么事。”
宋斂星把堆堆放到她腿上,又拿起毛線和織針,但織了一會兒,針腳歪得不像樣子。他只好把東西全部都拆了。
邱問水還是沒忍住,問他:“怎么了?你不要不開心。”
宋斂星實在裝不下去了,他把東西都放下,匆匆站起來,聲音顫抖:“我自己緩一會兒。我需要……”
“我……”
他也沒說清自己需要什么,也壓根想不到自己需要什么,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很吵,吵得他腦子完全平靜不下來,就連他自己的聲音都非常吵。
他干脆什么都沒說,起身快步上樓。
三兩步上了樓梯回到自己房間。
早上起床沒開燈,房間現在一片昏暗,關上門那一刻他失去所有力氣,順著門板蹲在地上。明明清楚房間隔音很好沒有任何聲音,但過去和現在所有聲音交雜在一起,在他耳邊吵得讓他幾乎崩潰。那些莫名其妙的聲音響了幾通,最后全部變成警察說的宋鐵柱如今的現狀。
他不知道別人這時候應該是什么反應,是覺得大快人心還是善心發作覺得惋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反應,是開心多一點還是惋惜——沒有惋惜,完全沒有。
他沒有因此開心也沒有覺得痛心,只是被這個電話再度提醒這個人,再次被拉回那時候。好像又變成當時那個無能為力、沒有一點念想,在痛苦里反復掙扎的自己。
也就是這時候,他意識到在樓下時自己說的需要,是需要什么。
賀行山。
他想要看到賀行山。
就算看不到人,聽到聲音也好。
宋斂星伸手想要摸手機,但手指在身上摸索一圈,什么也沒摸到。他后知后覺想到,剛剛打完電話自己強裝冷靜,把手機放到樓下沙發了。
他站起來,打開門出去。
邱問水蹲在樓梯上。堆堆小貓似乎意識到不對勁,沒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樣趴在貓窩里玩自己的胡蘿卜玩具,小小的一團貓走到樓梯口,掙扎著想往上爬,追上宋斂星的腳步。但它實在太小了,根本沒辦法爬上對它來說高高的樓梯。邱問水就蹲在樓梯上,把堆堆托上樓梯,自己也跟著上一層,再把堆堆托到上一層。
一人一貓不知道爬了多久,現在都走到樓梯中間了。
意識到什么,邱問水仰頭,對上宋斂星,叫:“星星哥。”
“嗯。”
宋斂星快步走下去。
邱問水抱著堆堆站起來,跟在他身后,告訴他:“我哥說他馬上就回來。”
說完她就注意到,宋斂星身上的焦躁情緒散了大半,對方拿起沙發上的手機,又回頭看他。邱問水確定的點頭,同時把沙發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推到旁邊,招呼:“我們坐在這里等他。半小時他就到家了。”
等……
宋斂星突然想到那個夢境。
自己在等一個人,非常篤定這個人會來,但覺得自己不被需要,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奔赴。冰冷刺骨的溺水感再次席卷他,他幾乎站不住,腿一軟就要往下倒。
邱問水伸手扶住他,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把他按在沙發上坐下。
他偏頭看。邱問水抱著堆堆,也在他身邊坐下了,現在一人一貓都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擔憂的看著他。
邱問水平時大大咧咧,非常不會安慰人,現在心疼得要命,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話,最后靈光一閃打開抽屜拿出把糖果,問宋斂星:“吃顆糖嗎?”
宋斂星低頭看。
邱問水已經剝開一顆遞過來了。
還是蜂蜜梅子的糖果,原本是帶著圓滑弧度的五角星,現在原本就圓滾的弧度更加圓潤,幾乎成了個圓形,只剩下微微拱起來的五個弧形能證明這是顆星星。
宋斂星眼眶一酸,接過糖果塞到嘴里,問:“什么時候弄成這樣了?”
“就昨天。你今天還沒吃,就沒注意到。”
邱問水有心讓他多說幾句話不要煩悶,就順著這個話題和他說,“那天我一醒我哥就讓我吃糖,問吃到最后糖碎開會不會割破舌頭。我吃了好幾個也沒出現這種現象,說沒有,那個形狀就很好看了。我哥不聽,還是被形狀換成這樣了。不過小心點總沒錯,萬一以后有小朋友吃到最后被碎片劃傷了怎么辦。”
宋斂星笑了笑:“那天嗎。”
“嗯。”
宋斂星似乎還能想到那天自己從樓梯上下來,看到廚房里正在做飯的賀行山的背影。
他問邱問水:
“你和你哥關系也沒不好。”
邱問水:“也不是好不好吧,他比我大三歲,我有印象開始他就上學不在家,后來我在姥姥家生活,我們見面確實很少,平時一年說不上幾句話。”
“但……他畢竟是我哥。”
宋斂星笑笑,毫不猶豫把賀行山賣了:“他告訴我他有個關系很不好的妹妹,希望我幫幫忙,修復他和妹妹的關系。”
邱問水看著他,有些猶豫,但想到這半個月下來看到的他倆相處模式,還有剛剛宋斂星聽到她哥馬上回來后的反應。聲音有點小,雖然不那么理直氣壯,但也坦誠的把賀行山賣了:“他告訴我他喜歡上他的租客,希望我幫他追你。”
宋斂星捂著眼睛,笑倒在沙發上。
邱問水好像偶然做對了題后瘋狂帶公式的差學生,發現說賀行山的事宋斂星會開心,就一個勁開始和宋斂星說賀行山。
“我那天其實都有點害怕,覺得有人盜了我哥的號搞詐騙,非要我哥露臉給我看。因為他平時不怎么和我聊天,而且也沒喜歡過其他人——你上次不是問我我哥有沒有戀愛嗎,我那時候不知道,后來我問了我哥,他說這輩子都沒有。”
“可能他上輩子有。”
邱問水沒想到宋斂星會這么說,停滯一秒,隨即擺手:“上輩子的事不能計入討論,反正這輩子沒有。”
“然后他就告訴我,他找了個租客——其實我那時候也非常震驚,因為他找租客這件事也很不合理,他平時也不太喜歡家里來客人。他喜歡你,但是他平時忙工作空閑時間不多,希望我幫忙和你處好關系,了解一下你的興趣愛好之類的。”
“他不讓我和你說漏嘴,但我一開始跟你聊天的時候,下意識就發了個嫂子。幸好你沒看到,我馬上撤回了。”
宋斂星眼睛都彎起來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酸得睜不開,捂在眼睛上的手心也感覺到濕潤。
邱問水再接再厲:“我一開始真沒想到我哥會這樣,你知道,他比我大五歲,反正在我小時候的印象里,他就是很聰明很冷靜,就是標準霸道總裁預備役。結果他今年莫名其妙的就退學說要回家忙公司的事,還因為這個和爸媽吵了幾架。后來爸媽松口讓他進公司,他沒留在總部來到這里,還跟我說有了個喜歡的人,我真以為他被人奪舍了。”
“和你哥完全不一樣嗎?”
“還好吧。就是感覺……他好像成熟很多,也悲觀很多。”
邱問水看宋斂星,小心翼翼,“星星哥,你覺得我哥……”
宋斂星還沒說話,門口傳來開門聲。
邱問水呼吸一窒:“我哥回來了,星星哥你不要告訴他……”
“我不說。”
邱問水先松了口氣,隨即反應過來。
自己都告訴宋斂星賀行山喜歡他了,他還是不告訴賀行山,那是不是可以認為是一種委婉的拒絕?
還沒想好,就看到宋斂星迎上去,對著站在門口的賀行山說話,聲音沒有悲傷也沒有剛剛強裝出來的快樂,只是軟得不成樣子,像小貓喵喵叫喚撒嬌。
但他叫賀行山的名字:“賀行山。”
賀行山快步走過來,一把擁住他,大掌撫摸他的腦袋,聲音干澀:“嗯,我回來了。”
邱問水很識趣的抱著堆堆走遠了,留宋斂星和賀行山客廳單獨說話。但宋斂星把下巴放在賀行山肩膀上,看著寫滿擔憂的賀行山,居然也不知道怎么說。
要怎么開口呢,他和賀行山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自己的世界里沒有賀行山這樣的人。
賀行山又何嘗見過自己、乃至宋鐵柱這樣的人。
他要怎么告訴賀行山,自己其實一點都不好。
賀行山和妹妹沒有關系不好不需要自己,堆堆隨便找個人都能照顧,熬夜唱歌誰都可以。
換個人來也依舊有人能對賀行山做同樣的事,還能做得更好。
那個人可能會有同樣優渥的家境,有健康的身體,有更精致的長相,還會有更善良更開朗的性格。
但倒霉的宋斂星不會再有運氣遇到另一個賀行山了。
在意識到這點后,宋斂星突然陷入更濃烈的悲悸。
第45章 我喜歡他
宋斂星最后也什么都沒說。
賀行山和邱問水并沒有追問, 只當什么都沒發生,商量著賀行山好不容易早下班,一起出去吃頓好的。
也沒跑太遠, 在附近的村子里吃燒烤。
服務員上菜時認錯了桌,把隔壁桌要的整箱啤酒放到他們桌子底下。宋斂星食不知味的吃著肉串,目光看了眼酒箱。
邱問水叫住服務員:“我們沒要酒。”
服務員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放錯了。”說著拎起啤酒放到隔壁桌。
宋斂星收回目光, 聽到賀行山說:“給我們也上箱酒吧。”
邱問水提醒:“你開車了。”
“打車回去。”
邱問水態度并不堅決, 聽賀行山這么說馬上就欣然接受。服務員送了箱酒過來, 她主動拿了一瓶拆開,給三人各倒了一杯。
宋斂星其實不怎么喝酒。
抽煙還是因為其他人都在抽,他不想自己窩窩囊囊吸二手煙,跟著一起抽。喝酒就完全沒試過。
他怕自己不想醉的時候喝醉, 也怕自己想喝醉時又喝不醉。
但邱問水拆了瓶啤酒, 在薄薄的塑料一次性杯子里倒滿, 三人一人一杯,她還非常有儀式感的把杯沿放低, 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下宋斂星面前的杯子:“喝。”
說完她喝了一大口啤酒, 隨后整張臉都皺起來:“好難喝。”
宋斂星也喝了一口,同樣把臉皺得很難看:“好難喝。”
兩人一起看賀行山。
賀行山喝了一口,沒什么反應, 但對上兩人的視線, 只好跟著說:“好難喝。”
宋斂星沒忍住笑了下,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氣全部喝掉。
就是很難喝啊。又澀又苦,還麻嘴,咽下去后整個喉道都很難受。怎么會有人喜歡喝酒呢。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只記得最后他和邱問水抱頭痛哭,邱問水不知道嘰嘰喳喳說了什么, 他還安慰邱問水。邱問水不想坐車說要走回去,他們就一起往家走,路上走過一座橋,他突然有點惡心跑到橋邊低頭要吐,被賀行山很大力得拉了一把。
賀行山拉得他胳膊都要脫臼了,收不住力道的栽倒在地上,屁股和腰也開始疼。
他被這么一弄不惡心了,就是難受,覺得賀行山對自己一點都不好讓自己疼了。自己偷偷掉了兩滴眼淚。
之后的事就不怎么記得了。
第二天醒來,胳膊疼腿疼頭疼眼睛疼,就連胃也是疼的。宋斂星緩了好一會兒才適應身上無孔不入的疼痛和眼前的眩暈,拿起手機才發現自己昨天還給小星亮晶晶發了信息。
很長的語音。
自己說話大著舌頭,含含糊糊嘟嘟囔囔的叫亮晶晶,說自己今天很開心。
說自己今天接到老家警察局的電話,自己愛賭博愛家暴找自己要錢害自己不能上學的養父現在很慘,以后再也不會纏著自己了。
小星亮晶晶發消息說恭喜,以后可以開啟新生活了。
自己發語音斥責小星亮晶晶發些不知道什么的東西,晃得根本看不清,讓自己眼睛疼。
又很快話鋒一轉告訴小星亮晶晶自己現在眼睛好痛,酸得要命,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在掉眼淚。
小星亮晶晶還沒回消息,他就一直給小星亮晶晶發超長語音條,顛三倒四告訴小星亮晶晶:“他其實是我養父,我不知道我親生父親是誰,連我媽都沒見過。姥姥姥爺也不喜歡我,后來姥爺生了場病,舅媽就把我送人還是賣了?不知道,反正就跟著養父一家。剛被領養的時候他對我也很好,會給我零花錢會帶我去動物園會給我買好吃的……我這么多年,除了房東,就只有剛被領養的那半年有人對我這么好過。但后來他們又生了個小孩,他就開始賭博。”
“他說是因為養兩個孩子需要很多錢,賭博來錢快。但他根本沒賺到錢啊,還把他所有工資都輸掉了,他們就開始吵架。每次說起來都是錢,我好內疚啊,總覺得是因為養我需要很多錢,他才開始這樣的。”
小星亮晶晶:“不怪你。這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不用內疚。”
他又開始斥責小星亮晶晶發些晃得自己眼睛疼的東西,然后聲音一軟,告訴小星亮晶晶自己看不懂,自己都沒高考,自己高中都沒上完,自己就是個文盲,什么都看不懂。
然后系統提示小星亮晶晶撤回了一條信息。
緊跟著的下一條信息,自己絮絮叨叨說:“你聲音好好聽啊,你能不能多和我說說話啊。我自己睡不著,那些語音條都能聽很多遍了你怎么還不給我發新的語音。”
小星亮晶晶又撤回了一條信息。
他不依不饒:“不要等明天,明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才來,晚上那么長,要等那么久。我不喜歡等,我太倒霉了,什么都等不到。就連他們勒索我的短信,都看不到。”
小星亮晶晶不知道發了什么又撤回,他開始哭哭啼啼:“一點都不好,為什么我這么輕易就擺脫這一切了?我明明之前都付出那么多都沒好一點,怎么現在不用付出一點代價就看到這樣的結局?我恨死他了!如果沒有他我就能去孤兒院,我能高考完上大學,就不用灰溜溜跑出來在廠里打工,每天睡不著覺還被人欺負。為什么我看不到消息,我看到了也會告訴他,我不會給他一分錢的,殺掉他好了!但我甚至都沒有這個機會。”
“為什么啊?我經常想怎么才能徹底離開他。但都沒成功。姥姥不要我養母不要我,我就算自己搬出去也會被馬上找到,他會找我要錢,去我兼職的地方,去我學校。我也想過不上學算了,但不上學怎么辦啊,去工廠打工嗎?我也想讀書上大學,堂堂正正離開再也不回來了。但為什么那時候不行現在就可以了。”
小星亮晶晶又撤回了信息。
他說:“是賀行山嗎?那為什么我不能早點遇到他啊?而且我討厭他,我現在好討厭他,他把我的胳膊拽得好疼。”
小星亮晶晶:“你不要討厭他。他也是不小心,明天他就會給你道歉的。”
他咄咄逼人:“我就是討厭他。憑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討厭他,我最討厭他了。我也要討厭你了,你又發晃得我眼睛疼的東西。”
小星亮晶晶:“不要討厭我。”
“我就是討厭賀行山,我討厭賀行山,也討厭你。”
小星亮晶晶:“好吧。”
他卻話鋒一轉又開始哭哭啼啼:“可是我好像也喜歡賀行山。”
“怎么辦啊,我喜歡他。他明明……”
小星亮晶晶:“他明明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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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睜開眼,宋斂星花了一個多小時,把他和小星亮晶晶昨天晚上兩個多小時的聊天記錄翻看結束。
最后一條信息是小星亮晶晶的“他明明是個瘋子。”
宋斂星盯著這話看了好一會兒,收起手機,拉起被子躲在被窩里,深深舒了口氣。
根據自己上下語音的內容,再加上小星亮晶晶的說話方式,他猜測被撤回的那些信息都會是什么內容。會被撤回的大概率還是語音,他就加上聲音和說話語調一起想。
這么想著想著,就又睡過去了。
他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里他并沒有很輕易擺脫這一切。
他一直在電子廠上班,一直睡不著但一直沒有辭職離開的契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電子廠里遇到個泉塘老鄉。他想假裝不認識對方,但還是沒對方認出來,之后沒過多久,宋鐵柱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但那次,宋鐵柱沒問他要錢,而是告訴他自己要死了,現在只想在死之前見見他。他拒絕宋鐵柱的請求,宋鐵柱就扇自己耳光,說知道自己錯了,要跪下求他原諒。
接到宋鐵柱的電話后,他的失眠更嚴重了。他也吃不下飯,很快在工作中失誤被辭退。他回到了泉塘。
宋鐵柱沒騙他,真的得了病馬上要死了。但一點沒覺得自己錯了,在醫院做不了兩小時就往賭場鉆。沒過多久又有追債人來要錢。
他這么久沒睡過好覺,又被宋鐵柱的言行不一弄得幾近崩潰,和追債人打了一架,告訴所有人自己不會再管宋鐵柱了。
兩天后,宋鐵柱在他們那個破舊的、他被追債人堵著錯過高考的小陽臺一躍而下。
十八歲的宋斂星活下來,遠走他鄉,從此在日復一日的煎熬里茍延殘喘。
但五十歲疾病纏身的宋鐵柱跳下來后,后腦勺扎進玻璃碎片,當場就死了。
他開始分不清清醒和做夢的區別,只要一閉眼都是宋鐵柱躺在樓下腦后滿是鮮血,就算是白天走在街上,也覺得所有人都對著自己指指點點。
所有人都說著同一句話。
就是這個人,沒爹沒媽沒人要,養父賭博他不肯給對方還債,把養父逼死了。
……
他好像也跟著宋鐵柱一起躺在血泊里,失去呼吸和生機。
在回到泉塘的第二個月,他再次落荒而逃,買了張和懷浦相反方向的車票,找了個小城市住下來。
夢里的他沒遇到賀行山。
從此再也沒睡過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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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頭疼得要命,他緩了一會兒才坐起來。
洗漱后下樓,邱問水抱著堆堆在客廳沙發上坐著,一人一貓都拿著毛線球團來團去。
看到他,邱問水主動說:“我哥還沒醒。我烤了面包,你要吃一點嗎?”
