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干點你喜歡的
窗外夜已經深了, 打開窗戶能聽到窸窣的蟲鳴,宋斂星坐在沙發上,兌換給小星亮晶晶的特等獎。
直播間唱了太多歌, 他索性沒再唱,而是找了篇童話故事,講給小星亮晶晶聽。
小星亮晶晶一直沒說話, 他讀完一整篇童話, 詢問:“睡了嗎?”
小星亮晶晶:“睡了。”
“睡了是誰在給我發信息?”
他順著點開下一篇, “我再讀一篇。”
小星亮晶晶:“你困了就睡。”
“還好,我自己也想看。”
宋斂星熟練賣慘,“我睡不著的時候也想有人給我講睡前故事哄睡,但一直都沒有這么一個人。”
賀行山根本沒醞釀出來的睡意盡數散了。他無奈:“會有人給你講的。”
“你嗎?你都不開麥讓我聽聲音。”
“你房東。”
小星亮晶晶隔了一會兒, 又說, “你不是喜歡他嗎?”
宋斂星想了想, 回答:“對。”
“但這件事你知道,他不知道啊。”
賀行山:“……”
宋斂星還在用那種懶散語氣, 平平淡淡告訴小星亮晶晶:“我房東他妹妹告訴我, 房東也喜歡我。一開始房東找我,說他和妹妹關系不好希望我幫忙修復,但和妹妹說的, 是他喜歡我希望妹妹幫忙追我。”
賀行山斟酌著打字。還沒想好怎么說, 那頭宋斂星又狀似苦難:“但他說著和妹妹關系不好,其實也沒有不好啊,這樣的話,說不定他也只是說著喜歡我其實并不喜歡我。”
賀行山:“……”
“而且妹妹是在客廳告訴我的, 一定被客廳的寵物監視器拍到了,他明明知道, 不僅不主動和我說喜歡,也不主動解釋說沒有喜歡。”
宋斂星倒打一耙,“他是不是想釣著我?”
小星亮晶晶:“他可能沒看到。正常人怎么會一直盯著監視器呢。”
宋斂星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啊,我房東這么尊重人的人設,當然不會一直看著監視器,按照這個人設,他不知道妹妹和我說了那些話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沒有想釣我,他就是單純的不喜歡我。”
小星亮晶晶:“沒有,他喜歡你,你非常值得喜歡。”
宋斂星撇嘴:“你說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我房東,光看他的行為,我覺得他就是一個好人,一點都不喜歡我。”
“那怎么樣算喜歡你呢?”
宋斂星表情有些無奈,好像被笨到了,但還算好脾氣,皺著眉頭說:“你喜歡你愛人的時候是什么樣的?”
賀行山無奈:“我知道了。”
宋斂星:“你知道什么了?”
小星亮晶晶:“沒什么,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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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斂星一直在琢磨小星亮晶晶口中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大致有了點想法,懷揣著一腔期待,睡著了。
晚上夢到了個熟悉又并不熟悉的場景。
是小星亮晶晶講給他的,小星亮晶晶第一次和愛人表白的場景。
小星亮晶晶一語帶過,說那天對方鄰居家小孩早戀一家人雞飛狗跳,他們打著電話,說起戀愛的事情。對方說自己沒喜歡過什么人也沒被人喜歡過,小星亮晶晶順勢說不是沒有人,我喜歡你。
對方當時的態度是:“倒也不用這么可憐我。”
小星亮晶晶告訴他,自己一開始以為這是委婉的拒絕,但在愛人死后回想,覺得他可能確實覺得是可憐,懊悔自己沒有立即告訴他不是可憐,只是喜歡。
夢里宋斂星站在對方的視角。
同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場景。
是老舊的小房子,隔音很差,鄰居每一句爭執都聽得清清楚楚,雖然不會把電話里的聲音壓下去,但家長大聲怒斥的聲音總會讓宋斂星想到宋鐵柱對自己的訓斥,想到已經死去的宋鐵柱,心臟就跟著緊縮,忍不住惱火緊張想要縮成一團躲起來。他盡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電話那頭的那個人,和對方抱怨,早戀這么小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吵的,高中生喜歡上其他人、談個戀愛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
對方說:“我就沒有,你有嗎。”
宋斂星高中時期過得很不好,一個宋鐵柱足夠他自顧不暇了,而學校里還有總愛盯著自己的舅媽。好像在賭把他賣掉時他還小不會記得那些事,而一旦說出來他就會記起來貼上去,但又擔心他本來就記得,隨時會因為宋鐵柱賭博而逃回親生姥姥家里成為她們負擔,于是總對自己格外苛刻,又不肯擺在明面上說。剛到學校時還有幾個同學向他表示友好,但很快就因為宋鐵柱來學校堵他要錢,知道他家里的情況,漸漸和他走遠了。而隨著宋鐵柱來學校的次數越來越多,對他的指指點點也越來越多,他沒有朋友,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指望著高考后離開這里。
但最后也沒做到。
總之,在那樣的高中時代,他只有自己一個人,連朋友都沒有,更何況戀愛。
他現在也不想過多回憶高中時代,也不是很好的回憶,于是直接告訴對方:“我也沒有。”
“我不喜歡其他人,也沒其他人喜歡我。”
鄰居家小孩堅決維護自己戀愛的自由,聲稱可以不上學出去打工賺錢,就是要和對方在一起。
家長暴怒,大聲訓斥。
突然增大的聲音讓宋斂星腦子一空,好像回到根本沒有自己落腳地方的高中時期。他攥緊了手指,也就是這時候,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不是沒人喜歡,我喜歡你。”
好像被人一把抱住,從冰冷透風的陽臺回到四季如春的暖房,但被寒風吹習慣的身體第一反應居然是害怕和想要逃離的沖動。宋斂星并不覺得自己有值得對方喜歡的地方,第一反應就是他同情自己沒人喜歡,所以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他不需要可憐,這樣會讓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可憐。
于是他制止:“倒也不用這么可憐我。”
對方沒說是不是,道歉:“對不起,我太唐突了。”
之后對方果然不那么唐突,會鋪墊一些,說些情話,用一舉一動讓宋斂星感覺到喜歡,再認真告訴他“我喜歡你”
宋斂星覺得自己應該高興,但夢里的他并不是純粹的高興。
就好像已經被吹成寒冰的人感覺到暖意,實在是太溫暖了,他根本舍不得放手,但溫度越高,他也就消融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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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后宋斂星有點說不出的難受,在床上躺著緩了一會兒也沒好,卻在下樓看到賀行山時盡數消散。
賀行山看到他,溫和打招呼:“醒了?”
宋斂星點頭,走過去給他打下手。
兩人一起把飯做好端出來,等邱問水下樓的時間,賀行山拿出手機,問宋斂星:“粉絲抽獎是這個嗎?”
宋斂星湊過去看,賀行山用的果然是邱問水“陳醋酸溜溜”的小號,點開了他評論區里的抽獎詳情。
宋斂星伸手把這個頁面叉掉了:“我直接給你一份,你不要和其他粉絲搶了。”
賀行山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
賀行山張嘴好像想說什么,但邱問水這時候下來了,他只好說:“那就謝謝你了。”
邱問水蹦蹦跳跳下來,問:“謝什么?”
宋斂星:“我說把抽獎獎品都給他一份。”
邱問水嘻嘻笑:“我也有。”
賀行山看了眼真以為自己得到和賀行山相同待遇、還在笑嘻嘻的邱問水,忍住了炫耀的想法。
吃完飯賀行山還要去工作,宋斂星揣著堆堆送他出門,離開前,賀行山揉了揉他懷里的堆堆,之后有點不熟練,但動作堅定的抬手,又揉了揉他,這才說:“我走了。”
宋斂星被賀行山剛剛這么一揉弄得有點懵,慢一拍點頭。
賀行山離開,他看著走遠的車尾,后知后覺確定,自己昨天猜對了。
賀行山確實知道了。
揣著堆堆回去,邱問水正在看手機,聽到動靜仰頭看過來,問:“怎么了?”
宋斂星反問:“什么怎么了?”
邱問水也就問一句,又低頭看手機:“這么高興。”
宋斂星:“有高興嗎?”
“對啊,你好久沒笑這么開心了。”
宋斂星沒忍住又笑了下。
邱問水:“對,再給你看個可能會讓你更開心的。”
她把手機遞到宋斂星面前。
宋斂星垂眸一看。
同樣43頁的PDF,但文件名不再是“灰撲撲”,而是“FoFo”。
他愣了一下:“什么?”
“FoFo的瓜條。”
邱問水義憤填膺告訴宋斂星,“你那個43頁的PDF是FoFo那邊找人做出來黑你的,他以為他瞞天過海沒人知道,其實我當了他那么久的榜一,在群里也有些臥底,還是被我發現了。然后你的粉絲開始扒FoFo,發現他其實才是那個高中沒畢業的精神小伙,而且一開始還結過婚,唱歌火了之后就出軌粉絲,和老婆離了婚,還經常睡粉。我們連夜做了PDF,發到各個瓜群里去了。”
宋斂星:“他?他搞這些事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灰撲撲的時候不就告訴你了嗎,你們互為競品啊。他一開始走的也是哄睡路線,但有了你之后,他那邊的觀眾就少了,而且他都直播好幾年了,第一次和你打PK就輸了,我還跑到你那邊去了,他什么都比不過,嫉妒你唄。”
宋斂星:“……”
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風水輪流轉,FoFo評論區現在依舊充滿污言穢語,不過上次對準的是自己,這次對準的是FoFo本人。
他看了一眼也就收起手機,看邱問水:“你沒事吧?”
沒想到會是宋斂星來問自己沒事吧,邱問水哽了一下,嘴硬:“我有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很喜歡他?”
邱問水強裝出來的堅強散了一半,然后表情越來越委屈,最后皺著臉和宋斂星訴苦:“倒也不是難過,就覺得自己跟有個黑歷史一樣,給這種人砸錢,很丟人。”
宋斂星安慰:“你之前也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嘛,沒事。”
“我哥把我卡凍結那天,我打電話和他吵架,問他為什么不讓我給主播刷錢,反正也就是圖自己開心。他和我說FoFo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喜歡,我還和他汪汪叫,現在好了,可算是給他拿捏到把柄了。”
“你哥說FoFo不是什么好人?”
“嗯。”
原本對FoFo沒什么特別情緒只好奇他為什么這么做的宋斂星一秒改口:“那看來他確實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別太難過了,你哥應該不會拿這事嘲笑你。”
邱問水露出無語的表情。
宋斂星:“你哥很關心你。”
邱問水敷衍的點頭:“嗯嗯,他很關心我。”
她埋頭看手機,“我去發些Fo難財,去FoFo那里給你挖些粉絲過來。”
宋斂星這時候一點沒在想Fo難財和可能會漲的粉絲,只想和邱問水說說賀行山。但邱問水勤勤懇懇的,他也沒找到機會。
晚上賀行山回來,站在門口和他打招呼,宋斂星迎過去,賀行山又揉了揉他,晚上吃飯時還給他夾了菜。
宋斂星心情很好,慢吞吞的嚼。
餐桌上暗流涌動,而邱問水埋頭苦吃,一點沒看出來不對勁。
吃完飯去直播,發現自己果真發了些Fo難財。因為FoFo塌房而心碎的粉絲和吃了瓜關注事件另一主人公的路人紛紛涌入。
小水甜滋滋上躥下跳信誓旦旦讓大家放心,說灰撲撲絕對不會和FoFo一樣睡粉。
評論剛發出來,小星亮晶晶砸了個禮物。
小水甜滋滋突然就不跳了,和其他粉絲一起刷些彩虹屁,再也不用人品擔保灰撲撲不睡粉了。
宋斂星實在沒忍住,偏過頭去笑了一會兒。
彈幕里大部分人也沒意識到不對勁,只是亂成了一鍋粥。
從吃瓜路人在彈幕里默默窺屏,偶爾詢問更多的瓜。
FoFo那邊找過來的粉絲好奇詢問為什么他倆會有矛盾,如果互為競品他為什么不和FoFo一樣露臉。
而他自己的粉絲,人機一樣刷禮物請求他黑幕一下讓他中獎。
少有的一小部分粉絲注意到小水甜滋滋的大言不慚,譴責她不應該用詞過于肯定。
——“那個傳說中的金主對小灰灰那么上心,一定也是他的粉絲之一。姐妹也不用賭上自己的人品求證本就確定的事啊!”
“雖然但是,嚴謹點來說,就算金主也是粉絲,那小灰灰也應該是被粉睡而不是睡粉吧?”
“支持小灰灰花心被N、P。”
這些評論被其他粉絲的評論沖淡,隱藏在不停刷上去的彈幕里,宋斂星不經意間看到,忍俊不禁。
不過這些事也不好解釋,他只當沒看到,隨便刷著,挑了些分享生活并詢問他吃了沒吃了什么的評論回答。
一個月前剛開始直播時,遇到這種問題他只會干巴巴的說明自己吃了什么菜色,就算說多一點也就是告訴粉絲,是房東做的。
但現在,他已經可以講故事一樣把自己的生活分享出來。
他自己做的,麻辣拌、蝦仁時蔬、還有干煸魷魚須。沒掌握好火候把魷魚須煸得又干又硬很難嚼,吃起來簡直像在吃橡皮圈。
——少有的幾個還能入口的,都被賀行山夾給他了。
粉絲:“房東房東還是房東,你這么說房東,金主真不會吃醋嗎?”
“等等,小灰灰你一直和房東住在一起,不會這個傳說中的房東就是金主吧?”
“好家伙,這種給房子住給貓養還會砸錢給你搞事業的房東,往那個方向拜能找到?”
“房東就是房東,房東是不能當金主的()”
“房東:說什么金主,我們可是純愛啊!”
宋斂星笑了笑:“我房東也在直播間,別亂說話。”
“?!房東也在?露露臉給我們看看!”
“蹲一個房東突然出現,用的小星亮晶晶的號。”
“房東,你能不能突然告訴我,其實金主就是你,小星亮晶晶也是你,一直以來都是你。”
宋斂星等了等。
陳醋酸溜溜刷了個禮物。
宋斂星:“吶,我房東。”
粉絲點進主頁,才發現陳醋酸溜溜是個私密小號,沒有任何內容,也只關注了灰撲撲這一個人,好像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灰撲撲而注冊的。
直播結束后和賀行山一起吃飯。但說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間,宋斂星還是覺得不滿足。
洗漱完躺到床上,他盯著天花板,把自己的一整天分成一塊塊小格子,然后把和賀行山待在一起的小格子涂成好看的顏色。但單是這么想想,他就覺得一整天真的很長,大部分小格子都是空白的,只有那么一小片的格子被涂成彩色。
他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
也就是過了半分鐘,靜音的手機屏幕亮起,新信息彈出來。
小星亮晶晶詢問:“睡了嗎?”
“還沒,怎么了?”
不管是賀行山還是小星亮晶晶,都不應該知道宋斂星現在正躺在床上嘆氣。
賀行山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迂回詢問:“今天有好一點嗎?”
宋斂星回想今天,回答:“有。”
“那你開心了嗎?”
宋斂星:“還好。”
他實話實說,“但又沒那么好。”
“怎么了?”
“貪心不足,得不到的時候想要,得到之后又想要更多。”
小星亮晶晶:“我知道。”
“你也會這樣嗎?”
“嗯。”
在失去對方的那些年,他無數次想,如果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就好了,自己可以不出現在他面前,只沉默著守護一切。但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就忍不住想要把對方留在自己身邊。貪心不足欲壑難填,要時刻看著對方,要想盡辦法加深自己和對方的聯系,現在甚至想要對方的快樂和自己有關。
宋斂星接受了這個答案,詢問:“你找到解決辦法了嗎?”
“沒有。”
“我也沒有。”
宋斂星翻了個身,被角掀上來遮住嘴角笑意。他不動聲色打字,“而且我覺得我的生活很無趣,被房東和直播占滿,好像都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干。”
“干點你喜歡的。”
“我喜歡我房東。”
賀行山眉心一跳。
那頭宋斂星又打字:“哦,我不是說那個干啊。”
第52章 不困了
宋斂星就是故意的。發出那條信息后, 看著后臺畫面里輾轉反側的賀行山,心情好得要命。
然后這點好心情,在第二天看到賀行山眼下青黑時, 達到頂峰。
他再次確認,自己就是非常無聊,自己的生活被房東和直播占滿, 而自己不在乎絕大多數事情, 只需要確定房東還是會被自己吸引, 就會很快樂。
賀行山當然也能看出他的愉悅,看到他開心,先是不由自主的為他的開心感到高興,隨后又不可抑制的覺得頭疼。
不過這當然不能是宋斂星的錯, 要怪也應該怪賀行山是一個很極端的人, 他經歷過失去的痛苦, 現在看宋斂星就像在看一顆易碎的冰塊,要非常小心才能不讓這塊冰被自己摔碎, 要保持距離才能讓對方不被自己燙化。他的世界早在那么久的孤獨和一朝重新來過的驚喜中變成非黑即白的兩塊, 除了極端克己復禮,就是極端占有欲控制欲,他根本沒辦法把握合適的中間值, 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在讓宋斂星滿意的同時, 不傷害到宋斂星。
——然后宋斂星還要刻意惹火,假裝一無所知的關心:“你怎么了?沒睡好嗎?”
他慣會順桿子爬,現在靠得極近,跟堆堆小貓一樣, 眨著水汪汪的眼睛,恨不得貼在臉上看清每一個細小表情。
賀行山只能一再退讓:“沒睡好。”
“為什么?”
賀行山咬肌鼓了鼓, 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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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邱問水報備說自己今天要給朋友接風,去吃飯,要很晚才回來。
賀行山不放心詢問和誰一起,去哪兒,要做什么。
邱問水一一說了。
都是懷浦本地很小一起玩的朋友,好幾年見不了一面,現在好不容易都回了懷浦,當然要一起吃飯。朋友找的地方,要開車到很遠的一個農家樂吃最新鮮的料理。
賀行山這才放了心。
邱問水轉而問宋斂星要不要一起去。
宋斂星問:“你和朋友一起吃飯,我去干嘛?”
“不然今天就只有你自己在家了,多無聊。”
宋斂星其實沒覺得有什么,在兩年前,如果有天放學回家發現家里只有自己,簡直是件值得放鞭炮慶祝的事。但沒想到兩年后,會有人覺得他自己在家無聊,試圖帶他出去玩。
宋斂星想了想,說:“不會吧,還有堆堆陪我。”
賀行山:“你要不要和我去廠里玩?”
邱問水嘟囔:“廠里有什么好玩的。”
話音沒落就聽到宋斂星應:“好啊。”
邱問水:“……”
像是覺得自己答應得太快,他補充:“正好去考察一下,如果以后直播干不下去,還能去廠里打工,也算是回歸老本行。”
賀行山:“不會。”
邱問水想說什么,注意到兩人對視一眼相視一笑,又默默咽下所有話,專心吃飯。
吃完飯賀行山去上班,宋斂星揣著堆堆一起上了車,臨走前他還打開車窗和院子里的邱問水打招呼:“我們先走了,晚上見。”
邱問水:“……”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除了愛情,怎么會有人放棄空氣好環境美麗又安逸舒適有美食的農家樂,選擇工廠一日游。
但離開的兩個人已經都沒工夫考慮她在想什么了。
之前三個人開車一起出去,宋斂星和邱問水兩個人都有意把副駕讓給對方,后果就是兩個人都坐在后座。但今天邱問水不去,宋斂星就順理成章坐到副駕駛,他看著手機,詢問:“不需要導航吧?”
“不用。”
宋斂星就收起手機,看著車窗外不斷后退的景色。
其實就是普通的景色,和在家里看到的沒什么不同,但今天他不是出去散步,而是跟著賀行山,走著賀行山走了這么久的路線。宋斂星一時有些說不出的恍惚,總覺得他好像不再是他,而是賀行山身上的一個零件,之前孤零零在外面流落許久,現在終于回到賀行山身上,才得以看到和賀行山一樣的景色,并得到之前從沒有過的歸屬感。
家里離廠區其實不遠,宋斂星覺得不過是自己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
車輛駛過廠區門口的花壇,宋斂星看著壇里郁郁蔥蔥的植物,問賀行山:“就是在這里撿到堆堆的?”
