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重霧夕微笑著看他:“你說什么?霧太大了, 我沒聽清。”
雪云練果斷搖頭。
島上白霧茫然一片,不見天際,人行其中如入迷宮, 方向難辨。殷九離的身影被濃霧籠罩, 重霧夕只能通過二人相牽的手,來確認師尊有沒有消失。
又往前行了一段路, 白霧越來越濃, 四周一片靜謐。白衣仙尊的身影逐漸被濃霧吞沒, 就連皮膚相觸的那一點溫度也變得虛幻。
重霧夕停下腳步, 緩緩抬起手。
少年人垂眸斂目,周身靈氣凝成利劍。劍鋒在日光下發出耀眼寒芒, 劈開霧靄重重。
白霧與島上的靈陣相連, 陣眼一破, 濃霧隨風而散, 隱于霧中的山巒樓閣盡數顯現。重霧夕抬起頭, 終于看到了站在自己身邊的殷九離。
雪云練驚呆了, 好半天才回過神:“這修為, 這劍意, 都能抵得上一位元嬰真人了!主人, 您該不會是偷偷瞞著我渡過金丹雷劫了吧?!”
重霧夕摸了摸鼻子:“超常發揮, 超常發揮。”
雪云練正要問一句“超常發揮”是何意, 就見自家主人蹭到了九離仙尊身邊, 抱著他的手臂撒嬌, 說自己耗費了太多靈力,有些腿軟。
雪云練:……
他默默移開視線, 開始欣賞靈島風光。
在雪云練的想象中,這里的景象應當是綺麗而又詭異的, 整座島嶼或許會被參天古樹環繞,樹枝上結著骷髏形狀的花苞,開出一朵朵血紅色的食人花。
然而島上卻是一派鳥語花香,穿著奇異服飾的小姑娘在花叢間翩翩起舞,如瀑長發編成細細的辮子,珍珠寶石點綴其間,生動美麗。
雪云練被眼前的景象感染,學著那些小姑娘的樣子,在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上掛滿了金銀寶石,一身珠光寶氣,晃得重霧夕睜不開眼。
“主人您也裝扮一下嘛,入鄉隨俗。”
“我不要。”重霧夕果斷拒絕,“你看起來很奇怪,像一個毛茸茸的首飾架子。”
“那是因為我沒有頭發,但是主人你有呀。”雪云練比劃了一下,“主人你有這么多頭發,能編好多好多小辮子呢!”
重霧夕連忙捂住小毛團子的嘴,偷偷瞟了一眼師尊。卻沒想到墨菲定律在古代也非常奏效,殷九離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銀色的麻花辮。
他打量著手里的小麻花辮:“這是何物?”
“沒見過,不知道。”重霧夕佯裝淡定地搖頭。
“整個清源界只有主人銀發如雪,這當然是主人的頭發了,更何況這縷發絲里還藏著尚未散盡的光靈力。”雪云練看著重霧夕,“主人,原來你喜歡編辮子呀?”
重霧夕:……
殷九離垂眸看他:“喜歡?”
重霧夕用力掐了一把雪云練毛茸茸的大尾巴,自暴自棄地點點頭。
島上日光熾盛,少年長發如雪,宛若流泉飛瀑,垂落雙肩。殷九離抬手掐決,將一縷縷銀色發絲編成細軟小辮,發尾懸掛小巧金鈴,清脆悅耳。
重霧夕皺著臉扯了扯身上的道袍:“這副裝扮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上的廣袖云袍已經變成了繡著古老圖騰的短襖長裙,腳上的鞋也變成了精致的皮革靴子。
重霧夕兩眼一黑。
雪云練捧著臉驚嘆道:“主人,你比那些跳舞的小姑娘還要美上幾分呢!”
重霧夕扭過頭,沉默地盯住他。
殷九離卻似乎對雪云練的話頗為認同,開口道:
“好看。”
重霧夕心念一動:“師尊,要不您也換一副裝扮吧?就當入鄉隨俗了。”
他原本以為殷九離不會同意,卻沒想到變成小團子的師尊格外好說話。只是……
“為何師尊著男子服飾,而我卻要穿女子服飾?”
殷九離晃了晃手里的小麻花辮:
“你喜歡。”
“分明是您自己喜歡,卻要賴在弟子頭上。” 重霧夕可還記得當初那只小團子成日里抱著小麻花辮不撒手,還用干枯的草葉和花瓣編了一條小花繩系在上面。
雪云練沒聽清他的話:“主人,您說什么?”
“沒什么。咱們先去看一看聞名天下的姻緣樹吧,聽聞姻緣樹所在的紅蘿谷是島上禁地,不過我們有玄苓師姐給的信物,應當能順利進入。”
循著信物的指引,他們一路安然無恙地到達了紅蘿谷。島上禁地無人敢入,重霧夕干脆撤掉結界,踏入峭壁環繞的深谷。
紅蘿谷果如其名,谷內遍植紅蘿,藤蔓交織,宛如紅色羅帳。一道瀑布自山巔疾馳而下,藤蔓倒映在水霧之中,水花飛揚,飄落漫天紅霞。
倒有幾分像人間的洞房花燭夜。
被藤蔓環繞其中的那一株參天古樹就是姻緣樹,與想象中不同,姻緣樹并不枝繁葉茂,而是一棵枝干交錯,看起來有些丑的枯樹。
“說誰丑呢?”
空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重霧夕嚇得一抖。
雪云練安慰他:“主人別怕,這里沒有妖怪,是那棵姻緣樹在說話呢。”
“我不是害怕妖怪,我只是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到了。”重霧夕抬頭望向高聳入云的姻緣樹,“我沒說你丑啊。”
“心虛氣短,一聽便知你在撒謊。”姻緣樹不滿意地甩了甩自己光禿禿的枝干,“敢惹本神樹生氣,還想不想求姻緣了?”
雪云練也生氣了:“我家主人只是游玩到此,原本就沒打算求什么破姻緣。天一門的高人都說了,我家主人的姻緣是天注定,誰稀罕你這棵破姻緣樹!”
重霧夕連忙捂住小毛團子的嘴,鞠了一躬道:“凡間樹木春盛冬枯,您是神樹,自然與凡木不同,是我俗氣了。”
“看在你說話討喜的份上,本神樹就大發慈悲地為你解惑。”
姻緣樹哼了一聲:“并非神樹與凡木不同,只是世間情感姻緣,原本就是萬般交錯,糾纏不休,起始時美好燦爛,卻在時光流轉中漸逐漸凋零,就如同本神樹的枝葉一般。”
重霧夕似有所感:“彩云易散,好景不常。”
姻緣樹贊同道:“是這么個道理。”
重霧夕仰頭望著天空。風越來越大,就在他覺得天邊那些流云要被疾風吹散之時,絲絲縷縷的流云突然聚攏,凝成了一朵潔白柔軟的云團,就算風再大也吹不散。
姻緣樹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大乘期修士能窺探到仙的意境,一念而動天象,他終于知道眼前這位看起來高不可攀的仙尊是誰了。
姻緣樹晃了晃枝丫:“曜日青木見過九離仙尊。一念而動天象,我今日見識過,也算不枉此生了。”
雪云練也震驚了:“你居然是曜日青木?”
姻緣樹得意道:“如何?是不是百聞不如一見?”
雪云練沉默片刻點點頭:“確實百聞不如一見。”
“你竟敢陰陽怪氣地嘲諷本神樹!”姻緣樹憤怒地掀起一陣狂風,驚飛許多蝴蝶小鳥,原本安靜的山谷驟然變得熱鬧起來。
只是這些熱鬧都與重霧夕無關。
他站在殷九離身邊,像是被籠罩在一方小小天地之中。白衣仙尊寒冽如霜,此刻卻像浮在天邊的柔軟云團,在這方寸之間溫柔下來。
雪云練化作一條長長的白練,將姻緣樹裹得密不透風。姻緣樹連忙求和:“不打了不打了,再打我要喘不過氣了!”
雪云練十分得意:“曜日青木,就這?”
“那是老夫讓著你呢。”
雪云練冷笑一聲:“本神獸可不講究什么尊老愛幼的道理。”
姻緣樹閉目養神,片刻之后又忍不住開口道:“那個小姑娘,你是如何收服雪云練做你的靈獸的?這也太有能耐了。”
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答,姻緣樹睜開眼,發現那個漂亮小姑娘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姻緣樹有點懵:“怎么了?”
雪云練鄙夷道:“你什么眼神啊?男女都分不清!”
“他不是穿著女子服飾嗎?況且你們那么小,本神樹如何能看得清楚。”
姻緣樹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你們來我紅蘿谷,是要求姻緣嗎?”
“我是替玄苓師姐帶話來的。”重霧夕開口道,“玄苓師姐很想你。”
姻緣樹有些失望:“不求姻緣啊?那你們穿我苗疆的喜服做什么?”
“喜服?”重霧夕睜大眼,“你說什么?”
雪云練立著耳朵炸毛道:“放屁!”
姻緣樹無語極了:“不信你們自己看,你與九離仙尊身上的圖騰是可以合在一起的。”
重霧夕低下頭仔細觀察,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圖騰是一只盤旋于九天之上的神鳥,而師尊身上的圖騰,則是一只傲立于大地之巔的神獸。
兩個圖騰確實可以合在一起,或者說,它們原本就是一對。
“若非你們穿著喜服,我又怎會將他認成女子,這可不能怪我。”姻緣樹為自己開脫道。
重霧夕抬起頭:“師尊,你為何會知曉苗疆的喜服?”
“忘了。”
“哦。”重霧夕摸了摸胸口的圖騰,“要不我還是換身衣服吧?”
殷九離淡淡道:“不必。”
重霧夕提著亮晶晶的眸子看他:“好。”
第62章 第62章
姻緣樹晃了晃枝丫:“當真不求姻緣?本神樹促成良緣無數, 便是那話本里的月老,亦不能與本神樹相媲美。”
“姻緣天定,豈是憑借人力強求來的。”雪云練翻了個白眼, “我看你就是在吹牛。”
眼見著又要掐起來, 重霧夕連忙抱著小毛團子脫離戰場。雪云練很不樂意:“我還沒跟那棵樹道別呢!”
重霧夕捏他的耳朵:“你確定是道別,而不是打一架?”
雪云練不爽地甩了甩尾巴, 九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糊了他一臉。
重霧夕:……
他掐了一個訣, 將小毛團子的尾巴全部捆在一起, 雪云練連忙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主人快看, 你的乾坤袋亮了!”
重霧夕狠狠捋了他一把:“竟還學會轉移注意力這一招了。”
雪云練鉆進乾坤袋:“主人,真的有一個玉佩在發光, 這是什么呀?”
“先前四師兄曾贈與我一幅萬里江山圖, 但是那幅圖似乎有些問題, 四師兄復又送了我這塊遙音佩, 可萬里傳音。”
玄穆的聲音從另一端傳過來:“說好的負荊請罪, 怎么我回來了, 你卻不見人影了?”
重霧夕笑瞇瞇道:“我們方才離開霧隱靈島, 準備前往青州的幻霧嶺。我看師兄負荊請罪的心挺誠的, 不如師兄來幻霧嶺找我?”
“幻霧嶺潮氣彌漫, 我一個火靈根, 去那種破地方豈非受罪?”玄穆搖頭, “還是等你回宗門之后, 師兄再向你負荊請罪吧。”
“不過你何時回來?”
重霧夕想了想, 開口道:“暫時不會回去,我想在外游歷尋些機緣, 再過一年就是宗門大比了。”
“你是變異光靈根,又是先天靈體, 與同輩弟子相比,你的修為已經很高了。”
重霧夕搖頭:“還不夠高。”
玄穆的聲音飄飄渺渺傳過來:“那你想要多高?”
重霧夕望著站在遠處的殷九離,沒有開口。
玄穆嘆了口氣:“行,我也不勸你了,只是清源界近來很不太平,各宗各派明爭暗斗,還有魔族蠢蠢欲動,小師弟定要注意安全。”
重霧夕點點頭:“師尊與我同行,還請師兄放心。”
通話結束之后,重霧夕施法換回原來的裝扮。雪云練連忙阻止他:“別換呀主人,這身衣服多好看!況且我們在結界之內,別人又看不到我們。”
重霧夕抿了抿唇:“可是我怕師尊誤會……”
雪云練疑惑道:“誤會什么?”