宋斂星直泛惡心,聞言搖頭。
邱問水也沒強求,只是看他臉色不好,又問:“喝點熱水嗎?”
宋斂星還是搖頭。在邱問水身邊坐下,問:“我昨天喝醉有沒有說什么糊話?”
邱問水的表情一下就耷拉下去:“你沒說,但我好像……”
“你怎么了?”
邱問水醒來后想到昨天的事情,羞恥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但又覺得好笑,現在宋斂星問,也就大大方方說:“我又哭又鬧,非說自己不想跟爸爸姓邱想和媽媽一起姓賀,賀這個姓聽上去就非常偶像劇,要給自己換名字。”
宋斂星不記得還有這種事,用驚訝的目光看邱問水。
邱問水:“你還給我講道理,說我幸好姓邱,萬一姓賀的話我就要叫喝溫水了。”
宋斂星:“……”
邱問水:“然后我就揪著我哥,讓他跟我去換名字,以后我叫賀行山他叫邱問水。”
宋斂星:“……”
邱問水長吁短嘆:“幸好你酒品好,沒和我一樣發瘋。我哥也是,他應該沒喝醉吧,才能管得住我,沒讓我大半夜跑去改名字。”
自己酒品好?賀行山沒喝醉?
宋斂星想到自己和小星亮晶晶那兩個多小時的聊天頁面,心說那可未必。
昨晚喝了酒,今天三個人的作息都混亂起來。
邱問水醒得最早,起床喂過堆堆烤過面包,和宋斂星說了會兒話又回去睡了。宋斂星腦子亂亂的,窩在沙發上,一會兒想自己和小星亮晶晶的聊天記錄,一會兒又想自己做的那個夢。
夢里那個展開好像他所熟悉的。
沒有雪中送炭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幸運,冷不丁的一個又一個意外砸下來,把他最后一條生路也給堵住。
那自己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讓自己轉變的契機是電子廠端午節的零食禮包。
而好恰零食廠的創始人姓邱,邱問水的邱。端午節那個月,賀行山退了學,一意孤行來懷浦。
這么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會兒,最后又閉上眼。
半夢半醒間嗅到熟悉又讓人安心的味道,但就是聞到這個味道時,心里安定下來,他睡得更死了。
再睜開眼外面天都黑了,自己身上蓋著小毯子,賀行山和邱問水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兩個人默不作聲的看手機,手指舞得飛快。
宋斂星剛看了眼賀行山,賀行山就看過來,和他無聲對視。
宋斂星打了個哈欠。
好像這才確定宋斂星睡醒不睡了,賀行山輕聲問:“醒了?餓了沒?”
宋斂星聽著這個聲音,心里越發遺憾被小星亮晶晶撤回的那幾條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都說了什么。
賀行山還在等他的回答,他搖搖頭:“有點惡心。”
“昨天喝太多了,還是吃點東西吧,不然胃里不舒服。”
宋斂星點頭。
余光注意到邱問水還在看手機,手速很快,臉上表情有點難看。
他問:“怎么了?”
邱問水擺手:“沒事。”
宋斂星沒再問,有些遲鈍似的,把目光又放到賀行山身上。
長長久久的凝視著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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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心情不好,跟著賀行山邱問水出去吃飯沒來得及直播,臨時在群里發了通知和粉絲請假。
宋斂星做好了今天再開播時觀眾會少的準備,但沒想到今天再次開播,彈幕刷得飛快,清一色的好評。
邱問水甚至還拿“小水甜滋滋”的大號給他刷了禮物。
宋斂星頗有些不得其解,下播后發消息給邱問水,問她是不是切錯號了,分給自己的號不是陳醋酸溜溜嗎。
邱問水沒回他。
宋斂星以為邱問水睡了,也沒非等一個信息,而是點開和小星亮晶晶的聊天頁面,詢問:“你昨天撤回的信息是什么?”
“給你發了語音,你可能把我認錯成你房東了。”
“哦。”
宋斂星接受了這個答案,等小星亮晶晶的下一句。
小星亮晶晶果然問了:“你昨晚說你喜歡你房東,真的嗎。”
宋斂星沒說是不是真的,而是說:“我還說討厭他呢,你怎么不問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昨晚說你討厭你房東,真的嗎?”
“假的。”
宋斂星回復,同時回贈給小星亮晶晶一個問題,“你是怎么喜歡你愛人的?”
小星亮晶晶:“什么?”
“你遇到這么多人,就沒試著再喜歡其他人嗎。總能遇到比他更帥,比他唱歌更好聽,比他更能熬夜,比他更可憐的。就沒試著去喜歡別人嗎。”
“那么多人里,只有一個他。他就是最好的。”
宋斂星好像拿著試卷問老師不懂的題,得到標準答案但還是看不懂的壞學生,他甚至開始討厭這么標準的答案,標準到挑不出一絲錯處,也看不出任何入手的空間。
他問:“你有沒有想過,像這樣的人哪兒都有的,你只是剛好遇到了他,可能重新來過,你就會發現他和其他人沒什么不同。”
“就像你只要退出我的直播間多看看,就會發現很多同樣會唱歌的人,還有人會露臉,會跳舞,會更多才藝。”
小星亮晶晶:“我和其他人也沒什么不同。偏執固執粗心,得不到喜歡也是正常的。”
“而你多等等,也會找到其他同樣會看你直播的人,給你刷禮物給你當房管。我也沒什么不同。”
“你房東也是,懷浦那么多房子,你多找找,也能找到能租給你房子的、耐心的房東,他也沒什么不同。”
宋斂星堅定:“我不會再遇到我房東這樣的人了,不會了。”
“所以我也沒有再遇到他那樣的人,沒有任何人像他。”
“他就是他。我遇到他的時候家里出事手里沒錢,他已經有很多粉絲了。我給他留言說我失眠很久聽到他的歌會睡著,他會念出我的ID說他也失眠。可能那時候換一個人也會這么做,以后也會有無數個人唱歌給我聽,但我當時遇到的就是他。”
宋斂星忍不住打開抽屜,翻了顆糖果塞到嘴里。
“ 我不會試著愛上別人,因為我愛他的時候,不是抱著試著愛他的想法才愛上的。他脆弱但堅強,偶爾也會一肚子壞水,但總對自己很差對別人很好,被他吸引是最正常不過的事。這樣的人,我這么多年,也只遇到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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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斂星一宿沒睡,半夜莫名其妙起來,給堆堆剪了指甲,還跟個游魂似的在院子里轉了轉。
他轉了第一圈,依舊無所事事,第二圈的時候莫名轉到自己房間窗下,仰頭看過去,意識到這是之前賀行山抽煙的地方。
然后他上樓回房間拿了賀行山上交的煙,和上次被摔出劃痕的打火機,又回到樓下,點了只煙。
抽到第二根的時候,賀行山推門走出來了。
宋斂星正叼著煙在樓下到處踱步,抽著賀行山的煙站在賀行山站過的地方,想賀行山當時在做什么。一抬眼,賀行山站到門口,朝他走過來。
夏天的夜晚,天色澄凈,點點星子。客廳的燈開著,賀行山背對著光亮一步步走過來。
宋斂星看他行走間飄著的衣角,咬著煙頭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
就是不會再遇到賀行山這樣的人了。
自己……真的很喜歡他。
他不知道小星亮晶晶具體是哪個節點愛上他的愛人的,只知道在這一刻,他希望賀行山能永遠這樣,在夜晚朝自己走過來。
第46章 在失去宋斂星的那些年里
夏日的夜色也有幾分涼意, 賀行山裹著帶體溫的清風走過來,在他身邊站定,問:“怎么了?”
宋斂星也不知道具體該怎么說怎么了, 現在看賀行山走過來,只覺得鼻子一酸。
他掐滅了煙,像第一次被自己撞見抽煙的賀行山一樣揮開煙霧, 說:“就是想抽個煙。”
“不開心嗎?”
“有點。”
賀行山又朝他更靠近些, 肩膀伸開, 好像時刻等待給他一個擁抱。
“你可以告訴我。”
“我覺得我不夠好。”
賀行山反問:“那怎么樣算好呢?”
宋斂星也不知道。他只是私心覺得,賀行山就很好。
但賀行山攬住他的肩膀把他抱進懷里,告訴他:“你已經很好了,不用想太多,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
他這話說得不堅定, 好像根本都說服不了自己。
但宋斂星感受著他的擁抱, 緩緩閉上眼,忍住鼻酸, 似乎真的被說服了。
他忍不住問賀行山:“賀行山, 你會喜歡什么人嗎?”
賀行山動作僵住,過了有半輩子那么長,回答他:“會。”
宋斂星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 他接著問:“會喜歡什么樣的人?”
“很好的一個人。”
賀行山一字一句, “會讓我覺得,這輩子遇到他實在是太幸運了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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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斂星過了幾天亂七八糟的生活。
賀行山和小星亮晶晶察覺到他的亂七八糟,變著法的給他送溫暖。
白天睜開眼能看到賀行山給做好了飯、分享過來的堆堆可愛視頻、拿給他的各種零食新品試吃。晚上直播結束,小星亮晶晶無縫銜接給他做心理輔導。
不過小星亮晶晶自己做得也名不正言不順理不直氣不壯。
賀行山即使自己不信, 也能說出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之類的正確話。小星亮晶晶就不能說,因為小星亮晶晶比宋斂星還要更被困在回憶里無法掙脫。
幾次嘗試不得其解后, 小星亮晶晶放棄開解,轉而詢問宋斂星:“你現在做什么會不這樣不開心?”
宋斂星糾正:“我現在沒有不開心。”
“我只是沒有開心。”
“那做什么會開心?”
宋斂星反問小星亮晶晶:“你現在做什么會開心呢?”
小星亮晶晶:“我看到他就開心了。”
“就只是看著嗎?看到之后呢?”
賀行山:“……”
上輩子失去宋斂星之后的十五年,他一直在想,如果能看到對方就好了,只要能看到他還好好活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重生再遇到宋斂星,理智總是敗給經年積累下來的恐懼,他又想時時刻刻看著對方,讓對方永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可現在都這樣了,還是不滿足,他想讓對方永遠幸福快樂,更想讓他所有有關幸福的念頭都和自己有關。
他回答宋斂星:“想要他一直留在我身邊,和我在一起。”
宋斂星:“我也一樣。”
小星亮晶晶:“誰?”
“我房東。”
今天沒有喝酒,宋斂星一字一句說得明確,“我喜歡上我房東了。”
賀行山看著這句話,腦海好像被兜頭砸了一下,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不散。他下意識站起來,控制不住身體的往前走,想要沖出去,到宋斂星面前,當面問問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天宋斂星沒有喝酒,不存在說醉話的問題。他說真的。他喜歡自己。
站到門口,手按在把手上,感受著手下鎖舌打開,卻莫名好像聽到寂靜房間里鎖鏈顫動的聲音。
他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分辨出來,是心里那頭野獸的鎖鏈。被宋斂星兩句話撩撥得不復平靜,野獸掙扎著要沖破牢籠肆意妄為,把鎖鏈搖得幾近斷裂搖搖欲墜。
可宋斂星是為什么喜歡房東呢?