賀行山:“嗯。”
宋斂星問:“堆堆的其他……”
他試圖找出一個合適的定義來稱呼把堆堆丟掉的貓媽媽和其他小貓,但沒找到。
好在賀行山聽懂了,告訴他:“母貓習慣野外生活,一旦流露出要帶回家的意思就會撓人,就還在附近流浪。其他小貓都還太小離不開母貓,之前一直跟著母貓生活,最近大一點,有工人會趁母貓不注意把小貓抓回家養。”
說話間,宋斂星已經看到那堆貓了。
和干瘦禿頭、花紋還像褪色了的堆堆不一樣,母貓和其他小貓都長得非常漂亮,是肥嘟嘟的、皮毛順滑的三花貓,窩在建筑的陰影下乘涼。可能是發現最近有人會把自己的孩子抓走,母貓擋在小貓前面,埋頭認真給小貓舔毛,一旦看到有人經過,就會警醒的看過來。
和這窩小三花相比,堆堆簡直完全就是另一種貓,甚至會讓人懷疑是小老鼠溜進了貓窩,才被忍無可忍的貓媽媽丟在雨夜里。
可堆堆就是一只小貓,雖然身上的花色很難看,又笨又禿頭,弱唧唧身體也不好,但也是一只小三花。宋斂星不能接受堆堆是被媽媽嫌棄并且拋棄的小貓,潛意識想給母貓找理由,比如她也只是沒注意到堆堆,比如她其實也想把堆堆帶去躲雨,但賀行山趕在她前面把堆堆帶走了。
偏頭想問賀行山,但還沒開口,自己先停住了。
有沒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重要嗎。
那么多只小貓,她只把堆堆一只落在外面。
不再回頭看那窩小貓,他告訴賀行山:“幸好我們提前把堆堆撿回來了,不然就輪不到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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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說里那種跟著對方去工作,被同事秘書看到引起軒然大波的場景不同,從停車場到辦公室的一路上都沒遇到幾個人,就連偶然遇到的幾個拿文件的員工,對方也都是很恭敬客氣的點頭招呼,目光觸到賀行山身邊的宋斂星,也并沒有過多疑問寒暄,甚至沒露出很明顯的探尋意圖來。
宋斂星上過班,既被人領導著,還算是個小領導,也能看出一些職場的暗流涌動來。
——一兩個人這樣,還能用個人性格原因解釋過去,但遇到的所有人都這樣,只能說明賀行山并不是一個很好說話的領導。雷厲風行而嚴厲無情,才讓這些人有這種畏懼并且敬而遠之的態度。
宋斂星如此判斷著,然后看了眼賀行山。
賀行山拎著貓包,注意到他的視線偏頭看過來,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
宋斂星心下好笑,揶揄的鸚鵡學舌:“賀總。”
賀行山露出求饒的無奈表情。
宋斂星更忍不住笑了。
賀行山的辦公室看到幾乎看不到邊,但被擺滿書的大書柜、擺滿文件的桌子一襯,又看上去并沒有很大大。
宋斂星也沒敢亂動,在沙發上和堆堆玩,等賀行山開了個早會。早會結束后,賀行山帶著他在廠區轉了轉。
廠區生產很多零食糖果,宋斂星總覺得這里的空氣都和自己工作過的電子廠不同,香甜而柔軟。但車間又干凈到一塵不染,整個廠區看上去都像一臺大型機器。
宋斂星還想到流水線考察一下工作環境,等自己不做直播了就接著進廠打工,但賀行山說他著裝不規范會破壞車間衛生環境。宋斂星倒是很能理解。畢竟之前打過工,在電子廠里進車間都要穿上工作服防靜電落塵,食品廠對衛生的把控當然更應該慎重。聽賀行山給了原因,就愉悅接受并接著往前走。但賀行山卻好像非常后悔給他潑冷水,跟著他走了兩步,解釋:“我沒有說不行,先去找套工作服,我帶你去看看吧。”
宋斂星被他小心翼翼的態度弄得心里漲漲的,故意問:“可以嗎?”
“可以。”
賀行山這么說著,低頭拿手機發信息。
宋斂星理直氣壯提要求:“那我想去蜂蜜梅子糖的那個車間看。”
賀行山手指一頓,告訴他:“那個還沒正式開始生產。”
“那你給我的糖從哪兒來的?”
賀行山和他對視。
宋斂星:“我想看。”
賀行山又帶他回到辦公室,推開對面的那扇門。
是研發實驗室,和辦公室差不多的大小,但這里都是冷冰冰的金屬儀器和密封保存的瓶瓶罐罐,一眼看上去像科技電影的布景。
宋斂星有些遲疑,直到他看到很多形狀不一的星星模具。
真的很多。
有他一開始拿到手的那顆雖然有圓滾弧度但肉眼看出是星星形狀的模型,有改良之后更加圓滾但還能看出星星角鼓起弧度的模型。還有很多更圓一些、圓得甚至看不出星星形狀的,甚至還有很多圓形帶星星暗紋的模型。
宋斂星不知道糖果是怎么做的。但看著這些模型,好像都能想到賀行山為了他刻意用糖片劃出的傷口,重復嘗試多少次,才把糖果最后改成那個樣子。
心里好像被塞了一整顆梅子,先是被外面那層糖霜浸得甜滋滋的,然后越來越酸。
他抬頭看過去,賀行山就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看著他。
他拿起模具,問賀行山:“你能教我怎么做嗎。”
賀行山拿起門口的實驗服走過來,宋斂星很自然放下模具,朝賀行山微微張開胳膊。
原本想要把衣服遞過去的手停在半路,轉而無奈抖開衣服套過胳膊,給宋斂星穿好。
衣服是他的尺碼,穿在宋斂星身上松松垮垮,袖子垂下來蓋住手背,只漏出白皙指尖。
他晃了下手腕,手指扣住袖口,剛好擦過賀行山伸過來要給他挽袖的手指,卡進賀行山指縫里。
他停住沒動,只垂眸看著交錯在一起的手指,等賀行山的動作。
賀行山頓了下,轉而捏住宋斂星的手指。他不輕不重捏了兩下,逗堆堆一樣的力道,很快就放開,告訴宋斂星:“別動。”
宋斂星攥緊手指,聽話:“哦。”
做糖果也不是很難,更何況這顆糖果的材料配比在賀行山心里牢牢記了十幾年。
他站在宋斂星身后,指導宋斂星把不同的材料混合,然后混合成糖漿,再在模具里放上梅子,倒入糖漿。接下來就是等糖漿冷卻凝固,變成一顆顆糖果。
中午在食堂吃過飯,糖果就好了,裝到透明塑封袋里包好。
賀行山不知道從哪兒拿了個罐子,把糖果裝進去。糖果擠在玻璃罐子里,亮晶晶的散發著甜蜜的氣息。
宋斂星抱著這一小罐自己和賀行山一起做出來的糖果,告訴賀行山:“家里已經有很多了,這些就放在你這里,留給你吃。”
賀行山:“好。”
回到辦公室,賀行山處理早上積壓的工作,告訴宋斂星:“這邊有休息室,你可以去睡一會兒。”
宋斂星偎在沙發上陪堆堆玩,聞言思索片刻,說:“現在還不困。”
賀行山也就沒說什么。
說話的時候他確實不覺得自己困。但這個位置靠窗,中午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過來,暖融融的。他嗅著空氣中糖果甜香,聽著堆堆扒拉糖果時塑料包裝發出的窸窣聲音,眼皮越來越沉。
朦朧間感覺到賀行山使用鼠標的聲音消失,糖果的香甜氣味被淡淡木質香取代。
宋斂星嗅著這個味道,意識越來越沉。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睡了,但實在好奇賀行山過來要做什么,不甘心這么睡過去,艱難讓自己保持清醒,控制住呼吸頻率,等待賀行山的下一步動作。
賀行山遲遲沒動,就這么站在他面前,久久凝視他。
宋斂星閉著眼什么都看不到,但依舊覺得這目光好似實質,一寸寸在自己身上拂過。他的靈魂都在戰栗,在期待更多。
但賀行山摸了摸他的頭,很輕的叫他:“星星?”
宋斂星緩緩睜眼。
賀行山收了手,蹲下仰視他,像生怕聲音大一點就會嚇跑他的睡衣,聲音很低,羽毛一樣撓著宋斂星的耳朵:“去旁邊休息室睡。”
宋斂星垂著眼皮和賀行山對視,突然深吸一口氣站起來,告訴賀行山:“不困了。”
賀行山拉住他的手:“睡吧。”
宋斂星居高臨下看賀行山,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上去有點冷。
賀行山道歉:“不該吵醒你,給你讀睡前故事,直到你困了,好不好?”
宋斂星依舊看著他,沒說好不好,但態度松動很多。賀行山起身,拉著他往休息室走,他也半推半就的跟上了。
堆堆小貓也跟在后面,但實在是跟不上前面兩個人,還是被關到休息室外面,只能看到關上的門,喵一聲試圖呼喚主人。
奈何房間里的兩個人也沒一個心思在它身上。
宋斂星跟在賀行山身后,環視這個所謂的休息室。
就在辦公室書柜后面開了扇門,沒家里的房間大,但著實也算不上小。大床衣柜浴室一應俱全,沙發上放著件西裝外套,床頭柜上隨便擺著些亂糟糟的東西,比家里房間的生活痕跡還要更濃一些。
宋斂星在床上坐下,目光再次放到床頭柜上,發現很大一部分亂糟糟的東西,是糖。
不是蜂蜜梅子糖,而是各種其他口味的糖果,有拆開的小包軟糖,有五顏六色各種包裝各種味道的硬糖。
——是自己那個零食禮包里拆出來,為了幫助賀行山戒煙時,拿給賀行山的糖。
但賀行山之前明明都說自己吃光了。
宋斂星看賀行山。
他眼里沒有很明顯的質問,但單是這輕飄飄的一眼,就讓賀行山無力招架只能實話實說:“還剩一些,慢慢吃。”
宋斂星翻看著床頭的糖果,從拆開的小包軟糖里拿了一顆放到嘴里,含著荔枝味軟糖問賀行山:“是還想抽煙嗎?”
賀行山搖頭。
他避開宋斂星的視線,掀開被子。
宋斂星躺下,賀行山自然把被子給他蓋上,坐在床頭拿起手機開始給他讀睡前故事。
空調開得很冷,但被子壓在身上捂得熱熱暖暖的,鼻尖是賀行山身上的香氣,宋斂星發現自己說的什么不困完全就是嘴硬胡說出來的鬼話,因為賀行山還沒有把故事背景讀完,他就困了。把下巴往被子里埋了埋,他又看賀行山。
但賀行山正看著手機認真給他讀故事,沒抬頭看他,只屏幕的光打在臉上,輪廓分明。
宋斂星吮著嘴里的荔枝軟糖,忍住打哈欠的沖動,閉上眼。
床上的人呼吸越來越悠長淺淡,賀行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句子和句子之前的間隔也越來越長。他的目光放在已經睡著的人身上,這句話說完才能低頭看手機記住下一段。一個故事講完,他很快把手機收起來,目不轉睛看著宋斂星。
大半張臉埋在被子里,剩下一小片臉頰被軟糖頂得鼓起來,看上去白皙軟滑,很可愛。
現在這個人就躺在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上,在自己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而且很不會照顧自己,脾氣又很差。中午只吃了一點點的飯,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就睡著了,自己把他叫醒讓來休息室的床上睡,就會發脾氣賭氣說不困了,現在還睡前吃糖,根本不考慮會不會壞牙。
就應該把他關在這里,用最柔軟的絲綢和最甜的糖果包裹,被自己伺候著洗臉刷牙,被自己喂飯,被自己哄睡,睜開眼閉上眼,看到的都是自己。
寂靜房間里,手指拂過被子布料的聲音都格外明顯。修長手指壓下捂住大半張臉的布料,宋斂星的整張臉終于完全露出來。一半臉被枕頭擠得嘟出來,另一半塞了糖果也是鼓出來的,看上去不再瘦得惹人心疼。鼻梁秀挺,嘴巴在被子里捂了這么久,艷紅水潤抿在一起。昏暗的房間一切都是暗色的,深藍的被褥蒼白的皮膚,只這一點紅艷顏色,像顆沾了水的荔枝。
賀行山的呼吸越來越沉。
在吵醒宋斂星之前,他俯下身,輕輕吻住這顆小荔枝。
熱的,軟的。嫩得好像自己多一點動作,就會把表皮刮破,流出里面甜蜜的汁水。
賀行山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反應,內心欲念叫囂著要再重一點,把他整個人都吞進去,嚼碎了和自己永遠融為一體,就再也分不開了。
手指攥緊床上的被褥,幾乎要把布料捏破,賀行山艱難克制占有欲超標而扭曲產生的破壞欲,試圖把心里那只野獸接著關上。
也就是這時候。
唇瓣下原本抿在一起柔軟嘴唇分開,荔枝軟糖的氣味蘊開來。
賀行山的理智轟得一聲全部炸沒了。
他控制不住順著這個味道追逐,舌頭跳過牙齒鉆進去,追著舌尖殘留的荔枝甜味,一點點細細品嘗。
早先還說著自己不困的人現在睡得那么死,鼻尖所有空氣都被掠奪,卻還是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好像被剝開殼露出柔軟多汁內里、只能任人品嘗的荔枝。
舌尖、口腔,賀行山一寸寸嘗過每一處,最后挑著宋斂星的舌尖,把已經化開只剩一小顆的軟糖勾出來。賀行山挑著舌尖那顆軟糖,喉結滾動。
房間依舊寂靜,只剩一沉一淺兩道呼吸聲,現在的吞咽就格外明顯。
但宋斂星還在睡。
臉頰透紅,嘴唇也紅艷艷的嘟著,嘴角掛著一絲水濕。
賀行山又低下頭,指腹輕輕擦過嘴唇,感受著宋斂星灑在手指上的濕熱氣息,手背上青筋再次繃起。
他倉皇移開視線,迅速拭去所有水潤,把被子重新拉上來蓋好,這才艱難控制自己離開。
鎖扣卡上鎖舌,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
但床上的人還是睜開眼,被窩里的手一點點摸索著往上,最后抵在嘴唇上。幾乎是發燙的溫度,熱得讓人心驚。
宋斂星看著關上的門,忍不住翹起嘴角,重新閉上眼。
這次是徹底睡著了。
第53章 哄睡
宋斂星睜開眼時只看到一片黑暗, 他后知后覺想到睡前的事情,徹底清醒了。
推開門出去,賀行山還在工作, 聽到開門聲先看過來,目光自然且精準的釘在宋斂星唇上,一晃, 很快移開。看上去依舊溫和又有距離:“醒了?”
宋斂星走過來:“嗯。”
他去抱堆堆。堆堆自己在辦公室自娛自樂一下午, 把抽紙扒拉出紙屑碎片。看到他, 馬上粘人的纏上來,沖著他喵喵叫,攀著他的衣服要往上爬。
“好了好了。”
他打了個哈欠,拍著堆堆的背做安撫, 又突然疑惑的“咦”了一聲。
堆堆有前科在身, 賀行山馬上問:“又撓到你了?”
宋斂星搖頭, 手指摸上嘴角,疑惑:“嘴角好像裂了, 怎么回事。”
賀行山眉心一跳, 自然把目光晃開,提出可能性:“是不是空氣太干?”
他貼心到近乎殷勤,“喝點水吧。”
伸手接過賀行山遞過來的水, 手指在賀行山手背上擦過, 不帶什么曖昧氣息,好像單純就是不小心。
他仰頭喝水,殷紅嘴唇噙住玻璃杯,沾了水更是亮晶晶的, 衣服早在午睡時弄亂了,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和小片鎖骨, 隨著吞咽的動作,起起伏伏。
賀行山垂眼看著,長而直的睫毛遮住眼底暗色。
宋斂星一口氣喝了小半杯水,把杯子遞回來。嘴唇水潤潤的,就這么仰頭看賀行山,告訴他:“應該不是吧,沒覺得空氣很干。”
賀行山還沒說話。
他咬了下嘴唇,反問賀行山:“但如果不是空氣太干,還能是什么呢?”
本來是殷紅的嘴唇,被咬了一下后短暫發白,之后是更紅的艷色。
賀行山根本移不開眼,只看著宋斂星,重復:“對,還能是什么呢?”
宋斂星:“你知道嗎?”
賀行山終于把目光從嘴唇往上移,對上宋斂星的眼睛。
暗色一閃而過,好像只是沒完全清醒的錯覺,他很快笑了下,看上去坦坦蕩蕩:“不知道。”
=
邱問水也還在外面玩,倆人干脆在外面吃了飯才回家。
晚上宋斂星要去直播,上樓前賀行山還找了藥膏給他涂嘴唇裂開的小口子。
就是非常小的一個口子,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他坐在沙發上,用舌尖一寸寸舔過,給賀行山找位置。但即使他都這么配合了,賀行山還是俯身找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位置,用棉簽給他涂上藥膏。
涂了很久,最后把棉簽丟到垃圾桶里,他起身,背對著宋斂星收拾藥箱:“好了。”
宋斂星回想剛剛看到的某個景色,挑了下眉尾,若無其事站起來:“謝謝,那我去直播了。”
賀行山也沒回身,應:“嗯。”
宋斂星心情非常不錯,從直播開始時聲音就帶著笑意,粉絲詢問他為什么開心,他坦誠:“嘗到一個……味道不錯的糖。”
粉絲:“什么什么?”
宋斂星點開手機搜了搜,把商品頁面對準鏡頭:“這個,好恰的荔枝軟糖。”
粉絲:“啊好恰啊!我小時候也很喜歡這個軟糖。”
“沒想到小灰灰你也喜歡吃,正好沒零食了,我這就去買一點。”
“好恰給我們小灰灰打廣告費 !”
“不用,不用廣告費。”
宋斂星噙笑,“我也喜歡吃。”
“我買一點,到時候和大家抽獎的獎品一起寄出去。”
“小灰灰不用買這么多,可以直接找商家合作,讓商家給你寄。”
“也行,不過我還是買一點,我自己也想吃。”
有粉絲詢問之前沒買嗎。
“之前沒買,是房東給我的。”
宋斂星邊回答邊提交購買,聲音越來越輕,“多買一點,也嘗嘗其他味道的……是不是也這么甜。”
直播完下樓,賀行山正在廚房做飯,邱問水拿著勺子吃酸奶,跟在賀行山屁股后面絮絮叨叨說著什么。看到他下來,墊著腳朝他招手:“星星哥,我回來了。”
宋斂星和她打招呼。
邱問水又嘰嘰喳喳和他講今天玩了什么,還打開冰箱給他看自己從農場里帶回來的蔬菜水果叉燒臘肉。
賀行山做完飯問她要不要吃,她擺手說不吃,但把吃空的酸奶盒子一扔,也不走,就坐在餐桌前看宋斂星和賀行山吃,問:“最近不是在吃蜂蜜梅子的糖嗎,怎么又開始吃軟糖了?我也很久沒吃了,荔枝味的好吃嗎?”
宋斂星點頭:“很甜,等我買的到了分你些嘗嘗。”
“其實你不用買。”
邱問水看向賀行山,“你找宣發部門,和星星哥合作唄,正好宣傳一下新產品,到時候給弄一個單獨的抽獎,直接從倉庫走也不讓星星哥麻煩了。”
賀行山用目光點了點樓梯:“不吃就上樓睡覺去。”
邱問水撇撇嘴,對宋斂星說:“那我上去洗漱睡覺了。”
宋斂星點頭,看邱問水起身離開,眼里也帶上點笑意。
邱問水對他也撇撇嘴。
宋斂星再也忍不住,笑意更深。
邱問水不在了,賀行山順著她剛剛的提議和宋斂星商量:“你還直播時宣發組長就在群里提議找你打廣告,你愿意的話,明天就有工作人員和你對接具體方案,包括產品信息、能給粉絲的福利、酬勞……”
“不用給我酬勞。”
宋斂星打斷。
賀行山:“要給,正常商業合作,工作人員會評估你的粉絲量……”
“那我不愿意了。”
意識到什么,賀行山不再勸說,看著宋斂星:“那要什么你才愿意?”
宋斂星一開始什么都沒想要的,只是知道賀行山就在看自己的直播,想到自己上樓直播前他給自己涂藥時的反應,起了點壞心思。但現在賀行山這么一本正經和他談條件,問他想要什么,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真的想要些什么。
他回答賀行山:“那你答應我一件事。”
賀行山看宋斂星。
宋斂星補充:“我還沒想好是什么事,你可以先告訴我你不想做的事情。”
但賀行山垂眸思索了不到一秒,應:“沒什么不能做的。”
宋斂星挑了下眉:“好,那就這樣,等我想好了想要什么,就告訴你。”
賀行山笑了笑,沒說好不好,這次隔了大概有半分鐘,才輕聲告訴宋斂星:“你不用給好恰打廣告也能讓我答應你很多事。”
宋斂星和賀行山對視,同樣輕聲:“但我在直播里說好恰,也不是為了錢和要求的。”
兩人同時收回視線。
隔了一會兒,同時問:“那你……”
宋斂星率先說:“就只是因為今天突然發現那個糖很好吃,想分享給大家。”
“那你呢?無緣無故答應我這么多要求干嘛。”
賀行山慢半拍回答:“想要你開心。”
宋斂星感慨:“這么無私啊。”
賀行山看著他:“不。我有私心。”
他緊緊看著宋斂星,好像什么都沒想,但好像又能想到對方睜著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詢問自己私心是什么的樣子。
但宋斂星眼里是再也遮不住的笑意,就這么看他一眼,假裝害羞的收回視線,輕飄飄放下:“哦。”
好像被拉到極致很快就要斷掉,自己也做好斷開準備的皮繩,被松開放到一邊。
賀行山喉結滾了滾,看著宋斂星,內心有個念頭催促著他一鼓作氣說出來,說喜歡,說想要在一起,說那些在黑夜里想過無數次、被壓在心里幾乎泡爛的真心話。
但邱問水拿著個裝滿小金魚的塑料瓶噠噠噠跑下來,語氣驚恐:“我還給堆堆撈了魚,忘在包里,魚好像都死了。”
宋斂星看過去。
賀行山咬肌鼓了鼓,跟著看過去。
邱問水搖晃著塑料瓶,說:“下午才撈的,怎么就不動了?”
宋斂星注意力都是餐桌另一個人身上,注意到他咬牙克制情緒的細微動作,眼尾稍彎漾出笑意,面上卻是對著邱問水出主意:“喂點魚食。”
邱問水:“在哪兒?”
宋斂星指:“魚缸旁邊的抽屜里。”
邱問水跑去把魚放到魚缸里,又抓了魚食喂魚。
宋斂星接著吃飯,把最后一點吃光,含笑看賀行山:“我回房間了。”
客廳里邱問水還在看那些魚,沒發出太大動靜,但不容忽視。
賀行山無奈:“去吧。”
回去了也沒睡,洗漱完換上睡衣,翹著腳趴在床上給小星亮晶晶開視頻,把晚上吃飯時的對方鸚鵡學舌說給對方,眨巴著眼問:“你說,他能有什么私心呢?我還以為他大公無私純粹是做慈善呢。”
小星亮晶晶:“我不知道。”
也是。小星亮晶晶怎么會知道自己房東的私心是什么呢。
宋斂星眉尾一挑,轉而問:“那你呢,你有私心嗎?”
