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白極島
黎伊知看向身后明亮的光芒。
眼前是夜晚漆黑的海面, 腳下是堅實的大地,光的由來便更好猜了,不出意料的, 他在身后看到了比任何建筑都要高聳的燈塔。
燈塔穿過層層疊疊的樹影,像支撐起它們的重要支柱,立于最為顯眼的島嶼中央。
他來到了一座島嶼上, 人類說過只有海域中的主島會建有燈塔, 但眼前的島嶼顯然不是黑匣島, 原因很簡單,燈塔旁邊看不到渡拾鴉的教堂。
這里是哪里?
和他在一起的人類也不見了,還有那只貓,那只貓的目的是什么, 是那幾聲貓叫聲帶他來到這里的嗎?
黎伊知抬起手, 用手指掐住發絲, 也掐住了隱藏在其中的觸手,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他很快遺憾松開, 故事書上明明說過要是懷疑自己在做夢可以這么檢測,看來那本書的專業性有待考究。
總不能是他真的突然來到了某個島嶼,那需要多強大的空間系能力, 他睜開眼最后看到的是貓又不是門。
幻覺?
也有可能, 幻覺應該怎么出去,黎伊知漫不經心想著,忽然一個機靈,其實還有一個可能。
難不成是他一不小心睡著了被丟下海里, 然后一連睡了好久,慢慢的甚至都漂洋過海來到了其他海域的主島?
按照異種的習性……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 不會!
黎伊知立馬否認自己的想法,太可怕了,一不小心睡過頭直接飄揚過整個海域什么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就有好久沒有和人類貼貼了,太可怕了!
他這是關心則亂,仔細想想猜測并不符合邏輯,如果他是睡著飄過來的,那么睜開眼時應該躺在地上,而不是平平穩穩筆直站著。
果然還是幻覺,黎伊知松了口氣。
那么接下來,就應該想想辦法怎么脫離幻覺了。
毫不夸張的說,黎伊知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包括但不限于變回原形鉆進海里,游了整整半個小時硬是沒游出去一點,只能在原地打轉。
改了個方向,向下游去,也如同現實世界那般,碰到最底部的海底后到達了盡頭。
小觸手慢慢恢復原本大小,爬上岸又試圖吃掉整個幻境,卻不知道該從哪開口,總不能從空氣開口吧。
最終黎伊知還是放棄了,往前往下都不行,他又沒個翅膀能往上的,看來不是范圍的問題,幻境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只是他還沒找到。
二十分鐘后。
黎伊知站在了城門口。
他當然要往燈塔靠近了,原地不動有什么用,哪怕不是為了找尋破局的辦法,私人原因來講,小觸手很好奇他現在正處于哪個主島。
不同于黑匣島象征性的入島關卡,眼前這座壯觀建筑才是真正的城門。
大門本身是用沉重的木材制成,鑲有鐵質的裝飾,城門兩側各有一座高大的塔樓,塔樓上方是層層疊疊的垛口。
門前的鵝卵石道路兩旁,幾棵枯萎的樹木和零星的綠草點綴其間,明明看上去比黑匣島的城門宏偉多了,周圍氣氛卻蕭索得還不如偏遠海域的主島。
好歹那里是能看到一些行人穿過城門的,大門也僅僅是做了個攔路木頭,門本身大敞,一眼便能看到里面街道繁華景色。
這座不明主島的門緊閉不說,門口連個值班的警衛都沒有,他要怎么進去啊。
黎伊知躲在門口的樹林后躊躇不定,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可以繞著整個島走一圈,總不能找不到一絲細縫供他鉆進去吧。
這么想著,腳步已經悄然向后撤去,快要遠離城門口的時候,他的動作又停了下來,敏銳抬頭看去。
距離城門還有很遠的地方,數道不算整齊的腳步聲走在大道的石頭路上,視線同時看到了模糊到只有小黑點的人影。
黎伊知暗中觀察,干脆不走了,他轉而變回觸手團子的模樣,八根觸手一吸,沿著粗壯的樹干就刷刷刷地爬上頂端,揣起觸手,如同鳥類一樣蹲在枝頭,借由綠葉遮擋住身影。
比他晚一步來到城門口的人群走近,停在離他蹲著的樹枝不遠位置交談起來。
“終于到白極島了,這幾天海域內出了那樣的事,城里面估計不太平,大家進去后注意謹言慎行,我們只是來交接貨物的,其他的事一律不要管。”
原來這座主島叫白極島,等等,如果黑匣島是黑布羅海域的主島,那么以白字為首的,這座島難道是白彌沙海域的主島?
黎伊知起了點興趣,整個團子都趴近樹枝,探頭探腦向下張望。
只見剛才說話的,一群人中明顯是領頭的男人站在前面,手里提著個蒙著黑布的籠子,應該就是在黑匣島看到過的信鴿籠。
男人將籠子放在地上,對著人群指指點點,嘴上不停說道:“好了,你,還有你,我們再清點一次貨物,準備進城吧。”
黎伊知圓形的小腦袋一歪,想到了個絕妙主意,趁著領頭人與其他人一起清點貨物的功夫,他像是黑色的流體一樣,順滑沿著樹枝流了下去。
在人類看不到的角度,一只小小的觸手團子慢慢靠近鴿籠,悄無聲息掀開蓋著的黑布擠進縫隙,伴隨著最后一塊果凍質感的觸手壓縮膨脹。
黎·鳩占鵲巢.不請自來·伊知暴力鎮壓了被驚嚇到,立馬要撲騰翅膀鬧出動靜的信鴿。
可憐的白色鴿子羽毛凌亂,只是起到平衡作用的翅膀徹底動彈不得,雙眼炯炯有神充滿控訴,又害怕突然出現在身邊的頂級捕食者,立刻陷入裝死狀態,不敢動彈一下。
黎伊知半點沒有外來者的自覺,舒舒服服找了個位置躺下。
其中一根小觸手在黑布上劃了一條縫隙,用同款黑色的尖端堵住縫隙,兩者顏色相近到不用放大鏡看都發現不了異常,悄無聲息延展在尖端的視覺系統兢兢業業地把畫面傳遞到本體腦內。
時間又過去半個小時,疑似來白極島交易的商隊終于清點完他們的貨物,領頭男人拎起籠子,小觸手過于輕了,他甚至還能控制自己的體重。
而寄希望于主人能發現異狀的信鴿徹底躺平,很顯然男人并沒有察覺手中的重量有絲毫不對勁。
黎伊知松了口氣,縮在籠子里圍觀外面的情況,他很好奇商隊要怎么進去,城門看上去沒有打開的機關,更是連個能說明情況的人都找不到。
在混進隊伍的小觸手帶有好奇的觀察中,只見商隊靠近城門,領頭的男人右手舉高,似乎手里還抓著什么,可惜以他的角度看不太到。
下一秒,城門就像是有感應般打開,厚實的木門在鐵鉸的支撐下緩緩開合,吱呀作響,從里疾步走出來身穿幾個或多或少披著盔甲的人類。
他們的鎧甲是由精細打造的銀色金屬片組成,每一片都磨光發亮,頭盔下垂著銀色的鎖鏈面甲,遮掩了部分面龐,有男有女。
肩膀上裝飾著復雜的紋飾,每個人手中都握著一柄長劍,劍身直挺,慣用手全都放在劍柄上,目光冷冽打量商隊。
黎伊知懂了,還好剛才他沒有貿然走過去,看來城門之上應該一直有一個人類在看著門前的動靜。
只是……從剛開始他就一直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商隊的人穿的衣服與他對黑匣島上的人類印象不同。
小觸手不太懂人類的服裝美學,只能說那些衣服看上去很舊。
不是陳舊的舊,而是有點格格不入的時間距離,一定要說的話,和旦旦喜歡穿的差不多呢。
剛開始他也只是有點疑惑,說不定只是海域不同所以風格不同,但是看到從城門口出來的人后,黎伊知沉默了,不管風格區別多大,也不至于一下往前跳那么多歲月吧。
況且人類有說過,騎士也好,他們的象征物也好,早都被擺進歷史的博物館,首先要排除藏品活了的情況,更離譜的可能是,這個幻覺的時間線和他認知的時間線有那么億點點不一樣。
“大人們,我們就是之前有報備過的商隊,對了,這是許可涵。”男人恭謹來到他們面前,雙手小心翼翼遞出一張紙。
黎伊知躲藏的籠子正好被人類拎著,視野夾在兩人之間,看著身著盔甲的人類拿過紙張查看,沒過多久點了點頭,他們沒有再進行更多的交流,城門里出來的人圍著商隊,以一種防備且隨時能夠出手攻擊的狀態,將他們領入城門。
黎伊知剛剛穿過房門邊界,就感覺到自己仿佛跨入了一層薄膜,有什么東西清晰的自身上一掃而過。
驚得小觸手差點跳起來,看上去只是起到防御作用的門居然別有玄機,在肉眼能看到的木門打開后,中間還摻雜著類似于掃描一樣的東西,他差點以為自己要被發現了。
結果忐忑了好久,耳邊傳來的腳步聲沒有一個是有異常的。
沒事?
黎伊知緊繃的小身子放松下來,緩了口氣,看來應該不是排查實際存在的物品,人類說過以前島嶼對污染查的很嚴,應該是要查污染的氣息吧。
可惜他可是人類!
商隊的人還算鎮定,除去個別幾個一看上去就是新人的人類不安吞咽口水,其他人都規規矩矩的跟著騎士在進入城門后右拐,走進搭建在旁邊的巨大房屋內。
隨即每個人都被分散開來,帶進了一間又一間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區別的房門,乃至于連他這個不算人的籠子都被單獨安排了一個房間。
人類還說過以前想要進入主島的效率很慢,可能要花上一兩天的時間才能全部排查完,小觸手可不奉陪,確認房間內除了他以外暫時沒有別人后,他偷偷摸摸擠了出去。
“別發出動靜哦。”趁著腦袋還沒有出去前,黎伊知幽幽出聲提醒。
早就被嚇傻的鴿子自然不敢發出聲音,委屈巴巴縮在籠子里,看著大魔王離開了才癱倒在欄桿,感覺鴿生又有了新的盼頭。
不知道自己帶給一個信鴿多大陰影的黎伊知跳下桌子,麻溜擠進房間的排氣口,在里面七拐八繞地離開了房屋建筑,正式踏上白極島大街。
眼前看到的景色比他想象中還要蕭條。
倒不是多么貧窮落后,只是安靜的有點像座死城,至少目前這條主街是這樣的。
盡管建筑富麗堂皇,街道卻出奇的安靜,前方沒有往來的行人,也無馬車的轟鳴,街上的石板被歲月磨得光滑,偶爾能看到落葉在靜靜地飄落,燈塔光線的光影斑駁,投下長長的陰影。
黎伊知要邁開的腳步又給收回來,覺得自己這樣多少有點格格不入,他也是有在學習進步的,已經能夠懂得看一點氣氛了。
腳步輕盈地向后退去,他準備改換一條路線,不走光明大道了,還是繞著點人群慢慢靠近吧。
黎伊知的目標是島嶼中央,因為燈塔存在的緣故,基本上每個海域的主島最繁華的地段永遠是靠近燈塔的中央區域。
就像他們在黑匣島上一樣,隨便找了個中心酒店住都能住到漩渦中心,指不定就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發現。
然而他才退回去沒多久,便猛然轉頭看向旁邊的房屋,最左邊的一棟屋子后方小門被打開,從里面走出來了個身穿休閑服飾的女性。
看到有人出現在小巷里她明顯被嚇到了,腳步往后退就要關上房門,又在看清楚黎伊知那張具有欺騙性的臉停下動作。
坦率的講,他的長相就是容易讓人第一眼升起好感,并且不會提起多少警惕心的好看。
“你好?”黎伊知找到機會,率先禮貌打起招呼。
少女目光流轉,似是在猶豫要不要接話,考慮到自己可以迅速關上房門躲起來,面前的人距離他很遠,又實在難以把他想象成一個壞人,最終還是輕輕開口:“……你……你好。”
黎伊知人畜無害般笑道:“對不起,不小心走入你家的小道了,我第一次來到白彌沙海域的主島,對這里不是很了解!
平心而論其實黎伊知不是很想暴露自己外來者身份,根據目前看到的情況,白極島范圍似乎挺緊張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無論如何,外人在關鍵點上出現在島內總是一件不太尋常的事情。
屬于只要有心人愿意查,很容易就能發現他的不對,比如根本就沒有人看到過他進入城門,最近來到島嶼上的人也可能會否認與他見過。
只不過是因為人類不在身邊,黎伊知也想要盡快找到破除幻境的方法,根本不在乎他們鬧不鬧得起來,說不定鬧起來了反而能破除幻境了,所以他說話比較不注意。
“不過我似乎來的不是時候!崩枰林^向街道外,“白極島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少女被他的笑容恍了一下神,下意識就回答了他的問題:“啊,是,對的,那您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是有一件事情,前不久那個玫瑰的騎士團……”
最后三個字吐出,少女立馬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驚慌捂上嘴巴。
黎伊知卻聽懂了,也不需要少女繼續說下去,某種程度上,經歷過本人口述的他比少女還要了解事情的原貌。
原來是這樣,幻境是在這個時間段,米萬他們已經離開白極島,并且造成了相當大騷亂的時間段,難怪氣氛會嚴重成那樣。
嗯?
如果是這個時間段,那豈不是他的人類,不對,是黎旦這時候應該也還在島上才對!
但他不好直接指名道姓的追問。
黎伊知思考片刻,隨便找了個話題,“好吧,總之是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看來我來的確實不是時候,那為什么外面還會有商隊進來?”
“啊……”少女眨了眨眼睛,一開始沒聽懂他在問什么,轉念一想,又記起來一件大事,“嗯……可能是因為島主的生辰宴吧,好像就是這幾天了,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大家也沒什么心思慶祝,不過再怎么樣,島主至少也會舉辦私人晚宴,大人物的事情我也不太懂!
發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還有心思舉辦自己的生辰宴嗎?
怎么感覺人類各海域主島的島主都多多少少有點不靠譜,算了,正好給自己提供一個調查的方向。
再問島主的生辰宴會在哪舉辦就有些太過分了,先不提面前的人類知不知道,自己大概是要列入人家的懷疑名單。
“好,謝謝你,這幾天我還是待在賓館里好了!崩枰林闹邢胫s七雜八的事情,也不妨礙面上點頭。
說罷,他就要離開。
少女卻鼓起勇氣叫住了他,“那個……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好像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幻境而已,也算是作為感謝吧。
“黎伊知!彼喈斔斓恼f了自己的真實名字。
“黎……”少女先是呆呆重復一遍,后開口的聲音就有些控制不住音量:
“黎??!!”
已經快要邁出少女視線的黎伊知疑惑停下,不解回頭望去,就見少女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表情,緊接著又是一臉蒼白,臉色變得讓人擔心她會不會出事。
“怎么了嗎?”不太明白人類在搞什么小觸手困惑提問。
他的名字有什么不對的,很好聽啊,更正,是超級好聽!
