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第 23 章
舒白說話也不算誆騙竹辭, 馬車由安錦提前準備,載著舒白前往城南客棧,城南地?處鬧市, 客棧卻只有一家。
蔡掌柜早收到消息, 笑臉將?舒白迎入只為貴客準備的居所。
居所設(shè)在客棧后院,遠離人員來往密切的主?樓, 客棧的后院別有洞天。
小橋流水映著楊柳依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偶爾走?過一只姿態(tài)優(yōu)雅的綠孔雀。
孔雀絲毫不懼人,見舒白一行人走?來,便矜持著上前, 偶爾用鳥喙梳理一下身上的羽毛。
蔡掌柜搓著手笑道:“蕭大人已經(jīng)吩咐過了, 一切按照您的要求來,舟車勞頓,不知您是?否在這小筑里歇息一晚,明日再離開。”
“夜長夢多,掌柜這后院雖好, 但?我久留也不便。”舒白有一下沒一下摸著立在她肩膀上的雕鸮。
雕鸮挺著小胸脯, 圓溜溜的眼睛彎成月牙, 在舒白的撫摸下頗為享受地?抬起翅膀。
蔡掌柜見狀投其所好, 道:“這小隼毛發(fā)雪亮,一看便是?您精心養(yǎng)出來的,不如讓它和?小筑里的孔雀接觸一番,若是?不打架, 做個玩伴也是?好的。”
舒白笑了下,“我要的東西蔡掌柜準備了嗎?”
“喔, 這是?自然,您先去亭下小坐, 我這就去拿您要的東西。”
蔡掌柜很快走?遠,舒白引導(dǎo)雕鸮站在手上,慢慢把它捧到手里撫摸。
“乖乖,怎么感覺胖了一些?,是?不是?晚上出去偷吃了?”舒白坐在涼亭下,放輕語氣,柔聲哄著,手指始終摸著它雪白的胸脯。
雕鸮瞇著眼睛,忍不住發(fā)出破鑼一樣的鳥叫聲回應(yīng)。
舒白不著痕跡揉了下耳朵,耐心安撫著有些?圓潤的小鳥。
蔡掌柜很快提著舒白要的東西過來。
舒白余光瞥見蔡掌柜,笑了下,忽然捏住雕鸮的鳥喙,語氣溫和?如初,“乖小鳥,不許亂叫哦。”
她捧著雕鸮,向蔡掌柜使了個眼色,不給雕鸮反應(yīng)的時間,瞬間把它關(guān)入蔡掌柜抵來的鳥籠中。
“嘎?”雕鸮霎時睜大雙眼,一張鳥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舒白臉上再次盈滿笑意,不同?以往,這一次真切動人。
她微微低下頭,盯著鐵籠中的小鳥時,眼里沒什?么溫度,“小鳥乖,好好在籠子里等著。”
頓了頓,她斂去臉上一瞬的笑意,語氣也冷淡下來,“乖乖等著,你真正的主?子早晚會來接你,不許再跟著我了。”
雕鸮終于反應(yīng)過來,急促地?拍打著籠子。鳥喙中發(fā)出焦急的叫聲。
“蔡掌柜,這只雕鸮就勞煩你喂養(yǎng)幾?日,很快它的主?人就會來取。”
“您放心。”蔡掌柜拎著籠子說。
舒白垂目和?鳥籠里氣急敗壞的雕鸮對視片刻,舒白補充,“把它放在隔音的屋子里,它叫聲很大,要提防它把一些?心懷叵測的人引來。”
蔡掌柜不明所以,但?還?是?忙不迭點頭,“我明白,這幾?日便讓它先住在地?窖里。”
舒白牽了下唇角,彎腰隔著籠子對上小鳥的雙眼,“乖乖在這里呆著,不要惹事。”
確認雕鸮不會惹出什?么亂子,舒白拿起唯一從霍家?guī)С鰜淼陌ぃ刂笤簝?nèi)室里連通的暗道,哼著小調(diào),悄然離開。
失去霍家少夫人的身份,時隔一年?,她將?再次擁抱真正的自由。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誰也不能?再用枷鎖和?荊棘桎梏她,霍耀風(fēng)不能?,那個叫謝拾的古怪男人也不能?。
日后海闊天地?,都是?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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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膳,虞策之又回到御書房里,他上朝時的袍服未退,卻閑情逸致十足,屏退宮侍獨自撫琴。
琴聲悠悠,偶爾有幾?處停頓,曲子是?舒白手把手教的,幾?日不彈,便有些?生疏。
虞策之聽著琴音,仿佛舒白就在他身側(cè),不由覺得耳垂有些?泛熱。
他暗自計劃著,等再休息一會兒?,御醫(yī)來換完傷藥,他便去尋舒白,沒有霍耀風(fēng)徒占著夫君名頭橫在他和?舒白中間,舒白待他一定?會更好。
她會不會握著他的筆教他繪畫?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畫她。
其實掌權(quán)后,他也抽出時間學(xué)過丹青,由丹青大家親自教授,他的繪畫技藝不差,但?沒什?么能?比得上舒白親自教。
舒白其實不算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但?他發(fā)現(xiàn),在傳授技藝的時候,她的耐心要比平常好很多。
等兩人關(guān)系再近一步,等徹底清除江音殘留的勢力,他就和?她攤牌,接她回宮中。
至于如果舒白猜到阮月秋是他的安排,他該如何。
虞策之彈琴的動作微微頓住,長眉輕蹙,不由思索起來。
霍耀風(fēng)本不是?良人,他只是?想讓舒白看清她的枕邊人,霍耀風(fēng)連自己的孩子都能?忍心拋棄,他怎么放心讓舒白呆在那樣的人身邊,何況路都是霍耀風(fēng)自己選的,他只是?提供了選擇,有什?么錯。
身為君王,他想要得到少時的綺夢,又有什?么錯。
虞策之慢慢握緊琴弦,手掌泛紅。
就算他錯了又如何,時間長了,他的夫人總會原諒她忠誠的謀士的。
虞策之強迫自己心安下來。
虞策之沒了撫琴的興趣,打算宣御醫(yī)提前來換藥,恰在這時,戚辯站在御書房外稟報:“陛下,翰林學(xué)士安錦求見,安大人早朝后就遞了折子,知道陛下今日不見朝臣后,不知怎的又遞了請見陛下的折子來。”
“他來做什?么?”虞策之?dāng)Q起眉頭,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冷聲道,“讓他進來。”
安錦在戚辯的帶領(lǐng)下進入御書房,他自然是?懷揣目的而來。
因為霍耀風(fēng)在朝堂上公然請求,皇帝沒有當(dāng)場決定?對霍耀風(fēng)的處置,他摸不清霍耀風(fēng)想私下同?皇帝說什?么,如若因為這一打岔,皇帝輕輕放過霍耀風(fēng)事小,不能?借這次霍家盡失帝心逼霍耀風(fēng)和?離才是?事大,他不能?讓舒白的心血白費,更不能?辜負她的托付。
想到這里,安錦眉眼一沉,上前叩拜虞策之,“臣給陛下請安。”
虞策之神色淡淡,“這個時候,你怎么來了。”
安錦始終低眉斂目,語氣恭敬,“臣要參奏霍侍郎。”
“哦?”虞策之興致缺缺,右手半支著額頭說,“今日早朝,你將?霍家上下彈劾得體無完膚,怎么,還?有什?么沒說的。”
“霍侍郎結(jié)黨營私,早朝上諸位大臣雖有提及,卻無證據(jù),但?臣手中恰有一本冊子,上面記錄著霍家大筆不明支出,而這些?支出有半數(shù)以上由霍侍郎親自從霍家賬房撥走?。”
虞策之神色微動,垂眸俯視跪在地?上的青年?,半晌,他靠著椅背,漫不經(jīng)心道:“這些?世家大族的賬目最見不得光,愛卿也有辦法拿到嗎。”
“臣所呈上的非原本賬目,是?霍耀風(fēng)的妻子舒氏親自手書,也足以作為呈堂證物。”
“原來是?她。”虞策之摩挲著指腹,低低道。
安錦垂眸,正要借機求皇帝下旨和?離,卻冷不丁聽見皇帝如此說:“冊子留在朕這里便是?,至于舒氏,朕已經(jīng)下旨命二人和?離,不可再以霍氏婦稱呼。”
安錦怔了下,沒想到和?離會這樣順利,驚訝之下,不由抬頭,不期然對上帝王冷沉的雙目,安錦下意識打了個寒戰(zhàn)。
來不及欣喜舒白的自由身,毛骨悚然的感覺霎時生出。
一時間,安錦連呼吸都輕了三分。
朝臣輕易不能?直面圣顏,久而久之,縱然天子俊美無儔,天子的相貌在他的記憶中也不免模糊。
方才隔著白玉十二旒不經(jīng)意一瞥,帝王的面容和?昨日小廝帶來的畫像瞬間重合。
安錦瞳孔晃動,沒掩飾住臉上的驚愕。
畫像為舒白親手所畫,斷不會有錯。
那個謊稱謝家幼子,以謀士身份強留在舒白身側(cè)的男人,赫然是?當(dāng)今帝王。
他和?舒白都曾疑慮謝拾背后勢力,卻沒有想過,處心積慮接近舒白的人會是?皇帝。
虎視眈眈垂青舒白的人是?虞策之!
安錦心跳如鼓,逼迫自己嗓音不要發(fā)顫,“原來陛下早有圣斷,臣下拜服。”
安錦和?舒白來往密切,虞策之對舒白身邊的男人天然沒有好感,他擺手正打算讓安錦退下,順便讓戚辯去催催換藥的太?醫(yī)。
結(jié)果不等虞策之開口,宋祁一身勁裝,匆匆步入御書房,腰間還?別著佩劍。
作為帝王心腹,宋祁被譽為天子劍,雖然他可以自由出入宮禁,但?無詔面見天子還?敢身帶兵刃,顯然是?出現(xiàn)了棘手的事情,讓他連卸甲的時間也沒有。
宋祁得到虞策之默許,越過安錦徑直走?到虞策之身側(cè),俯身在虞策之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說:“陛下,竹辭那邊來報,舒夫人離開霍府,說要在城北客棧休息幾?日,再做打算。”
“夫人不準竹辭跟著,只帶了雕鸮進客棧,暗衛(wèi)等了一會兒?,想進去看看夫人住在哪間屋子,卻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夫人不見了。”宋祁頂著虞策之越發(fā)難看的臉色,硬著頭皮稟報,“那只雕鸮、雕鸮被夫人關(guān)在籠子里,暗衛(wèi)是?在地?窖里找到的,整個客棧屬下搜遍了,沒有打斗痕跡,懷疑夫人是?主?動離開的。”
錚!——
古琴倏然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琴弦盡數(shù)斷開。
連安錦也忍不住抬頭看過去。
宋祁大驚失色,“陛下,您的手流血了。”
虞策之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你們干什?么吃的?一點小事也干不好!”
宋祁自知事情辦砸了難辭其咎,當(dāng)即跪下,垂頭認罪:“屬下無能?。”
虞策之驟然起身,單手扯起他的衣領(lǐng),沉聲說:“一個客棧,她能?去哪里,搜過地?道了嗎。”
“是?,暗衛(wèi)發(fā)現(xiàn)奇門遁甲的機關(guān),但?沒有發(fā)現(xiàn)暗道,屬下懷疑是?被掌柜提前填平了,舒夫人消失前,曾聽見客棧有轟鳴聲響起。”宋祁說。
“封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夫人找出來。”
虞策之一時頭暈?zāi)垦#瑥娦蟹(wěn)住身形,只覺得腹部一陣刺痛,愈合的傷口竟然有了崩裂的趨勢,他按住腹部,咬牙道:“再出差池,就別來見朕。”
“屬下明白!”
虞策之陰沉著臉站在斷弦的古琴前,半晌,他忽然抬眼,深淵一般的瞳孔中映出安錦茫然的臉。
“安大學(xué)士,朕有一事請教。”他徐徐開口,冷厲的目光始終籠罩安錦。
安錦便是?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危險,他背脊挺直,目不斜視道:“陛下請說。”
虞策之死死盯著安錦的臉,不錯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聲音冷厲,“你把朕的夫人藏去了哪里。”
……
舒白在郊外的竹屋里住了幾?日,皇帝對霍家的處罰早傳遍大街小巷,聽聞霍如山是?被抬回霍家的,一條老命險些?葬送,同?一時間,霍家長子和?離的消息也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畢竟這是?本朝第一個皇帝出面迫使和?離的怨侶。
關(guān)于霍家的消息舒白是?在附近的村子里聽見的,不知為何,近日城門戒嚴,四個城門皆有皇室禁衛(wèi)比對畫像。
舒白對皇帝的彎彎繞繞沒什?么興趣,唯一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安錦,按照約定?,他本應(yīng)該在她抵達郊外竹屋的次日遞信。
然而直到第七日,舒白都沒有收到安錦的消息,更別說見到他本人。
蕭挽身份特殊,需要低調(diào)行事,如非萬不得已,舒白不會聯(lián)絡(luò),正因如此,乍然和?安錦斷了聯(lián)系才令她有些?不安。
舒白擰起眉頭,終于打算進城門打探消息。
她沒忘記心懷叵測的謝拾,進城門前不僅換了農(nóng)婦裝扮,還?用畫筆更改了樣貌,在衣服里塞了棉花,令自己看上去足夠魁梧后,戴好斗笠出門。
轟隆一聲,京城的天空烏云蔽日,電閃雷鳴。
作為今年?第一場秋雨,仍然有夏天燥熱的影子。
大抵是?大雨將?至,城門口例行檢查的軍士松懈許多,略看了舒白兩眼便將?她放入城內(nèi)。
因為在天空中醞釀許久的秋雨,街道上行人寥落,甚至有不少商戶都提前打烊。
舒白一路上沒有耽誤時間,很快就到了安錦府宅所在街道。
府宅占地?面積不算大,甚至不到霍家的三分之一,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大門兩側(cè)則各站了一個看門的護院。
舒白沿著街道走?過去,懸著的心卻始終沒有放下。
不對。
不對。
她面色如常,心中警鈴大作。
暴雨將?至,沿途無論官員百姓,都家門緊閉,僅有少數(shù)店鋪還?開著門。
相比之下,門戶大敞的安宅更像是?在請君入甕。
若安錦出事,為何府門大開,護院還?能?頂著即將?來臨的暴雨站崗,若他無事,為什?么不按照約定?來見她。
舒白心中沒有定?論,多年?以來養(yǎng)成的謹慎習(xí)慣令她沒有進入安府。
她裝作過路人,目不斜視沿著街道緩緩離開。
安府內(nèi),暗部近乎傾巢而出,他們站在府邸各個角落,將?整個府宅看守住,站在朱紅大門外的兩個護院亦是?暗衛(wèi)偽裝。
安錦端正坐于桌案后,雙手放在膝蓋上,表情冷靜。
宋祁雙手環(huán)胸站在安錦面前,語氣生硬,“安大人,已經(jīng)是?第七日了,私下里我也不跟您說暗話,我們那位陛下耐心有限,更沒有什?么憐憫之心,如若過了今天,您還?是?不能?交代夫人的去處,暗部就要對城北客棧的蔡掌柜用刑了,大家都是?聽命于人,暗部必須要有東西向皇帝交差才行。”
“我不認識蔡掌柜,他不是?我的人。”安錦冷然說。
宋祁笑了下,“安大人,到現(xiàn)在還?避重就輕就沒意思了,您不能?交代夫人的下落,明日陛下發(fā)難蔡掌柜,后日沒準就是?您自己了。”
“陛下這樣做,就不怕天下人側(cè)目嗎?”安錦問。
宋祁道:“陛下什?么時候怕過,何況舒白已是?自由身,天子想要追求,難道就有錯嗎?”