小星亮晶晶:“我也有。”
宋斂星看著鏡頭,問:“什么?”
小星亮晶晶:“不告訴你。”
宋斂星看著這四個字,不自覺舔了下嘴唇,追問:“為什么?”
賀行山看著屏幕里被舔得瑩亮的唇,一瞬恍惚,好像被拉回到下午的休息室,舌尖口腔都是荔枝甜味。
他許久沒回答。宋斂星又抱怨:“不告訴我的話,可以直接說沒有私心,不然我還要自己猜。”
“不想騙你。”
宋斂星氣呼呼反問:“你沒騙過我嗎?”
小星亮晶晶:“……”
不回答也是一種回答。宋斂星理直氣壯:“反正又不是沒騙過,現在再找個原因把我騙過去,不然我還要一直想。”
賀行山只好改口:“那我沒有私心。”
“你每天追直播砸這么多錢刷禮物,也大公無私純粹是做慈善?”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才能安心,這就是我的私心。”
宋斂星追問:“那你在不安什么?”
小星亮晶晶:“重蹈覆轍。”
宋斂星偏頭:“亮晶晶,我是覆過的車轍嗎?”
賀行山驟然回神:“你不是。”
宋斂星接受了這個答案,并保證:“我不會讓你重蹈覆轍。”
“我現在有房東,有你,生活還是挺有趣的,我不會輕易放棄丟下你們的。”
=
白天在賀行山休息室睡了一下午,宋斂星以為自己晚上可能會睡不著,但掛掉和小星亮晶晶的電話,也還是睡了。只是第二天醒很早,閑著也是閑著,他起床做早飯。
做到一半時賀行山起床,兩人一起做飯。
油煙機運行時發出細微的聲響,炒菜時熱油發出滋啦聲,賀行山適時遞上調料,把干凈的碗碟遞過去盛出飯菜。做這些事時,兩人輕聲交流,說著昨晚外面起了風、堆堆昨晚胃口不好貓糧只吃了一半……就是絕口不提昨天晚上被邱問水打斷沒說完的那句私心。
吃完飯賀行山去上班,宋斂星在院子里曬了會兒太陽,沒一會兒就嫌太熱,回到房間里陪堆堆玩。
邱問水一覺睡到十點,游魂似的起床下樓吃飯,正好看到宋斂星在客廳里比對著詳細圖解給她織小兔子玩偶。
邱問水一下就清醒了,萬分感動,吃完飯就坐在宋斂星身邊幫忙打下手,給宋斂星遞不同顏色的毛線球。
她問:“這個是不是很難織?”
宋斂星數著針腳,確定沒多針,這才接著織第二層,聞言搖頭:“沒。”
“半個月能織好嗎?”
就一個巴掌大的小兔子,怎么也不可能用的到半個月。
宋斂星想了想,說:“大概一星期就能好。”
邱問水感動:“那我走之前還能拿到這個小兔子!”
宋斂星鉤織的動作停滯,下意識問:“去哪兒?”
“去上學,我九月開學。”
邱問水告訴他,“要回去和爸媽多待幾天,而且要回去陪陪姥姥姥爺。”
去上學,還要陪很愛她很需要她的長輩。
宋斂星覺得自己好像在聽哄小孩的童話故事主人公的事,說不上羨慕或嫉妒,就是感慨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這么大。
他接著鉤毛線,后知后覺意識到,邱問水今年剛高考完,在家里這段時間,嘰嘰喳喳把全部事情都說出來了,就是沒怎么提起學校的事,想來也是被囑咐過,怕自己聽到了會想到過去的事心情不好。
可能之前的他聽到會難受,但現在還好。
他之前非常羨慕能考上大學的人,那對他來說是一種未曾涉足過的道路,意味著能光明正大且體面得當的離開過去污穢不堪的生活。
但現在沒事了,現在有人給他鋪了另一條康莊大道,有沒有高考,都差不多。
于是他只剩下對邱問水的關心:“你上什么大學?”
邱問水:“軍校。”
宋斂星掩飾不住詫異,驚奇的看邱問水。
邱問水:“我姥姥姥爺年輕時候都當兵,我從小就想當兵,高考完全部志愿都報了軍校。你干嘛這個表情。”
宋斂星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會和你哥一樣出國讀書。”
“我偶爾出國玩玩還行,一直在等國外讀書會很難受。”
邱問水事無巨細和宋斂星說了種種原因,說著說著發現宋斂星又開始鉤毛線,后知后覺意識到,剛剛宋斂星那句詢問重點不是出國讀書。而是和你哥一樣。
……
邱問水哽了哽,好像想說什么,但目光注意到客廳墻上的寵物監視器,又什么都沒說。
宋斂星注意到她的動作,問:“怎么了?”
邱問水拿出手機。
宋斂星也拿出手機,發現邱問水發信息問:“我還能在走之前看到你和我哥在一起嗎?”
宋斂星翹翹嘴角,收起手機又看邱問水。
邱問水臉上寫滿了好奇和期待。
——如果你昨天沒為了那幾條小魚跑下來,可能今天就在一起了。
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說這些也沒用。
宋斂星彎著眼睛,裝弱,裝主動權不在自己手里。
“這又不是我說了算。”
邱問水非常相信他說的話,點頭認可并著急:“對啊,他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宋斂星深以為然,但還是解釋:“可能他也有自己的顧慮吧。”
邱問水:“喜歡的時候不覺得自己有顧慮。”
宋斂星翹著嘴角:“對啊。”
喜歡的時候不覺得自己有顧慮,不想想對方值不值得,不想想自己吃了多少苦不如換一個人。追人的時候就顧慮重重,要把自己偽裝成最完美的樣子,不敢露出一點破綻,杯弓蛇影什么都擔心。
不過這又不是自己的錯。自己又不需要非常完美的戀愛對象,是賀行山太喜歡自己才想太多。
宋斂星這么理智的分析,覺得自己可以做得更過分一些。
比如……
直播結束吃完飯洗漱完躺在床上,他在床上翻了幾圈,拿出手機看了看。然后仗著賀行山說平時也可以答應他很多事,可憐兮兮賣慘:“光線太暗看彈幕看得眼睛疼,現在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賀行山同樣洗漱完躺在床上了,看到信息又坐起來,問:“很疼嗎?我拿熱毛巾給你捂一下。”
“好啊。”
宋斂星理直氣壯提要求:“可以順便給我講睡前故事嗎?”
原來是為了鋪墊這一句。
賀行山無奈:“我現在上去。”
泡熱毛巾順便溫杯熱牛奶,走到樓梯口看到宋斂星沒關嚴實的門,腳步停了一瞬。推門走進去,房間只開著小夜燈,光線昏暗,宋斂星躺在床上,垂著眼皮看過來,突然打了個哈欠,眼里就盈了水濕。
賀行山的眉心就開始跳。
但宋斂星看到他,彎著眼睛對他笑,卷著被子讓出床頭的位置來,示意他坐。
賀行山坐過去,把東西放在床頭,問:“喝牛奶嗎?”
宋斂星搖頭:“等會兒再喝。”
賀行山俯身看宋斂星的眼睛,擔心:“我看看眼睛。”
本來就靠得很近,現在俯身看眼睛,上身傾倒,幾乎把宋斂星整個人都困在身下。宋斂星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鼻尖都是他身上格外沉穩的木質香。眼皮不受控制的就顫了顫,又被賀行山用手指輕輕扒開,對上賀行山寫滿擔心的眼睛。
其實沒什么問題。
剛開始睡不好時還有紅血絲和黑眼圈,但這些天睡眠質量不錯,眼睛水汪汪的,也就是黑眼圈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在眼下留了淡淡青黑。
賀行山這才放了心,問:“很疼嗎?那以后直播把燈開亮些。”
“不要。”
賀行山張嘴想說什么,但沒說,只是把毛巾放在宋斂星眼睛上,看他大半張臉都被毛巾蓋住,只剩下鼻尖和翹著的嘴唇,看了有兩秒,艱難移開視線,拿起手機給他讀睡前故事。
默認是講給小孩子哄睡的睡前故事并不長,故事也簡單得要命,賀行山很快讀完。看宋斂星的呼吸平穩好像要睡過去,就放下手機輕輕拿開宋斂星臉上的毛巾,輕聲:“晚安。”
毛巾被拿開,微沉力道和那點熱氣消失,空調的冷氣吹過來,宋斂星眼皮顫了顫。
賀行山調了空調風向,把房間里小夜燈也關掉,拿起毛巾和牛奶輕手輕腳準備離開。
床上的人卻突然伸手:“別……”
房間一片昏暗,宋斂星閉著眼沒看到,手指沒輕沒重的這么一揮,撞得賀行山胳膊一晃,滿杯牛奶就撒了出來。
香薰馥郁的香味里摻進奶香,宋斂星把眼皮撩開一條縫,好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不吭聲了。
牛奶小半灑在托盤里,大半潑在賀行山手上,順著手背淌到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滑。
把托盤重新放回桌子上,賀行山沒在意撒出來的牛奶,輕聲問宋斂星:“怎么了?”
但宋斂星依舊垂著眼皮,在一片黑暗里看到賀行山手上不停往下滑的牛奶。
他聲音含糊,帶著昏昏欲睡的啞:“弄臟了。”
賀行山:“什么?”
沒等到回答,只感覺到宋斂星伸出那只作亂的手扣在自己手腕上。賀行山順著他的力道,把手伸過去。貼在一起的肌膚間也是牛奶,濕熱粘滑。
宋斂星拉著這只手放在眼前,依舊沒睡醒似的,垂著眼皮看了眼。
手背寬大手指修長,牛奶從手背滑下去,在指尖聚成一滴,搖搖欲墜就要落下來。
賀行山:“別弄臟床單……”
一句話沒說完,宋斂星把這只手拉到唇邊,伸出舌頭舔去那滴牛奶。
黑暗里看不到大多數東西,只能感覺到那枚舌尖,濕軟,在指尖一掃而過。
牛奶的黏膩感盡數消失,只剩下舌尖的觸感久久不散,從指尖一路蔓延。
宋斂星還是沒完全睜眼,垂著眼皮松開賀行山的手,軟聲:“別走,還沒睡著。”
手被放開,但賀行山依舊沒收回去,失去控制肢體的能力,木偶一樣站在原地。
宋斂星垂著眼皮看他,目光在某處定了一秒,微微睜大些許,又完全閉上。
他的聲音更啞了。
“賀行山。”
賀行山遲緩應:“嗯?”
宋斂星在被子上蹭了蹭發熱的臉,失去所有力氣般從嗓子眼里擠出三個字。
“你硬了。”
第54章 最后一句話
窗大多數時間都是合著的, 租房時認真看過的雙層玻璃隔音效果絕佳,窗簾厚重遮住所有光線,沒了聲音和燈光, 房間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沒了。只剩下兩道呼吸,越來越急促,要把空氣都變得粘稠曖昧。
在這樣的深夜, 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 剛剛聽了賀行山講的睡前故事, 現在還能聞到賀行山身上的味道,宋斂星控制不住的犯困。
明明之前都睡不著的,醫生診斷他的失眠因為焦慮,建議他放松找到會讓自己有安全感的方式。宋斂星找了很久, 他試圖在雨天聽白噪音入睡, 試圖做運動讓自己疲憊……做了很多嘗試, 但睡眠對他來說就是不可控的玄妙東西。
直到他遇到賀行山。
睡眠對他來說變得很輕易,單是想到賀行山他都會覺得有安全感, 更遑論現在。
所以哪怕是這個時候, 他居然都還在犯困。
時間的流速也變得無法捉摸。
宋斂星闔著眼,努力讓自己不要睡過去,豎著耳朵捕捉賀行山的聲音。
好像過了很久, 又好像只是他開口的下一秒, 賀行山后退一步。
鞋底踩上地上灑落的牛奶,聲音黏膩。賀行山的聲音越發沙啞:“對不起。”
宋斂星實在是太困了,困到沒力氣說話,聲音輕飄飄的:“沒關系。”
說話間, 他聽到窸窣腳步聲,被牛奶粘住, 帶著幾不可查的濕滑水聲。
真討厭。
賀行山不會是這時候要走吧?
他撩開眼皮,把手攤開放在床邊,譴責:“我手上也沾上了。”
沾上……
什么了?
賀行山只覺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燒,燒得他失去理智,什么也不看到。聲音也是隔了一層才傳到他耳朵里,他慢一拍去看宋斂星攤開的手心,黑暗里只看到白皙掌心,冰塊一樣誘惑著他。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現在牽住,現在把這塊冰握在手心里,吞下去,就不會這么熱了。
他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看得更仔細了——白皙掌心里一點乳白水濕,順著掌心紋路蜿蜒,把大半手心都浸得濕漉漉的。
現在不僅是熱,賀行山還覺得渴。嗓子干得要冒煙,他不得不反復吞咽才能忍下這種感覺。
宋斂星捕捉著房間里的每一絲動靜,把眼皮撩得更開,斜斜看過去。
更厲害了。
他再次垂下眼,等賀行山的動靜。
這次倒是沒過多久,大概就是聽到賀行山沉重呼吸響起五次這么長的時間,鞋底踩到牛奶的聲音越來越近,賀行山走過來,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握著宋斂星的手,細細擦去手心沾上的牛奶。
柔軟毛巾在手心里擦過。
一下、兩下、三下……
“好了。”
賀行山的聲音幾乎是貼在耳邊,啞得不像樣子,含了口跳跳糖一樣,讓宋斂星舌尖都開始發麻。
一點都不好。
宋斂星覺得自己真的要睡過去了,所以現在才沒有一絲想法,純粹跟著本能做事。但他又不是特別好的人,本能也都是壞的。
所以現在聽賀行山這么說,也只是把手一翻,抱怨:“手背。”
——剛剛手心上的,是拉住賀行山手腕舔去指尖落下牛奶時沾到的。現在手背上的,就是賀行山拉著手擦手心時沾上的。
但賀行山腦子也糊涂了,他又握住宋斂星的手,翻過來擦手背。
手心相貼,被牛奶和欲念泡得又軟又燙,一個沒留神指尖就滑到對方指縫,結結實實扣在一起。
宋斂星呼吸越來越淺,閉著眼睛又叫:“賀行山。”
“嗯?”
“你昨天是不是……”
真的很困,說話太費力氣,他聲音小得讓人聽不見,賀行山只能俯下身,幾乎貼過來才能聽清他說了什么。
“給我嘴角涂藥的時候,也……了。”
——他說的是昨天晚上吃過飯,因為口口聲聲說嘴角裂開口子,賀行山找了藥給他涂。他老神在在坐在沙發上仰頭張嘴,看賀行山用棉簽沾了藥膏,一點點涂在裂口上。
其實沒多久,但靠得太近,又太不容忽視,他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只是還沒等到他說什么,賀行山就丟了棉簽背對著他整理藥箱,他說自己要上樓直播,賀行山都沒回頭。
沒想到宋斂星也看到了,賀行山僵了一瞬,自暴自棄:“嗯。”
明明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知道,宋斂星還要問:“為什么?”
賀行山的理智終于回籠,他松開宋斂星的手,仔細把宋斂星的手擦干凈,然后垂著頭,擦去自己手里的牛奶。
剛剛還扣在指縫里的手指消失,就連黏膩的牛奶也被擦干,整只手清清爽爽攤開在床上,被空調的冷風吹得發涼。宋斂星蜷了蜷手指,但只能摸到涼風。心底好像也跟著一涼,他想把手收回來。但賀行山擦干凈手,把毛巾放到一邊,重新握住他的手。
熱度貼上來,一寸寸把他的手重新捂熱。
賀行山俯身,吻上他的指尖,聲音低啞:“喜歡你。”
被賀行山手心貼住的地方是熱的,被吻住的指尖也是熱的。
宋斂星眼珠亂顫,他又往被子里埋了埋,問:“只有這個嗎?”
賀行山實在是太笨又太小心翼翼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聽到這個問題,第一反應是問宋斂星:“還有什么嗎?”
宋斂星用自己犯困的腦子艱難思考,捋順了一條邏輯。
雖然邱問水之前就說過賀行山喜歡自己,但自己不應該知道賀行山喜歡自己這件事,聽到這句話反應不應該這么平淡,更不應該順桿子爬不知道滿足追問還有什么。
可他都已經說出口了。
宋斂星自暴自棄,從腦海里一堆還應該有的內容里挑出來一條。
“只是親手指嗎?”
賀行山喉結滾動,理智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分外誠實,俯下身吻上宋斂星不停滾動的眼睛。嘴唇干燥,一下下擦著宋斂星薄薄的眼皮,細細啄吻,把不知道為什么溢出來的水濕啄去。再一寸寸往下,吻宋斂星秀挺的鼻梁和瘦削的臉頰。
宋斂星睜開眼,黑暗里看到賀行山深邃的眼睛,野獸一樣緊緊盯著自己。
于是宋斂星又從那堆內容里想到另一件事。
就像自己不應該知道賀行山喜歡自己,賀行山也應該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因為自己只是告訴小星亮晶晶,并沒有告訴賀行山。
他補上這句話:“我也喜歡你。”
他失去了再說下一句話的機會。
因為這句話話音剛落,賀行山吻上他的唇。
沒了荔枝軟糖,就只剩對方唇舌的溫度和軟彈,輾轉纏綿,好像在吃一大塊命名為對方的果凍。實在是太喜歡了,怕牙齒稍稍用力就會磕破,只好囫圇吮吸,想整個吞進肚里去。
宋斂星再也不用控制自己的反應和呼吸,貪婪的品嘗賀行山的唇,呼吸間都是賀行山身上被體溫蒸得越發馥郁的木質香。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后自己也控制不住呼吸,因為缺氧,腦子都開始木了。什么都想不了,身體的反應就越發真實。被賀行山的體溫這么一悶,他也熱起來了。
好在空調的溫度太低,他的被子有些份量,把所有反應都悶在被子下,不至于昭白天下。
——但他也根本沒空管這些,只是不斷迎合著賀行山的吻,自己都不知道賀行山什么時候把胳膊放到他背后整個擁住他,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把胳膊攀上賀行山的肩膀,被子早已滑到胸口,賀行山寬大手掌遮住他大半后背,手心的溫度燙得他顫栗發抖。
賀行山剛剛什么都不做時還有些理智,讓他說對不起,讓他后退拉開距離。
可現在一旦吻上,活像個失去理智的野獸,唇舌品嘗,利爪反復推搡揉弄。宋斂星如同被蒸熟的糯米,被揉得越發軟綿。睡衣也被弄亂了,露出小片胸脯。
但宋斂星不覺得有什么,因為賀行山這么明顯的渴求感覺到愉悅滿足,甚至還想順桿子爬,把手順著賀行山的肩膀滑下去,一路往下,再往下,直到胳膊伸到最長,也再不能往下。
他也真的這么做了,賀行山完全沒注意到,任由他的手指一寸寸拂過結實滾燙的肌肉,寬厚的肩膀,勁瘦的腰肢。宋斂星失去所有理智分析的能力,只依靠本能分辨手下賀行山和自己的不同,給心底里的那個人勾畫出更多細節。
越往下反而多了些緊張,動作越來越慢呼吸也越來越輕。僅剩的一點注意力只顧放在手上,全然忘記接吻。
終于,在伸到賀行山睡褲時,短暫失去所有動作,連呼吸也一起停了。
而賀行山被兜頭破了瓢冷水一樣,退開些許,緊張的看著他。
宋斂星沒反應過來,看到他這個表情,心想緊張的難道不應該是我嗎?手底下那個東西沉得他幾乎托不住,單是想想就覺得兩腮泛酸。
但下一瞬,賀行山把手放到他胸口,沉沉的壓在胸腔。感覺到手下心跳,臉色和緩過來。
宋斂星一下就意識到他在做什么,啞著聲音問:“感覺到心跳了嗎?”
賀行山點頭。
跳得很快,一下下撞著他的手心。
宋斂星松了手,黑暗里好像都能看到那東西沉甸甸的墜下去。手心好像還留著剛剛的溫度和觸感,他攥緊手指,問:“你覺得我會死嗎?”
賀行山搖頭。但身體卻非常誠實的抱緊宋斂星,胸口相貼,能感覺到他規律且有力的心跳,還有一下下灑在自己臉頰上的呼吸。
宋斂星抿了抿被吻得發熱泛腫的嘴唇,調整凌亂的呼吸,腦子不再缺氧,終于找回理智。他解釋:“剛剛是你親得太兇,而且被嚇到了。”
賀行山低頭啄吻他:“對不起。”
宋斂星忍無可忍:“你總說對不起干什么?”
賀行山垂眸看他,眼底是沒完全驅散的恐懼,和無邊欲色。
宋斂星和他對視,看他就這么看著自己,不知道想到什么,脖頸青筋突出,偏過頭去閉眼,喉結上下滾動。
宋斂星也跟著偏過頭去干咽一口,但目光還是忍不住落在賀行山突起的喉結上,提醒:“不是那個干。”
賀行山點頭:“我知道。”
宋斂星摸上他脖頸上的青筋,稍稍用力手指就會陷入皮膚,鼓起的青筋被按下,能感覺到血管里崩騰流動的熱血。
他問:“你知道什么?”