“誤會我與他同穿苗疆喜服。”
雪云練更疑惑了:“可這身喜服不就是仙尊變出來的嗎?要誤會也是你誤會他呀!”
重霧夕點點頭,將那一套苗疆裝扮換了回來。雪云練抬頭欣賞自家主人的美貌,突然發現主人笑了。
苗疆草木蔥郁,百里春景,銀發淺瞳的少年站在一棵樹下,臉頰上旋出兩個淺淺的小渦。
殷九離走到他身邊,垂眸道:“開心?”
“很開心。”少年抱著他的手臂蹭了蹭,“師尊,我們買一艘船,然后乘船去青州的幻霧嶺吧?”
殷九離摸了摸他的頭:“好。”-
重霧夕想尋些機緣,在宗門大比前晉至元嬰。游歷一年以來,特殊的機緣沒遇到,倒是讓他找到了許多天然靈陣。
半年前師尊的身體終于恢復正常,重霧夕徹底放下心,開始認真修煉。
清源界靈氣充沛,月光之中更是蘊含著大量靈力。重霧夕坐在靈陣中,按照師尊教給他的功法修煉了一個時辰,困意逐漸襲來。
夜間寒意重,又起了一陣風,重霧夕凍得哆嗦,運轉周身靈力抵御寒冷。
不對!
就在他睜開眼的瞬間,濃墨般的黑色影子從樹影中奔涌而出,籠罩了天地間最后一抹亮色。
重霧夕迅速隱去身形,凝光為刃,劃破指尖。雪云練被血染紅,夜色之下紅光大盛。
紅霧中彌漫的殺氣兜頭蓋臉地澆下來,地面上的黑影惶然抬頭:“且慢,我們沒有惡意!”
重霧夕佇立半空,淡淡開口道:“你們是魔族。”
繚繞周身的黑霧散去,變成許多披著黑袍,戴著黑色兜帽的人。為首之人望著重霧夕:“你并未見過魔族,又如何得知我們是魔族?”
重霧夕估摸著他們應該打不過自己,于是設下防御陣法,落到領頭的那人身前:“你們這裝扮,太符合我對魔族的刻板印象了。”
收起殺氣的漂亮少年,像一個修成人形的冰雪精靈,美麗卻無攻擊力。為首之人定了定心,行禮道:“久聞玄清宗六長老大名,今日有幸得見。”
重霧夕看著他:“說吧,你們找我有何事?”
“小長老不怕旁人見你與我們混在一道,誣陷你勾結魔族?”
重霧夕笑了一下:“你們應是用幽影乾坤罩隱去氣息了吧?連我都沒有發現你們,旁人就更不可能發現了。”
“小長老好見識。”為首之人稱贊道,“可惜這幽影乾坤罩只能用一次,不過用來見小長老也是值得。”
重霧夕望了望遠處的燈火:“還請各位快些說明來意。”
為首之人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臉:“正道弟子除妖驅邪,見魔族必誅,小長老卻對我們手下留情,這是為何?”
重霧夕淡淡一笑:“你猜?”
為首之人盯著他:“因為你知曉自己是魔族,我們是你的族人,小長老自然不會對同族下手。”
見重霧夕沒有反駁,為首之人興奮起來:“清源界修士不知其數,唯獨小少主與九離仙尊覺醒了光靈根。”
“光靈根借天地之力,日光月光星光乃至燭火之輝都能轉化為源源不絕的靈力,小少主只需以身為引吸收靈力,便能立于不敗之地。”
重霧夕抬眼看他:“小少主?”
“請小少主同我們回魔域,回到魔域之后,您便能知曉自己真正的身世。”為首之人突然跪下,“求小少主帶領我們剿滅正道,一統清源界。”
重霧夕扯了扯嘴角:“你可知,正道魁首九離仙尊乃是我的師尊?”
“小少主與九離仙尊同為光靈根,假以時日定能超越九離仙尊,若是小少主能誅滅正道魁首,震懾天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驀地飛出去,唇角立刻見了血線。
“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是我不殺你,并非因為你我同族,而是生命至貴。”
“你最好不要打我師尊的主意,否則——”
一道罡風橫掃而過,幽影乾坤罩登時化為齏粉。
為首之人激動地看著重霧夕:“小少主修為如此之高,魔族復興有望!”
“我言盡于此,你們好自為之吧。”重霧夕留下一句話便帶著雪云練離開了。
為首之人不甘心地喊道:“小少主,自古正邪不兩立,您一定會回歸魔族的!”
雪云練吐了吐舌頭:“這些魔族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呀?”
重霧夕也十分無語:“不僅腦子有問題,還很固執,油鹽不進的。”
“仙門弟子見魔族必誅,哪像主人您一樣,對他們好言相勸。”雪云練撇嘴道,“他們見您態度親和,才敢胡攪蠻纏。”
重霧夕抬頭望著夜空,銀發從肩膀垂落,宛若一縷自天邊裁下的月色。
“我來自于另外一個地方,那里不像清源界靈氣充沛,大家都是普通人,生病了就要去醫院,病治不好就會死。”
他伸手捏了捏雪云練毛茸茸的耳朵:“那里可沒有讓凡人百病全消,修士增進修為的靈丹妙藥。”
雪云練抖了抖耳朵:“瑤光界沒有修行者嗎?可是我聽玄苓說過,瑤光界的靈力較之清源界更為純凈,修士的修為也更高。”
重霧夕愣了一下:“我說的那個地方,可不是瑤光界。你若是不說我還忘了,我其實是一個混血,瑤光界與魔族的混血。”
“現在魔族已經找上門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來自瑤光界的人找我。”
“雖然每個大世界都通過某種特殊的密道相連,但這些密道都是封閉的,修為極高之人才能打開。”
雪云練分析道:“方才那些魔族稱呼主人為‘小少主’,說明主人乃是魔王之子,所以,您的母親來自于瑤光界。”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重霧夕晃了晃懷里的小毛團子,“那些魔族稱呼我為‘小少主’,難不成他們還有‘大少主’?”
雪云練抱著腦袋不讓他玩:“這不是很正常嗎?帝王都是三宮六院,妃嬪無數的,你看小殿下,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呢!”
重霧夕想起宗政瀾的赤色瞳孔,又想起那些黑漆漆的魔族:“魔族是什么樣的?方才我見那個魔族首領,與尋常人也沒什么區別。”
雪云練道:“魔族誕生于無風無光的地底深處,初級魔族都是一團漆黑的影子,沒有思想,只憑借著嗜血的本能行事。”
“初級魔族修煉之后會變成高級魔族,就像那個魔族首領,高級魔族的外形與尋常人沒什么不同。”
重霧夕嘆了口氣:“魔族生而為魔,人族生而為人。”
“這么一說,那些魔族是挺冤枉的,誰也不想生活在那種地方。可是他們生性嗜血,也確實做了許多惡事。”
見重霧夕擰著眉,雪云練連忙轉移話題道:“主人,咱們快些回去吧,都過了給仙尊泡茶的時間了。”
重霧夕點點頭,向著客棧的方向飛去。
他們此行游歷到了錦城,錦城如其名,是一座花團錦簇的邊陲小城,錦城最大的客棧,就開在一片花樹林中。
重霧夕飛速掠進院子里:“師尊,我回來了!”
樹下之人抬眸看過來:“遲了兩刻。”
“有些事耽擱了一陣。”重霧夕跑到他身邊,不甚在意地說道,“這些都不重要,師尊,我先去給您泡茶。”
他剛走出一步,手腕上就傳來了熟悉的束縛感。
白衣墨發的仙人淡淡看著他:“何事耽擱如此之久?”
第63章 第63章
重霧夕眼神飄忽道:“錦葉酒聞名天下, 弟子有些饞了,便去打了一壺。沒想到遇見一群不講道理的醉鬼,因此耽擱了一段時間。”
殷九離頷首:“你且休息, 今日的茶不必泡了。”
雪云練跳到桌子上, 望著白衣仙尊離開的背影:“這就騙過仙尊啦?”
“當然沒有。”重霧夕舉起手腕晃了晃,“師尊綁著我, 就是懲罰我撒謊。但我又不想讓他與那些魔族扯上關系, 只能撒謊了。”
他的兩只手腕上都戴著一條用無色絲線編織而成的手鏈, 絲線中點綴著各色靈石, 串在一起十分好看。
每當靈石上的陣法生效,手鏈就成了束縛重霧夕的鎖鏈。他必須待在陣法辟出的一方小天地之內, 寸步不得離。
雪云練繞著院子跑了好幾圈, 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自由。
重霧夕很是無奈, 他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 對這個可以修仙的世界一直都很好奇。因此每到一個新的地方, 他總是忍不住四處閑逛, 浪費了很多時間。
后來師尊就用這對手鏈鎖住他, 每日修煉夠兩個時辰才會解開。
只是不知這回師尊要鎖他多長時間?
今晚的月色很好, 不時有微風拂過, 卷起陣陣花香。
重霧夕扭頭望向庭院深處的屋舍, 那里已經亮起了燈火。他閉上眼, 將靈力運轉周身, 借天地之力提升自己的修為。
雪云練不敢去騷擾仙尊, 又不能打擾主人修煉,百無聊賴地跑了幾十圈后, 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已過,重霧夕睜開眼, 發現手腕上的鎖鏈已經解開。他立馬跑去臥房洗了一個澡,把先前沾上的魔族氣息全部洗掉。
雪云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殷九離坐在樹下,手里捧著一本書。
重霧夕跑過去:“師尊。”
殷九離抬眸看他。
少年未曾束發,銀色長發垂在肩頭,身上氤氳著熱騰騰的水汽。浮光錦制成的寢衣隨風飄動,月白的布料襯得他面容清麗,宛若自天邊裁下的一抹月色。
雪云練正在睡覺,重霧夕放輕腳步,悄悄走過去坐在師尊身旁。一顆水珠隨著他的動作滴落,趟過頸項和鎖骨,最終陷在頸窩里,匯成一汪春色。
殷九離垂眸,伸手攏了攏少年的領口。
重霧夕也覺出些冷意,他從乾坤袋里拿出一方素帕,眼巴巴遞到男人面前:“師尊,弟子的頭發還沒干呢,夜風一吹怪冷的。”
殷九離頓了一下,接過素帕。
重霧夕的頭發還在滴水,他不想讓水珠沾濕面前這一截雪白的衣袖,便伸出手為師尊挽起袖子。
他剛泡完澡,又吹了一陣冷風,指尖一片冰涼。乍然間觸碰到溫熱的肌膚,重霧夕覺得自己的指尖也染上了絲絲熱意。
只是師尊平日里一身冰寒,今日怎么突然發熱了?
重霧夕抬起頭:“師尊,您怎么了?”
殷九離淡淡道:“無妨。”
重霧夕還是有些擔心,他摸了摸師尊的手臂,正要用靈力探查一番時,手腕突然被人攥住了。
他下意識掙扎,整個人卻被壓在石桌上。
“別動。”
清新的雪香混著花木香氣浸染過來,重霧夕僵了一下,徹底不敢動了。
殷九離俯身壓著他,墨色長發傾瀉而下。一縷發絲擦過少年精致的鎖骨,帶起一層細小的戰栗。
重霧夕忍不住仰了仰頭。
殷九離垂眸,目光落在少年雪白的頸側,略停一息。等到重霧夕回過神的時候,他的頭發已經被仙法烘干了。
而白衣墨發的仙尊,也已經離開了。
雪云練抖了抖耳朵,翻了個身,從睡夢中醒過來。重霧夕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雪云練疑惑道:“我一直在睡覺,什么也沒有看到啊?”
重霧夕呼出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躁動,閉上眼睛開始修煉。然而他此時心緒難平,完全沒有辦法靜心凝神。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玄穆師兄說他五百五十多歲了,我一直以為他騙我呢,元嬰修士的壽命會有如此之長?”
