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一更)
“赤焰漫天燃燒蒼穹。”雪云練手腳并用地向重霧夕比劃當日發生的場景,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之后,雷云也被九離劍的焰光吞噬殆盡了。”
重霧夕躺在床上,床頭的小幾上擺著飛花金翎燈, 靈氣凝結而成的星星在昏暗的房間內閃閃發光。
他的聲音十分嘶啞:“我和師尊一起堆的雪人被火焰烤化了嗎?”
“當然沒有了, 那些火焰并不燙。”
“極寒破云光,驚雪九離劍。拜入即墨峰之前, 我已聽逍遙散人前輩提起過師尊的九離劍。”
“可惜當時我暈過去了, 并未看到滿天赤焰。”
“仙尊的九離劍十分可怕!”雪云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想起當日場景, 聲音又壓低了兩分,“我向來只見過修士在諸天萬劫之下喪生, 還從未見過修道之人對天發難, 仙尊可真是……”
“凡人吸收天地靈氣踏入仙途, 擺脫生老病死的桎梏, 原本就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情, 所以天道才會對修士降下雷劫。”
一口氣說了許多話, 重霧夕有些喘:“修道之人便是要在這萬劫之中尋求一線生機。”
雪云練仍舊處于震驚之中:“我原本以為仙尊祭出本命靈劍是要為你擋雷劫, 卻沒想到他竟然用九離劍將雷云吞噬了!”
“若不是仙尊修為高深, 恐怕此刻他已經灰飛煙滅了。”雪云練縮了縮脖子, “我們上古瑞獸血脈單薄, 惜命得很, 絕不會做出這種不要命的事情!”
“修道本就逆天而行。”
重霧夕輕輕笑了一下:“再逆一點也無妨。”
雪云練氣急敗壞地嚷嚷道:“我就知道, 主人您已經被九離仙尊教壞了!”
“我原本也要做一件逆天而行之事。”重霧夕收回落在飛花金翎燈上的目光, “對了,之前你不是說我師尊是白衣兇神嗎?怎的如今又變成仙尊了?”
“因為他救了我。我當時都被嚇呆了, 動都動不了,是仙尊把我收進乾坤袋里, 否則我也會被雷劫所傷。”
“不過這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是福禍相依的,我在威壓之下吐了一口血,昨日我進入識海探查,發現識海竟然擴大了許多!”
“不愧是上古瑞獸,真厲害。”
得到夸獎之后,雪云練把自己毛茸茸的小腦袋靠在主人手背上輕輕蹭了一下。
重霧夕摸了摸他的頭:“師兄師姐他們可曾來過?可有留下什么話?”
“沒有人來過。”雪云練耷拉著耳朵,“仙尊設下結界,界外不得進,界內不得出,我都沒辦法去縹緲峰偷魚了。”
重霧夕:……
“你并不在意你的主人,你只在意你的魚。”
雪云練滿不在乎道:“反正九道雷劫您已經受過,金丹已成,我還有什么好在意的。”
重霧夕無法運轉體內靈力,并不知自己已成金丹:“你不是說后面的五道天雷師尊都替我擋了嗎?”
“仙尊只是擋了一大半,另外一小半還是劈在您身上的,否則您就不能結成金丹了。”
雪云練抹眼淚:“仙尊一直在幫您治療,但那幾道雷劫太過狂暴,到最后您身上的山水云夢道袍已經變成血水云夢道袍了!”
“我從未見過如此狂暴的金丹雷劫。”雪云練轉過頭,“主人您……”
萬籟俱寂,雪屋之中一燈幽微。重霧夕躺在床上,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雪云練化成一條白色緞帶,盛著清風從窗口輕輕飄出去,留下滿室寂靜。
–
“師尊!”
重霧夕猛然驚醒,盯著床帳呆了片刻,這才發現天色已明。
睡了一覺之后精神似乎好多了,重霧夕試著從床上爬起來。一只手扶住他,重霧夕借力坐起來靠在床頭。
他將散在臉頰兩側的頭發別到耳后,抿了抿唇開口道:“師尊,弟子現在蓬頭垢面的,有辱師門風范。”
殷九離將一件毛絨絨的披風攏在他身上,重霧夕裹緊披風:“師尊,弟子睡了很久嗎?”
“十日。”
天色已亮,重霧夕仰著臉,看殷九離在光下朦朦的輪廓。師尊仍像往常一樣,墨發白衣冷冽如霜,只是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重霧夕籠在寬大披風里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師尊,都怪弟子害您受傷了,還害得您折損了許多修為。”
殷九離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道:“無礙。”
“都怪弟子修為太低,連累師尊為我擋雷劫。”重霧夕攥緊拳頭,“弟子日后定會勤勉修煉,精進修為。”
“非你之錯。”
殷九離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小徒弟的頭。
“弟子做了噩夢,渾身是汗……”
重霧夕躲了一下沒躲開,殷九離托著他的后頸靠近自己。
少年漂亮的眉眼斂在病色里,整張臉像抷易碎的白瓷。殷九離掃過他黑如鴉羽的睫毛,微微上翹的眼尾,最終停留在少年淺色的唇上。
“師尊,怎,怎么了?”