上輩子他就給出答案了。
他喜歡會給他愛的,讓他感覺到安全的人。就像出現在他面前的賀行山的樣子,溫柔體貼包容。
如果現在揭開這層皮,出現在宋斂星面前的賀行山是什么樣子的?
是滿口謊言,是占有欲強到可怕,是一點都不健康一點都不安全,早在失去宋斂星那些年里被磨滅所有正常愛一個人能力的,困獸。
宋斂星不會喜歡這樣的人。
就想上輩子,宋斂星不會喜歡他,還會因為他的粗心走上最差的結局。可他重來一次,不是為了重蹈覆轍的。
放在把手上的手松開,鎖舌重新卡住。
賀行山面無表情把心里的困獸重新鎖好,靠在門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重新打開手機。
他看到宋斂星的新消息:“你上次為什么說他是個瘋子?”
可能是沒想到宋斂星第二天沒問起,現在卻開始詢問為什么,小星亮晶晶一時哽住,許久沒回答。
宋斂星卻一定要問:“為什么呢,你又不認識我房東,為什么這么評價他。”
賀行山冷靜:“我只是隨口說說。”
“你之前一直很支持我的,怎么了,是知道我房東什么小秘密嗎?”
賀行山剛剛鎖好的鏈子又重新開始搖晃。他不知道是試探還是提前暗示,詢問宋斂星:“如果你房東并沒有你想象中這么好呢。”
宋斂星看著這個問題,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我之前是不是也問過你這個問題。并不完全一樣,我問你世界上可能會有很多比你愛人更好的人,你為什么不試著愛上其他人。”
小星亮晶晶沒說話。
宋斂星說:“我之前不知道答案,但你上次告訴我了。”
“那也是我這個問題的答案。”
“就算他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好,但我被他吸引也是很正常的。他這樣的人,我也只遇到這么一個。”
鎖鏈搖搖欲墜,賀行山詢問:“那如果他其實并不知道沒你想象中這么好,甚至有點壞呢。”
“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吧。”
宋斂星說,“你不是最清楚嗎,畢竟我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能接受你愛人一肚子壞水,我當然也可以接受他其實有點壞。”
想了想,又補充:“但不要對我這么壞,因為世界上對我壞的人已經太多了。”
賀行山下意識想保證永遠不會。但發送出去之前,又停住。他一字字刪掉“不會”兩字,詢問:“那怎么樣是對你很壞呢。”
宋斂星看著這句話,翹起嘴角。
反正都告訴對方自己不是什么好東西了,他理直氣壯詢問:“問這么多干嘛,你又不是我房東,告訴你也沒用。”
小星亮晶晶長久的輸入期。
宋斂星看著漫長的“對方正在輸入”,心情越來越好。
小星亮晶晶好久沒回復信息。
宋斂星又火上澆油:“很晚了,早點睡吧。”
小星亮晶晶:“那你睡吧。”
宋斂星:“晚安。”
得到小星亮晶晶的晚安后他沒再回。
房間里,賀行山看著結束的聊天頁面,那個沒得到答案的問題好像鉤子,一下下撓著他的心。怎么樣是對他壞呢?
賀行山不知道。
賀行山本來就不是宋斂星會喜歡的人,而且很粗心很自我,可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無意間做了會讓宋斂星覺得對他很壞的事。他現在都沒學會讓自己完全變成宋斂星會喜歡的樣子,上輩子就因為沒有做到而失去宋斂星,這輩子只想得到確切的答案,能在“變成讓宋斂星喜歡的人”這門課程里得到高分。但能給他判定成績的人現在已經睡了。
賀行山控制不住焦躁,點開監控器后臺畫面。
——畫面里,說著要睡的人依舊捧著手機,手指沒有動作,只一動不動的看著同一個頁面。
賀行山眉心一跳似有所感,切換更清晰的視角放大。
宋斂星看著的頁面,還是和小星亮晶晶的聊天頁面。
劇烈的情緒席卷賀行山,他甚至分不清自己這時候應該是什么感想,只飛快抓住這個機會,甚至都沒找出合適的理由,只重新打字,告訴宋斂星:“我想知道。”
這條消息發送出去,他才后知后覺補上個很沒有說服力的理由,“我想知道都有什么事情,看是不是我在不經意間也做了,讓我愛人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難過了。”
“應該不會吧。”
宋斂星果然回復了,他告訴小星亮晶晶,“不喜歡我就是對我很壞。”
“你不是很愛你愛人嗎?”
賀行山看著這條消息,捏緊手里的手機。
怎么會不喜歡他呢,喜歡得要發瘋了,如果不是他刻意壓制,他甚至想要把宋斂星鎖起來。就所在自己房間,不用看任何會讓他不開心的事情,不用在意其他任何人,自己會用錢和愛給他打造純凈的空間,他只需要留在自己身邊,永遠開心就好 。但宋斂星會不會覺得這樣很不安全?會不會覺得自己侵犯他的隱私和自由?
宋斂星又等了很久才等到小星亮晶晶的回復:“他沒有不喜歡你。”
“沒有不喜歡不代表喜歡。不喜歡就是對我很壞。”
“他很喜歡你。”
宋斂星反問:“你又知道了?你是我房東嗎?”
把消息發出去后他幾乎都能想到賀行山的表情,心里有點扭曲的愉悅感。明明不管怎么看,賀行山都是兩個人里更有選擇權的那個人,賀行山有更高的社會地位有更優越的條件,但居然會因為自己一句話掀起波瀾,甚至選擇一再詢問以變成自己更喜歡的樣子。
宋斂星一方面覺得自己應該見好就收,從此也試著當一個非常好的人,開啟一段非常健康的關系。但深夜的情緒總是不受控制,他很快給自己找好理由,告訴自己,小星亮晶晶知道的,他都知道的,特還是喜歡自己。那被喜歡的人總要有些優待。
而實在是太少人對宋斂星有這種優待了,難得得到優待的宋斂星有任性的資格。
他理直氣壯告訴小星亮晶晶:“我覺得他不喜歡我他就是不喜歡我,我就覺得他對我很壞,就會不開心。”
賀行山有些氣餒的深深吐了口氣,但還是認輸拿起手機:“那他怎么做會讓你覺得他喜歡你啊?”
小星亮晶晶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實在脫離了網友的范疇。但宋斂星念在他失去愛人這么多年,可能實在不是很懂的緣故上,選擇耐心告訴對方:“喜歡我的話,大概就不會這么有距離感吧。他可以在我面前展露更多自我,不表現得那么完美。”
可賀行山的自我可能并不好。宋斂星給的范疇又太籠統,實在讓人不知道怎么分辨不那么完美和很壞。
賀行山一晚上都在想評判標準。
而后臺畫面里,告訴笨學生答案的宋斂星已經收起手機,睡得香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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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斂星第二天醒的很早,一夜無夢睡得香甜,早上睜開眼神清氣爽。下樓去喂堆堆順便做飯,看到客廳門開著嚇一跳,擔心堆堆半夜跑出去,趕緊出去看,才發現邱問水已經醒了,帶著堆堆在工人依舊整理好的后花園里玩。剛種上的草坪散發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邱問水蹲在地上看堆堆,地上還有兩個沒了翅膀慢慢撲騰的螞蚱,堆堆伸著爪子好奇扒拉著蟲子,但每當螞蚱撲騰幅度過大,堆堆就會像被嚇到一樣,炸開身上禿禿的毛,往邱問水身后躲。
邱問水安撫它幾下,再把它托起來放到蟲子身邊讓它玩,如此好幾次,樂此不疲。
不知道重復多少次后,螞蚱終于失去力氣不動了,堆堆看著地上的螞蚱,怯怯的低頭,鼻子動了幾下,張嘴把螞蚱咬住。
邱問水嚇一跳,伸手往堆堆嘴里掏:“不能吃!”
把螞蚱揪出來丟掉,把偏頭想咬另一只螞蚱的堆堆抱起來往屋里走,一抬頭看到宋斂星站在不遠處看他們,眼里帶著笑意。
邱問水抱著堆堆走過去,招呼:“你醒啦!”
宋斂星問她:“堆堆有沒有咬到你?”
邱問水伸手看。伸到堆堆嘴里掏東西的手指上多了兩顆米粒大小的紅痕,深深凹下去。
她不好意思:“不怪堆堆,是我給它抓的螞蚱。”
宋斂星仔細看她手指:“沒傷口吧?”
“沒。”
邱問水把手機捏到充血給宋斂星看,果然沒有傷口,只是被咬紅了。宋斂星這才松了口氣,問邱問水:“怎么醒這么早?”
“我現在作息規律到可怕。每天十點半睡,早上七點就醒了。”
宋斂星看時間,覺得邱問水醒來這么長時間應該也餓了,就去廚房做早飯。
邱問水把堆堆放下,雖然根本不會做家務也不會打下手,但就在廚房里陪著宋斂星,隨口和他聊天:“我之前上學都沒這個作息。但現在在村里根本沒玩的地方,每天睡很早。”
“不看FoFo直播了?”
——不知道從哪兒天開始,邱問水開始接著用“小水甜滋滋”的賬號看他的直播,坦坦蕩蕩刷禮物,偶爾在直播間和他互動,基本每天十一點之后不見蹤跡。宋斂星以為十一點之后邱問水就去看FoFo了,沒醒到她是直接睡了。
“嗯。”
聽出邱問水語氣里暗藏的糾結懊悔,宋斂星問:“怎么了?”
邱問水認真解釋:“上次你們PK之后,他總想再和你連麥一起PK。”
他幫FoFo找理由:“是輸了之后不甘心嗎?還挺有勝負欲。”
“不是!”
邱問水皺眉,悶悶不樂,“他好像覺得我沒有我……沒有你的榜一大哥舍得花錢。”
“我不是每天都看他的直播,之前閑得無聊的時候上去聽一聽,覺得好聽就刷個禮物,他都會感謝我。現在和你的榜一大哥一比,我就顯得不那么死忠還不舍得花錢,再加上我還給你刷了禮物,他好像就不想我當他的榜一大姐,想把小星亮晶晶挖走。”
正淘洗豆子打豆漿的宋斂星一下就清醒了了。
他問邱問水:“誰?”
邱問水有點赧與承認自己當榜一被嫌棄不能花錢這件事,小聲重復:“他想把舍得花錢還死忠的小星亮晶晶挖走。”
然后她看著宋斂星的表情,連忙補充:“不過你不用擔心,小星亮晶晶不會被挖走的。”
宋斂星問:“你之前為什么喜歡他?”
邱問水摳著手指,有點不好意思:“他長得帥聲音也好聽,帶著貓耳朵看上去陽光帥氣。而且我平時……”
宋斂星冷靜:“你不會告訴我你不需要很多錢需要很多愛吧?”
邱問水剛剛還有些扭捏的表情一下坦然起來:“那倒也不是,愛我也有很多。”
“就是每次進入直播間他都會給我打招呼,我想聽什么他馬上唱,有時候我說他帶的耳朵可愛,他還會單獨拍照片給我,有時候刷刷禮物,聽他說謝謝甜甜,感覺挺開心的。”
宋斂星:“當我的榜一,福利待遇是不是沒有FoFo的好啊?”
邱問水:“也沒有,你們的風格本來就不一樣。”
“而且FoFo真的很沒眼色,我已經很久沒看他了。你也不用管。”
宋斂星倒是沒覺得FoFo沒眼色,只覺得他還挺有眼光的,能這么精準的盯準小星亮晶晶。
但肯定FoFo的眼光是一回事兒,覺得不爽是另一回事兒。
他忍耐著這種不爽,快速做了個早飯。
賀行山就是這時候起床的。
他后半夜才睡,也沒睡好,夢里各個場景交錯,他只記得窗外似乎是淋漓不斷的暴雨,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戶上。他先以為是上輩子失去宋斂星之后的場景,每年夏天總有這樣的暴雨,伴隨著暴雨的就是雙腿的刺疼和心里潮濕陰郁的想念。
但過了一會兒他意識到不對勁。因為房間并不只是有他一個人,他突然聽到鎖鏈的聲音,窸窸窣窣,被窗外暴雨壓下,需要很用心才能聽到。順著這個聲音看過去,他看到床上鎖著個人,對方翻過身來,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對準他……
然后他就醒了。
睜開眼窗外艷陽高照,房間當然也就只有他一個人,睡的時間太短頭疼欲裂,他捏緊手里的被褥,好像這樣就能穿過夢境摸到那個人的溫度。
明明夢里也就是看了一眼,但好像已經看過無數次了。躺在床上的人身材瘦削,很長的一條,卻縮得小小的,在大床上只占據一小片位置。鎖圈在腳踝上,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圈紅。
賀行山試圖尋覓這點熟悉感從何而來,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為夢里不是他的房間而是宋斂星的房間,而他用這個視角看過很多次相似的場景。
——不過監視器里,宋斂星腳上沒有鎖鏈,總是睡得很不安穩。
賀行山絲毫不懷疑,只要找到機會,夢里的場景就不會再是夢。
因為在失去宋斂星的那些年里,他已經想過無數次了。
第47章 貓耳
今天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雖然夏天不應該期待這樣的好日子,太陽升得高高的,依舊很熱, 但濕度降下去,體感比前幾天舒服不少。
邱問水和宋斂星前兩天把后花園里種上了些花,甚至還留了一小片地種菜。早上吃著飯突發奇想, 想在后花園里那顆大梧桐樹下架個秋千, 她說著還掏出手機想給宋斂星看設計圖。
宋斂星提醒:“你可以自己做主……我只是個租客。”
邱問水劃著手機, 給宋斂星露了個“你在說什么”的表情。
宋斂星笑了下,說:“等明天你哥休息的時候咱們一起弄吧。”
賀行山就是這時候下來的。
邱問水都還沒注意到,宋斂星仰頭看一眼,就把她的手機放到桌上, 問賀行山:“醒啦, 快來吃飯。”
看到人, 夢里的場景卷土重來,賀行山下意識看宋斂星的腳踝。現在那里干干凈凈的, 踩著拖鞋, 突起的骨頭像個可愛的小山丘。
宋斂星去廚房把給他單獨留出來的飯菜端出來。
實在是太貼心了。
邱問水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機,不知道第幾次譴責賀行山不請個阿姨,居然真舍得讓心上人做家務。但看著賀行山跟著到廚房, 兩個人輕輕說話的聲音, 又覺得賀行山大概率不會再這時候找住家阿姨來當電燈泡的。
她悶頭吃飯,深深嘆了口氣。
廚房里,賀行山進來后宋斂星就只剩揣手看著的份了。但廚房里的一切都司空見慣,飯是他自己做的沒什么稀奇, 他的目光非常自然就放在唯一感興趣的賀行山身上了。
賀行山洗漱完了,胡茬剃得很干凈, 但眼下是淡淡青黑。
宋斂星也有這樣的青黑,長久失眠帶來最微小的副作用。但總覺得不僅失眠帶來的情緒起伏波動在自己身上幅度更大一點,自己就連黑眼圈都比賀行山更嚴重。自己的黑眼圈都要掉到臉頰上,就算昨天睡得很好,對著鏡子一看也是滿臉疲憊。但賀行山就不會,只是淡淡的一圈,給平淡溫和的面容上添了分沮喪頹唐,好像遇到什么很棘手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辦的無措。
宋斂星有點小得意,但面上學著賀行山對自己的溫和體貼,關心:“昨晚沒睡好嗎?”
