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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

    結(jié)成金丹之后可御氣飛行, 然而失重的感覺卻仍然存在。即墨峰的梨花樹很高,重霧夕緊緊閉著眼,仿佛過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一瞬間, 他落到一個冰冷的懷抱里。

    清新的花木香氣混著即墨峰的雪香,在重霧夕鼻尖無限放大。他吸了吸鼻子, 眼前一片模糊。

    “這棵梨花樹太高了, 摔得弟子都眼花了。”重霧夕嘀嘀咕咕, “失重狀態(tài)會導(dǎo)致視網(wǎng)膜功能下降, 影響視力……”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株藤蔓突然從雪地里躥出, 順著他的腳踝攀纏而上, 將他牢牢綁在樹上。

    重霧夕迷茫地掙扎了一下:“師尊?”

    白衣墨發(fā)的仙人站在樹下, 抬手拂落肩上的梨花。

    重霧夕望著殷九離發(fā)間的花瓣恍然大悟。定是由于自己太過鬧騰, 抖落滿樹梨花, 弄臟了師尊的衣服, 師尊才會把自己綁在樹干上。

    然而梨花色白如雪, 師尊在他心中就像天山之巔的一捧清雪, 與梨花十分相配。

    重霧夕有些委屈地開口:“梨花多美呀, 師尊您怎么能嫌棄梨花呢?”

    話音剛落, 白雪皚皚的即墨峰頂便起了一陣狂風(fēng)。重霧夕連忙認(rèn)錯:“師尊, 弟子知錯了, 下回再也不敢了!”

    狂風(fēng)終于停下, 重霧夕拍了拍胸口,好險差點(diǎn)讓花埋了。

    “師尊, 您放了弟子吧。”他掙扎了一下,“弟子一定痛改前非, 好好做人。”

    藤蔓卷起山水云夢道袍寬大的衣袖,露出一截細(xì)白的手腕。手腕主人正頂著滿頭梨花,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殷九離輕輕抬手,收回一株藤蔓。

    重霧夕十分開心地蹦了一下,然而殷九離只是解開了將他與樹干綁在一起的藤蔓,并未解開纏在他身上的藤蔓。

    重霧夕:……

    他慢吞吞跳到殷九離面前,蹭了蹭師尊的肩膀:“疼,受傷了。”

    殷九離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略停一息,而后俯下身為他解開身上的藤蔓。

    重霧夕有些不好意思:“師尊您不用擔(dān)心弟子,弟子沒有受傷。”

    細(xì)白的手腕被勒出一道輕微的紅痕,殷九離頓了一下,輕輕觸上那道紅印子。

    “真的一點(diǎn)都不疼。”

    重霧夕捂住手腕,一不小心碰到殷九離的手指。殷九離移開手,微涼的指腹輕輕擦過他的手背。

    “夜深了,有些冷。”

    重霧夕退開一步,從乾坤袋里取出披風(fēng)披在身上。披風(fēng)領(lǐng)口鑲著潔白柔軟的狐貍毛,將他通紅的耳廓遮了一半。

    殷九離揮了揮衣袖,雪地里架起一個小火爐。重霧夕圍在火爐前烤火,火焰照得他的臉紅撲撲的。

    “聽聞山下有一個小鎮(zhèn)叫螢鎮(zhèn),夜間流螢滿天。”重霧夕轉(zhuǎn)過頭,“師尊您去過螢鎮(zhèn)嗎?”

    “未曾。”

    “螢鎮(zhèn)受宗門庇護(hù),弟子此次下山便要經(jīng)過螢鎮(zhèn)。”重霧夕托著臉,“若師尊能隨弟子一同下山便好了,螢鎮(zhèn)的景色一定很美。”

    “不過若是師尊陪著弟子,弟子必定事事依賴師尊,這樣也不太好。”

    他甫一穿過來就拜入玄清宗,之后一直住在山上,沒有一點(diǎn)在古代生活的經(jīng)驗(yàn)……等等,下山之后需要銀子吧?沒有銀子如何吃飯住宿?

    重霧夕抬起頭:“師尊,您有銀子嗎?”

    白衣墨發(fā)的仙人頓了一下:“沒有。”

    “那弟子去打劫掌門師兄。”

    重霧夕御氣成劍向縹緲峰飛去,正巧遇到跟著赤焰靈冰獸飛過來的雪云練。雪云練撲到他懷里甩了甩尾巴:“主人,您在笑什么呀?”

    重霧夕忍不住揚(yáng)起唇角:“我?guī)熥鹫f‘沒有銀子’的模樣十分可愛。”

    “沒有銀子有什么可開心的,咱們下山不僅需要銀子,還需要靈石。凡人之間交易用金銀,修士則是用靈石。”

    重霧夕點(diǎn)點(diǎn)頭:“看來我還得向掌門師兄討要一些靈石。不過掌門師兄的生活向來簡樸,他有銀子嗎?”

    “主人,您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連這個都不知道。”雪云練甩了甩尾巴,“各宗各派都有自己的商鋪田地,更何況咱們玄清宗還有西陵王朝赍助,自然不會缺少錢財。”

    重霧夕摸了摸下巴:“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多打劫一些了。”

    “主人,您的手腕怎么了?”

    “無事。”重霧夕看了一眼手腕上極淡的紅印子,抱起小毛團(tuán)子狠狠揉搓了一番,“都怪你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本!”

    “您怎么老翻舊賬呢!”雪云練抱住自己的耳朵不讓摸,“對了主人,今日我練功之時差點(diǎn)魔化,還是那只呆鳥救了我。”

    “看在它救了我的份上,我決定日后跟它平起平坐,共享主人的寵愛。”

    “魔化?!”

    “您先不要著急。”雪云練連忙安慰他,“其實(shí)是我在修煉之時分心了,行岔了氣,導(dǎo)致體內(nèi)真氣逆行。”

    “主人,您知道嗎?我們上古瑞獸是可以預(yù)測吉兇的。”

    重霧夕摸了摸他的頭:“你幫我算了一卦,卦象顯示此次下山為兇,你因此事分心?”

    “哇,主人您果然是清源界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雪云練驚呆了:“您猜的分毫不差,我確實(shí)用龜甲和銅錢為您卜了一卦,卦象顯示此次下山您會有一劫。此劫可大可小,隨心而變。”

    “可大可小,隨心而變……原來如此,我懂了。”

    雪云練一臉懵:“我還沒懂呢,您怎么就懂了?”

    “你家主人我有上帝視角。”重霧夕笑得神秘。

    “上帝視角是什么意思?”

    “這是我們家鄉(xiāng)的土語。”重霧夕抱起小毛團(tuán)子晃了晃,“咱們?nèi)フ艺崎T師兄打劫錢財,順便在縹緲峰住上一晚。”

    “明日新弟子會在縹緲峰聚集,我的假身份是掌門師兄的親傳弟子,可不能露餡了。”

    雪云練回頭望向即墨峰的方向:“您同仙尊道別了嗎?”

    “沒有,不道別就相當(dāng)于沒有分別。”重霧夕把雪云練毛茸茸的小腦袋掰過來,“你也不許看。”

    “我曾經(jīng)看過一個話本……”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盯住他。

    “我不說就是了嘛!”雪云練縮了縮脖子,“明明舍不得,還刻意不回頭,您可真是纏纏綿綿,柔腸百轉(zhuǎn)。”

    重霧夕伸出手:“把你的話本交出來,我一把火全燒了。”

    雪云練連忙轉(zhuǎn)移話題:“話本不重要,銀子和靈石才是最重要的。主人,咱們快去找掌門吧!”

    重霧夕向掌門玄溯要了許多靈石還有銀子,次日宗政瀾又給了他一袋金子。重霧夕拿出一個金錠子咬了一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一塊金子呢!”

    宗政瀾從乾坤袋里掏出御賜金令,又掏出一卷金簡,一柄紅寶鑲金匕首,許多金葉子和小金珠。

    重霧夕眼巴巴地盯著那個淺金色的乾坤袋,臉上寫滿了“想要”兩個大字。

    宗政瀾握著他的手腕,捻起一片金葉子放在他手心:“送給你。”

    重霧夕有些失望:“只給一片啊……”

    宗政瀾看著他:“我每日都給你一片,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十年你就有三千六百五十片金葉子了。”

    “成交,你可千萬不能反悔。”重霧夕將金葉子裝進(jìn)乾坤袋,轉(zhuǎn)回頭看站在一棵樹下的柳婉和無塵,“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柳婉與無塵兩情相悅?”

    宗政瀾點(diǎn)點(diǎn)頭。

    “以前我沒發(fā)覺,自從你說了之后,我也覺得柳婉和無塵之間確實(shí)有些怪怪的。”

    重霧夕回頭看了一眼,柳婉和無塵正在說悄悄話。

    柳婉捂著嘴小聲道:“昨日小師叔送咱們符紙,宗政師弟沒有要。我問他為何不要,他說小師叔提前給過他了。”

    “今日宗政師弟又贈了小師叔一袋金子,他們二人你來我往,倒是有意思得緊。”

    無塵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為何?”

    柳婉瞪他一眼:“佛性即悟性,就你這悟性,怕是永遠(yuǎn)都成不了佛了。”

    “不說了,咱們?nèi)フ倚熓搴托煹馨桑瑢α耍熓瀣F(xiàn)在是縹緲峰弟子,一會兒你可千萬別叫錯了。”

    重霧夕將宗政瀾送給他的金子裝進(jìn)乾坤袋,一抬頭看到柳婉和無塵。柳婉身形纖細(xì),山水云夢道袍穿在她身上很是飄飄欲仙,然而今日卻透著一絲違和。

    柳婉注意到他的視線,挽起袖子給他看:“這件四靈仙衣是我父親帶給我的,此次下山歷練危險重重,我總是覺得不安心,便把這件水火不侵的仙衣穿上了。”

    “雖然帶了許多護(hù)身法寶,我還是覺得不安心,你們呢?”

    無塵:“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尋因求果即可。”

    “你如今在玄清宗聽學(xué),說什么佛祖都聽不到,就別折騰我們了。”柳婉打斷他的話,轉(zhuǎn)頭看重霧夕,“小師叔,你覺得呢?”

    重霧夕抬起頭,向即墨峰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知道有人等我,便會覺得安心。”

    “以前從來沒有人等過你嗎?”

    重霧夕搖了搖頭,又輕輕笑了一下:“沒有。”

    柳婉正要說些什么,葉以舟帶著幾名弟子走過來,為新弟子分發(fā)下山所需的各種物品,然后開啟了護(hù)山大陣。

    新弟子共分為四隊(duì),通過傳送陣去往不同的地方。

    柳婉突然開口道:“聽說螢鎮(zhèn)的景色很美。”

    重霧夕點(diǎn)點(diǎn)頭:“據(jù)說夜間滿天流螢。”

    之前相識的裴冬開口道:“不如咱們就別用傳送陣了,自行前去螢鎮(zhèn),順便欣賞一下沿途的風(fēng)景。”

    一名端莊秀麗的女弟子輕輕點(diǎn)頭:“我也是如此想的。我叫凌七七,是寂靈峰弟子,見過各位同門。”

    重霧夕解下腰間令牌:“重霧夕,縹緲峰弟子。”

    宗政瀾跟著開口道:“宗政瀾,縹緲峰弟子。”

    無塵打了個稽首:“無塵,菩提島渡厄齋弟子,到玄清宗聽學(xué)十年。”

    凌七七行了一個道禮:“恕我冒昧,無塵師兄,佛修也可蓄發(fā)嗎?”

    重霧夕笑了一下:“當(dāng)初我第一次見到無塵師兄,也是這么問的。”

    柳婉環(huán)上凌七七的手臂:“他只是一個喝酒吃肉全無顧忌的假和尚,佛祖嫌他太過啰嗦,將他逐出佛門。”

    “對了我叫柳婉,灑蝶峰弟子。”

    “祝酒,追云峰弟子。”

    ……

    互通姓名之后,大家紛紛看向宗政瀾。宗政瀾抿著唇,往重霧夕背后藏了一下。

    “不如咱們先去螢鎮(zhèn)吧。”重霧夕笑了一下,“今日天朗氣清,正好可以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

    裴冬點(diǎn)點(diǎn)頭:“其他隊(duì)想必都已經(jīng)到了,咱們也盡快出發(fā)吧。”

    新弟子大多都是筑基期修為,可以御劍飛行,但體內(nèi)的靈力不能支持長時間飛行,因此大家都用各種各樣的靈獸代步。

    柳氏一脈皆為器修,柳婉祭出她親自煉制的法器——曦和北斗寶船,將隊(duì)里的女弟子全部邀請到船上。

    重霧夕抬手結(jié)了一個印,清脆的鳥鳴聲傳來,一只極其漂亮的雪鳥穿過晴空停在他面前。

    祝酒戳了戳柳婉:“柳師妹,那是什么靈獸?”

    柳婉只見過雪云練,因此她搖搖頭:“我也沒見過這樣的靈獸。”

    “此鳥的羽翼純白無瑕,眉心有一簇赤色羽毛。”凌七七開口道,“若我猜得沒錯的話,此鳥應(yīng)當(dāng)是赤焰靈冰獸,冰火雙系靈獸。”

    “傳聞赤焰靈冰獸誕生于冰火交界之地,是天地靈氣蘊(yùn)養(yǎng)出來的靈獸。赤焰靈冰獸通曉人性,十分聰慧,它的血還能清除邪祟。”

    “原來如此。”柳婉抬起頭,望向重霧夕的方向。

    重霧夕摸了摸赤焰靈冰獸純白的羽翼:“小雪,謝謝你昨日救了這只小毛團(tuán)子。”

    “什么小毛團(tuán)子,人家現(xiàn)在是一條緞帶。”雪云練纏在重霧夕手腕上,“主人,您不覺得小雪有些呆嗎?”

    “它不是一直都呆呆的嗎?師尊收藏的古籍有記載,赤焰靈冰獸是天地靈氣蘊(yùn)養(yǎng)出來的靈獸,天生魂魄不全。”

    “昨日它救我的時候可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雪云練盯著赤焰靈冰獸,“現(xiàn)在的小雪就像……就像魂魄被人抽走了一樣!”

    重霧夕摸了摸手腕上的白色緞帶:“若是小雪的魂魄被人抽走了,那它還能載著咱們飛行?”

    雪云練十分執(zhí)著地盯著赤焰靈冰獸:“總之小雪有些奇怪。”

    靈獸認(rèn)主之后可與主人心意相通,重霧夕在腦海中與赤焰靈冰□□流了一番,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雪云練開始懷疑自己:“難道是我多心了?”

    “此次下山歷練危險重重,咱們謹(jǐn)慎一些總是沒錯的。”重霧夕嘆了一口氣,“若是師尊在就好了,好想師尊啊!”

    雪云練望向四周:“這些靈獸都平平無奇,只有宗政瀾的靈獸金光閃閃的,像一塊巨大的金子。”

    重霧夕摸出乾坤袋里的金葉子:“此次下山我定要尋一件稀世珍寶送給師尊,再帶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給小團(tuán)子。”

    雪云練:“仙尊自己便擁有許多稀世珍寶,哪里還會瞧得上凡間的寶貝。”

    重霧夕微笑道:“我送的禮物師尊都會喜歡的。”

    “您可真是恃寵而驕。”雪云練從自己看過的話本里挑出一個他自認(rèn)為非常恰當(dāng)?shù)脑~,“不過您作為仙尊唯一的弟子,恃寵而驕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
    “玄清宗的每個長老都有好多親傳弟子,只有仙尊對您是一心一意的。”

    重霧夕:……

    他沉默地盯著纏在手腕上的白色緞帶。

    雪云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縮了縮脖子:“我,我又說錯什么了?”

    重霧夕一臉木然:“你沒錯,是我的錯。”

    “重師兄,要跟我比一比嗎?”

    重霧夕抬起頭:“比什么?”