“怎……怎……怎么了?”少女靠到門框上,甚至帶上了點憤怒,“你姓黎你還要問我那些問題,黎不就是島主家的姓氏嗎?”
自己好心解答陌生人的提問,結果陌生人是故意耍著她玩的,換做誰不會生氣。
盡管知道不能對島主家的人失禮,少女還是想不管不顧的就把門砸到他臉上。
“嗯?”黎伊知其實和她同樣震驚,連帶著語氣都真誠無比,“我不是白彌沙海域的人,可能只是單純的巧合!
個鬼。
他確實不是,可他的人類是啊。
他的姓名是由人類取得,他的姓也是人類的,如果在白極島只有島主一家姓黎,不就意味著黎旦其實是……
少女呆住了,剛才的沖擊太大,她都忘了男人確實說過他是第一次來白彌沙海域,頓時臉上一片羞紅,也不敢再和陌生人搭話,留下了三聲道歉就連忙關上門。
黎伊知沒有在意,他更在意他的人類,說起來他們從未了解過彼此的過去,小觸手自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過去,人類則是單純不想說。
沒想到人類過去竟然是島主嗎?
不,以他對人類的了解大概率不是,更可能是島主的家人,在人類社會里,一般有親屬關系的人會共用一個姓名。
總之,此刻的小觸手是有一點興奮的,他好像觸摸到了一些,他原本就深埋在心底,非常在意的事情。
島主的生辰宴嗎?
好,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島主的客人了,他說的。
第072章 生辰宴
混進島主的生辰宴比黎伊知想象的要容易太多, 他甚至什么都沒來得及做。
只是簡簡單單地走到島嶼中央,看到了其中最格格不入,外面掛滿喜慶紅色的半圓形建筑。
黎伊知試探性接近, 便被客氣的服務員領進了門,壓根不用核查身份來歷,他一路暢通無阻,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進來的。
人類的島主果然都有點不靠譜, 手下最重要的一支力量背叛不久的今天還能悠哉悠哉舉辦宴會。
既不擔心事情另有隱情, 也不擔心心懷叵測的人混亂趁虛而入,他不就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例子。
看來所謂的緊張范圍只彌漫在對情況不知情的島民中,無論島主知道多少,就這大操大辦的生辰宴來看, 他似乎都不是很在意。
只要穿著得體, 相貌過關, 如同黎伊知,不需要請柬就能隨便來參加這場生辰宴。
還是對城門的排查太自信了?
黎伊知搞不懂人類的想法, 沒關系, 他可以先找到他的人類。
生辰宴還沒有正式開始,人倒是已經來的差不多了。
宴會大廳的中央,一支室內樂隊正在演奏樂曲, 悠揚的小提琴聲與優雅的鋼琴旋律交織在一起, 伴隨著賓客們的笑鬧聲。
他可算知道船船喜歡在宴會大廳放的音樂完整版到底是怎么樣的了,畢竟垠蛾白號里沒有樂手,那些樂器都是自己動的。
有些直接躺在地上就響起來了,琴弓離琴弦可是有超過一米的距離啊, 琴弓在拉空氣,琴弦被空氣拉動, 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黎伊知在宴會廳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與行為舉止無關,單純是他的穿著實在是難以言說的古怪。
環顧四周,男士們身著細節精致的西服,比起后來審美偏向簡約,此刻的衣服點綴大多夸張,女士們則穿著蓬松的禮服裙,無一不顏色艷麗,裝飾繁復。
新來的客人衣服好看是好看,也襯得身形完美,就是怎么看怎么不習慣,在他們慣常的世界認知中格格不入。
以至于哪怕小觸手低調待在角落里,也有很多人類暗中打量著他。
黎伊知注意到了,但不是很在意,反正他們也只是單純的看著,不會上前來打擾自己專心尋找人類。
可惜沒找到。
黎伊知作弊地使用了多個視覺系統,短短十分鐘內將宴會廳里每個人的臉都過了一遍,都是不認識的陌生人。
島主似乎也沒有出現,難道人類會和島主一起出現?
對了,家人好像就是這樣的親密關系,當然,他和人類還要更親密,算起來自從遇到開始,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比分開的時間還要長呢。
偷偷在角落摸魚,胡思亂想的黎伊知忽然皺眉,向身后陰影退去,剛剛觸手們躁動了起來,不安分的在里面晃來晃去,離打架只差一步之遙。
黎伊知將冒出來的觸手按回,其他時候也就算了,那么多不知情的人類看著,怎么可以一點都不守規矩,他今天一定要好好立一下威信,教訓教訓調皮的小觸手們。
原本是如此打算的本體卡殼了,因為反應較為遲鈍的人類身軀慢一拍聞到香味。
香味似乎是從一個古老的,密封已久的箱子中逸出,混合著塵土的味道,以及一種讓人難以擺脫的潮濕木材的氣息。
什么怪東西,這哪能讓人有食欲?自己的觸手們怎么這么不挑了?
吃點好的吧!
懷疑是自己餓著他們的黎伊知沒有再阻止觸手的伸出,其中一根得到機會,悄然探出腦袋抓著味道咬了一口,隨即,苦盡甘來,微甜的味道順著神經傳遞至大腦。
剝開那層苦澀辛辣的皮后,仿佛是長時間發酵后的奇異果實,或是某種罕見植物的干燥花瓣,香味逐漸展現出多層次的變化,直到咬到最中間那刻,無比甘甜的味道爆發開來。
好吧,他要收回前言,其實在見到人類前,他也不是不能先去吃點東西。
可愛的觸手們能有什么錯,他們只是餓了而已。
黎伊知咽了咽口水,跟著那股奇怪的香味七拐八繞,不知不覺走出了宴會大廳。
明明也沒有走得很遠,可前不久所見的繁華景色與現在呈現在腦海的畫面相比,更像是隔了一個世界的遙遠距離。
眼前只有一棟荒廢已久的房屋,要說熱鬧倒也挺熱鬧,房屋周圍被亂蓬蓬的雜草和枯枝敗葉包圍,油漆剝落,窗戶上的玻璃也多處破碎,留下鋒利的邊緣樹立,像是對外來者的警告。
香味就是從房屋里飄出來的,環境和第一次聞到的香味相符,難怪會有一種爛木頭的味道,原來是被腌制入味了。
……
與此同時,被他甩在身后的宴會大廳。
不對來訪賓客開放的二樓空間,其中一間房間內。
來上面偷懶的男人隨手找了個房間,看也沒看推門進去,發現房間里已經有了個人,他正打算給人道歉換一間,卻在看到窗前的身影后愣在原地,下意識開口問道:
“黎旦?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面對窗戶的身影聽到背后站定腳步聲轉過頭,他神情冰冷,更有種拒人千里之外氣場,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像是在看同類,眼神和看路邊的死物沒有任何區別。
最開始打招呼的男人僵住,有些承受不住,腳底抹油,也有可能房間是斜的,要不然他怎么全身上下都想離開這個恐怖的房間,“額,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推錯門了,那什么,你慢慢欣賞風景,我先走了哈!
他家和島主家里關系還挺好的,本身也是個喜愛交際的性格,與島主的幾個兒子或多或少有些交流,唯獨性子最冷的這個。
硬要往好處講,他們的關系就是能說上幾句話,真的只有幾句。
平時要是沒什么事,見了面也不會客套一句,更何況前不久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這位的心情應該更差了吧,還有黎家那些破事,想想都令人窒息。
男人很想穿越回過去,抓著自己的衣領扇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清醒,好好選一間房間再進,要么干脆就別上樓,叫你上來偷懶,直接偷到大魔王家了吧!
所以他是真的沒想到在快要走出房門的時候還能聽到黎旦的聲音。
“等一下,那是誰?”
男人呆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見鬼了,黎旦和他搭話了,還是主動的。
榮幸不了一點,只有更加后悔自己為什么要打開這扇門,男人無奈,嘆氣都得在心里悄悄嘆,硬著頭皮轉過身,小心翼翼繞開黎旦站著的窗戶,飛快來到房間另一扇位于左邊的窗戶。
由于視角不同,他只能費力地將窗戶打開,探出去半個身子,感覺脖子轉動的快要抽筋了才看到一道修長身影站在角落廢棄房屋前,一動不動。
角度正好能看見他的側臉,男人仔細辨認,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誒,沒見過……等等,不是吧,他怎么去那里了!”
要是沒記錯的話,那個廢棄的房屋可是黎家的禁地!
說起來也真是奇了怪了,真不知道一個破屋子有什么好禁的,要說里面放著什么東西,哪有人把珍貴的東西放在那么一個破屋子里。
退一萬步來講,屋子的地理條件又不好,就像他看到的那樣,很容易被人誤闖,真要有什么珍貴的東西早應該搬出來才符合常識,直接放在里面是個什么道理。
更重要的是,自己旁邊有一位黎家的人!
男人都要為了破屋子前的人類進行默哀了,去哪里不好非去黎家的禁地,去了也就算了,被誰撞見不好被自己身邊這位撞見,真是上輩子毀滅了世界這輩子才能這么倒霉。
緊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衣領被一股大力拽過去,他直接對上了黎旦的眼神,里面沒有讓人恐懼的惡意,什么都沒有。
正因為什么都沒有,男人更加害怕,在那雙淺淡的眼中,他感覺不到自己是一個活著的生命。
“記住了,剛才你什么都沒有看見。”黎旦聲音帶有警告,說完立馬松手,任由他后退幾步。
“我什么都沒有看見!”還不知道面前的兇神有什么打算,男人已經條件反射應答,感覺不夠還加了句:“我今天就沒有上過二樓!”
黎旦轉過頭不再看他,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窗戶,似乎是望向破爛屋子的方向,“嗯,走吧!
男人如獲大赦,生怕被怒火波及到了,他腦袋后面長了眼睛似的飛快倒退,一路都不敢抬頭。
直到來到門口,男人為了關門去尋找門的把鎖,在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屋內,黎旦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消失,而他原本站著的位置窗戶大開,窗簾被帶動著悠悠飄蕩,像落下的帷幕,最終擋住窗戶,也遮擋住旁人窺探視線。
反復確認人走了,男人松了口氣,心思又活泛起來。
他怎么感覺不太對勁?
本來以為今天這場生辰宴還要發生什么不吉利的慘案,應該是這樣的沒錯,可是……怎么感覺就是不對勁呢!
……
在外面觀望許久,黎伊知決定還是要進去看看,來都來了,怎么能不把東西吃掉再走。
然而那雙長腿剛剛邁開一步,就只能接連后退,黎伊知閃身一躲,閃著光的長劍自刁鉆角度砍來,眼看著一擊沒中,長劍緊跟而上。
兩人速度差不多,劍身又長,很快劍尖已經接近屬于人類的脆弱脖子,黎伊知干脆原地不動,反正按以往經驗來看,人類的武器根本傷不到他。
沒想到撞上來的劍竟也停在原地。
被人威脅的黎伊知替綁匪感到疑惑,緊接著劍尖用力方向一轉,改為上抬挑過下巴,逼迫頭顱往旁邊移動,屬于武器的寒芒讓皮膚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連同里面的小觸手都有些不適應地縮了起來。
黎伊知驚訝睜大眼睛,覺得自己被小小冒犯到了,怎么還有人類耍流氓的,有些不快的他決定反擊,腦袋順著劍身的力量偏移,一個身影闖入視野,蠢蠢欲動冒出來的小觸手們又集體安靜下去。
“旦旦!”
黎伊知原本金色的雙瞳更亮了些,他沒有再試圖攻擊,因為他認出了站在面前的人類。
盡管和他印象中的人類有一點不同,最明顯的外表變化就是頭發短了一點。
垠蛾白號的船長面部不會繃得那么緊,往常沒什么事情的時候他都很放松,乃至會帶上一點笑,現在的人類看上去更加有攻擊性了,如同一把已經出鞘的劍。
“為什么要闖進禁地?”黎旦打量他許久,冷聲問道。
這里原來是禁地嗎?
他不知道唉,光惦記著干飯了,可能路上有什么警示牌吧,但他是真的沒看見。
人類不認識他嗎?
難道是幻境的作用,黎伊知很肯定面前的人類不是幻境里生成的人,他是有留一截觸手在人類身上的,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觸手,更像是一種感知般的烙印,極有可能是幻境改變了人類記憶,又或者把人真實融入了當前的時間年份。
等等……好像有點奇怪,他剛才明明叫出了人類的名字,還是以非常親密的叫法,人類不僅沒有問他是誰,還沒有對那么明顯的漏洞追問。
一點都不像人類會有的疏忽大意。
黎伊知當然不能把自己是來干飯的直接告訴現在的人類,他開始思考能有什么話題可以轉移,想著想著,想到了絕妙的點子。
人類不記得了沒關系,他可以提醒人類的。
“旦旦你不記得了嗎?”黎伊知延長了最后的音節,在人逐漸危險起來的表情中愉快宣布:“我們是戀人關系,約好了來這里約會的,對了,按照人類的說法也可以叫幽會?”
啪!
黎旦隨手找來的劍掉在了地上。
說真的,黎伊知很清楚他的人類是什么性格,所以他已經做好了人類會生氣,并且對他作出攻擊動作的行為。
也算是在計劃中,先把人類糊弄過去,不知道人類現在的立場到底是什么,既然他說了這里是禁地,應該是不希望自己進去的,還是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目的。
可是后續的計劃超出了他的預期。
黎旦垂下眼眸盯著掉在地上的劍,又慢吞吞彎下腰把劍撿起來,也不打算擦上面沾到的泥土,只很嫌棄的拎著一角。
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出口諷刺,話都不曾說一句。
黎伊知又有點摸不準了。
好奇怪的反應……不管是之前的還是現在的,人類到底失憶了沒有?
第073章 “前男友”
“哦?”
黎旦有些嫌棄地拿著那把臟了的劍, 許久意味不明開口:“我怎么不記得我還有個男朋友?”
黎伊知陷入沉思,是真不記得了還是假不記得,真不記得的人類被陌生人調戲怎么會那么平靜。
難道人類的性格其實變化相當大嗎?
有點奇怪, 小觸手試探順著話題說下去:“也許是你失憶了?”
黎旦嘴角一抽,什么叫也許,沒有聽過比也許更不靠譜的答案了, 何況失沒失憶他自己還不清楚。
“是啊, 我當然失憶了!比绱讼胫, 黎旦說出來卻畫風一轉,痛快承認,在面前的人逐漸轉化為期待的目光下,又慢悠悠吐出下半句:
“誰還沒失憶過, 你難道還記得自己三歲以前的記憶嗎……哦, 我們是三歲以前成為的戀人?”
黎伊知徹底沉默, 不常有變化的表情稱得上是碎掉,以往都是他讓人類感到無言以對, 回旋鏢今天可算是扎到了他自己身上了。
這……好像不太好吧?