賀行山回答:“不是那個干。”
說話時宋斂星清晰感受到手指下喉結每一次震顫,他口干舌燥,完全不想在和賀行山說這些車轱轆話,但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要說什么,于是把選擇權告訴賀行山:“我要睡了,現在只讓你再說一句話。”
賀行山根本沒有思考,低頭吻他的手腕:“我們在一起吧。”
宋斂星以為,都互相說了喜歡,那就是在一起了。他得到的喜歡實在是太少,能完全放心給出去的喜歡也實在太少,聽賀行山說一句喜歡,回的那句喜歡就已經代表他的全部了。他喜歡賀行山,愿意把自己現在有的一切都給賀行山,包括自己的喜歡、微不足道的全部系在賀行山身上的一點喜悅、還有賀行山可能喜歡的自己整個人,都給出去。
但沒想到賀行山還要把最后一句話的機會用來詢問,能不能在一起。
可聽到這么鄭重的詢問,他心頭一跳,含了口蜜糖一樣,甜得嗓子都開始發干,干得他說不出話來。
賀行山還是看著他,明明都知道他喜歡,眼里還是緊張。
宋斂星緩了緩,連連點頭。
賀行山吻他:“那你睡吧,晚安。”
宋斂星還沒反應過來,賀行山鄭而重之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離開了。
他看著閉上的門,先是有點煩賀行山怎么就這么走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走了就走了吧,反正今天又不能做什么,自己完全兜不住。
但睡意早在剛剛的纏綿中消失殆盡,宋斂星往被窩里又縮了縮,抿住腫脹嘴唇,閉上眼試圖找回犯困的感覺。
沒找到,身體還沒完全消下去的反應羽毛一樣撓著他,讓他心癢難耐,越發清醒,清醒到有點氣。
不是,賀行山就這么走了?
那他現在在干嘛?
房間依舊一片黑暗,宋斂星翻身摸到手機,點開監視器后臺。
賀行山房間沒有任何身影。他等了一會兒,賀行山從終于推開門出現在畫面里,但根本沒有多待,徑直去了浴室。
房間里又沒有人,干嘛還要去浴室。
宋斂星看著空無一人的畫面,切換軟件,給小星亮晶晶發消息。
小星亮晶晶沒回復。
宋斂星干脆撥了個視頻通話過去。
過了大概半分鐘,通話申請通過,但鏡頭兩邊盡是黑暗。
宋斂星軟著嗓子和小星亮晶晶說話:“我和我房東在一起了。”
小星亮晶晶的信息好一會兒才彈出來:“恭喜。”
手機屏幕太亮,又沒有人,宋斂星干脆閉著眼,快速說:“剛剛親了,他in著走出去了。”
小星亮晶晶:“……”
預感小星亮晶晶可能不會說什么,他干脆也沒睜眼,一口氣說完:“現在在浴室里干嘛呢?”
“房間里又沒有人,干嘛跑浴室里去啊。”
小星亮晶晶:“不知道。”
宋斂星:“哦。”
他掛斷了電話。緩了一會兒,睜開眼點開監視器畫面。
賀行山現在坐在床頭,被子擁在腿上遮住大半景色,剩的一小半被手遮住。
雖然是自己要看,但真看到的,宋斂星下意識避開眼,整個人都要燒起來,緩了一會兒才又看過去。
也就是這么一眼沒看住,發現賀行山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件T恤。純白沒有任何圖案,在賀行山手里像一塊爛布,很沒質感的皺成一團。
但宋斂星認出來了,那是自己丟掉的舊衣服。
眼睛熱得直跳,他再次閉上眼,用被子遮住自己,縮成一團往下伸手。
最后一刻,他眨著濕潤的眼睛,低頭看手機。
賀行山還在動,似乎意識到什么,仰頭看過來,目光鷹一樣直直盯著鏡頭,似乎透過鏡頭看到他。
宋斂星長長舒了口氣,徹底卸了力氣。
第55章 玩偶會麻煩
宋斂星沒睡踏實。
他覺得自己跟剛發育的毛頭小子一樣, 滿腦子都是那檔子事,不知道是睡了做夢還是半夢半醒,都是賀行山那副畫面。
明明他十幾歲剛發育的時候根本沒有精力想這種事。沒有獨立的空間, 沒有心動的對象,睡不好也沒有精力支撐。后來的幾年同樣也是那樣,他口口聲聲和小星亮晶晶說人需要睡眠食欲和xing欲, 如果食欲和睡眠都不好, 就只剩最后那一種可以支撐生活。但他睡眠不好也沒食欲, 就連欲望也淡薄到讓他感受不到。
可現在卻一整晚都沉浸在余韻里,好像在海浪里上下起伏的小船,不知道會到哪兒去,內心卻滿是安定。
第二天起床, 眼都還沒完全睜開, 先感受到濕涼黏膩的感覺, 迷迷糊糊翻身下床去廁所。在廁所浪費了一些時間,下樓時腳步發飄, 他扶著樓梯慢慢往下走, 和之前每一天一樣,在廚房看到賀行山的背影。
賀行山聽到腳步聲回頭看過來,眼底帶著紅血絲, 讓宋斂星想到昨天晚上他看鏡頭的視線。
現在沒有鏡頭不再隔著屏幕, 目光對視,宋斂星接著走過去:“早上好。”
“早上好。”
賀行山看他走到自己面前,看了看鍋里的煎蛋,催促:“翻個面, 快糊了。”
賀行山沒動。
宋斂星干脆拿過他手里的鏟子,把煎蛋翻過來。
心知肚明, 還要彎著眼睛故意問:“怎么心不在焉的?”
看出他眼底的狡黠,賀行山惴惴不安一晚的心臟平靜下來。他低頭親了下宋斂星的額頭:“沒事。”
宋斂星翹著嘴角,把鏟子重新塞到賀行山手里,賀行山接過鏟子,他就非常自然的把手也一起塞進去。賀行山輕輕握了下那只手,他又抽出來,問:“今天吃什么?”
煎蛋蝦仁鍋貼玉米汁。
簡單方便的一頓早餐。
他倆吃完飯邱問水還沒下樓,賀行山也沒急著去上班,在客廳站著,看宋斂星給堆堆喂飯,久久沒有動靜。
最后還是宋斂星問:“不上班嗎?”
賀行山對上他的視線,停了一秒,說:“不想去。”
宋斂星笑意更深:“明天不是就周末了嗎?”
賀行山的表情從隱隱抗拒不舍到無奈,最后認命:“我上班去了。”
又看宋斂星,“晚上回來帶你去吃飯。”
“吃什么?”
“你看看有沒有想吃的餐廳。”
宋斂星翹著嘴角:“好。”
看賀行山要往外走,他跟上去,“我送你。”
邱問水就是這時候下來的。她其實早就醒了,但不想起,躺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實在是餓了才急匆匆跑下來。從電梯里跳出來,就看到一前一后往門口走的兩個人。放假在家這些天她對工作的概念全靠賀行山今天上不上班,現在看到宋斂星也跟著出去,以為他們要出去玩忘了自己,大聲問:“干嘛去?”
賀行山回頭,只看了她一眼。
宋斂星倒是笑了笑,告訴她:“廚房有早飯。”
兩人腳步一刻沒停,就這么走出去。
邱問水去廚房吃飯,而院子里,宋斂星站在車邊,俯身吻上賀行山的唇。
邱問水吃完早飯也沒等到宋斂星回來,以為他倆真出去玩了,但回頭看到堆堆也在家,覺得宋斂星不會丟下堆堆不管,揣著堆堆出門去找。結果剛打開門就看到宋斂星站在院子中間,他微微仰著頭,早晨的太陽照在他臉上,給他打了層暖融融的濾鏡,看上去熱烈美好。
=
到了公司也沒辦法好好工作,賀行山所有注意力都在家里那個人身上。
他打開寵物監視器,看到客廳里坐在沙發上織毛線小兔的身影,才感到片刻滿足。但內心滿滿的充盈感,讓他整個人都漲起來,更沒辦法做其他任何事情。
還不到中午,宋斂星就收到信息:“你找到想吃的餐廳了嗎?”
宋斂星:“沒有。”
他對食物也沒有太多要求,覺得賀行山做的飯就很好吃,現在也想不到想吃什么,只覺得只要是和賀行山一起吃飯,什么都可以。
賀行山:“可以打電話嗎?”
宋斂星覺得自己和賀行山打電話,大概馬上就會睡過去。
但睡過去就睡過去吧。
他回答:“可以。”
賀行山的電話撥過來,輕聲詢問,宋斂星果不其然,很輕易就在這個聲音里開始犯困,毛線和勾針都被放到一邊,宋斂星歪在沙發背上,捧著手機聽賀行山的聲音,遲鈍的回應。
賀行山的聲音也跟著越來越輕,問:“你困了嗎?”
宋斂星:“有點,昨天睡太晚,而且一直在做夢。”
賀行山:“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干嘛總說對不起。”
賀行山張張嘴,但宋斂星不讓他說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宋斂星在寂靜里,輕聲說:“你沒有任何需要和我說對不起的地方。”
“那我以后不說了。”
“也不要這么想了。”
賀行山:“好。”
宋斂星看著天花板,有些失神的想了想,說:“家里這個站牌有直達工廠的車 吧?”
“有。”
“我中午去給你送飯吧。”
宋斂星舔了下嘴唇,又想到昨天晚上賀行山看鏡頭的那一眼,忍不住抬眼看掛在墻上的寵物監視器。監視器鏡頭現在盡職盡責對準堆堆,正在陽臺玩胡蘿卜玩具的堆堆,那個角度根本拍不到沙發。
他捂住話筒,拿起小毛線球砸過去。
堆堆先追著毛線球跑了兩步,又注意到什么看過來,宋斂星對它勾勾手指,堆堆就馬上跑過來。
監視器鏡頭馬上 跟著轉過來。
宋斂星看著鏡頭,一字一句:“想你了。”
十一點二十,往常宋斂星開始做午飯的時間。
邱問水習慣在這時候下樓,看宋斂星有沒有什么需要自己打下手的地方,比如洗菜燒水備用。今天她一如既往走下樓,發現原本應該在工廠上班的賀行山還在家里,正拉著宋斂星往外走。
她好奇:“哥,你怎么在家?”
賀行山回頭,她發現她哥今天一改之前的冷淡平靜,雖然外表還是裝模作樣,但整個人看上去就帶著種她不理解的激動和欣喜。但看到她時,表情收了些,看上去人模人樣的:“我們出去吃飯。”
雖然宋斂星做飯也很好吃,但邱問水一直非常堅定的認為,賀行山想追人又不肯請電燈泡阿姨來打掃衛生、只能讓宋斂星來做家務這種行為,是非常不道德非常值得扣分的。現在聽賀行山說不用宋斂星做飯要出去吃,高興起來,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忙不迭轉身:“那我上去換件衣服。”
電梯門關上時,她隱隱好像聽到賀行山說:“你在家……”
她以為自己聽岔了也沒在意,跑到自己房間換了件得體的衣服,再興致勃勃跑下來,客廳已經沒人了,堆堆坐在門口,對著房門喵喵叫。?
星星哥居然忘了帶堆堆,是這次的餐廳不允許帶寵物嗎?
她揣著堆堆推開客廳門,發現院子里的車沒了。?
在院子里轉了一圈,茫然揣著堆堆回去。
手機里,賀行山在十分鐘前給她發信息。
“你在家隨便吃點,記得喂堆堆。”
而宋斂星給她發信息。
“或者你等等,我給你打包吃的回來。”
邱問水出離震驚了。
賀行山說的話實在讓妹妹心寒,她干脆也就沒回,只問宋斂星:“你們去吃什么啊?”
宋斂星:“不知道。”
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沒挑出來想吃什么,反而因為一句想念急急忙忙趕回來,把原本定在晚上的約會提前到中午,但餐廳還是沒挑好。
邱問水疑惑:“那你跟他去干嘛啊?”
她很快收到宋斂星的回答:“約會。”
=
還是隨便找了餐廳,人不多、環境裝修很漂亮、桌子之間很大空隔有足夠私密空間說話的西餐廳。
食物的味道也就那樣,但看著對面的人,滿足和喜悅就足夠填飽肚子。
吃完飯打包了新鮮飯菜給邱問水,回家推開客廳門,看到邱問水抱著堆堆在沙發上坐著,既幽怨又期待的看著門口。看到宋斂星過來,先流露出激動的樣子,又想到什么似的,板著臉譴責:“你們都不帶我。”
宋斂星笑了笑,把手里的打包袋提起來:“給你帶了牛排法棍和三文魚沙拉,餐廳還送了提拉米蘇。”
邱問水馬上放下堆堆撲過來:“謝謝嫂子。”
宋斂星把東西給她,把沙發上自己弄到一半的毛線兔子和毛線球拿起來,叮囑邱問水:“五點的時候給堆堆喂次罐頭,好不好?”
邱問水點頭,還沒來得及問宋斂星要去哪兒,就看他拿著東西三兩步走出去。
隔著落地窗,她看到院子里賀行山的車開出去。
……
這兩個人,平時不聲不響,怎么一有點進展,就跑得這么快。也不知道又把自己和堆堆落在家里,去哪兒玩去了。
——其實還真沒有,新品上市在即,賀行山工作也忙,宋斂星跟著他去工廠。
下午賀行山開會時,他窩在賀行山休息室,接著織毛線小兔。等賀行山回來,他就回到辦公室的沙發上,接著織小兔。
他現在越發熟練,雖然偶爾會因為看賀行山而失神放慢動作,但手里的小兔還是越來越完整。
反而是賀行山,看著他手上紛飛的鉤針,許久移不開眼。
宋斂星看他:“給你也織一個吧?”
賀行山的目光從鉤針移到宋斂星臉上。
宋斂星補充:“大一點的,放你休息室里,午睡的時候可以抱著。”
賀行山搖頭:“不用。”
“不喜歡?”
“不喜歡兔子。”
“那你喜歡什么?”
賀行山目不轉睛看著他,嘴唇微動,但沒發出什么聲音。
可宋斂星通過他的唇形意識到他說了什么,笑了笑:“我嗎?這個沒有具體圖解。”
說完,他低頭看小兔玩偶的圖解,根據圖解上標注的針數開始勾下一層。起針織了一會兒發現沒等到賀行山的回應,只好移開放在毛線小兔上的視線去看賀行山。
這一看才發現賀行山的眼神深得像看不見底的洞穴,就這么看著他,明明現在置身于明亮的辦公室,他卻好像自己變成了毛線小玩偶,被藏在賀行山空無一人又黝黑的休息室里,只等著賀行山午睡休息來抱住自己。
但這一刻涌上來的不是害怕和恐慌,而是同樣的期待。就什么都不做,完全沒有自主能力的娃娃一樣,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賀行山。
而賀行山……也只有自己,明明什么都有,但甘愿把鎖鏈交付到自己手上。就連欲望燒到最盛的時候,都會因為自己忘記呼吸而停止所有動作,那么純情的把手放到自己胸口,只為了摸到肋骨下的心跳。
所以他也愿意把自己的肋骨摘出來,放一個賀行山進去。
這樣多好。
他們絕配,天生就應該在一起。
心念百轉,但面上只是彎著眼睛,說:“如果你非常想的話……”
“也不是不行。”
賀行山眸光劇烈震顫,隨后喉結滾動垂眸遮去所有貪婪神色,體貼詢問:“不用了,織玩偶會很麻煩。”
宋斂星點頭:“對,織玩偶是很麻煩。”
他眼神直勾勾看著賀行山,圓溜溜眼睛彎起,眼角尖尖看上去像滿腦子壞主意的狐貍。
“我本人的話就不麻煩了。”
不用玩偶。他本人就留在賀行山休息室,陪著工作,午睡的時候可以抱著休息。而且就在他的休息室,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會遇到危險不會傷心難過,被他照顧得干凈柔軟,只是他一個人的。
腦海里一再描摹勾勒的場景從宋斂星嘴里說出來,好像被默許可以成為現實。賀行山好不容易重建的理智再次坍塌,可仰頭看過去,宋斂星身后的千葉窗透過光,看上去溫暖明亮,把坐在沙發上織毛線的宋斂星照得像顆發光的星子。
宋斂星也不知道賀行山又想到什么,居然還真抵抗住誘惑,說:“會不會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
“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玩偶一樣只圍著我轉。”
今時不同往日,但宋斂星聽著這句話,莫名想到很早之前,自己提議說為了可以隨時看到堆堆,可以在家里裝寵物監視器。賀行山當時踩了剎車,第一反應是裝到自己房間會不會不尊重自己隱私。
明明自己都沒說要裝到自己房間,明明自己都沒說像個玩偶只圍著他轉。
宋斂星笑意更深:“這樣啊,那我找些其他事情做吧。”
賀行山垂眸,下頜繃緊,但還是笑了笑,說:“嗯。”
宋斂星接著低頭織小兔,熟練賣慘:“不過我的生活很無趣,其他的一切都亂七八糟的,除了你……也沒什么值得我圍著轉的。”
賀行山:“你可以再找些其他喜歡的事情。”
找很多喜歡的事情,把自己的生活填滿,做一個充實且快樂的人,像冉冉升起的星星,然后……自己圍著他轉就好了。
宋斂星:“很難的。我找了這么久,也就找到了一個。”
賀行山:“什么?”
“你。”
第56章 腿疼
邱問水, 一個今年剛高考完如愿考上軍校的十八歲小女孩,一個多月前,因為常年不在家交流并不多關系也不親密的親生哥哥發信息給她, 先給了她大額紅包,隨后告訴她自己有了喜歡的人,希望她能幫忙追求對方。
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她不僅和哥哥喜歡的人加了聯系方式, 還不顧哥哥的阻止回到老家, 忍住了家在城郊交通不便也沒有阿姨事事都要自己動手的不便,一邊做最閃亮的電燈泡,一邊試圖給她哥當僚機。
憑心而論,她哥除了不肯找阿姨當電燈泡外, 其他方面做得非常不錯。
早起做飯, 承包大部分家務, 對宋斂星無微不至,關注宋斂星的一切, 但同時非常尊重宋斂星的隱私和想法。從來不追問宋斂星可能不想說的過去, 也從來不會冒昧的進入宋斂星的房間窺探他的隱私。
被她哥放在心尖尖上的宋斂星呢,是一個從小生活環境很復雜的小可憐,沒爹沒娘從小被爛人拖后腿, 過得慘兮兮的。但即使這樣, 也還是堅韌不拔,再難受從不在他們面前訴苦賣慘,反而非常積極樂觀善良熱心,會照顧她哥撿回來的小貓咪, 也會給她織兔子玩偶。
兩個人互相喜歡互相尊重,雖然之前素不相識沒有任何淵源, 但因為租房偶然住到一起后,摩擦出最閃亮耀眼的火花,根據緣分的指引,最終走到一起,收獲了偶像劇般浪漫美好陽光積極的愛情!
雖然這兩個人好像都有點小秘密,而且貌似好像還心照不宣的知道對方的小秘密但就是不說出來。但既然都知道,那也就是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在得知哥哥和宋斂星是出去約會后,她沒忍住問了問——當然,鑒于她哥把她扔在家里還不給一句解釋的緣故,她和她哥也是沒話說的,問的還是宋斂星。宋斂星一五一十回答她——在一起了,至于是誰表白的……
宋斂星想了想,一口咬定說是自己先說的。其實他甚至懷疑,如果昨天自己沒叫住賀行山,賀行山真的就會走出去,閉口不提心意和身體反應,第二天接著溫柔體貼的和自己相處,自己在小星亮晶晶面前提了什么,他才會一本正經的照做,根本不敢有一點輕舉妄動。那句喜歡在心里悶爛了也不會在他面前說出來,或者要醞釀很久,像偶像劇那種溫柔紳士男主角一樣,循序漸進花上個一年半載溫水煮青蛙,最后水到渠成說一句喜歡。
結果被自己這么一問,計劃被打亂才說了喜歡。
這么一想又有點微妙的不爽,越發堅定就是自己先說的喜歡。
邱問水聞言有些震驚,實在不知道她哥到底在干什么,明明是他先喜歡的人,要追,結果追來追去讓人家表白。倒也不是說先表白的人就丟面子之類的攀比,只是你既然喜歡人家,就應該好好說一句喜歡讓他知道你的心意,才能開始一段健康的戀愛關系嘛。沒想到他居然就這么閉口不提,最后還是宋斂星積極樂觀又勇敢,才捅破了窗戶紙。
不過她拿著同樣的問題去問他哥試圖譴責她哥的怠慢窩囊時,她哥同樣說是自己先表白的。邱問水困惑:“但星星哥說是他先表白的。”
那天晚上的場景歷歷在目,賀行山現在還能回憶起每一個細節,不至于分不清到底是誰先說了喜歡。
可轉念一想,也能知道宋斂星為什么堅持說他才是先表白的那個——在昨天之前,他先和小星亮晶晶說了,喜歡房東。
于是賀行山沒有反駁,驅趕邱問水:“問這么多干嘛。”
邱問水覺得賀行山是在心虛。
不過她被驅逐,也就失去了追問的機會。
等第二天起來一看,家里又只剩一只需要她喂飯鏟屎的堆堆小貓,那兩個不知道到底誰先說了喜歡但總之就是在一起了的人又不見了。
邱問水守著堆堆在家里等啊等啊,等到晚上才等到他們回來,宋斂星一改在家里的樸素,穿著很好看甚至帶領結的白襯衣,下面是黑色五分褲,白襪白鞋露出節白皙纖細的小腿。他一手抱著一束綠桔梗,另一手提著蛋糕盒,看上去青春洋溢,比她高中學校里的男同學還要陽光,站在門口探頭叫她:“水水,吃晚飯了嗎?”