雪云練道:“在修真等級中,元嬰通常被視為一道分水嶺。從金丹期突破到元嬰期,修士的修為會有顯著提升,不僅肉身得到強化,壽元也會大幅增加。”
“大千世界三千,每界各不相同。反正在清源界,元嬰修士的壽元可達千年。”
重霧夕眨了眨眼:“沒想到玄穆師兄竟然真的已經五百歲了,下次再見到他我定要叫一聲老爺爺。”-
“老爺爺,你怎么在這里?”
玄穆拍他的頭:“什么老爺爺,你見過如此瀟灑俊美的老爺爺嗎?怎么外出游歷了一年,連師兄都不認識了。”
“你的年紀,當我老祖宗都綽綽有余了,我叫一聲老爺爺有什么問題嗎?”重霧夕捂住額頭,“對了四師兄,你怎么也在錦城啊?”
“錦城的錦葉酒只在這個時令售賣,錦葉酒天下聞名,我自然要嘗一嘗。”
玄穆晃了晃手里的酒壺。他今日穿著一件黑色錦袍,長發隨意散在肩頭,襯得唇色有些蒼白。
重霧夕皺起眉:“四師兄,你怎么了?”
玄穆笑著看他:“被你師尊打傷了。”
“我真的很擔心,你還開玩笑。”重霧夕十分無語,“你好歹叫我師尊一聲‘師叔’,就算你真的惹怒他,他也會手下留情的。”
“確實如此。”玄穆點點頭,“不用擔心,修道之人誰不受一點小傷。對我來說,美酒就是治愈一切的良方,走,陪師兄去嘗嘗這聞名天下的錦葉酒。”
重霧夕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個白玉酒壺,壺身雕刻著錦葉繁花,在太陽下透出溫潤的光芒。
“這就是聞名天下的錦葉酒,我已經替你買好啦。”
他將白玉酒壺遞給玄穆,又拿出許多酒壺:“這是忘憂鎮的紫金酒,很糙很烈,你要少喝一點;這是東極島的靈犀玉液,據說只有心有靈犀之人才能品出其獨特韻味;這是五百年的竹葉青……”
他將每種酒都介紹了一遍,抬頭發現玄穆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重霧夕將這些酒壺收進儲物符里遞給玄穆:“怎么了師兄,你這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了?”
玄穆摸了摸他的頭。
重霧夕覺得他不好意思了,很貼心地轉移話題道:“四師兄,我幫你治傷吧!”
玄穆扯開衣袖,露出流血的傷口,傷口周圍還冒著絲絲縷縷的黑氣。重霧夕有些疑惑:“師兄,為何你每次受傷,傷口都要冒黑氣?”
他突然想到什么,捂著嘴低聲道:“你該不會修煉了什么黑暗功法吧?”
玄穆學著他的樣子捂住嘴:“因為我是魔族。”
重霧夕:……
“你就別跟我開玩笑了。”重霧夕無奈道,“我昨日可是見到真正的魔族了,那些魔族可沒你長得好看,腦子也不太好。”
雪云練從乾坤袋里鉆出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魔族,我還以為魔族很厲害呢,太讓我失望了。”
重霧夕詫異道:“你都活了三百歲了,居然沒見過魔族?”
雪云練哼了一聲:“那些魔族哪里敢來我們的地盤撒野,我青鸞姐姐一根羽毛就能把他們全滅了。”
“況且魔王下落不明,那些魔族群龍無首,沉寂了好些年。”
玄穆整理了一下袖子,開口道:“小師弟,這傷也治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宗門了。宗門大比時日將近,有不少事等著我處理。”
玄清宗四長老來得突然,走得也很匆忙。重霧夕望著他的背影,抿了抿唇:“我總覺得四師兄怪怪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雪云練跳到他懷里:“主人您太在意玄穆了,玄溯和玄苓會吃醋的。”
重霧夕逗他:“我看是你吃醋了吧。”
雪云練嘴硬道:“才沒有呢!”
“不要一分錢還能逗人開心的小毛絨玩具,真可愛。”重霧夕擼了一把蓬松柔軟的小毛團子,“許久未見,我還真有些想念師兄師姐他們。宗門大比時日將近,也是時候回宗門了。”-
葉以舟聽說重霧夕回來了,一早就在傳送陣那里等著他。
重霧夕從乾坤袋里拿出準備好的禮物:“宗政瀾和柳婉無塵他們呢,怎么就你來了?”
“馬上就是宗門大比了,柳師妹閉關了,無塵師弟陪著她呢。至于宗政師弟,大概要你親自去找……你懂的。”
葉以舟邊說邊晃了晃手里的小缸:“這是什么法器?”
重霧夕道:“這是我從東海帶回來的靈魚,烤著吃味道特別好,你回去養在池子里,就別禍害掌門師兄的幻銀魚了。”
葉以舟挺胸抬頭:“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師兄我如今可不干偷魚這種行當。”
重霧夕笑瞇瞇道:“我可不信什么‘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只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葉以舟:……
小師叔得意洋洋的樣子特別像一只貓,他很想摸一把頭,但是輩分擺在那里,葉以舟只好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重霧夕將另一份禮物遞給他:“這是給掌門師兄的,你一并帶回去吧,我去找宗政瀾。”
縹緲峰四季如春,并不適合宗政瀾修煉,因此掌門玄溯特意為他種了許多火靈樹。宗政瀾坐在火靈樹下,看著銀發淺瞳的少年一步步走到自己身邊。
“師叔回宗,師侄緣何不來相迎?”
宗政瀾抬頭看他:“我就算不迎你,你也會來找我,不是嗎?”
第64章 第64章
許久未見, 小鳳鳥還是如此傲嬌。重霧夕覺得他可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把頭。
宗政瀾不耐煩地傾身:“摸夠了沒有?”
重霧夕見好就收,趕在人生氣之前將禮物拿出來:“這個送給你。”
禮物是一面古老的盾牌, 盾牌表面被銹跡侵蝕得斑駁不堪, 原本鋒利的邊緣變得圓鈍,仿佛被無數次撞擊消磨了鋒芒。
宗政瀾嫌棄道:“難看, 不要。”
“你別以貌取盾啊, 這塊盾牌可是一件奇寶。”重霧夕指著盾牌上的劃痕, “看到這些劃痕了嗎?每一條劃痕都是一條人命, 這塊盾牌可是救了許多人的命。”
“去年我游歷到一處村落,那里的人得了一種怪病, 被我用靈力治好了, 他們便將這塊盾牌送給我作為謝禮。”
宗政瀾接過盾牌:“你不送給仙尊?”
重霧夕搖搖頭:“你可是要繼承皇位, 統御四海的, 盾牌與你很相配。清源界最近不太平, 我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宗政瀾盯著他看了好幾秒, 將盾牌放進乾坤袋里收好。
重霧夕突然想起什么:“先前你來信, 說要與我一同游歷, 之后怎么又不來了?”
“你想與我一起游歷嗎?”
“想啊!”
“那便等宗門大比結束之后, 我們一起游歷吧。”宗政瀾強調了一遍, “只有你和我兩個人。”
重霧夕答應道:“好, 等我師尊閉關之后, 咱們就外出游歷。”
“你已經長大了, 不該事事依賴仙尊。”宗政瀾皺了皺眉,“不過一日為師, 終身為父,你依賴他也是應當的。”
重霧夕愣住了。
古代社會長幼有序, 尊卑有別,師父如同父母一般,因此師徒相戀被看作是違背人倫道德的行為,為社會所不容-
重霧夕坐在梨花樹下,手里捧著一壺酒。雪云練跑到他身邊:“主人,您怎么喝醉了?”
“我沒醉。”重霧夕睜大眼睛,“你,你靈魂出竅了?”
雪云練:……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主人您喝醉了,眼前出現了重影。”
重霧夕灌了一口酒,自顧自說道:“如果我叛出師門,是不是就不會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種困擾了?”
雪云練捂住他的嘴:“主人,這種話可不能亂說,當心一語成讖。”
重霧夕摸了一把小靈獸毛茸茸的腦袋:“趕緊回去休息吧,你還是個未成年呢。”
雪云練:“那我睡覺去了,主人您少喝一點。”
重霧夕點點頭。
月亮逐漸升起,即墨峰的夜色永遠映著雪色,與極寒驚雪的九離仙尊十分相配。
不知何時一壺酒已見了底,重霧夕去拿另一壺,恍惚之間竟然看到了小團子。他揉了揉眼睛:“你不是與師尊合為一體了嗎?怎么又分裂出來了?”
小團子捧著肉嘟嘟的臉頰,大眼睛亮閃閃地盯著他。
“不對,先前師尊與小團子融合不穩定,變小了很長時間,我們外出游歷許久,師尊才變回來。”
重霧夕盯著小團子:“你是原本那只小團子,還是師尊變成的小團子?”
小團子拿出系著花繩的小麻花辮,湊到他耳旁比劃了一下,重霧夕立馬就懂了:“你是之前的那個小團子!”
小團子笑瞇瞇點頭。
酒意持續肆虐,重霧夕的大腦逐漸失去控制,他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仿佛隨風飄蕩的一片花瓣。
那些壓在心底許久的話,也隨著風輕輕地飄了出來。
“我喜歡師尊,柳伯父對柳伯母的那種喜歡。”重霧夕盯著小團子,“你不是師尊的七情六欲嗎?不如你分析一下,師尊會喜歡我嗎?”
小團子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重霧夕很不滿意:“你這也太敷衍了,都不思考一下。”
小團子歪頭想了想,然后他飄過去,用自己肉嘟嘟的臉頰蹭了蹭重霧夕的臉。
滾燙的臉頰突然貼上一線涼意,重霧夕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臉:“你……你不是一團虛影嗎?怎么還能……還能碰到我……”
小團子看著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重霧夕直覺有什么不對,然而他的大腦被酒意侵蝕,很快便睡過去了,直到次日中午才清醒。
陽光斜斜照入軒窗,窗欞中嵌著的琉璃暈出彩色陰影。重霧夕揉了揉眼睛,望著窗外的日光發呆。
他記得在他喝醉之后,小團子突然出現了。紫金酒太烈,他忘記了許多細節,卻清楚地記得貼在臉頰上的那一絲涼意。
“主人,您終于醒了!”雪云練從窗外跳進來,“歸元峰今日可熱鬧了,所有參加宗門大比的弟子都在命魂爐前排隊呢!”
雪花被風灌進窗戶,落在地上融化成冰涼的水滴,重霧夕突然又有些不確定了,或許昨日落在他臉頰上的只是一片雪花。
雪云練撲進他懷里:“主人,咱們也去歸元峰湊熱鬧吧!”
重霧夕回過神:“你方才說了什么?”
雪云練把之前的話重復了一遍,又繼續道:“在以往的宗門大比中,惡意傷人者有之,靈力不受控無意傷人者亦有之,所以參加比試的弟子都要入命魂爐。”
“命魂爐可保玄清宗弟子神魂不散,不至因一場比試而丟了性命。”
重霧夕驚訝道:“玄清宗還有如此逆天的法器?我怎么不知道?”
“主人您到底是不是玄清宗的六長老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雪云練很無語,“您成日里圍著仙尊打轉,一點都不關注宗門事務!”
重霧夕心虛地眨眨眼:“你不是想湊熱鬧嗎?咱們快去歸元峰吧。”
歸元峰大殿外的廣場上,排著好幾條長隊。玄溯帶著縹緲峰弟子,玄苓帶著灑蝶峰弟子,還有幾條隊伍沒有領頭之人。
重霧夕走過去:“五師姐,這都宗門大比了,二師姐還不回來啊?”
玄苓點點頭:“可不是嘛。”
重霧夕:“三師兄呢?又閉關了?”
玄苓攤了攤手。
重霧夕看了眼不遠處的裴冬:“四師兄也沒回來?”