小觸手記得自己在某本教育書上看到過不要早戀, 限定年齡是滿十八歲,三歲,比起早戀年齡足足小了六倍, 還要加上五個早!
他自然不記得自己三歲以前的記憶, 說不定后面加上兩個零都不記得了,人類三歲的時候應該是什么樣的,小觸手腦袋空空,再次發現了自己不夠豐富的知識。
黎旦繼續一本正經往下說, “如果我們的戀人關系只維持在三歲以前,沒有出現在之后的記憶里, 就代表我們已經分手了對吧,分手了可不叫戀人!
他頓了頓,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掛上笑意,“應該說,二十幾年不見,晚上好,前男友!
黎伊知瞳孔地震,表情不斷變化,他張了張嘴,非常努力想要開口,“前,前男友?”
不對吧?怎么會這樣?
還沒有成為戀人就已經先成為前男友了……他們的戀愛順序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根本就沒破的鏡子要怎么重圓!
黎旦觀察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頎長的黑發男人,不得不來參加破宴會的壞心情終于好轉,“那么前男友,既然不是來破屋約會的,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黎伊知:“…………”
好了,不要再叫了,是他說錯話了,已經分手的小情侶來偏僻地方能做什么……等等,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嗯!崩枰林梢衫L音調,在人類生出不妙預感前率先說道:
“好吧,那這樣,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但再次見到對方后又一見鐘情,為了訴說思念之苦,特意挑了現在的地方私會。”
沉浸在自己故事中的小觸手沒注意到人類的眼神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私會啊,我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黎旦似乎真的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很感興趣。
黎伊知據理力爭,“都是可以有的!
他回想起自己看過的狗血愛情小說,一股腦把情節往經歷上堆積,試圖讓他們根本不存在的感情回憶更加迂回曲折。
聽得人類越來越沉默。
“我不管你來到這里的目的是什么!崩璧┰僖猜牪幌氯チ,將話題拉回正事,“作為前男友我還是可以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進入那個破屋子,至少現在不行!
人類果然知道什么,黎伊知聽懂了,雖然他現在還有點看不清人類到底記得多少,不過并不妨礙他裝傻,“旦旦還想要進去的嗎,我覺得現在已經挺偏僻了,不會被人發現的!
黎旦眼皮一跳,總覺得再繼續下去會扯出一些不得了的話題,“既然不進去了就趕緊回去吧!
回哪?
不解的黎伊知剛見人類轉身離去,不再追問,他們的身后還能是哪,只有即將要開生辰宴的半圓形建筑。
黎伊知慣例跟在人類的身后,他其實挺喜歡在人類的后面看見人類的,眼前所見為世界的感覺很不錯。
唯一不解的地方是人類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應該不會是全都不記得,黎旦對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可不會什么好態度,何況他們之間還聊了一些遠超陌生人親密范圍的話。
可要是什么都記得,人類為什么不說?有什么東西阻止著他不能說?還是人類記得的有限?
小觸手把自己繞暈了,算了,只要把幻境解開就好了。
黎伊知愣住,停下腳步猛然轉身回望,那股香味再次冒出來了,不僅比之前更加濃郁,好像還夾雜著另外一股味道。
血腥味順著風飄過來。
敏銳的感官告訴他這股味道并不是以前的,而是剛剛出現不久,小觸手腳下猶豫,就要轉身回去查看破屋里面的情況。
可他的手腕處傳來一股溫熱的接觸,黎旦頭也不回,右手大力掐著他的腕骨,用不容拒絕的力道將他強行拉離破樓范圍。
當然,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小觸手沒有掙扎。
人類肯定聞到了那股味道,但人類并沒有理會,也不想讓自己去理會,肯定有什么原因,小觸手還是很信任人類的。
于是在兩個人都沒有松開對方手的情況下,生辰宴里聚集的賓客就看到了黎家那位最難接近,準確來說是根本無法接近的黎旦,他牽著另一個人的手,沒有做任何遮掩從大門進入。
砰!
這是某個賓客的杯子從手中脫落,在地上砸成數道碎片,碎片因為沖擊力散開來,一張張不同的驚訝面孔正好被碎片捕捉,因為彎曲的弧度更加扭曲。
觀察更仔細的人會發現,黎旦拉著的那個男人正是之前在宴會廳引起過一些騷動的人,全因他穿著較為古怪。
萬眾矚目中的兩人一起穿過所有人的視線,直到來到角落的甜品小桌。
黎旦隨手拿起一盤子放到了黎伊知手上,漫不經心說道:“不介意在這里等一下你的前男友吧?”
黎伊知下意識要用觸手把盤子一起吃掉,想起來還有很多人類在看著他,才故作慢條斯理地接過人類遞來的叉子,“嗯嗯,回來后我們就復合嗎?”
人類表示他并不想回答小觸手的刁鉆問題,假裝自己什么都沒有聽到,轉身就走,留下一個無情的背影。
而看到這一幕的賓客們都跟見鬼了一樣,幾乎是剎那間,原本還有一些人的小角落空出個圓形區域,就好像有一道聚光燈直直打下來,唯一站在中心的人顯眼無比。
哪怕再社交恐怖分子的人處于當前場合多少都會有些不適,可惜小觸手連人都不是,自然沒有人類的“害羞”。
更何況還是有勇敢的人類敢于邁過那段真空區,小心翼翼接近,只為滿足一下自己抓心撓肝的好奇。
“你和黎旦是什么關系。俊比绻谥械睦璧┰谶@,就會認出來向小觸手搭話的正是之前二樓見過的男人。
說著自己再也不要靠近黎旦的男人憤憤想到,都怪人類該死的好奇心,他怎么就克制不住,真是作死也是自己找的。
黎伊知無所謂看了他一眼,平淡回答:“戀人關系。”
他才不承認他和人類“分過手”,但是他可以承認他和人類已經復合了。
男人大腦短路,有點懷疑四個耳熟的字句并不是通用語言,而是他不知道的方言,但是不管怎么想,那四個字一定能和通用語中的四個字對上,并且正好聯系到同一名詞。
明白過來后,他臉上的表情如同涂鴉一樣變化不斷。
戀人?什么東西?!
要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半個小時前黎旦還在樓上問面前的人是誰吧,沒錯,男人認出了黎伊知是站在小破屋前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會上前來搭話,他本以為黎旦是去殺人滅口的,哪曾想最后竟是看著兇神親自將人帶了進來,這場景誰看了能不迷糊,不生出好奇心。
反正他做不到。
戀人關系的話就可以理解了,牽著手進來多正常啊,太正常不過了。
如果不是半個小時前他們還不認識就好了,男人滿心滿眼都是不可置信,他是見證了一場什么奇跡。
短短半個小時內當了回媒人,眼睜睜看著兩個新人直接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就差直接借著宴會大廳舉辦婚禮。
夸張了,但對男人而言遠沒有黎旦有了交往對象更夸張。
他下意識開始打量面前站著的男人,到底是有多么夸張的特別,才會在短短半個小時內確認關系。
看了半天,除了第一印象給人的感覺很好以外男人也沒看出來什么。
好看的人太多了,哪怕再好看的人中也算得上好看,歸根結底只是皮囊,黎旦不是那么膚淺的人……吧?
如果讓他知道黎伊知的本體,男人一定不會那么想了。
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唯一長著數不盡觸手的本體,有什么好看能代替過他?
“你……”男人還想要說什么,敏銳察覺到周圍氣氛更加詭異,他意識到問題,僵硬轉頭看過去。
黎伊知覺得自己都能聽到他的脖子咔咔作響,不過此刻的小觸手視線也沒有在男人身上,因為黎旦回來了。
他手里拿著一個盒子,小到一只手完全握住,盒子是全封閉的,一點縫隙都沒有,也就讓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況。
黎旦沒什么情緒的雙眸瞥了站在旁邊的男人一眼,他向來是不把不熟悉的人放進眼底的,好似身邊只是站著一團空氣,直接無視了空氣的存在,毫不避諱對另一個人說道:
“吃完了怎么不再拿點,看起來好像我虧待你了一樣……前男友?”
甜品的味道一般,現在這個年代技術也有限,遠遠沒有垠蛾白號大廚的良心作品好吃,他吃完一個就不太想吃另一個了,小觸手不是只能在海里吃垃圾的小觸手了,他的胃口已經讓人類給養刁了。
對于最后三個字黎伊知也沒有什么反應,他看得出來人類只是覺得好玩,并沒有其他意思。
旁邊的男人卻狠狠吸了口氣,下意識脫口而出:“對不起我錯了,你們不要因為我分手啊!”
正所謂戀愛會讓人性格變好,要是眼前這位真的談戀愛了,那絕對是普天同慶的大事。
萬一戀愛被自己攪黃了,先不管性命有沒有受到威脅,大義上來講,自己不就成了千古的罪人!
黎旦:“?”
拋開事實不談,你誰。
黎伊知一下笑了出來,看吧,人類就應該跟他學習,還要在戀愛故事里加點轉折的,一不小心迎來麻煩了吧。
黎旦投過去的目光更冷了,直把人看得一個哆嗦,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東西,準備故技重施,立馬溜走。
話語已經出了口,讓一聲更加高亢的聲音打斷。
“。。。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刺破了夜的沉寂,尖銳而突兀,仿佛是從最深的恐懼中擠壓而出。
瞬間,各個角度投向他們三人目光齊刷刷消失,議論聲很快響起,人們不知所措看向窗外。
黎旦也沒時間管旁邊不知情的人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來他現在提起了非常大的興趣,一半是對著外面,一半是對著身邊。
“好了,差不多了。”黎旦轉了轉手中的小盒子,“用那句話來講……我們可以繼續“私會”了。”
不用人類過多作出聲明,黎伊知已經再次聞到那股引動他食欲的香味,他記起來了,人類之前讓他不要靠近小破屋,用的話語是至少現在不行。
而在那聲尖叫響起后,人類口中隱晦的可以時間到了。
旦旦果然知道很多東西啊。
第074章 愛憐
“等……等一下!”
眼看面前這對“小情侶”即將走遠, 努力減少自己存在感的男人也不知道為什么腦子一抽,開口叫住兩人。
面對回望過來的兩道視線,男人立馬后悔了, 可是想到原本的目標,又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放任情況繼續下去,他得為了美好的世界作出貢獻。
“咳咳, 先別急著走!蹦腥擞仓^皮說道:“黎旦……能把你的前……現……”
“等等, 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一會兒是戀人關系, 一會兒是前男友關系,一會兒又是要私會的關系,看似在其中反復橫跳,實則都躲不過一個同時被兩人承認, 足夠親密的關系。
不管是前的還是現的, 那都是感情糾紛啊!
才開始了半個小時的感情糾紛, 就在三種關系里反復橫跳,什么戀愛速通版, 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復合直接領證, 結婚又離婚,最后再來個破鏡重圓的復婚好結局。
黎旦無言看向男人,聲音像刀子一樣直直往人身上扎, “不管我們是什么關系, 和你都沒有關系,你可以走了。”
都不讓男朋友單獨跟別人走,看來還是很在乎的,男人放心了, 還有黎旦,讓人搭話也只是不輕不重說了他一句, 果然戀愛能讓人發生改變啊。
太好了,說實在的男人一直很擔心黎旦會不會有一天直接不管不顧了,畢竟黎家那點破事……
也不知道現在的島主是怎么想的,他這幾個兒子誰更優秀他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他們還不是輕微的差距,是個不瞎的都能看出來的,何止是螢火與皓月,黎旦要是心情不好,隨隨便便就能讓那幾個奇葩歸天。
他覺得黎旦已經快要忍到極限了,不過接下來肯定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特別是本就不太平靜的現在,所以男人由衷祈禱戀愛會讓人心情變好,讓暴風雨晚來一點吧。
“怎么,很感興趣嗎?”打擾他們的男人已經走遠,自己的便宜“前男友”還是往那邊張望,黎旦撩起一縷他的長發,輕輕在上面施加了力道。
黎伊知有些懷疑的打量起人類,據他了解,人類對于這種事情向來偏向無所謂,怎么現在這么堅定的攔著他,而且他總覺得走遠的那個人類好像想對自己說什么。
與其說人類不想讓自己跟那個男人接觸,倒不如說人類不想讓自己從他口中聽到什么。
“你好奇他想跟你說什么,不用好奇了,多半是關于我的事情。”黎旦意味不明笑道:“好奇的話,不如直接來問本人吧!
本來不算好奇的黎伊知反應過來是徹底好奇了,“旦旦會說嗎?”
人類會那么大方告訴他?
小觸手時常覺得人類就像合起來的蚌,還是會在外面纏滿荊棘的那種,他對關于自己的一切事情避之不談。
黎旦沒有正面回答,忽然來了句:“不管我說不說馬上你都會知道的,走吧,感興趣的話在路上可以提前和你講。”
黎伊知先是跟著人類的腳步走了兩步,很快發現不對,人類走的方向怎么好像與破屋的方向是相反的?
“旦旦要去哪?”他還以為人類會對破屋那邊的情況感興趣,要不然人類為什么會和他提起之前聊過的話題。
“當然是……”黎旦學著小觸手的樣子拉長語調,足足吊了番胃口才說出接下來的話,“私會啊,現在人那么多,站在外面會被發現的!
黎伊知無辜眨巴金瞳,人類在回懟他之前的調侃呢,破屋前為了裝傻充愣的含糊話語被人類拍回來了。
但聽明白后他看上去反而更加無辜,一副完全沒聽懂的樣子。
實際上人類的意思就是要繞開人群進入破屋,最好不被任何人發現,才稱得上是“私會”。
可惜要裝傻的黎伊知不能直接問人類為什么那么肯定圍觀群眾不會進入破屋,他也有一點猜測,人類說過破屋是禁地,看來禁字的分量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哪怕里面發生了事情也沒人敢進去。
黎旦光明正大的打量視線收回,也毫不遮掩眼中明晃晃的笑,只是轉過身又收回了笑意,他對接下來要講的事實在提不起什么好心情。
在相當熟悉這里的黎旦帶領下,他們從后門小角落出去,沿著燈塔也照不亮的陰影一路繞了個大彎,方向感不錯的小觸手勉強能察覺他們確實在往破屋方向走。
在此期間,人類也沒有違背他許下的承諾,如同用講故事打發時間一樣,以一種旁觀者的無聊視角講起了過去。
黎伊知聽到了一個有點耳熟的故事,沒錯,耳熟,前半段和后半段還有一種不同的耳熟,前半段就好像以主角為中心的故事書。
而后半段,讓他來評價的話……狗血,標準的有些過分的狗血,反倒處處透著詭異。
不同于黑布羅的草臺班子,白極島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遙遠的過去,乃至于人類文明剛剛有記錄的年歲,這里故事的主角就是黎旦的先祖了,宛如開掛的人生。
第一位島主最開始只是當時一個超凡者手下的小透明,結果不知怎么的,有一天他突然覺醒了超凡能力,并且屢屢幫助老大度過危機,得到賞賜,又因為這些賞賜實力飛速提升,提升的速度快到不正常,不過史書上只是吹他們的先祖天賦卓絕。
默默無聞的小透明就這么成為了老大的二把手,沒過多久老大在一次污染襲擊中失蹤,為了沖出重圍,剩下的手下便推舉二把手成為領袖。
那位黎家的祖先成為領袖后,帶領當時茍延殘喘的人類屢戰屢勝,消除的污染越來越多,人們的生活好了起來,慢慢組建了最初的白極島,其中最大的功臣自然成為了島主。
聽上去是相當圓滿的故事,可惜第一位島主很快就去世了,具體的原因史書上沒有任何記載,后人無從得知。
在島嶼發展的重要關頭,帶領他們獲得勝利的領頭人死了,無疑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按照正常的發展,要么接下來的人齊心協力支撐起問題,要么島嶼的發展被迫中斷,重回以前的困境。
可史書上就是硬生生冒出了第三種可能,當時島主的兒子,那個年紀不滿十八歲的孩子,在父親離去后展現出了非一般的才華,主動接過了父親的擔子,不僅把當時的局面穩住,還將島嶼發展的越來越好。
聽上去白極島就是集大運之地,接連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了兩位重要人物力挽狂瀾,島民們眼看著就要松一口氣。
結果這第二任島主又在年紀輕輕時因為不明原因去世。
島民們徹底麻木了,別說他們,唯一的聽眾黎伊知也要麻木了,倒不是他的共情能力有多強,相反小觸手就算聽著過往的故事也不會過多帶入,他理解不了人類當時的絕望,自然不會為此感觸。
問題在于,小觸手就這么一直聽著,聽著人類把上面的過程重復了足足五遍。
人類講故事也沒什么情感技巧,質量不行,數量來湊,連續五個島主,全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全都年紀輕輕,全都死得很早。
這像話嗎?
