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解決了沈家的事?, 沈芙渾身?都輕松了。
燕瞻出門剿匪,沈芙也不必時時戰戰兢兢的面對他。除去偶爾去給婆母請個安,大多數時候沈芙都在自己院子里。
若是有需要, 出門買個東西?或者逛一逛, 婆母也不會過多過問。與其他嚴格要求兒媳的婆婆不一樣, 身?為將軍的婆母并不會怎么拘束媳婦在家中。
不過沈芙這個人不愛出門,每天躺著睡覺看話本,這幾天過得非常悠閑快樂。
方嬤嬤在院子里讓人綁了個秋千, 休息的時候沈芙便坐在上面晃一晃, 吹一吹晚風,很是愜意。安王爺的老部下?送來一只波斯貓送到王府,婆母不愛養,倒是便宜沈芙了。
這只貓毛發盤順, 通體圓潤, 肥肥的,還不怕生人, 見人就蹭, 極為可愛。沈芙喜歡得緊,空閑下?來逮了它就親親抱抱。一摸它就翻肚皮, 時常把方嬤嬤逗得哈哈大笑。
沈芙給它取名多多, 有著金銀多多,珠寶多多的美好?寓意。
這樣的生活, 真是美好?而愜意。
因半個月后?要進宮, 婆母找了尚儀局的女官特地來教授她宮中禮儀。
為了不在宮宴的時候丟臉,沈芙也打起精神每天學到很晚, 從不敷衍。遇到不會的會不厭其煩向教授她的女官請教。
有些時候她并不是自謙,而是她真的……有很多不會的。
琴棋禮儀樣樣……不精。
好?在來教授她的女官人很嚴格, 也很負責。微小的差錯也會指正出來,并不會因為沈芙是世子妃就有所?區別對待。沈芙聽聞安王妃對這位楊女官有知?遇之恩,引薦她進了尚儀局,她在尚儀局幾年,一步一步努力爬上這個位置。
沈芙很尊重這位女官,每天學得認真,身?體雖然?有些累,但每過一天都能把規矩學得更?好?一些,她心里也多了底氣?。
——
楊縣近幾年連遇天災。去年遇上洪水,淹死成百上千畝良田里的農作物,百姓苦不堪言,流離失所?。朝廷雖派了賑災糧下?來,但經過重重關卡,落到百姓手中,幾剩于無罷了。
有些走投無路的便被逼上了山成了匪徒,靠打家劫舍,劫持路上的商隊為生。時間長了,原本經由楊縣的一條商道就此荒廢,商人寧愿多繞些路也不愿意往楊縣經過。楊縣成了遠近聞名的匪窩,讓本就落敗的楊縣雪上加霜,百姓苦不堪言。
楊縣縣令曾幾次剿匪,奈何匪徒勢眾,皆無功而返只能上報朝廷。
聽聞楊縣山上的匪徒這幾年靠劫持路上的商隊和打家劫舍攢下?一筆不可小覷的財富。匪首揚言楊縣財富十分,他獨占九分。
青玄從楊縣縣令手中拿到了鳴牙山的地形圖,鳴牙山,山勢險峻,易守難攻,從遠處看似猛獸張開的尖利連綿的獸牙,顧名鳴牙山。
據楊縣縣令所?言,鳴牙山上山的路有兩條,山上匪徒至少百人,人人手中皆有趁手的兵器,實在不好?攻上山,幾次進攻都被打退。