玄苓無奈道:“你云游這一年時間,四師兄都不在宗內,追云峰弟子都是裴冬帶著。”
重霧夕:……
他想起常年云游不回宗的二師姐,閉關上癮放養弟子的三師兄,放浪形骸的四師兄,修錯道的五師姐,還有想搞師徒戀的自己……
重霧夕兩眼一黑。
玄苓看出他心中所想,安慰道:“雖然我們幾個不成器,但師叔強啊!有師叔坐鎮,咱們玄清宗不會沒落的。”
重霧夕被她理所當然擺爛的態度震驚到,默默后退一步。
裴冬拿著一壺酒走過來:“此乃師尊親釀之酒,師尊特命我送予小師叔,祝小師叔此番一舉奪魁。”
重霧夕接過酒拍他的肩膀:“攤上這么一個師尊,你辛苦了。”
裴冬搖搖頭。
裴冬離開之后,玄苓湊上前:“小師弟,以你如今的修為,必能在宗門大比中奪得魁首之位。”
重霧夕捂著嘴小聲道:“你這么說,那只小鳳鳥可要不高興了。”
“真鳳血脈自然絕頂,但你的光靈力可是源源不絕的。”玄苓指了指天上的太陽。
重霧夕想起原著劇情。按照原著劇情,宗政瀾第一次下山歷練期間,炮灰重霧夕與其他宗門的炮灰反派們相互聯合,屢次陷害宗政瀾。
但這些事情并沒有發生,所以原著劇情是可以更改的。
“三宗四門七大派優秀弟子無數,話還是不要說太早。”重霧夕笑了一下,“不過我確實想與那只小鳳鳥好好較量一番。”
“四門七派就算了,他們不配。離云宗藥人之事牽扯甚深,哪有心力顧及宗門大比,落英閣那群女弟子倒是很不錯。”
重霧夕晃了晃手里的酒壺:“對手太強勁,我得好好喝一喝四師兄送我的出征酒。”
轉眼便是宗門大比前一日,重霧夕拿出玄穆送的出征酒一飲而盡。就在他喝完酒的瞬間,手里的酒瓶化作一縷青煙,完全消失無蹤。
重霧夕懵了一下,很快他就察覺到自己的靈力有些不受控了。經脈受到沖撞,四肢百骸皆有真氣游走。
一縷黑氣悄無聲息冒出,在夜色的掩映下,很快消失無蹤。
重霧夕正要打坐運功,體內的靈力突然又平靜下來了,他更懵了:“四師兄釀的酒如此烈嗎?”
酒意迅速發酵,花草樹木都出現了重影,重霧夕看著眼花,趴在桌子上緩了小半個時辰。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他在簌簌花瓣中看到了殷九離。
酒壯慫人膽,重霧夕撲過去,將白衣勝雪的仙人壓在桌子上:“師尊,我喜歡你,想和你結為道侶。”
月光給殷九離的面容蒙上一層陰影,重霧夕看不清他的神色,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師尊喜歡弟子嗎?”
四下里一片沉寂,沒有一絲風,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連呼吸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清晰。
一片云朵飄過,遮住了月光,重霧夕被男人拉了一把,下一秒天旋地轉,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緊緊壓在身下。
“喜歡與否……”殷九離笑了一下,“不如你猜猜看?”
重霧夕被那一抹笑意勾迷糊了,暈暈乎乎地開口道:“怎,怎么猜?”
殷九離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這么猜。”
第65章 第65章
次日, 宗門大比正式召開。
“小師弟,你怎么了?”玄苓扭頭看著重霧夕。
“沒什么,就是稍微有些不舒服。”重霧夕皺眉道, “西北大煞之地, 聽著就不吉利,非得在這里召開宗門大比嗎?”
玄苓指著隱匿在云霧中的若木樹說道:“獎品擺在眼前, 弟子們才會動力十足嘛!”
重霧夕嘆了口氣:“此地云霧濃重, 我反正是沒有動力了。”
“對哦, 你是光靈根。怎么辦, 宗門大比馬上就要開始了。”
重霧夕搖搖頭:“沒事,問題不大。”
宗門大比接連舉行了七日, 最終有十名弟子登上星云臺。辰時二刻, 日頭漸高, 忽有一人撥云踏霧而來, 只見他輕輕一揮衣袖, 晉級玉牌便紛紛飛向諸位弟子。
師尊怎么會來!重霧夕不由自主想起那日的吻, 整顆心瞬間提了起來。以至于跟著眾人行完禮后, 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并未拿到晉級玉牌。
為什么不給我?他抬起頭, 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瞄了一眼殷九離, 卻正好對上男人看過來的眼神。
重霧夕心里一慌, 倉促地低下頭。
“小夕。”
殷九離慢悠悠走到小徒弟面前, 將晉級玉牌遞給他。重霧夕接過玉牌, 對面的人卻握著令牌上的系繩不放。
重霧夕都快哭了。
殷九離勾了勾唇角, 將玉牌戴在小徒弟的脖子上,又為他整理好道袍寬大的領口。
重霧夕低著頭, 仍能感覺到四面八方傳來的目光,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要冒煙了, 硬著頭皮行禮道:
“弟子謝過師尊,定不負師尊所望。”
殷九離頷首,飛身離開星云臺。凝固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落英閣一名女弟子湊到星戊身邊問道:“星戊道友,你可知方才是哪位仙人降臨?”
“重前輩是玄清宗六長老,與他如此親密的……”星戊拖長語調。
重霧夕豎著耳朵,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自然是玄清宗圣君——九離仙尊了,你方才沒聽到重前輩叫‘師尊’嗎?”
落英閣女弟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光顧著看臉了,沒注意到。”
星戊笑瞇瞇道:“月緹道友亦是傾城絕色。”
蒙月緹瞬間變臉:“別跟我套近乎啊,我可不會因為你長得好看就讓著你。”
“女俠饒命,在下只是一個寡淡無味的小道士罷了。”星戊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二人,“要說好看還得是那兩位。”
宗政瀾看著重霧夕:“你與仙尊之間透著一種怪異。”
“沒有啊,哪里怪了?”重霧夕故作鎮定道。
宗政瀾盯著他:“那你臉紅什么?”
重霧夕:“你的瞳孔是紅色的,你又看著我,我整個人倒映在你眼睛里,那我可不就變紅了嗎?”
“不要以為說一些好聽的話,我就會讓著你。”
宗政瀾扔下一句話就離開了,留下滿頭霧水的重霧夕。
星戊搖著鵝毛扇走過來:“昨日我卜了一卦,卦象言明,重前輩和小殿下會登上升仙臺,決出最終魁首。”
重霧夕笑道:“那你可算出最終魁首是誰?”
“天機不可泄露。”星戊將一張紙條放在他手里,搖著鵝毛扇離開了。
重霧夕展開紙條。
——勝非全勝,敗非全敗,無有定數,無不可能-
一如星戊所料,最終登上升仙臺的是重霧夕和宗政瀾。
見小鳳鳥板著一張臉,重霧夕開口逗人:“不管咱倆誰贏誰輸,若木果都是咱們玄清宗的,不要緊張嘛,說不定咱倆打個平手呢。”
宗政瀾看著他:“你知道些什么。”
這只小鳳鳥也太敏銳了,重霧夕無奈,只好將紙條上的內容告訴他。
“‘勝非全勝,敗非全敗’,這不就是平手的意思嗎?”
宗政瀾正色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重霧夕無奈極了:“你就這么想贏過我?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想贏過你。”
“當初你比我先結成金丹,也是你先學會御氣之術。”宗政瀾盯著重霧夕,“我不是想贏過你,我是想追上你。”
“一直是我,在追逐你。”
輕薄如煙的云霧在兩人之間流動,重霧夕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宗政瀾便已祭出金色靈劍,萬道劍光沖霄而起。
“好家伙!”臺下圍觀的玄苓差點咬到舌頭,“小殿下來真的啊!”
玄溯嚴肅道:“拼盡全力才是對對手最大的尊重。”
“反正都是宗門內斗,隨便比比不就行了嗎……我的媽呀,小師弟這一招也太嚇人了!”玄苓憂心忡忡地托著臉,“他們兩個無論誰受傷我都會心疼死的。”
玄溯道:“強壓之下方能突破。”
玄苓毫不客氣地嘲笑他:“可拉倒吧,你的表情看起來比我還緊張呢。”
玄溯板著臉教訓她:“你安靜一些,別吵到師叔了。”
玄苓偷偷瞄了一眼殷九離,捂著嘴小聲道:“要不是有小師弟,師叔肯定不會來。”
玄溯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你就當我什么也沒說。”玄苓擺擺手,重新將目光移回升仙臺。
升仙臺上,赤金光華流轉,一株紅蓮破土而出,化成一方蓮臺。須臾過后,一只巨大的鳳鳥帶著烈火紅炎撲殺而來。
“太可怕了,這只小鳳鳥來真的。”重霧夕捂了捂心口,雙手迅速結印。
鳳鳥俯沖而下,尾羽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紅芒。重霧夕眼神一凝,周身靈力化成劍氣直逼鳳鳥而去。
玄苓驚得心都不跳了。
鳳鳥與劍氣相撞,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整個天空都被染成了一片火紅。
玄苓心急如焚地伸著脖子,想要看清楚臺上的情形。然而山間起了狂風,整座升仙臺陷入天昏地暗之中。
玄苓快要急死了:“到底什么情況啊?”
九天之上,黑云滾滾如潮,以洶涌澎湃之勢迅速匯聚。紫色的電光穿梭在云層中,如同潛伏在深淵的蛟龍,時不時露出猙獰的爪牙。
玄苓驚呆了:“這是元嬰的雷劫,小師弟突破了?!可是在先前的比試當中,小師弟已耗費了大量靈力,這雷劫……”
靈力在身體內部激蕩,重霧夕抹掉唇角的血:“你快下去,元嬰雷劫可不是開玩笑的。”
鳳鳥以一種保護的姿態落在他身邊,重霧夕無奈道:“好吧,那就允許你保護師叔度過雷劫。”
云層越壓越低,沉悶的雷聲從黑暗深處傳來。宗政瀾戒備地盯著天上的雷云,一道輕柔的掌風突然將他送至臺下。
“跟師叔比你還是嫩了些。”帶著笑意的聲音還未傳到耳邊,就被轟然落下的雷光劈碎。
各種各樣的法寶從乾坤袋里飛出來,擋下第一道雷劫,也給重霧夕博得些許喘息之機。晉級玉牌貼著胸口處的皮膚,散發著絲絲暖香,他摸了摸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安定了不少。
第二道雷光落下,身上的山水云夢道袍瞬間被血浸透。
認主的靈獸與主人心意相通,重霧夕察覺到雪云練想為他擋第三道雷劫,連忙阻止道:“這本書,不,清源界的設定是修士必須親自經歷雷劫,不然無法晉升。”
手腕上的白色綢帶濕透了,重霧夕壓下胸口的窒痛,安慰道:“別哭了,我先抗幾道,然后你再幫我擋,好嗎?”
白色綢帶抽泣著蹭了蹭他的手腕。
在清源界,每個境界所面臨的雷劫均為九道,然而威力卻各不相同。第五道雷劫落下,重霧夕清楚感覺到了自己靈魂的震蕩,血肉仿佛被全部攪碎,靈力徹底不受控制。
意識消散的瞬間,他被攬入一個冰冷的懷抱里。
玄苓淚眼朦朧地盯著臺上的人影:“過半了,師叔終于可以幫小師弟擋剩下的雷劫了。”
“小師弟的靈力外泄了。”玄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看。”
絲絲縷縷的黑氣從重霧夕身上冒出,源源不絕。
玄苓想起小師弟結成金丹時的那一場雷劫,不同于尋常雷云的昏暗黑沉,重霧夕的雷云光明耀目,只在電光閃過之時帶出一縷黑氣。
那時她覺得小師弟來自瑤光界,又覺醒了變異光靈根,雷云才會如此不同,卻忽略了那一縷黑氣。
魔族。
作為宗門大比的最終場所,升仙臺上無法設下任何結界,以至于所有人都看到了重霧夕身上冒出的黑氣。
“快看,好像是魔族!”
“什么?重前輩是魔族嗎?”
“玄清宗的六長老是魔族!”
玄溯沉下面色:“此乃我玄清宗內部事務——”
他的話尚未說完,便被風雷劍派的掌門打斷:“如此明目張膽地包庇弟子,莫非玄溯掌門與魔族達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
“是啊。”有人附和道。
“玄清宗身為正道之首,竟與魔族沆瀣一氣,妄圖顛覆正道!”