安錦不禁冷笑一聲,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鐵鏈,道:“你管這叫追求?”
宋祁目光歉然,“看在那位夫人的面子上,陛下已經(jīng)留了情面了。”
“若是?舒白知道謝拾是?皇帝,你以為她就會坐以待斃,別怪我沒提醒你,真碰上了,她可未必是?吃虧的那個。”安錦半是?警告半是?氣憤。
此時的宋祁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甚至就算他意識到了,也沒辦法動搖虞策之執(zhí)拗的心意。
宋祁嘆了口氣,說:“不必安大人費心提醒,陛下現(xiàn)在只想要見到夫人,如果見不到,大人不若想想自己以后埋在哪里。”
正當(dāng)安錦氣得咬牙時,一身勁裝的暗衛(wèi)匆匆進入室內(nèi),道:“大人,方才有個農(nóng)婦打扮的女人從門前經(jīng)過,她雖沒有進入府內(nèi)的動作,但?屬下覺得有些?可疑。”
安錦瞳孔驟縮,強裝鎮(zhèn)定?對上宋祁看過來的鷹目。
距離舒白失蹤已經(jīng)過去七日,為了能?順利交差,宋祁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聞言他立即來了精神,道:“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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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擔(dān)心起疑,一路不曾停頓,途徑一家玉器店,她神色微動,轉(zhuǎn)瞬有了辦法,徑直走?進去。
玉器店的老板托著腮坐在柜臺后,見舒白進來也是?興致缺缺,直到面前倏然擺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他霎時打起了精神,諂媚道:“這位……客人,想要看些?什?么。”
舒白掃視店內(nèi)琳瑯滿目的玉器,慢條斯理吐出幾?個名詞。
老板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不由認真打量起舒白,懷疑自己聽錯了,“客人確定?是?要這些??”
“怎么,你這里沒有?”舒白揚眉,質(zhì)疑道。
“有、當(dāng)然有,都是?壓箱底的貨,我這就給客人去拿。”
老板收起銀子,小跑進入內(nèi)室,他不敢讓付了錢的客人多等,很快提著包袱出來,包袱里包著錦盒,從外觀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東西。
老板遞上去,畢恭畢敬道:“這是?您要的東西,都是?上好的玉質(zhì),觸手生溫包客人滿意。”
頓了下,老板湊到舒白耳畔小聲說:“這東西買的人不多,但?用過的都說好。”
舒白接過包袱也不檢查,笑道:“多謝老板,沒有辜負我從城東村子特意進城。”
“客人哪里的話,這物件都是?給花樓、南風(fēng)館和?宮里的太?監(jiān)備著的,今日賣給您,我這玉器店也好周轉(zhuǎn)。”老板擺擺手,和?善道,“要是?客人和?您夫君用得滿意,歡迎再來。”
舒白笑了下,沒有點破,正要順著老板的話客套幾?句,門外倏然響起腳步聲,侍衛(wèi)勁裝冷面,腰間佩刀,將?玉器店團團圍住。
宋祁帶著兩個暗衛(wèi)進入店內(nèi),視線直直落在舒白身上,“是?她?”
身后跟隨的暗衛(wèi)點頭:“是?。”
舒白鎮(zhèn)定?對上宋祁審視的雙目,盡管心中震驚宋祁的出現(xiàn),她仍舊裝作第一次見面,適當(dāng)露出謹慎惶恐的表情,“幾?位官人是?來找民婦的?”
宋祁仔細打量著眼前農(nóng)婦,見她身型魁梧,眉毛粗獷,唇邊還?有一顆痣,聲音細弱蚊蚋,似乎沒有半分舒白的影子,不由擰起眉頭。
“你是?何人,進城的目的是?什?么,如實招來。”宋祁盤問道。
“民婦是?城東村子里的農(nóng)婦,特地?進城采買東西來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
宋祁看向舒白手里的包袱,“包袱給我。”
舒白順從地?把包袱遞過去,不與?宋祁對視。
宋祁警惕地?打開包袱,看見里面的玉器,怔了下,眉宇間的溝壑霎時深了,厲聲質(zhì)問:“這些?是?什?么?!”
“這是?民婦夫君交代民婦采買的物件,”舒白抿了下唇,裝作難為情的樣子,“官人定?是?知道是?什?么,何必問我。”
宋祁紅著臉把包袱塞回舒白手里,問縮著頭不敢作聲的老板,“她說的話是?否屬實?”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答,宋祁仍舊將?信將?疑,即便眼前的婦人看上去并沒有不妥,但?來自暗衛(wèi)的第六感讓他忍不住懷疑舒白。
“你們家倒是?有不少閑錢,床笫間的物件一下子就買不少。”宋祁狐疑。
舒白應(yīng)答如流,“我夫君家里世代經(jīng)商,故而有些?小錢。”
見宋祁仍舊沉吟,舒白緩緩牽起唇角,輕聲補充,“這位官人沒用過這些?東西嗎,當(dāng)真好用得緊。”
“胡言亂語!”宋祁深覺受到冒犯,肩膀聳動,壓著怒氣說,“帶著你的東西趕緊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舒白誠惶誠恐,“是?、是?,民婦這就離開。”
得到宋祁允準,舒白結(jié)實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店鋪拐角。
接連七日找不到舒白行蹤的宋祁本就氣餒,方才又自覺受到農(nóng)婦調(diào)戲,心情郁結(jié)。
舒白消失暗部本就要負責(zé)任,久尋不到,難免虞策之會覺得暗部是?無用之輩。
他從角落里搬來矮凳坐上去,捂著臉氣悶地?思索交差的辦法。
玉器店的老板見宋祁沒有離開的,殷勤地?端著茶上前,“幾?位大人忙了許久,定?是?口渴了,用些?茶水也是?好的。”
宋祁沒有接,跟在他身邊的兩個暗衛(wèi)得到允許,一人取了一杯茶。
老板搓著手,好奇道:“小人多嘴問一句,不知幾?位大人是?在找朝廷侵犯還?是?什?么特殊的人物,近來無辜封城,也是?為了抓人嗎?大人們是?刑部官員,還?是?京兆尹底下的官差?”
暗部直屬皇帝所有,只聽皇帝調(diào)令,尋常百姓大多不知道暗部的存在。
宋祁擰眉,警惕道:“不該問的別問,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好奇心會害死貓。”
老板囁喏稱是?,靜了半晌,大約是?店里氛圍太?過沉悶,他又大著膽子開口,“這幾?年?日子好過了,村子里的農(nóng)戶也開始賺錢了,以前還?覺得京郊的幾?個村子,城東那邊是?最窮苦的,現(xiàn)在城東村子出來農(nóng)婦也變得闊綽了,真是?,不忙大人說,我老家也有幾?處農(nóng)田,玉器生意不好做,實在不行我也回家種田去!“
“你說什?么?”宋祁霍然抬頭,死死盯著老板。
老板撓了撓頭,不明所以,“小人是?說玉器店不景氣,過兩年?也回老家種田。”
宋祁站起身,逼近老板,厲聲道:“上一句。”
“城東村子變闊綽了?”老板試探地?說。
“城東。”宋祁咬牙吐出兩個字。
跟隨他左右的暗衛(wèi)沒有反應(yīng)過來,疑惑道:“統(tǒng)領(lǐng),有什?么不妥。”
宋祁猛然扭頭,抓住那暗衛(wèi)的衣領(lǐng),道:“蠢貨,城東的農(nóng)婦進城買玉器,就算她一開始就打算來這家店,也斷不會經(jīng)過安府大門,除非她繞了遠路。”
暗衛(wèi)茫然:“也許是?中途去辦了別的事情……”
“天將?下大雨,方才那女人輕裝簡行,她為什?么要繞遠路。”宋祁冷然說。
兩個暗衛(wèi)后知后覺醒悟過來,急道:“屬下這就去追。”
話音才落,店鋪外響起一聲轟隆的雷鳴,緊接著急風(fēng)驟雨傾盆而下,刷洗了整個京城。
“晚了。”宋祁神色沉沉,“你們立即拿著畫像去各個城門詢問,若有相似可疑的人從城門出去,馬上回報。”
“屬下明白。”
“把那只雕鸮放出來,讓它從空中找,下雨了,街道上可疑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宋祁補充,“方才我看她衣衫上沾有泥土,至少她一定?是?從京郊而來,如果還?是?沒有線索,就連夜去京郊探查。”
“是?!”
暗衛(wèi)鄭重點頭,其中一個暗衛(wèi)問:“安大人那邊要如何處置。”
“撤回來,只留二十個人把府宅里的人看住,另外暫緩對蔡掌柜的審訊。”宋祁謹慎囑托。
畢竟無論是?安錦還?是?蔡掌柜,他們都沒有觸犯大梁律法,雖然天子說他們有罪,無罪也是?有罪,但?如若向無辜人審訊用刑,始終違背宋祁正直為官的初衷。
他嘆了口氣,“不要耽擱,按照我說的去辦,記住,這次就算動用禁軍和?京兆尹,也務(wù)必找到夫人,我們得有東西向陛下交差才行。”
京郊。
舒白繞了遠道回到竹屋,雨疾風(fēng)驟,衣服浸濕,寒意陣陣侵蝕她的身體。
舒白連忙點燃炭盆,換下濕衣,扔下塞在衣服里的棉花和?墊肩。
臉上的脂粉早就被雨水沖刷干凈,用帕子一擦便干凈了。
舒白裹著被子守著炭盆,等體溫回歸,才有心情打開從玉器店買來的物件,精雕細刻的玉器毫無瑕疵,玉器店的老板還?貼心送了一些?膏體。
舒白垂目望著包袱里的東西,臉色在炭盆火光的映照下明滅不定?。
如不出所料,宋祁察覺到她話語里的漏洞,順藤摸瓜,很快就能?找到這里來。
她是?故意賣的破綻,她沒想到‘謝拾’有能?力控制安錦,甚至能?全城搜尋她的蹤跡。
今天觀察宋祁身上的衣服制式,她有九成把握推斷宋祁來自帝王直屬的暗部,亦或者禁軍中的某支,且他還?是?個不小的頭目。
‘謝拾’身為宋祁的主?子,他的身份只會更高,要么是?統(tǒng)帥級別,要么和?皇室相關(guān),只有這樣才能?調(diào)動護國公和?城門看守。
也有可能?是?她多心,‘謝拾’的確動用自己的權(quán)力找她,甚至挾制了安錦,但?城門戒嚴是?意外,和?‘謝拾’沒有關(guān)系。
無論是?哪種,舒白都已經(jīng)不在意了。
雖然驅(qū)狼吞虎,到頭來被狼崽子反噬也在意料之內(nèi),但?‘謝拾’無分寸的追查令她感到十分不快,更何況‘謝拾’已經(jīng)對她身邊的人造成了實質(zhì)的影響。
這口氣舒白不打算就這么咽了,她打算給‘謝拾’一個教訓(xùn)。
至于具體是?什?么樣的教訓(xùn),舒白還?沒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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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兩日,空山新雨過后,百姓陸續(xù)出來勞作。
安錦仍然沒有派人聯(lián)絡(luò)舒白。
舒白也不急,修好了竹屋里存放著的舊竹竿,獨自坐在溪邊垂釣。
虞策之趕到時,恰好看見舒白釣起一條嬰兒?手臂長的溪魚。
多日不見,他遠遠望著舒白,眼中有什?么在蠢蠢欲動。
涼風(fēng)拂過,舒白不經(jīng)意側(cè)過頭,看見樹下站著的人影,見他沒有穿從前常穿的樸素淺色衣衫,而是?一襲輕紗玄衣,錦緞上繡有鳥獸安穩(wěn),衣服形制非普通人能?穿,她不著痕跡垂目,纖長的睫翼掩去眼中冷意。
“既然來了,為何不過來。”舒白道。
第024章 第 24 章
見舒白主?動應(yīng)聲, 虞策之?怔了下,他長?眉輕蹙,遲疑著走過去, “夫人是在叫我?”
“這里還有別人?”舒白把溪魚放入魚簍, 反問。
虞策之?這才敢走近,放輕聲音試探說:“我以為夫人獨自離開, 音訊全無,是不想要謝拾了,謀士只侍一主?,夫人若不想要謝拾, 定要提前?告訴我。”
舒白放下魚竿, 側(cè)頭看他,張口就道:“真是奇了,我從城北客棧離開的時候,不是讓路邊的小童遞信給竹辭,信上說我回了城南竹屋, 怎么, 竹辭沒?告訴你嗎?她不是你的人?”
虞策之?被?舒白一連串的話給震住了, 他一時不知道哪句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更重要, 他才眨了眨眼睛,停了半晌才道:“竹辭沒?有跟我說,也?許是那童子送信時錯過了……我還以為夫人是要舍棄我,故意跑的。”
舒白收斂表情, 緩緩對上他看過來的雙目。
這人的容貌自然稱得?上舉世無雙,只是無意間流露出的氣勢迫人, 加上深邃漆黑的眸子望過來時,哪怕掩飾再好?, 也?不免鷹視狼顧之?感,以往,舒白總是會忽略他過分出眾的容貌。
舒白站起身,站在溪邊的巖石上,居高臨下凝視他。
她慢慢傾身,手掌捏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抬頭。
“你這樣說,是在怪我嗎?”舒白語氣漸沉。
“夫人?”