少年的睫毛輕顫,像一只瀕死的蝶。殷九離放開他,淡淡開口道:“無事。”
“弟子身上的傷已經不疼了,只是使不上力氣,也不知何日才能恢復。”重霧夕有些發愁,“再過十幾日,弟子便要隨眾多師侄下山歷練了。”
殷九離并未開口,重霧夕湊過去:“師尊,您可有辦法讓弟子恢復得快一些?”
他的話音剛落,殷九離手中就出現了一瓶丹藥。重霧夕懵然看著小小的琉璃瓶:“只吃一枚就能恢復嗎?”
殷九離垂著眸子:“每日服用兩枚。”
重霧夕:……
他晃了晃殷九離的手臂:“師尊,再給弟子一枚丹藥吧,求您了……”
黏糊的尾音散在空氣中,殷九離揮了揮衣袖,一個更大的琉璃瓶出現在重霧夕手中,瓶中裝著六枚晶瑩剔透的金色丹藥。
重霧夕將丹藥收進乾坤袋里。
修道之人都要渡雷劫,金丹雷劫并不會讓自己丟了性命,最多只是受罪一些。雷劫到來之前,重霧夕如此安慰自己。
但當雷劫真正到來之時,他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藏在心底整整十四年的恐懼喧囂著卷土重來。
重霧夕抬起頭,望著救自己于危難之中的仙人。
“明年開春弟子就整整十八歲了。只是不久之后弟子要下山歷練,恐怕不能與師尊一同守歲了。”
重霧夕牽著一截雪白的衣袖:“自從拜入師尊門下,弟子仿佛什么都有了。”
殷九離掐了一個訣,指尖涌出一團綠色光華。綠色光華落在窗外的一棵梨花樹上,梨花樹開始生長,枝椏探進窗口。
殷九離伸出手,折下一截新枝。
“你還缺一枝梨花。”
–
玄苓坐在椅子上,邊吃野果邊開口道:“之前我便想來探望你,只是被師叔的結界攔住了。”
重霧夕正在整理乾坤袋內的物品:“昨日我的身體徹底恢復,師尊便撤了兩儀結界。”
“那日灑蝶峰的弟子也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威壓,幸虧灑蝶峰的護山法陣日日開啟,不然我的寶貝紅蘿蝶已經灰飛煙滅了。”
玄苓朝窗外望了一眼,悄悄湊近重霧夕,壓低聲音:“外人都道清源界有四位化神期大能,但我之前不是同你說過嗎?我猜師叔已經化神期大圓滿,步入大乘境了。”
“我果然猜得沒錯。”
重霧夕看著她:“師姐,我的雷劫……”
“你的雷劫太過恐怖。”玄苓咋舌道,“我可算明白了為何清源界只有你與師叔覺醒了變異光靈根。”
“普通修士根本承受不住光靈根的雷劫。”
重霧夕搖頭道:“我覺得并非如此。”
玄苓放下手中的野果:“你的意思是……?”
重霧夕無法與她說明自己是從現代社會穿過來的,他們所在的世界都是一本書,而這本書里的重霧夕最終會墮入魔道,死在十八歲那一年。
“我現在也理不清,待我理清之后再告訴你。對了師姐,其他宗門的人能看到我渡劫之時的異象嗎?”
“不能,咱們玄清宗有護山大陣,護山大陣之上又加持了許多靈寶法陣,外人不會看到宗門內發生的一切事情。”
“那就好。”重霧夕放下心來。
“再過三年若木樹便要結果了,各宗各派之間明爭暗斗防不勝防。”玄苓皺著眉,“前些時日落英閣的三名弟子意外死亡,至今仍未查明原因。”
“只是門規不可違,不然我真不想讓弟子們下山歷練。”
重霧夕笑著安慰她:“不止咱們玄清宗,別的宗門也有弟子下山歷練。大家都處于危險之中,也就是大家都不危險。”
“雖然是歪理,但也不是沒幾分道理。”玄苓笑了一下站起身,“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送走玄苓之后,重霧夕又迎來宗政瀾。
“聽說你受了很嚴重的傷。”宗政瀾走進雪屋。玄清宗的小長老裹著毛絨絨的紅色披風,沉靜地坐在椅子上,似雪山枝頭的一簇紅梅。
他下意識放輕聲音:“你還好吧?”
