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起初舒白懶得理?會虞策之, 有一下沒一下用篦子穿過?烏發。
被?冷落的虞策之不滿舒白明晃晃的無視。
他大著膽子接近,踩著隨風而動的青草,站在舒白身側的岸上, 蹲下身, 探著腦袋道:“夫人怎么不理?我。”
舒白幾乎能察覺到他的鼻息,不由放下篦子, 瞥他一眼:“我在做什么你看不見?離我遠點。”
虞策之低低笑了一聲?,“寸步不離守著夫人才有資格叫謀士。”
舒白譏諷道:“只有狂徒會寸步不離人。”
“我也可以是狂徒。”虞策之故作驚喜。
舒白險些氣笑,她側過?頭,上下審視他半晌, 問:“誰給你引的路, 上山的小徑有不少分?岔路,你又?讓竹辭跟蹤我?”
“當然?不是。”虞策之在舒白質疑的目光下,悄悄看向停在斜枝上的雕鸮。
雕鸮不知道虞策之在無聲?中賣了自己,見舒白看向自己,連忙挺起胸脯, 伸展翅膀, 展示自己的風姿。
舒白在心中狠狠給雕鸮記了一筆, 看著虞策之認真說:“你有最后一次下山的機會, 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虞策之油鹽不進?,伸手從水中舀起舒白一縷水蛇一樣的發絲,志得意滿地俯首輕吻。
“夫人說笑了,落子無悔。”
舒白完全轉過?身, 乳白色的溫泉水下,舒白的軀體影影綽綽。
虞策之瞳孔晃動, 愛不釋手吻著舒白的發絲。
舒白靠近岸邊,揪出他的衣領, 倏然?用力,毫無顧忌地把他扯入泉水之中。
措不及防入水,虞策之冷不丁嗆了一大口水,溫熱的水順著喉嚨下肚,他的眼尾頓時殷紅一片。
雙手胡亂地攀扯柔軟的泉水,卻只是徒勞。
舒白冷眼看著虞策之掙扎,直到他動作幅度越來越小,舒白才慢慢上前,把他從不算很深的泉水里撈出來。
虞策之伏在舒白肩膀,用力呼吸,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舒白等了一會兒,說:“不會水還敢來招惹我。”
虞策之等呼吸平緩下來,沙啞著嗓音說:“我懂水性,剛才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才嗆水。”
舒白懶得探究他是嘴硬,還是確實沒來得及準備,漫不經心提醒,“你衣服濕了。”
虞策之側頭,柔軟的唇貼著舒白脖頸處的肌膚,語氣中的野望昭然?若揭,“都怪夫人不好,弄濕我的衣衫,我沒有帶換洗的衣物,待會兒要如何下山才好。”
“要么光著下,要么濕著下。”舒白扯起唇角。
“夫人要賠償我。”虞策之從她懷里直起身,目光灼灼。
“怎么賠償。”舒白轉身把篦子放入水邊布包里,語氣自若。
虞策之滿懷期待湊上去?,攬過?舒白的腰身,曖昧地和她左手十指相扣,“夫人神機妙算,定然?早猜到我心中所?想,夫人答應我好不好。”
舒白緩緩抬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答應你什么?”
虞策之動作頓住僅是一瞬,很快又?故作乖巧,試探性將頭枕在舒白肩膀,輕聲?說:“夫人就這?么喜歡看我吃癟。”
舒白慢條斯理?道:“是你欲念太?甚,總有所?不足,第一次你不是很享受嗎,我沒有讓你爽到?陰陽調轉亦是乾坤,何必強求陽盛之道。”
舒白平靜對上虞策之晦暗的雙目,“我說過?,不愿意就滾。”
“夫人……”虞策之咬唇,扣著舒白的手越來越收緊,隱忍道:“我在意的分?明不是這?些,我不愿意也是因?為……”
他如果?真的不愿意,跨不過?認知上的門檻,在第一次的時候就會拼命反抗、掙扎,壓上帝王的尊嚴和性命也不會讓舒白得逞,而不會只是在欲拒還迎的事后落荒而逃。
在他的認知里,一味給予,任由舒白予取予求,只會讓自己看上去?廉價可悲,只會像江音膩歪的玩物一樣被?輕視踐踏,不會得到預想中全心全意的憐惜和愛意。
他終究是帝王,有自己的心性和傲然?。
心里話千回百轉,到嘴邊時卻需要細細潤色。
虞策之還沒有想出合適的解釋,舒白空閑的手捏住他的下頜,猛地吻了上來。
虞策之瞳孔緊縮,霎時反映過?來,立即回應一個綿長且極具攻擊性的吻。
兩個人心里都清楚,前面所?有的鋪墊都是競爭,最終的勝出者將有權利決定全局的走向。
溫泉池泛起陣陣漣漪,甚至溢上岸邊,浸濕隨風搖曳的草木。
虞策之仗著體型優勢妄圖長驅直入,更令人驚喜的是懷里的人并沒有過?多的抗拒和掙扎。
他用盡力氣將舒白擁入懷里,嗓音比之前更加沙啞,仿佛含著砂礫一般。
“夫人……”
話到嘴邊,反生猶豫。
就像舒白所?說,其實他也爽到了,如果?一場旖旎情事兩個人都能滿意,無論過?程是什么樣的,都證明兩個人的□□相互契合。
虞策之擔心他一味強求會打破兩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的聯系。
況且,雖然?不后悔,但他時常也會覺得是自己從霍耀風手里偷走了舒白。
即便內心看不起霍耀風,但他還是忍不住和霍耀風相較。
他思考過?霍耀風遇到相同的情景會怎么做,天底下的夫君都應該是尊重妻子意愿的。
他也該尊重舒白。
大約是泉水溫度太?高,熱氣蒸騰,虞策之覺得大腦暈暈的,胡思亂想許多,最終決定如果?舒白仍舊不愿意,他便再依她一次。就這?一次。
日久總能生情。印象中,在江音身邊也不是所?有面首都被?她視如敝履。
這?樣想著,虞策之慢慢下定決心。
他垂目吻舒白的額頭,“夫人如果?……”
虞策之的話沒有說完,他忽然?睜大眼睛,愕然?發現自己逐漸失去?了力氣。
第一時間,虞策之死死看向舒白,“你……”
舒白在他懷中,睫毛緩動,慢慢抬起眼睛,雙目明澈如初。
“要么做,要么滾,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
她手掌攤開,露出被?捏碎的藥粉。
虞策之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是蒙汗藥。
“你為什么沒事?”他不解。
舒白洗掉手上浸濕的藥粉,眉眼平靜,“蒙汗藥用多了會產生抗藥性。”
虞策之咬牙,成?功被?舒白激起反抗之心,當下又?去?攫取她的唇舌,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的血肉。
舒白揪住他的頭發,用力向后拉。
虞策之力氣盡失,全身都輕飄飄的,他被?水流沖走,遠離舒白后霎時沒了支撐,眼看就要沉入水底。
舒白在他窒息之前把他扯上來。
虞策之連頭發根都濕透了,黏嗒嗒貼在身上,和落湯雞沒有任何區別。
他唇齒微張,眼眶泛紅,執拗不甘地盯著舒白。
舒白嗤笑一聲?,箍著他雙臂的手虛虛松開,虞策之頃刻又?下沉的趨勢。
望著舒白的眼神逐漸變成?對多次溺水的慌亂恐懼。
舒白對上他恐懼卻強裝鎮定的神情,眉心微動,霎時又?將他從水中撈起。
出水的瞬間,虞策之用盡僅剩的力氣,死死摟住舒白的胳膊,無尾熊一樣抱在她身上,胸膛起起伏伏,時不時顫一下,像是在發抖。
舒白在他不穩定的配合下扯下他濕透的玄衣,衣物裹著腰帶上環佩被?盡數扔上岸,至于他的玉冠早就落入水里,誰也沒顧上去?撿。
他的唇擦過?舒白的耳垂,啞聲?說:“你這?樣對我,我一定會讓你后悔的。”
“還有力氣放狠話。”舒白揚眉贊許。
她帶著虞策之走向離岸近的地方,引導他轉身正?趴在岸邊。
有了支撐,虞策之臉色好了許多,至少沒有在悄悄發抖。
他雙手交疊,睫毛上沾著一滴溫泉水。
他面無表情閉上雙目,低聲?說:“快點。”
舒白從岸邊的布包里抽出隨身攜帶的器具,顯然?對虞策之的動向早有預料。
虞策之匆匆瞥了一眼,眉眼下壓,“你早就知道我會來?”
“你的心思很難猜嗎?”舒白驚奇反問。
虞策之表情更加郁郁,他把整個腦袋埋入雙臂之間,悶聲?說:“你也只是這?次猜中而已。”
舒白笑了下,器具長驅直入,身前人發出急促的喘息和悶哼聲?。
雕鸮歪著腦袋,圓溜溜的眼睛中閃著疑惑的光芒。
池中水花陣陣,一朵接著一朵沖上岸邊,雕鸮被?勾起好奇心,撲騰翅膀從不算高的樹枝上俯沖下去?,落在岸邊巴掌大的鵝卵石上。
它慢慢低頭,用喙去?啄鵝卵石,忽然?一陣又?急又?猛的熱泉水撲上岸,水花包裹住雕鸮,霎時將它淋濕。
雕鸮發出刺耳的鳥鳴聲?,撲騰的翅膀退后,不滿地看向泉中兩人。
水中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它,注意力仿佛都在彼此身上。
雕鸮怒罵一聲?,撲著翅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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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另一邊,游左領著兩個蒙面死士披荊斬棘,總算從人跡罕至的身上砍出一條路來。
兩個蒙面死士累得不行,終于忍不住問:“頭兒,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游左抬頭仰望參天蔽日的大樹,揪下身上的水蛭,含糊道:“快到了應該。”
“頭兒,恕我直言,我們為什么不從大路走,不是已經摸清竹屋的位置了嗎。”死士氣喘呼呼問。
游左扯了扯唇角,“你懂什么,真當皇帝手里的暗部是死的嗎,我們只有三個人,一旦被?發現就是死路一條,從后山繞過?去?,不僅有機會攻其不備,還能增加我們的生還機會。”
“可是時間不夠啊,江太?后只給我們三天時間,過?了今天就只剩下一天了,我們翻山越嶺,無法確定方向是否正?確,一旦錯誤便是無功而返,我們無顏再見主?子,對不起主?子的托付是其一,按照規矩被?處死是其二。”死士茫然?。
游左望他一眼,懶得再同他掰扯。
暗衛死士這?一類大多遭受洗腦,眼里只有效忠主?上二字,好一點的可能是有腦子有判斷的效忠,但都隨時做好為主?上犧牲的打算。
游左和他們不一樣,他加入死士隊伍訓練的時候年紀大了一些,雖然?認同忠心主?上,但他覺得可以彈性忠心一下。
畢竟他只有一條爛命,不想輕易斷送。
所?以在上次刺殺虞策之時,眼見虞策之和他身邊的女人逃入茂林,又?逢暴雨,眼看是抓不到人了。
見狀,他當機立斷,在暗部趕來時悄悄跑了。
任務無法完成?,回去?自然?要受罰,游左身上鞭痕累累,有些至今也沒有愈合,從密林走了一路,水蛭也聞風而至,細密地折磨著他。
但游左覺得沒關系,只要能活著,受點苦而已,他可以接受。
這?次任務的對象仍舊是皇帝,和上次不同的是多了一個叫舒白的女人,聽?樓涯的描述,舒白就是上次幫虞策之逃跑的那個。
是的,在上次的任務里,游左他沒有上報舒白的存在。
絕對不是他自己不忠心。
游左義?正?言辭地想,順手揪下新吸附上來的水蛭。
他沒有上報,一是因?為他級別太?低,沒資格直面江音,二是因?為上刑太?痛苦,他中途暈了過?去?,早忘了匯報的事情。
“頭兒,這?樣走什么時候才是頭,主?子還等著我們交差呢。”
“是啊,我們本就是探聽?情報,死了也無妨,只要不暴露主?子,把消息傳遞回去?便算是完成?任務了。”
游左擰眉,“我沒有強求你們跟著我,不跟著我,你們也可以另謀方法。”
兩個死士聞言面面相覷,半晌,其中一個率先道:“我們必須給主?子和樓大哥一個滿意的交代,告辭。”
“游左,告辭。”
走過?的路坦平無阻,身后很快響起離去?的雜亂腳步聲?。
游左看了看逐漸向西的太?陽,揮起手中大刀,砍斷擋路的荊棘。
下午,游左總算看見了小路,他心里一喜,知道自己大約沒有走錯路,當下剝掉身上的水蛭和毛刺,沿著小路向山下大步走。
他提著刀,背著昏黃的陽光一路走,忽然?耳尖微動,聽?見了細微的響聲?。
刺客與生俱來的敏銳感令他立即放輕腳步,借著茂密的灌木隱了身形。
輕輕撥開枝葉,游左琥珀色的瞳孔微縮。
枝影橫斜,秋風輕輕拂過?,帶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在游左的視野里,可以清晰地看見從水中上岸的男女。
舒白穿戴整齊,虞策之則不著寸縷浮在水里,眼窩下有些青黑,肉眼可見的疲憊。
舒白在他身邊蹲下,道:“上來,都泡腫了。”
“沒有衣服。”虞策之懨懨回答,寧可和厭惡的池水呆在一起,也不愿意什么也不穿上岸。
“這?里又?沒人,誰會看你。”舒白說。
“那也不上去?。”虞策之惡狠狠說。
他顯然?沒有忘記半炷香之前的遭遇,甚至到目前為止,他也沒有想明白舒白是哪里來的那些奇怪東西,改良過?的玉器捆綁著皮革,竟然?可以別在腰上。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頭驢一樣,稍微有喘息的時機,看押驢的監工就會用武力督促。
虞策之越想越生氣,咬牙道:“我哪里也不去?。”
舒白挑眉,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看他,“我都幫你把身上洗干凈了,你還想怎么樣。”
“我還想怎么樣?”虞策之如某種會鼓起來的河魚,咬牙切齒反問,“你差點殺了我。”
他的話引得舒白不由自主?牽了下唇角,望著他的目光稍稍和緩了一些。
舒白再次蹲下身,“好了,別鬧了,快上來,我給你帶了衣服。”
虞策之一愣,隨著舒白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她真的從布包里翻出一件合乎他身形的單衣,至少滿足了蔽體的需求。
“今日你根本早有預謀。”他咬了咬牙。
“你不是早就知道?”舒白展開單衣,“上來,我只說最后一次。”
虞策之看她半晌,他身上蒙汗藥的藥效已經褪去?許多,他當下手臂用力,從池水中一躍而起。
筆直有力的雙腿再次站在土地上,不由微微發顫,然?而腿的主?人是個倔強性子,并沒有在舒白面前暴露自己的不適。
舒白把衣服扔給他,轉身去?收拾兩人留下的狼藉。
遠處灌木之后,游左盯著兩人動作,遲疑片刻,選擇后退遠離。
第032章 第 32 章
游左不是愣頭青, 他清楚的認知到,皇帝剛剛和那個貌似叫舒白的女人結束了一場溫存。
上頭吩咐下來的命令有兩條,一是探聽舒白是否為皇帝情人, 第二?條則是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 抓捕舒白見江音,后一條樓涯甚至叮囑, 若有機會,盡力而為即可,切不可強求壞事。
若是按照游左以往的行事風格,他絕對當做沒有這一條命令。
但他身上還欠著?上次任務的變鞭刑, 這次如果不能讓樓涯滿意, 回去繼續挨鞭子不說,樓涯很可能會讓他晚吃一天每月都需要服用的藥粒。
錐心刻骨的疼痛半炷香都難以忍受,何況一日?。
游左費力從?后山斬出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為的就是能順利將舒白擄走。
遺憾的是剛才顯然不是合適的時機,因為虞策之在這里, 游左也算江音手下的老人, 他對虞策之這個新任掌權者的性格是有幾分認知的, 他絕對不會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上次虞策之已經吃過一次暗衛不在身邊的虧, 之后他身邊的暗衛調度會更精密穩妥,即便看似周圍沒人,一旦虞策之這邊出現狀況,潛伏在附近的暗衛會立即出現。
游左是個十分惜命的人, 單體作戰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他根本不想嘗試, 而且他還有一天的時間,足夠抓一個虞策之不在宮外的漏洞。
游左下定決心, 把頭上插滿樹杈枝葉,把自己的臉涂上泥土,確保自己和環境融為一體,悄悄也沿著?小徑向山下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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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沉。
虞策之落后舒白一步,雙手攏著?單薄的衣衫,面色緊繃,每走一步腿都輕輕打顫。
下山時,他有過幾次想叫住舒白,想讓她扶自己一下,但礙于?尊嚴,他硬生生止住尋求幫助的沖動,只能委屈的自己忍受。
等到能望見蔥蘢樹木后的竹屋,虞策之腳下踩空,一個不穩,即將栽倒時,一直快他一步的舒白忽然側身,牢牢攥住他的手臂。
虞策之咬牙,睫毛顫了下,沉聲?道:“多謝。”
舒白挑起眉梢,“難得?你這么?見外。”
虞策之的固執勁上來,唇角繃直,怎么?也不看舒白。
舒白笑?了一下,沒有理?會生悶氣的虞策之。
竹屋的籬笆旁,竹辭和宋祁在舒白面前齊齊現身,這是十分罕見的事情。
虞策之看出兩人的不同尋常,表情微頓,下意識看向舒白。
恰巧舒白也在看他,她雙臂環胸,毫無興致地說:“我還有事,失陪了。”
虞策之談事涉及他的真實身份,必然要避諱舒白,但舒白真的走了,他又肉眼可見的陰郁,抿著?唇,一言不發。
舒白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腳步,好心提醒,“記得?給你家主子準備一件衣服。”
宋祁這才注意到虞策之身上僅有一件單衣,必須一只手攏著?衣衫才不至于?城門大開。
宋祁頓時急了,怎么?說也是皇帝,衣不蔽體算怎么?回事,若是讓史官和起居郎知道了,陛下的名?聲?危矣。
宋祁連忙看向竹辭,“快去馬車上把備用衣物準備好。”
竹辭應是,心中卻十分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每次和舒白有過男女之歡,陛下的臉色都格外疲憊,心情也不如平日?舒暢,更重要的是她仔細觀察過,這兩次陛下和舒白分開,腿都打著?顫,活像是吃癟被欺負了一樣。
但是讓九五之尊吃虧受氣,可能嗎?