邱問水看他懷里的花,再看他臉上遮不住的笑意,心下安定,再次確定。雖然她哥和她星星哥之間有些小秘密和難以得到共識的小矛盾,但一點都不影響他們開展這段健康陽光的甜蜜戀愛。
母單的電燈泡每天圍觀他倆的健康戀愛相處日常。
比如周末她哥不用上班,周六兩人去約會,周日兩人偎在一起,賀行山工作宋斂星給她織毛線小兔,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貼在一起,她一個沒注意,她哥的手就搭到宋斂星肩膀上去了。
比如工作日她哥需要上班,宋斂星忙著整理粉絲抽獎獎品不能跟著去公司,但電話一直開著,她哥下班回來,會陪著一起整理包裹,把中獎粉絲的ID地址做成表格方便寄快遞。
晚上直播完,她下樓找吃的,還沒走到廚房先看到她哥正在給宋斂星做飯。之前也有過這種時候,宋斂星不是會在一邊當甩手掌柜的人,永遠都是跟著一起打下手,翻鍋刷碗。但這次,宋斂星站在她哥身后,胳膊圈住腰下巴放在肩膀上,跟個袋鼠一樣掛在她哥身上。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她哥回頭,親了下他的額頭。目光注意到廚房門口的她,流露出幾分詢問,但根本沒有等到她說話,又偏過去認真聽宋斂星講話。
邱問水:“……”
她默默又回去了。
同時不知道第多少次確定,她哥紳士溫柔尊重,宋斂星也是個非常可愛又粘人的小可憐,這兩個人能因為租房而陰差陽錯相遇相識相愛,彼此相互支撐,成為更積極向上的人,真是一段佳話。
而廚房里,宋斂星看著正給自己做飯、一如既往溫柔體貼的賀行山,眼前好像閃過在一起后這些天的相處。
真的非常完美。
是那種搬到熒幕里都會被夸伴侶典范的完美。
明明自己都說了喜歡,答應了會在一起,但周六有了空閑時間,還是買了花認重新說喜歡,深情款款詢問能不能在一起,正經得讓宋斂星懷疑,如果有可能他還想再立字據簽字蓋戳。
之前只是租客房東時,賀行山就足夠尊重他的意見足夠包容,現在更是忍讓得沒邊,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最重要的是,之前賀行山要給他買東西,還需要找借口說,是看他不方便,是買多了自己用不上,是早就買了囤著的他可以隨便用。現在確定關系,賀行山有了最完美的理由,給他買了昂貴的衣物,恨不得把他整個人用錢包圍起來。
不吝嗇金錢,又口口聲聲都是喜歡情緒價值拉滿,最重要的是,舉止紳士禮貌,親密但有分寸。
其實完全挑不出問題。
簡直是根據宋斂星的模具精心打造出來的一個人,太知道宋斂星的缺口在哪兒,就把自己一寸寸打磨成能彌補所有缺口的樣子,還要打磨光滑,不會讓宋斂星感覺到一絲摩擦的不適。
宋斂星覺得自己應該滿足。
他確實也非常滿足,沉浸在給自己的專屬甜蜜里。
但在這樣的深夜,宋斂星趴在他肩膀上,感受著手下賀行山的溫度和肌肉線條,覺得自己像棵沒長出枝干的樹,現在終于借著賀行山的身軀站直,不用再被風吹得歪歪扭扭。他忍不住想要把根系一同扎進去,和賀行山緊緊纏繞在一起。應該是很積極健康的內容,植根下去,長成同樣筆直粗壯的大樹。可是他早在早些年的風雨里長歪了,現在滿腦子都是一點都不積極健康的東西。
他首先內疚于自己的挑剔和貪婪,但很快給自己找了理由。
——首先夜晚就是會放大情緒,賀行山也不能免俗,更何況自己。而且他現在的貪婪和任性,某種意義上何嘗不是賀行山和小星亮晶晶慣出來的。
——主要還是小星亮晶晶,因為小星亮晶晶比自己還要貪婪迫切,總是再三告訴他,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很快原諒了自己,同時決定冤有頭債有主,等會兒去找小星亮晶晶。
而現在……
他和賀行山商量:“多出來的那份獎品,送給我的榜一大哥。”
賀行山表情不變動作也沒有絲毫凝固,應:“好。”
宋斂星斜斜看賀行山專注的側臉,確定對方表情就是絲毫未變,微挑眉尾,接著說:“不過我還不知道他住在哪兒。他之前給我寄了快遞,是在懷浦的一家療養院。”
“他好像不是很想讓我知道太多他現實身份,之前我們打電話他也從來不出聲。你說為什么呢?”
賀行山帶著種刻意的疑惑,附和:“為什么呢?”
“我不知道。”
宋斂星嘆了口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對,他之前發過語音,就上次我們喝酒,我喝醉了看不清信息,他發了語音過來,應該是聲音很年輕,我都把他當成你了。”
賀行山的表情終于有了細微的變化,小得只是肌肉短暫僵硬。但宋斂星從小到大就習慣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日子,最會觀察每一個細微表情變化,再推測對方在想什么,這么多年鮮有失誤。更何況他現在就貼在賀行山肩膀上,這么近在咫尺的看著,所有變動映入眼底,更是無可辯駁的確定。
他欣賞夠了,這才慢悠悠補上下一句:“不過也可能是我喝醉聽錯了,他發完就撤回了,我也沒在清醒的時候聽到過,可能他真的不想讓我了解他吧。”
賀行山的表情也沒好一點,依舊側頭看宋斂星。
靠得太近,近得如同一片湖泊里不同的漣漪,再近一點就能融在一起。
宋斂星抿著嘴角,非常苦惱的樣子:“但真會有兩個不同的人聲音那么像嗎?”
飯做好了,賀行山盛出來,把鍋放到水池里。動作幅度太大,肩膀偶爾會撞到宋斂星,宋斂星索性卸了力,拉開些許距離,問賀行山:“嗯?你說呢?”
嘩嘩流水聲中,他聽到賀行山的回答:“不是喝醉了沒聽清嗎?可能本來一點都不像。”
宋斂星重新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聲音噙笑:“這樣啊。”
“那可能本來就一點都不像,但因為我太想你了,才把他的聲音認成你的聲音了吧。”
=
吃飯時問完賀行山,回到房間洗漱后就找上小星亮晶晶。
那天晚上那個電話實在是太冒昧了,完全沒有一點鋪墊就直來直往說明來意,還是那么不禮貌又隱私的話題,但好在小星亮晶晶一如既往對他萬分包容,也真讓他如愿了。現在再打開和小星亮晶晶的聊天頁面,宋斂星依舊萬分感動,覺得連那么冒昧信息都回復自己的小星亮晶晶值得自己敲鑼打鼓送錦旗。感動之余就是得寸進尺,似乎那天晚上的幾句話已經把他本就不高的底線一降再降,現在索性沒有了。
不過畢竟小星亮晶晶還是自己的榜一大哥,要客氣一點,他就醞釀了一下,用的依舊是剛剛那個說給賀行山的、再正常不過的理由:“給大家準備的抽獎獎品到了,你給我個地址,我發給你一份禮物。”
小星亮晶晶很快給了他一個地址——就是給他寄針孔攝像頭的療養院。
但宋斂星的來意又不是為了這個地址。更何況剛剛都已經鋪墊完了,現在就順臺階爬,詢問:“在療養院住著會不會不方便?我去看看你吧。”
小星亮晶晶:“不用。”
“你這兩天都沒有發信息給我。”
小星亮晶晶給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你和喜歡的人戀愛,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可以把和我交流的時間用在戀愛上。”
非常合理,合理到讓宋斂星懷疑這是一個預告。
只要自己和賀行山甜蜜戀愛沒有需要小星亮晶晶的地方,他就會一點點減少和自己的交流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世界里,就像根本沒有這個人一樣。
宋斂星挑眉,拒絕了小星亮晶晶的預警,告訴他:“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而且我很需要你啊亮晶晶。”
賀行山不會給他針孔攝像頭,亮晶晶會。
賀行山會躲到衛生間處理欲望,亮晶晶會順從他的想法走出來。
賀行山溫柔體貼有分寸,亮晶晶卻會在晚上向他袒露脆弱。
他太需要亮晶晶了。
小星亮晶晶詢問:“你和房東在一起了,還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很多啊,我需要你教我怎么戀愛,和你聊完之后我總能找到和房東相處的最佳方式。”
宋斂星舉例,“比如那天晚上,我給你打完電話,房東就從廁所出來了,神奇吧。”
小星亮晶晶隔了一會兒,并沒有回答他神奇不神奇的問題,而是告訴他:“我也不會戀愛。”
他也不會。因為他只是單方面喜歡一個人,但還沒有見到對方,對方就去世了。他所有有關于愛的能力,也在那一天全部埋葬,只剩下后悔和偏執,在日復一日的思念里燒得越發旺盛。現在重來一次,束手束腳不知所措。
“沒關系,你可能不會,但你在我的戀愛中有奇效。”
宋斂星這樣告訴亮晶晶,把話題再次轉過去,“就比如那天晚上,神奇吧,我房東就出來了。就是他還莫名其妙看了眼鏡頭,給我嚇一跳,以為他發現了。”
賀行山忘了自己那天都做了什么,只記得有些恍惚。自己房間和宋斂星房間疊在一起,指尖還殘留著被柔軟舌尖舔過的觸感,他熱得要炸開,衣服也無法滿足,他只想看到真人。
現在聽宋斂星這么說,眉心一跳,先懷疑是宋斂星的玩笑。又覺得或許真是自己做出來的事。
忍住頭疼,他回復:“應該不會吧。”
應該不會吧。
宋斂星附和:“我也覺得應該不會,畢竟像我房東那么正常的人,怎么會想到有攝像頭這么恐怖的東西呢。”
小星亮晶晶干巴巴回復:“嗯。”
監視器后臺,賀行山在看手機,屏幕的光打在臉上,側臉看上去帥氣而深沉。
宋斂星換了個姿勢,一邊看著這個畫面,一邊打字詢問小星亮晶晶:“其實我有一個很冒昧的問題,好奇很久了。”
小星亮晶晶:“什么?”
宋斂星:“你每次下雨天都會腿疼,平時也會疼嗎?”
賀行山一時失神。
長達十五年的疼痛,在每一次陰冷雨天和想到宋斂星的每一瞬,如跗骨之蛆不依不饒纏上來。甚至就連重來一次,一開始也是疼的。但這些天艷陽高照沒有雨天,和宋斂星的關系越來越近,疼痛也逐漸遠去。現在看到這個問題,需要想一想,才回答:“想到他的時候會疼。”
“會影響那個功能嗎。”
賀行山眉心一跳:“什么?”
“只是膝蓋嗎?如果大腿到胯骨的話,會影響勃、起功能嗎?”
第57章 喜歡你
兩屋暗夜, 一如既往的寂靜。
宋斂星之前那么討厭夜晚,因為自己居然還在被往事折磨到睡不著而焦慮煩躁,對恒古不變的夜晚感到厭惡抵觸, 每一個夜晚被往事反復折磨,耳邊都是聒噪嗡鳴,只能睜眼到天亮。
而現在還不到一點, 他夜宵吃到肚子里的小面暖暖的, 碳水消化后血糖升高, 讓他止不住犯困。他也控制不住想睡,早點睡明天早點起,睜開眼推開門下樓就能看到賀行山。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但是他還在等小星亮晶晶的答案。
以及賀行山的反應。
畫面里,賀行山似乎都凝滯了片刻, 隨后艱難打字。
而他收到小星亮晶晶的信息:“不會。”
不影響正常生理功能。
宋斂星真想和昨天的賀行山一樣, 非常精準的找到鏡頭所在的位置, 直直看過去,目光凜冽造成一種能透過鏡頭看到屏幕后面那個人的效果。奈何在房間環視一圈, 掃過床頭插座、空調通風口、衣柜死角, 實在不知道如果有攝像頭,到底會被藏到具體哪個位置。
于是他放棄,接著詢問:“那你……做過嗎?”
小星亮晶晶:“沒有。”
是沒有的。
因為他甚至沒真正意義上見他心上人一面, 開了一夜的車去見對方, 只看到剛從河里打撈上來的尸體。此后獨活的十五年,他的人生都是帶冰碴的潮濕。
“也沒想過嗎?”
小星亮晶晶過了很久才發信息過來:“想過,但是……”
但是對方已經不在了。
想得越多,夢得越好, 醒來越痛。
所以也就不想了。
“如果你現在有一個機會,能回到一開始重新遇到他, 會怎么做?”
幾乎是攤開放在明面上的詢問。
賀行山一陣恍惚,一字一字輸入:“會把他關起來,讓他不要再接觸那些不好的東西,就留在我身邊。只能看到我,只有我才能保護他,他要永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留在我身邊。”
被子裹上來壓在背上,讓宋斂星想到昨天晚上密不透風的擁抱和沉甸甸的壓力。但現在只是柔軟輕薄的棉花被子。
他問小星亮晶晶:“是嗎,聽起來和我房東完全不一樣呢。”
“對啊,他不是喜歡你房東那樣的人嗎。”
“溫柔體貼,會讓他有安全感。”
兜兜轉轉話題還是回到這里,宋斂星問:“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也喜歡你,會覺得你和我房東一樣,溫柔體貼讓他有安全感。所以不管你怎么做,他都能接受。”
都能接受……
賀行山咬肌鼓了鼓:“真的?”
“真的。”
宋斂星根本沒有想,就給出這樣的答案。把這兩個字發出去后自己想了想,發現不管怎么想,也還是這個答案。
但小星亮晶晶可能不會這么想。
他過了十五年失去愛人的日子,根深蒂固的認為對方不喜歡,認為是自己沒做好對方才離開的。
宋斂星只好再次強調:“他真的很愛你,他不是覺得你不好才離開的,反而是因為有你,才推遲了離開的時間。”
不知道小星亮晶晶信了沒,總之也沒反駁他。
宋斂星接著說:“所以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勇敢一點,做你想做的事情。”
小星亮晶晶還是不回答。
宋斂星詢問:“知道了嗎?”
小星亮晶晶:“知道了。”
=
晚上和小星亮晶晶聊天到太晚,第二天醒得就遲。
他下樓時賀行山都吃完飯準備去上班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還沒走,站在客廳里拿著逗貓棒逗堆堆。
堆堆兩個多月,依舊瘦條條的,但高了不少,小細腿更加細長,跟著逗貓棒不停的跳躍試圖捕捉,之前走快一點都要劈叉的后肢強健有力,跳得高高的。邱問水坐在沙發上看堆堆,目光非常明確的跟著堆堆一上一下,臉上滿是被可愛到的笑容。
但賀行山逗得心不在焉的,注意到他下來,把逗貓棒丟到一邊。堆堆追逐著逗貓棒跑開,邱問水追著跑過去撿逗貓棒,宋斂星的視線跟著堆堆跑了一大圈,最后又落回賀行山臉上。
他問:“不去上班嗎,怎么現在還沒走?”
邱問水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想要和他打招呼,但手抬起來話還沒說出來,賀行山的聲音率先響起:“我在等你。”
似乎猜到賀行山想說什么,宋斂星的心跳都加快了速度,他翹著嘴角,先和邱問水擺手打招呼,這才重新看賀行山,刻意曲解:“我又不是不知道早飯在哪兒,等我干嘛?”
“我想……”
明明想好了要說什么,但開口時還是會想,萬一這樣做讓對方覺得有負擔怎么辦……賀行山停頓片刻,注意到宋斂星看著自己的目光,這才定定神,接著說下去,“你今天沒事的話,能陪我去上班嗎?”
宋斂星心里開了朵花一樣的喜悅,但故作為難:“但今天要把粉絲抽獎的禮物寄出去。”
百萬粉絲抽獎日期截止,要送出去的禮物也都準備好可以寄出去了,宋斂星原本打算今天寄的。
他說著拒絕的話,身體卻非常誠實的往賀行山身邊走,目光苦惱的落在賀行山身上,擺明了一幅只要賀行山簡單勸說,他就馬上放棄要做的事情跟著賀行山走的樣子。
賀行山擺出央求的樣子:“下班回來我幫你寄,今天先陪我去上班,可以嗎?”
宋斂星點頭:“那好吧。”
逗堆堆的邱問水聽到這三個字,幾不可查嘆了口氣,覺得宋斂星實在是太縱容賀行山了。
明明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躺著擼貓,卻為了愛情去無聊的工廠。目光掃到陽臺堆起來的要寄出去的禮物,又為自己默哀兩秒——寄禮物的活,大概率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宋斂星很快吃了早飯,跟著賀行山出門。
賀行山的辦公室依舊和上次來時一樣,堆滿了文件,賀行山一坐下就檢查郵件,忙得不可開交,宋斂星坐在沙發上鉤毛線小兔。助理進來匯報工作,他拿著自己的毛線躲到休息室。
這一進來,發現休息室和上次來時有些不同。
床頭柜上的糖果現在都被收到收納盒里,而收納盒旁邊放著一沓書,放得很散亂,看上去有些已經被翻看過了。
宋斂星在床頭坐下,拿起最上面那本。
《睡前故事大全》
隨便翻開一頁,都是五百字的小故事,有些故事名上用水筆打了勾。
宋斂星認真看過去,總覺得打了勾的故事比沒打勾的那些有趣溫馨。
明明只是看著書上的文字,但他好像都能聽到賀行山的聲音,溫柔微啞,像在耳膜上撒了把跳跳糖,讓他耳朵和心臟都酥酥麻麻像炸開煙花。在寂靜的夜晚,柔軟舒適的被窩,鼻尖還能嗅到賀行山身上的香味,聽賀行山用那樣的聲音給自己講這么溫暖的小故事……
宋斂星居然都已經開始困了。
他絲毫不為難自己,在察覺到這點困意時,和衣躺下。
床頭糖果和書香混雜,他努力捕捉其中賀行山的味道,鼻尖越發往被褥上埋,最后抵著枕頭,沉沉睡過去。
賀行山開個會的功夫,再回來辦公室已經沒人了,只剩下沙發上一粉一黃兩個小毛線球,沒團好,毛線亂亂的散出來,在沙發上鋪開一幅粉黃相間的畫作。他俯身把毛線球撿起來,分開摻在一起的線,纏成一團。把兩個毛線球放回沙發上,這才環視辦公室一圈,緩步朝休息室走去。
腳步越來越快,但真走到門口時反而停住了,他頓了一下才緩緩推開門。
休息室一片昏暗,床上躺著個人。
宋斂星抱著本書,臉埋進枕頭里,睡得正香。賀行山走過去站到床邊,看他泛紅的臉頰,隨著呼吸細微起伏的胸口,目光逐漸幽深起來。
休息室的窗大部分時候都是關著的,房間冷寂昏暗,現在多了個人,柔軟可愛,在床上縮成一團,看上去像個大型玩偶,暖融融散著熱氣。
賀行山一時恍惚,覺得自己應該在做夢。
但夢里不應該是這樣,目光一寸寸巡視過宋斂星裸露在被子外面的四肢,想找到冰冷鎖鏈。
沒有。
宋斂星手腕單薄,腳踝也伶仃細瘦,有圓圓的可愛突起,皮膚白皙干凈,沒有任何痕跡。
賀行山的呼吸悠長而輕緩,刻意壓制自己動靜避免被獵物發現的野獸一樣,他緩緩伸出手去,目標明確對準床上人的手腕。
但被他盯準的獵物還是察覺到什么,從睡夢里撩開眼皮。
就瞇開 一條縫,看到床頭高大陰沉的陰影,又馬上閉上,胡亂把懷里抱著的睡前故事書遞出去。手里一輕,故事書被接過去。他也沒停,抓住賀行山的手腕,懶得說話聲音也輕:“幾點了?”
“十一點半。”
“睡一會兒。”
抱了這么久的故事書被拿出去,懷里一空冷氣涌上來,催促他趕快找些溫暖的東西補上。宋斂星就拽著手下暖熱手掌,往自己懷里扯。他沒用力,但很輕易就把賀行山拽倒在床上。
暖熱入懷,他嗅到比枕頭上濃上十倍的香味,本來就睜不開的眼皮更沉了。徹底睡過去前一秒,他感覺到結實有力的手臂環過他,把他牢牢扣在懷里,溫度結結實實蓋上來,偎得宋斂星都有點熱了。但他一點沒覺得不舒服,睡得更踏實了。
宋斂星少有這么安心舒服的睡眠體驗,覺得自己能睡到天荒地老。但事實上他沒一會兒就醒了,醒來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畢竟身上還是賀行山的體溫,鼻尖嗅著賀行山的味道,就連側臉還能感覺到賀行山大臂肌肉的觸感。他簡直就像是抱著一顆大型、對宋斂星對癥下藥的特效安眠藥,整個人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被弄得酸軟無力非常適合入睡,但怎么會醒來呢?
撩開眼皮左右看了看,在觸到賀行山目光后找到原因。
賀行山直勾勾看著他,聲音低啞:“怎么醒了?”
宋斂星撐起酸軟胳膊,蓋在他眼睛上:“死人也被你看醒了。”
手下眉弓深邃鼻梁又高,手心根本觸不到眼睛,只能感覺到睫毛在手心掃過,一下又一下。
宋斂星理智短暫回籠,有些懊悔說話前沒過腦子。他收了手,黑暗里仰頭看賀行山的眼睛,賀行山垂眸看他。目光對視,他湊過去親了下賀行山的嘴唇,問:“餓不餓?”