重霧夕逗他:“這回我可趕在你之前結丹了。”
“下山之前本殿下也會結成金丹的。”宗政瀾走過去,將手里的一枝梨花遞給他,“即墨峰的梨花開得很好,我順手摘了一枝。”
重霧夕正要接,宗政瀾突然又收回手。重霧夕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擺在桌案上的赤晶流云瓶。
“原來你已經有梨花了。”宗政瀾掐了個決,手里的花隨風而化。
“那是我師尊摘的梨花,這些梨花樹也都是我師尊種的。”重霧夕有些惋惜,“多好的花呀,就被你毀了。”
宗政瀾繃著臉:“我賠給你。”
“不用,我沒有怪你。”重霧夕開始哄十五歲的小鳳鳥,“你怎么能確定下山之前一定會結丹?”
“那日在棲霞峰我同你說過,真鳳血脈修行速度極快,筑基結丹沒有瓶頸。因此我能感知到自己會在何時結丹。”
重霧夕羨慕地盯著他:“好強大的主角光環……”
“你嘀咕什么呢?”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金堆玉砌的宗政瀾小殿下定然不會空著手來即墨峰視疾。”
宗政瀾聞言站起身,在雪屋內轉了一圈。
雪屋內部陳設雅致,桌椅床榻一應物件皆非凡品。窗欞中嵌著漂亮的琉璃,床帳之上掛著雪云綃制成的紗幔。
屏風后放著一個多寶架,多寶架上陳設著各色珍奇寶石,還有許多摸樣可愛的小雪人。
“十四年前我拜入縹緲峰,向師尊問起你。師尊說你拜圣君為師,成了玄清宗的六長老,只是即墨峰除了大雪和枯樹就什么都沒有了。”
宗政瀾哼了一聲:“師尊又騙我,明明你什么都有。”
“掌門師兄并未騙你,我剛來即墨峰之時,這里只有皚皚白雪。”重霧夕望著多寶架上的小雪人,抿著唇笑了一下,“雪屋是我拜師之后師尊為我建的。”
“圣君對弟子很好。”
“確實如此,反正師尊只有我一個弟子,只能寵我。”重霧夕見他要走,“待你結成金丹之后,咱們再去秘境好好比一比。”
“行啊,本殿下應戰。”
一直有人來探望重霧夕,雪云練無聊極了,若不是翻出青鸞姐姐送給他的話本,他早就已經困得睡著了。
重霧夕將掌門師兄送出門外,走進來瞥了一眼雪云練手里的話本:“這個王爺和王妃既然在一起那么痛苦,為何不和離?”
“您一點都不懂!”雪云練炸毛了,“嵌得太深的東西不能輕易拔除,會讓自己鮮血淋漓的!”
重霧夕:……
“這種痛苦的感情沒有人會喜歡。”
雪云練反駁道:“痛不欲生才能刻骨銘心。”
重霧夕盯著他:“若我與他人結成道侶,每日處在痛苦之中——”
“不行!”雪云練皺著臉打斷他的話,“主人我錯了,我收回方才的話。”
重霧夕抱起小毛團子狠狠揉搓一番:“少看些話本吧。”
“青鸞姐姐已經飛升了。”雪云練沮喪地垂下頭,“我只有她留下的話本,卻再也找不到她了。”
重霧夕摸了摸小毛團子的頭:“你好好修煉,飛升之后就能見到青鸞神鳥了。”
“可是我想和主人一起飛升。”雪云練苦惱地揪著自己長長的兔耳朵。
“若我能順利度過十八歲……”重霧夕想起下山歷練之事,“對了,我還要做一個偶人陪著師尊呢。”
他從乾坤袋里取出無根土,和著水將無根土捏成一個泥偶。
重霧夕小時候從來沒有玩過橡皮泥之類的玩具,但穿到這里之后,每日師尊都會陪他一起堆兩個雪人,日復一日,如今他輕而易舉就能將泥偶捏成自己的模樣。
無根土純白無瑕,上色十分容易。玄清宗的四長老玄穆是一名符修,因此重霧夕這里有許多顏料。
他打量著上好色的泥偶,沉默片刻之后,又團了兩個泥球,捏成三角模樣安在泥偶的頭頂,就像泥偶發間支棱著兩簇貓耳。
雪云練有些疑惑:“為何要安兩只耳朵?”
“隨便安的。”
重霧夕笑了一下,集中精神向泥偶注入自己的靈識。他想制作一個最精妙的偶人,在自己下山期間陪著師尊。
“主人,您這不是為自己找替身影子嘛。”雪云練翻著手里的話本,“王妃假死逃離王府之后,王爺找來許多江湖術士,制作了一個同王妃一模一樣的替身。”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看著他。
“真的是這樣。”雪云練展開話本遞到主人面前。
“可是我與師尊并不像王爺王妃那樣,我們是師徒,師徒之間何來替身一說?”