    宗政瀾御劍停在他面前:“我們就比一比,誰先到達(dá)螢鎮(zhèn)。”

    “好啊!”重霧夕御氣為劍,他摸了摸赤焰靈冰獸純白的羽翼,“小雪,你先休息一會兒。”

    赤焰靈冰獸扇動羽翼,向著天際飛去。凌七七望著重霧夕的背影:“結(jié)成金丹之后可御氣飛行,重師弟已經(jīng)結(jié)成金丹了?”

    柳婉點(diǎn)點(diǎn)頭。

    “重師弟只有十七歲。”祝酒感嘆一聲,“真是令我輩望塵莫及。”

    柳婉望著宗政瀾的背影:“只有宗政師弟才能與重師弟比肩。”

    然而重霧夕卻追不上宗政瀾。

    御氣飛行沒有載體,需要耗費(fèi)更多的靈力。雖然重霧夕覺醒了光靈根,日光月光星光乃至燭火之輝都能轉(zhuǎn)化為源源不絕的靈力,但是他懶,飛了一會兒便想找個地方歇歇腳。

    等他歇好之后,宗政瀾早已到達(dá)螢鎮(zhèn)。螢鎮(zhèn)的風(fēng)景很美,河流繞著花田蜿蜒而過,花田簇?fù)碇慌排坯焱甙讐Α?br />
    “宗政瀾!”

    宗政瀾回過頭。

    玄清宗的小長老正迎著光走來,陽光給他的睫毛鍍了一層金粉。

    第32章 第32章

    宗政瀾看著重霧夕走過來, 開口道:“你輸了。”

    “嗯。”重霧夕點(diǎn)點(diǎn)頭,拉著他坐在地上,“他們還要一會兒才能到, 咱們在這里賞景也不錯, 偷得浮生半日閑。”

    宗政瀾十分嫌棄地瞪著地上的泥土:“本殿下才不會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沾上泥土磕一磕不就成了,況且咱們還有清潔術(shù)。”重霧夕從乾坤袋里拖出一張椅子, 擺在田邊, “要不你坐這兒?”

    宗政瀾沉默地盯著與花田河流格格不入的海棠木椅, 最終皺著眉, 撩起衣袍挨著重霧夕坐下。

    重霧夕忍不住笑他:“你別皺著眉呀,知道的以為你在賞景,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受刑呢。”

    宗政瀾哼了一聲:“你好好賞景便是, 盯著本殿下做什么。”

    “好吧。”重霧夕轉(zhuǎn)回臉, 開始欣賞螢鎮(zhèn)的風(fēng)景。

    如今正是深秋, 枯黃的落葉隨風(fēng)飄搖, 春日里生機(jī)勃勃的大樹徒留一截枝干, 伶仃地立在秋風(fēng)中。遍地蕭瑟之中, 唯有金燦燦的花田猶如初陽, 光輝奪目。

    讓人望一眼便生出無窮無盡的力氣, 還有希望。

    “如今已是秋末, 這片蕓薹卻開得這樣好, 此處應(yīng)當(dāng)有聚靈陣吧?”

    宗政瀾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片花田便是一個大的聚靈陣。”

    “那這些蕓薹也不是普通的蕓薹, 而是一種靈植?”

    重霧夕恍然大悟:“聚靈陣聚集靈氣, 促進(jìn)蕓薹生長,蕓薹長大之后, 又能吸收靈氣反供給聚靈陣。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源源不斷, 這里便成為了一個巨大的靈場。”

    “這些靈植于普通修士無甚助益,對于螢鎮(zhèn)的凡人來說卻是醫(yī)治百病的仙品藥草。”重霧夕贊嘆不已,“到底是哪位高人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造福了一方百姓。”

    “五長老。”

    “什么?玄苓師……師叔?”重霧夕驚訝極了。

    “螢鎮(zhèn)受宗門庇佑,這片靈田當(dāng)然也歸宗門所有。”宗政瀾睨了他一眼,“你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連這個都不知道?”

    重霧夕木著臉:“這句話我昨日剛聽過一遍。”

    雪云練心虛地縮回袖子里,假裝自己不存在。

    “既然此陣乃玄苓師姐所設(shè),那就好辦多了,回宗之后我要請她在即墨峰設(shè)一個聚靈陣。”

    宗政瀾轉(zhuǎn)過頭:“為何?”

    “即墨峰的冰天雪地之中盛開著一種淺金色的小花,名叫冰凌花,又叫福壽花。”

    “我每日都會摘一束冰凌花擺在雪屋里,冰凌花就像一個小太陽,將整間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重霧夕托著臉,眼中蘊(yùn)著笑意:“若我惹了師尊生氣,也用冰凌花賠罪。”

    玄清宗的小長老銀發(fā)淺瞳,臉頰白皙軟糯。他的笑容也是糯糯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

    宗政瀾收回視線:“我若是你師尊,必定每日責(zé)罵于你。”

    “你這只小鳳鳥到底對我有何不滿?”重霧夕無語地看著他,“可惜就算你想罵我,你也罵不到了,因?yàn)檫@個世界上沒有如果,許多事情從一開始便已經(jīng)注定了。”

    “你永遠(yuǎn)都不會成為我的師尊,你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師侄,哈哈。”

    宗政瀾生氣了:“本殿下不叫小鳳鳥。”

    “此地靈氣充沛,在此修煉事半功倍。”重霧夕轉(zhuǎn)移話題道,“一直在縹緲峰修煉容易枯燥,或許換個環(huán)境你就結(jié)丹了呢。”

    “倒是有幾分道理。”宗政瀾閉上眼,將靈力運(yùn)轉(zhuǎn)周身。

    重霧夕沒事可干,又不想修煉,便從乾坤袋里拿出一本游記,走到一處距離宗政瀾較遠(yuǎn)的地方,和著清風(fēng)翻看起來。

    雪云練不死心地開口道:“游記哪有話本好看……”

    “打住。”重霧夕揪了揪手腕上的白色緞帶,“我這輩子絕不會看話本一眼,不止這輩子,下輩子我都不會看。”

    雪云練縮進(jìn)袖子里:“話可不要說太早……”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微風(fēng)撲面而來,重霧夕感受到了極強(qiáng)的靈力涌動,放下書抬起頭。花田四周不知何時起了一層薄霧,風(fēng)吹不散,光也透不過去。

    重霧夕站起身,指尖聚起一團(tuán)靈火,循著宗政瀾所在的方向而去。白霧越來越濃,天色也暗了下來,重霧夕行了數(shù)十步,竟然連前方的路都分辨不清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他能感覺到指尖的靈火熄滅,卻看不到自己的手。

    “這霧有古怪。”重霧夕設(shè)下護(hù)身結(jié)界,又將雪云練解下裝進(jìn)乾坤袋里,“也不知宗政瀾現(xiàn)在如何了。”

    雪云練掙扎著探出頭:“主人,我來為您指路吧,這些白霧影響不到我。”

    “好。”重霧夕將他從乾坤袋里放出來,“也不知柳婉他們現(xiàn)在何處,是否安全。”

    “主人,您現(xiàn)在是年紀(jì)第二小的小師弟,就別操著六長老的心了。”雪云練設(shè)了一層靈獸結(jié)界,化成原形飄在空中為重霧夕指路。

    天色越來越暗,黑云壓頂,天邊卻聚起紫色霞光。重霧夕抬起頭:“這天象怎的如此奇怪?”

    “紫氣東來!”雪云練叫了一聲,“這是帝王之兆,小殿下要渡劫了!”

    重霧夕御氣為劍:“那咱們快去找他。”

    雪云練結(jié)了一個印,九條尾巴亮起靈火,驅(qū)散身邊的濃霧。

    “主人,到了!”

    墜日沉沉,黑云壓頂,重霧夕落在地上,山水云夢道袍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玄清宗有護(hù)山大陣,護(hù)山大陣之上又加持了許多靈寶法陣,外人不會看到宗門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事情。

    然而他們現(xiàn)下并不在宗門內(nèi),沒有護(hù)山大陣相護(hù),很多人都能看到天邊的紫氣,也都能猜到西陵王朝的儲君在此渡劫。

    雷云聚集的同時,白霧逐漸散開。最后一道屏障都沒有了,宗政瀾的處境愈加危險。

    “第一個選擇,我用全部靈力設(shè)下結(jié)界,將宗政瀾的氣息隱匿,讓他安然渡過雷劫。但是我的靈力會耗光,宗政瀾渡過雷劫之后也會重傷,我們兩個都無力自保,只能聽天由命。”

    “第二個選擇,什么也不做,隨機(jī)應(yīng)變。”

    雪云練想了一下:“我記得小殿下曾經(jīng)說過,帝尊會派宮里的影衛(wèi)保護(hù)他。”

    重霧夕向四周望了一圈,連一只鳥的影子都沒看到,更別說什么影衛(wèi)了。

    “或許保護(hù)宗政瀾的人隱在暗處,但我看不到,就不會安心。”重霧夕抿了抿唇,“就算看到了,我也不會貿(mào)然相信。雖然這里是靈氣充沛的修真界,但皇權(quán)還是至高無上的。”

    “確實(shí)如此。”雪云練點(diǎn)點(diǎn)頭,“我與帝尊相識,一百年前我曾去西陵王宮玩過一月,那時便有許多人拉攏討好我。”

    “不過我當(dāng)時什么都不懂,這些都是青鸞姐姐告訴我的。主人您快看!”

    雷云翻涌,紫光煌煌,第一道雷劫排山倒海撲殺而來。

    “這雷劫怎的如此恐怖,宗政瀾不會被劈死吧?”

    宗政瀾手持金色靈劍引渡雷電,萬道劍光沖霄而起,貫天徹地。受了第一道雷劫,他的氣息略微有些不穩(wěn):“你竟敢詛咒本殿下。”

    重霧夕懵了:“在如此狂暴的雷劫之下,小鳳鳥竟然毫發(fā)無傷?”

    “真鳳血脈修行速度極快,筑基結(jié)丹沒有瓶頸。”雪云練解釋道,“沒有瓶頸便意味著,無論發(fā)生何種意外,小殿下都不會死于雷劫之下。”

    重霧夕羨慕哭了:“好強(qiáng)大的主角光環(huán)。”

    “不死并不代表他不會受傷。”雪云練的話音剛落,宗政瀾便被第二道雷劫劈出一口血。

    重霧夕:……

    他扭過頭,沉默地盯住雪云練:“要不你別說話了?”

    雪云練十分委屈:“這又不能怪我。”

    第三、第四道雷劫接連落下,宗政瀾身上的傷越來越多。重霧夕擰起眉:“他不會被雷劈焦吧?”

    宗政瀾的意識原本已經(jīng)模糊了,聽到重霧夕的話又被氣清醒了,咬著牙承受接下來的雷劫。

    重霧夕托著臉感慨:“我可真是用心良苦。”

    雪云練:……

    他正要說些什么,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條白色緞帶。重霧夕壓低聲音:“有人來了。”

    柳婉帶著一群弟子急匆匆跑過來:“重師弟!”

    重霧夕站起身:“你們來了,路上沒發(fā)生什么意外吧?”

    “我們不曾遇到意外,只是在霧氣里迷失方向,因此耽擱了一段時間。”裴冬看了一眼宗政瀾,“重師弟,我們現(xiàn)在要做些什么?”

    凌七七眉頭微蹙:“紫氣東來,天降異象,想必已經(jīng)有不少人知曉西陵王朝的小殿下在此渡劫。”

    柳婉握著劍:“若有人想對我們玄清宗的小師弟不利,來一個本姑娘打一個,來兩個本姑娘打一雙!”

    重霧夕笑了一下:“好,若是有人來,咱們師兄弟姐妹們便戰(zhàn)他一場!”

    “對,戰(zhàn)他一場!”

    “行走江湖就是要行俠仗義,以仙為皮以俠為骨!”

    “對!”

    祝酒看著重霧夕:“重師弟,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如何?”

    柳婉環(huán)住她的手臂:“咱們現(xiàn)在什么也不用做,留存實(shí)力,等待敵人上門就好了。”

    第六道雷落下。

    宗政瀾身上的山水云夢道袍已經(jīng)被血浸透,他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地上,鮮血染紅泥土,赤金光華流轉(zhuǎn),一株紅蓮破土而出,蓮葉層層裹住宗政瀾,化成一方蓮臺。

    蓮臺緩緩升起,須臾過后,一只巨大的鳳鳥帶著烈火紅炎直沖天際。

    第七道雷落下,鳳鳥生出鳳翎,第八道雷落下,鳳鳥浴火重生。

    柳婉呆呆地望著天空:“太美了……”

    “簡直是神跡!”

    “我竟然能親眼見到鳳凰涅槃,真是死也無憾了!”

    “鳳為雄,凰為雌,宗政師弟是鳳鳥,你可別搞錯了。”

    “太安靜了。”

    重霧夕皺眉望向四周的樹林,不知何時,林間的蟲鳴鳥叫都消失了,徒留一片死寂。

    一名弟子撿起地上的石頭扔進(jìn)樹林里,并未驚起飛鳥。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果真有問題。”

    凌七七看著他:“你在此石之上灌注靈力,可能會傷及林中生物。”

    那名男弟子摸了摸頭:“下次我一定會注意的。”

    結(jié)成金丹之后,重霧夕的靈識覆蓋范圍擴(kuò)至十里。他放出靈識,去感知周圍的事物,卻撞上另一股陌生的靈識。

    重霧夕靜心凝神,向這股陌生的靈識追去,卻沒想到這股靈識竟然來自于無塵。

    重霧夕傳音給他:“你在拜入玄清宗之前就已經(jīng)結(jié)丹了?”

    無塵點(diǎn)頭。

    重霧夕繼續(xù)傳音給他:“菩提島渡厄齋的弟子都像你一樣天賦卓絕嗎?”

    無塵有些慚愧:“菩提島眾多弟子當(dāng)中,我的修為最差。”

    “看來我也得去菩提島……等等,有腳步聲!”重霧夕凝神靜聽,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向著花田的方向而來,聽起來人數(shù)不少。

    “主人,這些腳步聲有問題。”雪云練從寬大的袖子里鉆出來,“青鸞姐姐在人間賣話本之時,我常常跟著她,凡人的腳步不是這樣的。”

    重霧夕轉(zhuǎn)回頭,將自己探查到的情況說了一遍。柳婉拔出劍:“我倒要看看是誰如此不長眼,敢在我玄清宗的地盤撒野!”

    無塵糾正她:“螢鎮(zhèn)受宗門庇佑,卻并非宗門所有。”

    “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話?”柳婉跺了跺腳,“本姑娘的滿腔豪情都被你一句話打散了!”

    重霧夕繼續(xù)用靈識探查四周,而后開口道:“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個?”

    “先聽好消息吧。”凌七七蹙起眉頭,“重師弟請講。”

    “好消息就是,只有一隊(duì)人正在向花田靠近。”

    “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就是。”重霧夕嘆了一口氣,“這些人可能不是真正的‘人’。”

    柳婉握著劍躍躍欲試:“師尊一直笑話我只會紙上談兵,今日我倒要實(shí)戰(zhàn)一番看看!”

    重霧夕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個蓮花形狀的法器,這是玄穆師兄送他的照蓮生月,可擋一次致命攻擊。其他人紛紛學(xué)著他的模樣,祭出各種各樣的保命法器。

    無塵撐開一把傘,將柳婉遮在傘下。

    那些似人非人的未知生物行進(jìn)速度極快,片刻之間便行至近處。宗政瀾還差最后一道雷劫,重霧夕握緊手中的照蓮生月。

    風(fēng)吹過樹林,樹葉簌簌作響。暗器破空的聲音從左右兩個方向傳來,重霧夕仰頭躲開一枚暗器,掌心聚起靈氣擋開另一枚。

    這些都是凡間的暗器,對于修士來說并不難對付,真正難對付的是隱藏在林間的怪物。

    與其被動等待,還不如主動出擊,重霧夕御氣為練,將林中的樹連根拔起。無塵打了一個稽首,掌心聚起靈力。

    有了修為更高的無塵加入,重霧夕輕松了許多。一刻鐘之后,隱匿在林中的生物終于現(xiàn)出蹤跡。

    “這,這不就是螢鎮(zhèn)的百姓嗎?”柳婉收劍入鞘,“你們怎會在此處?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險?”