賀行山搖頭,手掌寬大有力,把他睡亂的頭發撫平:“再睡一會兒。”
宋斂星在他肩膀上蹭蹭額角,把剛撫平的頭發重新蹭亂,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和他說話:“不睡了,我們吃飯去吧。”
賀行山認真把他的頭發重新撫順,親了親他:“走吧。”
=
吃完飯賀行山接著處理工作,宋斂星又忙了兩個多小時,終于把織了好幾天的毛線小兔完工。他的生活平凡且無趣,沒了小兔轉移注意力,就只能看著賀行山忙工作。
賀行山注意到他的無所事事,心里抱歉,正想找個事情給他做,宋斂星先自己找到了。
——他翻看起之前賀行山說要給他的推廣合作意向書,又在網上開始翻開推廣案例。
作為一個三十多年的老品牌,好恰前些年專注于產品,在網上并沒有營銷,雖然逢年過節需要糖果零食時大家第一個會想到好恰,但想到好恰好像也只剩糖果,也有不少網友吐槽糖果不健康不利于身材管理。前些年順應時代浪潮,好恰也建立了官方號,堅持日更,宣傳除了糖果外的其他產品,但數據一直不上不下。這大半年倒是有了新的官方號,走親民路線,三五不時來個抽獎,玩玩網上時興熱梗,數據也好了不少。宋斂星偶爾還會刷到有其他博主給好恰打廣告,暗廣,好恰的產品不經意露出,視頻的數據不錯,但不知道變現怎么樣。
可能是他多看了一會兒,晚上回家時賀行山就給他拿上了好恰零食大禮包。
于是這天晚上的直播里,他難得把房間燈光打亮,調整了鏡頭。這樣燈光能照到房間里大部分東西,但還是不露臉。
粉絲當即察覺到不同,疑惑:“進錯直播間了?”
“小灰灰你終于舍得開燈了,今天你不是小灰灰你是小亮亮。”
“都開燈了,就露臉給我看看吧!大家都說小灰灰長得帥但我真的來得太晚沒看到過啊!”
宋斂星對著鏡頭擺手打招呼,短暫寒暄后提起:“上次的抽獎,獎品已經發出去了。大家注意查收。”
——他和賀行山在工廠時,邱問水自己在家聯系快遞公司,把他的大部分快遞都寄出去了。只剩下一個給小星亮晶晶的包裹,明明他都在外面寫上了療養院的地址,但邱問水就落下了這一個,面對他的詢問,先是理直氣壯,隨后像是想到什么,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找理由說因為是同城,想明天找閃送送過去。
邱問水那時候跟堆堆一樣,毛都要炸開了。現在想想還是覺得有趣,宋斂星聲音都染上笑意。看彈幕上很多人都在發“辛苦了”,也不邀功,告訴大家:“不是我一個人,周末的時候房東和房東妹妹幫我打包了禮物,今天是房東妹妹幫我把東西寄出去的。”
“不是,你們這么快就到了見家人這一步?”
“?小灰灰你真的,進展神速。”
“房東幫忙打包,房東好。妹妹幫忙寄快遞,妹妹也好。”
“你們也好,每天給我廣告位招商,真有品牌找來了。”
那天說了給粉絲抽獎之后,確實有些音響品牌和耳機品牌找來合作,宋斂星不怎么看后臺信息,還是他們在粉絲群里詢問之后,由小星亮晶晶轉告的。這么一耽誤宋斂星都自費買完了獎品,再加上品牌一時半會兒還沒給出非常具體的方案,合作就延后了。
除了那些品牌……就是好恰了。
宋斂星俯身把地上的零食箱子拿起來放在桌子上,告訴粉絲:“金主爸爸給我的。”
粉絲:“哈哈哈哈好恰動作太快了,發金獎!”
“這一箱都是老牌產品。”
宋斂星拆開箱子,對準給鏡頭看。
箱子里大部分都是糖果,雖然現在不常吃,但一眼看過去,過年回家是桌上放著的都是這些包裝。
宋斂星翻翻撿撿,找出荔枝軟糖:“上次給大家說的就是這個糖。我和大家說特別甜,但其實……甜味也沒那么重,就是荔枝的清甜。”
因為那個荔枝味道的吻,他覺得這顆糖甜掉牙,事后控制變量多嘗試幾遍,發現單獨只吃糖,也沒那么甜。而就算不吃糖只是接吻,他依舊覺得賀行山的吻很讓人上癮。
“同系列的橙子草莓葡萄味道也都不錯,就是水果的清甜,不會特別甜,軟軟彈彈的口感。”
宋斂星挑出來給大家看,又翻出一包水晶糖——賀行山剛戒煙那時候他剝開遞到賀行山嘴里的糖果,他多看了兩眼,確定:“這個也好吃。”
認真把箱子里的大部分東西都拿出來給大家看了眼,他又抱起一個箱子:“這里是好恰的新品。”
他拆開箱子給大家大致展示了一下,沒說太久,接著還是唱歌。
唱歌間隙,偶爾拆開包零食,咔滋咔滋的吃著,還要把包裝舉到鏡頭前:“吃的是這個。”
他沒有吃很多,一種也就吃個兩口。還想再拆開一包展示時,小星亮晶晶:“少吃點。”
宋斂星看著這條評論,譴責:“不都給你們看過配料表了嗎?非常干凈,而且好恰的工廠就在懷浦,我還去工廠實地考察過,干凈衛生,他做的是零食不是垃圾食品,我就多吃。”
賀行山眉心跳了跳,暫時沒說什么。
但等到宋斂星又唱完一首歌,要接著吃零食時,忍不住給宋斂星發信息。
“不要吃了,吃多了晚上還要不要吃飯。”
宋斂星看了眼,理直氣壯:“但是這個蝦片很好吃。”
一開始在電子廠打的大禮包里嘗到時就覺得好吃,調味剛剛好的咸香,配料表除了大蝦就是調料,也沒額外的添加劑。
賀行山:“明天再吃。”
賀行山好不容易有這么直白不建議的時候,宋斂星也不再堅持,又吃了一片,就拿夾子把袋子口夾起來。告訴粉絲:“評論區那個抽獎鏈接,中獎的粉絲都能得到新品試吃,而且會有回購時可以用的代金券。大家可以去試試。”
粉絲點擊參與抽獎,在彈幕上分享從小到大有關好恰的記憶。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吃好恰的糖果,到上學時和朋友分享同一包薯片,沒胃口吃飯時用餅干湊合又是一頓……
宋斂星一開始看著彈幕上的評論,與有榮焉,但想到賀行山一意孤行要退學回公司工作的行為,心情又沉下去。
直播結束,他胡亂吃了點東西,回房間,甚至來不及洗漱就拿起手機給小星亮晶晶發信息。
腦子里都是并不那么正面的內容,似乎提起來都會讓對方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陷入痛苦回憶。但宋斂星現在再也不能接受一無所知,他就是想知道。
他問:“你說你在遇到愛人前家里出了些事,說是公司出了事,很嚴重嗎?”
“不嚴重。”
現在想想其實也不嚴重,就是輿論危機和迫切轉型的需求,只要花費些時間,是可以解決的。
宋斂星一點都不信。
如果真的不嚴重,小星亮晶晶怎么會嚴重失眠到認識當時的愛人。
他問:“所以怎么了?”
小星亮晶晶:“負面輿論,我在國外讀書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父母在開發布會的路上出了意外。”
宋斂星看著這句話,想到賀行山床頭相冊里那對儒雅恩愛的夫妻,心上被刺扎了般細密疼痛。但隨后,他想到永遠嘰嘰喳喳熱情活潑的邱問水,問:“你的兄弟姐妹呢?”
“她當時在上學,野外演練聯系不上。而且她當時有個很爛的男朋友,在知道這些事后冷暴力她并把家里的事當談資拿到網上說。”
宋斂星想到前段時間被錘的FoFo。
——如果沒有自己斜插一腳,可能在正常的流程里,邱問水一直在看FoFo的直播,而FoFo很快巴結住這個有錢又舍得花的粉絲,真的在一起了。
可FoFo就是個睡粉的爛人,等到邱問水家里出事,落井下石也是正常事。
宋斂星:“那她后來……”
“她很堅強,但不能原諒在父母最后那段時間里不在的自己,也不能原諒同樣不在的我。我們的關系一直不親近。”
原來和妹妹關系不好,是這時候的事。
宋斂星心里泛酸。
小星亮晶晶:“后來他知道我和妹妹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找到我妹妹的聯系方式,和她成為好朋友,勸說她原諒自己,也勸她原諒我。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精力,我和她的關系也逐漸好起來。”
“沒遇到他之前我真的什么都沒有,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他真的為我做了很多,相比之下,我什么都做不了,就連陪伴都可能沒做好。”
但宋斂星久久看著這句話,只覺得腦海里一聲炸雷,閃電劈過,照亮他之前從來沒看清的深淵。
他終于知道夢里自己為什么有那么濃烈的不被需要感了。
他就是個不被需要的人。
從小到大就是。
他親生父母不需要他,所以把他丟給姥姥再也沒來看過他。姥姥姥爺也不需要他,所以在舅舅舅媽不想養育他時很輕易同意把他賣掉。也就只有在剛到宋鐵柱家里時感覺到被愛被需要的暖意,但很快也隨著宋鐵柱開始賭博家庭分崩離析而消散了。宋鐵柱去世了,他遠離家鄉在沒有任何人認識自己的地方,但過去依舊像淤泥一樣包圍著他,日復一日如行尸走肉般過著看不到一丁點希望的日子。
也就是這時候,他遇到一個人,會和他一起熬過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會說喜歡他,而且沒有親人深陷低谷,和他需要對方一樣,對方需要他,而且看上去只有他。
就像是得到一個滿眼都是自己的寶藏,怎么可能不喜歡。
但他已經無可救藥了,但對方和他不一樣。
所以想要他和妹妹關系好起來,想要他過上圓滿如意的生活。但又在真的發現對方有了妹妹有了起飛的事業后,被對方有了其他錨點而自己不被需要的窒息感緊緊糾纏。
原來是這樣。
第58章 “前天雨下得很大,膝蓋還有不舒服嗎?”
時隔許久, 宋斂星再次陷入失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為誰而痛苦,只覺得頭疼得要命,被人用利器狠狠鑿過一般的疼痛, 還有被鑿掉靈魂碎片的空落和冷寂。
實在是太疼了,他試圖轉移注意力,想些開心的事情。
就比如之前也不開心的時候, 他會吃糖。賀行山給他做的蜂蜜梅子糖果, 為了不讓星星的邊角戳到口腔, 特地把糖果模型改得很圓。
他哆哆嗦嗦拉開抽屜,摸到里面的糖果。
但指尖觸到圓滾弧度時,又像是摸到刀刃似的,猛得收回手指。
他想到和小星亮晶晶對話。
小星亮晶晶說公司出事需要新產品, 愛人給了意見, 那個產品賣得很好。他問對方那個產品是不是糖果, 小星亮晶晶沒有回答。
是,就是這個糖果。蜂蜜的清甜和梅子的酸交融匯合, 味道清甜不膩。后來賣得很好, 多少人品嘗著這個糖果的甜蜜。但給出意見的那個人去世了,而剩下的兩個人,每個人都過得很苦。
舌尖喉頭都泛著苦, 就連摸著糖果的指尖都泛著被割傷的疼。宋斂星好像完全沒察覺到這些, 動作機械的剝開糖果,一顆顆往嘴里塞。
但根本嘗不到一點甜味,依舊很苦。
明明他也親自做過糖果,知道糖漿里放了多少蜂蜜、多少糖, 但怎么會嘗不到甜味呢。
他咬碎糖果,貪婪吮吸, 但還是很苦,梅子更是酸得他胃都開始疼了。
不要再吃了。
他把還沒拆開的糖果胡亂塞回到抽屜里,手指觸到什么,找到救命稻草般抓起來。
是賀行山上交來的煙和火機。
那次抽過一根后再也沒動過,現在還有五根。
他翻身下床到陽臺,點上煙,甚至沒等到合上火機,就著急把煙吞到嘴里,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從嗓子眼一路涌到肺里,他偏過頭去,咳得撕心裂肺。但根本停不下來,咳著咳著眼角就沁出淚滴。
失去所有力氣,他緩緩彎腰,最后蹲在地上蜷成小小一團。
他好像聽到時間流水一般流逝,在他身邊卷起漣漪。也就是這時候,聽到敲門聲,木門厚重,聲音也顯得沉悶細微,像小石子落入水中,很快垂下去消失不見。
那個聲音越來越急促,宋斂星終于反應過來,夾著煙去開門。
賀行山站在門口,門開得太快,臉上的焦急和擔憂一覽無余。但在看到宋斂星后,收去大半,啞著嗓子問:“怎么了?”
宋斂星張嘴,煙霧飄散,遮住他的視線,賀行山的臉就隱在霧里,隱隱約約看不清晰。
但賀行山伸了手,修長手指揮去煙霧,目標明確伸過來,充滿憐惜的摸了下他的眼角:“怎么了?”
宋斂星原本沒覺得自己想哭,但被賀行山這么一摸,聽著賀行山的聲音,眼眶一熱,就再也兜不住了。
眼淚滾下來,沾濕指尖,燙得賀行山心尖都縮起來。淚水那么多,他怎么也擦不干,索性一一吻去,著急:“別哭。”
宋斂星手指一軟,煙掉在地上,濺起猩紅火星,在半空中就完全冷下去,變成煙灰落在地上。
他胡亂在賀行山臉上蹭著,張開手臂圈住賀行山:“我……”
他終于能完全共情小星亮晶晶了。
特別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會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
小星亮晶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好,沒關注到對方,自己的喜歡就是自娛自樂感動自己的場面話,對對方沒一點好處,所以對方才離開得這么決絕。
他現在懂了。
他也一點都不好,明明都聽人家說了那么多喜歡,還是把人家丟下了。
好多對不起想說,但張張嘴還是沒說出口,他哽了哽,忍下淚水,告訴賀行山:“我聽我榜一大哥說他過去的事情。”
賀行山輕輕拍他的后背:“然后呢?”
“很難過。”
宋斂星深深吐了口氣,聲音因為難過模糊沙啞,“我們不要那樣。”
“不會的。”
拍背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整個貼在宋斂星后背,感覺著手心微微顫抖的溫熱后背,賀行山保證,“絕對不會。”
重來一次,不是為了重蹈覆轍的。
宋斂星反抱住他,聲音沙啞:“我不會再想過去的事了。”
沒接到宋鐵柱打過來的勒索電話,就當是給他的前二十年畫上個句點。
他不會再去想過去那些坎坷,那些不被愛的種種。只會往前看,珍惜幫自己解決這一切的、很愛自己的人。而且,絕對不要離開。
賀行山低聲:“嗯。不要想了。”
“我……我們在一起,好好的。”
賀行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不知道什么時候卸掉力氣,把臉貼在宋斂星腦袋上。與其說他抱住宋斂星,不如說是互相支撐的兩棵小樹。
“好好的。”
宋斂星抽抽鼻子,側過頭來,嘴唇干燥得有些起皮,但又沾了眼淚,有點臟,在賀行山側臉劃過。
賀行山也偏頭,吻住他的唇。
口腔里是還沒完全散去的煙氣,在舌尖纏繞不絕。
宋斂星含含糊糊說:“他們說……吸煙舌頭會苦。”
賀行山一下下舔著他的嘴唇:“不苦。”
又有些警惕的退開些,問,“誰說的?”
干嘛這么警惕。自己除了小星亮晶晶也就是他,根本沒機會見到外人,更沒時間和其他人交流,當然是在刷手機的時候聽網友說的。
但宋斂星非常理解賀行山的警惕,甚至覺得如果是自己,說不定也會有一樣的追問。
他回答賀行山:“網友。”
賀行山接著親他,再次確定:“不苦。”
于是宋斂星那點苦澀,就在賀行山的親吻里一點點散去。
賀行山親得很溫柔,品嘗大塊布丁一樣吃得很小心,宋斂星好像被熱水泡著,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不知道親了多久才放開,賀行山牽他到床上坐下,抽出紙巾打濕擦干他臉上的淚漬,又認真給他敷眼睛,哄:“晚上吃這么多零食,現在又哭,明天眼睛該腫了。”
宋斂星從鼻腔里擠出聲哼,要求:“明天我陪你去上班。”
“好。那今天早點睡。”
宋斂星點頭,看賀行山。
賀行山:“你躺下,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再走。”
原來講完睡前故事還要走嗎?
剛剛被啄吻吮吸的嘴唇現在濕潤軟滑,宋斂星抿了下唇,問:“那你過來干嘛?”
正常情況下這時候都已經睡了,不應該知道宋斂星和小星亮晶晶聊了什么心情不好,也不會冷不丁突然敲門,滿臉擔心。
賀行山面色平靜,解釋:“我上來問你要不要喝牛奶。”
算了,解釋就解釋吧,不承認就不承認吧。
宋斂星長舒了口氣:“不喝。”
=
宋斂星又跟著賀行山去上班。
針織小兔都勾完給邱問水了,他換了更細軟的線,準備和賀行山、邱問水、還有自己,織過冬的圍巾。
冬天還有很久,他并不著急,打了幾針就放到一邊,在網上找營銷經典案例分析之類的網課來看。
中午吃完飯陪賀行山睡了一會兒。
本來昨天就沒睡好,現在躺到休息室的床上,被子一蓋感受著另一個人的溫度,馬上就被卷入深度睡眠。要不是賀行山下午有會要開,提前定了鬧鐘,兩人說不定要睡到什么時候。
下午宋斂星也還是看網課。
他也沒什么目的,就這么有一搭沒一點的看著。
但是晚上直播完,小星亮晶晶給他發信息。
不知道斟酌了多久的措辭,告訴他:“前幾天有個女生聯系我,說是你母校的學生,可以把你的高中畢業證和檔案都寄過來,你要嗎?”
宋斂星:“都兩年了,我要那東西干嘛。”
小星亮晶晶:“如果你想讀書,參加成人高考的話可能需要。”
宋斂星看著這條信息,想了想,回答:“不想讀書了。”
他一開始努力學習也不是因為喜歡,純粹是想考上大學離開讓自己不開心的地方,從此再也不用過那樣的日子。與其說是提升自己,不如說是自救的一個念想。
但他失敗了。
現在再想去讀書,高中學歷只能先考專科再升本,很麻煩。而他也不會再用當初背水一戰的決絕。
不過小星亮晶晶這么問起,是覺得自己想要讀書了嗎?
他解釋:“我現在是想學點食品安全或者廣告營銷之類的知識技能,不過目的性太強,再去讀書考試需要很長時間,不適合我。”
食品安全和廣告營銷……
賀行山久久看著這兩個詞,忍下心底酸澀,問:“為什么是這兩個專業?”
心知肚明怎么還要問。
賀行山也跟自己學壞了。
不過看在他之前都很配合回答自己的份上,宋斂星也一五一十回答:“想要幫助我男朋友,可能需要這兩個專業的相關技能。”
=
邱問水也不知道,她哥和宋斂星談個正常健康的戀愛,是怎么談得見不著人的。
但事實就是如此。
她明明抱著當電燈泡的心思來的,但也就一開始沒說開時還有些存在感,這兩個人在一起后就跟黏在一起一樣,一起上班一起吃飯晚上回來也一起到書房學習工作。她莫名留守在家,每天給堆堆喂飯鏟屎。最重要的是,家里甚至沒有阿姨給她做飯,早上晚上還有她哥和宋斂星,中午就她自己在家,每天吃飯都是問題。
如此一周后她實在是受不了了,正好也快到了一開始說好回姥姥家的時間,她索性決定提前兩天,現在就走。于是在這天晚上吃完飯,她走到廚房,把這個信息告訴了廚房里正一起洗碗的兩個人。
宋斂星回頭看她,滿臉不舍:“這么早嗎?”
邱問水總覺得最近這段時間宋斂星對自己充滿包容和憐惜,她覺得可能是宋斂星每天跟著賀行山出去上班忽略了她后產生的內疚。和她親哥冷淡并不為恥的態度相比,宋斂星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
所以聽到宋斂星問話,她也乖乖回答:“不早了,回去后在家里呆幾天再去姥姥家,還要和朋友們約飯出去玩,沒幾天就要開學了。”
宋斂星:“好吧,你訂機票了嗎?”
“嗯,明天下雨走不了,我訂了后天的機票,那天天晴又是周末,讓我哥送我到機場。”
下雨……
宋斂星頓了一下,對著邱問水點頭。
實際上刷完碗就看了看天氣預報。
明天凌晨兩三點就開始下雨,后天才會天晴,溫度也會涼快些許。
下雨天……小星亮晶晶還會不會腿疼?
直播時就在想,下了播就給小星亮晶晶發消息。
一邊發一邊下樓,在廚房門口,剛好看到賀行山把手機放到一邊接著做飯。他又低頭看手機,小星亮晶晶在剛剛回復他:“還好。”
不疼就是不疼,還好是怎么回事。
他走過去,抱住賀行山,問:“吃什么?”