賀行山:“嗯。”
始作俑者揣著明白裝糊涂:“怎么了嗎?”
賀行山下意識想說沒事,看著宋斂星瞪圓了裝無辜的眼睛,又想到他昨晚告訴自己的話。
不要那么有距離感,不用那么完美。
宋斂星就看著賀行山的表情像是陷入思考,但大概就是兩秒鐘,他嘆了口氣:“做了個夢。”
宋斂星微微挑眉:“夢到什么了?”
賀行山哽了一下。
如果形式互換,在宋斂星沒有立即回復之后,賀行山一定不會再問,反而會安撫他說沒關系只是個夢。
但現在是宋斂星在問賀行山,他就是好奇,就是想知道賀行山昨晚做了什么夢。于是他又問:“什么啊?”
賀行山認輸似的嘆了口氣,斟酌著問宋斂星:“如果我說,我夢到我欺負你了呢?”
欺負……
宋斂星腦子一嗡,身子過電似的酥麻。他翹了翹嘴角,又做作的用委屈的語氣問賀行山:“干嘛欺負我?”
賀行山飛快解釋:“只是個夢。”
宋斂星點頭。
賀行山安撫他:“沒事,我不是什么都沒做嗎。”
是什么都沒做,還是,現在還什么都沒做但可能以后會做?
宋斂星又問:“那你怎么欺負我的?”
夢里的場景再次出現在腦海里。
其實在上輩子失去宋斂星的那些年,賀行山只是在遺憾懊悔痛苦,他全部念想都是為什么自己沒有早點發覺宋斂星的不對勁,為什么沒有早點看出他的痛苦,為什么會等到最后無可避免的時候才出現。被思念反復折磨,想著的也只是如果宋斂星能活著,留在他身邊,能好好睡覺,會唱喜歡的歌,做喜歡的事。
這樣就夠了。
這輩子再遇到,憐惜和守護的想法也是大于一切,他只是想讓宋斂星快樂起來不要再重蹈覆轍。
但宋斂星一肚子壞水,總要說些會讓他誤會的話。還要告訴小星亮晶晶,生活的穩定要靠吃睡和性來維持,如果長期睡不著也吃不好,就只剩最后那樣得到滿足。賀行山之前從來沒想的,但在宋斂星說了這些話之后,那些他以為早就消失的激情和反應重新回歸身體。不過這也不能怪宋斂星,因為宋斂星也只是陳述事實,是賀行山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他就想入非非心猿意馬。
所以夢里的場景里,除了自己確定看到的腳鏈,賀行山并不確定還有沒有其他自己欺負宋斂星的痕跡。
但不管還有沒有其他痕跡,好像都不應該和宋斂星提起。
宋斂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賀行山,看他滾動喉結,之后若無其事:“忘了。”
宋斂星假裝失落的樣子:“忘了嗎?”
賀行山確定:“嗯。”
他盛好飯出去,這次輪到宋斂星跟上。
宋斂星詢問:“你會打我嗎?”
賀行山果斷:“不會。”
“那你會罵我嗎?”
“不會。”
“既然不打我又不罵我,那你怎么欺負我?”
宋斂星假裝一無所知,問,“是什么樣的欺負啊?”
會是什么樣的欺負啊。
要怎么開口呢,要怎么告訴宋斂星是什么樣的欺負呢?
賀行山眉心止不住的跳,那些曖昧場景在宋斂星的詢問里一再回蕩,甚至不再是一開始看到的單純樣子,好像真添了些被自己欺負的痕跡。
=
吃完飯賀行山去工作,邱問水被朋友接著去市里逛街。
離開前邱問水很不好意思放宋斂星一個人在家,詢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還抱了抱宋斂星,保證自己一定早點回來,還給他帶蛋糕。
這兄妹兩個一個比一個會愛人,宋斂星心里熱熱的,揣著堆堆把邱問水送到外面,招手讓她在外面好好玩。
家里就只剩自己,宋斂星揣著堆堆,想了會兒賀行山早上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回答自己的樣子,心情非常美妙。甚至忍不住開始想賀行山到底夢到了什么。
不過他自己也不是很懂,又不覺得普通夢到點什么算是欺負——你情我愿的事當然不算欺負。只有賀行山強迫自己做自己本來不情愿不想做的才算是欺負。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什么算欺負呢?
宋斂星一邊搜索一邊問自己,這樣算不算欺負,這樣又算不算。
他問了好久,最后發現,如果是賀行山的話,自己好像并不覺得被欺負。他甚至會覺得,按照賀行山現在這個性子,大概永遠不會做到這些。
不知道為什么,想到這里還有點遺憾。
就這么胡亂想了一會兒,堆堆推著個毛線團走過來了。毛線球撞到宋斂星腳上,堆堆也跟著撞過來,喵喵叫喚。
宋斂星把堆堆抱起來,揉了揉堆堆的腦袋。
堆堆現在都兩個月了,還是禿,腦袋就是不長毛。粉絲說可以給堆堆吃點魚油,但又擔心堆堆現在太小吃魚油對肝臟負擔重。宋斂星和賀行山打算這周去市里給堆堆打疫苗時順便問問醫生的意見。
堆堆在他手下舒服的蹭著腦袋,小耳朵在宋斂星手心滑過去再蹭過來。
宋斂星捏著堆堆的耳朵,不自覺就想到總是帶著貓耳、還想挖自己榜一大哥的FoFo。
他接著揉堆堆,但另一只手拿出手機點開FoFo的主頁。
FoFo幾百個關注,他剛點開翻了一頁,就看到了小星亮晶晶的ID。
宋斂星的好心情一下就散了不少,他看著被FoFo關注的小星亮晶晶,心里越來越不爽。
那天說的話好像一下就應驗了——小星亮晶晶如果愿意去找,完全可以找到更多可以熬夜會唱歌還長得更帥氣性格更好的人。
小星亮晶晶之前也遇到這種事嗎?
手指不經意點開FoFo的視頻,是個直播精彩剪輯,片段里,FoFo穿著一身灰還帶著狼耳發箍,沒像之前那樣帶著可愛的桃心特效,而是一層灰色濾鏡,看上去野性十足。
這個視頻的數據很不錯,不管是點贊量還是評論都很多。
熱評第一的點贊是:“長大了的小灰灰。”
宋斂星倒沒自我觀感好到覺得這個小灰灰是指自己,大概率是說那個耳熟能詳的動畫人物。但這條評論區底下的回復量多到不正常,他忍不住點開,才發現是吵起來了。
“別提這三個字,長得丑唱歌大白嗓還給老頭潛規則的晦王就不要碰瓷我們FoFo了。”
“?你們有病吧,這不是粉絲先說的小灰灰嗎?你們這么敏感肌提一下就上火?”
“知道你們多羨慕我們灰灰了,直播好幾年也沒我們小灰灰兩個月的熱度高,就連榜一金主也變成了灰灰的金主,你們這邊酸溜溜,其實正主天天模仿人家,還關注了人家的榜一大哥。”
“到底誰還不知道你們小晦晦集所有毒點于一體,現在人人喊打呢。”
“是嗎,我沒看到啊,我們小灰灰評論區從來不會出現其他人的內容,都是死忠粉很安心。”
“對,你家評論區最干凈,接受不了差評就滾回自己家去,反正你們家捂嘴一絕什么都看不到呢,就連親爹被綁架被威脅也看不到。捂住耳朵往前跑吧!”
“大膽,你怎么能這么說晦大王,小心等會兒這條評論就被刪掉!”
在自己評論區和直播頁面從來沒看到的差評統統出現在FoFo評論區,宋斂星有點震驚,不可置信點開底下其他評論。
基本都是這樣的,不管粉絲評論什么好像都能扯到自己頭上,變著法的攻擊自己。
而且……
提到宋鐵柱被綁架而自己沒回復的事。
雖然根本沒有明說,但宋斂星根據上下文的暗示,還是看懂了。
說自己看不到信息,推測自己有個能力通天的金主爸爸,能左右平臺的審核,有關自己的差評根本不能發布。
宋斂星也就看到這么多差評的第一秒,心跳慢了一拍,有種喘不過氣的壓抑。但真的看過去,看著這些陌生的ID,又覺得沒有必要。
他們不認識自己不喜歡自己,那自己干嘛在乎他們。本來是來看邱問水說FoFo想挖自己榜一大哥的事,結果反而因為這些不重要的惡評難受,很不值得。而且又不是在自己評論區底下,他索性不再看,點開自己評論區。
他的評論區還是干干凈凈,昨天最新發布了條堆堆出鏡的視頻,粉絲都在笑話堆堆的禿頭腦袋,但還是夸堆堆可愛。
非常和諧。
和諧到他都要以為自己有一個能力通天的金主爸爸,能左右平臺的審核,給自己打造一個完全被好評充斥的網絡空間。
如果不是自己今天靈光一閃去看FoFo,根本不知道網上還有這么多惡意。
……
自己說不定還真有。
早在自己提出想要直播時,賀行山就說過直播會面對負面評價的事情。自己當時沒當回事兒,后來有了小星亮晶晶和小星亮晶晶挑出來的一眾房管,自己干脆就沒完全看過一整條惡意的彈幕。評論區也始終干干凈凈。
而宋鐵柱……警察給他打電話,FoFo評論區都有人知道,但這件事始終都沒在他面前出現過。極小部的概率是宋斂星真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幸運到在大數據時代擁有一個和諧美好的繭房。
但宋斂星從來都不幸運。
那剩下的絕大部分可能,是有人為宋斂星打造了這么一座繭房。屏蔽所有不好的,讓宋斂星感覺到的全部都是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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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問水果然很早就回來了,朋友的司機送她,到了家她和司機一起把后備箱里自己今天買的東西一趟趟運回家。
最后拎著自己買的草莓冰激凌蛋糕,去敲宋斂星的房門。
這個時間點,宋斂星也知道不會是賀行山,打開門就招呼:“水水,回來了?”
邱問水拎著蛋糕給他看:“快下來吃蛋糕! ”
宋斂星驚喜道謝,跟著邱問水下樓,嘴上卻說:“等你哥回來一起吃吧。”
邱問水:“……”
她說,“好哦,那我先把它放到冰箱里。”
把蛋糕塞到冰箱里,又興致勃勃和宋斂星分享自己今天買的東西。
奢侈品需要些配貨,她被迫買了些難看的小發卡,實在不想自己用,干脆把堆堆抱在懷里試圖給堆堆卡頭上。但堆堆實在是太禿了,發卡剛戴上就被甩掉了,邱問水嘆了口氣。宋斂星把發卡撿起來,卡到堆堆毛多一點的后背上。
邱問水嘰嘰喳喳和他講自己今天玩了什么,又問他:“你在家干什么?”
宋斂星:“……”
看了會兒FoFo評論區,本來因為惡評有點胸悶,但想到自己可能真有這么一個一手遮天幫自己擋住所有惡評的金主大佬后,心情很好,甚至忍不住又點回FoFo評論區,看大家猜測所謂金主的身份。
不過他沒怎么想到好恰一個零食品牌怎么和短視頻平臺有聯系,本來想問賀行山的,但轉念一想,賀行山說他不怎么看直播,可能還是問小星亮晶晶好一點。
他就等著晚上直播結束問小星亮晶晶,順便做了點準備。
現在面對邱問水的詢問,他簡單回答:“隨便玩了玩。”
“對了,你哥現在的工作重點有一部分是宣傳營銷吧?”
邱問水想了想:“我對公司的事也不太懂,但可能吧,上次他出差去那邊,吃飯時有聽他們聊起這個,怎么了?”
“沒什么。”
宋斂星笑了笑。
堆堆在宋斂星腿上坐了一會兒,又往邱問水身上爬,背上的發卡就掉下去。
宋斂星撿起來握在手心里,問邱問水:“你不要了嗎?”
“不要了,我頭發很短用不上。”
“還有多的嗎?”
邱問水在包里翻了翻,又翻出來兩個放在宋斂星手上。宋斂星退回去一個:“兩個就夠了。”
邱問水沒要,又從包里翻出來兩個,一起塞給他:“拿著吧我也不用。”
宋斂星就收獲了一把的發卡。
賀行山回來的時候一切風平浪靜,宋斂星給堆堆煮了牛肉,切成很細的絲喂。堆堆現在已經學會吃肉了,一口一口吃得很香。宋斂星看著堆堆認真咀嚼的小尖牙,眸光一顫想了個壞主意。
他掰開堆堆的嘴把堆堆正在嚼的牛肉絲掏出來。
早上邱問水掏螞蚱時,堆堆還因為沒反應過來給邱問水的手指咬了個米粒大小的凹陷。但現在宋斂星一伸手摸,堆堆就張開嘴任由他掏走牛肉絲。別說咬一口了,只留給宋斂星一手指的口水。
宋斂星:“……”
他有些失望的收回手。
堆堆好像以為他也想吃,叼著牛肉絲順著他的褲腳往上攀,把牛肉絲放到他手心里。
宋斂星忍不住揉了下它的腦袋,把牛肉絲全部喂給堆堆。
吃過飯吃了邱問水買回來的冰激凌蛋糕,宋斂星就回了房間,把自己下午因邱問水回來沒做完的準備弄好,然后開始直播。
直播也是一如既往,彈幕異常和諧,根本看不到任何負面評論。要不是今天在FoFo直播間看到了眾生相,宋斂星都要懷疑整個世界就是這么美好和諧自己人見人愛所有人都最喜歡自己了。
明明之前都知道人的惡意有多可怕,怎么之前就那么天真,真覺得會沒有惡評。
想到這兒他把自己逗笑了,在心里樂了一會兒。
鏡頭沒拍到臉,但聲音被笑意浸濕,聽上去清朗微啞。粉絲譴責他這個聲音很犯規,問他突然笑什么。
宋斂星托著下巴,懶洋洋說:“想到我房東了。”
“你房東又咋了。”
“想他每天怎么要操心這么多事,累不累。”
粉絲:“?”