燕瞻看了眼地形圖:“山勢險峻,既是優勢,亦是破綻。既不好?攻上山,那?便讓他們下?山。”
山勢險峻,物資不豐。圍困幾日,這群匪徒物資殆盡自然?會下?山。彼時,這群不入流的匪徒的戰力不值一提。
若要強攻上山,也并非難事?,至多一兩日便能攻下?。只燕瞻一要讓手中的天策衛達到最小傷亡,二,他需要在楊縣多停留些時間。
“俘獲后?,愿意接受招安者,留下?。不愿接受者,當街斬殺,以儆效尤。”
青玄:“是。”
原這些匪徒恐也是可憐人,或許也有悲慘的身?世,可這些人搶劫良民?,致使民?生不濟,百姓惶恐,若留下?這些打家劫舍之輩,楊縣只會出現更?多的可憐無辜之人。
這些人,該殺。
定下?圍困之計,回到楊縣府衙之時,天色已經暗下?來。
得知?燕瞻親自前來楊縣剿匪,楊縣縣令不勝惶恐,連夜備下?了最好?的廂房。
楊盡忠任楊縣縣令幾年,無功無過,卻也不算愚蠢。
他深知?這位世子的行事?作風,無事?不敢打擾。
月上枝頭,樹影重重。
月色將人的影子拖長,夜深寂靜無語,只偶爾有些樹枝被風吹得搖晃的微響。
進了房間后?,青玄走到桌前提筆寫下?:“有人跟蹤,形跡隱秘,是個高手。”
青玄在外只是燕瞻身邊一個普通貼身?侍衛,實則耳力舉世無雙。
燕瞻看完神情?不變,從容坐下?。
跟蹤的人是誰,他早心中有數。以他伯父多疑的性子,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他真的只是來剿匪。
在紙上寫下?:
“你換上我的衣裳睡在房中。另尋到匪徒的藏金之處,盡數私下?扣下?帶回。”
那?他便給他的伯父另外一個理由。
青玄:“屬下?明白。”
……
楊縣衰落蕭條,近幾年來寺廟中上香的人也少了,正是朗朗晴天之時,廟中香客也寥寥無幾。
唯有一青年男子,連續三日都來。
廟里正中擺三座大佛,只佛上金箔都有些許脫落了,看著破敗。香案上佛香煙霧裊裊升起,給人沉心靜氣?之感。
案前站立一高大挺拔表情?沉靜的青年男子,裊裊蒙蒙的煙霧也掩不住其骨相優越凌厲,劍眉舒朗。別人進香皆虔誠跪拜,只他站在那?里。雖穿著普通的黑色長袍,但周身?氣?度神從容桀驁,仿若天地盡在腳下?,再無需神佛施舍。
一個小沙彌來到他身?后?,恭聲?說?:“施主,我們方丈有請。”
一路來到后?院廂房,小沙彌推開房門便轉身?離開。
燕瞻走進房中,桌上的佛香已快燒盡。
在房中的,卻不是寺廟中的方丈。看其穿著破舊不拘,倒像是云游四方的游僧。
游僧見他來開口道:“施主三日都來,卻一不進香,二不求佛,三不與寺中僧人交談。那?便只能是來找貧僧了。”
燕瞻道:“正是。”
游僧:“施主貴姓。”
“姓燕。”
游僧沉默了一瞬:“燕,大慶皇族。貴人找貧僧何事??”
