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注定是要毀滅的。
恐懼和絕望會像瘟疫一樣蔓延,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瓦解成灰,彌漫在心底只剩下絕望。
表情空洞的麻木會是世人常態(tài),沉重石頭自頂端落下,重重砸到身上。
將她砸進(jìn)污泥,埋住眼睛,灌滿耳道,奪走呼吸,就連最后的嗚咽尖叫都爬不出坑洞,如此深淵。
她枯萎了,所有人都會枯萎。
所以,我親愛的,睡吧,讓我們?nèi)缁ò阍谧蠲赖木`放中定格。
女人哼著搖籃曲,在寂靜夜晚中推開了對面臥室的房門,床上躺著她心愛的孩子,她的天使。
“夏夏!
怎么能讓天使的羽翼染上骯臟淤泥,怎么能讓她最親愛的一個人孤獨在絕望中掙扎?
林芝芝表情越裂越大,撐開了五官,鮮紅的血緩緩從眼角落下,如同眼淚。
她溫柔靠近,小心翼翼抱起被動靜吵醒,正揉著眼睛叫喊媽媽的夏夏。
臥室內(nèi)小燈照射到特意挑選過的鋒利砍刀,才剛剛從美夢中醒來的男孩被反射出的光刺得流下淚水。
他慌忙回過神想要找是什么東西,卻先看到衣服染上一排血跡的媽媽。
林芝芝走路搖晃,光著的腳在地上磕磕碰碰,泛出青紫,嘴角流出的鮮血被她隨意一抹,讓唇瓣涂滿妖艷的死紅。
“媽媽……怎么了……你很累嗎?”
男孩感受到媽媽踉蹌著半靠上床,懷抱他的手臂顫抖卻用力的有些疼痛,就好像隨時會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不肯放手。
“嗯,媽媽好累,夏夏和媽媽一起睡覺好不好,睡著了就不會累了!
林芝芝用著疑問的句式,說出來的話卻是肯定語氣,她早已做好決定,夏夏也從來沒有想拒絕,這是愛他的媽媽,也是他愛的家人。
他當(dāng)然愿意分一半自己的床,和媽媽窩進(jìn)柔軟被子里,在早晨黃金雨落下時互相交換早安吻。
可下一秒,夏夏要拉開被子的手被媽媽制住,他也終于看見了那個讓他眼睛刺疼的東西。
是一把大號砍刀。
林芝芝依然溫柔笑著,抱緊孩子,想要將他融入骨血,口中不停冒出不成段的溫柔安慰。
她的思維已經(jīng)不剩下多少,連組織一句完整話語都顯得困難。
另一只手卻流暢的,毫不猶豫舉起砍刀,對準(zhǔn)脖子就要揮下。
時間在此刻凝固,夏夏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狀,求生本能已經(jīng)讓他停止呼吸,仿佛只要喉結(jié)滾動著呼吸一下,就會在下一秒觸碰到更加靠近的刀鋒。
周圍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它們在耳邊回響,恐懼如濃霧自心頭彌漫,思維反倒變得異常清晰。
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被放大,刀刃上的劃痕,手柄上的汗?jié)n,還有持刀者溫柔的眼神和顫抖的手臂。
砰!
就在最后千鈞一發(fā)之際,銀色子彈裹挾著火焰,直直撞向抵達(dá)脖子的砍刀,金屬撞擊爆發(fā)鏗鏘作響。
砍刀在巨大的沖擊力下歪斜向一邊,扎入棉被,撕破布料,棉花取代了鮮血,從洞口瘋狂涌出。
砰砰砰!
緊隨而來又是三聲槍響,燧發(fā)槍的主人槍法精湛,每一槍都能打到他想要的地方,先是把手連接之處被火焰融毀,再是試圖舉起刀的手被子彈折向反處。
最后是致命的太陽穴,子彈翻涌出巨大沖擊力,林芝芝睜大雙眼,身體歪倒向子彈前進(jìn)的方向,向外懸空一半后失去支撐控制不住栽倒下床。
黎旦一腳踹開門,在他背后是堆被火焰焚燒只剩下一點的顏料,他單手舉槍,姿態(tài)隨意,眼神卻死死盯住林芝芝,目光冷冽,穿透黑暗,捕捉著獵物哪怕一絲微弱的動靜。
小觸手彈性一直很好,他動了幾下直接從人類肩膀上遠(yuǎn)距離跳上床,舉起砍刀扔向最遠(yuǎn)的角落。
還在試圖爬起來摸索的林芝芝呆住,又一次尖叫出聲,化為血肉碎片,崩潰著砸入地板。
“媽媽?”
稚嫩童音打破屋內(nèi)寂靜,黎伊知慢吞吞轉(zhuǎn)過去,看向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在一點燭火照耀下,床上的男孩已經(jīng)和之前見過的模樣完全不同,失去幻覺遮蓋的怨展現(xiàn)出真實外貌。
那已經(jīng)不可以稱之為人,就像是用劣質(zhì)粘土隨意捏造出來的人形,只在眼睛與嘴巴位置象征性戳進(jìn)去幾個黑漆漆的洞。
“媽媽,媽媽怎么了?”
他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現(xiàn)狀,粘土很僵硬,說出口的話甚至都和口型匹配不上。
“旦旦?”