面對突如其來的施壓,虞策之?心中驚訝,克制住動作沒?有掙扎,他配合著揚起頭,微笑道:“夫人說笑了,謝拾不敢,謀士唯主?公心意是從。”
舒白唇角繃直,冷著臉和他無聲對峙。
她如何看不出來,失去了偷/情的道德制衡,加上將近十日的音訊全無,眼前?的人在嘗試露出富有攻擊性的利爪,就連他每一次平穩(wěn)的呼吸都在訴說著迫切和占有。
從謝拾擁有的權(quán)勢上考慮,這對她而言無疑是危險的,如果處理不好?,定然會影響她日后的生活,原本唾手可得?的自由會煙消云散。
但?舒白最?不怕的就是危險。
之?所以危險,是因為眼下的她還不夠強。
化解當(dāng)下危機的辦法舒白已經(jīng)想好?了,既然謝拾在試探著脫下無害的外衣,那她就趁他沒?回過神?,逼著他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想到這里,舒白也?慢慢扯起一抹不達眼底的笑。
“最?好?是這樣。”
舒白手上的力道加重又松開,無聲的博弈暫時沒?有決出勝負。
舒白提起魚簍,懶懶道:“晚上吃魚。”
虞策之?怔了下,下意識道:“好?。”
“你做。”舒白補充。
虞策之?看了眼舒白手中的魚簍,遲疑一瞬,“好?。”
舒白這才滿意,把魚簍塞到他懷里,魚簍里滴滴答答瀝出的水轉(zhuǎn)瞬浸濕他的衣裳。
舒白收起魚竿和餌料,轉(zhuǎn)身向竹屋走。
始終站著沒?有動作的虞策之?叫住她,“夫人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
比如險些封禁的城門,杳無音訊的安錦,滿城找人的暗部,無論哪條都是巨大的溝壑,是舒白和他心照不宣的芥蒂。
“謝小公子。”舒白腳步不停,慢條斯理道,“如你所說,我們是主?公和謀士的關(guān)系,問什么,什么時候問,取決于我,明白了嗎。”
虞策之?抿唇,眼神?沉沉望著舒白不緊不慢但?慢慢遠去的背影,樹梢上一片闊葉歷經(jīng)雨打風(fēng)吹,終于支撐不住,從枝椏上飄下,劃過他的眼簾。
虞策之?瞳孔動了動,他垂目摸了摸多日來一直隱隱作痛的腹部,不再猶豫,大步追上遠去的舒白。
宋祁和竹辭隱在灌木后,看見虞策之?追隨舒白而去,竹辭皺了下眉,遲疑道:“統(tǒng)領(lǐng),陛下腹部的傷口發(fā)炎崩裂,御醫(yī)囑咐過每日都要換藥,不能?大意,馬上就到換藥的時間了,我們是不是去提醒陛下。”
宋祁亦覺得?難辦,他無疑是攥著灌木的枝椏,頭痛道:“怎么提醒,你要左右陛下的心意嗎?”
“屬下不敢。”竹辭拒絕接鍋,“但?上藥……”
“等下你拿著藥去找陛下,天氣涼了,陛下的傷可受不住寒。”宋祁面無表情說。
“陛下不讓我近身,只靠陛下一個人能?敷好?嗎?”竹辭小聲問。
宋祁用過來人的語氣說:“你太小看陛下了,敷不好?只能?說明陛下不想好?好?上藥,近日我不適合出現(xiàn)在夫人面前?,方才夫人說要吃陛下做的魚,你送藥的時候正好?去幫襯一下。”
“我嗎?”竹辭茫然指了指自己,“我不會啊。”
竹屋外是用籬笆圍成的小院,因為荒廢多時,即便舒白費心整理過,也?仍然光禿禿的,僅有一顆歪脖子老樹郁郁蔥蔥,顯露幾分生機。
鍋具瓢盆堆在院子的一角,院子里只有虞策之?一人,舒白身上的衣服臟了,在屋子里換衣。
虞策之拎著還活蹦亂跳的溪魚,沉默著站在鐵鍋前?。
他慢吞吞眨眼,看看魚又看看鍋,長?眉蹙起,看上去有些為難。
在暗處觀察的竹辭見舒白回屋,久久沒?有出來的跡象,揣著傷藥上前?,壓著聲音提醒,“主?子,快到上藥的時候了,這是今天的藥。”
虞策之?看見竹辭,立刻收斂表情,沉聲道:“不急著上藥,你先?來把魚處理了。”
竹辭心里一咯噔,僵硬地看向鍋里亂蹦的魚。
心想,還是來了。
竹辭用隨身的匕首,手忙腳亂刮完魚鱗,潦草地開膛破肚,而后懵在原地,“主?子要怎么吃這魚。”
虞策之?始終捂著腹部,擰了下眉,“隨便,能?吃就行。”
問題就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讓魚能?吃,知道要開膛破肚已經(jīng)是她最?大的限度,她只是個調(diào)查情報的暗衛(wèi),不是廚子,也?不是那些做刺殺任務(wù)經(jīng)常去野外的暗衛(wèi)。
竹辭忍了又忍,實?在沒?法子,向宋祁的方向遞了個求救的眼神?。
隱在暗處的宋祁:“……”
虞策之?順著竹辭的視線,帶著些許不耐,緩緩看了過去。
宋祁:“!”
太陽西沉,天色昏黃,虞策之?竹辭和宋祁三人茫然站在鐵鍋前?。
竹辭小聲說:“統(tǒng)領(lǐng),靠你了。”
宋祁咬牙,正要說話,又對上虞策之?幽幽看來的目光,登時頂替竹辭,成了有苦難言的人,“屬、屬下盡力一試。”
宋祁好?歹是暗部統(tǒng)領(lǐng),雖然他的主?要職責(zé)是守護皇帝,但?也?曾在暗部各個分支待過一段時間,出過野外任務(wù),至少知道基礎(chǔ)的生火做飯。
月上柳梢,三人總算熬了一鍋魚湯出來交差。
虞策之?抹了把臉上的灰,捂著肚子伸頭看了眼鍋里,質(zhì)疑道:“魚湯是這樣的嗎?”
至少他在宮里喝的魚湯都是奶白色的,眼前?這鍋幾乎和白水一個眼色。
宋祁硬著頭皮找補:“外頭的做法和宮里的有些差別也?是常事。”
箭在弦上,虞策之?將信將疑,勉強接受了宋祁的解釋。
畢竟宋祁是他們?nèi)齻里唯一懂點烹飪的,好?歹是把魚做熟了。何況,這可是他親自生火,火候到位,能?有多差勁。
恰在這時,竹屋緊閉一下午的屋門吱的一聲被?推開。
舒白換上一身素色廣袖齊腰襦裙,以竹木為景,月光披在她身上,陰影籠罩她姣好?的面容,顯得?有些莫測。
舒白上前?幾步,籠在陰影中的臉逐漸露出,她看見來不及躲避的宋祁,象征性扯了下唇角,“宋祁也?在。”
宋祁身體一僵,又回想起在玉器店的情景,不由窘迫道:“在下、在下過來看看夫人有沒?有什么需要的。”
他眼神?游離,不敢等舒白接話,又忙扯了個理由出來,“夫人有什么缺的盡管跟我說,今日我家里還有事情,就不叨擾夫人了。”
舒白望著他,靜靜道:“好?啊,不留你了。”
宋祁得?到虞策之?允準,扯過神?游天外的竹辭,悄無聲息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舒白和虞策之?兩個人。
舒白輕點了點因午睡有些倦怠的眼皮,雙手環(huán)胸,輕聲道:“魚做好?了?”
虞策之?的眼神?始終在舒白身上,“是魚湯,夫人現(xiàn)在要嘗嘗嗎?”
“端進來。”舒白指了指屋子,“起風(fēng)了,你也?進來躲一躲。”
竹屋里陳設(shè)簡約,但?一應(yīng)俱全,甚至在窗前?還有竹子制成的軟榻。
舒白又點燃一支蠟燭,和虞策之?相對而坐。
她微微蹙眉,望著面前?的清湯,“這是魚湯?”
虞策之?望著碗里清湯寡水,低咳一聲,“魚肉不知為何有些苦,沒?有給夫人盛,所以單調(diào)了一些。”
“苦?”舒白沉默一瞬,“你們把魚膽弄破了?”
“那是什么?”虞策之?茫然。
舒白盯著魚湯,神?色莫名?,忽然伸手把碗推到虞策之?面前?,“我不餓,你先?吃。”
虞策之?眨了眨眼睛,見舒白沒?有品嘗魚湯的意思,心情莫名?沉悶下來,“魚湯應(yīng)該不苦的。”
舒白揚起眉梢,“我不餓,別多想。”
虞策之?抿唇拿起湯勺,蔫蔫的送了一勺清湯到嘴里。
難以承受的咸苦味道在口腔中炸開,虞策之?險些吐出嘴里的魚湯,一大口進入食道,他捂著嘴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
舒白冷眼看著他被?自己做得?魚湯嗆得?痛苦不堪。直到他因為難受,緋紅的臉頰上滑下一滴水光,舒白近乎漠然的表情才有了松動的跡象。
虞策之?嗆到喉嚨,苦不堪言,更何況還是在舒白面前?又一次露出狼狽姿態(tài)。
他扶著木桌,手臂上青筋崩起,克制許久還是沒?能?違背生理上的反應(yīng),在舒白面前?落下一滴清淚。
他低垂著頭,有些難堪,甚至恍惚又回到了江音掌權(quán)的那段時間,他裝瘋賣傻,沒?有尊嚴可談。
忽然,面頰傳來溫?zé)嵊|感。
虞策之?愕然抬頭,卻見舒白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他身側(cè),用拇指輕輕抹去了他臉上的濕漬。
“好?點了嗎。”舒白望著他,目光專注。
虞策之?耳垂悄悄紅了,他抿唇,啞聲道:“抱歉,我把魚搞砸了,魚湯很苦很咸,不能?喝了,還讓夫人看見我那么狼狽的樣子。”
“狼狽?”舒白挑了一下眉,眼中染上不知名?的笑意,“沒?關(guān)系,我覺得?你很漂亮。”
第025章 第 25 章
“真的?很漂亮。”
你哭起來很漂亮, 沒有攻擊力的?時?候也很漂亮,比偽善的?時?候漂亮多了。
舒白在心中慢慢地想。
大?抵是和離影響了心境,若是以往看見有人在她?面前哭, 她?一定會心生不耐, 但現(xiàn)在,舒白忽然覺得有一種懲罰方式很適合謝拾這樣的?人, 她?可以讓他哭個夠,這種懲罰方式雖然不適合說?出來,但對于大?多數(shù)普通男人來說?,都足夠‘羞辱’。
至于‘羞辱’過后會不會招致禍端——舒白裝模作樣抹掉他臉上的?淚痕, 漫不經(jīng)心地想, 就?算謝拾有不小的?來頭,但也和霍耀風(fēng)不同,她?和謝拾之間沒有一紙契約所?代表的?大?梁律法?束縛,只是成年人之間的?你情我愿,教訓(xùn)之后各奔東西也是情理之中。
就?算謝拾會翻臉又如何?, 即便?他權(quán)勢迫人, 但只要沒達到皇帝那?個程度, 她?都有很多辦法?應(yīng)付。當(dāng)然, 就?算天方夜譚成立,他真擁有至尊皇權(quán),她?也自有對策。
想要報復(fù)謝拾,一解自己?心頭之恨, 帶他沉淪也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畢竟一頭狼對她?的?愛夾雜著?貪婪, 隨時?可能反噬,只有把狼馴養(yǎng)成忠誠無害的?狗, 她?才會安全。
心中升起的?念頭愈發(fā)清晰成型,舒白凝視他,卻不打?算那?么快就?付諸行動,穩(wěn)妥起見還是要徐徐圖之。
“夫人,這是你第一次這么夸我。”虞策之說?。
“嗯?”舒白彎起眉眼,“怎么夸你?”
虞策之罕見地欲言又止,他望著?舒白,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
這是舒白第一次溫柔的?夸贊,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帶著?只對他有效的?包容。
虞策之沉浸其中,甚至覺得腹部的?傷口也沒那?么疼了。
“夫人如果能一直這樣夸我就?好?了。”虞策之低聲說?。
舒白沒有應(yīng)他的?話?,而是起身拿了一碟糕點放在桌子上,“家里沒別的?東西,吃糕點應(yīng)付一下,竹屋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吃完了你便?回去吧。”
話?音落,原本還算溫馨的?氛圍又倏然凝滯。
虞策之冷下臉來,他仍舊坐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蜷縮起來,死死握緊腿上的?衣衫,唇角慢慢繃直,“夫人還是要趕我走?”
舒白居高臨下看他,面對他驟然冷凝的?態(tài)度不露半分情緒。
“謝公子,你難道認為我會留你住下?”她?語氣冷淡,慢條斯理,“我這里不比旁的?地方,僅有一間屋子,你留下是想睡哪里?”
虞策之沒想到舒白會說?得這么直白,不由微微愣住,瞳孔下意識晃動,“我可以睡在竹榻上,夫人覺得不方便?我也可以睡在地上,甚至——”
話?還沒有說?完,下頜倏然被舒白的?手掌捏住抬起。
虞策之蹙眉,他不喜歡這樣壓迫性太強的?姿勢,下意識想要回避,卻被她?捏得更緊,白皙的?肌膚上很快泛起淡淡的?紅。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力氣,但眼下不是探究的?時?候,且他腹部的?傷口疼得更加厲害,他實在沒有反抗的?力氣和心情。
他慢慢放輕聲音提醒,“夫人。”
“需要我提醒你嗎,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淡薄,你所?謂的?主公謀士也是你執(zhí)意強加的?,歸根結(jié)底,我并?不需要任何?人來為我出謀劃策,更遑論所?謂忠誠的?謀士既不忠貞,也不忠誠。”舒白梏著?他,不帶感情地陳述,“拋開你沉醉的?扮演不談,我們之間還有男女大?防,你憑什么睡在我這里,以何?身份?”