黎伊知越聽越莫名,人類真的沒有在編故事忽悠他嗎?
還是人類的史書完全就是隨意亂記的?
以至于聽到后面,不清楚人類歷史的小觸手都能靠著套路背出來,五個都不止,白極島能成為海洋中最繁榮島嶼的原因,就是因為接連出現的,仿佛開了掛的島主們。
好在人類間連重復了好幾個,終于說到了點不一樣的,不過也沒什么能讓人興奮起來的內容,那時候白極島的情況已經很穩定了,哪怕后續幾位島主沒那么天才,甚至有幾位稱得上平庸,光是白極島的底蘊也足夠他們揮霍。
聽的有些想要打哈欠的黎伊知突然精神一振,又仔細豎起了耳朵。
“下一位。”黎旦沉默許久,語氣有了微不可察的變化,“生理上來說,他是我的父親!
黎旦毫無疑問是人類,至少以前肯定是百分百的人類,他是有父母的,從來沒被提起過的父母。
黎伊知敏銳察覺到人類其實不太想說,更正,是非常不想不想,小觸手劃掉了上一個想法。
但出于某種他不知道的原因,人類似乎覺得,哪怕他再不想說也要說出來,這時候說出來是最好的。
接下來的故事就可以歸類到狗血了。
黎旦的父親與小觸手想象中很不同,現任島主是一位忠誠的眾海諸神信徒,沒有特別信某一位,而是平等地信奉所有,主打一個雨露均沾。
人類的父母還算相愛,但小觸手沒機會見到的母親身體不好,在黎旦連話都不會說的時候病逝了。
讓黎伊知稍微放松了一點精神的就是聽到人類說他的童年還不錯,除了再也見不到的母親和感情的缺失外,物質方面并沒有什么困擾。
轉折點的開始,是島主連連做夢,某天醒來突然腦子抽了一樣,說自己要再找一個夫人。
當有人問起,島主就說那是他信仰的神在給他托夢,為了白極島的安寧和諧。
黎伊知:“…………”
有點離譜,眾海諸神還管這個?而且那和島嶼的和諧有什么關系?
直到現在他才認識到人類的信仰,正常人都會覺得這些事情根本毫無邏輯吧。
黎伊知偷偷吸了口冷氣,繼續聽下去,得知了人類對家人冷淡的原因,也是他認為最詭異的部分,島主有了第二任夫人后,飛快的和夫人生了個孩子,生理上來講是黎旦的弟弟。
就是這個弟弟的出現讓一切都改變了,島主開始偏愛自己的二兒子,程度越來越深,到了后面演變成明目張膽的偏心。
白極島一直是世襲制的,黎旦按理來說是原本的下一任島主,盡管他本人一點都不想要,但是他那個弟弟覺得他很想,后來發生的事情自不必多說。
真的,和狗血故事書里的情節好像啊,像到這種程度反而奇怪起來了。
“旦旦不覺得奇怪嗎?”黎伊知遲疑開口。
“我只覺得他們應該去看看腦子!崩璧┱f起來真情實感,實際上也確實如此,那個莫名其妙的弟弟更是。
他會走路前自己就一直沒接觸過島主相關的事物,表現出來的愿望都不是成為下一個島主,真不知道那個弟弟腦子生了什么毛病,硬是給他安上想要奪權的身份,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想要奪取。
黎旦每每想到這里都想笑,有夠好笑的,他要是真想要那個無趣的島主位置,那么便宜弟弟的尸體早該連灰都找不到了。
對于這個問題其實人類也一直很不解,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是非常認真的覺得那幾個人應該去看看腦子,要不是自己很正常,他都要嚴重懷疑他們是不是有智商先天不足的基因。
黎旦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往后走了幾步,他身后就是黎伊知,兩人因此貼的更加近。
人類的眼眸中倒映著另一個人的全然模樣,一絲一毫都不打算放過,“你可別說一些讓我不太喜歡的話!
黎伊知剛開始還不太懂人類的意思,直到看見那雙眼睛里藏得很深的打量,他才反應過來。
人類指的是憐憫,聽到一個人不太好的遭遇時往往會生出的一種感情。
黎旦不需要。
黎伊知知道他不需要。
現在想來,人類不太想說的原因一是像他說的那樣,他是真的覺得他們應該去看看腦子,二是因為,他不需要連他真實想法都不明白的人產生憐憫。
可黎伊知此刻還是生出了類似的情緒,不是憐憫,不是對受到傷害的人的關懷。
——是愛憐。
黎伊知想,他此刻的感情僅僅是作為,將彼此看作重要之人,不管多大多小的事情都會放在心上,都會給予關心的愛憐。
無論那件事情對于本人來說重不重要,愛憐都會為彼此心生的情緒,也只屬于彼此。
黎伊知彎了彎唇角,沒有說話,黎旦也沒有從那雙純粹的眼眸中找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當然不會有了,因為愛憐是理所當然的,只要愿意,每時每刻都能如空氣般自然的存在。
“好了,我們到了。”黎旦滿意了,帶著人跨過最后的拐彎,他們赫然已經繞到了小破屋后方。
“作為獎勵,可以繼續你想要的“私會”了,前男友!
黎伊知:“…………”
過不去了,這個稱呼徹底過不去了,愛不起來一點。
第075章 不可能
前男友假裝自己沒聽到, 連視線都不往人類身上放了,小心翼翼借著掩護探出去一點,看了看圍在前面的人群。
他們繞了很遠的路才來到小破屋, 一些直接從正門過來的賓客們早就到了,宴會廳內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聲尖叫。
前面面朝燈塔,過量的曝光使得人群面容模糊不清, 反倒是身后的影子拉長, 互相擁擠在一起。
黎伊知只能勉強辨認他們的情緒, 驚恐和不解,以及無法避免的,源自本能的好奇,盡管如此, 他們依舊在破屋前形成了個真空地帶。
沒有一個人敢踏前越線, 只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討論聲、警告聲、以及好奇心驅使下的窸窣聲交織成片。
黎伊知也很好奇,想要學著其他人類的樣子找個人討論, 于是他“勉為其難”轉過身, 若無其事看向他的人類,“旦旦,破屋子里面到底有什么才會成為禁地?”
“想知道?”黎旦笑了笑, 也沒賣關子, “破屋子這個稱呼你還是別在別人面前說出來好!
雖然人類是這樣說的,下一次開口卻還是以破屋子指代,“他們給破屋子取了個名來著,好像叫什么……”
黎旦詭異停頓下來, 用一種拉長的語調推遲答案公布時間,就在小觸手以為他會說出什么驚天大秘密而露出期待目光時, 人類淡定移開目光。
“不記得了。”
黎伊知漸漸升高的期待情緒被一股腦拍回體內,他還沒緩過勁來,人類又輕描淡寫丟下一個炸彈,將失望炸得一干二凈。
“算了,名字不重要,總之破屋子被稱為禁地的原因是因為里面擺放著黎家的祖墳!崩璧┱Z氣平靜,和說今天天氣真好沒有任何區別。
小觸手確定了,人類果然不是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好在人類扔過來的消息足夠爆炸。
黎伊知想過破屋被稱為禁地的各種各樣原因,比如里面發生過一起重大的慘案,又或者傳出過什么鬧鬼的謠言。
人類的回答確實是他沒想到的,小觸手對于文化習俗了解不算特別深,可他也知道人類死后會埋進墳墓,而墳墓一般是露天的,哪怕有人為了墳墓修建外在建筑,也不會是木材腐朽到快要散架的破屋子。
更何況按照人類說的,黎家的先祖一個比一個偉大,一個比一個讓人尊敬,聽上去白極島的島民也很崇拜他們,多大的仇才會把先祖放在什么時候倒塌他都不奇怪的破屋子里面。
黎伊知不解,“為什么?”
“具體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崩璧┍緛砭筒惶砟切﹤便宜家人,更別提還要追溯往上,破屋子里擺放的東西也是他最近才得知。
“嗯,進去看看就知道了。”黎伊知向來是行動派。
黎旦笑道:“當然,別的不說,這不是還要繼續我們的私會。”
破屋子的前面是人群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只有他們兩個人悄悄躲在后面,壓低了聲音,進行彼此之間才能聽得到的對話。
當真有點傳說中的私會意味。
黎伊知微妙有點期待起來,看著人類率先通過后面的小窗翻身而入,便也緊跟上去。
木窗輕輕地被推開,屋內一片昏暗,只有燈塔光線通過縫隙勉強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了幾道長長的陰影。
里面空氣渾濁,充滿了長時間封閉空間特有的霉味和潮濕的土壤氣息,混合著一種老化木材味,血腥味似乎從二樓傳來,黎伊知仔細感知,間接性爆發的食物氣息再次失去蹤跡。
進屋第一時間就試著找自己今晚正餐的小觸手遺憾嘆氣,轉為打量起一樓空間,小破屋一共有兩層,也不知道人類要找的東西在哪里。
房間的角落堆滿了各種雜物,舊家具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墻壁上掛著一些模糊照片,面孔因年代久遠而變得難以辨認。
“旦旦知道東西放在哪嗎?”
說是私會,兩人也明白現在時間緊急,主人家早晚要被驚動,賓客不敢進入禁地,黎家的人還不敢嗎?
他們要在人來之前,快一些把要的東西找到。
黎旦抬手向上指去,“二樓,只要我看到的記錄不是錯誤的!
小觸手沒有意見,大不了再返回找下一樓,只要他們速度夠快完全來得及。
兩人一起來到樓梯,腳下臺階嘎吱作響,每一腳都能帶起飛揚的塵埃,陰暗的走廊中整齊數列著一扇扇厚重木門。
黎伊知隨手推開一扇,愣在原地,只見房間天花板上懸掛著一些破舊的帷幕,帷幕已經腐爛,被開門時的一點風帶起,就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借著里面僅有的搖曳油燈,他看清楚了帷幕中央的巨大棺材,黑色漆木制成,表面布滿了奇異的圖案,至少外表看上去有模有樣。
沒想到自己隨便找的一間房間就找到了此次的目標,小觸手剛要感慨自己的好運來了,回頭瞧見人類隨手打開的門里面也是同樣的布置,同樣的棺材。
黎伊知:“…………”
原來是一個棺材一間房間啊,還挺有秩序的,有點尊重,但不多。
不過他的人類做出的舉動更加不尊重。
接下來看到的一幕讓黎伊知輕微睜大了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睛。
黎旦……黎旦他直接上手了!
不對,連手都不愿意碰,他是直接一腳把棺材蓋給踹開了。
小觸手被人類毫不猶豫的動作驚到,要是沒記錯的話,在人類的社會這好像是一個非常不好的行為。
沒過多久,黎伊知又釋然了。
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什么都沒有,棺材里面是空的。
先不提人類的身體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慢慢化作塵土,可至少也應該留下骨頭,哪怕是一些衣物陪葬品。
事實上棺材里面空空如也,干凈到像是有人剛剛進去清洗過。
“去把其他的也開了!崩璧┎]有多少意外,顯然是在做出掀棺材的舉動前就已經設想到了里面的情況。
黎伊知一下來了興趣,迫不及待道:“好。”
他倒不是多么想開棺材,只是在意識到里面不會有尸體后,突然多了一股仿佛在開寶箱的沉浸感。
這股期待的沉浸感又在接連開了十幾個空箱子后被打擊的一干二凈。
“真的什么都沒有啊,和洗過了一樣!崩枰林谎噪y盡。
從第一個開始,直到最后一個,接連有十幾個島主意外死亡,死后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同樣找不到尸體,是否可以看成他們的死法也是差不多的。
“旦旦,白極島的發展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啊?”黎伊知遲疑問道。
一路看下來小觸手心里隱隱閃過了這個感想,從開掛的開始到最后的落幕,他們的一生就像是復制粘貼,批量流水線制造生產的造物。
黎旦沉默了很久,久到等不到他說話,二樓的兩人同時警惕回望,小破屋的一樓發出了響動,可是大門沒有打開的跡象,更沒有人從外面走進來的聲音。
響動來自于屋內。
除了他們以外小破屋里面還有一個人,一直沒被他們發現的人!
更重要的是那個人好像也沒有發現他們,要不然怎么會那么沉得住氣,直到現在才出來,腳步還絲毫不見慌張。
明明他們之前在二樓是有鬧出過一點動靜的,這個破屋子的隔音一看就不好,如果那個人只是單純的待在一樓一定不會忽視二樓的動靜。
黎伊知悄無聲息靠近樓梯口,借著二樓天然的優勢向下望去,第一眼便注意到一個發色偏向銀灰色的腦袋,比人類的頭發要暗淡許多,正從一樓盡頭房間走出來。
他轉頭看向不知不覺中已經來到他身旁的人類。
黎旦眉眼微動,無聲中張開唇瓣,“我那個便宜弟弟。”
“他就在破屋里面啊,剛才竟然沒有撞見!边好他們習慣性走路放輕聲音,要不然早就暴露了。
黎伊知更小心湊近,在人類耳邊嘀嘀咕咕,“我們現在走嗎?”