雪云練倒出許多話本:“我曾看過這樣一個話本,一名書生愛上了女扮男裝的夫子。待我找一找……”
重霧夕抿了抿唇:“師尊如同山間清風,天上明月,我是不會對師尊……”
“不會如何?”
白衣墨發的仙人走進來,手里拿著一枝梨花。
第29章 第29章(二更)
仿佛有無數個火靈果在體內炸開, 重霧夕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燒起來了,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咕嚕咕嚕往外冒著熱氣。
殷九離走過來,將手中的梨花遞給他。
重霧夕小心翼翼伸出手, 去接那一枝開得極盛的梨花。然而受到的驚嚇太大, 他控制不住地感到心慌,手指顫栗著, 不慎碰掉了一片花瓣。
冰涼的手指擦過手背, 不輕不重的力道覆在手腕上, 重霧夕一動也不敢動, 呆呆站著,脊背泛起一層麻意。
殷九離收回手:“脈象平穩, 并無不妥之處。”
手腕上被師尊碰過的地方冒著熱氣, 又泛起絲絲涼意, 重霧夕將手縮回披風里, 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弟子只是有些冷。”
雪云練將話本藏好, 偷偷對著主人眨眼。重霧夕定了定神, 而后開口道:“弟子方才想說的話是, 弟子永遠不會對師尊不敬……”
他惴惴不安地跟在殷九離身后, 努力回想方才與雪云練的對話。
殷九離突然停下腳步, 重霧夕低著頭沒有看到, 一不小心撞在他的背上。
白衣墨發的仙人回過頭, 垂眸看著他, 下目線混著天光。
重霧夕忍不住退后一步, 耳根紅了一片:“弟子有,有些頭暈。”
清新的花木香氣混著即墨峰的雪香環繞過來, 重霧夕下意識抬起頭。殷九離一只手撐著桌案,另一只手攬著他的腰, 將他抱起放在一邊的椅子上。
重霧夕把頭埋進披風里,悶悶開口道:“弟子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了。”
披風領口處鑲著潔白柔軟的絨毛,重霧夕埋在暖洋洋的絨毛里,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您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制作泥偶又耗費了許多靈力。”雪云練有些擔憂地看著他,“主人,下山之前您可一定要養好自己的身體。”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盯住他。
“我不是故意的。”雪云練心虛地抖了抖耳朵,回想起方才發生的所有事情,他更心虛了,“仙尊應當沒有聽到我講的話本。”
重霧夕木著臉施了一個清心咒,將自己方才尷尬無措的樣子驅離腦海。
雪云練飛到他面前:“主人,您覺得仙尊如何?”
“我師尊當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就像天邊高懸的一輪明月,月光照著我,我便會覺得安心。”
雪云練想了半天也沒有得出什么結論,最終哀嘆一聲:“我只是一只三百歲的幼年靈獸,我什么都不懂,青鸞姐姐給我的話本都白看了嗚嗚嗚……”
重霧夕走到床邊坐下:“今日招待了許多來客,確實有些疲憊了,我還是先睡一覺吧。”
他將床幔放下,躺在床上,一轉頭對上小團子的臉。
重霧夕差點嚇得跳起來,呆愣半天之后才緩過神。他設了一道隔音結界,又讓雪云練設下靈獸結界,方才開口道:“你是何時出現的?”
小團子并未開口,他窩在床帳后的角落里,長長的袖子遮著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盯著重霧夕。
小團子的身影越來越透明,重霧夕有些擔心地開口道:“你生病了嗎?”
小團子搖搖頭,拽著自己的衣擺將整張臉都遮起來,背過身子用屁股對著重霧夕,無論重霧夕說什么他都不理會。
“好痛!”
小團子倏地轉過身,重霧夕指尖亮起一團白色光華,將床帳之內的空間全部照亮,同時也看清楚了小團子的模樣。
小團子仍舊穿著與師尊相同的白衣,眉心一點赤焰,奶白的臉頰燒得通紅。他發現自己上當了,連忙伸出手捂住肉嘟嘟的臉頰扭過頭。
重霧夕隔空摸了摸他的頭:“怎么臉這么紅……你生病了嗎?”
他并不能碰到小團子,小團子卻往后躲了一下,重霧夕彎著腰湊過去,看到小團子通紅的耳朵。
不只是耳朵,小團子從臉到脖子都紅透了,像一塊冒著騰騰熱氣的糯米糕。
重霧夕將飛花金翎燈掛在床帳上:“現在我要問你一些問題,你只需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
小團子挪開視線點了點頭。
重霧夕開始問第一個問題:“為什么你的臉這么紅,是生病了嗎?”