“hello,小哥哥你忘了你現在在直播嗎?你要不要看看直播間現在多少人?當著我們五萬多人就這么水靈靈說出來了?”
“我們五萬多個粉絲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小灰灰,再這么提起房東卻不給我們看,我就真的要鬧了!請你快把房東拉出來給我們看看!”
宋斂星只當沒看見,生硬轉移話題,接著唱歌。
他現在直播時間變成八點到十一點半,不算特別短,主要是能早點結束直播,就算直播完再和小星亮晶晶聊會兒天,也能在大概一點的時候和小星亮晶晶說晚安。
今天也是一樣,十一點半他唱了首蟲兒飛就結束直播。
去簡單吃了點東西,洗漱后換上睡衣回到房間,拿出手機給小星亮晶晶發消息:“睡了嗎?沒睡的話開個視頻?”
小星亮晶晶:“還沒睡。”
宋斂星的視頻邀請就彈出來了。
賀行山關閉攝像頭,點擊同意。
他這邊依舊是一片黑暗,但屏幕上已經彈出宋斂星現在的樣子了。
手機被架在桌子上,宋斂星穿著睡衣坐在沙發和桌子的縫隙間,還泛著潮氣的頭發,還有……
夾在頭發上的兩只深褐色、帶粉紅桃心的貓耳朵。
宋斂星好像有些不確定似的,湊得很近,對著鏡頭看屏幕里的自己,抬手動了動貓耳,又保持著這個極近的、甚至能看到皮膚紋理的距離,笑瞇瞇問:“好看嗎?”
——不是市面上會買到的毛茸茸貓耳,是宋斂星下午自己用毛線織的,里面塞得鼓囊囊的,用發卡固定住。
所以并不是很像貓,更像是可愛的小貓玩偶。
賀行山幾乎不敢呼吸,甚至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到宋斂星臉上還是那對貓耳上。隔了好一會兒才想開口,還沒發出氣音,想到什么又急忙止住,打字回答宋斂星:“好看。”
宋斂星這才離遠了,托著腮幫子看鏡頭:“那你喜歡嗎?”
第48章 臉上蹭臟了
房間寂靜, 落針可聞。
明明視頻通話另一端的人甚至都沒開鏡頭只是黑暗,但宋斂星還是把這一片黑暗放大,懸著這一塊小小的黑暗, 看小星亮晶晶發過來的信息。
“喜歡。”
宋斂星翹著嘴角,很得意似的伸手捏了捏耳朵,告訴小星亮晶晶:“我自己織的, 往里面塞了碎毛線, 很軟很好捏。”
賀行山的手指控制不住抬起, 朝宋斂星手里那個柔軟好捏的貓耳上摸。但沒摸到毛線貓耳,沒摸到貓耳上的白皙手指,只摸到冰涼的手機屏幕。
與預想中截然不同的觸感催生出失落和更濃的渴望,賀行山感覺到從內心深處透出的癢, 讓他更加渴求。
但隔著屏幕, 他也只能這么看看。自己不能作為小星亮晶晶出現在宋斂星面前 , 他會懷疑的。
想到什么,賀行山好像終于見到光找到路的困獸, 詢問:“給你房東看嗎?”
——一開始宋斂星看到直播間的FoFo帶著貓耳發箍, 詢問過小星亮晶晶喜不喜歡,得到回答后說過想戴給房東看。
如果戴給房東,就可以真正摸到了。
賀行山目不轉睛看著屏幕里的人, 想到貓耳的柔軟, 也想到那一頭柔順黑發的軟滑手感。手指控制不住攥緊,手背青筋繃起。
但宋斂星看著消息,眼神無辜:“不啊。”
“這個貓耳是給我榜一大哥戴的。”
摸不到了。
失落一絲一縷纏繞著賀行山,幾乎要把他鉸成碎片。
然后宋斂星抬手對著鏡頭比了個心, 聲音甜滋滋的:“感謝亮晶晶這么久以來對我的支持和關心。”
學著FoFo的樣子,他變著法的比心, 肢體動作夸張,“謝謝你,亮晶晶。”
賀行山的所有思緒都卡住,最后只剩下宋斂星的聲音。
宋斂星也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學著FoFo的樣子比了幾個心后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有些尷尬的托住腮幫子看鏡頭,問:“感動嗎?”
小星亮晶晶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感動。”
宋斂星想了想,從今天開始織貓耳時就在心里琢磨的一句話。其實并不難,他覺得如果換其他人來,比如邱問水,就能說得理直氣壯非常坦蕩。但他和邱問水完全不一樣,邱問水能自然說出自己不缺愛,宋斂星不是,宋斂星從來沒得到過愛,總是被拒絕,所以從來不敢主動提要求。
但他又覺得自己可以告訴小星亮晶晶,對方雖然不像賀行山那樣正直善良,但和賀行山一樣,對自己萬般縱容。
理智判斷是可以說的。
但身體卻好像已經失敗太多次不敢再嘗試,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也就是這時候,他看到小星亮晶晶的信息。
“能再做一次嗎。”
好像覺得這個要求太過分,或者擔心他會拒絕,小星亮晶晶不停補充,“很可愛。”
“我剛剛好像沒看仔細。”
“可以再做一次嗎?”
“你不想的話就算了。”
怎么看上去好像比自己還緊張。
宋斂星的緊張猶疑盡數消失,他翹著嘴角:“可我剛剛都做過了。”
小星亮晶晶異常尊重他,哪怕想要他重來一次的念頭都要從屏幕里溢出來,看到宋斂星這樣說,馬上說:“那算了。”
宋斂星的膽量就在他的縱容下越漲越大。
他依舊托著腮幫子,手指頭在臉上一點一點,和小星亮晶晶商量:“你非常想的話也可以,不過要和我交換。”
小星亮晶晶:“換什么?”
宋斂星看著黑漆漆的屏幕,眼睛也跟著黑漆漆的,笑意盡數消散,幾乎是在要一個必須做到的承諾:“那你只能看我一個人直播。”
賀行山看著這句話,第一反應是為什么要交換一個本就如此的條件。自己本來也就只看他一個人,再也沒有其他人了。他應該用這個交換一個更值得的條件,比如……
自己能給的全部都可以給宋斂星,只是他想要和不想要的區別。賀行山還沒想到什么自己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又聽到宋斂星說:“三個數,再不回答交換作廢。”
“三……”
再也來不及思考,賀行山飛快答應:“好。”
他還想再說什么,屏幕上的宋斂星就翹著嘴角:“好哦,你答應我了,那我就重新開始嘍。”
賀行山飛快打開錄屏。
宋斂星又來了次比心說感謝的流程。大部分動作比第一次更熟練更放得開,只是在說到最后那句“謝謝你,亮晶晶”時,他卡了一下,想到FoFo感謝粉絲時那些話。當然不只是單純的感謝,還會給飛吻說“愛你寶子”之類的蜜語甜言。
宋斂星張嘴想說,但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他湊近了鏡頭,趴在桌子上,眼睛依舊盯著鏡頭,詢問:“亮晶晶,你能給我講講你過去的事情嗎?”
明明感謝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但賀行山還是沒停止錄屏,看著屏幕里趴在桌子上臉被壓得嘟出來的宋斂星,問:“怎么了?”
“想多了解你一點。”
趴在桌子上,說話時含含糊糊,可能是硌著下巴有些難受,他偏過頭去,頭上的貓耳就跟著搖晃。
賀行山第一次在想到過去時沒有苦大仇深,只是看著屏幕里的宋斂星,打字:“都和你說過了,就是那樣。”
“不要大概,要很詳細。”
宋斂星問,“你們怎么認識的,都經歷了什么事情。我想聽那些讓你覺得快樂的瞬間。”
小星亮晶晶開始漫長的輸入。
宋斂星:“很長的話你可以直接開口說。不想讓我聽出你真實聲音可以找個變聲軟件。”
小星亮晶晶還在輸入。
過了好一會兒,宋斂星都把監視器后臺盯出花了,才收到對方的信息。
“我并不確定。和他在一起的每個瞬間都很快樂,但他去世了,我不知道那些我以為快樂的瞬間,對他來說是不是煎熬。是不是我貪婪的汲取了他生存下去的能量,才讓他那么決絕的離開。或許是有快樂的時候,但他離開后,都變成苦澀和懊悔了。”
宋斂星堅持:“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早就想離開,但因為這些快樂的瞬間,又多堅持了那么久。”
小星亮晶晶還是沒回復。
不知道是在思考這個可能性,還是壓根不相信但沒說出反駁的話。
宋斂星主動詢問:“你喜歡貓嗎?”
賀行山看著屏幕里帶著貓耳的人,喉結滾動,說:“喜歡。”
“你們有養過小動物嗎?”
“沒有。”
“為什么沒養啊?”
“他會在網上看些可愛小貓小狗的視頻,說讓他自己養,他就會說自己沒有時間精力,不想養。”
“你想養嗎?”
“和他一起就可以。”
是嗎?
所以撿回來一只笨笨的、又并不可愛的堆堆小貓?
宋斂星問:“還有嗎?”
小星亮晶晶又說了一些,都是和養貓差不多的小事。
比如對方作息混亂每天不在睡覺就是在醞釀睡意,有天在他的催促下出去散步,把手機裝在口袋里不小心誤觸,給他發了個流淚的表情。他當時正在開會,看到信息嚇一跳給對方瘋狂發消息,沒得到回復就一直打電話。等到對方散完步回去發現手機多了三十多個未接來電,之后就再沒把手機靜音過。
對方一開始沒錢租的房子很小,什么東西都放不下,后來賺到錢,懶得搬家但總想買東西,就把地址填成小星亮晶晶的地址。每次小星亮晶晶下班回家,都能看到家門口堆著一堆快遞,拆出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次收到一包薰衣草花種,種了大半年后開出來的全是花花綠綠的太陽花。
宋斂星現在種到后院的薰衣草花種也是在網上買的,聞言立即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他還是看著屏幕,問小星亮晶晶:“還有呢?”
小星亮晶晶又說了些。
和宋斂星想象中對方做了什么讓他非常感動于是感到快樂不同,小星亮晶晶一直在說對方的事。一些因為迷糊或懶惰造成的小烏龍,在宋斂星聽來對小星亮晶晶沒有一點用,但小星亮晶晶說得興致勃勃,思考的時間越來越短,消息一條條彈出來。
小星亮晶晶還提到當時公司遇到問題急需研發新產品,對方也一遍遍試,給自己提建議,有天晚上打著電話,自己臨時接到會議邀請,以為會議不會太久,沒掛斷電話就去開會了。結果對方不知道怎么的就睡著了,還跟著他們的會議內容說了幾句夢話,他不知道對方睡著了,會議對面的人不知道聲音是隔著電話傳過來的,覺得意見還算合理,詢問對方有沒有更具體的想法。
“他不是失眠嗎?”
宋斂星忍不住笑了下,但不用賀行山給答案,他自己心里就已經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自己兩個月前也失眠,現在聽著賀行山的語音條,不也能安穩睡一整夜了?
小星亮晶晶:“是那天實在太晚了,確實也該睡了。”
宋斂星只好問:“那他的意見有用嗎?”
“有,后來按照他的想法改了,那個產品賣得很好。”
不知道這句話是蓋了幾層濾鏡才說出口的,宋斂星默默給這句話的可信程度打了個折扣。
也就是這時候,他想到自己一抽屜的蜂蜜梅子糖果。
宋斂星突然問:“這個產品。”
“是糖嗎?”
隔了很久,他收到小星亮晶晶的消息。
“很晚了,睡覺吧。”
宋斂星很早就知道,答非所問就是答案。
他剝了顆糖果塞到嘴里,吮著熟悉的味道,深深嘆了口氣。
=
又過了兩天,周六賀行山休息這天,他們去給堆堆打疫苗。
賀行山抱著去的,堆堆打完疫苗,回去的路上一直喵喵叫,還記仇的不再讓賀行山抱。宋斂星覺得如果堆堆會說話,現在一定嘰嘰喳喳的和自己告狀。
賀行山剛把堆堆帶回來時他討厭堆堆只粘賀行山,但現在挑撥這一人一貓關系的機會近在眼前,他卻呼嚕著堆堆的禿腦袋,安撫:“不疼,給你打疫苗呢,不打疫苗會生病。”
“不要生爸爸的氣。”
堆堆委屈的喵嗚一聲,把腦袋往他身上蹭,在他肚子上拱來拱去。
宋斂星揉著它:“好了好了,回去給你吃奶粉。”
——羊奶粉里面的脂肪太高,喂多了容易超重。堆堆能吃肉之后宋斂星就多給它吃肉和更能提供營養的貓糧、罐頭。降低了喂羊奶的頻率,大概兩天喂一次,堆堆總是吃不滿足。
堆堆依舊喵嗚叫。
宋斂星:“明天也給你吃奶粉。”
堆堆還是喵喵叫。
宋斂星:“后天……”
邱問水在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音。
宋斂星看過去,她無聲告訴宋斂星:“慈母多敗兒。”
宋斂星敲了下她的頭。
車子還在不停往前走,宋斂星和賀行山商量:“路過花鳥市場停一下,我們買點花種。”
邱問水:“不都在網上買完種上了嗎?”
“我榜一大哥前兩天告訴我,他愛人在網上買的花種,種出來都是太陽花。”
邱問水語氣都不對勁了:“你榜一大哥有愛人了?”
宋斂星點頭。
邱問水看看他再看看前面開車的賀行山,眉頭越皺越緊,還有些不解的撓撓頭。
買了新的花種和架秋千的工具,回去后就如火如荼干起來。
那邊賀行山用螺絲把木架固定,這邊邱問水磨磨蹭蹭蹲到宋斂星身后,揉著同樣跟在宋斂星腳邊撒嬌的堆堆,問:“小星亮晶晶不是我哥?”
宋斂星認真打磨木板確保沒有木刺,聞言表情不變:“小星亮晶晶說不是。”
“你哥也說他不看我直播。”
邱問水:“不應該啊。他真不看你直播啊?”
“他是這么說。”
邱問水:“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呢?