“仙門弟子見魔必誅,諸位道友切莫遲疑,與我一同衛道除魔!”
玄苓一只手拽著暴怒的宗政瀾,另一只手指了指升仙臺:
“那你們去啊,看天雷劈不劈你們。”
“放開我。”宗政瀾沉聲道。
“放心,他們絕對不敢過去。”玄苓死死拽著宗政瀾,壓低聲音道,“小殿下,你可千萬不能去啊,你是太子,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整個西陵王朝。”
宗政瀾望著升仙臺:“這個太子,我不做了。”
“可是只有你承襲了帝尊的真鳳血脈。”玄苓用靈力壓制著他,“請小殿下放心,我和師兄一定會保護好小師弟的。”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一群不怕死的年輕弟子向著升仙臺沖過去。
“你們找死。”
玄苓面如寒霜,雙眸緊閉,周身氣息驟然凝結。她緩緩抬起雙手,在空中畫出一道來自遠古的苗疆咒文。
剎那間,天地間的靈氣瘋狂向她涌來,在她身邊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玄溯望著玄苓,在這一刻,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師妹,修的是無情道。
升仙臺上風云突變,不計其數的靈力法寶洶涌而至,有的意在殺戮,有的意在守護。
殷九離輕輕抬手,須臾之間光芒凝固,殺意停滯,原本喧囂的場面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摟著重霧夕,輕柔地擦干凈少年臉上的血跡。
玄苓嗤笑了一聲,風雷劍派掌門臉上掛不住,硬著頭皮開口道:“九離仙尊,是,是,是要包庇弟子嗎?”
殷九離揚了下唇,伸手捏了捏小徒弟柔軟的臉頰。
重霧夕迷迷糊糊醒過來:“師尊?”
殷九離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第66章 第66章
清源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正道魁首九離仙尊與魔族攪和在一起了。不僅如此,他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與那魔族行雙修之術,簡直就是自甘墮落, 罔顧正道, 喪心病狂,天理難容!
重霧夕驚得目瞪口呆:“雙修?”
雪云練點點頭:“流言是這么傳的。”
重霧夕無語道:“這也太離譜了, 明明就只是親了一口, 怎么到他們嘴里變成雙修了?”
“只是?”
一道聲音自門外傳來, 雪云練迅速溜了, 重霧夕尷尬地抬起頭,望向走到床邊的人:“師尊。”
殷九離垂眸看他:“小夕還想要怎樣?”
“不, 不, 不想怎樣。”重霧夕拼命搖頭。
然而否認的話剛出口, 他就開始后悔。嘴硬是沒有辦法追到師尊的, 想搞師徒戀就得不要臉!
重霧夕做了幾分鐘的心理建設, 重新開口道:“其實也, 也沒那么不想。”
殷九離放下書:“那小夕想要如何?”
“我, 我想……”重霧夕偷偷瞥了一眼對面之人的唇, 話出口時拐了個彎, “弟, 弟子想問問師尊, 弟子一共昏迷了多少時日?”
“七日。”
“哦。”重霧夕干巴巴地應了一聲。
晨曦破曉, 金色的日光透過窗欞, 悄然灑入屋內。他再次鼓起勇氣開口道:“宗門大比前一日,弟子酒醉, 因此忘記了許多事。”
殷九離抬眸看他。
“那壺酒也太烈了,哈哈哈。”重霧夕尷尬地笑了兩聲。
想說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要這張嘴有何用!他自暴自棄地鉆進被子里,想用被子把自己悶死。可他還沒悶多久呢,就被人挖出來了。
重霧夕剛想說些什么,結界外突然傳來兩道聲音:“弟子玄溯、玄苓求見師叔。”
殷九離置若罔聞,盯著重霧夕開口道:“想讓我親你?”
重霧夕連忙搖頭:“不,不想,師兄師姐還在外——”
殷九離撤下結界,俯身吻上小徒弟紅潤的唇,將他還未說完的話堵在嘴里。
重霧夕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沒有多久,門外傳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重霧夕理智回籠,掙扎著想要逃脫禁錮,可殷九離卻全然不顧,愈發加深了這個吻。
就在腳步聲即將邁進房門的最后一秒,重霧夕終于被放過。他手忙腳亂地整理好儀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拜見師叔。”
行過禮后,玄苓急匆匆地跑到床邊看著重霧夕:“小師弟,你可終于醒了,你昏迷的這幾日,師姐差點擔心死了。”
重霧夕不自然地舔了舔唇:“我這不是沒什么事嗎?”
“可是你的臉很紅,不像沒事的樣子。”玄苓憂心忡忡地打量著他。
殷九離淡淡道:“為何臉紅?身體可有何處不適?”
重霧夕:……
他憋屈地抿了抿唇:“沒有不適,只是……只是屋子里太悶了。”
玄溯板著臉教訓他:“身體難受就不要硬撐,無論發生何事,你永遠都是玄清宗的六長老。”
“我沒有硬撐,真的是屋子里太悶了!”重霧夕崩潰道。
殷九離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我覺得我師尊的人設崩了。”重霧夕憂愁地托著臉,“該不會他也被人魂穿了吧?”
雪云練同樣托著臉:“‘人設’是什么意思呀?‘魂穿’又是什么意思呀?”
重霧夕看著他:“這幾日師尊老是捉弄于我,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雪云練好奇道:“怎么捉弄的?”
重霧夕:“……別管這些,你就說奇不奇怪。”
“不奇怪啊,那個白衣兇神不是一直都滿肚子壞水嗎?”
“我師尊哪里壞了!”重霧夕捏他的耳朵,“九離仙尊朗月清風,你竟敢說他壞。”
“哼,反正從他馴服我的那一天起,這梁子就結下了。”小靈獸氣滾滾地敞著肚皮,“更何況他還要跟我搶主人,可惡!”
重霧夕美滋滋地捧著臉:“會說多說。”
葉以舟踏進房門:“說什么?”
重霧夕迅速從床上爬起來:“葉以舟!你怎么來了!”
“干嘛一副驚喜的表情,怎么,我不能來探望自己的小師叔嗎?”葉以舟拿出烤好的幻銀魚放在桌子上,“小師叔,這可是我親手烤的魚,你嘗嘗味道如何。”
重霧夕嘗了一口:“好吃!但你不怕掌門師兄發現你又偷魚嗎?”
“師尊不在,整座縹緲峰都是我當家,我有什么好怕的。”葉以舟得意地挑眉。
重霧夕嘲諷他:“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看看你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什么小人得志,我這叫躊躇滿志。”葉以舟站起身,“既然小師叔身體無恙,那我就先回去了。”
重霧夕:“這么忙?”
“師尊和玄苓師叔離開之前將宗門事務交付于我,我可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與期望。”
重霧夕拍他的肩膀:“去吧,師叔看好你。”
“主人,我們也出去轉轉吧。”雪云練開口道,“悶在屋子里好無聊啊!”
重霧夕點點頭:“躺了好幾天骨頭都軟了,是該出去走走。”
甫一踏出即墨峰的護山結界,他就看到了站在結界外的柳婉和無塵。重霧夕連忙跑過去:“你們來這里多久了?怎么不跟著葉以舟一起進來?冷不冷啊?”
柳婉吐了吐舌頭:“我怕擾了仙尊清修,所以在這里等著小師叔。”
重霧夕失笑道:“我師尊又不吃人。”
柳婉繞著他轉了一圈:“小師叔,從金丹晉至元嬰是什么感覺呀?”
重霧夕逗她:“被雷劈的感覺。”
柳婉:……
無塵拿出一串閃著隱隱金光的佛珠:“這是由我師尊開光加持的渡厄菩提,今日我將它贈予小師叔,賀小師叔晉至元嬰之境。”
重霧夕笑瞇瞇地收下佛珠:“被雷劈也挺好的嘛,還有禮物拿。”
“我也想收禮物。”柳婉抬頭望天,“金丹雷劫什么時候才能劈我呀?”
重霧夕:……
“怪我,把師侄們都教壞了。”他從乾坤袋里取出兩張儲物符,“總是收你們的禮物,師叔也給你們準備了禮物。這個給你,這個給無塵。”
“小師叔已經送了我許多仙草丹藥了,我可不能再收小師叔的禮物了。”
話雖如此,柳婉還是很誠實地接過儲物符。
無塵正色道:“修道之人,所言必真,所行必實,言行相契,方能通玄。”
柳婉翻了個白眼:“你個半吊子佛修懂什么。”
“你們繼續打情罵俏,我先走了。”重霧夕御氣成劍,向著靈秀峰的方向飛去。
柳婉氣憤跺腳:“哪里打情罵俏了!”
無塵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靈秀峰負責登記的弟子并不認識重霧夕,確認過他的令牌之后,才開啟了護山大陣放他進去。
雪云練疑惑道:“主人,咱們來靈秀峰干嘛呀?”
重霧夕道:“不干嘛,就是想四處逛逛。拜入宗門這么久,我還從未到過二師姐的靈秀峰呢。”
靈秀峰如其名,靈氣充沛,花草繁盛,溪流潺潺,鳥鳴婉轉。一條條青石小徑貫穿其間,連接著弟子們的居所和修煉之地。
在靈秀峰逛了一圈后,重霧夕又去了三師兄玄錦的疊玉峰。甫一踏入疊玉峰,他就被道道金光閃瞎了眼。
疊玉峰的石壁上鑲嵌著無數顆巨大的寶石,通往峰頂的臺階皆由純金打造,每一級都雕刻著精美的圖案。
重霧夕驚得目瞪口呆:“平日里總聽五師姐提及三師兄之富貴,卻沒想到這么富貴!”
“玄清宗的三長老玄錦,出自于西陵之首的世家大族,富可敵國,小殿下都不及他財帛豐盈。”雪云練惡向膽邊生,“主人,咱們偷偷搬幾塊金磚回去吧?”
仇富心理作祟的重霧夕點點頭:“好。”
設下隱身結界之后,他帶著自家小靈獸潛入后山,還沒來得及偷金磚,就碰到了兩名弟子。重霧夕正要離開,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若不是那重霧夕,我們何至于淪落到如此地步!”
旁邊的人連忙捂住他的嘴:“你小聲一點,當心被圣君聽到。”
小弟子不服氣道:“聽到又如何!”
年長一些的弟子耐心道:“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何事。”
“明日是我祖母的壽辰,我就想買一壇菖蒲酒為她祝壽。然而那個老板死活都不肯賣給我,非說我們玄清宗勾結魔族,他只是個普通百姓,不敢跟魔族扯上關系。”
小弟子紅了眼眶:“鎮上的人都避我如洪水猛獸,無論我怎么解釋他們都不聽。”
年長弟子寬慰道:“于其他宗門而言,玄清宗勾結魔族此等之事,已然板上釘釘。師弟,日后你下山莫要再穿山水云夢道袍,換作常服,他們就不知道你是玄清宗弟子了。”
小弟子擦了擦眼淚:“憑什么要因為一個魔族,害得我們宗門變成這樣?”
年長弟子嘆了口氣:“聽聞重師叔善良親和,還救過許多弟子的命,或許魔族之事另有隱情。”
小弟子沉默片刻,最終開口道:“他的善我并未看到,但他帶來的惡,我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
雪云練擔憂地望著重霧夕:“主人……”
第67章 第67章
重霧夕站在原地, 目送著那兩名弟子慢慢走遠。這幾日,他始終不敢提及魔族之事,然而有些事, 并非他不去提起, 便能當作從未發生過。
“主人,別聽那些小弟子胡言, 這不是你的錯。”雪云練跳進他懷里, 用熱乎乎的大尾巴蹭他的手腕。
“那玄清宗的其他弟子又做錯了什么?因我一人, 害得他們都背上了勾結魔族的罪名。掌門師兄和五師姐又做錯了什么?因我之事, 東奔西走。”
重霧夕輕輕笑了一下:“我師尊又做錯了什么呢?”