他們幾乎把二樓的房間看了個遍,小觸手沒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更沒有找到血腥味的由來,只在走廊地板上發現了一些零散的血跡。
如果破屋內還存在一個人就解釋的通了,在他們來之前,那個人,黎旦的便宜弟弟已經先把東西處理掉了,甚至于他就是造成這場動亂的罪魁禍首。
不知道人類想不想見到他的便宜弟弟,應該是不想的吧,他們現在不就在二樓躲著一樓……
“走吧!惫黄淙,黎旦不想和他的便宜弟弟對上。
人類走了兩步又回頭,拉了拉莫名其妙發起呆的小觸手,提醒他,“怎么了?”
“再不走要被發現了。”
黎旦的便宜弟弟明顯朝著二樓而來。
黎伊知默默搖頭,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忽然覺得他們好像真的在幽會一樣。
兩人準備直接從二樓后面的窗戶翻下去,為了不被發現更加注意腳下的動靜,只要稍微加快點速度,應該來得及在人踏上二樓走廊前離開窗戶。
“黎旦?!”
然而沒等他們走多遠,對小觸手來說相當陌生的聲音突兀響起,語氣中帶著一點慌張,“你怎么會在這?你私闖……”
陌生的聲音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反應過來他自己其實也是偷偷進入的破屋。
黎伊知輕輕蹙起了眉頭,疑惑瞬間充滿內心,奇了怪了,便宜弟弟還沒走過樓梯的一半,他也能肯定他和人類腳步輕到聽不出一絲聲音。
看不到又聽不到的情況下,他們是怎么被發現的?
黎旦神情更為復雜,是了,他這個便宜弟弟,腦子不太聰明是真的,正因為腦子足夠蠢,才讓他經常做出的一些,完全超出自身能力的事情更加古怪。
“怎么辦,讓他暈過去好了?”反正都被發現了,黎伊知干脆直接開口,咨詢人類的意見。
黎旦同樣不帶遮掩,直接當著便宜弟弟的面跟自己的“前男友”聊起來:“算了,本來我也打算之后過去找他一趟的。”
“……黎風!辈煌趯Υ∮|手的語氣,人類叫著便宜弟弟的名字,聲音冷到可以直接凍死人。
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后,便宜弟弟明顯加快腳步,三步并做兩步登上了二樓的走廊,黎伊知也終于見到了便宜弟弟的模樣。
和人類的長相有相似之處,但差太多了,哪怕讓他帶著客觀的視角去判斷也是如此,唯一相似的可能只有他們的瞳色,只不過那雙眼睛里是他的人類永遠不會露出的情緒。
如果說黎旦對便宜弟弟是純粹的冷漠,那么黎風眼中的不喜就差溢出來了。
“好啊,你還帶著一個外人來私闖禁地!毕袷亲サ搅税驯,黎風立即拽著不放攻擊。
同為私闖禁地,黎旦的行為就要嚴重的多,畢竟他再怎么說都是自家人,一個外人的含義卻不同了。
“誰說我是外人的。”黎伊知比人類更加不開心,“愛人就不是家人了嗎?”
小觸手很不滿便宜弟弟的說法,直接跳過了復合的部分,快進到結婚后的稱呼。
說出來都要嚇死便宜弟弟,小觸手還姓黎呢,好像在白極島上只有島主的血脈才姓黎,他也不是不能冒名一下。
黎風:“…………”
便宜弟弟的表情就跟見到了鬼,原本順口而出的諷刺話語卡在喉嚨,只剩下近乎呆傻的不可置信,他毫無意義重復道:“愛人?!”
不可能,黎旦怎么可能有愛人!
黎旦不動聲色掐了一把小觸手的發絲,卻也沒有反駁,他很樂意看到黎風裂開的表情。
那些表情也能加深他的判斷。
——關于黎風的不對勁。
第076章 白花
“不可能……怎么可能……”
黎風看上去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神, 依舊是一副見鬼了的表情,“你怎么可能有愛人?”
便宜弟弟說第一遍的時候,黎伊知單純感到被冒犯, 有點不開心,但他第二次說出不可能后,后知后覺的小觸手發現不對勁。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反應, 與其說黎風震驚的點在于黎旦的感情問題, 倒不如說他震驚的是……
黎旦有愛人了他怎么會不知道?
沒錯。
小觸手恍然在話語中找到了最本質的不同, 便宜弟弟根本不關心黎旦的親密關系,他的震驚都不是對著人類,而是對著他自己的不知情。
他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遠超其他所有。
黎風面沉如水,臉上不斷變化, 很快又定格為放松, 語氣不無惡意, “少來忽悠我了,為了把人帶進來你都說得出這種謊言, 不會是來偷什么東西的吧?”
黎旦不理他, 伸長手臂攬過身邊人的后脖頸,將兩人距離拉近,“真掃興, 來這里約會都會被打擾, 早知道應該直接帶你去我的臥室!
綿長溫熱的氣息灑在唇邊,黎伊知怔住,人類小臂壓住的觸手們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回纏上去,他及時地命令其他觸手強壓回去。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完全摸清人類記得多少, 萬一人類的記憶并沒有他認為中的多,比如不知道他真實的本體, 也不知道他的發絲其實是一根根細的小觸手,再展露出非人的一面是件很麻煩的事。
……別急。
黎伊知垂下眼簾,看似盯著人類的眼睛發呆,實則耐心安撫著自己的觸手們。
別急,都會有的,每一個都會。
黎伊知抬手環過,手掌正好落在人類漂亮的蝴蝶骨上,細細感受手下觸感分明的線條,又用下巴輕蹭人類的耳垂。
克制在一個剛剛好,哪怕人類下意識退開,也能被他在背后的手按住的力道。
黎伊知因為傾身的動作擋在兩個人類間,也擋住了黎旦露出破綻的驚訝神情,他若無其事露出笑容。
收回的手指按向眼角,輕微施加的力道讓人類很快回神,同時將眼角脆弱的皮膚按出一抹紅暈。
等小觸手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以不知情的旁觀者視角看來,兩人先是曖昧湊到一起許久,其中一個離開后面色有異,另一個則是掛上了淺淡的笑容,不管怎么腦補都有點像是不可描述的片段。
黎風:“…………”
什么東西,他要瞎掉了,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看到這樣的場面。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他的哥哥是個什么樣的人,黎旦也許能做到為了達成想要的目的,暫時口頭上承認與某個人的關系。
但如果讓他真的上手去做,除非和那個人確實有著親密關系,要不然無論如何黎旦都做不出來,他肯定更樂意直接說他就是來破屋禁地圖謀不軌的。
“哥哥。”黎風咬牙切齒喊出兩個字,“不給我介紹一下你這位新晉愛人嗎?”
除了剛開始的震驚慌亂,他本以為黎旦給外人硬拉上個愛人的標簽只是找出來的借口,黎旦會私闖破屋肯定有他的原因。
破屋的一樓表面上沒什么特別,最重要的地方他能確定沒有被進入過,二樓的東西黎風也清楚,不過就算二樓被發現也不是大問題。
二樓的東西和他沒有關系,要是鬧到父親那也是他比較占理,誰叫黎旦還帶了個外人進入黎家的禁地。
可黎旦根本就不可能有愛人。∵@男人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黎旦沒有理他,人類的臉上是小觸手非常熟悉的表情,正在準備著做某件事情的平靜。
人類的反應并沒有超乎他的預料,黎伊知從剛才開始就有這樣的感覺。
黎旦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廢話的人,他可以欣賞自己不喜歡的人被氣到的模樣,卻不會為了欣賞而欣賞。
更不屑于去掩飾他們的目的,不想暴露出來只是怕麻煩,不代表害怕被別人知道他們闖入禁地。
前兩者成立的前提下,黎旦還和不太想說話的便宜弟弟浪費時間,肯定是有著其他打算,像前不久他自己說過的,黎風不找上門,他也要去找黎風一趟。
人類在拖延時間。
反倒是便宜弟弟不太對,按照小觸手已然進步相當大的人類觀察法則,黎風是一個性子急躁的人,特別是黎旦還被他視為假想敵,遲遲等不到回答他竟然也不追問,而是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什么思考。
這并不符合他推算的人類行為舉止。
黎伊知在兩個人類之間來回打量,隨即他目光一凝,親眼看到黎旦袖口中滑落了一個小木盒。
微弱的白光從盒子縫隙中透出,每過去一秒,這股光便更加強烈,很快就要抑制不住沖出盒子。
黎伊知明白了,人類所有拖延時間的行為都是在等盒子成型。
突然間,木質盒子在手中炸裂,碎片四散飛濺,無形的能量橫掃而過,沒有聲響,沒有任何視覺上的跡象,原本能看見的白光也消失不見。
只有在穿過時,心靈深處感受到的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密集,重壓感迅速蔓延,仿佛從另一個維度突破了常規的物理界限。
很快,空氣中真的多了一道聲音。
“001,到底怎么回事?這可和你給我看的經過不一樣?!”
黎風瞪大雙眼,滿臉驚恐,因為空氣中的那道聲音正是他的聲音,可他根本沒有張開嘴,準確來說,聲音來自他內心深處。
隨后,宛如機械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由于宿主行為導致世界性變動,正在重新檢測中!
話音剛結束,黎伊知徹底愣住了,不是半空中突然出現的聲音有多奇怪,而是聲音的用詞熟悉過頭了。
他很快想起來,盡管這個時代還不存在,但他爬上了人類的船后看過不少同類的故事書。
人類把它們稱之為金手指,能夠幫助主角從尋常人中脫穎而出,是主角成長路上最大的助力,不少故事書都用這個套路創作。
老實說,沒見過世面的小觸手一直看得挺津津有味的。
【上一世,你很崇拜他的兄長。】
充滿抑揚頓挫的聲音繼續響起。
黎風:“???”
等……等一下。
剛想要開口阻止的黎風被黎伊知眼疾手快卡住喉嚨,感受著脆弱脖頸傳來的致命力道,在內心數次呼喚無果后,惶恐占據了他的雙眼,所有話語更是被那雙手死死堵住。
他真切的在黎旦眼中看到殺意,而他根本無力反抗。
【黎旦能力出色,才華橫溢,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你并不嫉妒,你很開心自己能擁有這樣一個哥哥。
所以黎旦想要白極島全部的權利,你痛快松手,不爭不搶,甚至愿意不求回報的幫助哥哥,覺得母親擔憂的話語都是瞎操心,哥哥怎么會害你。
誰知母親突然病逝,你不敢置信的調查,最后發現里面藏有哥哥的手筆,他還在擔心你會和他奪權,已經暗中籌謀要一個個殺死你們。
你渾渾噩噩在街上撞見了一個陌生人,本來只想道歉,卻被陌生人抓了回去,原來這是黎旦隱藏許久的未婚夫,他們早已在暗中商量好瓜分你們的一切。
最終你逃不過被這對奸夫所害的命運。
這一次,已經得知哥哥真面目的你將不再愚蠢,勢必要讓哥哥付出代價,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黎旦:“…………”
首先,他根本就對島主那點破事不感興趣,黎旦可不想一輩子待在白極島上,他從小到大的目標一直都是加入遠航者協會。
黎伊知同樣默默無語,真要回溯到這個時間段,他大概應該可能還在黑布羅海域睡大覺吧。
現在他當然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也從來沒想過看的故事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僅發生了,小觸手還成了書中的反派,被強硬安排上的頭銜。
他就說……他就說為什么在聽到白極島前幾任島主的歷史事跡會覺得很耳熟。
可不能再耳熟了,這不就是標準的故事書流程嗎?
默默無聞的角色因為擁有了金手指突然崛起,一路順風順水,從人群中脫穎而出,最終走上人生巔峰。
除了結局是不符合故事書結局的不圓滿外,簡直可以直接套過來用了。
故事書里的角色不需要為了命運的禮物付出代價,現實卻是需要的。
黎風為什么敵視黎旦,因為他真的把那所謂的“金手指”當真了,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引導,他真的認為金手指說的就是他的前世。
黎伊知艱難思考著,還有另外一個疑點也能得到解釋,他之前就奇怪黎風是怎么發現他和人類的,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黎風發現的。
“金手指”編的故事當然不會有他,現實也好,幻境也好,那時候他都還沒有出現。
恐怕完全就是胡編亂造的故事,目的是為了讓他們的關系產生裂縫。
上一個對黎風洗腦的版本不包含他,黎風才會在得知黎旦有愛人時那么不可置信,在他的意識中,相當于命運脫離了他認知的軌跡。
恐怕反常閉口的行為就是在腦內瘋狂詢問“金手指”吧。
不過這個金手指,黎伊知轉而若有所思,很熟悉的氣息,對于類似的黏黏糊糊海洋味道,沒有人類比小觸手更加熟悉了。
“異種?”他懷疑道。
半空中聲音戛然而止。
【滴——】
【什么啊,我就說怎么感覺島上怪怪的,原來是又來一個。】
黎伊知小小聲抽氣,果然故事書都是假的,什么金手指,根本沒有無償幫助別人的東西,在場的只有個心懷惡意的異種。
白極島前幾任島主的意外死亡肯定和這個“金手指”有關。
黎旦猛然松手,將人反推向墻壁,自己迅速后退到黎伊知身邊。
小觸手注意到人類渾身都是緊繃的,他在警惕,不是對自己,是對另一個,人類甚至都沒有過問對面的異種說出來的“又”。
“……001?”盡管脖子上的致命威脅已經挪開,黎風還是哆嗦不停,他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兩部肌肉抽動,聲音沙啞到模糊不清。
“沒用的東西,讓你找個人來還能弄出動靜。”見自己的存在被識破,異種敢干脆不演了,機械聲音消失,變成更像是人類的正常聲音。
“算了,也是我咎由自取,本來想找個不那么聰明的省得再生出反抗心思,沒想到你不聰明到這種程度,沒救了!
“還有你們,以為那個奇異物品對我有用嗎?”