宋斂星抿著嘴角沒讓笑容太明顯,打磨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他說:“我不知道啊。”
他才不知道每天自己和小星亮晶晶聊天時,賀行山不睡覺抱著手機干什么呢。
說話間賀行山把支架架好,過來和他一起打磨木刺,看到邱問水揉著堆堆不干活,說:“不干活就去一邊玩。”
堆堆還有點沒消氣,看到他過來就喵喵叫喚,往宋斂星身邊躲。
邱問水趕緊抱著堆堆跑到一邊去了。
宋斂星回頭看邱問水和堆堆,笑了一下,抬手擦擦額角的汗。
打磨時粘在手上的木頭粉末就跟著粘上去,細碎一層木色,在雪白皮膚上格外明顯。
宋斂星好像壓根沒注意到,接著低頭打磨,貼心又善良:“堆堆生你的氣了,你要好好哄哄它。”
剛剛被撩到一邊的頭發又散下來,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現在隨著宋斂星的額角上掃來掃去,很快就沾上了木屑。
宋斂星感覺到不舒服,又擦了一下。劉海和額角沾到的木屑反而更多。
賀行山看著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的光潔額頭,還有上面沾到的木屑,逐漸忘記動作,只看著那片皮膚。
宋斂星看他,眼睛亮亮的,鼻尖的細汗也是亮亮的:“怎么了?讓你哄堆堆,怎么就不說話了?”
賀行山抬手。
宋斂星也沒動作,就看著賀行山修長手指越靠越近。其實賀行山手指也不干凈,沾了泥灰,但他沒有躲避,只是依舊看著賀行山的眼睛。
手指在靠近額頭的地方停下來,宋斂星頭發沾了汗暖烘烘的溫度和濕度傳到賀行山手指上,沒了上輩子的陰影催生出來急需安撫的恐慌情緒,現在就是最正常的一個畫面,宋斂星就在以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賀行山反而近鄉情更怯,不知道怎么辦了。
也就是這時候,他注意到自己手上也不干凈,目光更是閃過懊悔。
克制住自己把手收回來,仔細看確定沒有把臟東西蹭在宋斂星臉上,他低頭打磨木板,先答應宋斂星:“會好好哄它的。”
然后克制:“你臉上蹭臟了。”
原本以為會落在臉上的手指被收回去,宋斂星一方面覺得這就是賀行山會做的事,溫柔體貼又有距離感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但同時他就因為這點不會讓人不舒服的距離感開始不舒服,甚至開始怨懟自己剛剛為什么要有所期待。
他語氣冷淡些許:“哪兒?”
賀行山頓一下,看宋斂星。
宋斂星注意到他的視線,又裝成小可憐的樣子:“哪兒臟了?”
明明一點都不可憐,說不定還在因為自己不給他擦,又覺得自己在對他很壞。
賀行山還是伸手探過去,又在馬上要摸到他的臉時手腕一轉,用干凈的手背輕輕拂去那些木屑。
手下皮膚濕熱,軟得他懷疑都會被木屑劃傷,他控制不住越來越輕,最后擦完之后還仔細看了又看。
宋斂星和他對視,眼神幾分閃爍。
賀行山:“好了。”
第49章 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這天宋斂星直播時, 整個直播間觀眾都能聽出來的愉悅。
說話時聲音里都是笑意,偶爾還摻雜著小貓叫聲。
粉絲問起堆堆。
宋斂星回答:“對,堆堆也在。”
“平時它這時候都在樓下和房東玩, 但今天房東帶它去打疫苗了,它開始記仇,不給房東抱。晚上房東給它泡奶粉才哄好一點, 吃完奶又朝房東喵喵叫。我就把它帶上來了。”
“堆堆:記仇!”
“這時候房東就要問了, 堆堆你怎么這么小肚雞腸啊。”
“小灰灰:孩子叛逆期和老公鬧矛盾了怎么辦在線等很急。”
“明明是房東生氣, 房東不著急哄,現在在干嘛?”
“房東?房東在樓下,不知道在干嘛。”
“冷漠撒手不管家庭沖突的父親,叛逆生氣的女兒, 賺錢養家還要調解家庭成員矛盾的他。”
宋斂星強壓下笑意, 盡量忽視這些發言, 詢問:“唱個歌吧。”
突然有人評論:“唱個常回家看看吧,也當是提醒你常回家看看。”
這條彈幕很快就被刷上去, 但又有幾個人復制黏貼, 反復刷。房管很快注意到,把他們踢出去,但有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粉絲也開始跟著笑:“常回家看看也行, 聽上去好喜慶HHHH”
宋斂星揉著堆堆, 拒絕:“不唱,唱不了什么喜慶歌。我直播這么久,除了催眠曲不都是虐心小情歌嗎。”
堆堆喵嗚叫了一聲,好像在附和。
彈幕果然跟著他的話評論。
“我早就想說了!除了催眠曲, 都是些小情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受了多少情傷呢!”
“原來你也知道啊HHHH”
“笑死我了,牢牢焊死在自己舒適區的一位主播。”
“其實也沒有全都是虐心小情歌, 有時候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唱唱小甜歌,然后再和我們講講房東(X)”
“唱不了喜慶的歌,因為我這個人很倒霉。”
小水甜滋滋刷禮物,評論:“那你多唱幾遍好運來,對沖一下就不倒霉了。”
“甜甜想聽好運來。”
宋斂星問,“你們覺得呢?”
“唱!!!”
“等一等,我先開個錄屏,把翻唱截出來當起床鈴聲!”
小星亮晶晶沒評論什么,但是悄無聲息刷了個禮物表明態度。
宋斂星找出好運來的伴奏,清清嗓深吸一口氣,用自己最中氣十足的聲音,開唱。
唱了一小段,短短的間奏時間,他求饒:“不唱了吧。”
但節拍一到,他還是馬上跟上,把一整首歌唱完。
粉絲紛紛在彈幕夸他敬業不半途而廢。
直播結束,好運來的翻唱視頻已經被粉絲上傳了。
邱問水下載一份截取音頻當起床鈴聲,設置完,非常慷慨的傳了一份給賀行山。
正開著視頻看宋斂星吃飯的賀行山目光一凝。他只當沒看到,接著看屏幕上吃飯的宋斂星。
是賀行山給他留的夜宵,小春卷里面夾著時令蔬菜和小炒肉。宋斂星一口咬掉半個,咀嚼時腮幫子鼓鼓囔囔的。
春卷皮柔韌,蔬菜又清脆鮮甜,宋斂星嚼了很多下才舍得咽下去,抿了口水,告訴小星亮晶晶:“今天我們去市里給堆堆打疫苗,因為上次你說你愛人在網上買的薰衣草種子種出來是太陽花,就又去花鳥市場重新買了。”
小星亮晶晶:“嗯。”
邱問水的新消息彈出來。在這里住了半個月,她像是重新認識了一遍自己這個哥哥,對賀行山完全失去尊敬和距離,語氣帶著點恨鐵不成鋼:“說著追人,居然都不看人家直播。”
“吶,這是星星哥今天唱的好運來,好聽吧,你拿去當起床鈴聲。”
賀行山只好接收文件,回復:“好。”
視頻通話這頭,宋斂星還在說:“他妹妹一直以為你是他,聽我說榜一大哥有愛人,根本不敢相信,再三和我確定。”
賀行山打字詢問宋斂星:“那你怎么解釋的?”
這頭邱問水的信息又彈出來了:“你晚上閑著也是閑著,聽聽直播唄,星星哥有個榜一大哥,從他一開播就聽他直播,每晚都等到最后陪他下播,兩個月還刷了起碼一百三十萬,你說說,你對上他,能有競爭力嗎?”
宋斂星還在說:“我沒怎么解釋,那我又沒見過你的臉沒聽過你的聲音,你說不是我房東那就不是唄,我就告訴她,你說你不是。”
邱問水:“不過你今天也聽到了,那個榜一大哥有愛人,星星哥道德感強應該不會插手他們的感情,但是這個榜一大哥不一定是個好人,都有愛人了還聽別人直播。”
賀行山沒理邱問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宋斂星,干脆哪個都沒回。
宋斂星也沒說話了,接著嚼嚼嚼。
邱問水還在絮絮叨叨:“我一開始真以為這個榜一大哥是你呢,在星星哥和FoFo打PK的時候為了讓星星哥贏凍了我的卡。如果你不是,那你那天為什么突然停我的卡?”
賀行山還是沒回。
邱問水:“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賀行山:“……”
他無奈:“我是。”
邱問水沒收住,還是發過來一長串的“為什么”
然后在看到賀行山的回復后,飛快撤回那串為什么,又發過來一串問號,問:“那你為什么和星星哥說你不是,又為什么說你有戀人了?”
賀行山:“……”
“你別管。”
“星星哥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他嗎?”
手機屏幕上宋斂星把東西吃光,正捧著杯子喝熱牛奶,嘴唇上沾著奶漬。他很快喝光牛奶,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把鏡頭當鏡子,湊近了仔細看,好像才發現自己弄臟了嘴角一樣,飛快舔去嘴唇上的牛奶。
嘴唇被舔得柔軟濕潤,他微微偏頭,打招呼:“那我就去睡覺了,晚安。”
“晚安。”
視頻被切斷,最后那個場景還在腦海中不斷盤旋。
賀行山看著邱問水那句話,反問:“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邱問水誠實:“他和我說的啊,他不知道。”
一肚子壞水的小騙子。
賀行山沒說話。
邱問水咂摸過來味:“所以他到底知不知道。”
賀行山:“我不知道。”
邱問水:“……”
“我覺得我們三個需要對齊一下顆粒度。”
賀行山不置一詞。
邱問水試圖搞清楚他的想法,但想不到,然后很快聯想到自己都告訴宋斂星她哥喜歡他這件事,但宋斂星看上去也沒有要揭穿的樣子,依然照舊和她哥相處……
有點復雜。
邱問水決定放棄和他們對齊已知情況和當下策略的想法,認輸:“我不會把我們今天的對話告訴星星哥的。”
賀行山:“真的?”
畢竟有告狀——把賀行山喜歡宋斂星、找自己來幫他追宋斂星這件事告訴宋斂星本人的例子在先,邱問水有點心虛,但飛快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那天是因為宋斂星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自己為了哄他開心才說的,一般情況下自己當然會保守住秘密。
于是她理直氣壯點頭:“當然。”
隨機她反問賀行山:“你為什么這么問?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會告密嗎,這簡直就是危言聳聽,是對我人格的誣陷,你有證據嗎?”
應該沒有吧……賀行山那時候明明在回來的路上,不應該知道。
邱問水心里疑惑,忍不住一直想。
想著想著想到什么,點開了寵物監視器的小程序。
兩個監視器。
一個在堆堆房間,正對著堆堆的貓窩,堆堆小貓現在趴在貓窩里睡覺,四腳朝上小肚子攤開,看上去柔軟可愛。
一個在客廳,鏡頭對準堆堆最后一次出現的地方,把她們那天說話時坐著的沙發拍得一覽無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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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斂星第二天就在賀行山手機上聽到自己翻唱好運來的鈴聲。
是晚上吃過飯,賀行山為了上次帶堆堆打疫苗的事哄堆堆,而宋斂星在一邊做輔助幫他哄堆堆。邱問水揣著一肚子知不知道的疑惑,實在不知道怎么在他倆面前演若無其事,索性上樓了。
就是這時候,賀行山的鈴聲響起了。
雖然宋斂星唱得半死不活,但伴奏的確非常喜慶,驟然響起,堆堆嚇得整只貓彈起來跳到一邊,宋斂星也是驚訝的瞪大眼睛,順著聲音看過去。
賀行山在一人一貓的視線里淡定接起電話。不知道對面的人說了什么,他微微蹙眉,但表情看上去還算平常,走到一邊和手機那頭的人說了句什么。
電話很快掛斷,他走回來。
宋斂星這次是貨真價實的驚訝——因為按照賀行山的說法,他不看自己的直播,不應該用這個做鈴聲。他指了指賀行山的手機:“你的這個鈴聲……”
賀行山面不改色實話實說:“水水說是你唱的,很好聽,讓我拿來當鈴聲。”
哦,水水說的啊,水水讓你拿來當鈴聲的啊。
非常合理。
宋斂星不滿足這么客觀合理的理由,故作誠惶誠恐:“你不喜歡的話可以不用。”
賀行山連忙補充:“我也喜歡,唱得很好聽。”
宋斂星假裝害羞的客套:“唱的不好。”
“很好。”
賀行山又重復一遍,“很好聽,我很喜歡。”
宋斂星笑了下。
賀行山看著他笑起來時彎著的眼睛,還有剛剛在沙發上被蹭得翹起來一個小包、看上去好像弧度圓滑的小耳朵的黑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頭發被掌心壓下去,又有幾縷纏綿的貼在指尖,跟著賀行山手指的離開翹起來,頭發反而更亂了。賀行山頓了頓,又以手做梳,認真把頭發梳理整齊。
宋斂星一動不動任由賀行山擺弄,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
賀行山心里蘊著點熱意,幾乎要把他心尖燙傷,就連撥弄著頭發的手都要控制不住,想往下撫摸更多,像揣著堆堆一樣把人抱到懷里,不離開半步。
但想到電話里對方的話,他還是松了手,告訴宋斂星:“我去回個電話。”
宋斂星點頭。
頭發軟順垂在額前,眼睛圓溜溜水汪汪的看著你,這時候就顯得很乖,人畜無害。
賀行山沒忍住又拍了拍他,這才離開,徑直去了書房。
哪怕書房的門關上什么也都看不到了,宋斂星也還是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方向,直到堆堆吃完奶粉,頂著被奶粉濺濕成一縷一縷的腦袋,一頭撞在宋斂星腿上。
他這才低下頭,把堆堆掐起來用濕巾擦干凈,又把自己被蹭到的腿擦干,這才揣著堆堆在沙發上坐下,不知道問堆堆還是自言自語:“山山在忙什么呢?”