向來光風霽月、備受尊崇的九離仙尊,如今竟在漫天流言蜚語中, 淪為了眾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可是于眾多人而言, 主人永遠都是他們的小師弟和小師叔。渡厄菩提由菩提島的空明法師親自開光加持, 無塵將如此珍貴之物贈予主人, 說明在他眼里, 主人仍舊是那個與他一起拜入玄清宗的小師叔。”
“可是我很內疚, 他們越是如此, 我就越內疚。十座主峰的護山大陣都加強了, 說明其他宗門很有可能會聯合起來, 攻上玄清山。”
“如此種種, 皆因我一人。”重霧夕輕聲道。
他的面色很平靜, 雪云練卻心慌得厲害:“主人……”
“其實這件事很好解決, 只要我離開玄清宗就行了……不能說是離開, 應當說是叛逃。”
“叛出師門,墮入魔道。”重霧夕笑了一下, “原著劇情果然還是沒有辦法更改的。”
即便他更改了部分小劇情,大方向仍舊會朝著特定的結局修正。
雪云練抹了抹眼淚。認主的靈獸與主人心意相通, 他知道自家主人已經下定決心了。
重霧夕摸小靈獸毛茸茸的腦袋:“哭什么?靈秀峰和疊玉峰我們已經逛過了,就算離開也沒有任何遺憾。”
他從乾坤袋里取出十幾張儲物符,儲物符里裝著各種仙草丹藥,飛向玄清宗的各個主峰。
雪云練突然明白,主人早已做好離開的準備了。他吸了吸鼻子開口道:“主人,咱們要去哪里呀?”
“現在還不能離開。”重霧夕搖搖頭,“我必須偷走拜師玉令,這樣別人才會相信我是叛出宗門,私逃下山的。”
雪云練:“拜師玉令在仙尊那里收存著,我們能偷得到嗎?”
“別擔心,我已經有辦法了。”-
殷九離甫一踏進院子里,就被醉鬼抱住了腰:“師尊嗚嗚嗚,很多人都想殺了我,因為我是魔族嗚嗚嗚……”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醉鬼的頭。
“師尊會保護弟子嗎?”重霧夕仰頭望著他,眸子里浸著水盈盈的光。
“會。”
重霧夕呆呆點頭。安靜了片刻之后,他又開始耍酒瘋:“那弟子想和師尊結為道侶,師尊也同意嗎……”
殷九離拂去他臉上的淚痕:“為何想與我結成道侶?”
冰涼的手指觸過肌膚,帶起一片消不下的熱。重霧夕用手背貼了貼通紅的臉頰:“好熱啊……”
“為何想與我結成道侶?”
手腕被人強硬地攥住,重霧夕掙不開,迷迷糊糊開口道:“因為師尊親……親我了……要對我負責……”
“沒有。”
“怎……怎么能不認賬呢?”重霧夕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明明就親我了……”
他撐著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仰頭在殷九離唇上親了一下:“就……就這樣親的……”
天光驟暗,殷九離欺身壓住小醉鬼,里里外外把人親了個透。
“嗚……”
重霧夕有氣無力地攀著男人的肩膀,發絲凌亂地散在肩上,嘴唇微微張著,像一只受盡欺負后茫然無措的貓。
小貓迷迷瞪瞪愣了好久,緩過神之后又倒了兩杯酒:“喝……喝交杯酒……”
殷九離盯著他看了良久,最終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酒里所下的萬年天靈蕊即刻生效,白衣墨發的仙人徹底失去意識。
“主人,主人!”雪云練抱著錦盒飛出乾坤袋,“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重霧夕摸了摸臉,觸手竟是一片濕潤的水跡。原來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已然淚流滿面。
“主人……”
重霧夕搖搖頭,接過錦盒注入靈力,錦盒瞬間變成一方玉匣。
“還剩最后一步了,最后一步……”
心臟瘋狂跳動,震得整個身體都不住地顫栗。重霧夕深吸了一口氣,將周身靈氣凝成利劍,劍光裹挾著風雪,向靠在梨花樹下的人席卷而去——
一柄血色長劍憑空出現,赤色暗光直沖天際。
重霧夕怔怔地望著天邊燎起的那一片火焰。
赤色火焰翻涌咆哮,仿佛要將整個蒼穹燃燒殆盡。人世間的愛恨情仇在它面前顯得無比渺小,只要一束火焰撲過來,便什么都不復存在了。
等他再次回過神的時候,玉匣已經變成劍鞘,將九離劍的劍意強行壓制。雪云練控制不住地顫抖著:“太可怕了,主人,真的好可怕啊!”
重霧夕想安慰他,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沉沉地往下墜。
雪云練飛奔過去:“主人,您怎么了!”
重霧夕撐著桌子,在一片頭暈目眩中搖了搖頭。
他往酒里下了萬年天靈蕊,然而即便是萬年才得一株的絕品仙草,也只能將師尊壓制片刻時間。趁著師尊失去意識的須臾片刻,他對師尊使出最強殺招,九離劍感受到殺意便會護主。
“幸好仙尊將九離劍鞘贈予了主人。”雪云練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若非劍鞘壓制了劍意,恐怕我們都要死在九離劍下了。”
“是啊,師尊將劍鞘送給我,我卻用它來對付他。”
重霧夕自嘲地笑了一下。
雪云練小心翼翼道:“主人也是被逼無奈……”
重霧夕盯著掛在殷九離脖子上的拜師玉令。六歲那年,他強行服用龍骨草鍛體,惹得師尊生氣,將拜師玉令歸還于他。
后來他哭鬧了很長時間,纏著師尊收回拜師玉令。再往后,師尊將拜師玉令化成一個吊墜,始終掛在脖子上。
重霧夕抖著手去取吊墜,就在他觸碰到吊墜的瞬間,四周陡然迸發出無數光芒,吊墜上的法陣瞬間被激活。凌厲的光宛如利刃,頃刻間便在他身上劃出道道血痕。
——強行取走此物者,必受結界反噬。
仿佛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被錘子一寸寸敲碎,放到火中淬煉。重霧夕緊緊握著吊墜,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主人!”
雪云練雙眼通紅地沖過去,擋在主人面前,抵擋法陣的反噬。不知過了多久,吊墜終于落到重霧夕手里。
雪云練嚎啕大哭,重霧夕想安慰他,卻提不起任何力氣。身上的疼痛已然感受不到,他緩緩地閉上眼睛。
就在重霧夕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一陣狂風呼嘯而起,吹散烏云,陽光頃刻灑滿大地。金色的陽光轉化為源源不絕的靈力,緩慢地修復著他破損的身體。
半個時辰之后,重霧夕終于有力氣爬起來。雪云練指著他身上逸出的黑氣:“主人,這……”
“我體內的光靈根受損嚴重,魔氣壓制不住了。”重霧夕苦笑道,“還好拜師玉令已經拿到了。”
梨花樹下盛開著成片的冰凌花,宛如陽光灑落在雪地上的碎金。重霧夕用袍角擦干拜師玉令上的血跡,而后對著殷九離深深拜下去:
“師尊在上,請受弟子三拜。”
第一拜。
感謝師尊收我為徒。
那個躺在病床上油盡燈枯的孤兒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會來到一個新世界,擁有一個舉世無雙的師尊,不再受伶仃之苦。
第二拜。
感謝師尊護我愛我。
很久以前,他堆了一個叫重霧夕的雪人,又堆了一個叫師尊的雪人。師尊掐訣將雪人師尊變大,自那以后,雪人重霧夕一直依偎在雪人師尊身旁。
狂風卷著雪花直直砸進眼睛里,刺心涼,又馬上化了,從眼角流出來。帶著魔氣的眼淚落在花瓣上,淺金色的冰凌花瞬間枯萎。
不能哭,重霧夕拼命忍住眼淚。
第三拜。
此去一別,再難相見,愿師尊道心通明,順遂安康,此生無憂,長樂無極。
重霧夕閉著眼,在殷九離唇畔落下一個吻。
一盞清茶,六禮束脩,締結師徒之約。到如今,三拜而別,了斷師徒之緣。
“走吧。”重霧夕抱起雪云練。
雪云練仰頭望著自家主人,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原來痛苦的盡頭是麻木。
第68章 第68章
星辰寥落, 月隱云間,一艘小船孤零零地漂浮在海面上,船頭劈開墨色的海水, 濺起水花無數。
重霧夕蘸著水在甲板上寫了三個字, 怎奈一個浪頭撲過來,將他寫好的字盡數抹去了。他站起身, 終止了這種無意義的舉動。
雪云練被海浪聲吵醒, 迷迷糊糊睜開眼:“主人, 咱們這是要去哪里呀?”
重霧夕道:“西北大煞之地。”
“怎么又要去這個破地方啊!”之前發生的事猶在眼前, 雪云練忍不住皺起眉頭。
重霧夕道:“你還記得葉以舟曾經送給我的無影傘嗎?無影傘的傘面由無影樹的果實串成,傘柄為風貍之骨, 撐開此傘即可隱匿蹤跡。”
雪云練明白了:“所以我們要去西北大煞之地, 取無影樹的果實。”
重霧夕點點頭:“葉以舟送我的無影傘被宗政瀾弄壞了, 得重新做一把。”
“不僅需要無影樹的果實做傘面, 還需要風貍之骨做傘柄。風貍之骨乃是一味藥材, 藥鋪應當能買得到。”
“可是主人, 我們為何要用無影傘隱去蹤跡啊?”
“不隱去蹤跡的話, 那些魔族來找我怎么辦?”
“殺了!”
“其他宗派弟子來找我怎么辦?”
“也殺了!通通都殺了!”
重霧夕淡淡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這么暴躁。”
“我已經三百歲了, 才不是小孩子。”雪云練打了個滾, 雪白的肚皮露出來, 九條尾巴在空中舞動, 宛如盛開的花朵。
平常他撒嬌的時候, 主人定然會笑得極為開心, 然后將他摟進懷里揉搓一番。但今日主人卻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繼續望著洶涌澎湃的海面發呆。
雪云練憂愁極了。
苦思冥想了許久之后, 他從乾坤袋里搬出兩個雪人,眼巴巴地擺在自家主人面前。
重霧夕看著靠在一起的雪人。拜入玄清宗的十幾年里, 他每日都會堆一個雪人師尊,再堆一個雪人自己,用雪人來記錄時間,也記錄一下他的身高變化。
即墨峰有成千上萬個雪人,他悄悄偷走兩個,想來也不會被發現。
法寶靈船行進的速度很快,僅僅一夜時間便抵達了西北大煞之地。
日頭漸升,飛光照進山林,雪云練在暖融融的日光下昏昏欲睡,尾巴突然沾到冰冷的液體,驚得他跳起來:“什么東西!”
“別害怕,只是普通的水。”重霧夕淡淡道,“雪人融化了,就變成水了。”
雪云練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開口道:“主人,咱們可以用靈力……”
“沒必要。”重霧夕笑了笑,“離開即墨峰的雪人,注定會融化的。”
晨光拉長他的影子,孤零零的影子倒映在水跡上,映出一片暗淡的殘像。
法寶靈船逐漸靠岸,雪云練正要跳下船,岸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師尊快看,是玄清宗那個魔族!”
雪云練驟然抬頭,岸上的山林中涌出一群穿著深藍色道袍的弟子,道袍的衣襟和下擺處繡著淡青色的風紋圖案。
是風雷劍派的弟子,還有風雷劍派的掌門——天樞真人。
“原本想著到魔族最后出現的地方探尋一番,沒想到還真讓我們給逮到了魔族!”一名小弟子興奮地說道,“不過這魔族長得也太好看了。”
長得太好看的魔族施施然走下船:“晚輩重霧夕見過天樞真人。”
天樞真人拔出劍:“孽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孽障?初次見到晚輩之時,真人可不是這般說辭。”重霧夕笑吟吟道,“那時真人還夸贊晚輩‘獨具慧根’呢。”
天樞真人怒道:“那是老夫被你這魔物蒙蔽了雙眼!”
一名弟子走上前:“師尊,何必跟一個魔族多費口舌,直接將他誅滅便是。”
“誅滅?你師尊有那個本事嗎?”