虞策之的?表情逐漸裂開了。
他震驚地看著?她?,臉上充斥著?委屈和不甘,胸腔內(nèi)甚至有陰郁的?情感醞釀,眼尾慢慢泛起了紅暈,他極力壓制著?五彩繽紛的?情緒,呼吸不穩(wěn),胸膛不斷起伏。
虞策之咬牙,反攥住她?的?手腕,澀聲道:“分明是你先招惹的?我,我做了你的?謀士,你又要隨意給我安個名頭拋棄我,你不可以這么狠心。”
“夫人,你別這么對我。”
別這么對他,別逼他做出皇權(quán)傾軋的?戲碼。
虞策之眼眶通紅,如同困獸一般尋不到出路。
他曾經(jīng)以為霍耀風(fēng)是橫亙在兩人之間最大?的?阻力,卻從沒想過和離后舒白不愛他,甚至驅(qū)趕他的?可能。
他自然懂適時?退讓可以得到更多的?道理,但不適用于舒白。
很多年前,他狼狽地擠在逃荒的?難民堆里,偷偷地觀察舒白時?,就?知道她?是什么樣的?脾性,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惡——而舒白從沒隱瞞過對他的?漠視和冷淡。
正因為知道嗎,所?以愈發(fā)不甘,分明天下之大?皆他所?有,為什么舒白總不在其列。
“夫人……就?這么厭惡我?”
舒白平靜地凝視他,直到見他眼眶通紅,幾乎咬破自己?的?嘴唇,情緒外放已經(jīng)到了極限,才輕聲說?:“你沒明白嗎,離開霍家的我已經(jīng)不需要普通的謀士了,你留在我身邊,不會有實現(xiàn)價值的可能,我也是為你好?。”
她?的?語氣輕緩了一些,刻意的引導(dǎo)很快讓虞策之陷入了舒白的?邏輯里。
以至于虞策之沒有思?考過舒白分明知道他身份存疑,為什么話?里話?外還是把他當(dāng)作普通士子對待。
他滿腦子里只有舒白言語中久違的?三分柔情。
峰回路轉(zhuǎn),虞策之瞳孔閃爍,像終于碰到水的?魚,“我可以不只做謀士。”
“嗯?”舒白揚了下眉,沒想到她?才給了一點暗示,對方就?迫不及待咬了鉤,也沒有想到‘謝拾’對主公謀士的?身份如此執(zhí)著?,到今日這一步也不曾放棄。
她?松開捏著?他下頜的?手,想要退開。
虞策之卻不愿意放開舒白的?手腕,對上舒白凝眉望過來的?視線時?才有了收斂,放輕力道卻怎么也不愿意松開。
虞策之一眨不眨盯著?舒白,循循善誘:“夫人可以接受我的?陪伴,就?像時?下貴族婦人豢養(yǎng)的?那?些所?謂‘謀士’,她?們大?多也不需要人來出謀劃策,謀士提供最多的?是陪伴和那?方面的?需求,大?梁民風(fēng)開放,夫人已經(jīng)是自由身,沒有顧忌了不是嗎?”
他使了些力道,將舒白拉近了一些,見她?默許自己?動作,登時?一喜,增添幾分底氣。
他目光灼灼,放輕聲音說?:“其實夫人也沒有那?么討厭我是不是,夫人分明知道我的?感情,我只想要夫人,您可以放心的?沒有后顧之憂的?接受我,我會足夠忠誠可靠,有我在,不會有覬覦夫人的?宵小之輩靠近。”
“是嗎。”舒白不置可否。
“夫人不信我?”虞策之皺起眉頭。
“想要我的?信任,不是口頭說?說?就?行的?。”舒白伸手撫摸他半邊臉頰,指腹劃過他鋒利的?眉峰,“你要先做給我看。”
“我要怎么做。”虞策之有些茫然。
舒白沉靜地打?量著?他,“不會獲取主公的?信任,就?無法?稱為合格的?謀士。”
虞策之眸光微轉(zhuǎn),倏然道:“我可以留下嗎,讓我留在您身邊,我才有機會讓您信任我。”
燭光閃動跳躍,燭影下,舒白微微側(cè)頭,半張臉隱入暗處。
“好?啊,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虞策之‘順理成章’留了下來。
他裹著?薄被蜷縮著?身體,以帝王之軀安靜地睡在有些冷硬的?竹榻上。
不知過了多久,燭光熄滅,再過不到兩個時?辰就?是天亮。
黑暗中依稀能聽見舒白平穩(wěn)的?呼吸聲,顯然已經(jīng)熟睡。
虞策之悄悄從竹榻上坐起,發(fā)出窸窣的?聲響在夜晚格外清晰。
他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摸索著?從懷中掏出白日竹辭送來的?藥。
江音派出的?刺客顯然不是吃素的?,而虞策之又恰好?是個瘋起來不管不顧的?,更遑論愛惜身體。
沒有在傷口愈合時?按照御醫(yī)囑咐靜養(yǎng),傷口崩裂不說?,余毒也涌現(xiàn)出來,以至于腫痛發(fā)炎,前些日子還出現(xiàn)了腐肉,不得不用小刀刮去。
虞策之扯開層層疊疊的?衣衫,領(lǐng)口大?敞,悄悄換下傷口上的?紗布。
原本他可以處理好?傷口再來找舒白,但他擔(dān)心舒白會因為安錦和他身世的?事情同他針鋒相對,便?打?算用身上的?傷來博取舒白的?動容。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一整日下來,他在舒白面前流露的?脆弱和狼狽超出了預(yù)期,以至于他不再想露出傷口在舒白面前示弱。
過多的?示弱只會把自己?擺在下位,一味任人擺布會讓他失去安全感。
只是一個人上藥有些艱難,虞策之不得不用嘴叼起垂落的?衣料,一手捏著?藥瓶,一手用藥勺往傷口上抹。
偶爾衣料沒咬住掉落在傷口上,便?需要重新上藥。
一番功夫下來,虞策之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結(jié)實的?胸肌隨著?呼吸不斷起伏,額頭上露出不容易察覺的?青筋。
一個人折騰許久,虞策之失去耐心,咬緊牙,干脆將藥瓶里的?藥一股腦倒在了傷口上。
直沖腦門?的?疼痛令他呼吸驟粗,他扔下手上的?東西,死死揪著?衣服,痛苦喘息。
夜里只能聽見寒蟬偶爾發(fā)出凄切蟲鳴。
虞策之疲憊地倒在竹榻上,絲毫沒有察覺到藥香彌漫在整見屋子里,幾米之外,原本熟睡的?舒白不知何?時?睜開雙目,側(cè)過頭,有些訝然地打?量著?他。
在叢林之中,受傷的?獵食者往往會受到其余獵食者的?覬覦。
很遺憾,虞策之犯了致命的?錯誤。
/
翌日。
竹屋里吃食將近,如果只有舒白一個人的?時?候還好?,但多了一個人,舒白不得不去附近的?村子里采買補給。
一晚上過去,虞策之的?臉色蒼白幾分,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蔫。
舒白打?量他半晌,忽然道:“住在竹屋不比京城,你適應(yīng)不了便?回自己?家里,不用和我擠在一處。”
虞策之登時?急了,他抓住舒白掩在袖子下的?手,蹙眉道:“我很喜歡和夫人在一起,不要總趕我走,我不喜歡聽這些話?。”
頓了下,他又覺得話?語中命令的?涵義太重,擔(dān)心招舒白不快,便?又補充,“夫人不要再嚇唬我了,好?不好?。”
舒白視線劃過他時?不時?捂著?的?腹部,回握住他的?手,笑了下,“走吧。”
城南的?村子是京城周邊最富庶的?村子,民風(fēng)淳樸,百米開外還有香火鼎盛的?寺廟相依。
恰是趕廟會的?日子,村子里售賣東西的?農(nóng)戶都在村子外擺了攤子,集市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虞策之對大?梁逐漸恢復(fù)的?人間煙火興致缺缺,視線始終在舒白身上。
他比舒白高許多,低頭時?,便?是她?發(fā)間的?輕輕晃動的?步搖都足夠他專注地看很久。
有了江音派遣刺客的?先例,加上江音還沒有抓到,宋祁和竹辭不敢再讓皇帝離開暗部的?視線,一直悄悄跟在兩人身后。
舒白買了些糧食和秋冬要穿的?衣衫,虞策之不會放過獲取舒白好?感的?機會,忍著?腹部疼痛接過來,舒白看他一眼,對于他的?傷勢自然裝作不知。
宋祁擔(dān)心招致舒白不快不敢現(xiàn)身,竹辭只能硬著?頭皮現(xiàn)身,胡亂扯了個拙劣的?借口說?是路過,而后在舒白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木著?臉強行接過虞策之手里的?物件。
竹辭眼觀鼻鼻觀心,心道只要皇帝不尷尬,她?也不尷尬。
虞策之強顏歡笑,緊緊跟在舒白身邊,時?不時?幫她?擋住擦身而過的?行人。
舒白在拐角老嫗的?攤位前停下。
老嫗席地而坐,見舒白在她?面前站定,不由笑著?說?:“要買些皂莢回去嗎,方圓十里之有老婆子我這一家在賣,二位第一次來,多買些我給二位便?宜。”
舒白問了價錢,溫聲道:“勞煩幫我裝一些。”
虞策之看了看兩人,遲疑道:“夫人怎么忽然要買這個。”
舒白側(cè)頭對他說?:“給你準備的?。”
見虞策之沒有反應(yīng)過來,舒白笑了下,慢條斯理道:“不是想要做我身邊的?郎君嗎,不洗干凈你要如何?服侍我?”
沒頭沒尾的?兩句話?,卻讓虞策之心臟砰砰跳了起來,蒼白的?臉頰染上緋色,“夫人的?意思?是接受我了,你昨晚還說?不信任我。”
“試一下又不會怎么樣,露水情緣而已,與信任無關(guān)。”舒白漫不經(jīng)心回答。
盡管舒白如此說?,虞策之還是被忽如其來的?喜悅沖昏頭腦,他沒想到舒白會這么快接納自己?,分明一天前他還擔(dān)心舒白會厭恨自己?。
他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被下了蠱。
“夫人想好?了嗎,如果夫人決定了,我不會給夫人后悔的?機會。”他緊緊盯著?舒白的?表情,像是大?型食肉動物盯著?自己?的?獵物,同時?心跳如雷,擔(dān)心舒白只是隨口說?說?。
舒白抬眼,唇角笑意莫名,“我從不做會后悔的?決定。”
第026章 第 26 章
虞策之得到?舒白肯定的答案, 不由睜大雙眼,平日?里深邃冷凝的雙目此時竟然清澈透亮,眼底甚至還有動?容的光暈。
他悄悄攥住舒白的微涼的手, 高興地難以自抑。
眼看喜悅唾手可得, 他又緩緩蹙眉,瞻前顧后了起來。
舒白看出他的疑慮, 問?:“怎么?“
“夫、夫人,可不可以等我一日?,我回家準備一下再來。”
明早是每三日?一次的朝會,舒白尚未和?離時, 他為了多留在舒白身邊曠過?幾次, 但秋收將至,朝中?瑣事繁多,推后早朝顯然不妥,而?且他想回宮向嬤嬤們?請教床笫間的事情?,讓御醫(yī)處理好腹部有惡化跡象的傷口, 沐浴后再來找舒白。
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 他想要更珍重對待。
舒白的視線從虞策之緋紅的臉頰上滑過?, 不經(jīng)?意落在他伸手捂著的腹部, 她彎起眉眼,輕輕一笑,“好啊,我等你一天。”
不等虞策之臉上露出喜悅, 舒白又平靜地補充:“我只等你一天,過?時不候。”
虞策之不疑有他, 鄭重點?頭。
雖然要回宮里,但虞策之對舒白無緣無故離開?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 離開?前陰沉著臉對竹辭幾個暗衛(wèi)千叮萬囑。
雕鸮也被虞策之再次調(diào)了舒白的竹屋附近日?夜看守。
舒白對虞策之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靜等第二?日?晚上的到?來。
/
虞策之喜氣盈盈回到?宮中?,甚至破天荒解了對安錦的一部分控制,允許他正常上朝,但所有活動?必須在暗部的監(jiān)視下,眼下虞策之還不能讓舒白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處理完朝政,虞策之迫不及待令戚辯宣告退朝,不等朝臣齊聲聲說一句‘恭送陛下’,他就已經(jīng)?消失在金燦燦的龍椅上。
安錦提起衣擺,緊抿著唇從冰冷的石板上站起,他接連幾次早朝缺席,翰林院更是多日?不曾應(yīng)卯,同僚深覺不滿上呈皇帝后,皇帝只是輕飄飄一句‘安錦病了,閉門?謝客’,以此堵住了朝臣悠悠之口。
今日?安錦忽然上朝,關(guān)系好的官員便忍不住上前關(guān)切。
安錦木著臉應(yīng)付著,遇到?替他擔(dān)了近日?事務(wù)的同僚便輕聲告罪,天子腳下,他自是不能直說自己被暗部軟禁,有苦難言。
交談的時間不過?幾息,偽裝成安錦家仆守在殿外的暗衛(wèi)見狀,握緊腰間藏著的暗器,便想要上前帶安錦離開?。
忽然,安錦身后傳來一道略顯尖銳陰沉的聲音,“安大人不愧是陛下眼里的紅人,滿朝文武的架子都不及安大人一人的,病了便不來上朝,除卻陛下,莫說負責(zé)考察的吏部,整個翰林院連帶幾個大學(xué)士無一人知曉安大人的去向,不知道的還以為您病死在家中?了。”
安錦神色微頓,扭頭看過?去。
那是一個清瘦陰沉的年輕官員,皮膚白皙,官帽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他大半張臉。
圍在安錦身邊的官員逐漸散開?了,有些?畏懼對安錦冷嘲熱諷的陰郁青年。
身為大梁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刑部尚書,蕭挽身上的確有許多令人畏懼的資本。
蕭挽慢慢揚起下巴,冷然道:“安大人為什么不說話,是默認了嗎?”