燕瞻也不拐彎抹角:“聽聞大師手中有一幅北翼關隘地形圖,我尋大師良久,欲借來一閱。”
游僧笑道:“你叫我大師,也知?我為佛門中人,可你入寺中,見佛不拜,既不信佛,不尊佛,何以見得我會把圖借你。”
“有人表面尊佛,有人心中尊佛,無非寄托心中之念。”燕瞻道,“我若把一國生民?,戰場拼殺只寄托在我佛慈悲上,大師今日又豈能把圖借我。”
游僧嘆一口氣?,“貧僧知?道貴人雄心勃勃,凌云壯志。可是戰爭既起殺戮不止,生靈涂炭,血流成河,非我佛慈悲之道。這圖,貧僧還是不能借你。”
“大師慈悲,不欲殺生傷匪,但若等其壯大,下?山傷百人,又當如何?死一匪,雖犯殺戮,但止干戈,后?世無憂。”燕瞻問道,“死一人,或死百人,大師覺得該怎么選?佛法雖慈悲,卻無有定法,如來可說?。”
大慶與北翼一戰在所?難免,若今日退避,大慶后?患無窮。
燕瞻看著已經燒成灰燼的佛香,慢聲?道:
“我知?大師來楊縣是為楊縣百姓尋解救之法。大師慈悲,不愿傷匪,苦無他法。我盡剿之,再上告朝廷,修渠清河抵御天災,方為安定民?生之策。”
游僧沉默良久。后?臉上慢慢露出笑容,轉身?從一木匣中拿出一卷圖紙奉上。
“貴人見識高遠,胸有丘壑,亦有憐萬千生民?之心,這圖貧僧自當奉上。”
燕瞻接過來。
“多謝大師。另有一事?,還請大師解惑。”
游僧:“自當知?無不言。”
燕瞻:“承正一年,文氏全族流放,中途而亡,還請大師告知?尸骨在何處,可還有后?人存活。”
……
不過五日,鳴牙山上的匪徒彈盡糧絕,暗中下?山找糧,被埋伏在山下?的天策衛一網打盡,押送大牢。楊縣百姓拍手稱快。
可傳說?中這群匪徒收集的大量金銀財寶卻不翼而飛,沒有人看見蹤跡。他人只道一切都是謠傳。
另一邊的京城中。
承正帝收到了袁從飛鴿傳書送來的暗報,上面提及燕瞻私下?將匪徒金銀藏下?一事?。
合上暗報,承正帝嘴角難以察覺地笑了笑。
果真他這個侄子不會平白無故親自跑去楊縣只為剿匪,原是為了錢財而去。
罷了,區區一點金銀,算不得什么。
——
沈芙學習宮規已有幾日,老師教得嚴,學生學得認真,很快沈芙已經將所?有規矩禮儀都學得差不多了。
至少她進宮,不會出錯。
沈芙在楊女官面前行了個禮,動作,背彎下?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楊女官點點頭:“宮里的禮儀世子妃都學完了,接下?來只要勤加練習,不會有什么問題。”
沈芙感激道:“這些時日多謝楊女官的教導,我亦感激不盡。”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世子妃切莫辜負了王妃的苦心。”
“自當如此。”
沈芙怎會不知?婆母待她好?。
實際上從她嫁進安王府里,最感激的就是她的婆母。
楊女官略一行禮:“那?我便告辭了。”
“我送您。”
日頭漸漸落下?,天邊云彩如火如荼。
沈芙一路送楊女官上馬車。楊女官上車之前,又對沈芙這些時日的表現進行了稱贊。
在來之前,楊女官還認為這世子妃只是個不學無術之輩。
但來王府的第一天楊女官就對她改觀。作為世子妃的沈芙不僅沒有架子,反而性情?親和宜人。有時候雖顯得懶散,但該認真時絕不敷衍,好?學肯問。甚至,實則心性頗有些堅韌,只很少人能看出來罷了。
楊女官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矛盾卻又毫不違和之人。
女子不易,認真好?學,方是大幸。
這也算是她第一個正經學生,楊女官對沈芙不吝夸獎。
沈芙聽到楊女官的夸獎,先是愣了下?,隨后?整張臉都似亮了起來,“希望過幾日進宮后?,還能見到楊女官。”
一貫嚴肅的楊女官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宮宴由尚儀局一應操辦,世子妃若進宮參宴,定是有機會再見的。”
“嗯。”沈芙高興地點了點頭。楊女官上了馬車,很快離開。
沈芙目送馬車轉到街道盡頭,這才收回了視線,臉上笑容還未止。
楊女官嚴肅沉穩,卻對她不吝夸獎,她怎能不高興。從小到大,倒是很少人這樣夸過她。