重霧夕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至極的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師尊是元嬰真人,但你們別忘了,我也是元嬰真人。”
“說來著實可笑,我不過十八歲,修為便已晉至元嬰,而你師尊已然好幾百歲,卻仍舊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元嬰真人。”
“你竟敢侮辱我師尊!”那名弟子憤怒地拔出劍,“諸位師兄弟隨我一起,誅滅魔族!”
“師兄等等,有些不對勁……”
“天怎么黑了!”
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間變得暮色沉沉,漆黑的天幕上懸掛著一輪圓月。月光灑在重霧夕身上,透過漫天的霧氣,渲染出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墨畫。
“玄清宗乃天下第一宗門,你們與玄清宗的弟子相比如何?”重霧夕把玩著手中的物件,“玄清宗的弟子我都敢殺,何況你們。”
“他手里拿著的,是……是玄清宗親傳弟子才有的拜師玉令!”一名弟子驚恐道,“那個魔頭,竟然殺了與他朝夕相處十幾年的同門!”
重霧夕笑吟吟道:“無規矩不成方圓,身為玄清宗六長老,我當然有權利處置犯錯的弟子。”
“你既已叛出玄清宗,怎還有臉說自己是的玄清宗的六長老?”
重霧夕聳了聳肩:“叛逃下山的六長老,怎么不算是六長老呢?我師尊愛我至深,他若聽到你這般指責我,定會不高興的。”
小弟子義憤填膺道:“九離仙尊可真是瞎了眼,被你蒙騙至今!”
“沒辦法,誰叫我長得好看呢。”重霧夕散漫地勾起唇角,“不想與你們多說廢話了,去死吧。”
一道劍光劃破長空,風雷劍派眾弟子惶然抬頭。
鬼氣森森的少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他抬起手,一片紅霧籠罩下來。殷紅如血的綢帶幻成一柄劍,血色魔劍凌天一斬——
天樞真人雙手飛速結印,靈力從他體內源源不斷地涌出,形成一道堅固的結界,將弟子們護在其中。
“誅。”
雪云練的聲音響在耳邊,重霧夕連忙阻止道:“裝一裝就行了。”
雪云練強行壓下肆虐的殺意,劈碎結界之后,立馬帶著自家主人離開-
“主人,此處乃是青鸞姐姐飛升之前的住所。她曾于此設下一處結界,任何人都無法闖入。”
雪云練又變成了毛茸茸的小靈獸,只不過他的眸子還是紅色的。
重霧夕摸他的頭:“我的光靈根受損嚴重,全靠我家小靈獸保護我了。”
幼年小靈獸驕傲地挺起胸膛:“反正我們雪云練一族半神半魔,誰欺負主人,我就殺誰!”
重霧夕明白,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他在演戲,目的就是為了讓人相信他已叛出宗門,和玄清宗的所有人再無任何關聯。
然而在他懷里蹭來蹭去的小毛團子,方才是真的想殺了那些人。
重霧夕想了想開口道:“你還記得離云宗的大長老離虛嗎?”
雪云練點點頭:“記得,他將離云宗的很多弟子都煉成了藥人。”
“天樞真人就不一樣了,他不僅不會將弟子們煉成藥人,還會在危險來臨之際保護弟子。”重霧夕摸小靈獸的頭,“你說是不是?”
雪云練咬牙切齒道:“可我一看到他那副恨不得立馬將主人除之而后快的模樣,我就怒火中燒!”
重霧夕道:“一開始我也以為天樞真人是那種道貌岸然的仙門正派,如今想一想,倒是我狹隘了。仙門中人見魔必誅,他殺我也無可厚非。”
雪云練不說話了。
重霧夕安撫好小靈獸后,閉上眼睛開始打坐調息。待他再度睜開雙眼之時,天色已然變黑。
洞府四周的石壁上,鑲嵌著無數顆散發出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光芒投射在地上,形成一片片交錯的光影。
重霧夕借著光線,端詳自己不斷逸出黑氣的雙手。他體內的光靈根受損嚴重,魔氣徹底壓制不住了。
“我自認為我沒有錯。我非但沒有濫殺無辜,在跟著師尊外出游歷的那段時間,我還救助了不少人。”
“可是風雷劍派的那些人也沒有錯,他們同樣未曾濫殺無辜。他們殺我,只是因為我是魔族,在他們看來,除魔就是一件最正確的事。”
雪云練撲進重霧夕懷里:“主人你笑一笑嘛。”
“之前演戲的時候笑得太多,現在徹底笑不出來了。”重霧夕扯了扯嘴角,“不過你放心,我并不難過,我只是在思考這世間的仙魔和善惡。”
雪云練回憶道:“我們雪云練一族半神半魔,小時候的我十分厭惡自己的半魔血脈。后來,青鸞姐姐跟我說,萬物皆具靈性,不應以仙魔來區分,而應當用善惡去分辨。”
“不以仙魔分人,只以善惡論道。有人曾經也說過同樣的話。”
“是時候去見見他了。”-
玄清宗的四長老玄穆模樣俊美,半長不長的黑發用一根帶子扎著綁在腦后。他站在一條河邊,望著平靜的水面。
平靜的水面之下,暗流悄然涌動。一旦有石子落下,激起的層層波紋便會以勢不可擋之姿,蕩平前行路上的所有阻礙,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身后傳來法器破空的輕響,他回過頭:“小師弟。”
重霧夕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
“大哥。”
第69章 第69章
“我已經五百多歲了, 小師弟才只有十八歲。咱們的年齡差距做爺孫都十分勉強,何談兄弟?”玄穆吊兒郎當地笑道,“小師弟可真壞, 凈想著占師兄的便宜。”
重霧夕盯著他:“可是你曾經說過, 或許你和我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玄穆隨意道:“或許是吧。”
“別裝了!那日我遇到魔族,他們口口聲聲稱呼我為‘小少主’, 我便猜測他們可能還有一個‘大少主’。”
重霧夕拔高音量:“難道你不是魔族的大少主嗎?!難道大哥不想認我這個弟弟嗎?!”
玄穆沉默了。
重霧夕的語氣里摻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哀求:“我不是來與你對質的, 我只是想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穆看著他:“你是如何察覺到我的身份的?”
“當日我在修羅山秘境外遇到受傷的師兄, 當時我便覺得師兄身上的傷口很奇怪。”
“前些時日我在錦城遇到再次受傷的師兄, 那時候我問你,為何每次受傷, 傷口都要冒黑氣?”
“彼時, 師兄給出的回答是:因為我是魔族。”
重霧夕頓了頓, 繼續道:“也是師兄騙我服下龍骨草鍛體, 還贈予我能引出魔氣的萬里江山圖和出征酒。”
當初他穿越到玄清宗遴選弟子的現場, 那里擺著一塊比人還高的鏡子, 叫伏魔鏡, 能識破魔族的所有偽裝。
他照了伏魔鏡, 卻沒有暴露魔族身份, 說明在那個時候, 他體內的光靈根是完全可以壓制住魔氣的。
只是后來, 他用龍骨草鍛體, 導致自己的氣海枯竭, 又在使用萬里江山圖的時候出了差錯,讓那幅圖吸了他的血, 還有那杯出征酒……
就這樣一步一步,終于在宗門大比那一日,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暴露了自己的魔族身份。
玄穆勾起唇角:“怎么又不叫大哥了?”
“或許是我認錯了,四師兄只是一個普通的魔族,并不是我以為的大哥。哥哥怎么會這樣對待弟弟呢?一定是我認錯了。”
重霧夕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眼淚掉在草地上。
玄穆沉默地掐了個決,讓那片枯萎的草地恢復生機。靈力牽動體內的傷,他驀地吐出一口血。
重霧夕盯著地上的血跡看了一會兒,最終走到他身邊施展治愈術。
在那片剛剛恢復生機的草地上,一叢野花悄然綻放,微風拂過,花朵輕輕搖曳。重霧夕呼出一口氣:“怎么受傷的?”
玄穆道:“被師叔打傷的,上次也是。”
重霧夕看著他:“為什么?”
“我讓那群魔族找你麻煩,師叔生氣了,就把我打了一頓。其實師叔很早就知道我是魔族了,那日我問他,為何不揭穿我的身份?”
“你猜他說了什么?”玄穆自問自答道,“他說,是人是魔,與我有何干系?”
“從那日開始我便知道,九離仙尊確實是一個無情的人,他不在乎這天下,只在乎你。”玄穆對著重霧夕笑了一下。
重霧夕揪著心,表面上卻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玄穆繼續道:“這次我害得你當眾暴露魔族身份,師叔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卻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了我一命。”
師尊,殷九離。
重霧夕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用力掐著手心,壓下這三個字帶來的悸動。
“我給你治傷,作為交換,你要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穆扯了扯嘴角:“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魔尊,還有一個魔后,魔尊和魔后育有一子。后來魔尊愛上了一名來自天外的女子,和那名女子生了另外一個孩子。”
“可惜魔尊與女子的血脈相沖,以至于那個孩子從出生起便陷入沉睡。魔尊將他封印在兩界相交的密道里,期盼著有朝一日他能夠醒過來。”
“后來那名女子回了天外,魔尊跟著她離開,毫不猶豫地拋棄了魔后和她的孩子。”
“魔后絕望自盡,被拋棄的孩子懷恨在心,他喚醒了那個沉睡多年的孩子,精心策劃了一場報復。”
古井無波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激起一片沉默。沒有一絲風拂過,樹葉靜止不動,仿佛也被這沉重的寂靜所壓制。
重霧夕開口道:“所以是你救了我,否則我至今仍在沉睡。”
玄穆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挺會抓重點。”
心里似乎沒有那么難受了,重霧夕終于有力氣去回憶他和眼前之人的種種過往。
由于自己懶惰,不愿意學習諸多法術,所以四師兄為他煉制了各種各樣的符紙。除去那幅有問題的萬里江山圖,他還送了自己很多法寶,比如能夠抵擋一次致命攻擊的照蓮生月。
這個人其實對自己,也是有那么一兩分兄弟親情的吧?重霧夕抿著唇,悄悄地看了玄穆一眼。
玄穆失笑:“看我干什么?”
重霧夕移開視線:“原本以為自己是個孤兒,沒想到我竟然還有哥哥……”
“不僅有哥哥,你還有父母呢。”玄穆指了指旁邊那條小河,“還記得玄苓曾經說過的話嗎?清源界與瑤光界相交的密道,就在長寧村的一條河里。”
“喏,就是這條河。穿過這條河,你就可以去見你的父母了。”
原來如此,重霧夕明白了。四師兄知道自己會通過遙音佩找到他,所以故意在這里等著自己。
他想讓自己離開清源界。
我哥哥還是挺討厭我的,他不想見到我,重霧夕想。
不過離開也沒什么不好,倘若他依舊待在這里,那些人和那些魔族定然不會放過他,師尊也必定會找到他。唯有離開這個世界,方能消除自己的魔族身份給玄清宗帶來的麻煩。
可是他好舍不得啊,舍不得照進窗欞的陽光,舍不得山間落下的雪花,舍不得浩渺無垠的星空,舍不得師兄師姐師侄……
更舍不得他。
重霧夕眨了眨干澀刺痛的眼眶,恍惚中竟然看到了師尊的身影。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九離仙劍毀天滅地,唯有劍鞘能壓制狂暴的劍意,這也是幾千年前,失去七情六欲的師尊為自己設下的一道禁制。
他不可能這么快沖破禁制的。
“魔尊設下的結界支撐不了多久,這塊石頭能開啟密道里的封印,你快走!”玄穆將一塊石頭塞進重霧夕手里,“去瑤光界找到你的父母,你便再也不是孤兒了!”