小觸手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他想要幫一下小男孩,但他沒有處理污染的經(jīng)驗,于是把目光轉(zhuǎn)向了靠譜的人類。
黎旦聞言,走上前半跪著蹲下身,沒有拿槍的手輕輕撫摸上男孩粘土質(zhì)感的光滑頭頂,靜默許久才低聲說道:
“晚安!
說罷,比往日更加接近于白色的火焰淺淺一層覆蓋燃過全身。
好溫暖。
和母親的懷抱一樣,無論多么難受,全身的僵硬都開始放松,所有防備與不安全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漫長平靜,呼吸隨之均勻。
男孩在暖意包圍下閉上眼睛,困于別墅日復(fù)一日度過死亡前一天的怨緊跟著隨風(fēng)散去,徹底安眠。
“這樣算結(jié)束了嗎?”
黎伊知又跳回到人類肩上,拿觸手蹭了蹭他,大約是最近太過頻繁,人類都顯得習(xí)慣了。
“嗯,已經(jīng)被污染成怨的最好解決辦法就是讓他們安眠!
重新將燧發(fā)槍塞回大腿上的槍套,黎旦一邊走一邊回答小觸手的問題。
接下來就是林芝芝的死亡了,他們得快一點。
別墅內(nèi)依舊一片寂靜,所有將要發(fā)生的事情都被裝裱名為房間的畫框內(nèi),不過去掀開畫布好像就什么都不會發(fā)生。
黎旦來到樓梯,探頭向下方看了一眼,手臂用力帶動整個身體翻過扶手,從二樓跳下,輕盈的像只貓。
小觸手因為降落速度而縮起吸盤,緊緊黏在人類衣服上。
正當(dāng)他要放松,忽然又是一股力道變化差點把他甩飛出去,小觸手還懵懂間,人類轉(zhuǎn)折了方向。
只見一根形似長槍的尖銳武器從黎旦原本站立的地方擦過,尖頭陷入地面,木地板瞬間炸裂。
再次出現(xiàn)的莊華喘著粗氣,臉上掛著亢奮笑容,他的外形比起餐廳見到的模樣更加膨脹。
全身覆蓋著厚重且堅硬如巖石的肌肉,肌肉不斷膨脹,每一塊都像是獨立的生命體,隨時都在增長。
他的皮膚呈現(xiàn)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表面布滿青筋,這些青筋在皮膚下蠕動,像是無數(shù)小蟲。
兩只小眼睛深陷在厚實的額頭下,閃爍狡猾而兇殘的光芒,嘴巴變得寬大,滿是鋒利牙齒,最大的兩顆突出口腔,隨著說話不斷滴落黏稠唾液。
“太好了!太好了!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把我的祭品給殺了!我還在想怎么辦……這不就有新的冒出來了嗎?!”
黎伊知注意到地毯上又多了一條血跡,想到之前自己跑下樓的林芝芝,他就知道他們還是耽擱了一會。
“原來是這樣。”
人類小聲說了一句,正好被肩上的觸手聽清,他反應(yīng)一會也明白過來,林芝芝是被莊華殺死的。
而莊華的死一直呈現(xiàn)疑問在二人心中,經(jīng)過他簡單一句話,黎伊知大概也能猜到了。
莊華的計劃原本是要把整棟別墅的人全部獻(xiàn)祭掉,這種想法還不是主觀意愿,而是強(qiáng)制數(shù)量。
……太過巧合了吧?
正好要獻(xiàn)祭的人數(shù)就是別墅除了他以外總?cè)藬?shù),沒想到林芝芝更早的理智崩潰殺死了他們的孩子,少了那么一個,獻(xiàn)祭便完不成。
怎么辦呢?
當(dāng)時別墅里不是還有一個活人嗎,主持獻(xiàn)祭的莊華本身。
這就是他死亡的真相,是他殺死了自己,原本黎伊知還懷疑過一直隱身的管家,雖然就現(xiàn)在看來與所有事情無關(guān)的管家反而更可疑了。
莊華提起長槍向著他們狂奔而來,每一步都伴隨著地面的震動和低沉吼聲。
小觸手沒有和人類對視,只憑借著默契,如同炮彈般借著肩膀用力,“砰”一下撞上了舉高的鐵槍。
肌肉怪物手臂一麻,緊握長槍的兩條粗壯胳膊不受控制向上伸起,手掌摩擦出劇烈疼痛,長槍在更大的力氣下被撞飛出去,而莊華保持著高舉手臂的滑稽姿勢。
黎旦腳步無聲踏向地毯,輕微下蹲用力,剎那間來到莊華面前,腰側(cè)的刀已在不知不覺間抽出。
握刀右手猛然上揮,極細(xì)刀身逼近手臂與頭顱,可看上去堅硬的肌肉忽然變軟,刀面同陷入爛泥,軟綿綿沿著肉凹進(jìn)去一塊。
被龐大陰影籠罩的人類并不見驚慌,銀火和小觸手見過的那般在念頭下覆蓋過整個刀身。
武器鋒利程度瞬間暴漲,帶著肉被烤熟的焦糊味,銀線一閃,從左臂直至頭顱,肌肉瞬間切開,重物砸落在地。
黎伊知見莊華倒下后不再動彈,松了口氣,想要繼續(xù)回到他喜歡待著的位置,下一刻,他卻瞪大圓眼,驚訝喊出了聲。
“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