小團子捂住肉嘟嘟的臉頰,眨著大眼睛搖搖頭。
“那你臉色通紅的原因是什么?”
小團子糾結地睜大眼睛,模樣看起來可愛極了。重霧夕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個問題確實沒辦法用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那我換一個問題。”
“你的身體為何變得越來越透明?”
小團子卷起衣袖,盯著自己短短的手臂瞧了瞧,又抱著自己的腿研究了半天。最終他搖了搖頭,托著臉嘆了一口氣,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不開心。
嗚,縮小版的師尊太太太可愛了。
好想抱一抱他,還想把自己最愛的烤魚分給他吃,重霧夕還記得他第一次在即墨峰做火鍋的時候,小團子眼巴巴地扒著鍋沿,大眼睛里寫滿了渴望。
可惜小團子只是一團虛影,自己碰不到他,他也吃不到任何東西。
重霧夕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那你最喜愛或者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若我有的話,我就送給你;若我沒有的話,我將你想要的東西尋來送給你。”
小團子歪著頭想了一下,從袖子里拿出一條銀色的小麻花辮,麻花辮上還系著用枯草和梨花花瓣編成的花繩。
抱著小麻花辮玩了一會兒之后,他戀戀不舍地將麻花辮放在一邊,伸出手指了指重霧夕。
重霧夕懵住了。
“你是說,你最喜愛或者想要的東西……是我?”
小團子點點頭。他的面容與師尊一模一樣,就連點頭的動作也別無二致。
重霧夕沉默片刻,對著雪云練招招手:“過來。”
雪云練揪著自己長長的兔耳朵擋住眼睛:“我沒有聽到主人與空氣對話,我什么都沒有聽到,不要殺我滅口……”
重霧夕抱著他狠狠揉搓了一番:“都怪你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本!”
雪云練掙扎著逃走,抱著自己漂亮的尾巴瑟瑟發抖,或許在未來的某一日他身上的毛會全部掉光,變成一只光禿禿的丑靈獸。
到那時主人一定會拋棄他,那只可惡的呆鳥就會取代他的位置。雪云練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未來一片黑暗。
重霧夕揉了揉自己的臉,繼續開口道:“那你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小團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雪云練,而后飄到重霧夕面前,伸出短短的手臂。
第30章 第30章
重霧夕將掛在床帳上的飛花金翎燈取下來, 遞到小團子面前:“你想要這個?”
小團子搖搖頭。
“為何不想要,這盞燈里的星星可都是由天地間最純粹的靈氣凝結而成的。”
重霧夕將飛花金翎燈重新掛回床帳上,又指了指擺在桌子上的赤晶流云瓶:“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我從縹緲峰帶來的荷花, 一直抱著花瓣不撒手。”
“只是現在沒有荷花了, 只有滿峰梨花。”
小團子伸出手指了一下赤晶流云瓶,做了幾個手勢, 又指著重霧夕。
重霧夕順著他的動作解讀團言團語:“你如今不喜歡荷花了, 你喜歡我?”
小團子托著臉, 笑瞇瞇點點頭。
“可是我現在沒有問你喜歡什么, ”重霧夕逗他,“我是問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小團子歪著頭想了想, 而后從窗口飄出去, 須臾過后又急匆匆飄回來。他警惕地盯著重霧夕, 撿起放在床上的小麻花辮藏進袖子里。
重霧夕:……
“你的小麻花辮還是用我的頭發編的呢, 你防著我做什么?”重霧夕抓起一縷散在肩上的銀發, “若我喜歡麻花辮, 我自己就能編出千萬條!”
“什么?”雪云練豎起耳朵, “主人您要編辮子?我曾經看過一個話本, 異域來的公主將辮子盤成發髻, 獻舞之時發髻散開……”
重霧夕扭過頭, 沉默地盯住他。
雪云練縮了縮脖子:“知道了, 我日后少看一些話本嘛。”
重霧夕抱起他揉搓了一番:“既是青鸞神鳥留給你的話本, 你看看也無妨, 但不許講給我聽,我對話本里的恩怨情仇不感興趣。”
雪白的小毛團子撲騰著從重霧夕懷里爬出來, 躲到門口:“跟著這樣的主人,我很快就要變成一只光禿禿的丑靈獸了嗚嗚嗚……”
他正抱著尾巴自怨自艾, 面前突然出現兩個白色偶人,空洞的眼眶里流著血淚,鬼氣森森地盯著他。
雪云練渾身上下的毛都炸起來了,抱著腦袋竄出幾十米:“啊啊啊啊啊鬼啊嗚嗚嗚嗚!”
小團子淡淡看了一眼抱頭鼠竄的白色靈獸,抬手取下貼在雪人眼眶上的紅色花瓣。
重霧夕十分無奈:“你總是嚇唬他做什么?”