    無塵拉住她:“并非百姓,這些都是藥人。”

    藏在林中的百姓穿著尋常衣裳,面色紅潤,柳婉有些疑惑:“我聽說藥人面色青紫,宛如行尸走肉,這些百姓怎么看都不像藥人啊?”

    一陣笛聲飄入林中,藥人突然暴動,向著花田的方向撲過來。

    第九道雷劫落下,九天之上的鳳鳥變回宗政瀾的模樣,渾身是血地從空中落下。重霧夕飛身過去接住他,撐開無影傘將宗政瀾罩在傘下。

    “躲在此傘之下,他們看不見你。”

    宗政瀾吐出一口血:“你,你怎么辦?”

    “你的命更重要。”重霧夕設(shè)下護(hù)身結(jié)界,又讓雪云練設(shè)了一層靈獸結(jié)界,而后去幫其他人。

    這些藥人并非凡人煉制的藥人,他們面色鮮活,行動迅捷,除了不會說話之外,與常人沒什么不同。

    重霧夕放出靈識,竟然從藥人的動作之中感受到了靈力涌動。

    他連忙喊了一聲:“大家小心,這些藥人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仙門弟子,不知被誰煉成了藥人!”

    柳婉手足無措地握著劍:“我,我下不了手,他們看上去一點(diǎn)都不像藥人!”

    一個模樣可愛的小童撲到她面前,柳婉連忙躲開,邊躲邊道歉:“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

    藥人察覺不到她身上的殺氣,紛紛向她撲過來。柳婉躲閃之間手臂被劃開一道口子,她條件反射抽出劍,刺入眼前穿著粉色襦裙的美貌女子胸口。

    美貌女子睜著一雙眼睛,直挺挺地倒下去。柳婉嚎啕大哭:“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嗚嗚嗚嗚嗚……”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眶,柳婉自暴自棄地坐在地上掉眼淚。躺在她不遠(yuǎn)處的藥人驀地睜開眼,以一種非常詭異的姿勢爬起來撲向柳婉。

    雪葉冰刀掩著暮色飛過去,在藥人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極細(xì)的血線。重霧夕掐了個決,將粉裙女子的尸體冰封。

    他拉起柳婉:“師姐,這些都是藥人,你殺他們是為了保護(hù)同門,保護(hù)鎮(zhèn)上的百姓。”

    安慰過柳婉之后,重霧夕又去對付別的藥人。笛聲越來越響,密密麻麻的藥人涌入花田,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宗政瀾。

    若是主角死了,這個小說構(gòu)建的世界或許會崩塌,或許不會。

    但他不敢賭。

    若這個世界崩塌了,那么玄苓師姐,玄溯師兄,玄穆師兄,宗政瀾,葉以舟……所有人都將不復(fù)存在。

    雪云練和小團(tuán)子都會消失,師尊也會消失……

    師尊。

    重霧夕一分心,便有無數(shù)的藥人撲過來。天色已暮,月亮卻還未升起,他先前已耗費(fèi)了大量靈力,又沒有光源向他提供新的靈力。

    重霧夕攥緊手里的照蓮生月,準(zhǔn)備擋下致命一擊。

    天邊傳來清脆的鳥鳴聲,一只極其漂亮的雪鳥穿過暮色,將重霧夕周圍的藥人全部冰封。

    重霧夕被赤焰靈冰獸護(hù)在羽翼下,一抬頭,正好對上小團(tuán)子擔(dān)憂的目光。

    第33章 第33章(一更)

    情勢危急, 重霧夕來不及跟小團(tuán)子多說什么。他轉(zhuǎn)過頭看著赤焰靈冰獸:“小雪,你幫我將這些藥人的尸體全部冰封。”

    赤焰靈冰獸用潔白的羽翼輕輕拍了拍他,轉(zhuǎn)身飛走了。

    “不要受傷!”重霧夕喊了一句。

    “我看這只呆鳥厲害得很, 怎么會受傷呢?”雪云練酸溜溜地開口道, “若不是本瑞獸不能暴露身份,這些藥人早被本瑞獸一舉拿下了, 哼。”

    “小雪很好。”重霧夕摸了摸腕間的白色緞帶, “但你還是最可愛的。”

    雪云練沉默片刻:“主人, 您可真像話本里左右逢源的負(fù)心薄幸之徒。”

    “‘左右逢源’一詞是這樣用的嗎?”重霧夕指尖聚起靈力, 勉強(qiáng)凝成一枚雪葉冰刀,頃刻之間又散在空氣中。

    方才他耗費(fèi)了大量靈力, 如今連雪葉冰刀都無法凝聚了。重霧夕抬起頭:“月亮為何還不升起?”

    小團(tuán)子一直飄在自己面前, 但重霧夕不敢看他, 也不敢與他交談。他們現(xiàn)下并不在宗門內(nèi), 萬事小心為上。

    “也不知小鳳鳥如何了。”

    重霧夕轉(zhuǎn)回頭, 然而宗政瀾撐著無影傘, 完全隱匿了蹤跡, 就連重霧夕都找不到他。

    宗政瀾被雷劫重傷瀕死, 浴火重生之后體內(nèi)的經(jīng)脈全部重塑, 只是身上的傷依然存在, 流失的靈力一時之間也無法重新回到體內(nèi)。

    他忍著痛, 用剩余的全部靈力祭出本命劍, 萬道劍光沖霄而起。

    金色劍光猶如初陽, 光輝奪目,重霧夕吸收劍光轉(zhuǎn)化為靈力。有雪云練設(shè)下的靈獸結(jié)界, 旁人并不能看到他的動作。

    將劍光全部吸收之后,重霧夕覺得自己又行了。他站起身正要大戰(zhàn)一場, 卻發(fā)現(xiàn)赤焰靈冰獸已經(jīng)將藥人全部冰封了。

    重霧夕驚呆了:“小雪竟如此厲害?”

    雪云練陰陽怪氣道:“畢竟人家是天地靈氣蘊(yùn)養(yǎng)出來的靈獸,與我們這些凡胎俗骨不同。”

    柳婉四處尋找重霧夕,雪云練撤了靈獸結(jié)界,柳婉跑過來:“你沒事吧?”

    重霧夕輕輕瞥了一眼懸在空中的金色靈劍,柳婉會意,她傳音給重霧夕:“看來我日后也得帶一些會發(fā)光的法器。”

    重霧夕見她臉上仍舊掛著淚痕,笑著開口道:“柳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無塵一直護(hù)著我,你又救了我一命。”柳婉十分自責(zé),“師尊笑話我只會紙上談兵,我之前還不服氣,如今看來師尊的話全是對的,我一點(diǎn)用都沒有。”

    重霧夕正準(zhǔn)備安慰她,柳婉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方才一直有人隱在暗處,用笛聲控制這些藥人。”

    “我們必須將此人抓住,問出他背后的陰謀,才能解救螢鎮(zhèn)的百姓。”

    重霧夕搖了搖頭:“用不著我們親自動手。”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黑衣蒙面的人從樹林中飛了出來,他似乎被人封住了靈力與穴道,動都動不了。

    一個面容普通的男子從林中走出,行了一個禮:“多謝諸位救了小殿下。”

    重霧夕不知道應(yīng)當(dāng)如何與宮里來的人相處,干脆退到一邊,看著其他人禮數(shù)周全的應(yīng)對。

    他傳音給雪云練:“平日里看不出來,咱們玄清宗的弟子果真出身于名門望族。”

    “寒門也不乏天賦卓絕之人,然而修煉是需要資源的。”雪云練嘆了一口氣,“貧寒之戶連功法秘籍都買不起,最終只能泯然眾人。”

    “名門望族便不同了,他們會在滿一定年歲之后參與族內(nèi)大比,根據(jù)大比結(jié)果劃分修煉資源,因此天才都能得到很好的培養(yǎng)。”

    重霧夕正要說些什么,那個影衛(wèi)押著吹笛人走到他面前:“重公子,此人便交由貴宗處理。”

    重霧夕連忙擺了擺手:“不不不,還是您來處理吧。”

    影衛(wèi)點(diǎn)點(diǎn)頭,向重霧夕道謝之后便離開了。他帶走了幕后吹笛之人,也將宗政瀾一并帶走了。

    裴冬走過來:“重師弟,我們還要繼續(xù)追查藥人的線索嗎?”

    “應(yīng)當(dāng)不用吧。”重霧夕看著地上的藥人,“影衛(wèi)帶走了幕后之人,此事便歸宮里管了。”

    凌七七開口道:“重師弟,你將藥人冰封,是否因?yàn)楸饪梢愿艚^笛聲?”

    “對,靈力凝成的冰可以將笛聲隔絕,以免藥人再次被操控。”

    重霧夕走到一具冰棺面前,低頭看著棺中藥人鮮活的面容:“他們都是仙門弟子,不知遭遇何種變故丟了性命,最終被煉成藥人。”

    “藥人失去利用價值之后,會腐爛成灰,唯有冰封才能保全他們的遺體。”凌七七行了一個道禮,“重師弟濟(jì)弱扶傾,智謀無雙,當(dāng)為吾輩楷模。”

    小團(tuán)子托著肉嘟嘟的臉頰,笑瞇瞇地盯著重霧夕。重霧夕盡量忽略他的視線:“今日咱們十三人臨危不懼,保護(hù)宗政師弟渡過雷劫,也算沒有給宗門丟臉。”

    “對!”

    “我都不知道我這么能干!”

    “今日下山,方知世間萬物,海闊天空,我輩弟子不應(yīng)當(dāng)拘泥于一方小小天地。”

    柳婉紅著眼眶,趴在粉裙女子的冰棺面前:“這些藥人該如何處理?”

    重霧夕想了想:“他們都是仙門弟子,咱們發(fā)一道仙令,讓各宗各派來螢鎮(zhèn)將自己的弟子接回去。”

    “有些不妥。”凌七七眉頭輕蹙,“仙門百家也不是人人都講理,若他們污蔑藥人之事乃玄清宗所為……”

    柳婉拿出一塊留影石:“無妨,留影石已經(jīng)記下藥人出現(xiàn)的全部經(jīng)過,他們想栽贓都栽贓不了。”

    一名弟子開口道:“還是柳師妹有先見之明。”

    柳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這是我父親給我的,他說若是有人殺了我,他就照著留影石為我報仇。”

    重霧夕:……

    柳伯父還真是風(fēng)趣幽默,非同凡響。

    柳婉收起留影石:“咱們何時發(fā)布仙令?”

    “這種大事還是交由首座師兄處理吧。”重霧夕微笑著通知了葉以舟,一刻鐘之后,葉以舟帶著幾名弟子傳送到花田,望著滿地狼藉傻眼了。

    重霧夕將爛攤子留給葉以舟之后,帶著其他人進(jìn)入螢鎮(zhèn)。坐到溫暖的酒樓里,眾人終于松了一口氣。

    “以前我只會紙上談兵,今日見到那些藥人,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也是,學(xué)過的仙法都跟白學(xué)了似的。”

    “我差點(diǎn)沒拔出劍!”

    眾人沉默下來。

    裴冬開口道:“大家也別灰心,每個人都是慢慢長進(jìn)的。”

    一名男弟子看著重霧夕:“今日若不是重師弟,只怕我們大家都要陷入危險之中了。”

    “我想起來了!”祝酒一拍桌子,“重師弟就是十四年前毫發(fā)無傷闖過升仙梯秘境的那個漂亮小童!”

    一名女弟子笑了一下:“你才想起來?我那日一見到重師弟便想起來了。”

    “重師弟銀發(fā)淺瞳,就像銀色瑤冰草幻化成的冰雪精靈,當(dāng)時我便記住重師弟了。對了重師弟,今日我見你將藥人冰封,你是變異冰靈根嗎?”

    重霧夕指尖燃起一團(tuán)火焰:“我是冰火雙靈根。”

    “赤焰靈冰獸是冰火雙系靈獸,倒是與重師弟相得益彰。”凌七七看著重霧夕,“還請小師弟代我們向赤焰靈冰獸傳達(dá)謝意,今日是它救了我們的性命。”

    “原來那只高貴美麗的靈獸叫赤焰靈冰獸,可是赤焰靈冰獸是什么靈獸?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聽過?”

    “這個我知道。”祝酒把凌七七白日里說過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凌師姐閱遍群書,她什么都知道。”

    一名男弟子看著凌七七:“我記得當(dāng)年闖過升仙梯秘境之后,有一名女子捧著書簡站在高臺邊緣,將秘境內(nèi)的情況全部記了下來。”

    “凌師姐,那名女子是你嗎?”

    凌七七微微一笑:“是我。”

    柳婉十分開心:“十四年前咱們一同闖過秘境拜入宗門,今日又一同下山歷練,共御外敵,真是天大的緣分!”

    “咱們一起喝一杯,干了!”

    “無塵師兄不能飲酒吧?”

    “他能。”柳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給無塵倒了一杯,“干了!”

    螢鎮(zhèn)并不大,酒樓也不甚繁華,做出來的菜卻是極其美味的。眾人把酒言歡,登臺觀月,聊至深夜方才散了。

    重霧夕手里捧著一束淺金色的小野花,坐在月光下望著滿天流螢:“也不過如此嘛。”

    “這樣美的風(fēng)景,怎么能說不過如此呢?”雪云練從袖子里鉆出來,“您可真是醉酒之后胡言亂語。”

    重霧夕望著夜空。

    與今日的滿天繁星不同,那日是沒有星星的。師尊輕輕一拂袖,便有成千上萬的螢火蟲翩翩飛舞,星星點(diǎn)點(diǎn)匯聚成海。

    后來螢火蟲消失了,師尊又將天上的星星摘下來,裝進(jìn)飛花金翎燈里。

    重霧夕從乾坤袋里拿出飛花金翎燈:“我有自己的星星。”

    雪云練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主人,凌七七讓您向那只呆鳥傳達(dá)謝意呢!”

    “小雪,小團(tuán)子。”重霧夕站起身,“那只小團(tuán)子去哪兒了?”

    “什么小團(tuán)子?嚇唬我的那團(tuán)空氣嗎?”雪云練鉆進(jìn)袖子里藏起來,“我看不到他,希望他也不要嚇唬我。”

    靈獸認(rèn)主之后可與主人心意相通,重霧夕閉上眼,一刻鐘之后赤焰靈冰獸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重霧夕摸了摸雪鳥漂亮的羽翼:“小雪,今日多謝你相救。”

    雪云練十分傷心,覺得自己錯失了一次爭寵的機(jī)會。

    赤焰靈冰獸拍了拍翅膀,體型縮小數(shù)倍,變成一只漂亮的小雪鳥,露出藏在它羽翼之下的小團(tuán)子。

    第34章 第34章(二更)

    小團(tuán)子飄到重霧夕面前, 伸出短短的手臂。重霧夕設(shè)下結(jié)界,隔著虛空抱了抱他。

    小團(tuán)子十分開心,飄在空中打了一個滾。

    這只小團(tuán)子似乎不能離開師尊百米之外, 所以師尊應(yīng)當(dāng)就在附近。重霧夕放出靈識探查四周, 卻沒有感受到殷九離的氣息。

    小團(tuán)子眼巴巴地盯著他手里淺金色的小野花,大眼睛里寫滿了渴望。

    重霧夕將野花藏在背后:“這是給我?guī)熥鸬? 你知道我?guī)熥鹪谀睦飭幔俊?br />
    小團(tuán)子生氣了, 拽著自己的衣擺遮住臉, 背過身子用屁股對著重霧夕。

    “上次你說不喜歡花了, 我便沒有為你準(zhǔn)備。”重霧夕從手里的花束中挑了一朵最小的野花,遞到小團(tuán)子面前, “你告訴我?guī)熥鹪谀睦? 我就把這朵花送給你。”

    小團(tuán)子搖了搖頭。

    “師尊不在附近嗎?”重霧夕擰起眉, “難道是我理解錯了?你其實(shí)能離開師尊百米之外?”