竹辭不敢細想,連忙離開了。
籬笆院外只剩宋祁和虞策之兩人。
虞策之將目光從?竹屋緊閉的木門上收回,冷聲?問:“什么?事。”
“陛下和夫人不在的時候,有兩個賊人在附近鬼鬼祟祟,被屬下發現了。”
“什么?賊人?”虞策之皺眉。
“兩個蒙面青年,有些功夫,被抓住了便說自己是走投無路的賊匪,想要搶些銀錢吃食。”
“審了嗎。”
“在審了。”宋祁看了虞策之一眼,說出自己的猜測,“那兩個人咬死自己是賊匪,身上卻沒有證明身份的文書,所持有的兵器削鐵如泥,屬下懷疑——”
虞策之冷笑?一聲?,立時明白宋祁的猜想,“江音消息倒靈通,幾天功夫就把手伸到這里了。”
“眼下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否屬下加派人手保護夫人,以保完全。”宋祁問。
虞策之對溫泉戲水一事耿耿于?懷,聽宋祁提起舒白,唇角繃直,神色冷淡。
宋祁察言觀色,就在他以為虞策之會拒絕自己的提議時,他又看見虞策之微不可查頷首。
宋祁:“……”
宋祁小聲道:“那屬下今晚就去布置。”
虞策之攏了攏單薄的衣衫,神色莫名?。
備好的馬車緩緩駛來,虞策之明日?要和心腹大臣議事,不便在竹屋多留。
他垂首,眉峰微動。
他在江音手下汲汲營營多年,了解江音的為人,江音既然派了刺客來探聽情報,就代表已經察覺到舒白的存在,那么?無論刺客有沒有把情報傳遞回去,江音都會選擇對舒白下死手,說不定她還在想把他也一網打盡。
世上絕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與?其戰戰兢兢,時刻擔心有人橫插一腳,驚擾他的夫人,不如盡早將舒白完全攏入自己的羽翼。
眼下,唯有舒白住在宮里,才能讓自己真的放心。
他要把自己的野心和攻擊性藏得?好一點,盡早讓夫人對自己生出好感,這樣他才能暴露身份,順理?成章帶她回去。
打定主意,虞策之深深回望竹屋一眼,登上馬車。
最后一抹昏黃消失在天邊。
屋外蟲鳴聲?聲?,舒白手持書卷躺在搖椅上,偶爾翻過書頁。
帶著?涼意的微風時不時從?窗欞鉆入屋子,拂過舒白隨意散開的發梢。
燭火燃至一半,忽地一陣邪風吹過,屋內霎時漆黑一片。
舒白攥著?書卷的手微緊,慢慢坐起身。
室內靜悄悄的,屋外的蟲鳴聲?仍舊清晰可見。
邪風仿佛只是偶然,舒白隔著?窗欞看向外面,滿月之下,樹梢的枝葉紋絲不動。
舒白站起身,摸索著?走到桌邊去取火折子,打算將室內的燈重新點亮。
握著?火折子剛要轉身,肩膀忽然被人抓住,同一時間,冰冷的鐵器抵在舒白的脖頸。
“別動。”游左從?背后攥住舒白的雙手,用兇狠的聲?音湊在他耳邊說,“要是掙扎,你的小命可就沒有了。”
舒白咬牙,“你是誰。”
“你是他的情人,難道不知道他的仇家遍布天下,想要他死的人大有人在。”游左冷聲?說。
舒白不用深想都知道游左口中的‘他’是誰,她在心中唾罵虞策之一聲?,卻還要應付身后的刺客,不得?不放輕聲?音溫聲?說:“那你抓他去啊,抓我做什么?。”
“抓到你,遲早也能殺了他。”游左說。
“誰派你來的,若你單純是收人錢財,我可以出雙倍。”舒白緩聲?勸導。
“我是死士,不是拿錢辦事的殺手,抱歉,你今天注定要和我走一趟。”
舒白神色不變,“尋常死士不像你這樣好交流。”
“真的?”游左眨了下眼,聳肩道,“我也覺得?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有自己的靈魂。”
舒白正要說話,抵在脖頸的短刃卻往她這邊壓了壓,舒白頓時屏氣凝神。
“好了,別廢話了,我要帶你走,你配合一點,路上也少吃苦頭。”
“你的主子是誰。”舒白問。
“無可奉告。”游左攥緊她的手腕,“我可是死士,至死也不會供出主子。”
“但你的主子只派你來,就代表已經放棄了你的性命,就算是這樣,你也要效忠嗎?”舒白輕輕反問。
“胡言亂語。”游左皺眉,想說至少自己不是一個人,卻又覺得?沒有必要爭辯。
“難道不是,方圓百里都是謝拾的暗衛,你能摸黑溜進竹屋,卻不代表能帶著?我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這里。”舒白十分冷靜的分析。
謝拾是誰?游左有些茫然,但他沒有問的打算。
他已經覺察出來了,舒白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如果他再?順著?舒白的思路走下去,早晚會被她找到機會逃脫,亦或者把屋外那些人引進來。
游左冷下臉,正要警告她。忽地鼻翼翕動,他明銳地聞見古怪的味道。
死士的訓練涵蓋許多內容,游左很快根據從?前訓練的記憶,分辨出空氣中是什么?味道,是頂級蒙汗藥!
原來是舒白走到桌子邊不只是拿火折子,她真正的目的是踩碎藏在桌角的蒙汗藥特制藥丸。
游左臉色驟變,正要趁身體還有力氣把舒白解決掉。
然而只是瞬息,舒白一個肘擊,重重打在他的下腹,同時矮身躲掉他手里的短刃,順勢掙脫。
游左后退兩步,正要忍著?疼痛和舒白殊死一搏。
舒白卻不知從?哪里抽出長劍,劍刃映著?月色的寒光,霎時抵在游左的脖頸。
幾息之間,勝負已分。
游左臉色變幻莫測,終究抵擋不住藥效,倒在地上。
他大睜著?雙眼,忍不住問:“你要殺了我嗎?”
舒白居高?臨下打量著?他,上前踹掉游左脫手的短刃,冷冷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脫掉。”
“!”游左愕然,慌張道:“你說什么?,士可殺不可辱。”
舒白語氣更加冷硬,劍尖離他的喉結近在咫尺,“脫!”
游左心情悲憤,倍感屈辱,然而舒白沒有立即叫暗衛進來又讓他看見一線生機。
終究求生欲占了上風,游左顫抖著?手,因為沒有力氣,加上慌亂,只能胡亂去扯身上的衣衫,臉色漲得?通紅,扒了半天才脫得?只剩一件白色單衣。
“夠了。”舒白確認他身上沒有藏別的暗器,大發慈悲叫停。
她一邊盯著?游左,一邊點燃離他最近的燭火,道:“我再?問一次,你的主子是誰。”
游左抿唇,猶豫一瞬還是閉上眼,視死如歸道:“死士不能暴露主子的身份,你殺了我吧,看在我對你沒有多少殺心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
舒白始終注意著?游左的表情變化,慢條斯理?道:“我可以饒你一命。”
“什么??”游左一驚,很快了然,“我要付出什么?代價,是所有刑罰都受一遍,還是出賣自己的主子,我雖然不喜歡我的主子,但我不會出賣她。”
舒白雙目微斂,長劍始終指著?游左的要害,她走到一側,從?箱底翻出三?只粗的鐵圈扔給他。
“自己帶到脖子上。”
游左看清鐵圈的樣子愣了下,但他的小命被牢牢握在舒白手里,自己全然沒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聽從?吩咐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鐵環發出咔噠一聲?,完全閉合,只有鑰匙才能解開,而鐵環又緊連鐵鏈,鐵鏈末端握在舒白手里,除非游左天生神力,否則絕無逃離舒白掌控的可能。
“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游左問。
“原本是固定外面那顆歪脖子樹,防止樹傾倒的,不過樹長大了,鐵環自然閑置下來。”舒白借著?燭火打量他,“給你用正好。”
游左咬唇,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認倒霉。
第033章 第 33 章
正是秋狩的?好時節, 舒白放置在角落的?捕獸器抓住了三只肥兔子,加上清溪的?魚籠里也?有不少收獲,舒白當即在院子里架上火盆, 決定晚上吃烤肉。
動作熟練地清理?完食材, 將它們挨個放到鐵片網上。
肥肉滋滋冒煙,誘人的?香味四散在院子各處。
舒白對竹辭的?態度一向還行, 她也?是附近唯一被允準一同享用野味的?暗衛。
“好香。”竹辭驚嘆道。
舒白笑了下,又放了調料上去,烤肉登時十里飄香。
她隨手?分竹辭一只兔子,自己則慢慢咀嚼著烤魚。
“太好吃了。”竹辭再次感嘆, “夫人手?藝出眾, 聽聞我那?些同伴出任務時做的?都?可難吃了,不像夫人做的?,肉香四溢。”
舒白笑了下,“香就太好了,說明我做得很成功。”
竹辭不知道舒白有話外之意, 只是滿眼崇拜望著舒白。
一墻之隔, 游左被鎖在屏風后的?角落里, 捂著唇鼻, 艱難抵抗從外面飄進?來,稱得上無?孔不入的?香氣。
好餓。
好餓!!!
游左表情痛苦。
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那?女人甚至不愿意喂他喝一些水,只有昨天晚上讓他喝了一口。
再這樣下去他還是會?死在這里吧。
游左開始后悔了,后悔他為什么?在被抓住的?第一天情緒上頭, 大義凜然地拒絕了舒白的?投喂。
挨餓的?感覺真的?很糟糕,何況他身上的?傷根本沒有結痂, 因為營養不夠,他隱隱能感覺到背后滲血了。
游左顫巍巍蜷縮著, 臉色慘白。
游左奮力抵擋饑餓,偏偏那?些香氣和他作對一般,爭先恐后鉆入鼻腔,他忍不住了就開始啃咬鎖鏈,心中時不時祈禱,如果真的?要死,他不想餓死。
不知過了多久,屋門悄然打?開一條縫隙。
一道光鉆進?屋子,通過屏風的?縫隙刺得游左瞇起眼睛。
舒白很快關上屋門,隨手?插上門栓,緩步繞過屏風站在游左面前。
游左和初見并無?不同,仍舊穿著那?身夜行衣,只是尚顯稚嫩的?面容微有憔悴,下頜有些胡茬。
游左圓潤的?眼睛疲憊地望過來,破天荒沒有說話。
要知道這三日里,每次對上舒白,他都?會?倔強不屈地請求舒白殺了他,或者唾棄舒白妄想策反他,不過都?是他單方面的?說話,舒白從把他關起來開始,就再沒有和他說過只言片語。
舒白居高?臨下站著,游左癱坐在地上,一時間?寂靜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舒白在距離他一臂遠的?地方蹲下身,嗓音和緩,率先說:“已經第三日了,你?一定餓了吧。”
游左咬唇,低垂著頭沒有理?舒白。
舒白得不到回應,以為他仍舊是一身硬骨頭,目光轉冷,站起身便要利落離開。
只是腳才踏出去一步,便聽見鎖鏈晃動的?聲音。
起初舒白以為是他賊心不死,想要偷襲,本想給他個教訓,結果下一刻裙擺被他攥住,舒白神色微動,轉身看向他。
“再不吃飯我會?死的?。”他小聲說。
舒白挑起眉梢,雙手?環胸,“那?又如何,一個鋸嘴葫蘆的?死活,對我來說本也?無?關痛癢。”
游左愣了下,臉上露出絕望,他又松開抓著舒白衣角的?手?,道:“我不能出賣主子。”
“我想要知道的?,不一定是關于你?主子的?。”舒白緊盯著游左,見他眉宇間?有所動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游左睜大眼睛,茫然地問:“你?想知道什么??”