“水餃。”
賀行山正在包餃子,特別熟練的一捏,手心里就擠出個白胖圓滾的餃子來。現在太晚宋斂星吃不了多少,他也就只包了十來個,燒水下鍋,沒一會兒就撈出來,配上料碟給宋斂星。
宋斂星吃了一半,剩的一半實在吃不下,但不忍心看著賀行山辛苦做出來的水餃被丟掉,撈出來瀝干水分,第二天煎著吃掉了。
夜里真的下了雨,院子里的地面濕漉漉的,早上一起來外面天色也陰,也就是吃個飯的功夫,就又下起了中雨,淅淅瀝瀝的沖刷著玻璃窗。
宋斂星剛發現自己失眠、還試圖糾正作息的那段時間,經常看網上說下雨天很適合睡覺,因為在遠古時期下雨天不用出去打獵也不會受野獸攻擊,人會在雨天感覺到安全,更容易陷入深度睡眠。但他可能是在爛掉玻璃的陽臺睡了太久,下雨天帶給他的感受永遠是被風卷著刮到身上的雨滴、鞋底爛開踩了泥水就會濕一整天的布鞋、用了太久銹跡斑斑的雨傘。每次下雨天想到這些,他就像一腳踩到下水坑的臟水,一整天都陷在潮濕腥臭里緩不過來。
現在倒是不會。
現在只會想小星亮晶晶的腿。想他死去的愛人,想他在冬日義無反顧跳下冷凍的喝水打撈還沒見過面的愛人,想他失去愛人后每次下雨天都會疼痛的膝蓋。
依舊不是什么很好的體驗。宋斂星情緒不是很高,總覺得心煩意亂。
白天跟賀行山去上班,他依舊有一搭沒一搭的看一些網課或者經典案例,嘗試著分析營銷案例背后的邏輯,并試著寫了個推廣文案。
中午睡了一覺,醒來后發現賀行山坐在床頭,拿著他寫的那個文案正在看。
宋斂星先看了一眼他的臉,又垂下目光,看他修長結實的大腿。看著看著,就把手搭在上面,這才眨了眨眼,說:“別看了。”
賀行山夸:“寫得很好。”
“等以后不直播了就找個營銷公司的外包團隊,給他們寫推廣文案。”
賀行山摸他的臉:“不直播了就來我們公司。”
“我學歷不夠。”
賀行山想說什么。
宋斂星就先一步說了:“需要你給我走后門。”
賀行山:“好。”
宋斂星笑了下,微微用力,揉著手下的膝蓋。賀行山察覺到腿上輕柔力度,喉結滾了滾,但還是沒舍得拿開那只手。
晚上回去后,邱問水正收拾東西,堆堆趴在沙發背靠上,居高臨下看著邱問水包里的兔子玩偶。
宋斂星驚訝:“怎么收拾這么早?”
邱問水:“先收拾一下,這樣明天就不用著急。”
她再次提醒賀行山,“下午兩點的飛機,吃完飯把我送去機場就好了。”
賀行山點頭。
三個人商量了下,決定明天中午去吃給邱問水接風時吃的那家本地菜館,算給她踐行。
邱問水比了個OK的手勢,確定:“那我們十點出發。”
宋斂星點頭:“好。”
晚上直播途中,他出來上廁所,發現賀行山和邱問水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邊的手機放著他出來時正在直播間播放的歌,兩人說著話。賀行山音量正常,他只聽到聲音,沒具體聽清說了什么,倒是邱問水炸毛,大聲反駁自己眼光才不差,而且自己并沒有找男朋友的想法。
宋斂星心頭一動。
父母不在愛人去世,最后留在他身邊的也就這一個妹妹。
賀行山嘴上不說,心里其實也舍不得。
他多看了一會兒,賀行山就注意了,對他擺擺手。邱問水順著看過來,也和宋斂星打招呼,告狀:“我哥給我上思想教育課呢。我都大學了還不讓我戀愛。”
宋斂星:“是還早,再等等。”
邱問水:“你也只比我大一歲半。”
宋斂星看賀行山,說:“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么好的人,不想拖。”
賀行山依舊仰頭看他,一上一下隔了太遠距離,宋斂星沒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旁邊的邱問水一眼看過去,幾乎要被他眼里涌現的愛意嚇死。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皺著鼻子露出個嫌棄的表情。
宋斂星接著回去直播,叮囑:“你們再聊一會兒,記得早點休息。”
但晚上直播結束,都回去躺下了,拿出手機一看,監視器畫面里,賀行山還睜著眼。像是怕被人發現自己還沒睡,他沒有坐起來,沒有輾轉反側,只是半闔著眼,目光虛虛看著房間里一片黑暗。
宋斂星第一眼甚至沒發現,多看了一會兒才注意到他其實沒睡。
嘆了口氣,宋斂星發了條信息過去。
畫面里放在床頭的手機亮起屏幕,床上的人被這點光吸引,馬上拿起手機,看清內容后翻身下床。
七分鐘后,賀行山拿著杯熱牛奶,敲響宋斂星的房門。就敲了兩下,提醒房間里的人自己到了,隨后自己推開門走進來。
宋斂星側躺著,聽到開門聲斜斜看過來,目光一直跟著他走到床頭,直到他站定才開口告訴他:“睡不著。”
賀行山:“喝點牛奶。”
宋斂星看都沒看牛奶一眼,翻身讓出大半位置,依舊側躺著看過來。眼角被擠得圓滑,看上去乖巧可憐:“陪我躺一會兒。”
賀行山垂眸看過去。
一屋黑暗,只有床頭被小夜燈照出暖黃的影,宋斂星大半張臉隱在暗處,被燈照著的一小塊皮膚看上去軟得像棉花。
他忍不住想俯身探過去,試探對方呼吸。
但還沒什么動作,宋斂星抬手拍拍空出的位置,無聲催促。
賀行山放下牛奶,躺下。
宋斂星把被子拽過來,他慢半拍接過被角把兩人蓋住,面對宋斂星側躺,看他眼睛里如星子般的閃爍,伸出胳膊攬住宋斂星,感受著手下隨著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腔,這才徹底安定下來。
“我給你講睡前故事。”
——但他沒拿手機,現在甚至想不到什么可以講出來的睡前故事。一時卡殼,還沒想好怎么措辭,嘴唇被手指抵住,宋斂星聲音輕輕的:“噓,別說話。”
賀行山不再說話,感覺到被子下宋斂星微微抬腳,非常自然把腿搭在他膝蓋上。
不是很沉,皮肉那么薄一層,這么壓過來只能感覺到骨頭碰在一起,硌著他。夏天的短睡褲遮不住小腿,沒有任何阻隔的貼上來,散出不容忽視的溫度。
從骨髓深處透出來的、經年不散的冷意被驅散,只剩下那節小腿壓過來的感覺。
賀行山一時忘卻所有語言,只看著宋斂星。
半垂著的眼睛,被壓得有點亂的頭發,還有微微張開的濕軟嘴唇。
宋斂星摸了摸他的額頭。
從小吃了這么多苦,手指關節都因為干了太多活而變形,指尖都是繭子,說起來和柔軟毫不沾邊。就這么摸一下,好像極迅速又不起眼的安撫。隨后就收回到被窩里,再繞過他的肩膀,輕輕拍他的后背:“閉眼。”
賀行山意識到什么,閉上眼睛。
宋斂星唱:“黑黑的天空低垂……”
明明已經有了預感,可真聽到這個聲音,賀行山還是鼻尖一酸,控制不住睜開眼。
宋斂星其實已經在困了,現在半闔著眼,只剩嘴唇隨著歌聲開開合合。
賀行山控制不住貼近,吻住那張唇。
宋斂星撩開眼皮看他一眼,很快閉上眼,放在他肩膀上的胳膊用力,把他更壓向自己。
說是用力也沒多少力氣,但被扣著的人非常識趣,順著力氣整個貼過來,沉甸甸的壓著他,吻得更深。唇舌交纏,原本放在賀行山膝蓋上的小腿一再往上,最后結結實實壓在腿根,感受到不尋常的熱度。
宋斂星睜眼又閉眼,帶著點好奇,屈起膝蓋小心探索。沒一會兒就被賀行山扣住大腿,一抬一按就圈在腰間。
又不是第一次直面這種情況了,宋斂星做過心理準備,現在倒也不怕,只是被親得清醒了些,帶著濃重鼻音,告訴賀行山:“現在不行,還要送水水去機場,我不能不出面。”
賀行山聲音沉悶:“我知道。”
宋斂星順桿子爬,責備:“知道你還in?”
手還搭在賀行山肩膀上,靠近脖頸的小指能感覺到喉結滾動時肌肉的起伏。
溫度燙得宋斂星大腿泛酸,但賀行山最終只是道歉:“對不起。”
宋斂星又拍拍他:“閉眼。”
賀行山閉上眼睛。
宋斂星捂住他的眼睛,接著唱。聲音越來越低,一首《蟲兒飛》唱完,徹底沒聲了。
一夜好夢。
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過一次,房間的窗簾拉著看不到窗外天色,只能看到小夜燈暖黃燈光,還有燈光下近在咫尺的賀行山。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賀行山眼皮動了動,沒完全睜開,聲音沙啞:“幾點了?”
宋斂星一聽他的聲音,沒完全清醒的腦子又迷糊下去:“不知道。”
他閉眼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依然是被窗簾遮住看不到天色,只有小夜燈的暖黃。賀行山還在睡,唇邊淡淡青色。
他多看了一會兒,沒注意到賀行山什么時候睜開眼,只看到他嘴唇微動,問:“幾點了?”
“不知道。”
宋斂星徹底清醒了,“起來吧,吃完飯還得送水水去機場。”
賀行山坐起來,但沒完全起來,就坐在床上不動了。
宋斂星有點奇怪,跟著坐起來,也不動了。
頭疼。
和一直睡不著的頭疼不同,這種頭疼并不尖銳難熬,就像是用手觸了下水面,一圈圈蕩起漣漪。就連眼前好像都蒙了層水霧,開始模糊。
他從來沒經歷過這種體驗,一時間懵了。
兩個人這么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推門走出去,陽光從走廊盡頭窗子照過來,灑下淡淡橘黃。
邱問水正在客廳喂堆堆吃蝦,她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碟水煮蝦,她剝開一只后先扯下來一絲蝦肉喂給堆堆,然后自己把剩余的整只蝦吃掉。
宋斂星有點內疚,快步往下走:“餓了嗎?我們收拾一下這就走。”
邱問水幽幽看過來:“不用了。”
宋斂星:“你不是今天的飛機嗎?”
說完他自己先明白為什么了——一樓大半個客廳都是橘黃色的,從樓梯上看過去,窗外無邊夕陽。
邱問水幽幽:“現在五點多,飛機都落地了。”
宋斂星:“……”
他有點不可置信。
五點?他一口氣從凌晨一點睡到下午五點?
偏頭看過去,身邊賀行山眼底也閃過一絲驚訝。
邱問水又給自己剝了只蝦,慢吞吞的嚼,抱怨:“都說了要請個阿姨,我不會做飯,差點要和堆堆搶罐頭吃了。”
宋斂星:“怎么不去叫我。”
邱問水一五一十講述自己的心路歷程:“一開始十點的時候我還試圖敲門叫我哥,怎么敲都沒人應,推門一看房間沒人,手機還在床頭,我就猜應該是在你房間。我就沒太好意思叫了。”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中午就可以叫了。”
邱問水解釋:“其實一開始我也這么想,但一直到十二點你們還沒下來,我就想,正常人八小時睡眠時間就足夠了,萬一你們頭一天睡得晚需要多休息呢?”
宋斂星:“倒也不需要休息十六個小時。”
睡了這么久腦子缺氧,醒來后頭都在疼。
邱問水先是點頭,隨后吞吞吐吐:“但我又想,萬一你們早上九點才開始睡呢。”
“好好的不睡覺干嘛?”
邱問水仰頭看他,眼皮一抬露了個詭異的笑。
宋斂星:“……”
賀行山敲了下她的頭。
邱問水“嗷”一聲捂住腦袋,把堆堆嚇得跳到地上躥出去好遠。
她抱怨:“你害我錯過飛機、不給做飯餓了一天就算了,現在還打人。”
賀行山:“吃什么?”
“不知道,做個能快點做好的隨便吃吃算了,我真的要餓死了。”
賀行山去廚房洗手做飯,而邱問水拽住要跟去廚房的宋斂星,追問:“有嗎?”
宋斂星回頭看,邱問水額頭上還留著剛剛賀行山敲出來的粉色痕跡,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但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想到邱問水在興奮什么,他也敲了下她的腦袋。
和賀行山剛剛敲的那下相比,一點都不疼,根本沒有威懾力。
但邱問水還是松手,自顧自確定:“算了,誰能一睡睡十六個小時呢。”
總有些時間花在別的事情上了。
宋斂星又敲了她一下,這下敲在剛剛賀行山留下的印痕上,真開始疼了。
邱問水捂住被敲的額頭,聽到宋斂星冷酷的聲音:“沒有。”
教訓過邱問水,他跟著到廚房。
賀行山把面包復烤,正在煎雞蛋和香腸。宋斂星注意到廚房里有點亂,想來是邱問水太餓,在廚房搜羅過。他把被弄亂的食材和鍋碗一一復原。賀行山不好意思道歉:“水水太不懂事了。”
宋斂星把番茄洗凈,切成薄片。
“沒有。她說得也有些道理。”
廚房驟然沉默下去,只剩煎蛋的滋滋聲。
賀行山聽到宋斂星的聲音:“早知道今天還是錯過了,昨天不如……”
他沒說下去,但接下來的內容兩人都心照不宣。
賀行山一時晃神。
宋斂星提醒:“雞蛋好了。”
——邱問水那天吃到了兩個焦糊的煎蛋。
=
因為這兩個焦糊的雞蛋,邱問水出離生氣。雖然頭一天因為哥嫂兩人睡了十六個小時錯過飛機時間,但隔天還是回去了。
——睡在一起這件事有一就有二,賀行山還是睡在宋斂星房間,只是睡前兩人拿手機訂了好幾個鬧鐘。成功在第二天早上九點起床,把昨天因為睡得太久錯過的完美計劃一一補上。
把人送走時還沒覺得有什么,但等到晚上回家吃晚飯時,少了邱問水的嘰嘰喳喳,餐桌上好像驟然冷清下去,家里都空蕩很多。宋斂星和賀行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點不舍來。
堆堆好像也知道家里少了個人,也不玩玩具了,到處嗅聞,對著空氣喵喵叫,認真詢問這幾天陪自己給自己喂飯鏟屎還給自己煮蝦吃的邱問水。
但邱問水已經不在了,它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對著宋斂星喵喵叫也無濟于事。
宋斂星沒辦法,把它抱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安撫了一會兒。隨后在空蕩的空氣里意識到,這兩天忙著邱問水的事,自己還沒有關照自己的榜一大哥。
他給小星亮晶晶發信息,詢問:“前天雨下得很大,膝蓋還有不舒服嗎?”
賀行山回來后接了個電話,回房間去了。
——可能是正在忙,小星亮晶晶沒有回復他。
倒是堆堆趁他不注意又跳下去,接著嗅聞并喵喵叫呼喚邱問水。
它現在已經能跑能跳了,順著氣味跳到樓梯上,三兩步跑到三樓邱問水的房間,在邱問水門口打轉。
宋斂星拍了視頻給邱問水發過去,但邱問水本人不在,他也不好去女孩的房間,把堆堆抱起來,哄:“她上學去了,不在家,走,我們找爸爸去。”
堆堆一開始不聽話,但他多說了幾遍,再把堆堆放到地上,堆堆就噠噠噠朝賀行山房間跑去。剛跑到門口,房門打開,賀行山打著電話走出來。宋斂星錯開些位置給他讓路,他聽著那頭的聲音,先看宋斂星,又用目光點了下書房的門。
宋斂星沒出聲,對賀行山點頭讓他忙。
目送賀行山去書房,聽到喵喵叫喚聲,才發現堆堆不知道什么時候跳到沙發上,現在爪子勾著沙發上的靠墊,進退不得。
怎么還沒學會收爪子。
笨貓。
宋斂星連忙走過去,把堆堆的爪子解下來。把堆堆放到一邊,自己則拿起靠墊把抽絲的布料撫平。
也就是這么一低頭,看到桌子上賀行山開著的筆記本電腦。
頁面停留在表格上,但一邊的通知欄里信息提醒。
除了新郵件通知,還有備注為“小星星”的聯系人發來的信息——“前天雨下得很大,膝蓋還有不舒服嗎?”
自己發給小星亮晶晶的信息。
宋斂星想當沒看到,把靠墊放下抱起堆堆要走。
但耽擱太長時間,賀行山已經拿著剛打印出來的文件回來了。他抬眼,看到宋斂星和堆堆時還溫和笑了下。但越走越近,注意到沒關電腦后,笑容漸漸消失。
而在看到通知欄上第二列那條信息后,木頭一樣站在原地,一片死寂。
第59章 該害怕的明明是我
天已經黑了, 房間里開著大燈,白熾明亮。堆堆窩在宋斂星懷里,剛從靠墊上收了爪子, 又把指甲勾在宋斂星T恤上,不停的喵喵叫。
但房間里兩個人沒一個注意力在它身上。
兩人就那么互相看著,聽著房間里另一個人的呼吸。
就像第一反應是抱著堆堆離開當沒看到, 哪怕是有足夠的時間思考要怎么辦, 宋斂星還是會選擇抱著堆堆離開當沒看到, 不知道有這個信息,不知道從賀行山這里看到這條信息意味著什么。
他實在是太需要小星亮晶晶了。
如果賀行山要和他談非常健康陽光的戀愛,他可以奉陪。賀行山要當一個完美的戀人,給他無微不至的尊重保護, 他可以當需要保護的小可憐, 裝無辜單純容易滿足。
可他真的很需要夜晚的亮晶晶。會給他展示傷口、壞心思、不那么完美的亮晶晶。
而且——非常自私、低俗、惡趣味來說, 白天賀行山跟他接吻都要詢問可不可以,溫柔有禮貌, 他也假裝害羞。實際上晚上在亮晶晶面前抱怨幾句, 再說些似是而非的曖昧話,看賀行山輾轉反側的樣子,其實也很……爽。
簡直把賀行山的欲望和掙扎具象出來給他看, 每一點都是賀行山的愛。
明明是滿是刺的荊棘, 卻硬生生攢出花來捧給他。他當然喜歡花,一開始也是被這些花吸引。可他受過太多傷,平白無故得到花只會想這是不是陷阱,要把手伸到花朵下面, 摸到刺才肯安心。
可賀行山甚至比他還怕他會受傷。
他就也不想讓賀行山委屈自己壓抑自己,也想知道賀行山在痛苦什么, 賀行山現在想要什么。
不是宏大又敷衍的“你”,這本身就屬于賀行山。他更在意那些生活中的小細節。早上吃什么飯、喜歡什么樣的水果、擁抱用什么樣的力度、周末要去做什么放松……
這些一開始他也不知道,但被賀行山教會的、名為幸福的東西,他也想讓賀行山得到。
但賀行山不會告訴他這些,他只能從小星亮晶晶的講述中推測一二。
他實在是太需要亮晶晶了。如果賀行山因為得到宏大又敷衍的愛情就把亮晶晶收回的話,對他簡直就是個天大的噩耗。
所以哪怕是這個時候,他居然還在試圖假裝沒看見,抱著堆堆溜之大吉。但又怕自己一旦離開,賀行山馬上就為了不被發現把小星亮晶晶這一面永遠埋葬。
他決定抓住現在擺在面前的小尾巴,堅決留住小星亮晶晶。
內心再三斟酌,面上卻是往前一步,告訴賀行山:“我看到了。”
關于小星亮晶晶的身份和宋斂星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就像薛定諤的貓。
宋斂星始終都沒覺得自己會這么好運在同一時期遇到兩個這么好的人,但小星亮晶晶總說自己不是他房東,他也不反駁,因為他沒有證據。
同理,賀行山也覺得宋斂星知道他就是小星亮晶晶,因為宋斂星每一次試探都非常刻意。但他說不是,宋斂星不反駁,他雖然覺得宋斂星不信,但沒證據。
心知肚明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是心照不宣,現在真的揭開真相,依舊會擔心宋斂星會不會無法接受,依舊不知道怎么面對接下來的連環反應。
所以在聽到這句話之后,賀行山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開始回憶自己都用小星亮晶晶的馬甲和宋斂星說了什么。
——其實一開始他沒想說太多的,他只是需要一個不會影響賀行山本人的身份來接近宋斂星,陪伴他度過每個難熬的夜晚。但被宋斂星那么一問,就忍不住心中悲痛,透露一二。后來意識到不對想要及時止損再也不說,但宋斂星開始再三追問。
現在回憶,居然想不出有什么是沒說的。
于是賀行山開始思考,要怎么把這件事圓回去——為什么要用小星亮晶晶的身份接近他,為什么要矢口否認自己不是房東,為什么要說那些事情。
還沒想好。
這時候宋斂星把堆堆勾在自己衣服上的爪子拿開,稍稍松手,堆堆敏捷跳到沙發上,接著扒拉靠墊 。
而宋斂星俯下身劃拉了下他的電腦,很快找到被折疊起來的小軟件。
點開,是他房間的畫面。
饒是心里清楚,但真打開看到畫面,宋斂星也還是驚了一下,動作都頓住了。
他出奇震驚,甚至真生出點不滿來——無他,屏幕里的畫面分成無數個小畫面,把他整個房間每一個角落都拍得非常清晰。
他看賀行山,眼里都是震驚和譴責。
賀行山張張嘴,艱難找回聲音:“對不起。”
但一點都沒用。
宋斂星聽他道歉,不肯原諒,咄咄逼人:“對不起什么,你不是故意的嗎?”
賀行山無話可說,像是撐不住一樣,后退一步,這才又開口說話,聲音啞得像被砂礫打磨過:“對不起。”
宋斂星聽著他的聲音,又看了眼電腦屏幕上一個個小畫面,大致推測出賀行山都裝在哪里了。
床頭插座縫隙、浴室對面吊燈夾角、空調出風口、陽臺……整個房間都能一覽無余。
他依舊不可置信:“你每天這么看著,卻不敢真的推開門去看?”