安錦不著痕跡側(cè)頭看了一眼殿外的暗衛(wèi),沉聲說:“蕭尚書慎言,我家中?的事情?不便告知,還請尚書嘴上饒人。”
蕭挽瞇起眼睛,還要說話,偽裝成家仆的暗衛(wèi)已經(jīng)?快步逼近兩人。
暗衛(wèi)躬著身體,低聲道:“大人,我們?該回去了。”
安錦看了一眼蕭挽,順著暗衛(wèi)說:“走吧。”
目送安錦遠去的背影,蕭挽皺起眉頭,表情?說不出的陰沉。
步出宣政殿,蕭挽的管家適時上前,湊在他耳邊道:“主子,蔡掌柜還是沒有找到?,他消失得突然,我們?至今都不知是誰帶走了他。”
蕭挽薄唇緊抿,面無表情?地說:“確認了不是霍家做的?”
“霍如山受罰后一直臥床養(yǎng)病,霍耀風(fēng)和?他幾個族叔爭奪家主之位,他們?沒有時間,沒有理由那么做。”
“安錦那邊被暗部控制,如果和?霍家沒有關(guān)系,那我不得不懷疑蔡掌柜也在暗部手里。”蕭挽斷定道。
“暗部?”管家一愣,“宋祁為什么這么做。”
“宋祁只聽命于皇帝。”蕭挽咬牙,“和?離前安錦跟我說過?,舒白身邊養(yǎng)了個叫謝拾的謀士,自稱是護國公流落在外的幼子,安錦和?舒白都認為他來歷可疑,我昨日?特意去了護國公府,護國公夫人潛心禮佛足不出戶,京城有一陣子傳得沸沸揚揚,但護國公夫人根本不知道謝拾的存在。”
“能同時使喚宋祁和?護國公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何況謝拾這個名字,當(dāng)今陛下母家為謝氏人,在皇子中?剛好排行?十。”蕭挽語氣篤定。
管家臉色微變,“這、這,舒主子會不會有危險,得趕緊找到她才行。”
“舒白離開?霍家后一定會回竹屋,但我不知道竹屋的具體位置。”蕭挽表情?緊繃,快速思索著,“你連夜帶人去城北客棧,客棧下有暗道通往竹屋附近,那里被蔡掌柜堵死了,你找到?暗道的位置連夜去挖,務(wù)必給我把甬道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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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宮作為虞策之的寢宮,殿宇恢弘華麗,一步一景,每一景的布置皆按照虞策之的喜好來。
他臥在柔軟的躺椅上,只著一件中?衣,長發(fā)潑墨一般披散下來,垂落在地上。
兩個宮侍小心翼翼幫他梳理柔順的墨發(fā),藥童蹲在他面前處理他腹部傷口。
老御醫(yī)擰著眉頭站在虞策之身前,“陛下,恕臣直言,您的傷久治不愈,必須要潛心靜養(yǎng),不可勞累,行?房事更是要杜絕的,這一個不慎是要高熱反復(fù)的。”
虞策之支著下頜,雙目閉合,“愛卿未免過?于憂慮,有愛卿的醫(yī)術(shù),朕自然無事。”
老御醫(yī)忍了又忍,道:“陛下身體對疼痛過?于遲鈍,臣是擔(dān)心您傷口惡化自己卻察覺不了,江音浸淫皇宮數(shù)十載,手里捏著的毒藥不能小覷,陛下不能總憑自己的身體撐過?去,您這——”
“行?了。”虞策之蹙眉擺手,緩緩睜開?雙目,不耐道,“朕知道你的用心,但今日?是朕大喜之日?,朕不想聽你說這些?,有什么事等朕回來再說。”
老御醫(yī)面無表情?:“是。”
虞策之又看向齊頭站著的三個老嬤嬤,“你們?三個,接著說。”
為首的嬤嬤微微躬身,道:“陛下不在宮中?,雖然陛下會在開?始前沐浴過?,但事后也是要沐浴的,承受那一方大概會沒力氣,陛下一定要溫柔,最好帶著人一起沐浴,這樣一來兩個人也可以干凈些?,體力恢復(fù)得也快些?。”
老御醫(yī)擰眉,“陛下的傷口不能碰水,怎可一日?之內(nèi)沐浴兩次。”
老嬤嬤年紀大了,只管自己份內(nèi)的事情?,加上年輕的時候就和?老御醫(yī)有爭執(zhí),此時聽了老御醫(yī)的話,不由雙手環(huán)胸,嗆聲道:“身上黏黏糊糊難道就利于傷勢恢復(fù)了?迂腐。”
老御醫(yī)道:“用濕布擦拭身體就行?的事情?,何必沐浴,何況外面不比宮里,風(fēng)險太大。”
兩人很快在皇帝面前爭吵起來。
早朝上聽大臣們?爭吵,下了朝還有被迫聽吵架,虞策之深感頭痛,不耐地指了另一個年輕嬤嬤說:“你,過?來接著說。”
年輕嬤嬤面色一喜,上前道:“是,民間嫁娶皆穿紅色,陛下若是喜歡,可以穿一件緋色衣衫,添些?喜氣。”
“紅衣?”虞策之凝眉思索,“只朕穿,她卻不穿像什么樣子,豈不是顯得朕很廉價,上趕著貼上去。”
老御醫(yī)抽空瞥了他一眼,礙于到?底是帝王,欲言又止。
“你再同朕全部講一遍。”
年輕嬤嬤道:“陛下沒有經(jīng)?歷過?,不明白也是常事,不若陛下招一位過?夜的宮女來,等第一次有了經(jīng)?驗,自然什么都懂了。”
虞策之皺起眉頭,嫌惡的表情?自然流露,“什么亂七八糟的,你會不會出主意,不會就滾下去,朕的身體也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觸碰的嗎。”
見帝王動?怒,年輕嬤嬤慌了,忙跪在請罪,“是、是,奴婢說錯話了。”
虞策之面無表情?,“再口不擇言,朕拔了你的舌頭,滾出去,朕不想看見你。”
和?老嬤嬤吵完架的御醫(yī),忍不住又扭頭看了虞策之一眼,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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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虞策之緊趕慢趕抵達了竹屋附近。
他身上穿著鳥獸紋玄色常服,玉冠高束,沒有穿紅色紗衣。
他的衣服中?凡是帶點?紅色的,皆是祭祀或夜宴所用,過?于奢華不說,上面皆繡有龍紋,遂只能放棄。
站在通向竹屋的鵝卵石小道上,虞策之緊張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宋祁打著傘撐在他身后,問?:“陛下,真不需要我們?跟著嗎。”
“不用,你們?離遠點?,不許來打擾我。”虞策之說。
宋祁沒辦法,只好應(yīng)是。
虞策之揮退眾人,連守在竹屋旁的竹辭和?雕鸮也一并趕走。
他深吸一口氣,頂著昏黃的夕陽,屈起手指,輕輕敲響舒白竹屋的門?。
屋門?吱的一聲被打開?。
舒白穿著月白紗衣,視線不經(jīng)?意從他身后掃過?,語氣散漫,“竹辭被你趕走了?”
“夫人說笑了,”虞策之微微頷首,體面道,“她應(yīng)當(dāng)是家里有事,回家了。”
“洗干凈了嗎?”舒白又問?。
“知道夫人喜凈,全身上下我都有認真洗過?。”
舒白哼笑一聲,讓開?門?,“進來吧。”
屋子內(nèi)沒有燃燭火,有些?昏暗,罕見地燃起熏香,奇異的香氣縈繞在虞策之鼻尖。
舒白關(guān)上窗戶,剛要轉(zhuǎn)身,手便被虞策之一把拉住。
他試探性地擁住她,將頭搭在她的肩上,啞聲呢喃,“夫人,我好想你。”
舒白語氣淡淡,“有多想?”
“五年前我就很想,幸好,五年后我終于得到?了機會。”
舒白笑了下,她忽然攫住他的下頜,迫使他從她頸間抬起。
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一個不帶任何感情?,卻足夠激烈的吻鋪天蓋地而?來。
虞策之不甘示弱,兩人很快啃咬在一起。屋子里僅有的陳設(shè)桌椅被他們?撞到?在地。
野獸間的纏綿不帶任何柔情?,互相都在嘗試征服。
虞策之忽然將舒白橫腰抱起。
紗帳滑落,兩人衣衫半退,虞策之目光迷離,低頭便要吻上去。
舒白一個翻身將虞策之壓在身下,同時屈膝狠狠壓在他的傷口上。
“唔。”突如其來的痛楚令虞策之悶哼一聲,瞬間失去了力氣。
舒白趁虞策之不妨,將他雙手拉高舉過?頭頂,同時拽了床頭的麻繩纏在他手上。她腿上力道始終不減,眼看他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細密的冷汗,顯然已經(jīng)?達到?極限,她才慢慢收起腿。
“夫人?”雙手被縛,虞策之艱難睜開?雙眼,語氣有些?疑惑不安,“你在做什么,快放開?我。”
舒白并不理會他的慌張,將他翻過?身后,從床邊的盒子里摸出膏體和?冰冷的玉器。
舒白指腹順著他的脊背向下,目光沉沉,像是在觀摩一件藏品。
虞策之睜大雙眼,側(cè)頭時余光瞥見床邊的東西,終于意識到?不對,他渾身冰涼,忍不住劇烈掙扎起來,“放開?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眼見他踹開?床上被褥,連垂落的紗帳都險些?被他拽下,舒白擰起眉頭,露出不耐。
她屈膝而?上,在他嘗試起身時按住他修長的脖頸,制止他的動?作。
“鬧什么?”舒白居高臨下凝視他扭頭時羞憤的神情?,“不是想試試嗎,連這些?都不愿意,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忠誠的謀士,也好意思學(xué)人做面首?”
一連串的反問?令虞策之微微僵硬,他無意識咬緊牙,爭辯道:“可我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且、而?且……”
這是不對的,在宮里,只有江音那女人會那么做,虞策之能清晰的感受到?,江音那女人根本不愛她身邊的那些?男人,每次房事,那些?男人甚至十死九傷。
“那又如何,我也是個正常的女人。”舒白表情?逐漸冰冷,壓著他的力道微松,“做不到?就滾,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來惡心我,更不要介入我的生活,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她的語氣仿佛滲著冰碴,虞策之僵在當(dāng)場,掙扎的動?作漸止,雙手被捆著高舉過?頭,趴在床上再也沒有動?作。
第027章 第 27 章
月上柳梢頭, 舒白體?力損耗不少,起身用水熄掉香爐里?的煙,擦了擦手上的臟污, 端了盤點心到床邊, 正?要叫對方起來?吃一些?。
結(jié)果卻見虞策之仍然陷在被褥里?,肩膀時不時聳動著?, 像是在哭。
舒白伸手摸了把枕頭,果然濕答答一片。
她不由擰了下眉頭,雖然愛看倔強著?落淚是世人的通病,但是偷偷的哭就有些?沒意思了。
她用了點力氣, 強行把他拽入懷里?。
虞策之的體?型本就比舒白大上許多, 基本上能抱兩個舒白。
舒白能順利把人拉起來?也是趁著?他身上有傷,加上他的身體?綿軟無力。僅是如此,那?人向后靠向她時,她也險些?因為他身體?上的重量而躺倒在床。
舒白拽著?虞策之坐起身后,他當(dāng)?即在舒白懷中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呼吸也急促了許多。
他臉頰上泛著?大片紅暈, 纖長的睫毛上掛著?一滴沒有及時藏起來?的淚。
“別。”他的雙手還?被綁著?, 胡亂去推舒白, 想要躺回床上,“別動我。”
舒白制止住他被綁住的雙手,看他半晌,低垂著?頭吻上去, 直到懷里?的人逐漸停止掙扎。
不可否認,她食髓知味。
雖然謝拾此人狼子野心, 一個看不住就會反噬自?身,但只有舒白知道, 她也在享受征服和壓制的過程,甚至樂于看見這個過程延長。
外?面似是下起了雨,臨近早秋的狂風(fēng)驟雨拍打著?窗欞,院子里?的歪脖子樹歷經(jīng)雨打風(fēng)吹,落葉掉了一地,其中一片被忽如其來?的風(fēng)拍在窗欞上,凄凄慘慘落下。
屋子內(nèi)處處是意亂情迷的味道。
舒白披著?被子,雙手捧著?虞策之的臉,感受著?他難耐的喘息聲,偶爾趁著?他呼吸不穩(wěn),湊上去吻住他的嘴,漫不經(jīng)心看著?他的眉宇染上欲色。
盡管內(nèi)心不情不愿,虞策之還?是忍不住在舒白的引導(dǎo)下逐漸沉淪。
他開始回應(yīng)舒白的吻,甚至試探著?沿著?脖頸向下。
舒白打量著?他癡迷的表情,忽然把他往外?推了些?,讓他坐在床上和她面對面。
舒白常年寒涼的手掌貼在他的臉頰,倏然用審問的口吻問:“謝拾,你把安錦怎么樣了。”
一室溫情戛然而止。
虞策之睫毛輕顫,慢慢抬眼對上舒白毫無情色的面容,唇緊緊抿著?,滲出幾分血色。
“安錦怎么樣了?”舒白又?問一遍。
虞策之在她的注視下,喉結(jié)微動,隱忍道:“現(xiàn)在我不想說?他。”
“我沒有給你選擇是否回答的權(quán)力。”舒白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向下。
虞策之發(fā)出一聲抑制不住的悶哼,不情不愿地說?:“……他沒事。”
“他在哪里?。”舒白平靜追問。
咣當(dāng)?一聲,寬敞木床上放著?的東西被虞策之盡數(shù)掃下,舒白只見他瘋一般向自?己撲來?,她猝不及防被他撲倒,還?沒有反應(yīng),勁間?一痛,迎接的是他報復(fù)性的啃咬。
“嘶——”舒白疼得吸氣,伸手一摸,發(fā)現(xiàn)脖子被他咬破了。
“你屬狗的嗎?”舒白目色微沉,眼見他還?要咬上來?,當(dāng)?即狠狠打了一下他的腹部,趁著?他吃痛翻身將他重新反制。
舒□□心打理過的墨發(fā)從后背瀑布一樣松散披下,和虞策之凌亂的發(fā)絲糾纏在一起。
結(jié)實的木床時不時發(fā)出吱呀的聲音,兩道人影你來?我往,交疊在一起。
外?面風(fēng)雨聲漸止,歪脖子樹枝葉凄涼,只剩下寥寥數(shù)十片頑強地掛在上面,天空逐漸泛起魚肚白。
虞策之精疲力竭蜷縮著?躲在被褥里?。
舒白扯了扯有些?皺巴的中衣,兌上燒好的洗澡水,準備洗一下蹭到身上的污漬。
剛試了下水溫,發(fā)現(xiàn)忘記拿皂莢,又?折回床榻前?。
皂莢放在床下儲物的小盒子里?,舒白伸手去拿,衣角被人扯住。
縮在被窩里?的人悄然探了腦袋出來?,唇角繃直,郁郁地看向舒白。
“你要去做什么?”