舒白牽了下唇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身向屏風外走。
游左一急,以為舒白還是要餓死自己,不由露出絕望。
但?很快舒白就折返回來,同時,一直縈繞在鼻尖的?烤肉香氣也?瞬間?濃厚起來。
舒白把烤兔扔給游左,慢條斯理?道:“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游左捧著烤兔,手?上和衣服上沾染油污,他卻如獲至寶,他警惕地看舒白一眼,再不猶豫,狼吞虎咽開始往嘴里塞。
烤肉外皮上的?調味料不知為何有些苦澀,游左起初沒在意,直到如蛆附骨的?饑餓感逐漸消散,他才終于從烤肉上覺察出熟悉的?苦澀味道,愕然抬臉,不可置信看向舒白。
舒白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
“你?放了什么?在烤兔表面。”游左忍著戰栗問。
舒白看向他啃食大半的?烤肉,有些驚訝地挑起眉梢,“你?吃出來了?我放了點控制人的?獨門秘藥,需要每月一服用,否則會?身體潰爛而死,我知道你的主子一定也喂你吃了相似的?藥來控制你?,多吃我這一個也無妨。”
舒白平靜地說:“誰也?沒規定你?不能同時效忠兩個人對嗎。”
游左咬牙,“死士不侍二主,你?太過分了。”
“就算我在你?吃之前提醒你?,肉上撒了藥,你?也?一樣會?吃。”舒白慢條斯理?說,“只要利益沒有沖突,何必糾結自己一共為多少人做事,藥只是一層保險,我們仍舊是相互利用的?關系。”
游左知道舒白說得全是事實,他看著手?里的?烤兔,心情沮喪地接受了悲慘的現狀。
然而想到以后要給兩?個人賣命,他真成了爛命一條,便痛心疾首,當下惡狠狠啃了一口手?里的?兔肉,眼眶泛紅。
舒白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你?吃飽了就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游左垮著臉,小聲說:“能不能先讓我喝點水。”
舒白把水壺扔給他。
一壺水下肚,游左總算重新找回了活著的?感覺。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訴你?,你?就能放我走嗎?”他無?意識攥著鐵鏈,滿是希冀地望著舒白。
舒白牽起唇角保證,“當然。”
“那?你?盡管問我,除了主子的?事情,剩余的?我都?可以告訴你?。”游左積極說。
舒白很欣賞識時務的?人,無?形中省去她許多麻煩,“在問話之前,你?要先告訴我你?叫什么?。”
“我叫游左。”他連忙回答。
“上次刺殺謝拾的?那?波刺客,也?是你?們對嗎?”舒白又問。
游左已經知道謝拾就是虞策之,他誠實地說:“是,那?次我也?在。”
走到游左面前蹲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眼睛看向自己,“很好,最后一個問題,謝拾,你?應該意識到了這是他在我這里的?假名字,我想知道他的?真實名字是什么?,當然,如果你?知道他的?身份,也?要一并告訴我。”
游左怔住,他舔了舔嘴巴,猶豫了一下說:“原來你?真的?不知道,謝拾是——”
話剛出口,屋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舒白擰眉,冷著語氣問:“誰?”
屋外那?人靜了一下,熟悉的?低沉嗓音響起,“是我,夫人。”
舒白站起身,她即將得知謝拾的?真實身份,關鍵時刻被打?斷,臉上不由閃過不耐。
她看了一眼有些驚慌的?游左,思慮一瞬,還是決定應付了謝拾再審問游左。
她把凳子搬到游左身邊,是以他可以坐在上面休息,又把屏風擺正,確認從屋外無?法探知游左的?存在后,才走過去開門。
虞策之今日穿著稱得上隆重精致,身上玄衣暗紋比尋常繁復不說,頭上玉冠和腰間?環佩精雕細琢,栩栩如生,而他本就出眾的?眉眼更是經過雕琢粉飾,頗有奪目之感。
虞策之見舒白出來,頓時全身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自溫泉之后,他已經三日沒有見舒白了,今日一見,心中除了微不可查的?別扭之外,還有躍躍欲試的?喜悅。
這三日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快,比之第一次簡直天壤之別,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傳宮里的?老嬤嬤旁敲側擊地詢問。
他自然沒有透露他和舒白之間?是如何行房事的?,老嬤嬤沒有多想,便用一種欣慰的?語氣說:“陛下這是有經驗了,知道疼人了,這行房事的?時候,給與的?那?一方如果溫柔些,對另一方身體的?危害便也?小了許多。”
老嬤嬤的?話無?疑讓虞策之精神大振。
舒白比第一次溫柔,這是不是意味著舒白心里其實也?有他了。
他和霍耀風相比,勝過霍耀風太多,舒白曾經喜歡霍耀風,以后也?會?喜歡他的?。
虞策之忽略了第二次兩?人是在泉水中進?行的?,泉水潤物無?聲,本身就有緩沖和潤滑的?作用。
虞策之仿佛含著蜜糖,絲絲縷縷甜到心里,他心中郁氣消解,只在宮里休息了三天,就又馬不停蹄來見舒白。
他的?視線從舒白身后昏暗的?室內掃過,沒有多想,溫和地說:“是我來得不巧,驚擾了夫人午睡嗎?”
舒白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道:“自你?頻頻打?擾后,我就沒有午睡的?習慣了。”
虞策之全然無?視舒白語氣的?不耐和指責,又道:“聽竹辭說,夫人今天烤了三只兔子,不知道謝某有沒有運氣,一嘗夫人的?手?藝。”
“今日不巧,兔子都?吃完了,你?要是餓了,就用些院子里的?魚。”舒白道。
“吃完了?”虞策之一愣,他沒有多想了,只以為是舒白今日有些餓,吃了兩?只。
他臉上露出遺憾的?神色,很快又躍躍欲試道:“改日我請夫人去我家中,我家里的?庖丁廚藝出眾,夫人一定會?喜歡。”
舒白眉梢揚起,“你?跑到我這里,就是為了說這個?”
“不是。”虞策之搖頭,神情鄭重了一些,他壓低聲線,緩緩開口,“今日是花燈節,晚上有燈會?,我想和夫人共賞花燈。”
“花燈節?”舒白來了些興致,“大梁許多年沒有辦過了。”
“百廢待興,什么?都?要慢慢來。”虞策之目光灼灼,“夫人這是答應我的?請求了?”
舒白側頭,眼角余光從畫有草木蟲魚的?屏風上掃過,最后又落在虞策之滿懷期待的?俊美面孔上,“行啊,出去看看也?無?妨。”
游左就在這里,而謝拾卻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事情有輕重先后,她回來再聽游左揭露謝拾的?真實身份也?不遲
虞策之喜上眉梢,眉眼罕見地彎起,“夫人可要去換一件衣服。”
“不用,現在就走吧。”
舒白剛跨出屋門,耳邊忽然想起細微的?聲響,像是鏈鎖晃動的?聲音。
虞策之臉色驟然冷凝,想也?不想猛地將舒白攏入自己懷里,“誰在屋子里?”
第034章 第 34 章
虞策之表情冷厲兇狠, 宛如護崽子?的野狼。舒白從他懷里退開些,扭頭看向靜悄悄的屋子?。
她內心有些遺憾,如果?游左賊心不改, 還想著逃跑, 甚至驚動謝拾,那她也只能遺憾地?任由游左去死了。
不過死之前還是得想辦法讓游左說出謝拾的真正身份。
室內寂靜無聲, 沒有人?回應虞策之的話?。
虞策之眉眼冷沉,認定是江音的刺客在作亂,就在他打算抽出腰間佩劍,命令暗衛一擁而?上的時候。
屋子?內又發出窸窣聲響, 很輕, 不仔細聽?就會錯過。
舒白和虞策之兩人?神情各異,但注意力皆落在屋子?里。
昏暗的室內忽然竄出一只滾圓的小鳥。
兩人?同?時一愣。
雕鸮叼著一截兔腿,時不時撲騰一下翅膀,聚精會神和不會動的兔腿做抗爭。
它不知道吃了多少,肚子?看上去十分圓潤, 腹部的絨毛險些撐出蒜瓣狀。
虞策之表情有些不好看。
“亂跑的蠢東西。”
在鐘情的人?面前因為一只鳥而?草木皆兵, 虞策之不自在地?抿唇, 低頭對上舒白看過來的目光, 不由赧然,“方才我?沒有嚇到夫人?吧。”
“沒有。”舒白抬眼,慢條斯理,“你剛才那個?樣子?, 我?會以為你是以正室夫人?的身份來抓奸的。”
虞策之一怔,面頰迅速彌漫緋色, 他悄悄攥緊舒白的手,恨不得和她十指相扣, “夫人?誤會我?了,只是今日?這片區域匪患盛行,我?一時心急……”
“匪患盛行?怎么我?不知道,”舒白審視著他,見他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不由牽了下唇角,“無論如何,不許再自作主張,既然是裝乖,就裝得像一點。”
虞策之長眉蹙了下,他自覺自己在舒白面前,向來以順從偽裝自己,舒白這話?令他感到冤枉,但此時他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舒白上一句話?上,便沒有為自己辯解。
“過來。”舒白伸手示意雕鸮飛入自己懷里,雕鸮受寵若驚,喜悅頓時沖昏它的小腦袋,當下它便羈鳥歸林一樣沖了過去。
舒白抱好雕鸮,確認這蠢鳥不會留在竹屋給自己惹事后,沖虞策之道:“走吧,不是要看燈會嗎,晚了就沒意思了。”
夕陽西斜,兩人?頂著昏黃暖陽,沿著小道逐漸遠去。
竹屋里,游左瑟瑟蜷縮在角落,雙手緊緊抱著因為雕鸮作亂,不小心發出聲響的鎖鏈,臉上表情頗有大難不死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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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燈節在大梁是象征團圓和開放的節日?,在花燈節這日?,未婚男女?會送自己親手制作的花燈表明?心意,一家人?共同?制作出的花燈掛在門?前,則代表祈愿秋收時能五谷豐登,來年一帆風順。
夜幕降臨,京城大小街市張燈結彩,熱鬧異常。
馬車緩緩停靠在水岸邊,虞策之先一步跳下馬車,伸手欲接舒白。
舒白瞥了眼他滿懷盛情的擁抱,沒有理會,而?是一手抱著睡眼惺忪的雕鸮,一手借著他結實有力的胳膊跳下馬車。
河邊涼風習習,舒白正覺發冷,虞策之卻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一件厚實的披風,小心翼翼披在舒白的肩膀上。
借著披風遮掩,他又悄悄攥緊舒白的手,懷揣著某種小心思和她十指相扣。
舒白只是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又落在前方熱鬧的街市上。
多年不曾見過花燈節,舒白不由露出些懷念的神色。
她提起裙擺緩步上前,一雙明?眸里似乎映著點點花燈匯集成的璀璨星河。
虞策之落后半步,緊緊護著舒白,防止街市上瘋跑的孩童撞上舒白。
“夫人?。”虞策之見舒白心情上佳,大著膽子?叫住她。
舒白停在一家賣花燈的攤子?前,隨口道:“怎么?”
虞策之目光灼灼盯著舒白認真挑選花燈的側臉,憋了一路的話?終于說出口:“夫人?說我?今日?有正室夫人?的架勢,夫人?覺得我?有沒有資格做夫人?的夫君。”
舒白面無表情轉頭,毫無意外地?對上虞策之滿懷期待和野心的注視。
舒白莫名笑了一下,“一個?渾身謊言和欺騙的情人?,怎么能和正宮夫君相提并論。”
虞策之的表情霎時凝固,漆黑的瞳孔在萬千燈火的映襯下顯出幾分難得的明?澈,加上因為心中受創,瞳孔微微晃動,便會給人?凄楚的錯覺。
“我?對夫人?的感情都是真的。”
“要我?對你改觀也很容易。”舒白又說。
“什?么?”虞策之重燃希望。
“我要見到安錦。”
虞策之唇角逐漸繃直,眸子?低垂,道:“安大人?辦差去了,我?也沒辦法違背皇帝的圣命——”
尾音未落,下頜驟然被捏住。
虞策之順著舒白的力道傾身,和舒白平視,纖長濃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中打落陰影。
舒白緊緊盯著眼前這張可憎卻也實在漂亮的面孔,淡聲說:“你就那么喜歡拿皇帝的命令來壓我??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好騙?”
虞策之抿唇,他始終攥著舒白的手,不僅沒有松開的意圖,甚至越攥越緊。
四下人?群涌動,耳邊是有些噪雜的叫賣吆喝聲。
他又湊近舒白幾分,在她耳邊悄悄說:“夫人?如果?生氣,我?隨夫人?處置,夫人?再等等好不好,總有一天夫人?會知道關?于我?的一切。”
舒白瞇起眼,輕嗤:“隨我?處置?怎么,這兩次讓你爽到了?”
虞策之耳垂泛紅,低聲說:“我?只是想讓你消氣。”
“消氣?”舒白拇指指腹撫過他的眉眼,語氣淡淡,“我?可沒有生氣,在你對我?坦誠相見前,我?們只會是露水情緣的關?系。”
“我?告訴夫人?,夫人?便會接受我??”虞策之問。
舒白凝視他,慢慢牽了下唇,“如果?你真的清清白白,我?怎么會不接受你。”
虞策之身體微僵,沉沉望著她,精致的眉眼中似乎夾雜著寸步難行的怨氣。
舒白毫無動容,扯開他死死拽著她的手,轉身離開。
等舒白走出幾步,身影很快被擁擠的人?群淹沒,虞策之才驟然驚醒。
“夫人?!”
他撥開擋路的人?群,快步追上,這次他不敢再抓手,便習慣性去抓她的衣角。
“夫人?。”
“做什?么?”舒白擰眉。
虞策之望著她隱含冷意的俏麗眉眼,低聲說:“能不能陪我?用一些吃食,我?餓了。”
“這個?時候餓了?”舒白看了眼天色,夜空黑沉,早過了大梁人?用晚膳的時間。
“我?怕耽誤花燈節,今天忙完了事情就來找夫人?,一直沒有用膳。”虞策之輕聲解釋。
虞策之身上有許多尋常高位者沒有的特制,比如,盡管他本質上是蟄伏的兇獸,但他很擅長在適當的時候示弱,哪怕他所有的示弱都有必要達成的目的。
舒白靜了一瞬,問:“想吃什?么。”
“想喝粥。”他低聲說,一雙眼睛始終注視著她。
“粥?”舒白愣了下,看虞策之的目光有些奇怪。
她踮起腳向四周張望,在拐角處看見一家粥鋪。
街道上人?群熙攘,好在眼下不是吃飯的時候,還有空位可以坐。
兩人?在粥鋪落座,粥鋪老板立即笑著吆喝:“二位客官要什?么。”
“一碗白粥即可。”虞策之說。
“小店可以在粥里加肉丁或者其余谷物,客官不試一試?”
虞策之搖頭,“白粥就好。”
“好嘞,三個?銅板,客官稍等。”
舒白托著腮,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攤鋪老板為了節約成本,如果?只要尋常的白粥,定然稀湯寡水,無法達到充饑的目的,且民間的粥食是摻了劣米的,你可能會喝不慣。”
虞策之緩緩搖頭,“沒關?系,我?只是想喝粥了。”
老板很快把粥端來,粥水熱氣騰騰,老板還送了一碟小菜。
虞策之執起湯勺,姿勢端莊,動作專注,像是在品嘗山珍海味。
一碗粥水很快下肚,虞策之放下碗,用帕子?擦拭唇角的水漬。
舒白揉著雕鸮的腦袋,隨口道:“一碗粥就夠了,你倒是很好養活。”
虞策之抿唇看向她,心情忽然有些低落,“夫人?是不是忘記我?留在夫人?身邊的原因了?”