堆堆當然不會回答他,喵嗚了一聲,又往他身上蹭。
宋斂星一開始以為是公司的事,先在各個軟件上揉了揉有沒有什么正在發酵的負面新聞,又在同城刷了刷試圖尋找廠區工人的爆料。
什么也沒有。
于是他轉變思路,開始搜索自己的名字。
這次彈出很多信息,宋斂星點開看了一眼,是吃瓜群的二維碼,文案寫得很誘人——賭博、綁架、全網捂嘴的金主到底何方神圣?43頁PDF全,快上車,帶你吃瓜。
不知道別人,反正宋斂星的確被誘惑到了,他開了個小號,加入群聊。
一進去就先看到張自己一開始直播時露臉的截圖,不知道傳了幾手,像素很低,看上去模模糊糊的。
緊跟著的,是另一張百度百科人物生平的截圖,最上面有張半身照。人物看上去最起碼要有四十歲,帶著厚厚的眼鏡,大腹便便。而底下的介紹里,提醒這個人是宋斂星現在直播軟件公司的重要持股人之一……
群里的消息不停往上刷。
“不得不說,怪不得FoFo這么恨。他濾鏡特效拉滿都沒人家光線這么差素著張臉好看,不自量力連麥PK還被挖走了榜一,牟足了勁鼓動粉絲鬧,結果人家轉頭傍上了大款直接捂嘴。”
“那咋了,我們FoFo坦坦蕩蕩,起碼沒找個能當自己爹的老男人賣屁股。”
“這個瓜我覺得看上去挺好,實際上吃起來完全沒味啊。我以為賭博的是他本人呢,原來是他養父,那咋了,我要是有個這樣的爹,我都得接一下求親爹被砍手指。”
“不是,吃到現在主要是FoFo粉發瘋外加上他捂嘴太厲害了吧。現在都沒人敢提他的名字,吃瓜群都炸好幾個了。”
“艸,這么說來這個金主還挺能耐,起碼給人看到的都是好消息。”
“你Fo表面看上去恨死對方,實際上背地里燒香接他的事業運,兩個月就比他好幾年的粉絲都多,還有那么舍得砸錢砸資源的大佬。”
“吃瓜就吃瓜別扯我們Fo,他只想好好唱歌,才不會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突然屏幕卡頓一下,宋斂星以為是信息太多手機卡了,刷新一下再點進來。
群聊被封了。
……
真炸啊。
看到那些信息后確實有點上火,但甚至還沒醞釀成被造謠被誣陷的憤恨來,就隨著群聊的封禁盡數散了。
宋斂星甚至覺得有點好笑——他們怎么會覺得是那個人?吃瓜都沒吃對。他自顧自樂了一會兒,又莫名有點臭屁。覺得自己金主這么帥,FoFo不僅應該接一下自己的事業運,還要燒香拜佛接一下自己的桃花運。不過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金主多帥,還給自己編排了個老頭。
宋斂星突然就不滿足了。
于是接著刷新搜索自己的名字,想找下一個吃瓜群看看熱鬧,順便把那個傳說中的43頁PDF下載下來。
也就是這時候,書房的門被打開,賀行山重新走出來。
宋斂星不動聲色刪除搜索記錄,詢問:“忙完了?”
賀行山:“忙完了。”
他在宋斂星身邊坐下,伸手去抱堆堆。之前堆堆也很粘他,也愿意給他抱。但昨天打了疫苗,堆堆今天還有點疼,被他這么一抱,驚恐的喵嗚一聲,連忙用爪子勾住宋斂星的衣服。尖尖的爪子把衣服勾得抽絲,最后完全卡在布料縫隙里,隨著賀行山把它抱起來的動作,把宋斂星的衣服也勾起來。
賀行山只好把堆堆放下。
堆堆回到宋斂星懷里,一邊喵喵叫喚,一邊無助的揮動被困住的爪子。
宋斂星突然“嘶”的抽了口涼氣。
賀行山臉色一下就變了,一手拽住宋斂星的衣服,一手捏住堆堆的手把它被卡住的爪子拿出來,非常順手的把堆堆放到一邊,手里還拽著宋斂星被堆堆劃出小口子的衣服,擔憂:“怎么了?劃到了?”
宋斂星連連點頭。
賀行山掀開手下的衣服。
隨著呼吸而起伏的柔軟小腹,白皙皮膚上現在留著一道淺紅的印痕。有點長,越往上顏色越深。
賀行山又把衣服往上掀了掀,一直掀到露出兩側的肋骨,才終于看到這道傷痕的起點。被堆堆指甲指甲戳到的地方,現在一個格外紅的小點,往上滲出些許血珠。
賀行山下意識伸手,又想到什么,回身抽了紙巾裹住手指,輕輕按上去。隔著紙巾,溫度交融。手指還能感覺到手下溫熱柔軟的皮膚,隨著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觸著他的手。
眸光激烈顫動,他緩了兩秒,才告訴宋斂星:“流血了。”
宋斂星低頭看,有點委屈似的抱怨:“有點疼。”
賀行山像掰開緊緊貼在吸鐵石上的一樣,艱難收手,換了方向重新按上去,拭去血液,不知道問宋斂星還是問自己:“吹一下?”
宋斂星沒說話,但輕輕挺起胸膛,無聲告訴賀行山自己的答案。
賀行山喉結滾了滾,這才收了手,湊過去輕輕吹。
鼻尖都是宋斂星的味道,同一款沐浴露,花香被體溫蒸得馥郁,帶著傷口處幾不可查的血腥味,一絲一縷往鼻尖鉆。
而宋斂星垂眸,居高臨下看蹲在自己身前的賀行山。看他格外長的睫毛、筆挺的鼻尖,一手掀著自己衣服,而另一只手放在一邊的沙發上,現在手背青筋繃起,明晃晃昭示著內心的欲念。
他自己也不遑多讓,現在看著這幅場景,想按住賀行山的頭,讓他貼得更近一些,也想摸他的手,感覺血管下血液的流速。他甚至……他甚至有點遺憾這個口子居然只是出現在小腹上。這么平淡的位置。
心緒動蕩,小腹的起伏幅度也跟著變得大起來。
賀行山好像驟然回神,深吸口氣,緩緩站起來,聲音有點僵硬:“擦個碘伏。”
宋斂星看他去拿藥箱的背影,卸力般倒在沙發上,也深深吐了口氣。
堆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賀行山離開,馬上貼到宋斂星腳邊,撒嬌的喵喵叫。
宋斂星俯身撓了撓堆堆的下巴,在心里無聲允諾再給優秀懂事不經意間做了好事的堆堆小貓咪買新的玩具。
但拿出碘伏棉簽走過來的賀行山看到他腳下的堆堆,輕輕彈了下堆堆的腦袋算懲罰。他沒用力,但堆堆也只是只兩個月的小奶貓,被他這么一彈,又整個跳起來,大聲叫著。
宋斂星之前總想挑撥一下他倆的關系,沒想到現在就這么不經意完成了。
好像之前完全沒有那種壞念頭,他把堆堆抱起來,譴責賀行山:“打它干嘛。”
賀行山無話可說,干脆也就沒說。他接著蹲下來,掀開宋斂星的衣服,用棉簽沾著碘伏輕輕擦拭傷口。
棉簽沾了淺褐色液體,在傷口上點涂,留下一道深色的印痕。
賀行山問:“還疼嗎?”
“疼。”
賀行山又輕輕吹了吹。
傷口沾了碘伏,現在被吹著,涼得宋斂星身子都要酥了。
急需轉移注意力,他問賀行山:“你知道我的網名了嗎?”
賀行山:“知道了。”
“你會看我的直播嗎?”
賀行山:“會。”
宋斂星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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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直播開始。
宋斂星還穿著那件被堆堆勾出小口子的衣服,坐在鏡頭前和大家打招呼。彈幕依舊是一派和諧,粉絲高高興興表達愛意。小水甜滋滋和小星亮晶晶一如既往給他砸禮物,除了這兩個,還有陳醋酸溜溜。
看著這個邱問水之前開給自己、后來又被拋棄,現在看上去好像在給賀行山用的小號,他沒忍住笑了下。
粉絲不知道他笑什么,問:“怎么了?”
“今天這么開心嗎?”
“嗯。”
宋斂星搗鼓了一會兒,告訴大家,“今天吃了個自己的瓜。”
他把從群里下載的43頁PDF的大綱投屏在直播間:“這個。”
給大家掃了眼,他就迅速關閉,“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文件,先給大家看這么多,我怕放多了直播間也會被炸。”
彈幕現在也已經炸了,大半粉絲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了眼大綱上一條條罪名,疑惑:“什么?”
“怎么了小灰灰?”
還有一小部分人不停刷著:“原來你也知道啊,來,讓我看看你想怎么辯解。”
宋斂星笑了笑:“首先解釋一點。現在群里流傳的那張傳說中是我金主的截圖,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你們不要把我金主大人為我做的事情安在別人頭上。”
沒看彈幕,他只是看著鏡頭,一字一句說:“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揭開傷疤,也不想讓我費勁自證本來就沒做過的事,更不想讓我再管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你真的已經做很多也做得夠好了。如果不是我自己非常好奇總要找,其實根本看不到這些。 ”
非常確定對方已經聽到了,宋斂星才接著說:“不過我既然都看到了,就不太想大家吃瓜都吃不明白,更不想你一直為了這件事憂心。所以還是讓我來說吧。”
他比對著大綱一一說:“身世的事是真的,沒見過親爹媽,前段時間傳說中欠了賭債被綁架被砍了手指的也確實是養父。他賭博不是一兩年了,從我十歲開始吧,這十年一直在賭,欠了很多錢,我高中時自己兼職賺錢上學,他還會偷偷把我的錢拿走打牌。我十八歲之后就沒回去了,和他也沒有任何聯系。所以不存在什么他打電話要錢我置之不理,因為我完全不知道。事情發生后老家警局打電話問過我,也調查過手機號碼的通話情況,不過警察告訴我的情況是他知道我現在直播賺到錢,和追債人聯手做局勒索我,但因為我沒接到電話沒給他們錢,他們窩里反狗咬狗。”
“學歷的事是假的,沒上過大學但高中上完了,就是沒拿到高中畢業證而已。高三班主任說高考結束后回學校拿檔案時連著畢業證一起給我,但我高考那天,被來找養父要債的人堵在家里錯過高考,之后干脆就離開老家了,一直也沒有畢業證。”
“在電子廠和精神小妹戀愛,欺負同寢室農民工……戀愛這話不能亂說,萬一我金主吃醋酸溜溜了怎么辦。”
宋斂星意有所指,“首先,沒什么精神小妹,電子廠的女工友靠自己的勞動賺錢生活是很值得尊重的,不要說她們是精神小妹。其次也沒有戀愛,我那時候錯過高考,覺得人生昏暗無光,再加上在廠里室友晚上打呼嚕睡都睡不好,身體和精神都不好,天天行尸走肉一樣,實在抽不出精力想這些。和室友的矛盾,我舊手機里有些對方已婚還騷擾我們小組女生的證據,甚至有報警后的傳喚單。這次我尊重他的隱私先不放,但如果還有所謂當事人親自出來錘,那我也就不會留情面了。”
“還有些什么發視頻給自己買流量。我自己沒買過,但可能我金主掏錢給我買過。同理,底下花錢上熱搜拉踩別人,我自己沒做過,我金主也不會做,因為他眼里根本沒其他人,如果你覺得自己被拉踩到了,那很對不起,你自己調理一下。”
彈幕炸開了鍋。
剛知道還有這些事的粉絲哭哭抱抱揉揉表達心疼、涌進來吃瓜的路人。有人表達心疼,有人詢問更多,但宋斂星只當沒看見,宣布:“就這樣,我以后不會再解釋這些了。”
“你也不用再擔心這會是顆定時炸彈,我不在乎了。”
彈幕被炸開的禮物刷下去。
小星亮晶晶詢問:“那你在乎什么?”
“在乎什么?”
宋斂星重復一遍,隨后數著手指認真回答,“在乎我的榜一大佬,在乎我的房東,還有替我做了這么多事的金主。”
也就是燈光暗淡,直播間沒人發現,他數來數去,也只數了那么一根手指。
第50章 走到他床頭
開播前簡單做了個辟謠說了瓜條里不對的情況, 宋斂星其實并沒有賣慘的意思——他也覺得自己很慘,說起這些事情也會覺得自己果然就是個小倒霉蛋,但在賀行山面前賣慘博取同情也就算了, 他的尊重不允許他在其他人面前賣慘,讓其他人同情他可憐他把他的不幸當談資。所以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講出來。但粉絲還是覺得他很慘,一整場直播都不停給他刷禮物。
他的辟謠還飛快上了熱搜。
造謠瓜條被捂得密不透風, 現在辟謠一出, 馬上霸屏熱榜。但他剛剛都在直播間坦坦蕩蕩說是金主給他花了錢買流量, 大家還有點果然如此的理所當然,打趣金主又開始使用鈔能力了。不明所以的路人到處詢問,被科普全部經過后也跟著點進直播間吃瓜聽歌。
一場直播下來,他的粉絲又漲了十幾萬。
直播結束后宋斂星下樓吃飯——自從上次感冒, 被賀行山催著直播完吃飯吃藥, 吃了幾次后養成了直播結束給自己加餐的習慣。也是賀行山給他準備的, 基本上都做到最后一步,只需要他打開平底鍋或者微波爐加熱片刻就能吃。
正想著要不要趁吃飯時間給賀行山或者小星亮晶晶發個信息, 先看到廚房里, 賀行山已經在洗手做飯了。
宋斂星看著他的背影,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上輩子也每天燒香拜佛,才能遇到賀行山。
也就是想了這么一會兒, 賀行山回過頭看他, 眼里滿是心疼。
他走過去洗手試圖搭把手,但遲疑的這一小會兒,賀行山已經有條不紊開始做飯,失去了讓他表現的機會。他只好揣著手站在一邊, 問賀行山:“怎么還沒睡?”
“看你直播。”
“怎么樣?分享一下觀后感。”
賀行山慢半拍說:“唱歌很好聽。”
“也有音響的功勞,影音室的麥和配置都很適合直播。”
宋斂星看賀行山的側臉, 頓了一下,問,“你為什么這個表情。”
賀行山表情一頓,隨機又勾勾嘴角,若無其事:“沒。”
宋斂星換了個姿勢,打算看賀行山怎么迅速編出個完美無缺的理由說服自己。
但賀行山停了一秒,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幾不可查閃過懊悔。又停了半分鐘,聲音干澀:“就是聽你說家里的事,覺得自己還不夠關心你,做得太差勁了。”
宋斂星沒想到,在自己再三強調對方已經做得很好如果不是自己非常好奇一定要找根本不會看到這些的情況下,賀行山還是會覺得他做得太差勁,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想問賀行山,他到底要做到什么樣才算做得不差勁。
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把家里的事壓下去,沒讓輿論沖擊到他。
自己沒直接和他說,只是表露出不開心,他就陪伴自己。
小星亮晶晶知道過去的事情,總是在寬慰自己。
這對總是一個人的宋斂星來說,已經太多了。他怎么還是會覺得自己做得很差勁。
宋斂星反問:“那怎么樣才算不差勁呢?”