“洗澡。”
舒白抓了把皂莢正?要離去,衣角卻被床上的人抓得更緊了。
舒白蹙眉看過去,只見他長眉緊蹙,臉頰緋紅,目光里?充斥著?不甘和憤恨。
舒白不由雙手環(huán)胸,問:“你想干嘛?”
虞策之氣惱之意更甚,壓著?怒氣說?:“你應(yīng)該帶我去洗澡。”
舒白向來?反感旁人用命令語氣和自?己說?話,不過眼下她心情不算壞,連帶著?看虞策之也沒有之前?那?么厭惡。
她瞥一眼他裹著?白布的傷口,二話不說?把他扯出被窩,半擁著?他,讓他在自?己的攙扶下,用綿軟的腿踉蹌走到浴桶旁。
日?上三竿,刺目的陽光照在雨后的積水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令蹲在樹上的竹辭捂了捂眼睛。
雕鸮臥在竹辭懷中半睜著?眼睛,昏昏欲睡。
竹辭不由感慨道:“陛下雖說?是第一次,但天賦異稟,昨天天還?沒黑時去的,今天都這個時候了還?沒出來?。”
宋祁低聲斥責(zé),“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連陛下也敢議論。”
竹辭縮了縮腦袋,小聲說:“陛下又不知道,我不說?您不說?,誰會知道。”
宋祁:“……”
宋祁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緊閉一晚上的竹屋門終于打開。
宋祁和竹辭兩人精神齊齊一振。
只見皇帝披著松垮的衣衫,捂著?腹部緩緩從竹屋里?步出,穿戴整齊的舒白倚著?門框,目送皇帝離開的背影。
竹辭揉了揉雕鸮,忍不住說?:“陛下夙愿得償,暗部應(yīng)當(dāng)?要過一段輕松的日?子了,真好啊。”
宋祁敲了她一下,“別愣著?了,下去接陛下。”
兩人從竹屋遠處的樹干上一躍而下,宋祁疾步走到虞策之身前?,“屬下恭喜陛下。”
原本以為虞策之會喜上眉梢,結(jié)果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臉上難掩疲態(tài),眼眶甚至有點紅腫,像是哭了,又?像是一夜沒睡。
宋祁自?然以為是后者?,沒多想,又?說?:“陛下有何吩咐。”
虞策之忍著?頭暈?zāi)垦:拖律硭彳洠砬殛幱羧绫┯昵?的天空。
他靜了許久,沙啞著?嗓音開口:“回宮。”
“啊?”宋祁愣了了,立即反應(yīng)過來?,“是。”
“安錦現(xiàn)在怎么樣了。”虞策之問。
宋祁說?:“暗部一直看著?安府上下,安錦很老實,沒有試圖離開過府邸,蔡掌柜也一直被看押著?,陛下可要取消對他們的看押?”
虞策之微微抿唇,攏著?衣襟的手微微攥緊,“把他們給我看出了,絕不允許他們接近舒白,竹辭繼續(xù)留下,帶著?人守住夫人。”
“是,屬下明白。”
虞策之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住,看向不明所以的宋祁和竹辭,面無表情道:“去給朕尋一頂轎子。”
“是。”宋祁沒多想,只以為是虞策之一夜辛勞,亟待休息,便立即讓竹辭去安排舒適的攆轎。
坐上舒適的攆轎,虞策之一只手緊緊捂住腹部,一只手顫顫巍巍向身下探去,濕滑的觸感令他瞳孔微縮,唇角壓得更加筆直。
回到紫辰宮,虞策之將宮人趕到外?面,兀自?摔了殿中名?貴陳設(shè),連自?己平日?素愛的白玉盞、紫砂壺都沒有放過。
可惡、可惡!
等砸得自?己精疲力竭,虞策之慢慢蹲下身,雙手緊緊抱著?膝蓋,眼尾不受控制劃下一滴淚。
他深吸口氣,半晌才握緊拳頭,倉促抹掉眼尾干澀的淚。
不行,昨日?只是意外?,他絕不能放任舒白對他為所欲為。
他是皇帝,不能像江音那?些?男寵一樣毫無尊嚴地活著?。
絕對不可以,他一定要讓舒白知道他不是可以隨意欺負的,一定要找回他應(yīng)有的場子,順便讓舒白知道,什么樣子的對待才算珍重!
舒白已經(jīng)得到過他了,下一次也該換他得到了。
胡思亂想半晌,他又?想到昨晚在床榻間?,舒白逼著?他說?出安錦行蹤,逼他帶著?安錦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不同意,她便變本加厲折騰他。僅是一個人坐著?,他的面色便陰沉到可以滴下水來?,錦衣之下,雙拳緊握,青筋畢露。
安錦是牽制舒白絕佳的工具,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在舒白對他動心之前?,他絕對不會讓舒白見到安錦。
虞策之側(cè)坐在綿軟的床上,懨懨地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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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頻繁降臨京城,空氣中不知不覺染上秋日?的清爽。
自?那?日?之后,舒白接連幾天沒有看見虞策之的影子,院子里?只能看見竹辭和舒白有些?嫌棄的雕鸮。
虞策之不出現(xiàn)舒白也不意外?,只憑那?日?毫無憐惜的對待,對他傷口的肆意按壓,以及沒有正?確處理的身體?。
就算是鐵打的人,回去之后也要燒幾天。
何況一般遇見這樣的事情,男人大多是諱疾忌醫(yī)的。
舒白好不容易得了幾日?清閑,心情不錯。
如果硬說?有什么不稱心的,大概就是遲遲不曾聯(lián)系她的安錦,以及有可能被牽連的蔡掌柜。
舒白獨自?休養(yǎng)兩日?,第三天的時候,她換了身適宜季節(jié)的補益,打算登門去尋安錦。
不同于上次,安錦府宅門戶緊閉,舒白上前?叩門也無人應(yīng)答。
舒白輕輕蹙眉,看向跟在她身后不遠處的竹辭,見竹辭看天看地看懷里?的雕鸮,就是不看她,舒白便知道安錦久無蹤跡的背后,仍然有虞策之的謀算。
舒白面無表情,耐心幾乎告罄。
受人限制的感覺并不好受,對舒白而言,如果和離后仍然受到頗多桎梏,那?么她的處境同和離前?也差不了多少。
想要打破眼下的處境,搓磨謝拾那?個油鹽不進的家伙是一回事,想辦法提升自?己的絕對實力也是一回事。
正?想著?,街道上忽然竄出個衣衫襤褸的青年。
那?青年頭發(fā)凌亂,有一半近乎纏在一起,里?面還?摻雜著?枯草,幾乎衣不蔽體?,全然是乞丐打扮。
大梁歷經(jīng)政變天災(zāi),即便過了幾年太平日?子,也仍舊稱得上百廢待興,即便是在京城四通八達的主?街道上看見被毆打的乞丐,也不足為奇。
舒白收回目光,打算繞過乞丐和從巷子里?陸續(xù)走出的富家公子。
即將擦身而過時,忽然耳尖一動,她清晰地聽見為首富家子弟囂張的聲音。
“陸大公子,你不是很有傲氣嗎,怎么眼下這么窩囊。”
“陸大公子金尊玉貴,從前?當(dāng)?然沒有過連一口吃食都要求人的時候。”
第028章 第 28 章
舒白停住腳步, 慢慢扭頭看向倒在馬道上的乞丐。
他?被一群衣著?富貴的年輕男人圍著?,那些青年不斷發(fā)出嘻笑嘲弄的語句,更有甚者, 有人拿著?木棍狠狠打了上去。
陸大公子。
舒白神色莫名, 她所知?道能被譏諷地稱呼為陸大公子只?有一個?,陸逢年。
幾年前, 在一夕之間落魄的世家和普通家族如?過江之鯽,江太后同虞策之一樣,皆是手腕狠絕,眼中容不下?沙子的角色。
舒家因謀反之罪, 龐然?大物一夕傾塌, 而陸家原本只?是個?尋常人家,因陸逢年之父會試高中,得江太后賞識躋身?京城貴族之列。
陸逢年的父親陸昱是個?有些迂腐,但滿懷忠君報國之情的文人,即便江太后幾次三番當(dāng)眾表達對他?的欣賞, 他?仍舊不假辭色, 甚至在朝堂上指責(zé)江太后牝雞司晨, 說她應(yīng)該還政于帝。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大梁天災(zāi)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民間傳出大梁災(zāi)禍連連,皆是江太后張冠李戴, 暴政之下?引上蒼不滿之故。
陸昱在那個?時候做了出頭鳥,便是有再出眾的才華, 江太后也絕不會饒恕他?。
江太后念他?有王佐之才,加上當(dāng)時太后之位搖搖欲墜, 她不好露出當(dāng)權(quán)者殘忍暴虐的一面,于是僅賜了一杯穿腸毒酒給陸昱,至于陸家其余人,抄家流放,舉家入獄,后來遇到?大赦天下?,陸昱這一支才不至于就此斷決。
當(dāng)年之事牽扯甚多,聽蕭挽說,江太后甚至因為京城宮中謠言四起,對傀儡皇帝起過殺心?,險些將皇帝活活餓死。
能令舒白駐足的自然?不是那個?死去多年的迂腐文人,她也沒有看別人倒霉的興趣,她所在意的另有其事。
時過境遷,以至于舒白險些忘卻了——陸逢年,是個?萬年不遇的將才。
江太后對陸昱的多次招攬,焉知?沒有看重陸昱這個?兒子的原因。
舒白聽聞邊疆動作頻繁,隨時有生事的可能,而朝中恰好缺少?可堪大任的將領(lǐng)。
這種時候想要擁有足夠的話語權(quán),可以先想想怎么掌控一位有統(tǒng)兵之才的將領(lǐng)。
舒白出神的功夫里,幾個?富家子弟已經(jīng)抓住陸逢年的胳膊,逼迫他?跪在馬道上。
“賤蹄子,還不趕緊給王公子道歉。”
見陸逢年沒有反應(yīng),紈绔惡狠狠踹上他?的腿彎,“這個?時候了,骨頭還這么硬,小心?把?你?剁了喂狗。”
紈绔們口中的王公子衣著?最為富麗,神氣也最傲然?。
王公子雙手叉腰,神情蔑視,“陸逢年,你?正式給我磕三個?響頭,今天我就放過你?,怎么樣。”
陸逢年默不作聲?,始終低垂著?頭。
王公子得不到?回應(yīng),眉宇間染上狠戾,當(dāng)即從身?后跟班手里拿過木棍,狠狠敲在陸逢年腹部。
陸逢年吃痛,整個?身?體控制不住地蜷縮,但胳膊又被左右兩個?富家紈绔死死抓住。
他?唇角不由溢出血色,不知?是因為痛楚咬破了唇舌,還是傷到?了腹腔。
一直觀摩的舒白微微垂目,神色間有些刺痛人心?的漠視。
希望陸逢年沒有傷到?要害,要是五臟六腑破裂,她沒辦法找個?神醫(yī)給他?續(xù)命。
隨著?陸逢年口中溢出的血越來越多,作惡的紈绔不由目露害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眼下?刑部又換了新尚書,真打死個?乞丐,被大理寺定罪,刑部的處罰絕不會手軟。
有紈绔小聲?提醒:“王、王兄,快要下?雨了,不如?今天先放過這個?賤人。”
“是啊,當(dāng)年他?當(dāng)街毆打王兄,讓王兄沒臉,眼下?他?既然?落在我們手里,便是他?的報應(yīng),這仇王兄慢慢報才解氣,一下?子玩死屬實無趣。”
王公子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盯著?跪地不起的陸逢年半晌,他?心?里覺得不解恨,當(dāng)即又狠踹陸逢年一腳,抓著?陸逢年的兩個?紈绔適時收手,陸逢年頓時狼狽蜷縮在地。
天空烏云密布,逐漸遮蔽圓日?。
王公子淬了一口,道:“真晦氣,今日?便放過你?,我們走?。”
陸逢年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細密的雨水逐漸打濕他?單薄破舊的衣衫。
過路的行人不敢惹禍上身?,偷偷看他?一眼便飛快走?開。
不知?過了多久,滴在身?上的雨水忽然?止住,陸逢年慢慢抬頭,身?體微微僵住。
他?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舒白蹲下?身?,用傘柄撥開擋住他?面孔的凌亂發(fā)絲,露出一張布滿臟污了無生氣的面容。
即便如?此,舒白還是透過這張臉,回憶起當(dāng)年鮮衣怒馬的俊朗少?年。
她猜的不錯,的確是陸逢年。
舒白輕聲問:“還能起來嗎?”
陸逢年抿唇,他?也認出了舒白,舒家曾出過三位皇后,舒家每一個?妙齡女子都被費盡心力培養(yǎng),昔年舒白也曾在京城聲名遠播。
不過他?的父親一向厭惡沽名釣譽之輩和皇朝蛀蟲一般的世家大族,舒家兩個?都占了,是以直到?陸昱死,陸家和舒家也沒有什么交情往來。
陸逢年也只?是在某次和好友去京郊狩獵時,碰上過正在學(xué)習(xí)射箭的舒白。
陸家的下?場和舒家相似,陸逢年和舒白本該同是天涯淪落人,但陸逢年看見舒白干凈的衣衫,看見她和當(dāng)年如?出一轍的堅定神情,手指蜷縮,悄然?離舒白遠了些。
人和人之間總是不相同的,在舒家敗落前夕,舒白便和家族斷絕了一切關(guān)系,獨自離開京城去遠方求學(xué)。
他?張了張嘴,聲?音干啞撕裂,“走?開,別管我。”
趁著?他?開口說話,舒白看見他?咬破滲血的舌尖,頓時知?道方才吐血應(yīng)當(dāng)是傷到?了口腔,不由牽了下?唇角,“前面有家醫(yī)館,你?需要看大夫。”
見他?沉默不言,舒白干脆把?傘塞給跟過來的竹辭,擼了下?袖子,伸手拽住他?的纖瘦的胳膊。
陸逢年瘦得不成樣子,加上舒白對待虞策之時積累了不少?經(jīng)驗,幾乎不給他?掙扎的時間,雙手穿過他?的腋下?,將他?拽到?了有屋檐遮雨的角落。
陸逢年睜大雙眼,表情有些慌亂,“做、做什么?”