舒白懶散地?看著遠處燈火,“什?么?”
虞策之目光微沉,語氣下壓,“夫人?。”
舒白回神,對上他幽怨的目光,眉梢揚起,“因為一粥之恩?當年為了防止難民喝不上粥,加上世族施粥也多是做樣子?,施粥用的米不足不說,且摻雜砂礫難以下咽,只有餓極的人?才喝得下去。”
她看向空空如也的瓷碗,“豐年的粥鋪勝過難民營的粥棚太多,沒想到你當真是天災的受難者。”
“在夫人?眼里,我?說的話?就沒有半句能信的嗎。”虞策之唇角繃直,失落和不悅溢于言表。
然而?虞策之的心情根本影響不到舒白,她只是含笑抬眼,慢條斯理說:“當年災民數以萬計,我?沒有印象不是正常?”
“但我?……”虞策之想說他和尋常災民不一樣,整整一個?月他都悄悄守在舒白身邊,那年因為是大荒之年,花燈節沒有如期舉辦,十分寥落,但他還在那日?親手做了花燈送給舒白。
舒白分明?笑著接過了。
她一開始沒有印象便算了,然而?兩人?朝夕相處這么久,她怎么仍然不記得他呢。
虞策之自覺受到委屈,沉沉望著已?經沒有粥的碗,一言不發。
雕鸮察覺到有些凝重冷寂的氛圍,圓潤的眼睛轉了轉,撲騰著翅膀溜了。
不知過了多久,唇角傳來冰涼柔軟的觸感。
虞策之訝然側頭,卻見舒白用指腹擦掉了他唇角殘余的米粒。
低沉的心情頓時撥云見月。
“夫人??”他有些不自在叫她。
“怎么?”舒白目光掃過他稱得上猩紅的眼眶,眼中笑意加深。
如果?忽略這人?的謊言和不服輸的野性,她時不時也會感到有趣和喜歡,當然,這是要在他沒有觸及自己利益和底線的前提下。
舒白正漫不經心想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記憶中無比熟悉的聲音。
“舒白?”
舒白回目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了霍耀風那張熟悉的臉。
第035章 第 35 章
霍家家主之位仍然虛位以待, 空位高懸,霍耀風卻僅有?五成把握,加上?父母不睦, 家宅之事便讓他焦頭?爛額, 幾月未見,他眼下顯露烏青, 唇邊有?青色胡茬,明顯憔悴不少。
今日花燈節他無心欣賞萬家燈火,而?是重金拉攏幾個霍家遠房,許以重利, 希望他們?能站在自己這邊, 而?非族叔。
他父親以尚書之職穩坐霍家家主之位時,族中眼熱眼紅者眾多?,他自己更是養尊處優,享受眾星捧月多?年,一朝有?了敗落的?趨勢, 哪怕低頭?哈腰亦免不了遭受為難。
霍耀風眼下的?日子并不好過。
越是不好過, 他便越懷念從前的?日子, 從前雖然他活在霍如山的?陰影下, 總是在孝義間左右為難,但至少舒白還在,有?舒白在的?日子,比現在要好太多?。
如果現在舒白還在他身邊, 看?見他跌落谷底,她只會溫婉地?摸他的?臉, 用無論?怎樣?她都喜歡他的?眼神看?他。
他知道自己把舒白弄丟了,但沒關系, 她很快就會被?自己找回來。
算算時間,她和虞策之也該結束了。
他了解舒白,舒白怎么會喜歡虞策之那樣?的?天潢貴胄,舒家還在時的?舒白或許無所謂,但如今沒有?后?盾,只靠自身立足的?舒白絕對不會喜歡一個能隨便決定她生死的?皇帝。
便是這個時候,霍耀風不經意地?扭頭?,不期然看?見了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的?臉。
“舒白!”
他看?見舒白溫柔地?撫摸皇帝的?臉,看?見她溫柔地?對皇帝笑。
霍耀風覺得自己本就不算堅固的?心理防線,被?這一幕瞬間打破了。
舒白側頭?對上?霍耀風通紅的?目光,不由微微蹙眉。
兩人已經斷絕一切關系,任誰在這個時候,被?前夫用一種控訴指責的?目光看?,都會覺得莫名其妙。
“霍耀風,你這么看?我做什么。”舒白道。
虞策之在霍耀風出聲前,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起初他不以為意,畢竟約法三章在前,霍耀風和舒白全無關聯,他甚至不可以承認舒白是他從前的?妻子。
但虞策之萬萬沒想到,霍耀風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住舒白,和舒白再起瓜葛,全然視他的?仁慈為無物。
虞策之的?臉色陰沉似水,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適時開口,“霍侍郎今日也來逛燈會,怎么身邊也沒個人陪同。”
舒白看?虞策之一眼,覺得他說話時的?語氣夾槍帶棒。
霍耀風沖動過后?,在虞策之暗含壓迫的?提醒下,后?知后?覺想起了和虞策之的?利益交換。
他面部?抽動一瞬,隱忍地?握緊拳頭?,他抿唇,以為自己已經輸了個徹底,正要找補兩句后?行禮告退,“是,今日出來有?些匆忙,眼下便要回去了,臣——”
“今日朝會,陳太傅倒是和我說過晚上?約了人賞月,原來是約了霍侍郎。”虞策之冷著臉打斷霍耀風的?話,心里卻已經咒罵霍耀風數萬遍。
霍耀風這個該死的?蠢貨,早知道他這么會壞事,他就應該打發他去邊疆,再也別想回來。
而?霍耀風聽了虞策之明顯封口的?話語,雙眼微微睜大,他忽然抬頭?,視線不經意從舒白毫無所覺的?面孔劃過。
他心中豁然開朗,猶如有?仙人點撥了迷津。
虞策之是皇帝又如何!還不是如雞鳴狗盜之徒一般,幾個月過去,他仍然連身份都不敢在舒白面前暴露。
謊言一日不除,他和舒白關系再密切又如何,舒白眼里從不容欺瞞背叛。
霍耀風心中狂喜,分明沒有?喝酒,卻覺得臉頰紅熱,有?了醉醺醺的?感覺。
他心中思緒紛飛,卻在舒白和虞策之同時看?過來時,微微低頭?,輕聲道:“……對,陳太傅年邁,不敢讓他久等,在下只是偶然經過這里,若有?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霍耀風說完,又忍不住去偷看?舒白,卻見舒白只是閑閑望著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沒有?理會他的?意圖,不由攥緊手?,指尖幾乎掐入掌心。
他抿唇,正要轉身,忽然聽見虞策之用冷沉的?語調說:“霍侍郎既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和夫人也不便留你,霍家塵埃未定,你行事也該有?些分寸。”
一番話隱含威脅敲打,霍耀風神色微暗,拱了拱手?,順著虞策之的?話說:“是,多?謝指教?,這便告辭。”
等霍耀風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虞策之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下意識側頭?,便對上?舒白帶著打量的?視線。
虞策之怔了下,抿唇淺笑,“夫人這么看我做什么。”
“大梁有姓陳的太傅嗎?”舒白若有?所思。
虞策之呼吸一窒,很快調整過來,溫聲笑答:“有?的?,陳太傅是新任命的?,資歷尚淺,夫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陳太傅自然確有?其人,他根本不懼舒白去查,唯一擔心的是舒白有此一問,是不是發現了什么端倪。
虞策之大著膽子問:“夫人這樣?問,是覺得有?什么問題。”
“問題?”舒白斜他一眼,慢條斯理,“你是覺得我是木頭?,聽不出你們?兩個人話里有?話?”
虞策之瞳孔晃動,“夫人……”
“霍耀風為什么那么怕你?”舒白問。
虞策之垂目,緩緩拉上?舒白的?手?,像是只有?將舒白攥在手?里,才?能獲得一些安全感。
他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舒白忍不住冷笑一聲,伸手?攥住他的?下頜,迫使他抬眼,她微微傾身,鼻尖和他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她漫不經心開口,就好像情人間的?私語,“好阿拾,你現在是越來越敢了,拿這種話敷衍我。”
兩人的?姿勢太過曖昧,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人員眾多?之處,這是前所未有?過的?。
虞策之身體一僵,呼吸霎時急促許多?,他喉結滾動,雙腿悄悄并直,想要離舒白遠一些,“夫人……”
然而?舒白根本不允許他的?后?撤,她轉而?包裹住他的?后?頸,“阿拾,我才?剛有?一點喜歡你。”
虞策之瞳孔閃爍,心臟砰砰狂跳,他悄悄將舒白的?手?攥得更緊,想好措辭說:“夫人也知道我掌管暗部?,時不時會和詔獄打交道,朝中認識我的?大臣,半數以上?都很怕我。”
“現在的?刑部?尚書是酷吏出身,霍耀風遇上?刑部?尚書,都沒有?遇見你時那么瞻前顧后?。”舒白道。
虞策之抿唇,語調放沉,用賭氣的?語氣說:“我真的?不知道了夫人,霍耀風居心叵測,若是夫人不在,他單獨面對我絕沒有?今日這么畢恭畢敬,我看?他就是有?意挑撥,裝作忌憚,讓夫人覺得我是手?段殘酷之人。”
舒白打量著虞策之臉上?的?表情,見他信誓旦旦,一副確有?其事的?樣?子,扯了下唇角,收回對他的?桎梏,“最好是這樣?。”
月影西垂,街上?的?人比幾個時辰前少了一大半。
舒白和虞策之在街道上?隨意逛著,舒白始終惦記著竹屋里的?游左,閑逛的?興趣不大,加上?天色漸晚,臉上?露出幾分困倦。
虞策之則十分珍惜和舒白在一起的?時光,始終不愿意讓花燈之約輕易落下帷幕。
就在他思索著如何提起舒白興趣的?時候,舒白忽然在一家店鋪門前停下。
虞策之尋著舒白的?視線看?去,愣了下,“是家賣皮革的?,夫人是想要給竹屋增添陳設嗎。”
他本想說再過一陣子他會帶舒白搬離竹屋,那里已經被?江音盯上?,不宜久居,且舒白早晚是要和他住在紫辰殿的?,就算是想要布置陳設,也可以等入宮后?布置他的?紫辰殿。
但是舒白的?性子太過敏銳,他怕被?舒白提前察覺,話到嘴邊又輕輕放下。
舒白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進入鋪子。
稱得上?狹窄的?鋪子里除了掌柜空無一人,鋪子掌柜正托著腮假寐,察覺到有?人進來,他很快驚醒睜眼,捂著臉懶散道:“二位客人想要什么。”
虞策之翻看?著一摞凳子墊,正覺得鋪子里的?貨平平無奇,正要說話,倏然聽舒白在他耳邊道:“讓他做副手?環送給你好不好。”
虞策之愣了半晌,后?知后?覺理解舒白口中的?手?環是什么,他的?耳垂迅速彌漫上?一層緋色,“不行……”
“你不喜歡嗎?”舒白打量著他稱得上?慌張的?面色。
虞策之咬牙。
這和喜不喜歡有?什么關系,他可是皇帝,屈居人下已經是顏面盡失,還帶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那成何體統。
若是讓史官知道,恐怕他那個便宜爹就要從帝陵里鉆出來大義滅親了。
虞策之面色陰沉如水,暗暗告誡自己要立即拒絕舒白。
他是喜歡她,但不能總由著她的?心意被?糟踐。
然而?真的?對上?舒白平靜似水的?目光,虞策之的?心卻瑟縮一下。
這是他朝思暮想,用盡手?段才?得到的?人,他不想從她的?臉上?看?見失望和厭棄。
或者說,他接受不了她的?失望和厭棄。
舒白是他在絕境時遇見的?一線生機,如果舒白厭棄他——
只是想想,虞策之便覺得心中郁氣難舒。
“怎么了?”舒白見他表情陰晴不定,不由眉梢揚起,“就那么不愿意?”
虞策之眨了下眼睛,從陰郁的?情緒里脫離,他凝視舒白,沉悶地?回答:“不是。”
“那是什么?”舒白追問。
虞策之看?舒白半晌,垂首輕輕吻了吻她頭?頂的?發絲,低聲說:“我只戴給夫人看?。”
舒白忍不住會心一笑,“你這個視死如歸的?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項圈或者耳環。”
“夫人。”虞策之皺眉,仗著身高的?優勢,沒有?讓舒白看?見自己不自在的?神情。
同時,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今日將宋祁等人打發遠了些,沒有?讓他們?貼身跟著,否則自己當真是顏面無存。
店鋪掌柜地?視線從兩人身上?來回打轉,顯得有?些賊眉鼠眼。
他只以為只是尋常感情正濃的?璧人,內心小?算盤打得飛起,暗自琢磨自己一單能賺多?少。
舒白轉頭?看?向掌柜,道:“皮革手?環能做嗎,要貼合皮膚,不能輕易掉落。”
“能做。”掌柜搓手?,“小?店還能做帶鎖的?那種,不知這位客人是否需要。”
“帶鎖?”舒白挑眉,“你說得這么熟練,看?來不是第一次賣了,不過你只是一家皮革店,鎖器能做好嗎,不會不結實吧。”
“客人這便是輕視我了,小?人賣皮革之前,是鐵匠出身,母親則是做裁縫的?,您若是在皮革上?加入鎖器,外面再纏繞鎖鏈,只要不是天生神力,絕對沒辦法掙脫。”掌柜搓著手?,諂媚道。
虞策之皺眉,臉色有?些不好看?,好在舒白的?話讓他悄悄松了口氣。
“普通手?環即可,長度可以調節的?那種。”
“皮革勒久了容易傷人皮膚,您可以選擇在里層加軟毛,也可保證這位公子的?肌膚不受損傷。”掌柜又說。
舒白看?了眼身側面色陰沉,仿佛要滴水的?青年,“加吧,皮革做軟一點。”
“喔,好嘞,定制商品,夫人付下定金,三日后?便可來取。”掌柜沒想到今日還有?意外進賬,精神大振。
從皮革鋪子里出來,街道上?已經沒有?什么行人了。
連道路兩邊掛著的?花燈也暗淡下來,昭示花燈節即將結束。
暮色昏沉,雕鸮早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虞策之步下店鋪前的?臺階,低聲問:“夫人還有?哪里想去嗎?”