小團子抱著雪人飄到重霧夕面前,將雪人放在床欄上,托著肉嘟嘟的臉頰笑瞇瞇地盯著他。
重霧夕彎腰去看那兩個精致小巧的雪人。兩個雪人偎在一起,高一點的雪人摟著矮雪人的腰,矮雪人靠在高雪人的懷里。
正是下午發生的事情。
重霧夕沉默半晌:“我如今很高了,不會與師尊相差一大截。”
小團子十分不情愿地將雪人重霧夕捏高了一些,又偷偷摸摸將雪人殷九離也捏高了一些。
重霧夕很不滿意:“兩個雪人都長高了,那就相當于都沒有長高,我與師尊還是相差一大截。”
“不行,你再把我捏高一點。”
小團子背過身不理他了。
飛花金翎燈掛在床帳上,暖黃色的光暈給冷冰冰的雪人添了幾分歲月靜好。
重霧夕托著臉:“拜入即墨峰的每一日都是開心的,若我能順利活過十八歲,我一定會努力修煉,將來與師尊一同飛升,還有雪云練……等等。”
他倏地扭過頭:“你堆的雪人是我頭暈,師尊把我抱到椅子上的那一刻,所以今日發生的所有事情你全部都知曉?”
小團子點點頭。
“那我與師尊之間發生的事你也都知道?”重霧夕理了一下思緒,“所以你確實是師尊的一縷神識?”
這回小團子很果斷地搖了搖頭,重霧夕徹底懵了:“你與師尊模樣相同,又知道他身上發生的所有事,說明你與師尊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聯系。”
“但你又不是師尊的一縷神識,你到底是什么呀?”
重霧夕咬著手指,焦慮地在原地轉圈圈,一連轉了好多圈之后,重霧夕終于被迫冷靜下來——他把自己轉暈了。
小團子不知不覺間消失了,雪云練跑進來:“主人,葉以舟送來了新鮮的幻銀魚,咱們烤著吃了吧!”
“小團子知曉在師尊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重霧夕皺著眉,“那師尊也知曉我與小團子之間發生的事嗎?”
雪云練放下魚簍:“什么小團子?嚇唬我的那團空氣嗎?”
“只有我能看得到小團子,師尊自己都看不到,更不可能知道我與小團子之間發生的事情。”重霧夕念念叨叨,“是我傻了。”
雪云練把幻銀魚推到他面前:“主人,葉以舟連夜送來的幻銀魚,咱們不吃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
“是不能辜負他摸黑偷魚的苦心。”重霧夕提起魚簍,“再過十幾日便要下山了,下山之后可吃不到如此美味的靈魚了。”
–
時間飛逝,轉眼已是下山前一日。根據門規,玄清宗所有新弟子都要下山歷練,外門弟子除外,因此歸元峰正殿外的小廣場上擠滿了人。
重霧夕戳了戳站在他旁邊的葉以舟:“親傳弟子和內門弟子加起來竟然如此之多?”
“咱們玄清宗畢竟是天下第一宗,無數修仙者夢寐以求的仙府寶地,弟子當然多了。”葉以舟同樣戳了戳他,“你現在是我的師弟,要有點師弟的樣子。”
重霧夕低眉垂目:“師兄。”
葉以舟滿意了:“乖。”
宗政瀾站在一處空地上,眾人都知曉他的皇子身份,不敢貿然與他交談。
重霧夕走過去:“你現在是我師弟,要有點師弟的樣子。”
宗政瀾:?
“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重霧夕走到他身邊,“你應當說‘我知錯了,師兄’。”
宗政瀾冷笑一聲:“本殿下又沒吃錯藥。”
重霧夕:……
就知道這只小鳳鳥嘴里說不出什么好話。
“雖然你是西陵王朝的皇子殿下,但玄清宗乃方外之地,不受皇權所轄,為何他們還是很怕你的樣子?”
“玄清宗弟子大多出身于名門望族,玄清宗是方外之地,他們的家族可不是。”宗政瀾哼了一聲,“無所謂,本殿下才不會在乎這些。”
“此次下山歷練你父王會暗中派人保護你吧?”重霧夕想起什么,“我還記得當初宗門遴選弟子之時,你身后跟著十幾名護衛。”
宗政瀾看著他:“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你那群護衛特別威風。”重霧夕思考了一下,“只是他們太過顯眼,若是一路隨行的話,你的身份豈不一下子就暴露了?”
“所以此次下山歷練,暗中保護我的并非宮中侍衛,而是影衛隊。”
重霧夕有些好奇:“帝尊是化神期大能,那西陵王宮的影衛隊,至少也是金丹境以上吧?”