舒白讓他?靠著?墻壁,自己在他?面前蹲下?。
竹辭握著?傘柄,確保斜風(fēng)細雨不會淋到?舒白身?上。
雨滴從傘上滑落,滴滴答答的水簾隔開陸逢年看過來的視線。
陸逢年擰起眉頭,道:“你?想干什么。”
舒白望著?他?,慢條斯理道:“防備心?何必那么重,難道你?身?上還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嗎?”
“沒有。”陸逢年下?意識咬唇,低垂下?頭,看上去如?霜打的茄子,“所以你?想幫助我,如?果是的話,心?意我領(lǐng)了,但我不需要。”
話音才落,他?臉色驟變,捂著?肚子,鬢角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舒白靜靜打量著?他?,見他?幾乎失去意識,便從腰間錦囊里倒出一粒褐色藥丸。
她趁著?陸逢年意識消散,將藥丸塞入他?嘴中。
陸逢年本能地吞咽,精疲力竭靠著?墻壁,“你?喂我吃了什么?”
“普通的療傷藥,有麻痹的效果,如?果你?被那些人傷到?了肺腑,死得會安詳一點?。”舒白勒緊錦囊,慢條斯理解釋。
她沒有說的是,褐色小藥丸是舒家秘藥的改良版,一個?月不吃會疼但不會死,直到?兩個?月才是最后期限。所謂的麻痹效果也是因為改良不算成功,服下?時會有痛感,所以不得不加入麻沸散。
這藥原本是為了給謝拾吃,才改良出來的,但解藥的藥方簡單易于破解,加上發(fā)作時痛楚不夠明顯,所以舒白一直沒有動作。
陸逢年的臉色好了許多,仍舊蒼白,他?神情復(fù)雜地看向舒白,動了動嘴唇,“謝謝你?。”
舒白瞇起眼睛,正要說話,他?又十分戒備的說:“我欠你?一個?人情,如?你?所見,我一無所有報答不了你?什么,但你?可以提你?的要求,我會盡力去做。”
舒白對上他?那雙少?年感十足的星眸,不由笑了下?,“一個?月后,我要你?來找我。”
陸逢年愣了下?,劍眉蹙起,猶豫一下?還是問:“去哪里,是霍府嗎?”
他?行乞多年,生活無依,好不容易謀到?給銀錢的活計就會受到?京城紈绔的為難,吃了這頓沒有下?頓,哪里有閑心?去聽街頭巷尾的八卦談資,自然?不知?道舒白已經(jīng)和離有一段時間。
竹辭站在自家主子的角度考量,盡心?盡責(zé)解釋,“舒夫人和霍耀風(fēng)已經(jīng)和離,和霍府再無瓜葛。”
陸逢年似懂非懂,低聲?說:“那很好。”
舒白把?裝著?銀錢的錦囊塞給陸逢年,平靜道:“一個?月后,來京郊南邊的竹屋來找我,不要晚來,也不要提早。”
陸逢年感受到?錦囊的重量,臉上有些慌亂,“這太多了,我用不了。”
舒白卻已經(jīng)站起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沿著?街道離開。
竹辭在舒白身?后撐著?傘,忍不住問:“夫人為什么要他?一個?月后來找您。”
“這個?月我沒時間而已。”舒白隨口說。
“那人是夫人的故交?”竹辭又問。
“曾經(jīng)有過幾面之緣。”
面對舒白略顯敷衍的回答,竹辭自知?自己不該多問,但她職責(zé)所在,實在是擔(dān)心?舒白這里又生出什么事端,宮里那位主子好不容易消停幾天,她別的不擔(dān)心?,就怕那個?乞丐是舒白十分看重的人,讓虞策之知?道了定然?心?里不平衡。
她干笑了一聲?,側(cè)過臉偷偷打量著?舒白,“那個?人雖然?狼狽,但樣貌出眾,看著?像我鄰家弟弟一樣,和霍侍郎是兩種不同的人,和謝公子也不一樣,不知?道夫人喜歡哪一種。”
“男人和男人之間能有什么區(qū)別。”舒白神色淡淡。
“這……”
“謝拾在他?家中想必也是龍鳳之姿吧。”舒白接著?說。
竹辭愣了下?,沒多想,“是,謝公子龍章鳳姿,不說是家里,放眼整個?天下?,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何況他?手握——”皇權(quán)。
竹辭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聲?音戛然?而止。
舒白扭頭看向她,她勉強道:“謝公子手握權(quán)勢,實在是夫婿的上佳人選。”
“什么權(quán)勢,只?是嘴上說的權(quán)勢有什么用。”舒白說。
竹辭有口難言,頂著?壓力說:“公子有份體面的差事,夫人莫要小看。”
舒白看她半晌,看得竹辭眼神游離,臉冒冷汗,她才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向前走?。
竹辭暗道自己不謹慎,縮著?頭連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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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臨近秋日?,正是多雨的時節(jié),下?雨時空氣寒涼,舒白雖然?不是被雨一淋就倒的體質(zhì),但好巧不巧,第二日?舒白就來了癸水。
身?體受寒,舒白臥在床上,半點?也不想動。
竹辭仍然?在外面守著?,她沒有叫她進來的意思,只?是捂緊了被子,打算強撐過這一會兒。
半夢半醒間,緊閉的屋門被悄然?打開,腳步聲?驚擾了好不容易睡著?的舒白。
她擰起眉頭,睫毛輕顫,睜開眼緩緩看過去。
男人逆光而來,陰影籠罩在舒白身?上,舒白面無表情,啞聲?道:“躲了這么多天,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
虞策之抿唇,慢慢俯下?身?,腰帶上的玉墜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輕聲?喚她:“夫人。”
第029章 第 29 章
舒白手指動了動, 想要坐起?身,奈何小腹墜得生疼,仿佛被撕裂一般, 半天下來全身的精力都在抵御疼痛, 實在沒有起?身的力氣。
她掙扎一下未果,遂放棄, 躺在床上語氣平緩,盡量掩蓋身體上的不適,“什?么時候沒我的允許,你也能進竹屋里了。”
虞策之目光始終落在舒白身上, 他本就半跪在床邊, 聞言又湊近她幾分,輕聲問:“我已經(jīng)?闖進來了,夫人?要怎么罰我?”
舒白眼?神微冷,面部肌肉難以察覺地顫動一瞬。
虞策之見她反應(yīng),就知道她已經(jīng)?處于動怒的狀態(tài)。
畢竟那晚他試圖反抗的時候, 她也曾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不著痕跡垂眸。
今日下了早朝, 他沒有過多猶豫就換上常服離開宮廷。
他其實不該來的, 在高熱退去?前他都不應(yīng)該再出現(xiàn)在舒白面前。
但是內(nèi)心?孤寂太久, 乍然得到夢寐以求的溫情,哪怕溫情是他幻想出來的,現(xiàn)實和他預(yù)想的不一樣,哪怕舒白對他永遠是虛情假意, 他也沒辦法割舍和讓步了。
虞策之抿唇,率先做出讓步, 他將腦袋搭在床邊,試圖得到舒白的觸碰。
然而舒白垂目打量著他, 始終無動于衷,他不由咬牙,主?動抓住舒白的手摸上自己的額頭。
“夫人?,我很?難受,你摸摸我,好燙。”
和舒白的肌膚相互觸碰,虞策之頓時舒服得瞇起?眼?睛,露出幾分愜意的表情。
舒白的手掌覆蓋住虞策之整個額頭,灼熱的觸感令她眼?中浮現(xiàn)訝然,“這樣的情況幾天了?”
“……從離開夫人?開始,一直這樣,晚上尤其厲害。”
虞策之又回想起?那日晚上,他和舒白的一夜荒唐,以及到最后自己狼狽的乞求,不由面色微變,露出幾分郁色。
“一直這樣?”舒白看虞策之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頗有肅然起?敬之感,“你沒有看大夫喝藥?”
“喝了……”虞策之郁郁道。
他高熱不退倒也不能怪宮里的太醫(yī),腹部的傷勢本就紅腫起?了炎癥,舒白那日又沒有留什?么情面,做得太狠,事后清理不到位,他沒有得到良好的休息不說?,連日來心?緒不穩(wěn),處理國事之余,每時每刻他都在想如何在房事上勝過舒白。
如此種種疊加在一起?,導(dǎo)致虞策之病因復(fù)雜,高熱難退,面對御醫(yī)時,他又諱疾忌醫(yī),根本不肯告知幾個御醫(yī),說?自己和舒白在一起?的時候,他是下面的那個。
虞策之眉宇間懨懨的,高熱令他頭腦混沌,他甚至無法察覺自己在說?什?么,“夫人?,我能上去?嗎。”
他不給舒白回應(yīng)的時間,仗著高熱上頭,手腳并用,不管不顧地爬上舒白的床榻。
順利爬上來后,他大腦仍然處于遲鈍狀態(tài),分明已經(jīng)?‘登堂入室’,卻又開始顧及分寸,不敢掀她身上的錦被,只敢在她身側(cè)縮成一大團,以胳膊為枕,眼?皮一沉便要睡過去?。
舒白目光沉沉,冷臉看他動作,見他蜷縮在自己身邊,連枕頭也不敢染指,冷肅的面容稍稍緩和,藏在枕下的手緩緩放在一側(cè)。
舒白戒心?甚重,何況身邊之人?對她造成的危險頗大,是以她的枕下一直放著淬毒的匕首和一捏就散的蒙汗藥。
饒是如此,舒白仍然道:“沒有我的允許你也敢上來,滾下去?。”
虞策之聲音沙啞,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整個人?就已經(jīng)?燙得不成樣子?,“不。”
他抓著她的手,引導(dǎo)她撫摸自己的脖頸,“你這樣不喜歡我,不如殺了我,一了百了。”
舒白冷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敢?”
她有上百次機會置謝拾于死地,但殺一個謝拾很?容易,如何善后才是真正需要面臨的難題。
虞策之朦朧中對上舒白的視線,混沌的大腦頓時清醒許多,舒白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個待價而沽的死物?。
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虞策之?dāng)Q起?眉頭,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攥住舒白的手倏然飛撲上去?,死死咬在舒白下頜。
“你瘋了?”舒白吃痛擰眉。
“我很?清醒。”虞策之抽出空閑,松開牙齒道。
見他赤紅著眼?眶,滿臉倔強和不忿,以及一絲隱藏地恰到好處的挑釁,舒白本就貧瘠的耐心?再次告罄。
她當(dāng)?即反擊回去?,揪著他的頭發(fā)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
虞策之瞳孔晃動,很快和舒白糾纏在一起?。
半炷香過去?,虞策之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因為發(fā)?熱呼吸急促,神色迷離。
舒白頂著脖頸和下頜的幾道紅痕,坐在他身上,按住他肩膀,面無表情地問:“能不能老?實?”
虞策之遲緩地看過去?,半晌,他面無表情望著床頂,“夫人?根本不喜歡我。”
舒白松開他,扯過被子?再次躺下,“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虞策之唇角繃直,整個人?一動不動。
他保持靜止的狀態(tài)許久,忍不住扭頭看向舒白,卻見她神色平靜,雙目閉合,對他根本沒有幾分在乎。
虞策之咬牙吸氣,壓下心?中的怒氣,湊近舒白,和她隔著被子?緊緊貼著,一言不發(fā)?閉上眼?,學(xué)著舒白的樣子?入睡。
舒白一直忍著腹痛,平靜下來后很?快進入淺眠。
小半日時光在睡夢中轉(zhuǎn)瞬即逝。
舒白睡得很?不安穩(wěn),分明室內(nèi)一派寂靜祥和,她卻仿佛感知到什?么,驟然睜開雙目。
舒白從床上坐起?身,猛地看向身側(cè)的男人?。
虞策之毫無所覺,整個身體朝著舒白的方向側(cè)睡,長眉緊緊蹙著,呼吸微弱急促。
“謝拾?”舒白推了推他,見他毫無反應(yīng),當(dāng)?即去?摸他的額頭。
滾燙的觸感令人?心?驚。
舒白表情陰沉下來,她不能真讓他死在自己的住的地方,當(dāng)?即下床,順手吃幾塊點心?墊肚子?,去?溪邊打了盆涼水。
沾了水的濕布貼在虞策之額頭,他眉宇微動,將醒未醒。
舒白是真怵了虞策之身上作死的勁,分了一半被子?給他。
她摸索著鉆進被子?里,虞策之便若有所感地貼了上來,他身上滾燙駭人?,對身體受寒的舒白卻剛剛好,頓時緩解了她腹部的疼痛。
舒白便由著他八爪魚一樣貼上來,順手從暗格拿了本書隨手翻看。
一個時辰過去?,虞策之睫毛顫動,慢慢睜開雙目。
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觸摸額頭上用于降溫的白布,垂眸看見身上蓋著厚重的錦被,錦被之下,他和舒白緊緊貼在一起?,雖仍然隔著衣衫,但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虞策之微微睜大眼?睛,目光灼灼看向舒白,“夫人?給我蓋的被子?,濕布也是夫人?放的?”
舒白被虞策之身上源源不斷的熱氣暖了一個時辰,精神恢復(fù),心?情也比上午好了許多,“我讓竹辭給你熬了藥,既然醒了就自己出去?喝藥。”
“我等下就去?。”虞策之動了動身體,仗著有被子?遮掩,悄然握住舒白放在身側(cè)的手,見她默許了自己的小動作,不由心?中一喜,多日來愁云密布的心?情終于有了柳暗花明的轉(zhuǎn)機。
他十分享受眼?下旖旎溫馨的氣氛,眉目舒展,湊著腦袋看向她另一只手握著的書冊。
“夫人?在看什?么。”
虞策之很?快看清書上的字,狠狠一愣,“姜后傳?”
他咬牙,壓下心?中再度升起?的郁氣,問:“這本書是坊間書生胡亂編排出的話本,前年?朝廷就封禁了,夫人?喜歡看這種?”