舒白看?了眼昏暗下來的?街道,“該回去了。”
“回去之前,望夫人等我一下。”虞策之目光灼灼,語含期待。
舒白對上?他堪稱明亮的?視線,點了下頭?,“行。”
“那夫人請等半炷香再去河邊的?馬車,我在那里等夫人。”
得到舒白允諾,虞策之懷揣喜悅,留下幾個暗衛遠遠跟著舒白,自己先一步向久候的?馬車走。
他的?確給舒白準備了驚喜。
他親手?做了一盞花燈給舒白,恰如當年以災民之身送給舒白的?那盞。
然而?當年那盞的?命運便如他一般,消散在舒白的?記憶里,半點不曾留下。
但沒關系,這一盞,他想舒白不會再忘記了。
負責拉馬車的?兩匹棗紅馬等候多?時,其中一只見虞策之過來,有?些不耐煩地?呼出鼻息。
虞策之蹬上?馬車,小?心翼翼將藏在暗格里的?花燈取下,跟上?來的?宋祁極有?眼色地?遞上?火折子。
荷花形狀的?花燈被?點燃,細微的?火光如夜空中的?黃色流螢。
粘上?去的?荷花瓣有?些歪,虞策之便輕輕將它擺正。
他護著花燈轉身,想要靜等舒白的?到來。
甫一抬眼,卻又看?見那個釘子一般礙他眼的?人。
“霍耀風,你又來做什么。”
第036章 第 36 章
霍耀風站在陰影里, 聽見帝王的話,方從陰影里緩步而出,微有曳地的襦袍和石板摩擦, 發出難以察覺的聲響。
月影晃動, 悄然?藏進樹梢,霍耀風大半的臉仍然?隱藏在陰影里, 顯得神鬼莫測。
直到?距離虞策之三步之遙,霍耀風才停住腳步,他抬起臉,許是夜色昏沉的緣故, 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卻有些扭曲。
霍耀風直視虞策之的臉, 壓下心中的恨意,拱手作揖,“陛下。”
虞策之眉目一沉,臉上閃過不耐,“出門在外稱朕‘謝拾’即可, 也不必以君臣相待。”
霍耀風扯了下唇角, 恭順的說:“是, 臣謹遵陛下之命。”
虞策之懶得和霍耀風這種蠢人?交流, 他護著花燈,正想揮手把他打發走,卻又聽他糾纏不休地說:“在下今日來叨擾謝公子,是想問問日前?呈遞給?謝公子的那?張圖紙, 公子是否覺得可行?。”
“國庫沒有閑錢去修建道觀,于百姓無益的圖紙提議, 不準再呈上來浪費時?間。”虞策之面無表情道。
“是工部考慮不周,公子恕罪。”霍耀風立即賠罪, 他不給?虞策之說話的時?間,很快又說,“工部還造出一張改良南方水利,防止洪水輕易決堤的圖紙,您可要一觀。”
“這些事情你大可在朝會上說,諸位臣工看過后認為沒問題,朕自會考慮。”虞策之擰眉。
“是,工部員外郎調任——”
“霍耀風。”虞策之逆著月光,緩緩抬首,居高臨下睨著他,語氣冷然?,帶有強烈的不耐和厭惡,“你有完沒完,朕今日不議政,你那?些瑣碎的事情朕在奏折上都有批示,何必跑到?朕跟前?再問一遍。”
霍耀風佯裝失察圣心,立即跪地請罪。
寒風徐徐,不停刮過河畔。
虞策之用寬闊的玄色袖袍遮住冷風,避免花燈熄滅。
“請罪就不必了,霍耀風,你今日在朕面前?裝模作樣究竟想做什么,是想拖住朕嗎?”虞策之厲聲責問。
霍耀風跪在地上,始終垂首,聽見虞策之有此一問,他瞳孔晃動一瞬,露出詭計被戳穿的慌亂。
他當然?是故意的。
自今晚看見虞策之同舒白坐在一起,月光草棚下,宛如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他便心有不甘,郁氣難消。
換做是任何一個人?也甘心不了吧。
即便他曾向虞策之保證,和舒白再無瓜葛,甚至見面也不能承認舒白曾是自己的妻子,但這些都是建立在他篤定舒白不會喜歡虞策之的基礎上。
然?而今日他所?見到?的一切卻打碎了他所?有幻想,他再也沒辦法鎮定了。
他親眼所?見,舒白偶爾看向虞策之的神情,溫和中夾雜著點?不容易察覺的縱容,舒白冷情寡性,從前?他花費了多少心思,才讓舒白對自己多了些許偏愛,如今虞策之也有了,憑什么?
憑他用假身份面對舒白,憑他至今為止沒有和舒白做過嗎?
霍耀風被濃烈的不甘裹挾著,理智盡失。
他跟在舒白和虞策之身后,像是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貪婪地窺視。
他要戳破虞策之的謊言,讓舒白知道她身邊這個人?和他一樣都是卑鄙小人?,沒有區別。
如果舒白要厭惡,就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呃!”
陰暗的思緒被霎時?打破。
霍耀風倒在地上,下意識蜷縮身體?痛苦呻/吟。
虞策之沖著他的肩膀狠狠踩上去,逐漸加重力道。
“霍耀風,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經?是如何向朕保證,又拿什么和朕交換的,在朕面前?耍小心思,朕看你是活膩了。”虞策之上前?,狠狠踩在他的腹部。
“陛、陛下……”霍耀風衣衫頭發凌亂不堪,忍痛想要求饒,便是這時?,他眼角余光瞥見一抹挺直的月白色身影。
霍耀風睜大雙眼,或許是幻覺作祟,分明他和舒白離了很遠,連虞策之的暗衛都沒有第一時?間發覺,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對上了舒白明澈的目光。
霍耀風咬緊牙關?。
來都來了,既然?已經?惹了虞策之的不喜,無毒不丈夫,他還有什么可以顧忌的,機會只?有一次,既然?上蒼眷顧他,他為什么要猶豫。
想到?這里,霍耀風趁著虞策之腳上力道微松,艱難從地上爬起。
他深深叩首,微微提高聲音,佯裝惶恐至極,“陛下,臣鬼迷心竅,只?是想多看舒白一眼,求陛下饒恕臣這一次,臣再也不敢了。”
虞策之始終護著花燈,表情陰沉,看向霍耀風時?帶著憎惡,“不許再出現在朕和她的面前?,否則之前?朕應允你的都作廢了,明白了嗎。”
“是、是,謝陛下寬恕。”霍耀風行叩頭大禮,高聲謝恩,再用余光去看那?抹熟悉的身影,卻見舒白已經消失在原地。
霍耀風高懸的心這才放下,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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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何種情緒面對,她只?是順著來時?的路漫無目的的走。
甚至叼著碩鼠捕食歸來的雕鸮落在她的面前?,張開翅膀尋求她的懷抱都被她全然?無視。
河畔涼風習習,蟲鳴聲在深秋里格外寂寥。
盡管舒白離虞策之和霍耀風尚有一段距離,但她耳力一向不錯,加上她恰好站在順風處,雖然?霍耀風的聲音傳來時?,已經?微不可查,但她還是捕捉到?了被刻意加強的關?鍵詞。
她那個好前夫竟然叫謝拾陛下。
曾在她身下旖旎鶯啼的男人?原來是大梁的皇帝。
原本說不通的一下子就通暢了,天?底下統率暗部,能隨意調動禁軍、囚禁無辜官員、調任官員的,原本也只?有皇帝一人?而已。
但誰又能想到?,堂堂一國之君,會隱忍藏匿在臣婦身畔,甚至婉轉求歡。
答案過于天?方夜譚,所?以舒白才無法猜透。
舒白漫無目的地走著,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只?有偶爾響起的犬吠聲回響在大街小巷。
舒白慢慢靠在一處屋檐下,頭痛地捏了捏眉心。
如果謝拾是皇帝,那?他都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一切從頭推斷,答案呼之欲出。
謝拾對自己早有覬覦,從一開始他便處心積慮,趁著她心灰意冷蓄意接近。但他從何得知她和霍耀風感情上的事情,又憑什么能在她初次得知霍耀風續娶平妻時?便和她偶遇?
舒白反復自問,心一點?點?下沉。
縱然?他是皇帝,眼線遍布天?下,也難以知道她和霍耀風感情私事,但他根本不用知道,他可以利用霍家貪婪的本性,輕而易舉制造波折,阮家,原本就是帝王心腹。
阮月秋護駕有功人?盡皆知,阮家大公子簡在帝心,一切都有跡可循。
如若霍阮兩家聯姻是與?皇帝無關?的巧合,阮家便不能在霍如山被清算前?全身而退。
好一個虞策之,真是把她算計得明明白白。
她想盡辦法和離,到?頭來全在虞策之的算計里,只?是這樣還不夠,她明知道虞策之性情絕非良善,卻仍舊被他偽裝出的假象迷惑,相信他只?是個行?為些許過激的追求者。
被上位者玩弄鼓掌,舒白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雕鸮再次落在舒白面前?,悄然?湊近她,試圖去蹭她的裙角。
舒白垂目看了半晌,慢慢避過雕鸮明顯的示好,向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皮革店中,掌柜坐在躺椅上,哼著小調欣賞手中花紋精致的窄口瓷瓶。
見舒白去而復返,掌柜愣了下,放置好瓷瓶,伸著脖子問道:“這位客人?是落了東西在小店嗎?”
舒白抬腳步入店門,掌柜見她獨自一人?,不由更加奇怪。
舒白環視店鋪,沖掌柜牽了下唇,道:“我?忽然?想起最近要用到?一個物件,不知掌柜這里能不能做。”
“不知是什么物件?”
“項圈,越牢固堅硬越好。”舒白說。
掌柜一愣,想起舒白定制的手環,不由小心翼翼地說:“小店是能做項圈的,包客人?滿意,只?是不知客人?是要給?誰用,項圈內側是否還要加軟絨。”
舒白漫不經?心道:“是給?一條狗用的,不用軟絨那?么金貴的東西。”
“狗?”掌柜以為自己理解錯了,有些茫然?。
“對,狗。”舒白點?了點?頭,唇角笑意冷冽,笑容根本不達眼底,“一條野狗,它惦記我?手里的肉,沖上來不由分說咬我?一口,我?定要抓住了好好教訓才行?。”
掌柜不由打了個寒顫,陪著笑囁嚅道:“聽客人?描述,這不僅是條野狗,還是個養不熟的性子,實在不行?,打死算完便是。”
“打死?”舒白像模像樣思慮半晌,含笑道,“總歸是個生靈,我?自有思慮,不勞掌柜和我?一同煩憂,就是不知道這項圈多久能做好。”
“三日就行?,您若著急,我?可以加急,后日就能連同手環一起趕制出來。”掌柜拍著胸脯說。
舒白把荷包放在柜臺,“這是定金,我?有時?間就會來取。”
“誒、誒,好,客人?放心,一定包客人?滿意,到?時?候我?再送客人?一根細鏈,客人?用得好定要常來。”掌柜忙說。
從皮革店出來,時?間已經?很晚,大約是虞策之等急了,甚至遣了宋祁來尋。
舒白沒有看宋祁,徑直向前?走。
宋祁見舒白神色不善,正覺心驚,發現舒白所?走的方向是回河邊馬車的方向,才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夫人?為何久尋不到?,好不容尋見,又是臉色難看的模樣,但舒白的情緒自有陛下安撫,他只?要事不關?己裝作不知便可。
宋祁望著舒白離去的背影,揉了揉酸痛的腰身,正想著抽個時?間修養身體?。
一個暗衛從暗處躍出,快步沖他走過來。
宋祁眼睛瞇起,很快認出那?是暗中保護并監視舒白的暗衛。
暗衛貼在他耳邊,低聲稟告幾句。
宋祁輕松愜意的表情消失了。
河畔邊。
霍耀風不知什么時?候被虞策之打發走,馬車旁只?剩虞策之和暗衛兩人?。
虞策之仍然?護著懷里的花燈,舉目四顧。
因為等待太久,他長眉蹙起,露出幾分陰沉的表情。
燈芯的蠟燭即將燃盡,散發出的光亮越發微弱,似乎只?要一陣冷風就能將燭光熄滅。
虞策之垂目掩飾眉宇間泄露的焦急,對身后的暗衛說:“你也去找夫人?。”
暗衛下意識猶豫:“夜深了,陛下身邊不能沒人?看顧——”
話才說到?一半,虞策之凌厲的眼風已經?掃來。
暗衛自知多嘴,立即道:“屬下這就去。”
暗衛沖陰暗處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其余暗衛過來接替他的位置,抬腳正要離去,遠處出現久違的人?影。
虞策之終于等到?舒白,眸光浮現亮色。
他一改方才的焦慮不安,抬腳便要向舒白奔去。
荷花燈里光就要熄滅了,他想要在燈光熄滅前?送給?舒白。
然?而他穿在身上的衣擺太長,腳步一旦凌亂便容易踩到?衣擺。
虞策之短時?間來不及防備,竟然?直接摔在地上。
荷花燈掉落在地,頓時?四分五裂,本就脆弱的燭火霎時?熄滅了。
虞策之睜大眼睛,雙目有些猩紅,“不。”
他想要去撿碎裂的花燈,繁復的衣衫和垂落的長發卻成了最大的束縛。
虞策之攥緊雙手,臉色陰晴不定,心情跌落至谷底。
舒白冷眼看著虞策之狼狽摔在地上,看見荷花燈被摔碎,他想要去撿卻又無可奈何。
她把他的狼狽不堪盡收眼底,慢慢垂下眼睫,抬步走過去。
伴君如伴虎,皇帝是天?底下最難相處的角色,虞策之雖然?掌權不久,但細枝末節出也已經?流露出了超越尋常人?的自我?和偏執。
如果可以選擇,舒白絕沒有興趣去招惹一個帝王。
但命運從不給?人?選擇的機會。
舒白在虞策之面前?站定,緩緩垂眸俯視他狼狽的模樣。
直到?他手臂蜷縮,試圖從地上趴起,舒白才緩緩傾身,按住他一邊肩膀。
虞策之怔了下,“夫人?。”
舒白矮下身體?,和他平視片刻,伸手擦去他臉頰蹭上的臟污。
虞策之瞳孔晃動,只?覺得雙眼酸澀異常。
他忽然?用盡力氣直起腰身伸出雙臂,將舒白牢牢擁在懷里,腦袋搭在她的肩膀,宛如抓到?獵物絕不撒手的兇獸。
“我?親手做的荷花燈碎了,那?是我?要送給?夫人?的。”虞策之聲音沙啞,即便極力掩飾,還是流露出了委屈和難過。
舒白有一下沒一下順著他背后的長發,漫不經?心地回應,“我?已經?看見了,碎了就碎了,沒關?系。”
虞策之咬牙,“可是——”
“好阿拾,只?是一盞燈而已,何必強求。”舒白扯住他一大把墨發,強行?將他的腦袋拽離自己的肩膀。
舒白對上虞策之赤紅如血的眼眶,語氣溫和散漫,“強求而來的東西,難道就會一直屬于你嗎。”
她話里有話,虞策之隱約聽明白了,眉眼微沉,固執道:“不去強求,不屬于我?的東西永遠不屬于我?。”
舒白唇角繃直,攥著他頭發的手慢慢松開,不置可否,“強求來的東西未必如你意。”
“但我?總歸得到?了不是嗎?”虞策之執拗地望著她。
舒白對上他的目光,扯了下唇角。
冥頑不靈的狗皇帝。
第037章 第 37 章
虞策之最后還是沒有放棄他?的?花燈。
他?固執地去撿碎裂四散的?花瓣, 低身彎腰,背影看上去執拗異常。
舒白站在他?身后,平靜地凝視他?的?動作, 直到他?雙手捧著花燈轉身, 她寂靜無波的?神?情才終于有了少許波瀾。
虞策之想要如常把花燈送給?舒白,但看見脫落的?花瓣和燃燼的?紅燭, 他?又有些遲疑,捧著花燈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縮,眉目緊鎖,看上去進退兩難。
舒白靜靜打量了虞策之很久, 虞策之不說話?, 她便也不出聲。
直到河岸邊寒風陣陣,烏云蔽月,眼前這位在傳聞中狠絕獨斷的?皇帝也沒有送出他?的?花燈。
舒白轉過身,語氣淡淡:“起風了,該上車了。”
虞策之慢慢攥緊捧著花燈的?手, 手背上隱約能看見青色的?脈絡, 他?抿唇沉默一瞬, 抬腳跟上舒白。
登上馬車, 他?和舒白分坐馬車兩側,虞策之低垂著頭,認真將花燈粘好,經過數次縫縫補補的?荷花燈幾乎看不出荷花的?形狀。
虞策之把穩固好的?花燈塞到舒白懷里。
舒白原本側頭盯著窗外景色出神?, 察覺到懷里的?異樣?,她便看向虞策之。
虞策之表情認真, “明年花燈節,我會送給?夫人一盞更好的?。”
“那這一盞是?”舒白揚起眉梢。
“這一盞也是送給?夫人的?。”虞策之道。
舒白漫不經心, “可?是花燈在送給?我之前就碎了,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收下它。”
虞策之愣住,似是沒有想到舒白的?話?半分情面都不留給?他?。
“花燈雖然碎了,卻是我的?一片心意。”
舒白不為所動,把玩著花燈搖搖欲墜的?布制花瓣,正想再說點打擊虞策之的?話?,他?卻先一步回過味來,表情失去偽裝,露出兇狠的?真面。
他?眉眼壓低,忽然傾身,狠狠撞入舒白懷里。
“嘶——”
舒白被?撞得猝不及防,后背碰在車壁上,一時火辣辣的?疼,她甚至覺得連車廂都跟著虞策之的?動作晃了晃。