“影衛隊由我父王親手創建,所有影衛均是元嬰境。”
“元嬰真人!”重霧夕看了看四周,捂著嘴壓低聲音,“竟然都是元嬰真人,那你此次下山可以高枕無憂了。”
宗政瀾搖了搖頭:“父王只會派一個影衛暗中跟著我,若我自己沒有能力,只能依靠影衛保護,那我也不配做西陵王朝的儲君了。”
重霧夕有些驚訝:“你已經被立為儲君了?”
“當然。”宗政瀾揚起頭,“本殿下可是中宮嫡子,又是眾多皇子公主之中唯一的真鳳血脈,只有本殿下才有資格被立為儲君。”
重霧夕默默退后一步。
宗政瀾皺眉看著他:“你又在想什么?”
“原本以為抱了一個金大腿,卻沒想到你已經被立為儲君。”重霧夕退開一步,“儲君可是全天下最危險的人物。”
宗政瀾讓他給氣笑了:“你可真會詛咒本殿下。”
“既然笑了,那咱們也去見一見眾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吧。”
他們兩個并肩走在一起,吸引了許多目光。一名弟子走過來,行了一個道禮:“追云峰弟子裴冬。”
玄清宗弟子都有道號,只是弟子太多,道號容易混淆,所以后來玄清宗弟子的道號只用在重要場合,平日里都以姓名相稱。
重霧夕懵了一下:“我該叫師兄還是師弟?”
宗政瀾給他傳音:“令牌上刻著年紀,大家都是同一年拜入宗門的新弟子,按著年紀稱呼就是了。”
重霧夕回了一個道禮:“縹緲峰弟子重霧夕,見過裴師兄。”
“縹緲峰弟子宗政瀾,見過裴師兄。”
氣氛有些凝滯,重霧夕開口道:“裴師兄,你是追云峰弟子,那你應當是火靈根吧?”
裴冬點點頭。
重霧夕笑瞇瞇道:“師兄名為裴冬,卻覺醒了火靈根,這可真是……”
“我出生在冬日,母親為我取一個單字‘冬’,希望我像冬雪一樣沉靜。”裴冬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我竟然覺醒了火靈根,成了一個大火球。”
重霧夕忍不住笑起來,宗政瀾也扯了一下唇角。見他們三人相談甚歡的樣子,又有許多弟子走過來。
……
“原來咱們玄清宗弟子這么多。”一名圓臉女弟子笑道,“原先我僅與灑蝶峰的弟子相熟,今日又認識了許多同門。”
“我連縹緲峰的弟子都沒認全。”
“可以理解,縹緲峰弟子最多嘛!”
“不過咱們這么多人,一起行動是不是太扎眼了?”
“我方才問了葉師兄,葉師兄說會分成小隊。”
“既然首座師兄如此說了,那便是要分開了。”
重霧夕湊到宗政瀾耳邊小聲道:“葉以舟什么時候成了首座師兄,首座師兄不是下一任掌門嗎?他一個天天偷魚的怎么能做掌門?”
葉以舟正巧隔著人群看過來,重霧夕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葉以舟也十分開心地回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宗政瀾:……
他退開一步,繃著臉道:“去年首座師兄家里發生了一些變故,不得已離開縹緲峰。首座師兄離開之前見到了葉以舟,葉以舟便成了新的首座弟子。”
“咱們玄清宗這么隨意的嗎?”
重霧夕想起不修邊幅的玄穆師兄,修無情道卻很多情的玄苓師姐,常年云游從不回宗的二師姐,閉關上癮放養弟子的三師兄……是挺隨意的。
“不過你耳朵怎么紅了?”
宗政瀾轉開臉:“天氣太熱。”
重霧夕用手遮著太陽:“掌門師兄什么時候來呀?我也覺得有些熱了。”
重霧夕的話音剛落,玄清宗的掌門玄溯便到了。十四年前宗門大選,共有四十九名弟子被收為內門弟子,七名弟子拜入長老門下成為親傳弟子。
一共五十六名弟子分為四隊,重霧夕和宗政瀾、柳婉、無塵都分到了一隊。
柳婉興奮極了:“方才聽到你們跟我一隊,我立馬安心許多,只是可惜葉師兄不在。”
無塵:“葉師兄不是新弟子。”
重霧夕笑了一下,唇角彎彎上翹:“咱們分在一起并非偶然,分隊之前我去找過掌門師兄。”
宗政瀾哼了一聲:“誰想跟你一隊。”
“是嗎?可是我去找掌門師兄之時。”重霧夕瞇起眼睛,“掌門師兄說你想跟我分在一隊。”
“本殿下只是想跟你一較高下罷了,你可別多想。”
“哦——”重霧夕拖長語調,“所以你當真去找掌門師兄了?”