——他不知道賀行山是怎么裝的,大概自己直播不在房間時,賀行山進來過。但自己在房間時,賀行山從來不會主動過去,就算現在在一起了,每次也都要找到理由,還要在門口裝模作樣的敲門提醒。其實背地里把他的房間裝成篩子,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楚明白。
宋斂星當然知道賀行山就是這樣的人,但能把整個房間照得清清楚楚的畫面實在是太有沖擊力,他還是有點震撼。
沒想到宋斂星會這么問,賀行山站在原地,沒想到如何回答,但飛快讀懂了這句話里的遺憾和恨鐵不成鋼。理智難以處理現在的狀況,身體卻走上去,把宋斂星牢牢抱近懷里,高挺鼻梁戳到宋斂星額角,索性埋在那里深深嗅聞,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怕……”
“你怕什么。”
宋斂星打斷他,“看到那條信息時應該害怕的明明是我,你怎么把馬甲放這么淺。”
賀行山喉結滾了滾,又后退一步拉開距離:“你別怕,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這是對自己怎么樣的事嗎?!自己難道不是很愿意嗎?
宋斂星原本一分不滿變成了十分。
他看電腦:“那這是怎么回事?”
賀行山無話可說。
宋斂星:“你有這么多,就只給我一個。”
攝像頭看著小小一個其實視角廣闊像素清晰,如果是正常房間,找好角度裝一個能拍到大半房間。但問題是他們的房間是套間,一個房間有八十多平,除了房間還有浴室、休息區、陽臺,用柜子和玻璃隔開。
宋斂星只有一個,猶豫很久裝在賀行山房間空調出風口,正對著床,勉強能看小半沙發。如果賀行山不在床上,他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但賀行山都把自己房間裝成篩子了。
宋斂星倒也不是生氣,也沒有非常不爽。就是不理解。
非常不理解。
他抱怨:“明明我們都差不多,為什么你總要把自己想得那么罪大惡極。”
“不想被發現你就藏好一點啊,遇到你一個冤大頭就算了,隨便直播一下又來個冤大頭砸錢砸時間,可能嗎?你這邊說著害怕直播會遇到負面評價,那邊就挑房管刪惡評,跟人家說一句睡不著你就馬上來給講睡前故事。明明知道我裝了攝像頭,晚上看手機都不藏一下。你明明都知道,現在怕什么?”
牢牢束縛著內心野獸的那條鎖鏈崩到極致,再動一下就會斷開,賀行山目不轉睛看著宋斂星,周圍的任何一點聲音都會讓他草木皆兵。
宋斂星還在抱怨:“我也不想看到,你晚來一秒我就偷偷走了。我還想等會兒直播完給亮晶晶發信息,告訴他家里只剩我和男朋友兩個人,可以隨時隨地接吻了。”
那根鏈條還是斷了,四分五裂碎了一地,跟著一起碎掉的還有賀行山本就搖搖欲墜的理智。
宋斂星還要再踩一腳——他本身沒有這個想法,只是沒想到賀行山會輕易爆發。
“ 不知道是你的話,干嘛都喜歡你了還大晚上和其他男人聊天。而且我和你說過啊,你做什么我都喜歡。”
賀行山沒抬頭,問:“真的?”
宋斂星還是擔心賀行山會以小星亮晶晶就是虛構出來的人物為由收回這個馬甲,思考著說點什么讓賀行山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接受,并且非常喜歡非常需要。聞言馬上點頭:“真的。”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被賀行山堵回去了。
賀行山親得很兇,宋斂星覺得自己嘴唇都被撞破了,但還沒感覺到疼,賀行山就吮吸著他的嘴唇,粗暴的挑著他的舌頭,吞下他所有想說但還沒說出來的話。甚至按著他的肩膀走了兩步,把他按在沙發上,完全困在自己和沙發中間。
之前那種溫溫柔柔的親吻都是假象,脫去體貼完美的外衣,他本身就是餓了太久的野獸,聞到肉味都會眼紅。
宋斂星之前還能調整呼吸配合,甚至反客為主的挑逗。現在卻毫無反手之力,只能感覺到賀行山越抱越緊,最后都讓他開始疼了。
沙發很軟,他整個陷進去,感覺到賀行山的重量沉沉壓下來。大腦有點缺氧,他張著嘴小口呼吸。
賀行山又湊過來親他,嘴唇在他嘴巴上擦過去,貪婪吮吸。
宋斂星還沒調整過來的呼吸又亂了。他稍稍回神,看賀行山。
賀行山吻著他的唇,呢喃:“你什么都不知道……”
宋斂星聲音里都帶著輕喘:“我不知道什么?”
他抬腿,用腿根蹭了下,“嘴比這個還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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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直播時,灰撲撲聲音很啞,露在鏡頭里的手背上也多了條長長的傷痕。
粉絲問起來,他若無其事清嗓,然后低頭看手背上的劃痕,說:“堆堆撓的。”
彈幕上粉絲譴責:“壞堆堆!”
“扣它的罐頭!”
“誰家快三個月的貓還不會收爪子啊!什么弱智小貓。”
“不要說我們堆堆。”
宋斂星回護,“不會扣它罐頭的,本來也不是它的錯。”
——小貓現在非常靈敏,不知道什么時候跳上了沙發,當時宋斂星被親得往下滑,放在賀行山肩膀上的手一路下滑,后來什么都拽不住只能撐在沙發上,實在沒功夫注意其他東西,不小心就壓到堆堆的尾巴。堆堆只是想把他的手扒拉開,但指甲太尖不小心就劃了一道。
宋斂星手背一痛收了手,堆堆就飛快跳遠。賀行山吻得專注根本沒注意到房間還有個堆堆,是親著親著去撈宋斂星的手,在手背上摸到劃傷的觸感,垂眸看了眼發現有傷口,這才退開一點,給他處理傷口。
然后處理著處理著,接到邱問水的電話。
邱問水那邊下了飛機回了家里,看到宋斂星發給她的堆堆在她房間門口打轉的視頻,一個視頻電話打過來要看堆堆。
宋斂星嘴唇紅,臉頰和脖頸也因為缺氧泛紅。
也就是邱問水不了解,心思又都在舍不得自己的堆堆小貓身上,沒注意到。
氣氛冷靜下來,宋斂星抿著嘴去給她找堆堆,陪著聊了一會兒,還是在邱問水的提醒下意識到攢還要直播。
——然后就到了現在。
說起來傷口不是堆堆的錯,被打斷的親密和曖昧氛圍也不是堆堆的錯。這件事可以怪到他頭上,怪到賀行山頭上,怎么都怪不到堆堆的。
彈幕上粉絲就開始問了:“那你做了什么讓小貓這樣生氣?”
想到當時的場景,宋斂星眉頭挑了挑 ,心情很好,但也沒在直播時說太多,把話題轉過去,接著唱歌。
不過今天實在沒有狀態,心思都在樓下那個人身上,提前半小時下播,和粉絲擺手說明天見。
粉絲不解:“為什么這么著急?”
宋斂星眨眼睛:“哦是這樣的,想到剛剛為了做飯開了火,忘關了。”
“房東呢?讓房東給你關上!現在接著給我直播!”
“做什么飯?你不都直播三個小時了嗎?”
“補藥提前下播啊!讓房東給你關一下就好了。”
“房東……”
宋斂星沒忍住笑了下,“我還是去看看吧。”
和粉絲最后打了次招呼,他關閉直播。
被放在火上烤著的就是房東,為了直播把人擱置三小時,再擱置下去火都要涼了。
推開門——本該在樓下書房的人現在正站在門口,目光幽深。
“忙完了?”
沒等到回答,被賀行山按在門板上,密密的吻就落下來。
賀行山還是沒回答他忙完了沒有的話題,問他:“手還疼不疼?”
“不疼,堆堆呢?”
“喂完飯放到它自己房間了。”
宋斂星的手順著腰一路放到賀行山肩膀上,笑:“我以為你把火關了呢。”
賀行山沒說話,吻得更深。
宋斂星直播這么久,嗓子有點干,被賀行山這么深的親著,覺得口腔里唯一一點濕潤都要被吸干,問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別著賀行山的肩膀想把他推開。
明明之前困得沒有一點力氣,把人拉過來時都那么輕松。但現在宋斂星居然一時沒推開,身后就是門板,前面是結實寬厚的胸膛,他如同餅干中的果醬般,甜蜜但軟綿,沒有一點威脅力。
推不開也退不開,宋斂星只好偏頭躲開些許。
賀行山頓了片刻,本能和要尊重體貼做完美男友的理智博弈,之前往往都是理智勝過本能,讓他接著披上那層溫和皮囊做尊重對方想法的完美對象。但今天那層皮囊已經被揭開了,宋斂星揭開了那層皮,還把他放在一邊置之不理,給邱問水打電話、去直播對那么多陌生人唱歌。
火不會涼下去,揚湯止沸,很快又燒得更熱。現在面對宋斂星的躲避,本能讓他追上去,手也沒輕沒重的扣著宋斂星后腦勺,把他壓到自己肩膀上。
宋斂星被這個力度嚇一跳,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對賀行山有點錯誤認知。
但轉念一想,不把他當賀行山,把他當小星亮晶晶,好像又完全能夠理解了。
于是他順從圈住賀行山的腰,躲開將要落下的吻,問:“你還沒告訴我,前幾天沒下雨,腿還疼不疼?”
——是他發給小星亮晶晶的詢問,小星亮晶晶現在還沒給他回答。
賀行山搖頭:“不疼。”
按住宋斂星的頭,還是吻下來。
所有話語都被堵住,宋斂星說話都含含糊糊的,他嘗試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放棄。
等到賀行山主動推開,像終于不那么餓的野獸,現在慢條斯理用餐,用輕柔些的力度啄吻他的唇。
宋斂星這才重新開口:“對了,我房東妹妹回家了。”
賀行山舔著他的唇角,應:“嗯。”
宋斂星:“那以后就可以和我房東隨時隨地做些想做的事情了。”
明明已經聽宋斂星說過了,但現在靠得那么近,說話時呼吸灑在唇瓣鼻尖,呵氣如蘭。賀行山下腹一緊,吻得更深:“可以。”
但宋斂星眉頭一蹙,退開些許,眼皮一撩看賀行山。
賀行山喉結滾了滾,后知后覺意識到宋斂星這幾句詢問不是在問他,而是在問“小星亮晶晶”。喉結又滾了滾,他對著宋斂星點頭,問:“你想做什么?”
宋斂星眼神無辜:“我還好,但……”
“你說我房東現在想做什么呢?”
第60章 我是百萬粉博主
依舊是賀行山的房間。
和賀行山一樣, 宋斂星在監控后臺看過很多次,但很少親自進來。
還沒決定要不要租這里的房子就此在懷浦住下時,還是房東的賀行山給他介紹各個房間, 指著這扇門說這是自己的房間,除了這個房間,其他房間都可以隨便用。他說得客氣有分寸, 行為上也尊重宋斂星的邊界從不進宋斂星的房間, 宋斂星也就跟著客氣有分寸尊重他的邊界。
奈何面對從來沒遇到過像賀行山這樣的人, 好奇和心動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快。門后賀行山的世界也越來越吸引他。
現在想想,賀行山也就是說點和本性截然相反的場面話。賀行山本人沒有遵守,他自然也沒有聽之任之。
不過看得多,來的次數卻很少。
宋斂星像個考拉一樣被賀行山抱在懷里, 小腿掛在賀行山腰間, 感受著每一次抬腳走動時腰腹肌肉的繃緊。推門進來時他掃了一眼, 剛剛在桌子上、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電腦已經不在了。
也就是一眼,他很快被丟到床上, 天旋地轉。
賀行山俯身壓過來。
宋斂星腦子閃過一些亂七八糟的內容。
比如還沒有洗澡, 白天出去一趟身上很臟,比如……
但賀行山撈起滿是木質香味的被子,認真把他裹成一團, 重新塞到自己身下, 和他接吻。
宋斂星被壓得有點難受,覺得賀行山吻得很兇好像要把自己吃掉,但身上厚厚被子的包裹又給他一種詭異的安全感,他匪夷所思, 試圖隔著被子感受賀行山的反應。
是有反應的。
剛剛下樓時就感覺到了,現在隔著被子也還是戳得他難受。可賀行山只是吻他, 再把他往懷里團了團,親親他的額角:“我去做飯。”
宋斂星過于震驚,都忘了要有什么反應,看著賀行山就這么走了。?
他掀開被子站起來,打算追出去。
但擰了擰門把手,沒打開。?
他嘗試了里面的反鎖按鈕,依舊沒開。
把鎖來來回回擰了幾圈,厚重門板一動不動,鐵鑄成的一樣。
宋斂星終于確定——自己被賀行山鎖起來了。
鎖在他房間里了。
小星亮晶晶沒說錯。
哪怕是這種時候,他想到的也不是肢體糾纏水乳交融,就是一門心思想把自己鎖起來。
宋斂星盯著門板短暫失神,心想,這個行為可真賀行山。
反正現在也出不去,他索性也不嘗試了,回身仔細觀察這個房間。
賀行山做好飯再進來時,發現床上被子攤開,一角落在地上。而本該被被子裹著躺在床上的人,現在已經不在了。
腦子嗡的一聲,所有的一切思緒都離他遠去,發現獵物不見的野獸依靠本能,警惕的在自己的領土巡視。
陽臺沒人,床邊地上放著鞋襪。衣柜被打開,現在都沒關上。
他順著往前走,看到衛生間的燈亮著,現在傳來潺潺水聲。
一點沒冷靜下去,哪怕知道家里完全沒有浴缸,沒有積水不會有溺水風險,他還是站在門口,目光死死釘在玻璃窗上,似乎想透過磨砂玻璃看到里面的場景。
水聲漸歇,賀行山的呼吸也跟著停住。
浴室里,宋斂星擦掉鏡子上的水汽,看著鏡子里赤裸的自己,拿起一邊衣架上的襯衣,慢條斯理披上,從下往上扣扣子。
手上還沾著水汽,紐扣也濕漉漉的,滑得他捏不住。于是很隨意扣了三顆,他就停了手,拉開浴室門。
熱氣撲面而來,和著熱氣一起出現的,是同樣泛著潮氣的人。
賀行山眉心直跳,垂在地上的目光看到赤著的腳、沾著水珠的腳踝。
一路往上,筆直纖細的小腿、垂到大腿根的襯衣衣擺、白襯衣下若隱若現的瑩潤大腿肉,賀行山倉促移開視線。但一抬眼,看到的是大開的領口,發絲往下滴水,落在白襯衣上,布料變得透明,貼在白皙皮膚上。
宋斂星還無辜看著他:“你鎖了門,我又不能回房間,只能先用了你的浴室穿了你的衣服。”
賀行山接過他手里的毛巾,認真給他擦頭發,聲音暗啞:“沒關系。”
沒關系?
什么沒關系,你不會以為我在和你道歉吧?
宋斂星挑了挑眉頭,順著他的力道垂下頭,確認了一下。
挺有反應的。
這都是第三次了。
事不過三,如果賀行山真……
還沒想好,又被賀行山掐腰抱起來,放到床頭坐著。賀行山把做好的飯遞過來——一只巴掌大的紫米飯團。隨后又去衛生間拿了吹風機,開始給他吹頭發。
他還真能忍。
宋斂星吃飯團,低頭時襯衣領口滑下去,露出大片后背。
飯團里夾了雞柳肉松黃瓜條,吃起來口感很豐富。他細細咀嚼,吃完最后一口,抿著嘴角的蛋黃醬,詢問:“前兩天下雨,你膝蓋真的沒事嗎?”
頭發已經干了,賀行山收起吹風機,動作很快,快到有些粗糙。他看著宋斂星的臉,粘在嘴角的乳白蛋黃醬,還有殷紅舌尖,把熱過的牛奶遞過去:“沒事。”
和宋斂星睡在一起,膝蓋上搭著對方的小腿,感覺到的都是對方的重量和溫度,一點都不疼。
宋斂星接過牛奶慢吞吞的喝,又抬頭,對上賀行山緊緊盯著自己的視線,目光掃過他脖頸上繃起的青筋,露了個說不上是恍然還是揶揄的表情,很惡劣的詢問:“真的不影響xing功能嗎?”
賀行山咬肌鼓了鼓,突然伸手。
宋斂星還沒預設他要做什么,就看那只手按在牛奶杯底,把杯子抵在他唇邊,稍稍抬手,牛奶就一股股往宋斂星嘴里滑。手指也放在杯子上,但根本抵不住賀行山的力度,不喝下去就會被倒一臉,宋斂星只能大口吞咽,兩口把牛奶喝光。
他還沒反應過來,空杯子就被拿走。
賀行山俯身吻住他,一點點舔去他嘴唇沾上的牛奶,再挑到最里面細細品嘗。
宋斂星先感覺到賀行山的吻,才聽到杯子被放到床頭柜上的聲音。
賀行山兩只手終于都空出來了,一手攬住宋斂星的腰往下壓,一手順著襯衣滑進去,力度很大的揉著濕軟皮膚。
吻漸漸往下,落到修長脖頸上,賀行山呼吸粗得要命,掰開他的腿壓過來,一字一句告訴他:“不影響。”
剛剛被控住杯子被迫大口喝光牛奶的急迫和緊張后知后覺涌上來,宋斂星有種很微妙的、自己好像玩脫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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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斂星是一個欲望很淡薄的人,剛發育時沒有獨立空間沒有時間,之后的日子也過得亂七八糟完全沒精力想這些,他就喪失了對這方面的興趣和正常感知能力。他沒錢去嘗試好吃的,睡眠也不好,就連勉強能算得上是愛好的音樂,也是在睡不著時對抗幻聽的工具。
按照他告訴賀行山的理論,他的人生著實寡淡無趣,蒼白得看不到一點生存下去的希望。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他沒遇到賀行山之前,不過就是具行尸走肉。
遇到賀行山之后,他開始期待下一頓飯要吃什么,晚上聽著語音條得到一夜安眠。
現在,賀行山還在教他剩下的那一個支點。
——說教也不正確,因為賀行山和他一樣的生疏。
宋斂星只覺得自己被抱得很緊,每一次探索、撫摸、親吻,都帶著重重的力道,好像要把他揉進身體里。
也談不上舒服還是不舒服,相對于那些,自己都失去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只能感覺到賀行山手心和唇舌的溫度。
賀行山早有預謀,在生活上快速、沒有任何摩擦的融入他的生活,一起做飯一起養堆堆,契合得讓他生疑。后來他懷疑賀行山已經按照他想要的模樣雕了個殼子,才能每一點都和他這么合拍。
直到今天,宋斂星才發現原來還有這樣,一點都不合拍,都是摩擦。
即使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做少了,他很疼。之前經歷過太多痛苦時刻,但這是另外一種,他當即都有點冒冷汗了。
賀行山小心翼翼覷他,仔細調整。
越調整越摩擦。
宋斂星終于確信,自己就是玩脫了。
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他覺得自己都要冒冷汗,又擔心被賀行山看出來就前功盡棄,于是把臉埋在賀行山肩膀,命令:“快點。”
但賀行山真的快點之后,他又飛快后悔了。
腦袋埋下,隨著每一次動作撞在寬闊肩膀上,撞著撞著,眼淚就滾下去了。
賀行山很注意他的狀況,但身上濕漉漉的都是汗珠,這顆眼淚順著很快隱在汗水里,根本沒讓賀行山發現那是淚水。
宋斂星還覺得被痛哭很丟臉,尤其是在自己作死的情況下,現在還要哭,他自己都不能接受。他強忍住生理性眼淚,試圖想點別的東西轉移注意力。
他對賀行山很壞,對自己更壞。因為現在過得很好,有男朋友做飯男朋友哄睡,每天吃好睡好還有錢,就把那些很不好的過去都忘了,也忘了睡不著時多痛苦煎熬。譴責自己脾氣不好性格也不好,睡不著時干嘛那么壞,干嘛要招惹賀行山。如果配合賀行山的節奏,就當需要被救贖的小可憐,不揭開賀行山的假象,現在大概還在當只會接吻牽手,睡在同一張床上也只會純睡十六個小時的小情侶。
想到這里他又開始譴責賀行山,都披馬甲了為什么不披好,小星亮晶晶不要對自己這么好,自己大概就不會猜到,不和自己說那么多沒有愛人的十五年,自己不會心疼他這么縱容他。甚至就算對馬甲上點心,隨手把電腦熄屏自己看不到信息,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腦袋還隨著賀行山的動作撞在賀行山肩膀上,他的思考也斷斷續續的,沒一會兒就得出自己罪有應得的答案,眼淚又滾下來了。
這次賀行山察覺到了,偏頭吻他汗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臟兮兮的眼睛,緊張問:“不舒服嗎?”
宋斂星居然詭異的從他的親吻和緊張語氣里得到點快、感,心尖都顫了下。
他含糊:“沒。”
但賀行山動作還是輕柔起來。
宋斂星更不舒服了,拽著賀行山的肩膀讓他速戰速決。
——賀行山很想聽話,但實在做不到。
像捏住杯子灌宋斂星牛奶那樣,他又喂了兩次。
宋斂星吞不下,但掙不過賀行山,不乖乖吞了只會被弄臟。
——還是吃了。
不過和之前每次吃了東西就躺下睡覺,抱著明天早上起來還要和賀行山一起做飯吃早飯的期待安穩入睡不同。
今天宋斂星又開始睡不著了。
他被洗得干干凈凈,窩在賀行山懷里,嗅著賀行山皮膚深處透出的木質香。依舊那么沉穩那么催眠,但他睡不著了。
賀行山也有點緊張,不過吃飽喝足的饜足沖淡了緊繃感。他低頭,嘴唇擦著宋斂星的眼皮,詢問:“怎么了?”
宋斂星垂著眼皮,腦子里閃過很多東西。
他開口說話——但聲音很啞,他不得不清清嗓才說出話來。
“我現在也是個百萬粉博主。”
賀行山準確說出他的粉絲數:“一百三十七萬。”
宋斂星:“我不能塌房。”
賀行山:“不會塌房。”
宋斂星圖窮匕見,看賀行山,告訴他:“我不能睡、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