虞策之整個人都壓在她的?懷里,腿上的?花燈估計已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壓癟了。
這人撞入他?懷里還不算,更可?恨的?是,他?還一口咬在了她肩膀上,咬住便不松口。
舒白冷下臉,毫不猶豫揪住他?大把頭發,扯著他?頭發道:“你瘋了是不是。”
虞策之咬得更狠,似乎感覺不到頭皮傳來的?疼痛。
“松嘴。”舒白語氣冷沉,“我說最后一次。”
虞策之沒有立時松嘴,兩人僵持半晌,他?才慢慢放輕嘴上的?力道,將腦袋埋在她的?肩頸里,啞聲道:“為什?么忽然對我這么冷淡,是我讓你等太久了嗎。”
舒白面無表情:“發瘋發夠了就從我身上滾下去。”
虞策之緊緊摟著舒白的?腰身,咬牙,“休想,你休想拋棄我。”
“這時候你又不擔心你的?花燈了?”舒白語含譏諷。
虞策之身體?僵了一下,他?后知后覺意識到,因為他?一時沖動,他?精心制作的?花燈已經被?他?徹底壓扁了。
虞策之睫羽輕顫,顧左右而?言他?,“我會做一盞更好的?給?夫人。”
舒白冷笑一聲,“不必了,帶著你的?花燈有多遠滾多遠。”
虞策之咬牙,眉目陰狠,他?當即張嘴,目標直沖舒白的?脖頸。
舒白早有準備,向后避開的?同時狠狠拽他?的?頭發,“你真屬狗的?是吧。”
虞策之咬不到人,對疼痛的?感知就沒有那么遲鈍了,當然,不排除是他?意識到,再讓舒白這樣?揪下去,他?可?能會面臨禿頭的?風險。
虞策之雙手捂著腦袋,“別揪頭發,輕點,夫人我的?頭發要掉光了。”
“你還咬不咬我。”舒白冷著臉問?。
虞策之抿唇,沉默片刻,察覺到舒白揪著他?頭發的?手逐漸用力,他?才氣餒道:“不咬了。”
舒白得到保證,終于大發慈悲,放開了抓著他?頭發的?手。
馬車緩緩停駐,車簾外傳來車夫的?聲音,“主子,到竹屋了。”
虞策之置若罔聞,他?認真凝視舒白,柔軟的?唇貼著她有些發涼的?肌膚,悄悄舔了一口。
舒白擰起眉頭,“干什?么。”
虞策之湊在她的?耳邊,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明日早上無事。”
舒白立時懂了他?想做什?么,不由冷笑,“上癮了是吧。”
虞策之在她懷中抬起頭,一雙眼直勾勾看著她,“分明夫人也有爽到,不是嗎。”
虞策之的身形個頭幾乎是兩個舒白那么大,他?強行依偎著舒白時,總是難以分清誰才是被?擁抱的?那一個。
舒白凝視虞策之半晌,扯了下唇,“你想在馬車里?”
虞策之臉色微變。
馬車車壁既輕薄又不隔音,稍微有些動作整個車廂都會跟著震蕩,真在馬車里發生點什?么,豈不是讓所有暗衛都知道他?在舒白身下的?樣?子。
堂堂皇帝卻被?肆意凌辱,即便他?不要臉面,虞家的列祖列宗還要臉呢。
虞策之從舒白懷里起身,反手把她撈入自己懷里。
他?橫腰抱著舒白,穩穩將她帶下馬車。
竹屋里沒有燃蠟燭,昏暗無光。
虞策之憑著記憶,輕車熟路抱著舒白一同躺在床上。
兩次靈體?交融,虞策之已經摸清舒白大半的?喜好,他?平躺在床上,讓舒白能橫跨在自己身上,他?在全?然的?黑暗中目光灼灼望著舒白,溫聲道:“今天輕一點好嗎。”
舒白如拆禮物一般解開他?衣裳上的?腰帶,動作行云流水。
即便身下之人是皇帝又如何,主動張開腿的?是他?,她也只是順應而?為。
反正已經上了兩次,難道還差這一次嗎。
假如日后時運不濟,遇見皇帝翻臉無情的?那一日,死在權力的?傾軋下,那還不如一次做回本,給?身下兇獸一個終身難忘的?回憶。
這些念頭只在舒白的?心中一閃而?過,她想得更多的?還是泄憤。
她厭惡極了被?掌權者操控的?感覺,因此,每一次報復的?機會都不想錯過。
虞策之看著自己即將被?剝皮拆骨,呼吸凝滯,眼角眉梢露出幾分緊張。
眼看自己只剩一件蔽體?的?里衣,舒白的?動作卻忽然停了下來。
“夫人?”虞策之有些疑惑,輕輕推她以示催促。
舒白沒有繼續動作,她慢慢攏住他?的?衣衫,緩緩從他?身上起身。
方才她眼角余光瞥見房間?另一側的?屏風,屏風后面原本擺著浴桶,現下卻還藏著一人。
舒白沒有讓人聽墻角的?習慣,何況屏風后那人尚是一條沒有養熟的?狗,變數太多,實在沒有冒險的?必要。
身下之人見她沒有深入的?動作,不由蹙眉,干脆摟住舒白的?脖頸,傾身上來親吻她。
舒白由著他?吻了半晌,最終不為所動地把從他?身上脫下的?衣服,一件件給?他?披了回去。
雖然當著旁人的?面折騰虞策之,對虞策之來說是莫大的?羞辱,她也更能達到泄憤的?目的?,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風險收益嚴重不對等,實無必要。
她把他?的?衣服胡亂系在一起,道:“我累了,下次再說。”
虞策之微微睜大雙眼,似是不相信舒白如此無情。
舒白卻已經翻身下床,雙手推開緊閉的?屋門,做出送客的?姿態,“回你該回的?地方。”
虞策之不可?置信道:“你就這樣?讓我走?”
這樣?的?事情做到一半被?拒絕,虞策之感到遭受羞辱,但很快他?又生一‘計’,“夫人要是累了,我也可?以辛勞一些。”
舒白雙手環胸冷笑一聲,“想得美。”
尚且沒有穿戴整齊的?虞策之被?舒白強硬地推出竹屋的?門。
冷風襲來,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虞策之緩緩打了個寒戰。
他?眨了眨眼睛,臉色逐漸變得陰沉難看,顯然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被?趕出了屋門。
舒白關上屋門,在門后站了許久,直到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才轉身快步走向屏風。
猛地將屏風拉到一邊,露出悄悄摩挲脖頸鐵環,試圖逃跑的?游左。
兩人對視片刻,游左僵硬地放下手,開玩笑緩解尷尬的?氣氛,“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讓我聽一晚上你們兩個的?夜間?呢喃。”
舒白表情冷肅,她一寸寸大梁游左,直到游左被?她看得忍不住瑟縮,她才問?:“你很想離開這里?”
游左被?戳破心事,起初有些心虛,但很快反應過來,鼓起勇氣道:“誰也不想被?關著啊,而?且你也答應我回答你的?問?題,你就會放我走,你不會反悔了吧。”
“我從不反悔。”舒白說。
不等游左松一口氣,舒白又慢條斯理接上下文,“但是我已經提前知道了問?題的?答案,沒有問?題需要問?你了。”
游走的?表情瞬間?空白,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什?么意思,只是半個晚上你就知道謝拾是誰了嗎。”
他?無法相信,僅過去半個晚上,他?就失去了自身的?利用價值。
舒白遺憾地聳肩,“很可?惜,我現在沒有放走你的?理由了。”
“不!”游左露出驚慌神?色,一雙有些圓潤的?眼睛泄露了他?內心的?恐懼,“再過幾天就是我領藥的?日子,見不到首領拿不到藥我會死的?。”
舒白平靜地同他?對視,笑了下,“人都是會死的?。”
游左咬牙,“可?是我活著還能幫你做別的?事情,我死在這里,你還要給?我收尸。”
“你能幫我做什?么?”舒白挑眉。
游左絞盡腦汁,“我可?以幫你傳遞消息,我還可?以保證不把你的?行蹤透露給?主子,你如果有仇人,我也可?以幫你殺了他?……”
“聽上去有些意思,”舒白見他?眼中露出希冀,又漫不經心地說,“但如果江音要派人來殺我,你站哪一邊。”
舒白的?問?題對游左而?言簡直就是送命題,他?額頭一下子冒出冷汗,眼神?游離,正思索如何回答時,腦海中靈光一閃。
他?愕然抬頭,“你怎么知道我的?主子是江太后。”
第038章 第 38 章
游左說完, 又驚覺自己莽撞失言,雙手捂住嘴,控訴地?看著舒白。
“怎么?”舒白不明白他豐富的?內心戲。
游左惡聲惡氣地?說:“你怎么可以套我的?話?”
“我套你的?話?”舒白重復了一遍, 嗤笑一聲, “這很難猜嗎?我已經知道謝拾就是皇帝,這世界上想殺皇帝的?人很多, 但真正敢把九族綁在褲腰帶上付諸實踐的?人可沒幾個,敢接二連三安排刺殺和試探的?更屈指可數,只要江后一日不死,皇帝出了什么事情, 她都是首要該被懷疑的?對?象。”
游左睜大眼睛, 露出茫然?的?神情,“是這樣嗎……”
舒白走到他面?前?,伸手將他從地?上拽起,連接鐵環的?鎖鏈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別忘了, 你吃了那種褐色的?藥, 你的?生命一半歸江音, 一半歸我, 我給你調整心態的?時間,但我的?耐心有限。”舒白理了理他有些凌亂的?頭發,摸上他脖子上的?鐵環,“以后對?我說話, 要和面?對?江音時一模一樣,懂嗎?”
游左對?上舒白的?雙眼, 不由自主打了個激靈,他隱約開始明白, 為什么小皇帝會對?舒白那樣癡迷了。
雖然?一般人難以消受,但確實很帶勁。
“想回到江太后那里去嗎?”舒白又問。
游左下意識點頭,但又擔心招惹舒白的?不快,馬上搖頭。
舒白忍不住笑了下,松開他,讓他自己站直,“不回去,你的?小命怎么辦。”
“你同意我回去嗎?”游左鼓起勇氣問。
“我今天就能放你走。”
“真的??!”游左目露驚喜。
舒白慢條斯理道:“但在這之前?,你要先幫我辦一件事。”
游左知道自己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眨了眨眼睛說:“什么事,你盡管吩咐。”
“去刑部?尚書府,找蕭挽。”
游左臉色微白,顯然?聽過蕭挽大名?,“蕭挽酷吏出身,是大梁最擅審訊死士的?官吏之一,你是想把我交到他手里,被他碎尸萬段嗎。”
舒白:“……”
舒白再?次認真審視起游左來,這個被她半路控制的?死士,似乎腦子不是很好使。
但正是用人之際,哪怕游左真是頭腦簡單之輩,她也只能將就著用了。
雖然?如此,舒白還是沒忍住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話那么多,江太后的?死士都是像你一樣貪生怕死的?嗎。”
游左摸了摸頭,小聲說:“對?不起,我就是有點怕。”
“去找蕭挽,你只用告訴她竹屋的?位置,以及我被監視的?現況,其?余什么也不用管。”舒白說。
“放心,一定?完成任務。”游左道。
“不要掉以輕心。”舒白瞥他一眼,轉身打開虛掩著的?窗戶,“很快竹屋附近就會遍布虞策之的?眼線,你要快點離開,拖得越久,你越有被虞策之的?暗部?抓住的?可能。”
游左咽了口口水,無意識搓著手,表情有些緊張,“走之前?能不能讓我換身衣服,我身上的?傷口裂開了,粘著衣服,不太方便行動。”
舒白看見他身上便于夜行的?衣著,心思微轉,道:“我這里沒有夜行衣,我床上正好有件里衣,你只把里面?那身換了就行,外面?的?不要變。”
她擔心的?是虞策之已經通過暗衛的?稟報,得知她看見了河岸邊霍耀風高呼陛下的?一幕,她習慣性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竹屋外已經加強防守,游左穿著一身特制面?料的?夜行衣,即便被抓住了,暗部?也不會往她身上想。
游左只以為是舒白為他著想,乖乖點頭,雙眼中含著些許難以辨別的?依賴。
舒白拿著鑰匙上前?,親手解開游左脖子間的?鎖鏈,叮囑道:“如果被抓住了,不準供出關?于我的?一切,只要你能守口如瓶,我會想辦法救你。”
“你放心,我是專業的?死士,絕不會暴露自己的?主子。”他連忙保證。
雖然?游左的?表現十分?上道,但舒白沒有掉以輕心,為了保證游左在江音那里不做二五仔,舒白又問了幾個問題。
等從游左身上得到滿意的?回答。舒白這才讓出直沖竹屋后門?的?窗欞,“走吧,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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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日出還有半個時辰,昏暗的?天空已經泛起幾縷亮色。
寬敞低調的?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行駛,虞策之陰沉著臉靠著車壁,他身上凌亂的?衣衫還沒有整理過,最外面?的?袍服幾乎是松松垮垮掛在身上,頭發披垂,有幾縷遮住半張臉,顯得他愈發陰晴不定?。
虞策之冷著臉坐了半晌,才慢慢看向懷里破碎的?花燈,纖長的?手指笨拙而緩慢的擺弄花燈的零件。
荷花燈的花瓣是布料制成,墜飾則采用名?貴的?寶石,花瓣歪斜便重新縫補,寶石碎裂就用更稀有的?頂替,舒白早晚會再次接受他的花燈的。
車簾外傳來車夫勒馬的聲音。
馬車緩緩停駐,車窗外宋祁急切地稟報,“陛下,屬下有要事奏報。”
虞策之長眉輕蹙,伸手掀開遮光用的?竹簾,“什么事。”
宋祁得到虞策之默許,快步登上馬車,單膝跪在虞策之面?前?,“屬下懷疑,夫人已經猜到了陛下的?身份。”
握著花瓣的?手驟然?攥緊。
虞策之表情微變,冷聲道:“從何判斷,仔細說。”
“是跟著夫人的?那些暗衛不懂規矩,沒有及時阻攔夫人回馬車,反讓夫人遠遠看見了霍侍郎和陛下的?交談,根據暗衛的?描述,屬下懷疑夫人聽見了霍侍郎對?陛下的?稱呼。”宋祁額頭上露出冷汗,“但這些尚無證據,只是屬下的?猜測推斷,也有可能是屬下多心。”
虞策之垂目,表情隱在陰影里,誰也無法窺探。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宋祁呼吸凝滯,汗如雨下,才終于聽見虞策之開口,“好一個霍耀風,連朕也敢算計。”
“是否屬下去霍府拿人。”宋祁立即問。
“霍耀風活著還有些用處,”虞策之黑沉的?雙目蘊藏陰霾,“他踩著朕的?底線挑釁,依仗的?無非是霍家家主之位未定?,朕此時殺他,霍家內斗提前?平息,像世家這樣的?龐然?大物,稍給一點喘息的?余地?便會蠢蠢欲動。”
“他膽敢算計陛下,怎能就這樣算了。”宋祁問。
虞策之脊背向后靠,和柔軟的?靠墊貼合,表情冷沉狠絕,“懲治霍耀風這樣的?人,誅心比殺身更有用。”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圖,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轉而道:“加派人手看著夫人,如有異動,事無巨細立即來報。”
“屬下明白,定?不會再?讓陛下失望。”宋祁說。
“再?有下次,你那暗部?統領的?位置便換旁人去當。”虞策之面?無表情。
宋祁深深低下頭,始終不敢偷看虞策之的?表情,“是。”
“朕累了,下去。”
聽了這話,宋祁終于敢站起身,他彎著腰正想從馬車上褪下,眼角余光卻看見虞策之幾乎皺在一起的?衣衫烏發,不由怔了下。
他遲疑半晌,明智地?選擇裝作不知,垂首退下。
回想起來,每次陛下從舒夫人處出來,幾乎都是這樣有些狼狽的?模樣,大約是夫人和陛下年輕,干柴勾地?火導致的?吧。
這是宋祁離開馬車前?最后一個念頭。
兩日時光轉瞬即逝。
接連兩日,舒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表現得和平常并無兩樣。
直到第三日清晨,舒白穿戴好方便出門?的?衣衫,背著行囊走出竹屋,沿著小徑向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走。
舒白穿過茂林轉至官道,步履輕頓。
“你們?打算在我身后跟多久?”她平視前?方空曠的?官道,語氣漫不經心。
少?傾,竹辭悄然?出現在舒白身后,她暗中瞪一眼幾個不敢出面?的?同僚,秉承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揚著笑容問:“夫人是要去哪里,夫人住的?地?方多少?有些偏僻,獨自出門?擔心有不長眼的?賊人攔路,不如允許竹辭同行。”
舒白似笑非笑重復她的?話,“攔路的?賊人?”