把蝦仁倒進去炒熟,之后是各種配菜和粒粒分明的大米。賀行山不停翻炒,看逐漸混合在一起散發出香味的食材,過了一會兒,回答宋斂星:“我只是想讓你開心。”
宋斂星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和賀行山差距太大,不管是家室還是所有的一切。他依舊覺得自己不會再遇到賀行山這樣的人,但如果賀行山肯低下頭,一定能從世界上這么多人里再挑出很多比宋斂星更好的人來。按照所有正常人的心態來說,宋斂星應該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生怕賀行山發現自也就是個普通人,轉而愛上別人。但他也只是想想,甚至根本來不及因此產生自卑和退卻,就會發現賀行山居然是比他還要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容易鉆牛角尖的人。
宋斂星什么都沒有,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看得很重要,但擁有一切的賀行山居然會被他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情緒牽引拿捏。
但好在宋斂星也真的很喜歡賀行山,即使偶爾一肚子壞人要捉弄人,也只是想要對方想他把更多一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懷疑自己很差勁。
“我現在就很開心。”
宋斂星拿起海鹽罐子,撒了點到鍋里,又撒一些白胡椒粉,告訴賀行山,“關閉直播下樓看到你,我就非常開心了。”
加入調料,原本放在碗碗碟碟里的配菜就變成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看著就很誘人的炒飯。壓根沒有讓宋斂星動手的意思,賀行山把炒飯盛出來又拿上宋斂星專屬的勺子,一起放到餐桌上,甚至還給拉開凳子示意宋斂星坐。
宋斂星覺得自己現在這待遇跟沒滿月時的堆堆一樣,甚至懷疑自己等會兒不小心漏兩粒米,賀行山就會接手勺子直接喂到自己嘴邊。
他在椅子上坐下,仰頭看還站著的賀行山,問:“你要吃點嗎?”
賀行山表情還是有點冷,聞言搖頭。
宋斂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嘗了嘗,沒說什么,又問賀行山:“你要嘗嘗嗎?”
賀行山:“不好吃嗎?”
宋斂星沒回答,又舀了一勺遞過來:“你嘗嘗。”
賀行山垂眸,看宋斂星捏著勺柄的手指,片刻后張嘴吃下炒飯。他開始咀嚼。而宋斂星也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含著米飯告訴他:“很好吃。”
賀行山看他鼓起的腮幫子,配合的翹翹嘴角,說:“明天還給你做。”
“明天吃菠蘿炒飯。”
“那我明天買菠蘿回來。”
宋斂星:“我現在吃著好吃的炒飯,想到明天還有菠蘿炒飯吃,也很開心。”
賀行山不說話。
宋斂星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嘆氣:“我當然可以選擇不看,但不看不代表不存在,我就要一直提心吊膽不知道什么時候這些事會突然發生把我現在的平靜生活全部打亂。直播不想露臉就是不想被發現,但還是被知道了,一開始接到老家警方電話時確實有點難受,但你和水水一直陪著我,還有那么多粉絲,我就覺得還好。”
“我一開始直播不露臉就是不想被發現。但我不能一直被這些事困住,也不想你們一直為了這些事擔心我。直播里不是都說了嗎,我現在不在乎那些了,我只在乎……”
手里拿著勺子,宋斂星也沒辦法掰手指了,他含含糊糊說:“你,我榜一大哥,還有幫我處理輿論的金主。”
賀行山剛剛和緩的表情又僵硬些許,不自然移開目光。
相比如剛剛的懊惱和自責,現在的愉悅和心虛就隱晦多了。
宋斂星剛松了口氣,察覺到他這點心虛,忍不住又起壞心思。
他告訴賀行山:“其實這應該不是三個人。”
賀行山沒動靜。
宋斂星觀察他的反應,翹著嘴角:“因為我根本沒見過那個幫我壓輿論的金主,不過我知道是誰。”
賀行山若無其事:“誰?”
但宋斂星剛吃了口飯,現在鼓著腮幫子咀嚼,圓滾滾的眼睛一派天真的看著他。
賀行山猝然起身:“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宋斂星拉住他的手,慢吞吞把食物咽下去:“不用。”
他沒用力,但賀行山順著他的力道重新坐下,像等待最后宣判一樣緊張等著宋斂星的回答。
宋斂星釣夠了人,慢條斯理給出答案:“他就是……”
在賀行山的注視下,他一本正經給出答案:“我的榜一大哥。”
賀行山:“……”
宋斂星問:“你今天看直播的時候應該也注意到了吧。他叫小星亮晶晶,家里的事我只在那天晚上喝醉之后和他說過,一定是他幫我的。”
賀行山恍然大悟的樣子:“是嗎。”
又問,“那你知道他……”
宋斂星搖頭:“我不知道。”
賀行山一句話沒說完,又看到他彎起眼睛,狡黠靈動:“不過……”
他拉長聲音,就看著賀行山,一字一句,“也沒那么難猜。”
賀行山:“是誰?”
宋斂星移開視線:“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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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塘重點高中。
課間休息時間,學生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著昨天吃到的瓜。
其實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灰撲撲這個人,但昨天他在直播的回應上了熱搜后,大家才發現,原來這么個幾十萬粉的網紅也是泉塘人啊,而且養父就是上月那個因為賭博被砍了手指的當事人。晚自習放學回家后有些同學試探著和家長說起這個人,家長也都對“追債人堵門錯過高考”這件事的當事人印象深刻,附和著說了幾句,雖然最后殊途同歸還是絮絮叨叨勸他們要好好學習高考不要出岔子考個好學校,但一開始說出的只言片語也足夠同學們震驚。
隔了一晚,現在遇到同學們,當然是湊在一起分享交流。
“他還是我們學校的人,和我哥一屆,成績特別好。”
“對,而且我爸說我們年級主任是他親舅媽,我們年級主任不喜歡他,一開始不想讓他來我們學校,但沒弄成,就在學校里給他使絆子,所以哪怕他成績夠了,也不讓他去重點班。”
“太慘了,我之前就聽說,那個人因為經常賭博,看到人就要錢,所以學校里都沒人敢和他的小孩玩。然后昨天晚上我翻這個灰撲撲的評論區,里面有粉絲提到,他之前在直播里說自己明明沒有報名運動會三千米,但體育委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把他的名字填上去了。就是校園霸凌啊,合著伙欺負他。”
“而且我聽我媽說,他現在在當網紅賺了很多錢這件事就是年級主任說出去的,因為灰撲撲不在泉塘他養父找不到人,經常去年級主任家里鬧,找年級主任要錢。年級主任不知道怎么的就知道灰撲撲是他,就告訴他養父了。”
“怎么這樣……”
“我爸說的是,主任是把他買給養父的,主任收了錢,現在人跑了,他養父才天天去家里找人要錢的。”
……
人群中,丁一一和劉曉佳垂著頭,心亂如麻。
聽著身邊人的話,丁一一問劉曉佳:“是不是因為我們,年級主任才知道灰撲撲是他,才有這么多事的啊……”
劉曉佳被內疚壓得抬不起頭:“可能。”
丁一一越發內疚,聲音都帶著哭腔:“我們去自首吧。”
兩個女生結伴細數自己的罪過,記錄下來寫滿了標簽紙,悄悄蹲在廁所給警察局打電話。警方接到電話還有些詫異,聽到她們說的話后,干脆掛了電話讓她們不要多想。
但兩個女生還是覺得是自己的過錯造成現在這個情況,想要和被重新找到、甚至因此遭受輿論攻擊、被迫揭開傷疤解釋這一切的宋斂星道歉。
兩人艱難整理措辭,既擔心說出來會是對他的第二次傷害,又想到宋斂星說他每天收到很多消息,基本不看私信。
斟酌良久,兩人終于想到一個絕佳的好主意:“要不我們先給亮晶晶發消息,看他怎么說?”
一拍即合,兩人把整理許久的措辭一條條發給小星亮晶晶。
第二節下課。
丁一一收到小星亮晶晶的回復。
對方沒說原諒不原諒,而是問:“光榮榜上的照片,還有嗎?”
丁一一連忙回答:“有的。那里有過去每次月考的光榮榜和成績單,有很多張,我都偷偷裁下來了。”
“麻煩你把照片寄給我。”
對方說著麻煩,實際上根本沒有詢問可不可以,默認丁一一要寄給他。丁一一被這種理直氣壯帶得也忘了懷疑這個要求的合理性,下意識說:“好的。”
她問,“你和宋學長在一起嗎?”
想到宋斂星在直播間說沒有拿到高中畢業證和檔案,她鼓起勇氣試圖贖罪:“我知道宋學長的班主任是誰,要不要把畢業證和檔案也要回來一起寄過去?”
對方沒有回復她是不是在一起的問題,只是拒絕寄畢業證和檔案的問題:“不用。”
丁一一和劉曉佳兩人重復翻看好幾次聊天記錄,心下惴惴總覺得只是寄個照片實在是太輕松了,還是想去找老師問問宋斂星的畢業證還在不在。
兩人挽著手鼓起勇氣去老師辦公室。
和她們有同樣想法的同學不止一兩個,辦公室被同學擠滿,老師在人群中央,很是無奈:“他的畢業證真不在我這里了。”
“一個月前就有人來找我要,我連著他的檔案一起寄到懷浦社保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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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夢,醒來后賀行山不在家了,邱問水在給堆堆剪指甲。
堆堆才兩個月,這時候的小奶貓還不會收爪子,指甲尖尖的很容易劃到其他東西,把客廳的沙發和窗簾都劃得一道一道的,賀行山也從來沒說過什么,只有宋斂星心疼真皮沙發,會偶爾給堆堆剪個指甲,不過堆堆太小,他怕剪到肉,每次都只剪掉一點點的指甲,沒幾天就又長出來了。堆堆習慣宋斂星,現在窩在邱問水懷里,有點不習慣,小爪子時不時收一下。
宋斂星走過去,接手堆堆和指甲刀,三兩下給堆堆剪掉指甲,問:“怎么突然想起來給它剪指甲?”
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果然,邱問水告訴他:“我哥讓我剪的,說它指甲長了容易劃傷人。它劃到你了嗎?”
宋斂星點頭。
邱問水露出心疼的表情,沉默好一會兒,又問宋斂星:“你昨天直播……”
猜到邱問水想說什么,宋斂星主動說:“沒事,都過去了。”
邱問水又沉默了一會兒,笨嘴拙舌安慰他:“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對,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宋斂星把堆堆抱起來,“我現在有你哥,你,還有堆堆,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
邱問水的臉色這才好一點,但還是心疼宋斂星,一整天都小心翼翼的,好像說錯一句話宋斂星都會碎掉。
宋斂星不太想看到她這么小心翼翼對待自己的樣子,就揪她來商量粉絲破百萬后要給粉絲抽獎的獎品。
——發視頻時沒想到會爆紅,后來直播為了不被泉塘縣認識自己的人認出來都不露臉,性格又不夠有趣,他對粉絲數一直抱著種能漲就漲不漲也沒關系的心態,每次直播能有兩萬粉絲觀看就很滿足了。上個月直播時粉絲提起已經有七十多萬粉絲,等到百萬粉時給大家弄個抽獎。他覺得自己的粉絲數大概不會再漲,就算要漲也不會短時間內漲太多,就痛快答應了。沒想到昨天一場直播下來,粉絲就飛漲到九十三萬,雖然里面有些是吃瓜路人,但起碼數據上來看,距離百萬粉絲沒差多少了。
甚至就在他和邱問水說起這些,打開主頁看了一眼,睡前還是九十三萬的粉絲,現在已經變成一百零八萬了。
宋斂星:“……”
邱問水:“那是不是今天就要抽了?”
“可能吧,但我還什么都沒準備。”
邱問水:“不如女裝吧,平臺好像都有這個傳統。”
宋斂星面無表情。
邱問水緊急撤回一個餿主意。
直播時粉絲果然也提到百萬粉絲數,提醒他之前答應過粉絲破百萬就給他們抽獎發福利。
宋斂星早有準備,一口答應下來:“行,我等會兒把鏈接放在視頻評論區。不過禮物的話,也不知道你們都喜歡什么。”
他和邱問水花了一下午都挑好了,現在詢問也不過是拋磚引玉。但沒想到這句話一出,粉絲紛紛評論:“這樣,抽一個粉絲體驗下給灰撲撲當女朋友是什么感覺。”
“黑幕我特等獎,體驗一下小灰灰的□□!”
“想要連麥哄睡!”
“唱個威風堂堂()”
宋斂星忽視這些接著說下去:“我就自己挑了點和音樂相關的。”
“一等獎送我現在用的音響。我直播的房間是房東家影音室,這個音響特別好用,聽歌音質完全不一樣。”
“廣告商給我們小灰灰打錢!”
“廣告位招商!快來品牌找我們小灰灰合作。”
“二等獎的話,送錄了我全部翻唱歌曲的車載U盤。”
“可以可以!”
“車載U盤廣告位招商!”
宋斂星:“三等獎送我現在正在用的耳機 ,降噪功能做得很好,音質很挺不錯的。”
“除了這些……再抽些粉絲送一年音樂軟件會員。”
“真的不抽個特等獎體驗一下連麥哄睡嗎?”
宋斂星笑:“那你們今天早點睡,我把你們哄睡著了再下播。”
直播結束他下樓,賀行山也已經在廚房了,時間卡得剛剛好,菠蘿炒飯的香味飄出來。
還是和昨天一樣,賀行山根本沒讓他動手,無微不至到宋斂星懷疑自己掉兩粒米飯他就會接過勺子喂自己。
然后他就真的掉了兩粒米飯。
但賀行山只是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抽了紙巾遞過來。
宋斂星接過紙巾,無聲加快吃飯速度。
面上吃飽喝足和賀行山說了晚安要回去洗漱睡覺,實際上人還在樓梯上走著呢,就給小星亮晶晶撥了個視頻通話過去。
小星亮晶晶很快接了,一如既往的黑屏不出聲,發消息問他:“怎么了?”
“沒,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參與我的抽獎。”
賀行山關上門,低頭打字:“參加了。”
“作為我的榜一大哥,是不是還要再給你點什么福利。”
“什么福利?”
宋斂星其實也沒想好,就是覺得賀行山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討厭,想逗逗他,看他為自己意亂神迷。
他想了想,問:“連麥哄睡?你想聽什么告訴我,我都可以。”
都可以……
賀行山問:“只給我嗎?”
“不然還有誰?房東嗎?”
宋斂星反問,“不過給他的話就不用連麥了吧……他就在我樓下,我可以……”
賀行山聽到宋斂星那邊關門的聲音。
和這個關門聲一起的,是對方放輕了帶著可以引誘的聲音:“推開門走到他床頭,當面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