“你詐我!”
重霧夕笑瞇瞇地托著臉:“生什么氣呀,想跟我分在一隊又不丟人,柳婉和無塵也想跟我分在一隊呢,是吧?”
柳婉:“是。”
無塵有些無奈:“我只與你們相熟。”
“咱們現在在秘境里,說的話沒人能聽見,下山之后可不能叫錯。無塵師兄,柳師姐,我是重師弟,宗政瀾年紀最小,就叫他小師弟吧!”
“我是冰火雙靈根,而非光靈根,你們若是受傷了,可別下意識找我治療。”
重霧夕拿出玄穆師兄送他的符紙分給柳婉和無塵:“此次下山危險重重,遇事不要沖動,否則只會落入別人的圈套。”
柳婉轉過頭:“師弟,你不要符紙嗎?”
宗政瀾翹了一下唇角:“他提前給過我了。”
“面對強敵跑為上策,探明敵人強弱之前,千萬不要暴露自己全部的修為。”重霧夕繼續開口道,“聽說魔族擅長變換容貌,咱們約定一些暗號,如果察覺到不對就用暗號確認虛實。”
柳婉崇敬地望著重霧夕:“小師叔,咱們隊還有十名弟子,我去把這些話告訴他們。”
“先不著急。”重霧夕拉住她,“除無塵外,咱們都是親傳弟子,別讓大家覺得親傳弟子發號施令高人一等。”
“相熟之后再說也不遲。”
定好暗號之后,柳婉和無塵先離開了。重霧夕轉過頭,發現宗政瀾直愣愣地盯著他,臉色微微有些發紅。
重霧夕伸出手探他的額頭:“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本殿下只是在想結丹一事。”宗政瀾偏過頭。
重霧夕安慰他:“你才十五歲已經是筑基大圓滿,全天下再沒有人比你更出眾了。”
宗政瀾抬起頭,目光從他臉上掠過。許久之后,他才開口道:“有。”
–
雪云練坐在即墨峰的最高處打坐,前些時日他在雷劫的壓力之下修為精進了不少。
作為上古瑞獸,雪云練天生會卜卦。昨日他用龜甲和銅錢卜了一卦,此次下山歷練主人會有一劫,此劫可大可小,隨心而變。
若他的修為更高一些,或許能將此劫化解,遇難呈祥。
腦海中的思緒紛亂如麻,雪云練一時行岔了氣,體內真氣開始逆行。
完了,要走火入魔了。
雪云練運起功法,卻無法與體內逆行的真氣抗衡。就在他自暴自棄之時,一股清新的雪香飄過來,打斷了體內逆行的真氣。
雪云練拍了拍胸口,好險差點死掉了,對他們上古瑞獸來說,魔化跟死了沒什么區別。他睜開眼,發現一只呆鳥站在自己面前。
雪云練跑過去,繞著赤焰靈冰獸轉了一圈:“沒錯,就是方才的雪香味,沒想到居然是你這只呆鳥救了我!”
“之前我看你修為也沒有多高呀,怎么可能救得了我?”雪云練站在它面前,百思不得其解。
“哦,我知道了,因為你是天地靈氣蘊養出來的靈獸,所以你能阻擋我的魔化。”
雪云練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先前我還疑惑仙尊為何要讓一只呆鳥做主人的坐騎,如今看來你也挺厲害的嘛!”
赤焰靈冰獸睨了他一眼,轉身飛走了。雪云練跳起來:“你這只呆鳥不要以為救了本瑞獸,本瑞獸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哼,看在你救了本瑞獸的份上,我允許你跟我爭寵。”雪云練甩了甩尾巴,“也不知道主人現在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我差點走火入魔,一定會很心疼。”
“然后讓葉以舟偷魚給我吃。”
重霧夕正躺在一棵梨花樹上:“師尊,您還記得您十五歲的時候是什么樣子嗎?”
白衣墨發的仙人坐在樹下,微風拂起他的衣角。
“不記得。”
重霧夕有些遺憾,十五歲的宗政瀾烈火如風,端的一副少年意氣,讓他不由想到師尊。十五歲的師尊會是什么模樣?
是像現在一樣墨發白衣清冷如霜,還是一身紅衣打馬游街的少年郎?
夜風輕柔,星河燦爛,重霧夕逐漸睡著了。許是因為躺在樹上,他又夢到了過去的事情。
七歲的時候,他曾經被孤兒院的幾個孩子從一棵樹上推下去。雖然那棵樹并不算高,他摔得也沒有很疼,但重霧夕永遠也忘不了當時那種失重的感覺。
明明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憑自己墜落。
他從夢中驚醒。
“師尊。”
白衣墨發的仙人抬起頭。
重霧夕閉著眼,張開雙臂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