竹辭笑容變得僵硬,隱約覺得,或許在舒白眼里,她們?整個暗部?都是攔路的?賊人。
“竹辭也是為夫人的?安全考量。”竹辭硬著頭皮說。
舒白目光悠悠看向遠方,忽然?問:“我在你們?眼里是什么?”
“夫人?”竹辭被問住。
“謝拾的?外室?亦或是囚犯?”舒白自顧自地?說。
竹辭臉色煞白,頓時單膝跪地?,語氣急促,“您莫要如此猜測,主子十分?重視您,絕無輕視之心。”
“權力不對?等的?情況下,我的?處境和囚犯有什么區別,還是有區別的?,囚徒至少?知道自己因?何罪名?失去自由,我只知道自己是無辜的?。”舒白冷靜地?說。
竹辭無言,冷汗幾乎浸濕勁衣。
所幸舒白沒有繼續談論的?意思,她抬腳向前?走,留下一句,“不要跟著我。”
竹辭不可能真的?讓舒白離開自己的?視線,她再?次隱于暗處,同時差遣暗衛去通知虞策之。
舒白入城后直奔皮革店,一路上她仍然?能感覺到那些令她如鯁在喉的?窺視,但比起剛出竹屋時,已經有所收斂。
暗衛僅是聽命行事,受人差遣,舒白無意為難,沒有再?給竹辭找什么麻煩。
舒白惦記著已經琢磨兩日的?計策,從皮革店出來后也沒有京城,而是在京城隨意選了家客棧休憩。
舒白睡了一個時辰,攢足力氣才再?次踏上歸途。
守在客棧外的?暗衛見她出來,齊齊松了一口氣,有了蔡掌柜那次的?教訓,天知道看見舒白進入客棧他們?有多緊張。
他們?在第一時間將事情回稟給虞策之,幾個暗衛死死守著舒白所在的?房門?,每一息對?他們?來說都是煎熬。
好在舒白終于從房門?里走了出來。
一眾暗衛懸著的?心終于落地?,恨不得喜極而泣。
舒白不關?心暗衛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她睡眠充足,有足夠的?精力和力氣去應對?虞策之。
她拍了拍身側的?包袱,坐在一輛牛車上,慢悠悠向竹屋前?進。
秋日的?黑夜總是來得快一些,回到竹屋時天色已經基本暗沉下來,最后一縷斜陽即將墜入深淵。
舒白跳下牛車,抬眼便看見籬笆院外佇立的?頎長身影。
她走過去,平靜地?抬眼,對?上虞策之木雕一樣的?神情。
虞策之緩慢地?眨了下眼,過了半晌才將幽深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他微微垂首,格外反常地?一言不發。
“為什么站在這里。”舒白明知故問。
虞策之輕輕抿唇,忽然?伸手將舒白牢牢擁入懷里。
他貼在她耳邊輕聲回答:“我在等夫人回來。”
他下了早朝便接到暗部?的?消息,得知舒白離開竹屋,他甚至是在馬車里換下的?朝服。
一整日他就在竹屋,等舒白回來。
他一直在賭,懸著的?心起起落落,一度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賭舒白其?實還不知道他是皇帝,賭舒白即便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有猜到和離的?背后有他的?手筆,賭舒白喜歡他,就算猜到他背地?里干的?腌臜事也愿意原諒。
他賭的?東西太多,卻沒辦法接受任何一個賭輸的?可能。
這是不對?的?,他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他是皇帝,不是賭徒了,就算賭局滿盤皆輸,他也有無數個后手,他本不必過分?憂慮。
這些告誡顯然?沒有用,虞策之一整日都在做拉鋸戰,得知舒白去了皮革店時,他感到喜悅,然?而當暗衛稟報舒白進入客棧休息,他的?內心跌落谷底,險些扭曲失態。
直到舒白回到竹屋前?,虞策之的?內心都在天人交戰。
他在勸自己大度一點,即便是宮里的?鳥兒也是需要放風高飛的?,他可以讓舒白出去待一陣子,等她累了就帶她回宮。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才嘗到擁有舒白的?甜頭,斷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如果舒白真的?離開,他想,依照舒白寧折不彎的?性子,兩人一定?會鬧得很慘烈。
所幸,舒白回來了。
虞策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語調輕得可怕,“夫人去哪里了,我等夫人好久。”
第039章 第 39 章
隔著衣物, 舒白仍舊清晰地感受到虞策之身上輕微的顫抖。
她垂目,始終沒有給予回應。
像虞策之這樣疑心深重,又極其缺乏安全感的人, 任何言語上的慰藉都沒辦法消除他的疑慮。
舒白也根本不?在意虞策之此時此刻在想什么。
然而虞策之久久得不?到回應, 便有些急了,他輕輕從舒白懷里直起身, 一雙有些猩紅的眸子緊緊凝視她,“夫人為什么不?回答我的問題。”
舒白平靜地對上他近乎質問的雙眼,漫不?經心地反問,“回答什么?”
“夫人去了哪里, 我還以為夫人再也不?回來了。”虞策之唇角繃直, 重復道。
舒白扯了下唇角,撫摸著他背后的長發,不?答反問,“竹屋是我的家,我為什么不?回來, 是你做了虧心事, 所?以才擔心我一氣之下離開?嗎?”
“夫人。”虞策之微怔, 瞳孔輕輕晃動, 忍不?住揣測舒白的話是試探還是玩笑?,“是不?是我哪里惹夫人生氣了,怎么忽然這么說?。”
舒白看他一眼,道:“你活著本身就?很惹人生氣了。”
虞策之怔了下, 目光逐漸陰沉下來,錮著舒白腰身的手慢慢握緊, 內心掙扎,猶如?困獸。
他以為, 舒白這樣說?話,一定是知道他的身份了,結果下一刻,舒白伸手捏住他的臉頰,用有些冷淡的語氣說?:“就?這么喜歡明知故問?你讓竹辭他們?寸步不?離跟在我身后監視我,我去了哪里你不?知道?”
舒白捏著他的臉頰,逐漸用力,根本不?在乎自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暗情緒。
“夫人是因為這件事生氣?”虞策之蹙眉問。
“你監視我監視了三個月,正?常人有幾個能受這樣的屈辱?”舒白反問。
虞策之一直悄悄觀察著舒白神色,見她的表現不?像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樣子,沉悶死寂的心猶如?被春風拂過,終于有了活過來的跡象。
“這件事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虞策之的語氣異常柔和,他悄悄去捉舒白垂落的手,認真道,“外面恨我的人太多了,我擔心你的安危,等這陣風頭過去,或者夫人和我回府上,我就?撤走?夫人身邊的人。”
虞策之表情異常真摯,若是舒白稍微天真一些,就?信了他的鬼話。
舒白微涼的手掌倏然貼合虞策之的脖頸,虞策之沒有防備,下意識一顫,他調整呼吸,裝作溫和乖順的樣子。
“我沒有和你說?過嗎,我身邊所?有的危險都是你帶來的,甚至你本身對我而言就?是危險。”她面無表情陳述。
虞策之的睫毛輕輕顫動,抬眼對上舒白冷淡審視的視線,心臟瑟縮,忍不?住內心不?甘,辯駁道:“我分明不?會做對夫人不?利的事情,夫人卻總視我如?蛇蝎,這對我好不?公平。”
“公平?”舒白不?由扯了下唇角,眼睛瞇起,“我們?之間什么時候有公平可?言。”
舒白不?給虞策之說?話的時間,按著他的脖頸緩緩用力,引著他貼近自己。
虞策之被她壓著俯身,頎長高大?的身形緩緩前?傾,幾乎將舒白完全籠罩。
“夫人?”虞策之深邃的目光始終落在舒白身上,如?同饑餓的狼在黑暗中鎖定覬覦許久的獵物。
舒白打量著近在咫尺的面容,這張臉陰郁與綺麗并存,輪廓鋒銳冷厲,鼻梁挺括筆直,加上兩人在身體上無比契合,舒白很難說?自己不?喜歡。
但一想到就?是眼前?這個人,害得自己如?囚徒一樣坐困圍城,舒白便覺得厭煩。
她沒有一刻忘記,僅因為虞策之的私欲,和離至今三個月,安錦音訊全無。
無法容忍這樣無形的壓迫。她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離開?虞策之,等他自己冷靜下來,帝王心性轉瞬即逝;要么將面前?的帝王踩在腳下,不?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
對現在的她來說?,前?者更容易,可?以達到她擁抱自由的初衷。
可?惜了,如?果虞策之不?是皇帝,如?果他沒有算計她,他該是她理想中優越的情人。
舒白斂去眼中的復雜和漠然,忽然踮起腳尖,柔軟的唇輕輕碰上他的臉頰。
臉頰傳來溫柔的觸感,虞策之渾身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睜大?雙眼。
這是在房事之外,舒白第一次主動吻他!遑論是以這樣溫柔的姿態,前?所?未有。
虞策之瞳孔晃動,在月色的映射下霎時少了幾分陰霾和暗沉。
他的喉結不?著痕跡滾動一瞬,虛虛擁著舒白的雙手緩緩收緊。
“為什么忽然吻我。”他沙啞著嗓音問。
舒白抬眼,捕捉到他眼中明顯涌動的欲/望,拇指指腹摸過他的眉骨,“我想不行?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虞策之輕輕咬牙,覺得牙尖癢癢的,想要狠狠咬舒白,將她吞吃入腹的沖動從腹腔直達喉嚨。
他偷偷磨了磨牙,但還記得舒白很討厭他有攻擊性的樣子,加上他不?想破壞眼下旖旎的氛圍,于是他垂下眼簾,湊近舒白,萬分乖巧地回應了一個同樣柔軟的吻。
“你不?喜歡我問,我就?不?問了,再親我一下。”虞策之目光灼灼。
舒白對上他的目光,凝視他動情的模樣,緩緩牽了下唇角。
一輪滿月悄然隱于山巒之后。
原本立在籬笆院前?的一對身影不?知什么時候悄然消失,靜立的竹屋里燭火閃動,罩子中的紅燭偶爾發出一聲爆鳴。
竹辭草草咽下隨身攜帶的酥餅,湊到環胸抱臂,閉目養神的宋祁身邊,“統領,我在這里守著,您去車上休息吧。”
竹辭指了指遠處的竹屋,“陛下和夫人好著呢,想必是我們?多心了,夫人應當沒有聽見那晚上的談話,照著夫人和陛下眼下的情形,想必再過不?久陛下就?會接夫人入宮,統領放寬心,您已經焦慮得幾夜未合眼了。”
宋祁睜眼,眼眶中遍布血絲,他深深看了一眼平安無事的竹屋,不?知為何,一股強烈的不?安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劍眉蹙起,再次閉目,搖頭拒絕了竹辭的好意,“謹慎為上,我在這守著便是。”
“雕鸮呢?”宋祁忽然問。
“不?知道飛去哪里了,它年歲還小,正?是貪玩的時候,每天晚上都偷跑出去,但好在還有分寸,如?果發現可?疑之處會立即回來送信。”竹辭說?。
宋祁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夜色漸深,雕鸮展翅飛過葳蕤密林,圓溜溜的眼睛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碩鼠悄然冒出頭,在樹冠枝葉的掩襯下快速鉆入草叢。
雕鸮眼睛快速轉動,向下飛速俯沖,直沖碩鼠而去。
碩鼠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鋒利粗壯的爪子抓破身體,瞬間失去生命。
雕鸮死死抓著老鼠肥大?的身體,彎鉤一樣的鳥嘴利落叼下一塊肉來。
它伸著脖子正?要吞下。
電光火石之間,冷箭從附近灌木飛出。
雕鸮察覺危險時已經晚了,它只來得及展翅,利箭便已經貫穿它的羽翼。
雕鸮哀鳴一聲,墜落在地。
隱藏在暗處的人快速跑上前?,利落地將無法行?動的雕鸮抱入懷里,沖著從灌木后步出的瘦削身影道:“大?人,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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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外面的暗潮洶涌,竹屋內芙蓉帳暖,旖旎生香。
舒白將神情沉醉的虞策之抵在門框上,輕車熟路剝掉他層層疊疊的衣衫。
腰帶綾羅,環佩玉冠散落一地。
舒白赤腳踩在他的外衫上,摩挲著他凸起的喉結,漫不?經心地笑?:“你最近乖得不?像話。”
“什么?”虞策之呼吸急促,微微睜開?眼睛,催促舒白繼續。
“你第一次的時候兇得不?像話,”舒白的拇指緩緩用力,“但你現在的模樣,卻勝過青樓里的花魁。”
虞策之眉眼微沉,表情逐漸兇狠,他扯了扯唇角,“夫人喜歡我哪個樣子,我都能做給夫人看。”
舒白沒有回答,雙手下移,攥住虞策之愈發不?安分的手腕。
哪怕裝得再像,野獸也不?可?能是綿羊,從進屋開?始,他就?在嘗試勾下她的衣衫。
為免夜長夢多,舒白空出一只手去拿一旁包袱里手環和項圈。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想做什么,他傾身低頭,想要索取一個綿長的吻。
下一刻,屋內響起咔噠一聲清脆的聲響。
虞策之眨了下眼,嘗試掙脫被綁在一起的雙手,卻無濟于事。
他鋒銳的眉峰微動,慢慢低聲笑?起來,“夫人用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讓我有個準備。”