“可惜了,要是早來個兩三天可能真有點用處。”
話音落下,黎風的胸口突然劇烈抽動,他臉上的表情瞬間扭曲,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彎下腰,雙手緊緊抓住衣服。
無數藤蔓從他的胸口中擁擠而出,藤蔓表面覆蓋著細小的倒刺,在空中瘋狂扭動,每一根都伴隨著血腥和腐敗的氣味。
更加詭異的是,它們看上去蒼白脆弱,物理意義上的白色,藤蔓上點綴著小小的花朵,花是黑色的,無論哪種顏色,都在詮釋著與通常植物的生機盎然截然相反的意義。
黎風臉色逐漸蒼白,生命正從他的身體中被抽走。
以上畫面全都發生在剎那,兩人反應迅速,在藤蔓即將延伸到面前時后撤,避免了與不明情況的藤蔓直接接觸。
黎伊知更是精神緊繃,那些黑色的花綻放開始,他就聞到了熟悉的香味,也是他想要來到破屋里尋找的真正目標。
第077章 戀愛腦
黎伊知第一次有那么奇怪的感受。
那種甘甜的, 類似某種奇異果實的香味無比清晰傳遞出來,勾動著他的觸手們,與此同時, 與美食搭配在一起的東西卻礙眼得很。
就好像有一個你期待了很久的小蛋糕被端上桌子,滿心滿眼洋溢喜悅,上頭罩子設計精致, 其下的小蛋糕仿若被呵護的珍品,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應景。
結果掀開餐罩一看, 用來裝著小蛋糕的盤子竟然是疊起來的臟抹布。
換了誰都要當場倒胃口。
黎伊知現在就處于這種心情,黑色的花無限拉高他的食欲,白色的藤蔓則讓他轉頭就走。
他們矛盾的不像是一體的。
黎旦眼神銳利警覺,呼吸淺而快速,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暴漲的藤蔓上, 對于捕獵者來說, 每一次微小的動靜都能引起他們的反應,他像弦上的箭, 隨時準備射出。
黎伊知大腦其實也在持續運轉, 但他向來沒什么危機感,運轉不在于怎么解決藤蔓,而在于為什么蛋糕會被抹布裝著, 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還以為你要動手呢?”想不通的小觸手決定自己問, 成功打破了屋內愈發緊張的氣氛。
黎旦泛白的指節回到皮膚原有顏色,聞言神情復雜地轉頭看向黎伊知,在心底嘆了口氣。
“同類,我很樂意跟你聊天!焙谔俾嬲股碥|, 緩緩開口:“喜歡擺爛的家伙太多了,他們一個個都龜縮在海洋里不肯上岸, 你是我見過難得的“同類”!
是這樣,小觸手和上一個異種對話了解過,大多數異種只是在海洋中等待回去的時機,他們并不在乎其他。
凡事都有例外,人類中也有不少特立獨行的人,那么多異種里怎么可能沒有一個想法不一樣的。
只不過黎伊知明白,眼前與自己對話的異種想法肯定和自己不同,畢竟他始終覺得他就是人類。
他們可不能被稱之為同類。
“我不覺得我們是。”黎伊知猶豫反駁,“倒不如先說說你上島的目的是什么!
“還能有什么?我們的目的肯定相同!”不同于小觸手,白藤蔓看上去相當自信,信心滿滿下了結論:
“我來島上當然是因為我不愿意像別的那幾個異種一樣做混吃等死的懶蟲,雖然掉進海洋不是我的本意,可來都來了,當然是要在海洋上打響我的名號!”
“海洋上權力最大的是島主,我撿了幾個人類當自己的傀儡,我也能理解你,不過你這種通過獲得一個人類愛意的方法奪權也太慢了,一點都不靠譜!
白藤蔓洋洋灑灑說了一通,明明每個字都是標準的通用語,卻讓唯二的兩個聽眾滿頭問號。
黎伊知:“…………”
小觸手沉默了。
誹謗!這不是誹謗還能是什么!
異種事業心還挺大,合著之前那個空中機械聲音中的故事不是瞎編的,而是異種在認真對他做出猜測啊。
可惜他根本就不想統治島嶼,待在一個地方有什么意思,他就不能只是想和人類貼貼嗎?
“旦旦,他污蔑我。”黎伊知趕緊向人類澄清。
黎旦無奈回視,不再遮掩,真真切切嘆氣,安撫般捏了捏黎伊知的發絲,“我知道!
他可太能理解小觸手了,人的喜好就是很不相同的,黎旦完全沒想過統領白極島,可惜他能理解別人,不見得別人能理解他。
特別是被他們無視在旁的異種。
白藤蔓:“???”
“你要不要這么沒出息!”以為自己難得遇到了同類的白藤蔓怒不可遏,恨鐵不成鋼,“簡直就是丟我們的臉,你個戀愛腦的玩意!”
“戀愛腦?”黎伊知疑惑,是他沒聽過的新詞匯,不過他轉念一想,隱隱明白過來。
大概是指滿腦子只有戀人?
那倒也不是,畢竟他還想著干飯,開船,學習進步,是一只非常好的觸手團子。
“沒錯!你個白癡!”白藤蔓憤然,介于他是千年來自己唯一遇到的愿意上岸的異種,半晌將憤怒吞回喉嚨,咬牙試圖勸解:
“真是蠢貨,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你成為了島主,這個人類也好,那個人類也好,想要幾個要幾個,無論做什么都是你說了算!”
異種的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一直陷入思考的黎旦驟然抬頭,聽著那些不太禮貌的話,冰冷的銀色火焰閃過眼瞳,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了。
不會說話就別開口。
黎伊知卻搖頭,同樣一副恨鐵不成鋼,頗為惋惜感慨,“你怎么一點都不純愛啊,真沒禮貌,我和旦旦是兩情相悅的!
黎旦:“…………”
雖然某種程度上都是對他的造謠,可黎旦不得不承認,比起前者來說,他內心確實對后者沒什么太大的抵觸,甚至安撫了他充滿惡意的極端情緒。
“戀愛腦!戀愛腦!沒救了!你也沒救了!”白藤蔓怒火直沖腦門,每一根藤蔓都以肉眼可見的幅度不斷起伏。
讓他選的話,他更愿意回到海洋里去面對那些擺爛的同類,而不是眼前這個,搞不懂人類有什么好的,一百年不到就死翹翹了。
養寵物都不能養壽命這么短的吧?
你能想象和蟲子談戀愛的場景嗎?
反正以白藤蔓現在的角度來看,只覺得這個同類是腦子出現了感染癥狀的相關毛病。
黎伊知都不想理他了,說到底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是異種,盡管差別有億點點大,但他覺得自己還可以是人類的。
“嗯?”黎伊知突然發現了奇怪的地方,“你這么想要當島主,怎么不變個人形自己當?”
還要找個傀儡,有什么必要,最開始的島主是被異種選做金手指目標后成為的島主,而不是先成為的島主。
按照這個順序,白藤蔓完全可以自己當那個島主,至于會因為壽命問題被懷疑,也有無數種隱藏身份的解決方法,不是什么難事。
白藤蔓無語:“我又不會化作人形!
黎伊知驚訝了,他確實沒想過這個問題,介于他遇到過的前一個異種可以化作人形,他還以為是異種的固有技能。
“所以你現在到底想做什么?”黎旦打斷他們的閑聊,語氣帶著不耐煩。
白藤蔓幾乎堵死了破屋的所有出路,卻沒有做出任何實際上的行動,黎伊知回神,發現了異常。
明明白藤蔓看上去不打算讓他們離開的樣子,而且還對著他們,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對小觸手有著憤怒情緒,他明顯準備好了殺人滅口,不知道什么原因又遲遲不動手。
“哼,我說了,我的目的是統治整個島嶼!卑滋俾麑嶋H上也頭疼的要死,愈發暴躁,“該死的,都怪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玩意!”
黎伊知愣了一下,隱隱明白過來異種的意思。
要知道現在破屋外面可是圍著很多圍觀人群的,哪怕不算外面那些人,他們之間動起手來,恐怕整個島嶼的人都能注意到異常。
白藤蔓的存在也會被超凡者發現,面臨圍攻和被趕出島嶼的境地是必然的,他遠大的“理想”自然得不到實現。
根據他的只言片語來猜測,果不其然白極島還沒建立時藤蔓就上島了,剛開始的幾任島主都是他所謂選中的傀儡,異種的計劃一直是隱于幕后操控。
黎伊知想到這,干脆發問:“前幾任島主的死亡是你做的?”
“使用我的力量自然要付出代價,那不是我掌控的,人類過于孱弱罷了,我倒希望他們活得久一點,還省得我老是換新!碑惙N語氣是充滿高高在上的不滿,談起生命的態度與談起工具沒有任何區別。
“看來給我父親托夢的眾海諸神也是你了!崩璧┑,提起家人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啊,要說到這個……”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異種終于把注意力放在他不太在意的人類身上,“都是因為你呢。”
黎旦面部的平靜從一瞬變得冷硬,眼神中的火焰在此刻徹底點燃,燃燒著深沉的敵意,直射對方,連同空氣似乎都要為此升溫,爆裂開來。
白藤蔓無所謂說道:“我原本的目標是你,可是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會為我所用,剛開始的時候為了方便我還定下了島嶼是世襲制的規則,導致我想要找到新的繼承人也很麻煩,你不行就只能讓他再生一個出來了!
“真敢說啊!崩璧┑募獯桃幌伦颖惶羝,一字一句如同刀子,還是摻了血,合著冰,讓被其針對的異種瞬間停滯,“不過是個歷史上的失敗者,再來一次還不是失敗了!
黎伊知能聽懂人類在說什么,盡管他們說的都比較含蓄,實際上也和互相揭短沒什么區別,言語上的刀光劍影是他永遠學不來的。
人類在不帶臟字地罵白藤蔓廢物,就像人類之前給他講過的故事,白極島上只有前幾任島主是展現出了非凡能力的,在某個時間往后,島主都變得平庸,也不會和之前的島主一樣英年早逝。
如果說想要使用白藤蔓的力量注定了是要消耗自身的壽命,便可以反推斷出后面幾任島主并沒有使用過白藤蔓的力量。
那些時間里白藤蔓去哪了,隱身了,倒不如說是沒辦法出現,這點也是黎伊知從之前的話語中琢磨出來的。
白藤蔓說過他刻意挑選了黎風,因為黎風不夠聰明,不會輕易生出反抗心思。
教訓能讓人改變,在異種做出找個蠢點的人類選擇前,有足夠聰明的人類生出了反抗心思,并且還成功了,白藤蔓出現過意外,具體不得而知,總歸是不能自由行動,如此便能解釋為什么有一段時間島主們失去了“金手指”。
異種從來沒有放棄過統治島嶼,要不是逼不得已,他自然不會放棄,除非他沒辦法繼續。
白藤蔓也對黎旦說過,他拿過來的盒子沒有用,也許早幾日拿過來還會有用,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他恢復狀態沒多久,之前不過是一直茍延殘喘躲在暗處,最多是給島主一點暗示,挑撥挑撥人類的關系。
黎伊知漠然看著在聽到人類話語后暴漲的藤蔓,知道他們猜對了。
破屋里氣氛一觸即發,外面站滿了不知情的圍觀群眾,白藤蔓有顧慮,他們又何嘗沒有?
他們大可以鬧出大的動靜,讓所有超凡者一起圍攻異種,偏偏時間點不對,偏偏時間點在白極島剛剛失去了一股力量后,哪怕剩下的人可以將異種趕出島嶼,乃至于殺死他。
可他們無法避免不會傷及到無辜群眾,至少黎伊知在評估過白藤蔓的力量后不能保證。
好了,該怎么辦呢?
第078章 私奔
黎伊知并沒有在上一個問題糾結多久。
他馬上想起來了, 自己為什么要在意那些無關群眾,明明只是身處黑貓制造的幻境而已。
都怪幻境太過真實,身邊的人類也太過真實, 再加上幻境和人類的過去有關,是小觸手一直很感興趣的東西,不小心沉迷過頭了。
對于他來說, 現在的重點根本不是和眼前的異種怎么樣, 而是怎么解開幻境。
光顧著和人類糾結身份問題了……等等。
黎伊知突然有些心虛, 此刻他好像真正認識到了戀愛腦是什么意思,但拋開其他不談,他絕對不是戀愛腦,小觸手還是有在好好思考的。
比如黎旦的奇怪, 剛開始阻止他進入破屋, 好像知道要發生什么般刻意回去拿了盒子, 按照白藤蔓的說法,盒子里面是有點用處的奇異物品, 不管怎么看人類都是有備而來。
黎旦還知道棺材里面是空的, 知道黎風的異常,卻不知道那個異常是個貨真價實的異種。
“哼,你盡管說吧!北灰痪湓挌獾貌惠p的白藤蔓勉強冷靜下來, 還是不可避免地咬牙切齒, “我是不想鬧出動靜沒錯,我也承認要是島上的超凡者一起圍攻我,我就只能滾下島,但你們殺不死我!
“況且……別看我這樣, 碾死幾只螞蟻還是很輕松的,我對不是我的東西可絲毫不在乎。”
異種的威脅明晃晃擺出來, 充滿了得不到就毀掉的意味,他說的沒錯,說到底放敵人進了大本營本來就是件極端麻煩的事情,趕出去可以做到,沒有傷亡的趕出去很難。
不過他的威脅對象搞錯了,黎伊知聽完就毫無波動,幻境怎么發展都影響不了現實,做出哪個選擇都不過是一場空夢,醒來便煙消云散,不趕出去沒用,趕出去了也沒用。
“你們何必這么防備我。”歲月讓異種學到了不少東西,特別是在偽裝金手指上,他非常懂得怎么平衡人類的心理,威脅剛剛結束,軟下語氣誘惑道:
“看看白極島現在的樣子……難道不好嗎?”
“這有我的一份功勞啊,我可是很認真在管理島嶼的,前幾任島主的目標都是我領導的,有什么不好,不如干脆就交給我吧,我的目標也是讓島嶼發展的越來越繁榮啊!”
“繁榮到成為你的養殖場,還要為此歌頌你這個“主人”嗎?”黎旦語氣諷刺,“明明把人類列在自己的食譜上,還真好意思說啊!
黎伊知聽著身邊針鋒相對的交談,記起最開始聞到的血腥味,沒錯,那無疑是人類的,異種表面上說的再好,也不妨礙他對人類的漠然。
不管是把人類擺在食譜上,還是之前讓他成為島主就可以對人類為所欲為的提議,本質上異種只把島嶼上的人類當做家畜。
把養殖場打造的再豪華,再精美,也與里面裝著的人類無關,將命運交到異種的手上才是昏了腦袋。
人類當然會拒絕,一定會的。
黎伊知很明白,卻也意識到了別的問題,比如現在脫線一樣的發展絕對不是原本黎旦的歷史。
黎旦在過去并沒有經歷這樣的選擇,更不知道異種的存在,要不然他不會一絲都不提起,自己也不會在歷史書上只看到白極島平穩發展的細枝末節,真要是主島上出了個幕后的異種,早就有無數書籍對此長篇大論了。
黑貓不僅僅是在幻境中構建過去,過去是無法改變的,也不應該出現他這么一個bug,與其說是回憶的過去,不如說直接把過去的情況編制成了游戲擺在他們面前。
況且這段記憶本身并不存在黎旦的腦海中,黑貓是怎么做到的,黎伊知又為什么會在黎旦的過去里。
黑貓的目的同樣奇怪,說到底構建出過去的幻境是為了什么?幫他們認清楚真相?這又真的是真相嗎?還是黑貓的胡編亂造?
也不知道沒有米萬和寧寧是什么情況,他們是干脆沒被拉進來,或者……他們在自己的過去里。
黎伊知可還記得在那聲貓叫后自己先是思維混沌,很快因為不對清醒過來,黑貓接著對他驚恐地叫了幾聲,他才進入黎旦的過去。
小觸手頓時泄氣,怎么了,他的過去怎么了,他的過去無聊到都放不出來嗎?