    這回小團(tuán)子十分果斷地?fù)u了搖頭。

    “你不能離開師尊百米之外, 那便說明師尊一定就在附近。你知道我?guī)熥鹪谀睦飭幔俊?br />
    小團(tuán)子再次搖了搖頭。

    重霧夕原本就有七分醉意, 被小團(tuán)子點(diǎn)頭搖頭的動作弄得愈發(fā)迷糊。他揉了揉額角:“你是不知道還是不告訴我?”

    “罷了, 這只小團(tuán)子靠不住, 人還是要靠自己。”重霧夕嘀嘀咕咕地轉(zhuǎn)過頭, 看到站在一邊的赤焰靈冰獸。

    他伸出手, 將漂亮的小雪鳥摟在懷里:“師尊, 是你嗎?”

    雪云練:……

    主人不是喝醉了, 是瘋了。

    他十分無語地開口道:“仙尊怎么可能是赤焰靈冰獸這只呆鳥?”

    “那可不一定。”重霧夕小心翼翼地?fù)е⊙B, “之前對戰(zhàn)藥人之時, 這只小團(tuán)子就是與小雪一同出現(xiàn)的。”

    “方才這只小團(tuán)子又與小雪一同出現(xiàn),由此可知, 小雪一定是師尊變的!”

    “靈獸認(rèn)主之后可與主人心意相通,方才是您將這只呆鳥召來這里的。”雪云練無奈極了, “除非當(dāng)初認(rèn)主的不是赤焰靈冰獸,而是仙尊。”

    “但這是不可能的,只有靈獸才能認(rèn)主。”

    “你說的很有道理。”重霧夕十分遺憾地放開小雪鳥,轉(zhuǎn)瞬又將小雪鳥重新抱在懷里,“說不定我?guī)熥鹪揪褪浅嘌骒`冰獸變的。”

    雪云練目瞪口呆:“您是說仙尊不是人?”

    重霧夕低下頭,沉默地盯住他。

    雪云練縮進(jìn)袖子里將自己藏起來:“您的意思是,仙尊原本就是一只赤焰靈冰獸,修成人形之后成為了玄清宗的圣君?”

    “赤焰靈冰獸乃天地靈氣蘊(yùn)養(yǎng)出來的靈獸,不分雌雄,那仙尊豈不是……”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盯住小團(tuán)子。

    小團(tuán)子睜大眼睛,震驚的模樣看起來可愛極了。

    重霧夕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胡言亂語逗你玩呢。我?guī)熥鹗枪忪`根,而赤焰靈冰獸是冰火雙系靈獸,我?guī)熥鹪趺纯赡苁浅嘌骒`冰獸。”

    他將手里的淺金色小野花遞給小團(tuán)子:“雖然你不愿意告訴我?guī)熥鹪谀睦铮@束花還是送給你吧。”

    小團(tuán)子雖然能觸碰到無生命之物,但這束花的體積太大了。他十分艱難地扛著花束,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衣擺摔了一跤。

    重霧夕沒忍住笑出聲,小團(tuán)子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十分不開心地飄走了。

    把小團(tuán)子氣走之后,重霧夕開始尋找別的樂趣。雪云練化成原形鉆進(jìn)乾坤袋里,躲避醉鬼的攻擊。

    重霧夕摸了摸赤焰靈冰獸柔軟的羽毛:“小雪變小之后真可愛。”

    雪云練怒氣沖沖地從乾坤袋里沖出來:“我不可愛嗎!”

    重霧夕抱起小毛團(tuán)子狠狠揉搓了一番,雪云練意識到自己中了激將法。他掙不開主人的手臂,只好抱著自己的漂亮的尾巴瑟瑟發(fā)抖。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日他身上的毛會全部掉光,變成一只光禿禿的丑靈獸。到那時主人一定會拋棄他,而那只呆鳥會徹底取代他的位置。

    雪云練從重霧夕懷里探出頭,十分兇狠地瞪著赤焰靈冰獸。

    赤焰靈冰獸睨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飛走了。

    雪云練甩了甩尾巴:“主人,您有沒有發(fā)現(xiàn)小雪的性情十分多變?”

    “它第一次出現(xiàn)在即墨峰的時候,整只靈獸都呆呆的,當(dāng)初我施了一個小法術(shù)想要教訓(xùn)它,它都沒有什么反應(yīng)。”

    “但上次我真氣逆行差點(diǎn)魔化,小雪救我的時候一點(diǎn)都不呆,還有今日,小雪十分干脆利落地解決了藥人。”

    “主人,您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小雪體內(nèi)住著另外一個靈魂?”雪云練抬起頭,“主人,您怎么睡著了?”

    銀發(fā)淺瞳的漂亮少年倚著欄桿睡得香甜,雪云練嘆了一口氣,化作一條白練,帶著重霧夕返回客棧房間。

    –

    螢鎮(zhèn)的風(fēng)景很美,河流繞著花田蜿蜒而過,花田簇?fù)碇慌排坯焱甙讐ΑV仂F夕坐在金燦燦的花田當(dāng)中,欣賞螢鎮(zhèn)的風(fēng)景。

    穿著粉色襦裙的美貌女子坐在他身邊:“重師弟,螢鎮(zhèn)的景色真美。”

    重霧夕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恕我冒昧,你也是玄清宗的弟子嗎?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粉裙女子抿唇一笑:“我們今日下午才見過的,你忘了?”

    “柳婉,無塵,裴冬,凌七七,祝酒……”重霧夕將隊(duì)里的十三名弟子全部數(shù)了一遍,“加上我一共十四人,我們隊(duì)里沒有你呀!”

    粉裙女子背過身:“重師弟,你真令人失望。”

    “你并不是我們隊(duì)里的弟子。”重霧夕搖了搖頭,“我是不會記錯的。”

    粉裙女子頭顱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猙獰地盯著他:“你殺了我,你忘了?”

    “你殺了我,你忘了?”

    “你殺了我,你忘了?”

    ……

    “師尊!”

    重霧夕猛地坐起身,滿頭汗。

    窗戶大敞著,冷風(fēng)簌簌吹進(jìn)來,重霧夕被風(fēng)一吹,頭腦瞬間清醒了。他伸出手,將趴在床畔的小雪鳥抱進(jìn)懷里。

    他并不是一個很敏感的人,卻永遠(yuǎn)會被夢境牽扯著墜入深淵。上次他從梨花樹上躍下,師尊接住了他,今日師尊不在,幸好還有小雪陪著自己。

    清新的雪香環(huán)繞著他,重霧夕從復(fù)雜的情緒當(dāng)中脫離出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日與藥人對戰(zhàn)了一場,晚上便夢到了藥人。

    “其實(shí)我也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會死。”重霧夕嘆了一口氣,“那些藥人面色鮮活,與尋常人沒什么兩樣。”

    “縱然我知曉他們是藥人,我也下不了手。”

    重霧夕閉著眼,下巴蹭在赤焰靈冰獸柔軟的羽翼上:“但是我必須救柳婉,當(dāng)初闖過升仙梯秘境之時,柳婉見我害怕,不僅主動與我搭話,還贈我一瓶混元辟谷丹。”

    夜色總能勾起人心底傾訴的欲望,重霧夕嘆了一口氣:“許是因?yàn)槲乙呀Y(jié)成金丹,他們將我當(dāng)做隊(duì)伍里的主心骨。”

    “可我一點(diǎn)都不想當(dāng)什么主心骨,山下太過混亂,我只想陪著師尊,在即墨峰住一輩子。”

    “好想即墨峰的梨花啊。”

    “不過師尊已經(jīng)半步化神,我還是要勤勉修煉,將來跟著師尊一起飛升。”

    雪云練迷迷糊糊地從乾坤袋里爬出來:“什么,您要跟仙尊在一起一輩子?”

    重霧夕十分無語地看著他:“你可真會抓取關(guān)鍵詞。”

    雪云練困得不行,確認(rèn)主人安全之后,又迷迷糊糊地爬回乾坤袋。

    困意也是會傳染的,重霧夕靠在床頭,漸漸閉上眼睛。

    夜色之中,梨花樹悄然生長,一截新枝探進(jìn)窗口,飄落滿地雪。

    第35章 第35章

    窗外梨花大簇大簇開著, 重霧夕在清甜的花香中醒來。恰有清風(fēng)拂過,花瓣飄飄揚(yáng)揚(yáng)落了滿地,飛花如雪。

    一朵梨花乘著風(fēng), 落在屏風(fēng)后的桌案上, 桌案上擺著玉色花瓶,花瓶里插著一束淺金色的小花。

    重霧夕坐起身:“師尊。”

    雪云練正在看新買的話本, 聞言抬起頭:“主人, 咱們在螢鎮(zhèn)呢。”

    重霧夕走到桌案邊, 俯身看擺在桌案上的玉色花瓶。雖然與赤晶流云瓶十分相似, 但這個花瓶確實(shí)是凡間之物,無法凝聚靈氣, 瓶中的淺金色小花也有些枯萎了。

    窗外有梨樹, 桌案上有花, 一時之間他還以為自己在即墨峰。但這個花瓶并不是赤晶流云瓶, 淺金色的小野花也不是冰凌花。

    重霧夕嘆了一口氣。

    “主人, 這螢鎮(zhèn)雖然不大, 卻熱鬧得很。”雪云練抱著話本飛過來, “您瞧, 這些話本都是我在書坊買的, 與往常看過的話本不同, 十分有新意。”

    重霧夕扭過頭:“我不看。”

    雪云練嘟嘟囔囔地收回話本:“不看就不看嘛, 兇什么, 難道我已經(jīng)失寵了嗎……”

    晨風(fēng)將睡意全部驅(qū)散, 重霧夕站起身,開始打量房間內(nèi)的陳設(shè)。

    房間很大, 花架上擺著各色開得正艷的鮮花,窗前設(shè)著玉刻屏風(fēng), 屏風(fēng)上的墨色勾勒出煙嵐云靄,飛瀑奔流。

    “螢鎮(zhèn)只是一個小鎮(zhèn),客棧的房間竟如此雅致?”重霧夕有些疑惑。

    “這里可不是客棧,是驛站,給西陵王朝的官員們住的。昨夜小殿下回來了,所以大家都跟著他住到了驛站。”

    重霧夕揉了揉額角:“我為何什么都不知道?”

    “昨夜咱們在院子里賞月,而后您就睡著了。可憐我一個三百歲的小靈獸,辛辛苦苦將您背到房間,又背著您去驛站。”

    雪云練十分心酸地抹眼淚:“我對您一片真心,您卻拋棄我去寵幸那只呆鳥……”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盯住他。

    雪云練縮了縮脖子:“怎,怎么了?”

    “昨日那只小團(tuán)子是與小雪一同出現(xiàn)的,我與小團(tuán)子交談之時,也沒有避著小雪。”重霧夕皺起眉,“也不知小雪能不能看到小團(tuán)子。”

    “本瑞獸都看不到,它怎么可能看到。”雪云練甩了甩尾巴,“您若是擔(dān)心的話,可以將它召來問一問,靈獸認(rèn)主之后與主人心意相通,它沒辦法騙您。”

    重霧夕召來赤焰靈冰獸,果不其然,赤焰靈冰獸也看不到那只小團(tuán)子。

    雪云練有些好奇:“主人,您說的小團(tuán)子到底是什么呀?”

    “你阿娘不是說過嗎?不該聽的別聽,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講的別講,不該信的別信。”重霧夕把小毛團(tuán)子抱在懷里嚇唬他,“小心我殺你滅口。”

    “主人才舍不得殺我呢。”雪云練甩著自己漂亮的大尾巴,像一個蠱惑帝心的妖妃。

    他探出頭向赤焰靈冰獸示威,赤焰靈冰獸卻無動于衷。雪云練十分疑惑:“主人,它怎么不生氣呀?”

    重霧夕轉(zhuǎn)頭看漂亮的小雪鳥:“為何要生氣?”

    “尋常人只會豢養(yǎng)一只靈獸,所以許多人并不知曉,靈獸也是會爭寵的。但是小雪就呆呆的,也不爭寵,也不吃醋。”

    雪云練跳到地上,繞著赤焰靈冰獸轉(zhuǎn)了一圈:“它真的很奇怪,昨日我要隱藏身份,不能幫您對戰(zhàn)藥人,我還十分傷心來著。”

    “但小雪就什么都不在意。”

    重霧夕摸小毛團(tuán)子的頭:“為何傷心?”

    “因?yàn)槲沂且恢粵]有用的靈獸,不能保護(hù)主人。”雪云練沮喪地垂下腦袋。

    “你和小雪對于我來說,如親亦如友,你們可以保護(hù)我,我也可以保護(hù)你們。”重霧夕抱起小毛團(tuán)子,又摸了摸小雪鳥的頭,“我們是伙伴。”

    雪云練盯著波瀾不驚的赤焰靈冰獸:“主人,我懷疑小雪的體內(nèi)住著另外一個人。”

    重霧夕開口道:“我曾在藏書樓看過一本古籍,據(jù)古籍記載,一具完整的軀體只能承載一個完整的靈魂。”

    雪云練從地上撿了兩片花瓣分別撕開,而后將兩半花瓣重新拼成一個完整的花瓣。

    “若是有人抽走了小雪的一半魂魄,再將自己的一半魂魄放入小雪體內(nèi)……主人,我明白了!小雪正是因?yàn)槿鄙倭艘话牖昶牵圆艜舸舻摹!?br />
    重霧夕思索片刻:“小雪認(rèn)主之時,師尊給我看過一本古籍,據(jù)古籍記載,赤焰靈冰獸不分雌雄,有魂無魄。”

    雪云練甩了甩尾巴:“撰寫古籍的人又不是天上仙人,清源界珍奇靈獸無數(shù),他怎會全部知曉?”

    “你說的話十分有道理,日后我多留意一下小雪。”重霧夕俯下身摸雪云練毛茸茸的小腦袋,“你們上古瑞獸都如此聰明嗎?”

    雪云練哼了一聲:“我們雪云練可是清源界最厲害的靈獸。”

    今日的天氣很好,日光和暖,微風(fēng)清怡。重霧夕走到窗邊,伸手接住一朵梨花。

    “一直在羨慕小鳳鳥的主角光環(huán),卻忽略了我所擁有的一切。如今想來,師尊似乎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送給我了。”

    宗政瀾走進(jìn)來的時候,玄清宗的小長老正傾著身子,去探窗外的一截新枝。上午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圈出一個朦朦的輪廓。

    “重霧夕。”

    重霧夕轉(zhuǎn)回頭:“宗政師弟,你竟敢直呼師兄名諱。”

    宗政瀾走過去,將一瓶丹藥放在桌案上:“這是回元丹,你拿著吧。”

    “好漂亮的玉瓶。”重霧夕拿起裝著回元丹的玉瓶,對著光照了一下,“這是用一整塊岫玉雕琢而成的吧?”

    宗政瀾抿了抿唇:“你下回別救本殿下了,省得本殿下還要擔(dān)心你……擔(dān)心你挾恩圖報。”

    “那可不行,你的命更重要。”重霧夕將岫玉瓶裝進(jìn)乾坤袋里,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若我想要這么大一塊岫玉,應(yīng)當(dāng)去哪里尋找?”