舒白眼波流轉,毫不?在乎地說?:“你需要準備什么。”
虞策之一雙眼幾乎粘在舒白身上。
“我不?喜歡被綁著。”他直白地說?。
“世上有幾人喜歡束縛的感覺。”舒白挑眉問他。
虞策之唇角繃直,忽然傾身,狠狠咬在舒白的唇上,舒白吃痛,毫不?猶豫地去揪他的頭發。
兩人不?斷爭斗,狠狠撞在門框上,木門霎時發出咯吱的聲響。
虞策之雙手被皮革縛在身后,只是頃刻間,便因為過渡掙扎,手腕浮現紅痕。
他喘著粗氣,嗓音沙啞低沉,“我只陪夫人這一次,權當是讓夫人消氣。”
舒白冷笑?一聲,并不?領情,“有沒有下次,各憑本事。”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的一語雙關,他很喜歡聽舒白說?兩人的以后,哪怕是用惡狠狠的語氣。
他斂下心中喜意,揚著眉梢挑釁,“好啊,若是下次夫人敗于我手,也請夫人能‘乖乖配合’。”
舒白眉眼冷淡,“我說?了,各憑本事。”
虞策之一笑?,再次俯身去吻舒白。
這一次,舒白按住虞策之的后腦勺,暗暗加深這個吻。
屋內溫度漸升,銀絲相?互纏綿,順著他的下頜蜿蜒而下,猶如?一條山間溪流。
裝著玉器陳設的盒子悄然打開?,盒子內空空如?也。
虞策之面對著墻壁,臉頰坨紅,他呼吸紊亂,忽然側過臉咬著舒白垂落的發絲,用力一扯,阻礙了舒白進一步的動作。
舒白捏住他的下頜,“這么喜歡咬,不?怕我把你的牙敲下來。”
虞策之半晌才松口,性子上來,愣是不?讓舒白有下一步的動作,“夫人好狠的心,我們?朝夕相?伴這么久,我不?信夫人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
“你想要什么感情,恨嗎?”舒白道。
虞策之咬牙,臉色陰沉下來,“面對霍耀風的時候,夫人也這么吝嗇將愛意宣之于口嗎。”
“霍侍郎那么清高的人,會因為愛任由夫人玩弄嗎,我分明樣樣勝過霍耀風,為什么夫人會愛他,卻不?能愛我。”
“霍耀風?”舒白瞇起眼睛,踮起腳吻了下他的唇畔,“至少我愛上霍耀風的時候,他是坦誠真摯的,不?知道陛下是認為自己足夠坦誠,還是足夠真摯。”
第040章 第 40 章
旖旎的氛圍驟然凝滯。
分明屋內春光盎然, 虞策之?卻?覺得?如墜冰窖。
他睜大雙眼,僵硬半晌想要去看舒白的臉色,他想要證明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他整個人都被舒白按在墻上, 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根本看不清舒白的表情。
虞策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急, 他開始奮力掙扎,堅硬的皮革上即便?墊了柔軟的絨布, 手腕仍然被勒得?生疼。
他急得?滿頭大汗,腔調里甚至帶了些渴求,“夫人,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舒白冷眼看著虞策之?臉色乍變, 由?著他奮力掙扎, 然而他的手腕使不上力氣,只要她一直壓著他,他很難掙脫。
兩人僵持許久,舒白垂下眼簾,手下力道一松, 由?著他轉身和她面對面。
“夫人。”虞策之?面色蒼白, 他粉飾太平般笑起來, 溫聲說, “夫人方才說什么,我?沒有聽?清,能不能再說一遍。”
“陛下是哪句話沒有聽?清楚?”舒白輕飄飄地說。
虞策之?本就勉強的笑容霎時有了破碎的跡象,他咬緊牙關, 雙目死死凝視舒白。
懷著僥幸的心里,虞策之?佯裝坦誠, “夫人什么時候知道的,我?知道夫人怪我?隱瞞身份, 但當初身份有別,我?擔心敗壞夫人名聲,也擔心夫人會刻意避嫌,故而欺瞞夫人,我?現在真的知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目光柔軟,不帶一絲侵略,像是攤開肚皮的貍奴。
但舒白十分清楚,這人所有的示弱都懷有目的,一旦愚蠢地相信了帝王的謊言,等?待她的只有萬劫不復。
舒白摟著他的脖頸,引他傾身,她眼睛明澈,纖長的手指緩緩刮過他的喉結。
虞策之?目光灼灼,眼中隱瞞愛意,“我?和夫人坦誠相見,我?對你的愛慕,你早看到了對嗎。”
“陛下只是因為喜歡,便?可以?不擇手段,陛下所謂的愛,我?怎么會看不到。”舒白笑容敷衍,不達眼底。
她按著他的喉結,漫不經?心施加力道,感受手下溫熱的肌膚。
虞策之?臉色一變再變。
舒白毫不留余地的話無意打破了他所有的僥幸。
虞策之?知道假裝溫柔無害已?經?失去作用,弧形優越的雙眼緩緩瞇起,顯露幾分天家?與生俱來的冷酷和狠厲。
“夫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需要我?說得?再明白點?嗎?你只是為了滿足私欲,便?算計我?,害我?在霍家?舉步維艱,阮月秋是你安排的吧,你早就打算令霍耀風和我?和離,卻?冷眼看著我?為了脫離霍家?機關算盡。”舒白語氣輕描淡寫,卻?每一點?都直戳虞策之?的要害。
虞策之?抿唇,沉聲道:“我?絕沒有冷眼旁觀的意思,霍耀風所有選擇都是他的自己意愿,我?沒有逼迫他,他那樣的人留在你身邊,早晚會害了你。”
“陛下巧舌如簧,舒白拜服。”舒白嗤笑一聲。
虞策之?目光冷寂,“你不相信我??我?連身體都交由?你隨意糟踐,你怎么可以?不信我?。”
他越說,眼眶便?越紅,胸膛微微起伏著,委屈和不甘溢于言表。
偏偏舒白仍舊是不為所動的樣子,一只手始終貼著他的脖頸,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策之?不著寸縷,雙手還被牢牢鎖在身后,他咬牙,帝王之?尊,哪怕江太后掌權時,也沒人敢給他這么大的羞辱。
他甘愿在舒白面前低頭俯首,卻?受到舒白的冷眼,這樣的冷待他如何受得?住。
虞策之?咬緊牙關,再也忍受不住舒白給與的難堪和內心的恐懼,他傾身不管不顧地去啃咬她的唇,寬肩窄腰如小?山般將舒白籠罩住。
舒白由?著他動作,目光始終冷淡。
虞策之?看見她不帶情/欲的神情,內心酸澀,當即閉上眼睛,試探性伸出柔軟的舌頭,試圖引她動情。
不知過了多久,舒白令一只手攬住他的腰身,終于給與些許回?應。
虞策之?受到鼓舞,更加賣力舔舐,試圖討好舒白。
舒白攬著腰,引他躺在床上,自己則坐在他的腰身上,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
虞策之?目光朦朧,低聲問:“夫人是不是原諒我?了。”
舒白保持著吻他的動作,并沒有回?應。
然而身下的人并不滿意她的沉默,拽著她的衣袖反復地說:“原諒我?。”
舒白扯了扯唇角,“你在威脅我??”
“不原諒,便?別想動我?。”他加重語氣,仗著兩人箭在弦上的關鍵時刻,明目張膽地威脅。
舒白輕嗤,“這么厲害?要是沒鎖著你,是不是你還想翻身做主人?”
舒白的話自然正中虞策之下懷,他聰明地選擇避開舒白的問題,“夫人分明也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虞策之望著舒白的雙眸,看見她眉眼微彎,露出莫名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脖頸猛地一緊。
明顯小?一號的項圈和他的肌膚完全貼合,散發冰涼得?到冷意。
虞策之?一愣,被情愛支配的大腦稍稍清晰了許多。
他艱難地動了動脖子,因為呼吸受阻,眼中滲出些許淚來。
“夫、夫人?”
舒白笑了下,傾身吻住他的唇,汲取他口腔中剩余的空氣。
直到虞策之?眼角溢出的淚越來越多,身體掙扎的幅度越來越輕,舒白才放過了他。
凝視虞策之?脆弱的面孔,見他仍倔強地想要掙脫,舒白款款而笑,終于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我?當然喜歡你,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動彈,張*任*的模樣漂亮極了。”
虞策之?因為舒白的話,面色驟紅,然而他聲帶受到抑制,只能用微乎其微的聲音抗爭,“放開我?……我?不喜歡這樣。”
“反正都是做,有什么區別?”舒白扯了扯唇角,“輕易招惹別人,就要做好被報復的準備,對不對,我?的好阿拾。”
更深露重,稀疏的星子隱在天邊若有若無,屋子里的燭火即將熄滅,僅剩下微弱的余光。
舒白關緊虛掩著的窗欞,一件件穿好身上的衣衫。
她坐在妝奩前,簡單地把頭發綰起簪好,又把鋒利的匕首別在腰間。
等?一切事情做完,她才有心情去看亂糟糟的床鋪。
今日兩人都發了狠,雖然虞策之?戰力受限,但下午休息半日的舒□□力旺盛,加上心中有氣,存心刁難,不過半個多時辰,木床結構受損,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發出咯吱的聲響。
虞策之?蜷縮在褶皺的床褥間,露在外面的肌膚青紫痕跡遍布,那些皮革還戴在身上,和皮膚接觸的地方更是慘不忍睹,看上去凄凄慘慘。
察覺到舒白走?近,虞策之?艱難的睜開眼睛,嗓音沙啞微弱,“好渴、水……”
舒白順手倒了一杯早就準備好的清水,坐在床邊,將沒有任何力氣的青年皇帝攬入懷中。
濃密的發絲在舒白手臂披散下來,扎得?她有些癢。
她動了動手臂,打算換個姿勢,懷里的人卻?會錯了意,習慣性湊上來親她。
虞策之?的意識尚且朦朧,但在他的認知里,方才在床上他已?經?給舒白‘賠禮道歉’了,兩人已?經?和好如初。
于是他開始不自覺地抱怨,“不要再來了,好難受,好疼。”
舒白的手指插/入他的發絲,一下下幫他捋著有打結即將的長發,漫不經?心道:“能有多疼。”
虞策之?睜開眼,唇角繃直,不滿地望著她,“是不是流血了。”
舒白看了一眼旁邊皺皺巴巴的布料,沒說話。
虞策之?咬牙,掙扎著起身要去看,半路又被舒白抓回?懷里。
“不是要喝水嗎?快喝了。”舒白把杯子遞到他嘴邊。
虞策之?大腦混沌,潛意識卻?抗拒舒白遞來的水,他身體后傾,將腦袋埋入舒白懷里,“有毒,不喝。”
舒白挑眉,揪著他脖子上的皮革往后拽,“我?可沒興趣毒死一個皇帝,現在不喝水,難道明天讓宋祁他們?都知道,你晚上叫了一夜?”
虞策之?身體僵了僵,當舒白的水再次碰到他的唇時,他猶豫了一瞬,張口喝下。
一杯水下肚,他立即咬住舒白的衣襟。
舒白拍了拍他鼓起的臉頰,“松嘴。”
虞策之?置若罔聞。
舒白也不慣著他,放下杯子,強行將沒什么力氣的人從懷里拽開。
虞策之?只覺得?喝了舒白給的水后,他的神智越發昏沉,他一時想不明白原因,卻?還記得?一個時辰以?前兩人的爭執。
于是他把腦袋放在舒白肩膀,用微弱的聲音問:“你原諒我?了沒有,舒白。”
舒白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
感受著肩膀的重量越來越沉,她把失去意識的皇帝平放在床上,凝視他沉睡的面容,方才開口,“我?從不原諒。”
舒白從屏風后把早就準備好的涼水潑灑到虞策之?周圍,又給他備了一桶水放在床邊以?防萬一。
確定?皇帝不會被燒死在竹屋后,舒白在屋子的另一側鋪滿干燥的衣物和木柴,又潑了一小?罐油上去。
等?一切準備妥當,舒白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神色平靜。
半個時辰過去,屋外隱約聽?見喧鬧的聲音,緊接著是便?是刀劍碰撞的鏗鏘聲。
無論外面來的是哪波人,舒白等?待的時機都到了。
她背上早收拾好的包袱,準備點?燃屋子趁亂離開。
打開火折子時,舒白動作一頓,她蹙起眉,后知后覺看向雙手扔被捆著的皇帝。
她本不指望皇帝可以?自救,竹屋起火,宋祁一定?會第一時間調人來救駕,而她則會在暗部無暇自顧時借機離開虞策之?。
但若是暗衛闖進屋子,看見皇帝毫無尊嚴地昏睡在床,和南風館**無異,帝王顏面掃地始終不妥。
舒白咬了咬牙,大步走?到床前,撿了一件單衣裹住帝王青紫一片的軀體,又快速解開他背后的皮革。
舒白的時間不多,好在項圈自己也能解開,她匆匆看了眼沉睡的皇帝,確認不會出現問題后,利落地拔出火折子。
火折子被扔進衣物堆里,熊熊火光照亮整個屋子。
舒白不再浪費時間,推開屋門,大步走?了出去。
她避開竹屋不遠處發生的混戰,以?荊棘叢生的灌木為掩體,快步向四通八達的官道走?。
腿上的衣料很快被荊棘勾破,小?腿上不斷出現血痕,舒白恍若未覺,甚至加快了腳程。
經?過打斗的暗衛時,她聽?見一聲高?呼,“快去報告統領,竹屋走?水了。”
“統領,出事了!”
“往后撤!第一隊和我?去救火,以?陛下為重。”宋祁急聲高?呼。
舒白垂目,斂去眼中復雜的神色,借著草木遮掩,在昏沉的月色下快速離開。
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人,高?懸的心終于落下。
竹屋沖天的火光很快消失,舒白也順利抵達一條偏僻官道。
官道上,一輛馬車靜靜停住,仿佛等?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