舒白翻過一頁,慢條斯理道:“這本書的原形是正被朝廷通緝的江太后,如今的皇帝當(dāng)?然不會讓政敵的故事廣為流傳,更何況這本書里對江太后的描寫十分正面,雖然我很?欣賞書里的江后,但如果我是皇帝,我也會禁掉。”
虞策之抿唇,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問:“夫人?是更喜歡江太后,還是當(dāng)?今皇帝。”
舒白瞥他一眼?,收起?已經(jīng)?閱覽大半的書,似笑?非笑?說?:“都是當(dāng)?權(quán)者,且手腕性情相似,在我看來沒什?么區(qū)別。”
不等虞策之放下心?來,舒白慢慢補充道:“但我更欣賞逃竄在外的江太后。”
舒白的目光始終落在書上,沒看見身邊虞策之霎時冷凝的神情。
他強忍著嫉妒和不甘,小聲說?:“為什?么,江太后一敗涂地,聽聞她掌權(quán)時經(jīng)?常折磨年?幼的皇帝,實在不是個好人?。”
舒白神色平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虞策之滿心?不甘,絞盡腦汁問:“夫人?是不是覺得皇帝始終抓不住潛逃的江后,所以覺得皇帝不如江后。”
“皇帝不是抓不住江太后,是不能真的抓住。”
虞策之怔住。
“江太后出自隨河江氏,祖上是和大梁開國皇帝一同立業(yè)的開國元勛,即便江氏已經(jīng)?沒落,南境守將仍有不少是江氏舊部,他們盤踞南境多年?,勢力根深蒂固,江太后存活在外,那些守將多少有所顧忌,若是江氏無人?,或者江太后再無反擊之機,守將們生出異心?,大梁便危險了。”舒白說?。
虞策之望著舒白側(cè)臉,險些掩飾不住勢在必得的野心?,他輕聲說?:“夫人?見解通透,謝拾望塵莫及。”
“不過,半年?為期,皇帝遲早會抓住大廈將傾的江后。”舒白捏了捏眉心?,沒有掩飾自己的猜測,“南境守將也不是傻子?,活著的江氏后人?也只能震住他們一時而已。”
“夫人?說?了這么多,還是沒有告訴我,為什?么在夫人?心?中,皇帝不如江后。”虞策之握緊舒白的手,恨不得讓兩人?的胳膊交纏在一起?。
“以女子?身挾天子?令諸侯,只憑這一點就勝過旁人?許多。”舒白說?。
虞策之將腦袋靠在舒白肩頭,固執(zhí)地問:“那位皇帝要怎么做,在夫人?心?中才能勝過江音。”
舒白沒有回答,她垂下眼?睫,忽然捏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抬頭對上她打量的視線,“你很?在乎這個,皇帝是你什?么人??”
第030章 第 30 章
虞策之身?體?驟然一僵, 纖長?濃密的睫毛不停地顫動,“夫人不是早有猜測,我……我?guī)突实鄹梢恍┡K活, 陛下是我的主上, 當(dāng)年江音如何對?待皇帝,我也看見了一些, 忍不住才幫陛下說話。”
頓了下,他?悄然主動湊近舒白,低啞著聲音說:“我雖然為朝廷做事,但也視自?己是夫人的謀士, 視夫人為主公, 請夫人恕我一臣侍二主之罪。”
舒白用指腹摩挲他?的下頜,笑了下說:“你都?這么說了,我還和你計較,豈不是有藐視圣上之嫌。”
虞策之見她沒有計較的意思,正要松一口氣, 結(jié)果這口氣還沒有放回肚子, 他?便聽見舒白又說:“既然是人臣, 應(yīng)該知道囚禁同僚是什么罪吧, 安錦和蔡掌柜,你打算什么時候放他?們來見我,又打算什么時候認罪伏誅。”
虞策之呼吸微弱,默默從舒白身?側(cè)爬起, 大著膽子翻過身?,雙手撐在舒白身?體?兩側(cè), 將她虛虛壓在懷里。
“你總是誤會我,我已經(jīng)找到夫人, 當(dāng)然沒有對?他?們兩人下手的理由。”他?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夫人久久見不到安大人,想?必是因為陛下派安大人去臨近州郡巡視稻田,安大人一時不在京城的緣故,至于蔡掌柜我也幫夫人打聽了,他?家里有喜事,回老?家喝侄子的滿月酒去了。”
他?慢慢傾身?,高?挺的鼻梁幾乎觸碰舒白的唇畔,“就算是夫人,也不能讓我背這樣?的鍋——”
尾音戛然而止。
舒白猛地伸手,拇指掐入他?的口齒之內(nèi),沿著他?的濕滑的口腔慢慢攪動。
“唔,夫……”虞策之微微掙扎,試圖后退。
下一刻,舒白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衣領(lǐng),用力下拉,趁著他?來不及防備,翻身?將他?輕松壓在身?下。
虞策之瞳孔晃動,涎液順著下頜緩緩流下,他?臉頰逐漸浮上一層緋色,眼中影影綽綽能看見名為欲的影子。
舒白的動作帶著懲罰的意味,指甲劃過他?脆弱的黏膜,說:“最好真是你說的這樣?。”
兩人對?視著,虞策之見舒白沒有退出來的意思,當(dāng)下牙齒閉合,輕輕咬住舒白的手指,慢慢用力,眼角眉梢皆是挑釁。
來自?野獸的啃咬,見血才肯罷休。
舒白嗤笑一聲,不僅沒有退縮的意圖,反而不斷深入,攪動唇舌,直到虞策之眼中滲出淚水,目光渙散,閉合的牙齒松開,呼吸紊亂急促,她才大發(fā)慈悲,拿出手指。
舒白松開對?他?的桎梏,靜等不斷咳嗽干嘔的他?緩過神。
虞策之的呼吸艱難平復(fù),松散的眉慢慢聚攏下壓,潤濕的睫毛下,無害脆弱的雙眼逐漸深沉幽暗。
受傷的野獸恢復(fù)后的第一件事不是盡情奔跑,擁抱自?由,而是想?著怎么報復(fù)讓他?受傷的人。
虞策之甚至沒有時間抹掉臉頰上的淚痕,他?倏然發(fā)狠,不管不顧咬在舒白的肩膀上。
舒白身?上單薄的兩層衣衫因為兩人不斷的爭斗,已經(jīng)從肩膀上滑落大半。
露在外面的肌膚乍然被?他?咬住,舒白擰眉,眼中閃過不耐,又要去揪他?柔軟的發(fā)絲。
這次虞策之學(xué)?聰明?了,他?卡著舒白發(fā)怒的臨界點,在咬破肩膀之前松口,啃咬變成舔舐,帶著些許討好的意味。
舒白輕輕拽住他?的頭發(fā),冷笑道:“怎么不咬了。”
虞策之摟住她的腰身?和脖頸,探著腦袋又輕輕舔了一下她脖子處的紅痕,今天他?把這里咬破了。
“我怎么舍得咬夫人。”他?笑了一聲,又開始大尾巴狼裝家犬。
舒白失去了和他?糾纏的興趣,打算躺到他?身?邊去,卻被?他?更加用力摟在懷里。
舒白今天本就沒什么力氣,當(dāng)下由著他?,就地躺在他?身?上,只是手仍然攥著他?的一大把頭發(fā),只要他?有冒犯的動作,她就會抓馬背韁繩一樣?死死揪住他?的長?發(fā)。
虞策之根本不在意小辮子落在舒白手里,他?喟嘆地將舒白的腦袋壓在自?己的頸間,趁著舒她不注意,偷偷親吻她垂落的青絲。
“夫人,等我身?體?好了,讓我來‘服侍’夫人好不好。”
舒白對?上他?充斥欲色的雙目,很快明?白過來他?口中‘服侍’是什么意思。
她不由冷笑一聲,揪著頭發(fā)的手沒有用力,放在他?身?體?上的手驟然使勁,狠狠掐了他?一把。
“呃!”虞策之吃痛,長?眉緊緊蹙在一起。
“想都不要想。”舒白警告。
虞策之垂目,試圖為自?己爭取機會,“夫人不是要試試我,不試全面怎么會知道我哪里最好。”
“你全身?上下哪里有好的地方嗎。”
一句話,虞策之再次心情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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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京郊遠處的村子家家閉戶熄燈,唯有村子深處的某家依舊燈火通明?。
女人于主位高?坐,雙腿交疊,一看便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纖纖玉手抵著額頭,她半張臉都?處在陰影里,但仍舊能看出她多?年來保養(yǎng)得宜,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江音近日以來心情很不好,她培養(yǎng)多年的刺客們無論是混入會試,還是正面參與刺殺,都?折損大半,手中能用的死士越來越少?,還要時不時躲避官兵的追捕。
江音能感覺到,從春闈開始,虞策之那孽種所剩的耐心不多?了,眼下他?是真正的掌權(quán)人,如果禁軍和暗衛(wèi)傾巢而出,加上各地官府層層搜查,她根本沒有反擊之力。
想?得越多?,江音心情便越發(fā)陰沉暴虐。
服侍江音左右的兩個面首察言觀色,臉上盡皆露出惶恐的神情,他?們本就跪著,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悄悄匍匐在地。
江音握著手腕上從不離身?的翠色玉鐲,眉眼下壓。
寂靜的屋子里忽然響起敲門聲,敲門聲平緩地響了三下,又急促響了兩下。
江音放下支著額頭的手,向身?邊面首使了個眼色,
面首提起垂地的長?衣,小步跑過去打開屋門。
敲門的是江音手下刺客的頭目,江音目前最信任的心腹樓涯。
樓涯一身?黑衣勁裝持刀而來,他?寬肩窄腰,皮膚黝黑,在江音面前單膝下跪,“主子,有皇帝的消息了。”
江音抬眼,“直接說。”
“我們的眼線探查到,皇帝近來出宮頻繁,幾乎只有朝會的時間在宣政殿,別的時候都?在宮外,奴讓眼線順著宮外的動向找,發(fā)現(xiàn)皇帝時時去京郊一處偏僻的竹屋。”
江音凝眉,“他?去竹屋做什么?”
“那竹屋是舒氏女、也就是霍耀風(fēng)從前妻子的住處,之前坊間傳得沸沸揚揚,霍耀風(fēng)失德,虞策之勒令他?和妻子和離,加上春闈前后那段時間,皇帝就總出宮,上朝也三天打魚,奴覺得霍耀風(fēng)和離興許和皇帝有些關(guān)?系……”樓涯謹慎地點到為止。
“舒氏女?叫舒白是吧,”江音捏了捏眉心,“哀家有印象,那個女孩曾在哀家懲治舒氏前大概一個月,和舒氏斷絕了一切關(guān)?系,她按照家規(guī)受了舒家三十鞭,卻撿回一條命,避免遭受株連之禍,也算是幸運。”
“你的意思是,虞策之看上了那丫頭?”江音問。
樓涯始終跪在江音身?前,他?垂目低頭,謹慎回答:“奴只是大膽猜測。”
江音伸腿,繡鞋踩在他?的肩頭,慢條斯理道:“哀家覺得你猜得很對?,如果說虞策之那小賤人覬覦臣妻,是品行敗壞之徒,哀家一點也不奇怪,他?就是這樣?卑鄙的人。”
樓涯沉聲說:“主子打算如何做,是否趁著皇帝不在宮里,奴帶著死士們?nèi)プ啡恕!?br />
“太冒險了,”江音否決,“虞策之那孽種是什么性子哀家知道,真讓他?看上什么,那便是餓狠了的狼看見一塊肥肉,定然死死咬在嘴里不松口,他?若真喜歡,估計早不管不顧把人擄到宮里去了。”
“主子認為有詐?”樓涯一愣。
“小心駛得萬年船,眼下如何都?只是我們的猜測,沒有實際證據(jù)。”江音欣賞著自?己弧形完美的指甲,漫不經(jīng)心說,“先派幾個人去探探路,萬一是小賤人玩心眼,給我們設(shè)下的圈套,只派幾個人去也損失不了什么。”
樓涯硬朗的面孔閃過一絲不贊同,“萬一是真的……”
“萬一是真的,那小賤人有了軟肋當(dāng)然是好事,我知道你怕什么。”江音眼波流轉(zhuǎn),橫樓涯一眼,踩著他?肩膀的動作用力。
樓涯本是單膝下跪,江音不斷施加力道,他?的額角很快浮現(xiàn)細密的汗水,一個支撐不住,傾倒在地。
“小賤人精得很,如果是真和舒氏有一腿,那只能說明?他?有難處,不能接舒氏女進宮,無論這難處是迫于輿論,還是別的什么,都?意味著他?短時間內(nèi)無法安置舒氏,屆時我們傾巢而出,難道還拿不下一個皇帝和一個婦人?”江音冷冷扯起殷紅的唇,露出一個盡在掌握的笑。
“至于先派哪幾個人做送死鬼,上次刺殺皇帝不是有個跑回來的逃兵嗎,他?算一個。”
“是,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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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過去,雨季進入尾聲。
有虞策之一廂情愿粉飾太平在先,他?總算能安穩(wěn)地留在舒白身?邊,除卻必要的上朝和處理政務(wù),他?往來竹屋更加頻繁。
有舒白做天然的安撫劑,虞策之開始按時服藥、換藥,原本過于虛弱的身?體?肉眼可見好轉(zhuǎn),到了近日,他?精神大振,時刻目光灼灼盯著舒白。
這日虞策之不在竹屋,天高?氣爽,舒白抱著換洗衣物和隨身?布包,沿著后山小徑一路走。
南山偏僻處有天然溫泉眼,周圍植被?茂密,唯一的小徑直通竹屋,十分安全。
臨近冬日,舒白必須要泡幾次盡量祛除身?上的寒氣,讓自?己的冬日好過一些。
竹辭極有分寸,虞策之不在時她便不會露面,防止礙舒白的眼。
雕鸮卻已經(jīng)無聊到極點,它被?虞策之留在竹屋附近看守,若是向從前一樣?,舒白天天能哄著它便也算了,但舒白偏偏對?它冷眼相待,不假辭色。
雕鸮郁悶極了。
今日看見舒白走出竹屋的門,當(dāng)下不管不顧跟上去。
立場不一樣?,舒白懶得理雕鸮,視若無睹換下衣衫,見它沒有眼色地要往她懷里飛,她便側(cè)過身?,趁著雕鸮落地把它往邊上撥,直到雕鸮背過身?,明?顯有放棄的意思,她才踩著鵝卵石步入泉水。
熱泉水包裹全身?,舒白解下長?發(fā),靠坐在水里,發(fā)出愜意的喟嘆。
遺憾的是她才享受了沒一會兒,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舒白面無表情,如常擦拭身?體?,沒有向小徑那邊看。
很快,她聽見那人低沉喑啞的聲音,“夫人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