    “宮里有許多玉料,你若是想要,本殿下派人給你送來。”宗政瀾頓了一下,而后開口道,“就當(dāng)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不必。”重霧夕笑著搖搖頭,“并非我喜歡岫玉,只是覺得岫玉清澈透亮,宛如一泓碧水,與我?guī)熥鹗窒嗯洹!?br />
    宗政瀾點(diǎn)點(diǎn)頭:“仙尊淵清玉絜,冰魂素魄,我也十分喜歡仙尊。”

    重霧夕轉(zhuǎn)過頭:“那你覺得我?guī)熥鸬募茨迦绾危俊?br />
    “即墨峰很好。”宗政瀾看著眼前之人,“我愿長居于即墨峰。”

    “我也是如此想的!即墨峰有梨樹,有冰凌花,還有雪屋,若能在即墨峰過一輩子,也不枉此生了。”

    宗政瀾走到桌案邊:“這種淺金色的野花與冰凌花有幾分相似。”

    “原來這束花是你摘的呀?我很喜歡,十分感謝。”重霧夕捧起花束,“可惜有些枯萎了,我學(xué)不會生長術(shù),無法挽救它們,如果師尊在就好了。”

    “對了,還要謝謝你的劍光。”重霧夕拍他的肩膀,“日后我也要帶一些會發(fā)光的物件,以備不時之需。”

    宗政瀾躲了一下:“本殿下也要謝謝你的無影傘。”

    “你可得把無影傘還給我,這把傘是葉以舟送我的生辰禮。”重霧夕盯著小鳳鳥通紅的耳廓,“你的耳朵怎么紅了?”

    宗政瀾退開一步,伸手觸上腰間的乾坤袋,頓了一下又收回手:“無影傘壞了。”

    “啊?”重霧夕愣了一下,見眼前的小鳳鳥垂著頭,十分愧疚的樣子,又放緩語氣安慰他,“弄壞就弄壞吧,法器煉制出來就是給人用的。”

    “無影傘幫你抵擋藥人的攻擊,也算物盡其用了。”

    宗政瀾抿著唇:“本殿下賠你一把。”

    “你賠給葉以舟吧,無影傘是他送我的生辰禮。”重霧夕彎下腰,將地上的小雪鳥抱到窗邊曬太陽。

    “葉以舟將傘送給你,那便是你的傘。”宗政瀾看著他,“無影傘我會賠給你的。”

    雪云練摸了摸肚子:“主人,咱們什么時候用早飯啊?我有些餓了。”

    重霧夕轉(zhuǎn)過頭看宗政瀾,雪云練也眼巴巴地望著他。

    宗政瀾轉(zhuǎn)過身,繃直唇角:“本殿下去找人傳膳。”

    雪云練托著臉:“也不知這里的食物味道如何。”

    螢鎮(zhèn)的食物味道很好,重霧夕吃撐了,癱在椅子上消食。

    “五香鱖魚和水晶桂花糕是我最愛吃的兩道菜,沒想到螢鎮(zhèn)的驛站竟然有這兩道菜。”

    雪云練咂了咂嘴:“西陵王宮的水晶桂花糕更好吃。”

    重霧夕想起昨日之事:“我仔細(xì)想了一下,那些藥人應(yīng)當(dāng)不是沖你來的,或者說,那些藥人的目標(biāo)是所有仙門弟子。”

    宗政瀾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如此。”

    “影衛(wèi)問出什么了嗎?”重霧夕皺著眉,“我總覺得這些藥人背后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昨日吹笛之人只是一個傀儡,我已將消息傳回宮中,想來我父王會派人調(diào)查此事。”

    –

    “什么,竟然失敗了?真是無用。”

    一個須發(fā)皆白的人站在山谷入口。空曠的山谷里分布著許多石柱,每個石柱上都吊著一個穿著道袍的藥人。

    “明日你帶這些孩子再去一趟螢鎮(zhèn),務(wù)必將玄清宗——”

    他的話還未說完,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

    “他,他是,咳咳——”綁在石柱上的一個藥人撐著最后一口氣睜開眼,“求——”

    一股靈力輸送到他體內(nèi),穿著道袍的藥人恢復(fù)了一絲生機(jī):“多,多謝仙人相救,我已無力回天,只求仙人去,去離云宗報個信!”

    “我,我們都是離云宗弟子,此人,此人是離云宗大長老離虛!”

    “他,他將離云宗的許多外門弟子,都,都煉成了藥人!”

    白衣墨發(fā)的仙人輕輕一拂袖,離虛雙眼暴突,五臟六腑化為一灘血水——他同他的弟子們一樣,也變成了藥人。

    穿著道袍的藥人死死盯著離虛,恨不得將他抽筋剝骨。

    白衣墨發(fā)的仙人輕輕笑了一下:“若是不解恨的話。”

    他掐了一個訣,解開藥人身上的鎖鏈,又將道貌岸然的長老變成一只螞蟻大小。

    “你踩死他吧。”

    第36章 第36章

    螢鎮(zhèn)受玄清宗庇佑, 鎮(zhèn)上有玄清宗開設(shè)的學(xué)堂、藥鋪、善坊、靈田,市集中心還有一處問靈閣。

    問靈閣乃玄清宗開設(shè)的門鋪,閣中售賣仙丹靈藥, 功法秘籍, 仙草靈植,還有各種法器靈劍。

    重霧夕他們接到的第一項(xiàng)宗門試煉任務(wù)便是將玄清宗名下的所有商鋪田地都巡查一番。

    “只是巡查門鋪田地, 看閱賬本, 想來不會遇到危險, 不如咱們分頭行動吧。”祝酒提議道, “兩人去學(xué)堂,兩人去藥鋪, 兩人去善坊, 兩人去問靈閣。”

    “剩下的四人去靈田, 兩人去散集。”

    柳婉聽到學(xué)堂就開始搖頭:“除了學(xué)堂之外, 讓我去什么地方都行。”

    祝酒笑話她:“讓你去學(xué)堂巡查而非聽學(xué), 你怕什么?”

    “不行。”柳婉拼命搖頭, “仙州柳氏兩千族人皆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 不配去學(xué)堂這樣的高雅之地。”

    她拉住無塵:“我與無塵去善坊吧。”

    一名弟子苦著臉:“我小時候經(jīng)常挨夫子的手板, 學(xué)堂對于我來說簡直是噩夢, 我也不想去學(xué)堂。”

    “那學(xué)堂……?”祝酒轉(zhuǎn)頭看向凌七七, 其他弟子也看著她。

    “我去學(xué)堂吧。”凌七七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又向裴冬行了一個道禮, “勞煩裴師兄與我一同前去, 七七在此謝過裴師兄。”

    裴冬連忙還了一個道禮:“凌師妹不必如此客氣,我隨你一同前去。”

    一名弟子感慨道:“我們十四人當(dāng)中, 竟只有凌師妹與裴師兄兩個讀書人。”

    宗政瀾湊近重霧夕:“你想去何處?”

    “散集想必很熱鬧,我想去散集瞧一瞧。”重霧夕話音剛落, 宗政瀾便拉住他的一截袖子開口道,“我與重師兄去散集。”

    祝酒點(diǎn)點(diǎn)頭,把剩下的六名弟子分配好:“晌午的時候,咱們在驛站大堂匯合。重師弟,你還有什么話要叮囑我們嗎?”

    “此次下山歷練危險重重,昨日遇到一群藥人,今日還不知道有什么危險在等著咱們。總之面對強(qiáng)敵跑為上策,探明敵人強(qiáng)弱之前,千萬不要暴露自己的全部修為。”

    重霧夕將傳音符分給眾人,帶著宗政瀾向散集所在的方向而去。

    當(dāng)下正值旭日初升之際,天邊霞光萬道,晨起的鳥兒飛離枝頭,去趕螢鎮(zhèn)的早市。

    清脆的鳥鳴掠過山澗,融于熱鬧的叫賣聲當(dāng)中。螢鎮(zhèn)的小鳥不畏生人,還會向他們討要水米。

    正月燈市,二月花市,三月蠶市,四月錦市,如今正是深秋十月,十月酒市,重霧夕從乾坤袋里拿出玉令春瓷壺,若是能帶一壺美酒回玄清宗,玄穆師兄一定會開心的。

    然而散集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這里怎么會有如此多玄清宗弟子?”

    重霧夕原本以為散集是凡人的集市,會有許多凡人攤販?zhǔn)圪u點(diǎn)心包子,胭脂水粉,劍穗扇墜。

    然而他踏進(jìn)集市,卻看到很多穿著山水云夢道袍的玄清宗弟子。

    “凡人集市有市令官管理,自然不需要我們巡查。”宗政瀾解釋道,“散集是由修道之人組成的集市,不受市令官所轄。”

    穿著山水云夢道袍的是玄清宗外門弟子,穿著尋常衣裳的則是散修。然而街邊還坐著一伙人,身披八卦衣手搖鵝毛扇,看起來很像江湖騙子。

    重霧夕有些懵:“你可知曉那些人的身份?”

    宗政瀾搖搖頭:“不知。”

    一名穿著山水云夢道袍的玄清宗弟子正在擺弄手里的仙草,重霧夕湊到他身邊:“這位師兄,請問一下,那些穿著八卦衣的是什么人啊?”

    “那些都是江湖騙子,別理他們。”

    “你不是江師兄,不,江師侄嗎?”重霧夕盯著他,“你是玄穆師兄的親傳弟子江……!”

    江炎抬頭望天:“什么江炎,我不認(rèn)識。”

    重霧夕沉默地盯住他。

    江炎拿起放在一旁的帷帽戴上,壓低聲音道:“小師叔,我已經(jīng)七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你就讓我在螢鎮(zhèn)了此殘生吧。”

    重霧夕嘆口氣:“上不正,下參差,玄穆師兄每日逍遙自在不拘一格,追云峰的所有弟子全被他教壞了。”

    “倒也并非如此,我們追云峰的裴師弟還是很好的。對了小師叔,裴冬與你們在一處吧?”

    重霧夕點(diǎn)點(diǎn)頭。

    “我要做生意了。”江炎把臉蒙住,“內(nèi)門弟子不得隨意下山,小師叔你可別把我出賣了。”

    離開江炎的攤位之后,重霧夕找了一處空地坐下:“要不咱們也做些生意?”

    “內(nèi)門弟子每月所得修煉資源,是外門弟子的十倍之多,外門弟子須自行賺取修煉資源,于是便有了散集。”

    宗政瀾瞥了一眼重霧夕腰間的親傳弟子令牌:“你一個親傳弟子若是與他們一道做生意,他們或許會覺得你有意侮辱。”

    重霧夕笑著逗他:“金堆玉砌的小殿下竟然懂得這些,師兄我十分佩服。”

    “你若對此間之物無甚興趣,便換一個地方。”

    “其實(shí)我想去凡間的集市逛一逛,聽說凡間的集市很熱鬧。”重霧夕站起身,“散集雖然人多繁雜,卻也是井然有序,沒什么可巡查的。”

    他原打算去江炎的攤位面前道個別,卻被一個身披八卦衣手搖鵝毛扇的青年叫住了:“這位道友,請留步。”

    重霧夕回過頭:“你要為我卜一卦?可我不信命由天定。”

    “這位道友的命格于十四年前發(fā)生巨變,只是道友不信命,我便為道友算一下姻緣。”青年笑了一下,“道友的姻緣在五年之后,冬末初春,紅鸞星動,至于道友的命定道侶,則要往身邊去尋。”

    重霧夕怔了一下,而后從乾坤袋里掏出五塊上品靈石,遞給手持鵝毛扇的青年:“多謝。”

    青年目送著銀發(fā)淺瞳的漂亮少年走遠(yuǎn),喜滋滋地將五塊上品靈石裝進(jìn)乾坤袋里:“這錢真好賺,這位道友真好騙。”

    一名少年湊到他面前:“師兄,你是如何讓他相信你的胡言亂語的?”

    “我這胡言亂語可是有講究的。”

    青年慢吞吞地?fù)u著鵝毛扇:“那位道友年紀(jì)不大,身上穿著玄清宗的山水云夢道袍,三大宗門每逢二十年舉辦一次宗門大選,那位道友應(yīng)是十四年前拜入玄清宗的新弟子。”

    “我說他的命格于十四年前發(fā)生巨變,也不算胡言。”

    少年豎起大拇指:“師兄真是高明。”

    “至于姻緣,原本就是有跡可循的。那位道友身邊的小殿下眼里皆是關(guān)切情意,若我的話能成全一樁良緣,也算積德行善了。”

    “況且與凡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修士的道侶往往是身邊陪伴之人,我讓那位道友往身邊去尋,也不算胡言。”

    青年摸了摸心口:“騙人錢財終究有違道義,你去善坊捐些銀子,挽救一下師兄我岌岌可危的道心。”

    少年吃驚地張大嘴:“方才那位面容俊美的道友竟是宗政瀾殿下?”

    青年無奈極了:“做我們這一行的,就是要耳聰目明,昨日紫氣東來,大家都知曉西陵王朝小殿下在此地渡雷劫,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注意到了那位道友的赤色瞳孔。”少年有些委屈,“只是我以為真正的小殿下會掩飾自己的身份,不會將如此明顯的赤瞳示于人前。”

    “那是你不懂帝室一族的真鳳血脈。”青年將錢袋系回腰間,坐在地上用鵝毛扇遮住太陽,“天氣真好啊,快來下一個道友讓我騙騙吧。”

    今日天氣很好,重霧夕穿過暖陽,穿過秋風(fēng),穿過人潮,來到一處空曠的地方。

    十四年前他穿到這里,拜入玄清宗,成為師尊的親傳弟子,他的命運(yùn)確實(shí)從那一刻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

    一個因病被父母丟棄的孤兒,一個因病沒人愿意領(lǐng)養(yǎng)的孤兒,突然擁有了一切。

    重霧夕抿了抿唇:“方才那位道友似乎有幾分神妙,也不知是哪個宗門的弟子。”

    宗政瀾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重霧夕。自己在他身邊,他也在自己身邊。

    “確實(shí)有幾分玄妙。”宗政瀾唇角微揚(yáng),“不像齊師兄口中的江湖騙子。”

    主人拜入玄清宗已經(jīng)十四年了,這十四年來一直是仙尊陪在主人身邊。雪云練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覺得他算得很準(zhǔn),主人,咱們再去凡間的集市看看吧。”

    凡間的集市熱鬧很多,重霧夕想去點(diǎn)心鋪?zhàn)淤I點(diǎn)心,雪云練卻要去茶樓聽說書人講故事。

    最終重霧夕決定寵著三百歲的小靈獸,先去茶樓再去點(diǎn)心鋪?zhàn)印?br />
    “客官里面請。”堂倌笑著將重霧夕和宗政瀾請入茶樓。他見兩位小公子穿著玄清宗的山水云夢道袍,氣質(zhì)清貴非凡,臉上的笑容更加熱切,“二位客官請隨我來。”

    飄雪樓作為螢鎮(zhèn)數(shù)一數(shù)二的茶樓,堂倌自然練就了一付好眼力。他將重霧夕和宗政瀾請到雅間,上了一份精致的茶點(diǎn),又呈上一壺色如紅梅,有蜜糖香味的九曲紅梅。

    堂倌離開之后,重霧夕瞬間癱在椅子上:“好累。”

    飄雪樓的茶點(diǎn)味道清雅,只有淡淡的甜味,重霧夕不太喜歡這種味道,他從乾坤袋里拿出一碟水晶桂花糕,喂了雪云練一塊,又遞給宗政瀾。

    宗政瀾哼了一聲:“本殿下不吃這個。”

    赤焰靈冰獸從窗外飛進(jìn)來,重霧夕將漂亮的小雪鳥摟在懷里:“你吃水晶桂花糕嗎?”