重霧夕閉了閉眼,接過石頭縱身跳進河里。結界開啟之后,他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師尊手持九離劍,凌厲的劍光劈碎結界。
那便是最后一眼,穿過扭曲的空間,他看到的師尊的影子-
五年后。
一個身著青色道袍的青年,抱著一只既像兔子又像貓的靈獸,憑空現身于一條河邊。他的雙眼被白色絲帶蒙住,霧蒙蒙的白色中和了青年過分昳麗的容貌。
不知想到何事,他揚起唇輕輕一笑,恰似誤入人間的一池春色,溫暖而不熾熱,明亮卻不刺眼。
“果然有了比較才會有差距,與瑤光界一比,清源界的靈氣稀薄得很。”雪云練撇了撇嘴。
重霧夕點點頭:“是啊,瑤光界的光靈根修士遍地走,哪像清源界,只有我和師尊兩個光靈根。”
雪云練道:“所以我們為何要回到這里?在瑤光界待著難道不好嗎?雖說重云神女早在五百年前就已飛升了,可她把整座神宮都留給主人了呀。”
重霧夕嘆了口氣:“我想把群魔令還給大哥。原本還想著找到父親,帶他回清源界向大哥道歉的,卻沒想到父親已經失蹤很多年了。”
魔尊將他封印在密道里,設下結界護他周全,還將群魔令留給他,或許對他來說,魔尊確實是一個好父親。
可是對于大哥來說,魔尊將他們母子倆丟棄,還害得大哥的母親自殺……
“算了,先不想這么多了。離開清源界整整五年,也不知道這里有沒有發生什么變化。”
重霧夕設下隱身結界,帶著雪云練來到距離長寧村最近的小鎮。小鎮并不繁華,但也不算冷清,三三兩兩的人群坐在茶樓里談天說地。
“你們聽說了嗎?帝尊即將閉關,太子殿下要登基了!”
“我們既不修道,又不當官,誰登基跟我們有何關系?”
“怎么沒關系?這位太子殿下竟然主張人族與魔族生來無異,應平等相待,你們聽聽這像話嗎?”
重霧夕怔了一下:“小鳳鳥……”
雪云練托著臉道:“我也有些想念小殿下了。”
重霧夕道:“我也想他,還想大哥,掌門師兄,玄苓師姐,葉以舟,柳婉,無塵……還想師尊。”
雪云練見他面色平靜,忍不住開口道:“主人,你已經放下了嗎?”
“放下了。”
重霧夕抬頭望著遠處的風景。青山綿邈連天際,碧水奔騰向海涯。
山河如此遼闊,人不應拘泥于小情小愛之中。
“哦。”雪云練點點頭,淡定地鉆進乾坤袋里,“仙尊好像找過來了,我先躲一躲,主人你自求多福吧。”
重霧夕猛地回過頭,五年未見的人就站在他身后,白衣墨發,一如從前。
重霧夕紅著眼眶想,放下個鬼,他還是很喜歡這個人,想跟著他,纏著他,賴著他一輩子。
“師尊——”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殷九離抱進房間,用力摜在床上。幻境之中沒有燭火,唯有幽幽月光,映照著煙霧繚繞的紅色床幔。
“交杯酒既已喝過,那便洞房吧。”
第70章 第70章
被子下傳來微弱的啜泣聲, 一截白皙的手腕伸到外面,顫抖著抓住床幔。緊接著又伸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臂,纏著那只手腕縮回被子里。
腕骨被人攥著, 重霧夕被迫敞開懷抱, 冰冷的手掌在他身上帶起消不下的熱度。
殷九離揉弄著青年泛紅的眼尾:“平日里眼淚那么多,怎么偏偏在這種時候忍著。”
“因……因為……”重霧夕抖得不成樣子, “哭了就……看不清……師尊……了……”
有些變調的尾音戛然而止在空氣中, 將整個臥房蒸騰成一潭氤氳著熱氣的池水。重霧夕昏昏沉沉地仰著頭, 整個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
“叫我一聲‘夫君’。”
殷九離誘哄著精神恍惚的人。
混沌暈眩的大腦已然無法思考, 重霧夕張了張嘴,下意識重復那兩個字。
“夫君……”-
遠處的山巒籠罩在晨曦中, 田野里的莊稼也被陽光鍍了一層金邊。重霧夕坐在院子里, 憤怒地喝了一口水。
他已經整整三日沒有見過陽光了!
喜歡是一回事, 生氣是另一回事, 任誰被折騰這么久都會生氣的吧。臥房門被推開, 重霧夕板著臉回過頭——
一只大眼睛長睫毛的小團子從臥房里緩緩走出來。
重霧夕呆住了:“師尊, 您怎么突然又變小了?”
殷九離道:“這五年, 為師一直在找你。”
他的聲音很平淡, 重霧夕的心卻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這五年為了尋他, 師尊必定耗費了大量心力, 以至于自己靈根不穩, 再度變成了小團子。
“弟子發誓, 再也不會離開師尊了!”重霧夕施法把自己變小, 跑過去摟住小團子師尊的手臂。
殷九離垂眸看他:“方才見你皺著眉,不開心嗎?”
重霧夕既心疼又自責, 他拼命地搖頭道:“沒有不開心,這幾日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小團子師尊點點頭, 摟著他親了一口:“我的小道侶。”
相同的話語勾起了不堪回首的記憶,重霧夕臉一熱,低頭避開男人的目光。
然而小團子師尊卻不依不饒地盯著他。
……
重霧夕敗下陣來,他不僅被迫認下“道侶”這個稱呼,還在玄清宗的姻緣靈契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團子師尊收好姻緣靈契,滿意地摸了摸他的頭。
重霧夕早就發現了,師尊變成小團子之后,不僅話多了不少,性格也會發生改變。他剛提及想念葉以舟他們,師尊便立刻將人抓到了這里,還把他們都變小了。
重霧夕甫一踏出房門,就看到了三個迷茫的排排站的小團子,還有一只為了合群把自己也變小了的小靈獸。
重霧夕:……
他差點笑出聲。
葉以舟激動地撲過來:“小師叔!好久不見,我可想死你了!”
小團子師尊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重霧夕咳了一聲,拿出姻緣靈契給他看:“別動手動腳的,我現在是有道侶的人。”
葉以舟看著靈契上并排的兩個名字,驚呆了。
殷九離滿意地摸摸小徒弟的頭,設下結界,留給他們說話的空間。
柳婉終于敢開口了:“小師叔,你的眼睛怎么了?”
“無礙,這是瑤光界的幻光綾,不影響視物。”重霧夕取下蒙在眼睛上的絲帶,露出一雙紅色眼瞳。
柳婉震驚道:“小師叔,你的眼睛怎么變成這樣了!”
“這叫混血,你們可知曉何為混血?”重霧夕開玩笑道,“就是魔族血脈混極品光靈根。”
葉以舟心疼地看著他:“小師叔,回來吧,大家都很想你。”
重霧夕并未回答他的問題,反倒開口問道:“這些年玄清宗情形如何?”
葉以舟道:“離云宗內部已然四分五裂,落英閣和菩提島則超然世外,幾大宗門皆不理會魔族之事,剩下的那些小門派也蹦跶不起來。”
“小師叔,你快回來吧,師尊他很想你,我們也很想你。”
重霧夕并不相信他的話:“除了三宗,還有四門七派呢。”
他還記得風雷劍派的掌門天樞真人,那位老人古板認死理,他不可能放下魔族之事不管。
柳婉嘆了口氣:“四門七派最近商議著圍剿新魔尊呢。”
重霧夕心一跳:“新魔尊?”
“就是玄穆師……師叔。”柳婉猶豫著開口道,“聽聞玄穆師叔乃是昔日魔尊之子,他率領著所有魔族,欲與仙門正道開戰。”
見重霧夕憂心忡忡的模樣,葉以舟轉移話題道:“對了,小師叔你知道嗎?宗政師弟即將要登基了。”
重霧夕點點頭:“我知道。沒想到那只和我一同拜入玄清宗的小鳳鳥竟然要登基了,時間過得可真快。許久未見,我倒有些想他。”
葉以舟道:“宗政師弟去年就下山了,我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
重霧夕笑了笑:“放心,我能找到他。”
又過了幾日,殷九離的身體終于恢復正常。重霧夕放下心來,向師尊提出自己想要出去一趟的請求。
盡管他再三保證過了,師尊還是將那兩條手鏈綁在了他的手腕上。
熟悉的束縛感竟然讓重霧夕感到安心,他在心里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番。
“主人,主人!”雪云練喚回他的思緒,“你怎么臉紅了?”
“沒事,我們快點找到小鳳鳥吧。”
宗政瀾曾贈予他一顆琉璃珠,珠子里裝著真鳳天血。循著這滴血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宗政瀾所在的位置。
那只小鳳鳥正在被人圍攻。
重霧夕身形如風,劍光起落之際,硬生生辟出一條通道。他縱身躍入包圍圈,與宗政瀾并肩而立:
“我就說吧,太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職業,尤其是即將登基的太子。”
宗政瀾看他一眼,繼續與那些人戰在一起。
重霧夕問道:“怎么只有你一個人,你的那些影衛隊呢?”
“他們陷入了幻境。”
重霧夕明白了,真鳳血脈能堪破世間所有幻象,所以這只小鳳鳥才沒有陷入幻境。似乎在原著里也有過這樣一次刺殺,可惜二十年過去了,他已將原著的諸多情節忘卻。
重霧夕想得入神,并未注意到遠處射來的一支冷箭,宗政瀾撐開傘替他擋了一下。
自家主人差點受傷,雪云練秒變血云練,將那些刺客全滅了。
宗政瀾驚訝道:“他的修為……”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只三百歲的幼年小靈獸已經化神了。等什么時候我帶你去瑤光界走一趟,你就明白了。”
宗政瀾沉默片刻,開口道:“登基之后,我就沒有時間了。”
“對哦,你要登基了。”重霧夕悵然地嘆了口氣。
“這把傘還給你。”宗政瀾將無影傘塞進他手里。
重霧夕疑惑道:“你不是說傘壞了嗎?”
宗政瀾抿了抿唇:“沒有壞。”
“好吧。”重霧夕點點頭,“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怎么會在這里?”
宗政瀾看著他:“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所以我就先去找你了。”
重霧夕失笑道:“這都要爭個先后啊?”
“沒有先后。”宗政瀾定定地望著他,“一直是我,在追逐你。”
一直是我,在追逐你。宗門大比那一日,小鳳鳥也說過這句話。
重霧夕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開口道:“我們一起拜入玄清宗,我一直都把你當做是我的親弟弟,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宗政瀾:“當年在仙州,你曾對我說,你有一位相識多年的友人,你對他產生了不同尋常的感情。那名友人是全天下最出眾的人,他還將珍貴之物贈予你。”
重霧夕遲疑著點點頭。
宗政瀾繼續道:“你曾經跟我說過,我才十五歲已經是筑基大圓滿,全天下再沒有人比我更出眾了。”
“而我送你的琉璃珠,確實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最珍貴的東西。”
“是我誤會了。”
重霧夕驚訝道:“我說過的話你都記得?”
宗政瀾苦笑了一下,沒有開口。
他明明在笑,可我為什么卻覺得他要哭了呢?重霧夕捂住胸口,被他弄得也有點想哭。
宗政瀾抬起頭:“倘若在即墨峰陪著你的人是我,陪你外出游歷的人也是我,那你會喜歡我嗎?”
重霧夕不愿做這種假設,他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登基之后,我會想辦法解決人族與魔族之間的矛盾,至于你和我。”
宗政瀾看著他,最后一眼。
“我們不必再相見了。”
重霧夕紅著眼眶,望著小鳳鳥離開的背影。雪云練跳進他懷里:“主人,你怎么哭了?”
“我把他當成親弟弟,他難受,我當然也跟著難受啊。”
在原著結局中,主角宗政瀾是當之無愧的千古一帝,他的功績傳頌萬載,成為后世帝王難以企及的高峰。
可重霧夕卻覺得,那只鮮活的,傲嬌的,嘴毒的小鳳鳥,要被永遠地困在皇權中了。
“或許因為我是現代人吧,所以才會產生這種思想。”重霧夕自言自語道,“但我曾見過他無拘無束的少年模樣,實在沒有辦法想象他登基為帝的樣子。”
雪云練安慰道:“人都會長大的。”
重霧夕嘆息一聲:“是啊,人都會長大的。”
雪云練突然慨嘆道:“我家主人舉世無雙,九離仙尊和未來帝尊都喜歡你呢。”
“這里是別人的故事,我也并非主角。”重霧夕下意識搖頭。
不過很快他又笑了:“就算是配角,也要有自己的人生,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