盡管他是一點都不記得了,黎伊知其實很好奇自己的過去,不過他并不感到遺憾,因為他也好奇人類的過去,不管是哪個對他來說都挺不錯。
“看來你是不打算管外面那些人的死活了。”白藤蔓氣得不斷抽氣,好一會才緩過神,“好啊,好啊,要打就打吧,我奉陪到底!
“誰說我要打了?”黎旦冷笑,凌厲的雙眼中盡是嘲諷,“長點腦子吧,現在是你攔著出口不讓我們出去,還用我提醒你,那個沉迷信仰的島主早晚也會過來,繼續僵持下去最終被發現的也只有你!
黎伊知小小聲驚嘆,他的人類在對待外人的時候確實很記仇,明明心里早就是這么打算的,偏偏要在對方提出其他解決方法后再繞一嘴回去氣他。
“你當我傻!”白藤蔓更加暴躁,“把你們放出去,好讓你們偷偷聯系人來對付我嗎?那還不如現在就暴露出去!”
“不會的。”黎伊知突然開口打斷他。
白藤蔓滿臉問號,想都不想拒絕,“你說不會就不會。俊
小觸手才懶得理他,他需要說服的又不是異種。
黎伊知一直在思考怎么打破幻境,只是一直沒得出結論,準確來說是一直沒得出肯定的結論,不靠譜的結論到很多。
本來小觸手是沒打算嘗試的,轉念一想,又覺得無所謂,幻境都不能大膽什么時候還能大膽。
不管黑貓到底是怎么弄出這片幻境,根據他和黎旦有觀來看,應該或多或少都是依托著黎旦誕生的。
他是當之無愧的舞臺主人公,一個舞臺沒了主演還要怎么演下去?
“旦旦!崩枰林o默片刻,做出了在場其他兩個完全沒想到的動作。
他比正常人偏淺的唇瓣上揚,與往日仿佛凝固在臉上的微笑相比,生動到讓人有些觸目,一只手突兀前伸,虛虛環過人類的腰肢,另一只手將人類驚愕的臉半抬起,視線交匯,仿佛要忘進最深處的底端,每一個舉動都顯示著他的認真:
“我們私奔吧!
白藤蔓:“……”
黎旦:“…………”
不是,什么腦回路啊,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是適合說情情愛愛的時候嗎?
你就不能有點看氣氛的眼色!
黎旦最先是想檢查一下黎伊知是不是被異種給暗算了,怎么腦子里突然就多了不對勁的東西。
但看著那雙認真的金瞳,黎旦抬高了一點的手臂又放下,任由小觸手捧著自己的臉,又來了,打從心底的不想拒絕。
他當然無所謂用這種借口先出去,可他知道黎伊知是認真的,無比認真。
“不是……說你戀愛腦你還真是?”白藤蔓覺得自己今天算是開了眼,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我憑什么相信你,太離譜了,正常人都不能提出這么離譜的建議!”
而且那個人類怎么可能答應,丟臉,簡直給異種丟臉,被區區人類玩弄在鼓掌中,人類怎么可能放棄大好的利益和異種私奔,怎么的大白天就開始做夢了,趕緊找個地方睡睡吧。
看吧,果然那個人類直接扯開了異種的手,還退后幾步,一定是嫌棄到都要保持距離了吧。
黎旦后退到安全距離,終于遠離了那些讓他心緒頻動的氣息,冷靜下來一點,仔細開始尋思自己的內心,最終也不過發現哪怕遠離了,答案仍然沒有變動,于是他低笑出聲,淺淡的眸色澄澈,又帶著烈火的灼熱:
“好啊!
哪怕是幻境,人類也不會為了自己的情緒就看到其他無辜島民死在面前,正因為是幻境,所以可以在得知真相后一走了之。
這不是他們的世界,沉浸在幻境之中沒有任何用處,真正的,屬于他們的世界才是他們要解決的問題。
出于理性,黎旦答應了。
出于源自內心最本能的決定,他沒有再拒絕小觸手的靠近,更是主動伸出手,手指纏上一縷滑到手邊的黑色發絲,也捏住了觸手。
白藤蔓:“???”
他先是來了一段異種專屬加密臟話,沉默下來也不消停,每根藤蔓都劇烈起伏,眼看上去要被氣暈過去。
原來是兩個戀愛腦,早晚被這對狗男男氣死!
白藤蔓又緩了許久,半晌回過味,逐漸開始懷疑,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真的戀愛腦啊,他才不相信,“少來了吧,你們肯定是想去外面通風報信,演技倒挺好的,我差點就信了!
黎伊知剛和人類貼貼完,心情不錯,給他指了條明路,“從這個窗戶正好能看見白極島的主街,高度也能俯視到城外,我們會從窗戶出去,一直沿著主街直到城門外邊,再去往海洋,期間你可以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主街與人群站著的地方不是一個方向,換言之,他們出城門前有一切異常,白藤蔓都可以直接接過主動權。
白藤蔓沉默了,黎伊知說得一點不錯,按照他的說法,他們兩個好像真的就是不管一個島嶼的死活直接私奔的自私家伙。
見鬼了,真是活久見。
“好,我看著你們直到出海,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你走后我會在白極島上留下我的檢測方式,你們兩個任何一個上島,我都會知道,也不要想著去通知其他海域,在你們到達其他海域前,我會先對你們的身份做出最高抹殺令。”
海域主島島主的權利,只有島主能開啟珍貴的溝通機會與其他海域交流,目的自然是為了溝通自身海域的問題,抹殺令類似通緝令,在會議上直接提出,再由各海域主島分別下達,看到相關者不問緣由,不管他們說什么蠱惑人心的話,不聽不看不想,直接處決。
源自于一場人類不大不小的災難,因為一個被污染蠱惑內心的人類,差一點就把幾大海域耍得團團轉。
一旦下達了這個謀殺令,他們就不可能和其他海域溝通,一句話的機會都不會給他們,哪怕他們的話語值得參考,也是要先處理掉他們再去解決剩下的問題,寧可殺錯不可放過,最初的海洋容不下一點錯誤的可能。
“隨便你!崩枰林吹饺祟悰]有反駁,也就答應了,隨便他要搞什么幺蛾子吧,幻境而已,破掉就結束了。
白藤蔓內心還是有點不愿意相信,以至于他相當痛快的答應了,并且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打算,到時候還可以狠狠嘲諷兩個人,以為能騙到自己,真是太愚蠢。
他就是自己滾回海里去也不相信!
第079章 你抓住我了
這是場完全不符合現場氣氛, 看上去相當隨意的行為,但只有彼此知道,他們都是認真的。
無論旁人怎么想, 黎伊知是認真地邀請人類和他私奔,黎旦也將他的話當做一個重要的提議,放進心里反復咀嚼, 仔細想過自己要的是什么后才欣然同意。
黎伊知拉過人類的手, 冰冷的觸感瞬間與體溫交融在一起, 黎旦看了他一眼,不僅沒有拒絕,還拽緊了那幾根手指,最終, 也不知道是誰的溫度傳遞過去, 兩人都感受到了往常不熟悉的溫度, 無時無刻不說明著另一個人鮮明的存在。
吱嘎——
像是舞臺開始前會有的一小段音響,老舊卡頓的窗戶被推開, 努力發出最后響動。
“旦旦, 我們走吧。”黎伊知鄭重其事的宣布了一場私奔的開始。
他們不就在走嗎?
黎旦已經比小觸手還要快上一步,干脆直接帶著小觸手向前走,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的問題。
燈塔的光芒凝聚, 見證兩道人影緩緩漫步在島嶼的主街上, 身后的影子在路上留下痕跡,像是有一條線將他們牽連在一起,零星還未入睡的島民或是從縫隙,或是從半開的窗戶見到他們, 驚訝睜大眼睛,隨即視線便不由自主追隨而去。
他們是當之無愧的主演, 主演怎么能離開舞臺,舞臺失去了主演要怎么進行下去?
作為舞臺的幻境卡住了,不論發生什么不同于原本事情的發展,它都能圓回來進行下去,可唯獨不能少了主角,當黎旦開始憑借著自己的心意試圖離開白極島,那就是故事的主角宣布自己的死亡。
主角的死亡通常只會發生在一種時候,故事即將迎來結局。
黎伊知最先注意到的是遙遠的天際線開始扭曲,很快身邊的房屋也出現了明顯的變化,最高的屋頂像是融化的蠟燭,緩緩地彎曲、滑落,仿佛時間本身在這一刻變得流動。
天空中的灰云變色,由灰轉白,最終成為一片深沉的黑暗,兩人依舊堅定不移向前走去。
很快,地面也開始響應這場崩塌的序曲,腳下的大地裂開黑色縫隙,下面不是更深層的巖石,而是一片虛無深邃。
樹林、建筑乃至目之所及的全部,都在這種力量之下變形消散,像是被巨大無形的手攪動,重新塑形成一幅混沌的圖景。
海洋也不再平靜,海水在無風的情況下翻騰,巨浪滔天,整個海洋都在進行最后的掙扎。
他們的離開導致了世界的崩塌,島民們被驚醒,紛紛逃出屋子來到混亂成一團的大街,開始驚恐尖叫,求饒,痛哭,接著在幻境的自我拯救機制下,他們把矛頭對準了主人公。
如同直刺入大腦的尖銳疼痛,無數刺耳噪音在耳邊炸響開來,隨著低語的加劇,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形,現實與幻象交織,純粹的噪音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們說,主人公不應該離開,離開是錯誤的,留下來吧,讓這場舞臺繼續下去吧,讓他們也能繼續下去吧。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旦旦,你要和我走嗎?”黎伊知在世界襲來前回頭,輕松隨意問道,好似他身后不是逐漸倒塌的樓房,而是開滿鮮花的明媚街道。
“廢話!崩璧┭銎痤^,笑容肆意張揚,銀色的火焰在他眸底熊熊燃燒,“倒不如說,該開始跑了!
說罷,他又一次拿回主動權。
黎伊知被人類反拉著跑,一時有些愣住,是他的人類。
不同于之前隔著層不透明的膜,現在的黎旦才是他最熟悉的,與他相遇后的人類。
海洋的憤怒在世界的崩塌中達到了頂點,巨浪如同山峰般屹立,其頂端在風暴的怒號中撕裂,仿佛要觸及烏云密布的天際。
滔天巨浪帶著勢不可擋的力量,一波接一波地向岸邊沖擊,海浪間的撞擊造成無數的水花和泡沫短暫地在空中停留,隨即又被下一波更大的浪潮所吞沒,隨著海水的洶涌,原本平靜的海岸線被徹底重塑。
即將崩塌的幻境中,他們義無反顧踏過腳下扭曲的道路,連同彼此的身影都模糊不清,唯有手中那不可松開,緊握著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真實存在,在海洋將要吞噬整個世界前,他們率先投身向海洋。
黎伊知反手抱住了黎旦,任由冰冷粘稠的海水包裹著兩人,水流不斷攪和,壓迫著四肢和胸膛,與肌膚接觸的每一刻都像是無數冰針在刺激神經,懷中的人類卻是溫暖的。
沒多久他的肩背上便清晰傳來一股反饋力道,那是人類對他的回應。
小觸手睜開眼睛,想要去看清楚黎旦的樣子,眼前的畫面卻發生了劇烈變動,他好像是在天空頂端的視角向下俯視,看到了一派平靜的白極島。
可是除了視覺外其他所有感官都告訴他,他依舊擁抱著人類,他們依舊向海底墜落。
他看到了過去,沒有由他介入的真實過去,原本幻境應該展現的姿態。
他看到黎旦獨自一人進入破屋,因為時間的不對,什么都沒撞見,只發現了棺材里面是空的。
他看到人類離開后,黎風在原地喃喃自語,實際上是和白藤蔓交流,沒過多久,經過白藤蔓暗中的蠱惑侵蝕,人類的家人開始聯手對他做局。
他看到了黎旦猝不及防下受傷,狼狽躲藏的身影,被鎖定了超凡能力,人類只能一路往城外逃,最終不得不在圍剿下選擇落入海洋。
他看到在這個世界即將崩塌的壯觀背景中,一艘巨大的船突然從波濤洶涌的海面中沖出,那是他熟悉的垠蛾白號,只是不同于船船往常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
眼前展示的是真正的幽靈船,船體覆蓋著厚厚的海藻和貝殼,船上的帆布破舊不堪,已被風雨侵蝕到幾乎只剩下了骨架,但仍在狂風中掙扎著飛揚。
黎旦站在船頭,熟悉的銀色火焰包裹他全身,島上的人只能看見一團銀色鬼火佇立,他漠然俯視他腳下驚恐的幾張熟悉面容,生理意義上來說,他們具有血緣關系,現實意義上來講,他們是徹骨的仇恨。
但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最后扭頭看了島嶼一眼,幽靈船揚起破損的帆布,調頭遠航向海洋,整個白極島都見證了這場遠航。
審判庭成立,編號記錄001,白色天蛾,記錄為一艘有自主意識的幽靈船。
同時在當晚被噩夢驚醒的人們口口相傳下,垠蛾白號變成了會把不愛睡覺的小孩拉走的恐怖故事。
最后,他看到黎旦來到船長室,獨自坐在中央的木椅上,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至此,時間飛速流失。
原來人類在遇到他以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沉睡,用來修復身體并和船船鏈接,遇到他那會也不過是剛剛清醒沒多久。
但人類是有意識的,黎旦和黎伊知一樣,在孤獨的歲月中,毫無目的的漂泊在無垠海洋上,直到遇見彼此。
砰!