    赤焰靈冰獸呆呆的沒有反應(yīng),重霧夕無奈抬起頭,正巧對上小團(tuán)子的目光。小團(tuán)子仍舊穿著一身白衣,托著肉嘟嘟的臉頰盯著自己。

    既然這只小團(tuán)子出現(xiàn)在這里,那么師尊一定就在附近。

    重霧夕連忙坐直身子,將散在肩上的銀發(fā)用一根緞帶扎好,又將桌子上的點(diǎn)心屑全部收拾干凈。

    宗政瀾瞥他一眼:“這里沒有別人,你隨意即可。”

    雪云練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窩在重霧夕腿上的赤焰靈冰獸,開始裝病:“主人,我有些難受。”

    重霧夕連忙抱起小毛團(tuán)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赤焰靈冰獸呆呆的,被雪云練擠得差點(diǎn)掉到地上,重霧夕連忙撈起小雪鳥,將小雪鳥和小毛團(tuán)子一同摟在懷里。

    雪云練捂著肚子:“主人,我應(yīng)當(dāng)是餓了,我想吃烤魚。”

    重霧夕從乾坤袋里拿出葉以舟為他準(zhǔn)備好的幻銀魚:“你吃吧。”

    雪云練得意地瞪了一眼赤焰靈冰獸,赤焰靈冰獸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重霧夕突然想起小雪鳥沒有食物,于是從乾坤袋里取出一把靈草:

    “你是天地靈氣蘊(yùn)養(yǎng)出來的靈獸,應(yīng)當(dāng)喜歡吃靈草吧,小雪,你嘗一嘗這些靈草是否合你的胃口。”

    雪云練蹭了蹭重霧夕的胸口:“主人,我肚子疼,你喂我吧。”

    宗政瀾坐在一邊,瞧著重霧夕喂雪云練吃烤魚,喂赤焰靈冰獸吃靈草。

    片刻之后,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晶桂花糕:“本殿下也想嘗嘗這個。”

    小雪鳥似乎吃飽了,從窗口飛了出去。重霧夕揪著雪云練長長的兔耳朵:“你今日又看什么話本了?”

    趕走了赤焰靈冰獸,雪云練十分開心,連主人揪他耳朵都不在意了。

    宗政瀾繃著臉:“本殿下想吃水晶桂花糕。”

    “想吃就吃吧。”見宗政瀾不動手,重霧夕還以為他不好意思吃自己帶來的點(diǎn)心,于是將水晶桂花糕遞到他面前,“你吃吧,別跟師叔見外。”

    宗政瀾哼了一聲,捻起一塊水晶桂花糕。

    小團(tuán)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雪云練,又看了一眼宗政瀾,而后飄到重霧夕面前,淚眼汪汪地伸出自己短短的手臂。

    第37章 第37章

    一刻鐘之后, 說書人登場,雪云練與宗政瀾被說書人所吸引,重霧夕找了個借口溜出飄雪樓。

    赤焰靈冰獸原本棲在茶樓外的桃花樹上, 見主人出來便飛離枝頭, 撲進(jìn)主人懷里。

    重霧夕摸了摸小雪鳥潔白柔軟的羽翼:“方才吃的靈草可合你胃口?”

    小雪鳥呆呆地點(diǎn)點(diǎn)頭,重霧夕干脆將它抱在懷里, 尋了一處僻靜地方設(shè)下結(jié)界。

    這里似乎是鎮(zhèn)上一家廢棄的染坊, 重霧夕放出靈識去探查周圍的環(huán)境。確認(rèn)此處沒有其他人之后, 重霧夕抬起頭, 望著飄在空中的小團(tuán)子:“你怎么了?”

    小團(tuán)子揉了揉眼睛,肉嘟嘟的臉頰上掛著淚痕, 眸子被水光浸潤, 仿佛明凈的小溪里碎著滿天星星。

    他伸出短短的手臂, 飄到重霧夕面前。

    “不抱。”重霧夕扭過頭, “除非你告訴我?guī)熥鹪谀睦铩!?br />
    小團(tuán)子委屈地盯著他, 濛濛水汽凝成淚珠滾出眼眶, 落在雪白的衣袍上, 洇出一團(tuán)水漬。

    “總是讓我抱抱你, 可你只是一團(tuán)虛影, 我又抱不到你。”重霧夕雖然抱怨, 卻還是張開雙臂隔著虛空抱了抱他, “我給你一個擁抱, 你要告訴我?guī)熥鹪谀睦铩!?br />
    小團(tuán)子指了指湛藍(lán)的天空, 又指了指自己。

    “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重霧夕一頭霧水, “你這話說了跟沒說有何兩樣?”

    小團(tuán)子無奈地托著臉,一副“你好笨”的樣子。

    重霧夕低下頭, 問懷里的赤焰靈冰獸:“是他說的太籠統(tǒng),怎么能怪我笨呢?小雪,你能聽懂這只小團(tuán)子說的話嗎?”

    赤焰靈冰獸一臉迷茫,重霧夕笑著摸了摸它的頭:“我忘記你看不到這只小團(tuán)子了。”

    太陽逐漸升起,時至隅中,赤焰靈冰獸似乎不喜歡熾熱的陽光,往主人懷里縮了一下。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飄雪樓。”重霧夕看著小團(tuán)子越來越透明的虛影,開口道,“你有沒有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

    小團(tuán)子搖搖頭,頓了一下又點(diǎn)點(diǎn)頭。

    重霧夕擰起眉:“我?guī)熥鸩貢鴺O多,或許我能從書中找到原因,阻止你的身體虛化。咱們快去找我?guī)熥鸢桑 ?br />
    小團(tuán)子幽幽盯著他,重霧夕嘆了一口氣:“這年頭的小孩子不好騙啊。”

    赤焰靈冰獸飛到一旁的樹上躲避陽光,重霧夕抬起頭望了一眼太陽的方位:“時候不早了,我必須回飄雪樓找宗政瀾與雪云練,你別跟著我了,省得我還要分心去注意你的一舉一動。”

    他從乾坤袋里拿出一株銀色的瑤冰草,遞到小團(tuán)子面前:“你似乎喜歡銀色的物件,這株瑤冰草送給你。”

    小團(tuán)子十分開心地接過瑤冰草,目送著他離開染坊。

    重霧夕去點(diǎn)心鋪?zhàn)淤I了云片糕、八寶糖和酒釀圓子,重新回到飄雪樓。他將酒釀圓子遞給雪云練,又將云片糕遞給宗政瀾:“這是給你們買的,這一盒八寶糖是我自己的。”

    雪云練盯著重霧夕懷里大大的錦盒:“主人,盒子里邊裝著什么呀?”

    “這是給其他人買的點(diǎn)心,晌午回去的時候帶給他們。”

    雪云練沉默地盯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小碗酒釀圓子:“主人,掌門給了你那么多銀子,小殿下又送了你一袋金子,你怎么不多買一些呀?”

    他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我能吃好多酒釀圓子呢。”

    “以前節(jié)儉慣了,下回一定多買一些。”重霧夕翻了翻乾坤袋,看到宗政瀾送他的一片金葉子。

    “之前我們說好了,你每日都給我一片金葉子,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十年我就有三千六百五十片金葉子了。”

    重霧夕伸出手:“你快把今日的金葉子給我吧。”

    宗政瀾握著他的手腕,在他手心放了兩片金葉子:“看在你昨日救了本殿下的份上,本殿下額外賞你一片。”

    “你若不說,我都忘記問了。”重霧夕將金葉子裝進(jìn)乾坤袋,“你身上的傷怎么好得如此之快,當(dāng)初我渡過雷劫,可是昏睡了整整十日。”

    “真鳳血脈浴火重生之后體內(nèi)經(jīng)脈全部重塑,些許外傷算不得什么。”

    重霧夕羨慕極了。

    “若用你的光靈根,來換我的真鳳血脈。”宗政瀾盯著他,“你可愿意?”

    重霧夕立馬收回羨慕的表情:“不要,若我沒有覺醒光靈根,我就不能拜師尊為師了。”

    故事停在最精彩之處,說書人放下驚堂木,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看臺之下響起激烈的掌聲與催促聲。

    宗政瀾望著玉盞中的九曲紅梅:“你很在意圣君。”

    “當(dāng)然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師尊是我唯一的親人。”重霧夕頓了一下,繼續(xù)道,“就算不是親人,我?guī)熥鹨彩侨煜伦詈玫娜恕!?br />
    宗政瀾有些困惑:“我?guī)熥鸫乙埠芎茫铱傆X著,你和圣君與尋常師徒不同。”

    “你是西陵王朝的小殿下,生來便有父王母后,有兄弟姐妹,將來還有天下萬民。拜入玄清宗只是你人生當(dāng)中的一部分,未來你還要繼承皇位,統(tǒng)御四海。”

    重霧夕笑了一下:“而我與你不同,我無父無母,師尊與玄清宗便是我的全部。”

    “還有雪云練。”重霧夕趕在小毛團(tuán)子生氣之前補(bǔ)了一句。

    宗政瀾看著他:“你要在玄清宗度過一生?”

    “當(dāng)然了。”重霧夕嘆了一口氣,“山下紛紛擾擾混亂嘈雜,這才過了短短兩日,我已經(jīng)有些應(yīng)接不暇了。”

    “凌師姐贊你濟(jì)弱扶傾,智謀無雙,若你將來下山,定能建功立業(yè),封王拜相。”

    “宗政瀾小殿下,‘能’與‘愿’是兩件不同的事情。”重霧夕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頭,“你還小,等你長大便會明白了。”

    宗政瀾紅著臉躲開他的手:“本殿下已經(jīng)十五歲了,本殿下還比你高許多。”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盯住他。

    宗政瀾不情愿地改口道:“高一點(diǎn)。”

    雪云練將酒釀圓子全部吃光,窩在主人懷里消食。重霧夕摸他的頭,又揪他長長的兔耳朵。

    宗政瀾咳了一聲,向前傾了傾身子:“方才我……”

    重霧夕轉(zhuǎn)回頭:“你怎么?”

    “沒什么。”宗政瀾繃著臉坐直身子。

    雪云練十分無聊地甩了甩尾巴:“主人,咱們回驛站吧,這說書人也太無趣了。”

    重霧夕光顧著吃八寶糖了,并沒有注意說書人講了什么。他戳了戳雪云練毛茸茸的肚皮:“你不是最喜歡看話本聽故事了嗎?”

    雪云練捂住肚子:“他若是講些書生與狐妖的故事,我定要賞他幾兩銀子,可他說的都是些無趣至極的故事。主人,咱們快些回去吧,其他人想必都回到驛站了。”

    重霧夕點(diǎn)點(diǎn)頭:“好。”

    晌午的時候,所有人都回到驛站。他們接到的第一項(xiàng)宗門試煉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下一站要去云州。

    “咱們明日便動身吧。”柳婉提議道,“我父親傳信給我,昨日落英閣與離云宗的弟子齊聚云州,不知有何事發(fā)生。”

    一名男弟子開口道:“回驛站的途中,我遇到一個散修,他似乎也要去云州。”

    “云州千年,云開霧散。”凌七七從乾坤袋里拿出一本古籍,“相傳云州郊外有一座修羅山,修羅山云霧繚繞,千年一散。”

    “聽起來有些奇怪,難不成修羅山隱藏著什么洞天秘境?”柳婉轉(zhuǎn)頭看重霧夕,“重師弟,你覺得呢?”

    重霧夕拿出輿圖:“我們也去云州看一看,沿著水路先到云州,再到仙州。”

    商議好去云州之事,眾人開始吃午飯。吃過午飯之后,重霧夕抱著雪云練在大堂消食。

    他想起一株瑤冰草就哄好的小團(tuán)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那只小團(tuán)子的身體越來越透明,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消失。

    小團(tuán)子并沒有消失,他還在染坊里。晌午的太陽很盛,瑤冰草與小麻花辮被陽光照得亮晶晶的,小團(tuán)子玩得十分開心。

    冷風(fēng)拂過,掀起衣桁上褪色泛黃的布匹,天色驟然暗下來,小團(tuán)子抬起頭。

    太陽與月亮同時懸在天邊,太陽明亮熱烈,月亮清冷頹唐。一片赤焰燃盡半邊暮色,將天空分成兩半。

    赤焰靈冰獸呆呆地站在樹上,望著詭異絢爛的天象。小團(tuán)子緊緊抱著小麻花辮,閃開迎面劈來的一道劍光。

    白衣墨發(fā)的仙人站在焰光中,側(cè)臉暈開一片瀲滟。他的手中隨意握著一柄長劍,長劍喝飽了血,隱隱閃著赤色暗光。

    小團(tuán)子將瑤冰草和麻花辮藏進(jìn)袖子里,一團(tuán)虛影掩在暮色中,徹底失去蹤跡。

    白衣墨發(fā)的仙人抬手結(jié)了一個印,斑駁的墻壁和褪色的雕花木窗開始風(fēng)化。

    小團(tuán)子躲在衣桁后,將呆呆的赤焰靈冰獸送出結(jié)界外,而后慢吞吞開口道:“你誤會了,我不是魔族。”

    墨發(fā)白衣的仙人輕輕笑了一下:“不重要。”

    毀天滅地的靈力撲殺而來,小團(tuán)子退開一步,掌中聚起靈力拂去,力量交匯的一瞬間,整座染坊化為灰燼。

    小團(tuán)子低下頭,看著自己越來越透明的身體,十分不開心地嘆了一口氣。他抬起手,輕觸眉心赤焰,一柄小小的靈劍出現(xiàn)在手中。

    小團(tuán)子忍著痛,用靈劍劃破自己小小的手掌。靈劍喝飽了血,輕而易舉破開結(jié)界。

    小團(tuán)子收回靈劍,有些委屈地開口道:“我就是你,只是你忘了我,所以你看不到我。”

    他還想多說什么,透明的身體卻消散在空氣中,隨風(fēng)湮滅。

    結(jié)界破碎之后,天空又恢復(fù)成原樣。白衣墨發(fā)的仙人站在煙靄溟濛之間,垂眸望著地上的沙礫。

    第38章 第38章

    “明日便要離開螢鎮(zhèn)去云州了。”重霧夕托著臉開口道, “聽聞云州富庶,百姓和樂,十里長街盡是不夜天。”

    雪云練摸了摸肚子:“主人, 咱們再去點(diǎn)心鋪買些酒釀圓子吧, 放在乾坤袋里,每日吃一碗, 不, 每日吃兩碗。”

    重霧夕十分無奈:“晌午剛過, 你又餓了?”

    “我們雪云練的肚子有這——么大!”雪云練飛到空中, 用身體畫了一道巨大的弧,“總之咱們再去一趟點(diǎn)心鋪?zhàn)影桑 ?br />
    重霧夕舉起小毛團(tuán)子晃了晃:“你這么小, 有那么大的肚子嗎?”

    “您可不要瞧不起人, 我們雪云練可是清源界最威風(fēng)的靈獸!”小毛團(tuán)子不開心地哼了一聲。

    重霧夕連忙順毛:“恰好我要去酒壚買桑落酒, 順道去一趟點(diǎn)心鋪?zhàn)右矝]什么。”

    他帶著雪云練去點(diǎn)心鋪?zhàn)淤I了許多云片糕、八寶糖和酒釀圓子, 又去酒壚買桑落酒。

    酒壚坐落于螢鎮(zhèn)一條幽深的小巷內(nèi), 雪云練不解地開口道:“做生意不應(yīng)當(dāng)去繁華之地嗎?真不知這酒壚掌柜怎么想的, 將酒壚開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桑落酒啟, 百里飄香。”重霧夕摸了摸纏在手腕上的白色緞帶, “酒香不怕巷子深, 我倒覺得這個掌柜十分有趣。”

    陽光和煦, 微風(fēng)習(xí)習(xí), 重霧夕慢悠悠穿過小巷, 來到螢鎮(zhèn)最知名的酒壚, 打了一壺桑落酒,還遇到了裴冬。

    裴冬看著他手里的玉令春瓷壺開口道:“重師弟, 這是什么?”

    “聽聞桑落酒乃螢鎮(zhèn)一絕,我便為玄穆師叔帶了一壺。”重霧夕將玉令春瓷壺裝進(jìn)乾坤袋里, “裴師兄,你也來買酒嗎?”

    裴冬笑了一下:“原本是要買的,現(xiàn)在又不想買了。”

    重霧夕突然想起裴冬是追云峰弟子:“裴師兄,玄穆師叔素喜美酒,不如你也帶一壺桑落酒給他?”

    裴冬無奈一笑:“長老有許多親傳弟子,怎會記得我一個普通的內(nèi)門弟子。”

    “內(nèi)門弟子通過考核便可成為親傳弟子,以師兄你的資質(zhì),定能通過宗門考核。”重霧夕認(rèn)真地看著他。

    裴冬搖搖頭:“宗門考核太難了,我何苦為難自己。”

    這句話有些似曾相識。

    重霧夕想起之前去灑蝶峰找玄苓師姐之時,遇到的兩名弟子。果然玄穆師兄的追云峰與玄苓師姐的灑蝶峰沒什么不同,從上到下都彌漫著一股躺平的安詳氣息。

    “裴師兄,其實(shí)你可以試一下。”重霧夕又勸了一句。

    小鳳鳥太過傲嬌,柳婉沒心沒肺,無塵十分啰嗦,葉以舟只會偷魚,他還是希望自己身邊有一個正常人的。

    裴冬淡淡一笑:“算了吧。”

    重霧夕抱著雪云練走在回驛站的路上。

    “裴師兄方才的神情既有一絲無奈,還有一些難過,你說他怎么了?難道有什么棘手之事困擾著他?”

    雪云練也很無奈:“主人,您如今是年紀(jì)第二小的小師弟,就別操著六長老的心了。”

    “我只是有些惋惜,以裴師兄的資質(zhì),定能通過考核成為親傳弟子。”重霧夕摸了摸雪云練毛茸茸的小腦袋,“玄穆師兄隨性不羈——”

    “你這只小雪團(tuán)子竟敢嘲諷師兄!”玄穆突然跳出來,“又讓我逮到了吧!”

    重霧夕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他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臉頰:“人嚇人嚇?biāo)廊耍瑤熜郑闶窍胱屛译x開人世嗎?!”

    玄穆捏了捏小師弟通紅的臉:“小雪團(tuán)子被嚇成紅粿了。”

    重霧夕扭過頭,惡狠狠地盯住他。

    被小師弟亮晶晶的杏眼盯著,玄穆終于頂不住壓力改口道:“大雪團(tuán)子,玄清宗六長老是頂天立地的大雪團(tuán)子。”

    重霧夕收回視線:“師兄你誤會了,我從來都不在意這些。”

    玄穆:……

    “方才打了一壺桑落酒,師兄轉(zhuǎn)眼便到了。”重霧夕從乾坤袋里取出玉令春瓷壺遞給玄穆,“師兄送我許多符紙法器,今日我先還一壺酒。”

    “桑落酒乃螢鎮(zhèn)一絕,每年我總要喝上幾盅。”玄穆接過酒壺聞了一下,“這酒帶著小師弟的一片孝心,果然更加醇郁芬芳。”

    重霧夕看著他:“師兄,你來螢鎮(zhèn)做什么?”

    “我奉師叔之命,去離云宗處理藥人一事。”玄穆嘆了一口氣,“那日在鎮(zhèn)上襲擊你們的藥人,便是離云宗的外門弟子,他們都被離云宗的大長老離虛煉成了藥人。”

    重霧夕皺起眉:“離云宗也是三宗之一?”

    “是,離云宗是三宗四門七派中的第三宗,內(nèi)門弟子眾多,外門弟子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玄穆氣憤極了:“離虛這個老東西便是挑家世不顯,無依無傍的外門弟子下手,真是喪盡天良,死不足惜!”

    “師兄,你去離云宗一定要小心。”重霧夕有些擔(dān)憂地開口道,“一連丟失那么多外門弟子,怎么可能沒有人察覺?”

    “離云宗之內(nèi),一定還有其他人與離虛相互勾結(jié),沆瀣一氣。”

    玄穆勾著小師弟的肩膀:“放心,你師兄我打遍天下無敵手。”

    重霧夕盯著他:“那你一定打不過我?guī)熥稹!?br />
    玄穆噎了一下:“師叔乃九天之上的仙人,不在‘天下’的范疇內(nèi)。”

    重霧夕突然想起什么:“師兄,你沒去散集吧?”

    “沒去,江炎那個不孝徒,我都懶得管他。小師弟,你們接下來要去云州是嗎?”

    重霧夕點(diǎn)點(diǎn)頭:“我們沿著水路先到云州,再到仙州。”

    “追云峰弟子裴冬與你同行,還望小師弟看顧一二。”玄穆遞給重霧夕一沓符紙,“修羅山隱藏著洞天秘境,各宗弟子齊聚,你一定要小心。”

    重霧夕接過符紙:“謝謝師兄,師兄再見。”

    玄穆讓他給氣笑了:“我在你眼里與紫霄宮那群道士有何區(qū)別?”

    “當(dāng)然有區(qū)別了。”重霧夕眨眨眼,“去紫霄宮求一張符紙可是需要不少銀子。”

    把玄穆師兄氣走之后,重霧夕數(shù)著手里的符紙:“師兄給了我這么多符紙,修羅山秘境到底有多危險?”

    “那日凌七七不是說了嗎?修羅山的云霧千年一散。”雪云練從袖子里鉆出來,“千年一開的秘境,可想而知有多危險。”

    重霧夕覺得自己的小命懸在刀尖上,他縮了縮脖子:“為何要讓新弟子去爭奪如此危險的秘境,直接讓各宗長老去不就成了嗎?”

    “各宗長老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哪好意思拉下老臉去爭去搶啊。”雪云練驕傲地開口道,“只有咱們玄清宗的六位長老年紀(jì)最小,最有天賦!”

    重霧夕想起自己六長老的身份,放眼整個清源界,應(yīng)當(dāng)沒有比自己年紀(jì)更小的長老了,這話倒也沒錯。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白色緞帶:“晚飯之后我要去找裴冬,你記得提醒我。”

    雪云練應(yīng)承下來:“放心吧主人,我一定會記住的。”

    晚飯過后,重霧夕去找裴冬,將下午遇到玄穆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又把符紙分給他。

    “裴師兄,玄穆師叔不僅記得你的名字,還讓我看顧于你呢。”

    他原本以為裴冬聽到這句話會很開心,卻沒想到裴冬不僅不開心,反而變得更加難過了,重霧夕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人類的感情原本就十分復(fù)雜,自己想不明白,旁人也看不明白。

    重霧夕托著臉,望著螢鎮(zhèn)的滿天流螢:“原來是師尊解決了藥人之事。”

    雪云練捧著話本頭也不抬:“他心里有你。”

    重霧夕:……

    他扭過頭,沉默地盯住雪云練。小毛團(tuán)子見勢不妙,抱著話本逃之夭夭。

    今夜有星有月,還有螢鎮(zhèn)的螢火蟲。重霧夕從乾坤袋里取出飛花金翎燈,望著燈里的星星。

    這些星星都是師尊從天上摘下來的,由天地間最純粹的靈氣凝結(jié)而成,比螢鎮(zhèn)的螢火蟲更加明亮。

    先前那只小團(tuán)子出現(xiàn)的時候,重霧夕就猜到師尊一定不放心自己,親自到螢鎮(zhèn)確認(rèn)自己是否安全。

    卻沒想到師尊連藥人之事都幫自己解決了。

    十四年前他穿到這里,拜入玄清宗,命格的確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

    重霧夕突然想起在散集遇到的青年道士。

    ——道友的命格于十四年前發(fā)生巨變,只是道友不信命,我便為道友算一下姻緣。

    ——道友的姻緣在五年之后,冬末初春,紅鸞星動,至于道友的命定道侶,則要往身邊去尋。

    那個青年道士的話,他只信了前半部分,畢竟他的命格確實(shí)在十四年前發(fā)生巨變。

    但是后半部分……

    重霧夕從未想過道侶之事,在他的設(shè)想當(dāng)中,他會一直陪著師尊,每日勤勉修煉,爭取與師尊一同飛升。

    但那個青年道士的話又有幾分玄妙,萬一他算的全部都是真的,自己注定會有一個道侶——五年之后,冬末初春,要往身邊去尋。

    不可能是師兄師姐,年紀(jì)相差太大;也不可能是宗政瀾,那只小鳳鳥未來可是西陵王朝的帝尊;也不可能是柳婉,柳婉與無塵才是一對;更不可能是葉以舟,葉以舟只會偷魚……

    罷了,想這些虛無縹緲之事毫無用處,還不如想一想師尊現(xiàn)在在哪里。重霧夕飛到驛站外的梨花樹上,放出靈識探查整座螢鎮(zhèn)。

    亥時二更,困意逐漸襲來,夜風(fēng)涼爽,他干脆設(shè)下結(jié)界,倚在樹枝上睡著了。

    –

    重霧夕醒來的時候,枝頭梨花大簇大簇地開著,映在水面上,盛了一江雪。

    可是這里是驛站,有梨花,卻沒有江。重霧夕結(jié)了一個印,想要驅(qū)除眼前的幻象,然而他釋放的靈力卻被一道屏障擋了回來。

    重霧夕從樹上躍下。驛站之外并沒有江,所以打破幻象的關(guān)鍵就在這一池江水中。他沿著江水的方向前行,猝然撞上滿江河燈。

    璀璨燈火順著江面漂過來,撞碎江里滿天星,波光水影與河燈交織成一片絢爛,殷九離于星河燦爛中緩步走來。

    像是幻境,又像真實(shí)。

    重霧夕抿了抿唇,湊到師尊面前,拽著一截雪白的袖子晃了晃。

    白衣墨發(fā)的仙人垂眸看著他。

    重霧夕抱住殷九離的手臂蹭了一下:“你真的是師尊嗎?”

    師尊不回答,他就一直抱著師尊的手臂不撒手,師尊走一步他就跟著挪一步。

    最終殷九離伸出手,摸了摸小徒弟柔軟的銀發(fā)。

    重霧夕開心起來:“我就知道師尊一定會來,因?yàn)槟判牟幌碌茏印O挛绲臅r候,我遇到了玄穆師兄,他說是您解決了藥人之事。”

    殷九離頷首。

    “那日真是兇險萬分,宗政瀾結(jié)成金丹渡雷劫,還有藥人來搗亂。”重霧夕嘆了一口氣,“柳婉他們初次下山,見到藥人都嚇呆了。”

    “其實(shí)弟子也很害怕,但弟子畢竟是玄清宗六長老,就算害怕也要裝成不害怕的樣子。”

    重霧夕蹭了蹭師尊的手臂:“好累啊,弟子夜里還做了一個噩夢呢。”

    殷九離抬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重霧夕捂著嘴悄咪咪道:“雖然西陵王朝的帝尊也是化神期大能,但您可比他厲害多了。”

    “宗政瀾說影衛(wèi)已將消息傳回宮中,帝尊會派人調(diào)查此事,卻沒想到您先他之前將藥人一事解決了。”

    “對了師尊,您認(rèn)識西陵王朝的帝尊嗎?”

    “忘了。”

    師尊臉上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重霧夕就是覺得今日的師尊有些不同。

    他轉(zhuǎn)過頭,望著師尊清冷的側(cè)臉:“師尊,您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弟子,因?yàn)榈茏訒肋h(yuǎn)陪在您身邊。”

    ——道友的命定道侶,要往身邊去尋。

    兩道聲音疊在一起,重霧夕怔住了。

    第39章 第39章

    從三歲到十七歲, 重霧夕一直住在即墨峰,那里的夜色永遠(yuǎn)伴著雪色。每個夜晚,他都會倚在窗邊, 細(xì)賞梨花千樹雪, 琉璃窗映在雪色中,投下斑駁光影。

    師尊左手執(zhí)卷, 長發(fā)如瀑散在肩上。

    而他總會為師尊點(diǎn)燃桌上的蓮花燈。從小到大, 他都執(zhí)著于為師尊點(diǎn)燈。

    重霧夕剛來的即墨峰的時候, 那里只有皚皚白雪。后來即墨峰有了雪屋, 有了梨花樹,還有數(shù)不清的雪人。

    師尊為他建成雪屋, 種下梨花樹, 每日還陪他一起堆雪人。十四年來, 雪人重霧夕永遠(yuǎn)倚著雪人師尊, 重霧夕也一直陪在師尊身邊。

    ——道友的命定道侶, 要往身邊去尋。

    重霧夕驀地縮回手。

    殷九離掃了一眼神情恍惚的小徒弟。少年臉色蒼白, 睜著大大的眼睛, 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貓。

    他抬起手, 探上小貓的額頭。小貓屏住呼吸, 滯在原地一動不動, 呆成了一個小雪人。

    恰有清風(fēng)拂過, 吹落滿樹梨花。殷九離掐了一個訣, 色白如雪的花瓣頓時化作滿天飛雪。

    “像你。”

    重霧夕渾渾噩噩地接過師尊手里的小雪貓。雪人很冰, 將他冰得清醒了一些,要不然他整個大腦都要宕機(jī)了。

    “明, 明日還要啟程去云州,弟子先, 先回房間休息了。”重霧夕僵硬地捧著手里的小雪貓,磕磕絆絆說完一句簡單的話。

    殷九離輕輕一拂袖,波光水影與璀璨河燈瞬間化為虛無,驛站的門庭院落出現(xiàn)在眼前。

    當(dāng)下已是深夜,驛站的人皆已歇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些許月色灑落。

    重霧夕突然有些懷念方才的滿江燈火,他眼巴巴地望著殷九離:“師尊,弟子到了云州之后,您還會來看望弟子嗎?”

    “算了,您還是別來看望弟子了。有師尊在,弟子必定事事依賴師尊,這樣也不好。”重霧夕垂下頭,“師尊,再見。”

    他還未走到門口,一株柔軟的藤蔓纏上來,綁住他的腰。重霧夕被藤蔓扯著向前,撞進(jìn)殷九離懷中。

    身上的寒氣被體溫裹挾,熱意隔著衣服蔓延。

    重霧夕的臉熱得不行。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行為十分異常,師尊有些擔(dān)心,但他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清新的花木香氣混著即墨峰的雪香縈繞在身邊,重霧夕縮著手腳,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道:“藥,藥人一事受了驚嚇,吹了冷風(fēng),弟子受,受涼風(fēng)寒,今日還吃了八寶糖……”

    他到底在說什么。

    “我到底在說什么。”重霧夕木著臉坐在床邊,床頭的桌案上放著一只小雪貓。栩栩如生的小雪貓逐漸融化,變成一只模糊不清的小雪貓。

    雪云練跳到桌案上,繞著雪貓轉(zhuǎn)了一圈:“主人,您怎么了?”

    重霧夕一臉麻木:“我有罪。”

    雪云練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方才我醒來見您不在臥房,原來您打家劫舍去了?”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盯住他。

    雪云練縮了縮脖子:“我錯了。”

    “你沒有錯,是我的錯,我犯了滔天大錯,不,是滔天大罪。”重霧夕捂住臉,“我竟敢對師尊產(chǎn)生如此不敬的想法,真是……”

    雪云練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關(guān)鍵信息:“原來您并沒有打家劫舍,而是深夜與仙尊幽會。”

    重霧夕無力地看了他一眼:“請注意你的措辭。”

    “我如今不看話本了,話本十分無趣。”雪云練坐得端正,“少看話本多讀書,每日勤勉修煉,將來與主人一同飛升。”

    重霧夕盯著桌上的雪貓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把你的話本給我瞧瞧,但我不要宮嬪爭寵的,也不要書生與狐妖的。”

    “不知是誰曾經(jīng)信誓旦旦地說自己這輩子絕不會看話本一眼,不止這輩子,下輩子都不會看。”雪云練拿眼睛瞄他。

    “人的想法是會發(fā)生改變的。”重霧夕伸出手,“快把你的話本交出來,別磨磨蹭蹭的。”

    “交就交嘛,兇什么。”雪云練嘟嘟囔囔地將私藏的話本全部倒出來,整個房間瞬間被話本淹沒,重霧夕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雪云練飛到話本山上,優(yōu)哉游哉地甩了甩尾巴:“主人,您自己挑一本吧。”

    重霧夕懵了:“你為何會有如此多話本?”