兩個相擁在一起的人在海洋中以不科學的速度砸進海底,同時身邊傳來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音,幻境碎裂。
黎伊知平穩的呼吸一亂,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安詳躺在船船的地板上,目之所及熟悉的環境讓他松了口氣,雖然和人類一起回到海洋沒那么討厭了,不過還是船上好啊。
他緩緩坐起身,先是順著腦袋的方向看向黑貓所在位置,沒有看到貓影,幻境崩塌它肯定有感應,估計早就先跑了。
只一眼他就要轉頭,找找他的人類在哪。
但黑影率先向他襲來,黎伊知瞬間的念頭是要反抗,冒出的觸手向他反饋了黑影是誰,他又停下一切動作。
人類熟悉的溫度覆蓋上來,先是靠近了身體,其中兩處地方感受到了更加貼近的溫熱,黎伊知總覺得他們現在的姿勢有點熟悉。
對了,之前在黑匣島的中心酒店就經歷過一回,那次黎旦也像這樣,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大腿內側隔著褲子,與另一個人的肢體親密接觸。
人類溫暖的掌心覆蓋上臉頰,黎伊知怔怔順著力道抬起頭,微微仰頭看向由于現在的姿勢稍微高他一點的人類,看到了那雙淺淡的眸底被不明的情緒覆蓋,幽深得像是能把人給吸進去。
至少黎伊知覺得自己就沉進去了。
卻也很快出來了,因為馬上,他就被更加富有吸引力的東西牽扯了心神。
要讓黎伊知事后回想,他只記得那仿佛要燃燒盡靈魂深處的灼熱。
溫暖濕熱的嘴唇輕點,落在唇瓣上,最為柔軟的那部分相互擠壓,漸漸印刻上不屬于自己的痕跡。
黎旦在那雙冰涼的唇瓣上磨蹭半晌,緩緩抬起頭,明明不是什么特別劇烈的運動,他卻有些控制不住的呼吸紊亂,導致說出來的話也繾綣曖昧,波動蕩漾。
“你抓住我了!崩璧┰俅胃┥,溫熱氣息噴灑黎伊知的耳垂,沿著耳道鉆進去,輕飄飄在腦海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記。
黎伊知還有些呆呆的,沒有從那個吻里回過神,直到聽見人類的話語,他的記憶又被帶回過往。
他說過,他抓住了人類,人類那時沒有回應,但人類一直記得。
小觸手難以用言語形容自己的感覺,他好像有點抑制不住渾身都在顫栗,也許沒有,畢竟人類看上去沒有露出奇怪的表情,那可能只是體內的觸手們太激動了吧。
他聽不懂觸手們在表達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么意思,那是源于生命體內最原始最純粹的欲望,就好像餓了一定會吃東西,渴了一定會喝水,活著就要呼吸。
說起來沒有什么特別的,不值得花費大量的筆墨去形容,一些誰都知道的常識,但人類不進食就會死掉,不呼吸就會死掉。
那些再尋常不過的……本質上都被賦予了具有最重量價值的生命意義。
所以,黎伊知想,可能他就是想要擁有人類,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出于最純粹的欲望。
黎伊知看著人類此刻難得近乎溫柔的眼神,無師自通般,抬手覆蓋上了人類的脖子,用力下壓,兩人很快又貼到一起。
不同于上一次的淺嘗輒止,在人類的縱容下,氣息跟隨進入口腔,和某種溫熱濕軟的物體接觸。
那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吻,黎旦很難再找到其他詞語去形容它,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異種都是不同的,畢竟盡管從來沒有過其他經驗,但他知道和人類接吻肯定不是這樣的。
黎伊知化為人形的時候顯然沒有完全按照人類的樣子來,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區別,內里可就不一樣了,如果從外面把皮膚切開,將要看到的既不是骨頭也不是血肉,而是擁擠在一起的觸手堆們。
他口腔內的器官同樣,光滑得不像話,一點粗糙的感覺都沒有,卻有很多細小的觸手會從表面伸出,勾纏著皮肉,恍惚讓人有一種表面上的皮肉會被一塊塊撕裂,咀嚼吞噬的錯覺。
一種刺激到讓人頭皮發麻的錯覺。
黎旦意識到,某種程度上來說,那些觸手是可以無限延長的,它們確實能夠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令人頭皮發麻。
身體本能會逃避危險,為了成功的讓主人意識到危險,關于敏感部分的神經末梢開始超負荷工作,連帶著一切的接觸都更加劇烈,黎旦不由自主顫栗起來,又被堅實的手臂牢牢困在原地。
唇齒溫熱,節奏由最開始的激烈和緩,剩下更多的是小小的依偎,也不再過分夸張的糾纏。
然而他總是能夠想象到,那些靈活的小東西可以觸及到他的任何地方,沿著血管開始生長,直到蔓延到每一個角落為止。
令人汗毛戰栗的快樂鉆進血肉,將目之所及打上標記還不夠,還要慢慢的,連同骨髓一起啃食殆盡。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原本松松搭在肩膀上的手驟然收緊,死死掐緊肉里,很快又失力松開,手的主人好似用盡了最后的力氣來提醒,剩下的便只能任人擺布。
這點力氣也不足以讓小觸手感到疼痛,但他確實接收到了人類的意思,于是勉勉強強將臉挪開,人類脫力軟下。
黎伊知安安靜靜抱著人類,任由他下巴抵在肩膀處,錯亂的喘息不斷在耳邊回響,好一會兒都平靜不下來。
人類的眼眸低垂,濃密睫毛上帶著霧氣,眼簾以輕緩的速度合攏睜開,越來越慢,就快要直接困乏的閉上眼睛。
小觸手看上去沒什么特別的,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至少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他體內觸手們的狂歡,但和他緊挨在一起的黎旦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
“旦旦,在幻境中你記得多少?”黎伊知手指沿著人類的脊椎下滑,從動作和言語上安撫他。
“唔。”黎旦含糊一聲,稍微從那完美到不太正常的吻中找回一點理智,“我不記得!
人類的回答讓小觸手驚訝,沒等他發問,黎旦就笑著,坦率說出:“一點都不記得!
“我記得的只有最本能的情緒,而我向來是個相信直覺的人,那些懷疑也好,警惕也好,還有……喜悅也好!
黎旦側頭,不做避諱地直視,眼眸明亮如火。
“所以,你說的沒錯,破屋前那次,我們確實相當于“一見鐘情”了。”
黎伊知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什么都說不出,猶豫間他依然唇瓣微張。
因為他想要再吻一次人類,沒關系,說不出來也沒關系。
讓它融化在觸碰,被彼此吞吃入腹。
垠蛾白號底層罕見的亮起了柔和光芒,整個走廊仿佛只為他們而存在,兩人的身影在光與影中交織。
時間都要為了此刻停滯,世界遠去,一切紛擾都與小小的走廊無關,唯有彼此的呼吸聲在耳邊輕輕回響。
第080章 回味無窮
黎旦試圖尋找自己的舌頭, 不開玩笑,他感覺半張臉都是發麻的。
實在很難想象一個簡單……可能不是那么簡單的吻,為什么會比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張口導致咬合肌酸痛的后遺癥還要讓人回味無窮。
黎旦虎口卡住了湊過來的唇瓣, 讓人連帶他的手掌一起壓向他,兩人隔著手掌親吻,隨即, 細軟的觸手們接連輕輕滑過掌心。
黎旦:“…………”
裝都不裝了是吧!
要是小觸手敢在這時候說他是個人類, 他一定會嚴聲反駁的, 一定會的。
然而事實上,黎旦還在努力找回嘴腔的存在,話語也帶著含混:“夠了,你差不多了吧!
距離第一次貼貼過去許久, 兩人的姿勢換過幾次, 不知怎么就從那頭來到了這頭。
原本人類跨坐在小觸手上方, 現在也變成了背靠木板,由黎伊知擠進雙腿抵著他, 黑發伴隨著低頭的動作滑落, 冰冰涼涼拂過鎖骨。
黎旦還刻意抬手撥開發絲,要不然也不知道它們要順著鎖骨落到哪里去。
黎伊知其實是想說還不夠的,他對新鮮的事物向來充滿好奇和探索欲, 比如第一次來到垠蛾白號上, 他先是一停不停的把整艘船都探索了遍。
比如第一次進食,他就像個無底洞一樣差點把船船吃的卡住。
所以接吻也是一樣的,他覺得自己還可以用一天,不……三天的時間來探索這項新型運動。
但看著人類逐漸危險起來的眼神, 黎伊知眨眨眼,從善如流后退, 只是他還沒有離開多遠,又被人類好笑得勾回去啄了一口。
“好了,船上還有個混進來的小東西沒解決,解決了再說!崩璧┌l麻的下巴好了一點,攪成一團的理智跟著回來。
終于是想起了被他們拋在腦后的正事。
稍微推開一點擋在面前的人,黎旦自若起身,往前走了兩步,沒聽到后面的響動還疑惑回頭,主動伸手拉過他。
“怎么不走?”黎旦奇怪道。
最開始黎伊知是在發呆,因為事情和他想象中的發展有些不太一樣。
按照他看到的愛情小說來講,主人公的戀人會在親吻過后感到害羞,為了讓他的人類不惱羞成怒,所以小觸手才會退開,想給他一點緩和的時間。
然而就在黎伊知想著接下來的那些步驟做參考時,人類不僅沒有害羞,還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又親了他一口。
黎伊知疑惑了。
下一秒,在剛才的耳鬢廝磨中仿佛要刻進身體的溫度靠近,一下子沿著全身的觸感神經灼燒進心底。
黎伊知若有所思低頭看著兩只牽在一起的手,用力握緊,那是獨屬于人類的溫度,獨屬于他的溫度。
無比的熟悉,沒錯,黎旦一直是這樣,如同他的火焰一樣熾熱,不停燃燒著,無論發生了什么都不會熄滅,永遠會讓小觸手感受到屬于他的清晰溫度。
嗯,更正方案,看來愛情小說的參考價值不大,他和人類的關系是最最特別的,他們之間的相處應該由他們自己來決定。
兩人來到了垠蛾白號專門的休息層,如果不是船長濫用私權,圖方便將自己的主臥搬到了船長室下方,兩人的臥室本該也在這層。
不過黎伊知覺得挺好的,到了睡覺時間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和人類,這層樓住了另外兩位船員,按照遠近的原則,他們先是敲響了米萬的臥室房門。
足足在外面等了有十分鐘,黎伊知也敲了不止一次門,臥室里依舊毫無響動。
很不對勁,垠蛾白號的隔音還沒有好到小觸手大力拍擊房門都能擋住的程度,米萬警惕性很強,哪怕回到了大本營,恍若撞門的聲音也足夠將他吵醒。
“旦旦,他們不會也中了黑貓的幻境吧!崩枰林聹y。
黑貓的叫聲穿透力很強,本來他們在一層的時候就隔著老遠聽到,不過他們來到黑貓面前才被其拉入幻覺,小觸手還以為其他兩個人類會沒事。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黎旦上前一步,火焰在他的腳下蔓延,延伸至夾板縫隙與垠蛾白號鏈接溝通,同時啟動了自己作為船長的特殊權利,直接開啟眼前房門的自動鎖。
一進臥室便看到米萬安詳地躺在床上,即便是熟睡中嘴角也帶著笑,似乎正在經歷一場令人心情愉快的夢境。
黎伊知還在苦惱要怎么叫醒小伙伴,直接把人揪起來有點不太好吧,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人類上前一步,化作火焰的手指干脆在米萬額頭輕點。
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的,黎伊知看到人類抽回手指沒多久,米萬彈射起步,砰一下坐直身體,快速轉頭四顧,嘴里不停念叨著:
“嗯?嗯?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一看就是還沒有完全睡醒,腦子迷迷糊糊的狀態。
“你們倆?”視線逐漸聚焦,米萬視線開始來回在兩人身上移動,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你們倆在我房間做什么?”
米萬說完,戲精上頭,默默拿被子裹住自己。
“你不記得自己剛才在做什么嗎?”黎伊知看到人類面色平靜,還有心思調侃,不太確定起來。
難道真的只是睡熟了?
“睡覺啊。”米萬莫名其妙,發現面前兩個人都很認真的看著自己,意識到不對,開始努力回想,“真的是在睡覺,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做了個夢!
米萬說到夢停住,帶上驚訝,“奇怪,這個夢我記得好清楚,而且和我以前的一段經歷一模一樣,要不是做夢我都快忘了那段經歷,但一回想起來,真的一模一樣!”
“你夢到了什么?”黎旦還以為他夢到的會和自己差不多,總之算不上特別好的回憶,可看人的表情,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于是接下來,小觸手和人類都沒想到米萬的回答竟是和他的猜測一樣的。
“夢到了地下城的事!泵兹f神情更加古怪,稱得上不可思議,“嗯……要怎么說呢……我不太想說,但奇怪,做完這個夢總覺得放松了不少。”
放松?
黎伊知和黎旦對視,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疑惑,他們的幻境也不能說是不放松,主要歸功于小觸手的存在,小觸手的出現讓過去不再壓抑,米萬的語氣卻更像是仿佛經歷了什么治療般的輕松。
“你在夢里沒有做什么不同尋常的舉動嗎?”黎伊知猶豫一會開口,沒揪著夢境內容詳細追問。
米萬邊回想邊答,“沒有,不對……這才是正常的吧,做夢的時候誰知道自己在做夢,對我來說就跟看了一場以前的電影一樣。”
黎伊知突然側頭看向黎旦,看到他的人類點了點頭,困惑立刻有了解釋,果然還是他們這邊比較特殊,出現了問題。
“到底怎么了?”米萬比他們更疑惑,繼續追問。
黎旦瞇起眼,直把人打量到快要頭皮發麻,才淡淡說道:“你先起來!
說完人類大跨步邁出門外,黎伊知明白了人類的意思,他要去另一個實驗對象那里尋找答案。
“快起來吧,待會兒和你說!崩枰林粝乱痪渲i語,急匆匆跟著出門。
僅剩下被謎語勾起好奇心的可憐人類迅速完成睡衣到便裝的更替,刷一下沖出房門,差點撞上躲在房門外的兩人。
黎伊知當然不是刻意等人換好衣服,他們原本是要去找離米萬臥室不遠的寧寧。
只是還沒等他們走過去,寧寧的房門打開了,她睡眼惺忪揉著眼睛走出來。
看到三個人通通聚在走廊里更是一愣,“這么熱鬧啊,好像還沒天亮吧?”
一般來說海洋上的人們習慣的起床時間是早上8點,也就是白天與黑天的交界點,寧寧則純粹就是自己作息混亂,起床睡覺時間都不規律。
但是根據她的觀察,垠蛾白號上其他幾人都是傳統作息,因此當三更半夜所有人都沒睡時,寧寧很快發覺不對。
“什么?在我睡覺的時候又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寧寧徹底清醒,雙眼亮亮。
黎伊知反問:“你沒做夢嗎?”
“你怎么知道我做夢了?”寧寧同樣反問。
小觸手更加摸不著頭腦,寧寧這回答無疑說明她也進入了幻境,可她甚至不用外力幫助就自然醒了過來。
也就是說,這場幻境不僅沒有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實質上的傷害,按照米萬的說法,還對精神進行了梳理,更不是讓他們沉浸于幻境中的蜂蜜陷阱,到了時間自然而然能醒過來。
無論從什么角度都是件好事!
對于黎伊知來說也是,雖然他和人類的幻境危險了點,可結果上來說,幻境確實幫他們樹立了關系,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眼看著他們一個個都用問題來回答問題,自己的問題不僅沒法得到解答,還讓問題越來越多。
黎旦揉揉太陽穴,叫停了這場無休無止的循環提問,“好了,從頭開始說起吧!
忽略掉一些細節和更詳細的內容,黎旦用簡短的言語將他們遇到黑貓,并且被黑貓拉入幻境的事情復述一遍。
“原來是這樣!泵兹f終于搞懂了自己半夜被吵醒的原因,“你們說的貓叫那會兒我應該已經睡了,所以自然而然覺得那就是做夢!
“我也是!睂帉幯a充,“夢里確實是一些對于個人而言不算特別好的經歷,不過醒來后精神卻反常的好,像是壞情緒都被疏通了一遍。”
未經允許,莫名其妙的被拉入了幻境,本該是一件讓人不快的事情,可醒過來又發現誰都沒有出事,還更好了點,這口氣便卡在中央,不上不下。
“所以?”黎伊知在面面相覷的寂靜中遲疑開口,“貓貓其實是來拯救人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