    “我可是跟著青鸞姐姐在人間賣了整整一百年話本。”雪云練挑了一個話本遞給重霧夕,“主人,您看這個吧。”

    重霧夕接過話本瞧了一眼,而后丟回桌子上。片刻之后,他又翻開話本看了一眼,又放回桌子上:“罷了,時辰不早了,我還是快些睡覺吧。”

    驛站的房間盤了地龍,略微有些悶熱,雪云練飄到窗邊打開窗戶。重霧夕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高懸的明月。

    初見師尊是在萬山之巔的即墨峰,那日的月亮也同今日一般,高高懸在天邊。

    山間的霧攏了一層薄薄的月色,大雪紛飛之際,他看到一捧天山之巔飄落的清雪。

    那是一個白衣墨發(fā)的仙人。

    罷了,想這些虛無縹緲之事毫無用處,還不如想一想云州的修羅山秘境。

    按照原著劇情,主角宗政瀾下山歷練期間,炮灰重霧夕與其他宗門的炮灰反派相互聯(lián)合,屢次陷害宗政瀾。

    那本小說并沒有寫原主如何墮入魔道,也沒有寫原主的師尊如何清理門戶,只是借他人之口簡單提了一下炮灰的下場。

    或許炮灰重霧夕叛出師門墮入魔道的原因,就藏于修羅山秘境之中。畢竟修羅山秘境千年一啟,秘境內(nèi)藏著什么蠱惑人心的魔物也未可知。

    重霧夕坐起身,將趴在床畔的小毛團(tuán)子舉起來晃了晃:“過幾日闖修羅山秘境,若你發(fā)現(xiàn)我神情舉止異常,便施一個清心術(shù)。”

    “好。”雪云練點(diǎn)點(diǎn)頭。

    –

    次日一大早,眾人在驛站大堂集合。重霧夕拿出輿圖:“我們走水路,大約兩日便能從螢鎮(zhèn)趕到云州。”

    凌七七眉頭輕蹙:“各宗弟子皆已陸續(xù)抵達(dá)云州,我們兩日后才到,會不會有些晚了?”

    “我也覺得有些晚。”柳婉開口道,“我們已經(jīng)失了先機(jī),絕不能再拖延了,修羅山秘境一定藏著許多寶貝,可不能讓其他宗門的弟子占了便宜。”

    宗政瀾看了重霧夕一眼:“我派人安排好船,盡早出發(fā)。”

    “不用。”重霧夕拉住他,“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我們是修道之人?”

    祝酒一拍腦袋:“對呀!下山還沒幾日呢,我便已經(jīng)忘記我是玄清宗弟子了。”

    柳婉笑了一下:“下山之前,師尊曾對我說過一句話,她說每個方外之人都應(yīng)當(dāng)嘗一嘗紅塵的甜。”

    祝酒驚呆了:“玄苓長老不是修無情道的嗎?”

    一名男弟子驚訝地開口道:“五長老竟然修無情道?”

    “當(dāng)年我拜入灑蝶峰之時,也不敢相信玄清宗的五長老竟然修無情道。”柳婉無奈一笑,“我?guī)熥鸪3Uf她入錯了道,可惜后悔也晚了。”

    重霧夕抿了抿唇:“我?guī)熥鹨舱f過,修者或于紅塵入道,或歸于紅塵,守心即可。”

    祝酒好奇地看著他:“掌門還會說這樣的話?”

    “咱們快些出發(fā)吧。”凌七七開口道,“盡早趕到云州要緊。”

    柳婉點(diǎn)點(diǎn)頭,祭出她親自煉制的法器——曦和北斗寶船,將隊(duì)里的女弟子全部邀請到船上。

    重霧夕抬手結(jié)了一個印,清脆的鳥鳴聲傳來,一只極其漂亮的雪鳥穿過晴空停在他面前。

    小團(tuán)子奄奄一息地趴在雪鳥背上,手心纏著紗布。

    第40章 第40章

    重霧夕轉(zhuǎn)頭看著眾人:“各位師兄師姐, 還有宗政師弟,要同我比一比嗎?”

    柳婉抬起頭道:“比什么?”

    重霧夕御氣為劍停在她面前:“咱們就比誰先到達(dá)云州。”

    “好啊!”柳婉收起曦和北斗寶船,喚出自己的坐騎——木系靈獸青藤雀, 一只極其漂亮的雪青色雀鳥。

    其他弟子也召出自己的靈獸, 重霧夕在輿圖上標(biāo)記了一個地點(diǎn):“師兄師姐們,到達(dá)云州之后, 咱們在此地匯合, 可以嗎?”

    “別問我們了, 我們都聽你的。”祝酒迫不及待地開口道, “我數(shù)三個數(shù),咱們一同出發(fā), 三, 二——”

    “一”字還未說出口, 祝酒已如離弦之箭躥了出去, 其余眾人察覺上當(dāng)立馬奮起直追。重霧夕陪著他們飛了幾里, 慢慢偏離方向。

    他設(shè)下結(jié)界, 望著趴在赤焰靈冰獸背上的小團(tuán)子:“你怎么受傷了?”

    小團(tuán)子爬起來, 他想飄到重霧夕面前, 卻發(fā)現(xiàn)自己飄不起來。

    重霧夕擰起眉, 看著眼前虛弱的小團(tuán)子。小團(tuán)子身上淡淡的白色光暈完全消失, 整個人都灰撲撲的, 就像樹木被烏云蒙了一層陰翳。

    他想用治療術(shù)幫小團(tuán)子治療掌心的傷口, 然而小團(tuán)子只是一團(tuán)虛影, 無法承載靈力,重霧夕也碰不到他。

    小團(tuán)子察覺到他的想法, 捂著自己短短的手臂搖了搖頭。

    “怎么沒事?你都受傷了。”小團(tuán)子大大的眼睛里蓄著水汽,重霧夕有些心疼。

    小團(tuán)子支撐著爬起來, 盤腿坐在地上,做了一個修煉的動作。重霧夕有些驚訝:“你也能吸收天地靈氣,從而進(jìn)行修煉?”

    小團(tuán)子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慢吞吞地做了許多復(fù)雜的動作。重霧夕看不懂:“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會不會死?”

    小團(tuán)子搖了搖頭。

    “那我就放心了。”重霧夕十分不在意地開口道,“修道之人受點(diǎn)傷沒什么。”

    小團(tuán)子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還受著傷呢,有力氣瞪我,還不如繼續(xù)趴著保存體力。”重霧夕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只能碰到無生命之物嗎?為何你能趴在小雪背上?”

    小團(tuán)子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最后指了指赤焰靈冰獸,重霧夕順著他的動作解讀團(tuán)言團(tuán)語:“赤焰靈冰獸是天地靈氣蘊(yùn)養(yǎng)出來的靈獸……我明白了。”

    小團(tuán)子換了一處舒適的地方躺著,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

    半個時辰之后,他似乎好了許多,爬起來盯著自己短短的手臂瞧了瞧,又抱著自己的腿研究了半天。

    灰撲撲的樣子太丑了,小團(tuán)子托著臉嘆了一口氣,大大的眼睛里寫滿了不開心。

    重霧夕有些疑惑:“你只是一團(tuán)虛影,為何會受傷?誰能傷得了你?”

    小團(tuán)子充耳不聞,閉著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

    重霧夕又開口道:“你受傷了,那我?guī)熥饹]事吧?不過我?guī)熥鹂墒乔逶唇绲谝蝗耍l能傷得了他。”

    赤焰靈冰獸的羽翼十分溫暖,重霧夕并排躺在小團(tuán)子身邊,曬在日光里睡著了。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赤焰靈冰獸已經(jīng)帶著他抵達(dá)云州。

    宗政瀾走過來:“你又去何處偷懶了?”

    “怎么能叫偷懶呢?”重霧夕反駁他的話,“我只是飛累了,找個地方歇歇腳罷了。”

    宗政瀾輕嗤一聲:“赤焰靈冰獸載著你飛,你何累之有?”

    凌七七阻止兩人的爭吵:“既然已經(jīng)抵達(dá)云州,我們用過午飯便上山吧。”

    “午飯也不必吃了,咱們還不知要在修羅山秘境待多久呢。”柳婉拿出十幾瓶辟谷丹分給眾人,“此乃仙州柳家獨(dú)有的混元辟谷丹,服用一粒可保一月不饑。”

    “咱們還是快些上山,否則秘境內(nèi)的寶貝都要被其他宗弟子拿走了。”

    重霧夕抿了抿唇:“我們要在秘境待很久?”

    “古人有云: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修羅山秘境千年一啟,其中必定隱藏著許多幻境和機(jī)關(guān)。”

    “凌師姐說得對。”祝酒點(diǎn)點(diǎn)頭,“以‘修羅’命名的山,聽著就很不吉利。”

    重霧夕將玄穆師兄送他的符紙分給眾人,一行人向著修羅山的方向而去。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白色緞帶:“若我在修羅秘境待上幾十年,師尊豈不是要忘記我這個弟子了?”

    雪云練傳音給他:“雖然外界以為仙尊是化神期大能,但我們都知曉,仙尊已然步入大乘境。”

    “大乘境修士能初步窺探到仙的意境,怎會因?yàn)榈茏酉资昃屯浀茏拥拇嬖冢俊?br />
    重霧夕惆悵地?fù)u了搖頭:“我?guī)熥鸬挠浶院懿畹摹!?br />
    宗政瀾走過來拉住他:“你磨蹭什么?”

    “那你拉著我走吧。”重霧夕拍了拍小鳳鳥的肩膀,“十五歲的小孩子精力旺盛,師兄老了,走不動了。”

    宗政瀾十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卻沒有放開他的手臂。有宗政瀾引路,重霧夕放心地與雪云練繼續(xù)傳音。

    “如今已是深秋,闖過修羅山秘境之后還要去仙州,今年我恐怕不能與師尊一同守歲了。”

    雪云練蹭了蹭主人的手腕:“您還有我呀。”

    重霧夕低下頭,猝然對上小團(tuán)子的視線。

    先前到達(dá)云州之時,小團(tuán)子突然消失,沒想到又出現(xiàn)在這里。重霧夕低下頭,看著飄在自己右手邊的小團(tuán)子。

    小團(tuán)子抱著懷里的小麻花辮,委屈巴巴地望了自己一眼,又轉(zhuǎn)過頭瞪著宗政瀾。

    小鳳鳥何時得罪這只小團(tuán)子了?

    重霧夕抬起右手:“師弟,你看我的手怎么了?”

    宗政瀾瞥了一眼:“你太懶,手?jǐn)嗔恕!?br />
    重霧夕:……

    這只傲嬌毒舌的小鳳鳥都看不到小團(tuán)子,何來得罪一說?

    修羅山在云州郊外,他們走了半個時辰才到。在這期間小團(tuán)子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宗政瀾,消失之前還瞪了他一眼。

    不過重霧夕很快就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事了,因?yàn)檠矍暗男蘖_山實(shí)在太奇怪了。

    出了云州城郊,沿著官道行十里路向右拐,便能望見高聳入云的修羅山。

    修羅山的形狀十分奇特,像一柄被攔腰斬斷的削骨利刃,山峰尖銳恐怖,仿佛碰一下便會被戳得鮮血淋漓。

    然而等他們來到山腳下,尖銳如刀的修羅山卻變成了一座普通的山峰,云霧攏著山間翠色,蟲鳴鳥叫,一派生機(jī)勃勃。

    “是我瘋了還是我瞎了?”柳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我一直望著修羅山走到山腳下,它怎么突然變樣了?”

    “我也沒察覺到修羅山何時發(fā)生了此種變化。”祝酒給自己施了一個清心術(shù),“但它就是在不知不覺間中變成了這副模樣,而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

    一名男弟子開口道:“祝師妹,別浪費(fèi)靈力了,我已經(jīng)施了十個清心術(shù),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柳婉祭出一件法器:“我倒要看看這座山有什么古怪!”

    凌七七攔下她:“別輕舉妄動。”

    重霧夕御氣成劍,飛到五里之外,他讓雪云練挖了一個坑,從乾坤袋里拿出冰凌草的種子種下,以靈力催動,片刻之間,冰凌草竟然冒了新芽。

    重霧夕捧著冰凌草飛回去:“冰凌草只在靈陣中生長,修羅山周圍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天然靈陣。”

    “原來我們一開始便入了陣,所以才察覺不到修羅山的變化。”裴冬恍然大悟。

    凌七七看著重霧夕:“重師弟,依你之見,我們應(yīng)當(dāng)如何?”

    重霧夕思索片刻開口道:“先探一探四周環(huán)境吧。”

    柳婉拉著無塵:“我們共十四人,干脆分成兩隊(duì),繞著修羅山轉(zhuǎn)一圈,在山的另一側(cè)匯合,既省時又省力。”

    “修羅山如此古怪,我們還是一同行動吧,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里,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

    重霧夕伸出手,接住飄落的一片楓葉。

    楓葉脈絡(luò)清晰,青翠欲滴,沒有一點(diǎn)幻象的痕跡。可如今已是深秋,他們下山之前,灑蝶峰的楓葉已被秋風(fēng)染紅了。

    宗政瀾掌心燃起真鳳天火,在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棵樹上打下標(biāo)記。

    行不多時,重霧夕腳步一頓。凌七七蹙眉上前,摸了摸楓樹上的火焰標(biāo)記。

    “我們已經(jīng)繞修羅山轉(zhuǎn)了一圈了?不對呀,這才一刻鐘。”柳婉縮了縮脖子,藏在無塵背后,“難道我們遇到鬼打墻了?”

    凌七七看著宗政瀾開口道:“我們再走一遍,這次勞煩宗政師弟多做一些標(biāo)記。”

    宗政瀾點(diǎn)點(diǎn)頭。

    一行人沿著原來的方向重新前進(jìn),無塵打頭,宗政瀾與重霧夕走在最后。一陣秋風(fēng)吹過,拂落滿山楓葉,重霧夕將十五歲的少年拉到自己身邊:“跟緊我。”

    宗政瀾哼了一聲:“本殿下與你同為金丹境,何需你來保護(hù)本殿下?說不定還要本殿下保護(hù)你。”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逞能,當(dāng)心被山里的野狼叼走。”重霧夕故意嚇唬他。

    柳婉走過來:“你們倆別說悄悄話了,快跟上,別掉隊(duì)。”

    他們吸取了方才的教訓(xùn),沿途做了許多標(biāo)記,察覺到不對就沿著樹上的標(biāo)記調(diào)整方向。這回他們并沒有轉(zhuǎn)回原地,而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洞口。

    “大家快往后退!”

    重霧夕的話音還未落下,走在前邊的人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進(jìn)山洞。

    “你在這里待著別動,我去救他們。”

    重霧夕匆匆留下一句話就要進(jìn)入山洞,宗政瀾拉住他:“你不必把我當(dāng)做孩童,我也并非孩童。”

    “真鳳血脈能堪破世間所有幻象,我跟你一起去。”

    “好。”重霧夕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邁進(jìn)漆黑的山洞。

    赤焰靈冰獸從乾坤袋里飛出,張開羽翼,身上散發(fā)出淡淡白光,將整個山洞照亮。宗政瀾也祭出自己的本命劍,萬道劍光沖霄而起。

    重霧夕終于看清楚了整個山洞的結(jié)構(gòu)。

    山洞很寬敞,中央建了一座祭臺,祭臺四面環(huán)水。重霧夕飛到祭臺上,這才發(fā)現(xiàn)祭臺中央擺著一副水晶棺。

    水晶棺里睡著一個人,面色鮮活,白衣墨發(fā),仿佛下一秒就會坐起來,為他折一枝梨花。

    –

    斷崖之下,瀑布洶涌奔騰,對面是郁郁蔥蔥的草地,各色花朵點(diǎn)綴其間,小鳥啾鳴,蝴蝶展翅。

    一個模樣俊美的男人憑空出現(xiàn)在草地上,他的穿著十分隨意,半長不長的黑發(fā)用一根帶子扎著綁在腦后,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隨性。

    他抬起頭,望了一眼廣袤的天空。

    瀑布飛濺,繚繞起一片白霧,晶瑩的水滴落在他的眼角,轉(zhuǎn)瞬蒸騰成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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