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直到一聲?響亮的“吁”聲?,停下?。
沈芙快速轉過頭去,只見一群訓練有素的騎兵中,燕瞻一身?窄袖黑金騎服,坐立在高壯的駿馬之上,眉目硬冷,連日的疾行也未在他臉上見到疲色,利落翻身?下?馬。
竟是離開已有十日的燕瞻回來了。
剛巧,還讓她碰上了。
上次送晚了,這次自然?是要去迎一迎的。
沈芙抬腿快步走到他身?邊,剛才被楊女官夸獎,眼里的笑意還未消,說?話時不自覺帶上了些高興雀躍,眉眼彎彎,“夫君回來啦。”
燕瞻剛下?馬,就聽到她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側過身?,看到她笑意吟吟的眼望著他,瞳孔在晚霞的倒映下?閃著細碎的光,極為欣喜的模樣。
他身?體微頓了頓,將馬鞭交給下?人,拾級而上。然?后?淡淡應了聲?:“嗯。”
第22章 第 22 章
沈芙看著他不斷走遠的背影眨了眨眼。
他步子很大?, 身邊一副將與他一同進了王府,看上去還有?后續事?情要商議。
沈芙也不過是?剛好?碰著他了,就過去迎一迎他。知道他對她一貫冷漠無視, 也不甚在?意。他對她的態度完全影響不了沈芙的心?情, 甚至這幾日?他不在?家?, 不必應付他,沈芙覺得更?加輕松了。
隨后也高高興興進了府中。
嬤嬤還準備了好?吃的蜜豆糕和多多在?等她呢,再不吃就要涼了。
……
燕瞻剿匪歸來, 皇帝大?喜。因?著陳炳春之前對燕瞻出言不遜, 陳炳春還是?被貶了,被外派去楊縣那鳥不拉屎的地方,督建渠修河道。雖說明面?上并沒有?官職的升貶,但楊縣那鳥不拉屎的地方, 連年天災, 地方不知多窮,, 哪里有?錢建渠清河!誰都知道這是?個不好?辦的苦差事?, 沒點大?本事?輕易做不成。這和被貶又有?什么區別。
其他人都只?道這陳炳春不該得罪世子。不過是?怒斥了其兩句,竟然落得這個下場。由此也知燕瞻權柄之盛, 皇恩之隆。
眾人都在?唏噓陳炳春的下場。
而燕瞻對此在?朝堂一言未發, 足見亦是?樂見其成。
……
戌時已過,更?深夜重, 街道上空無一人, 整個京都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忽見一輛簡樸無奇的馬車緩緩而來,停在?王府側門?。不多時, 馬車上下來一個略矮小清瘦的身影。
問楓院的書房還亮著光,燕瞻正在?處理手中積壓的軍務, 門?外的青玄低低出聲:“世子,先生到了。”
燕瞻:“請先生進來。”
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個身穿灰色斗篷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來人摘下斗篷,在?明亮的燭光中,露出一張飽經?風霜深刻的臉,因?為太過消瘦,面?龐看著竟有?刻薄之相。
正是?因?在?朝堂怒斥燕瞻而被承正帝貶去楊縣修渠的陳炳春陳御史。
只?見他對燕瞻恭敬地行一揖禮:“微臣見過世子殿下。”
“先生請坐。”燕瞻伸手示意。
陳炳春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道:“陳某今日?來,亦是?向世子辭行的。陛下讓臣去楊縣修渠清理河道,明日?便出發。”
明面?上眾人都知這是?個苦差事?,但實則不然。
“我接到世子的傳信,便暗中向陛下建議,讓我前去楊縣也好?避開世子。雖是?苦差,但若成則是?大?功一件,回京后陛下承諾會調任我為兵部右侍郎。這樣到時候即便是?世子您也無理由反對了。”
皇帝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既是?調任陳炳春去兵部,便是?為讓陳炳春任兵部尚書做鋪墊了。
如今兵部尚書一位雖由左征暫任,但他并無多少權力。且左征是?太子的人,皇帝疑心?重不會信。皇帝需要一個朝中沒有?黨派只?忠于他的人,來任這個位置,轄制燕瞻。陳炳春,恰恰就是?個很好?的人選。
燕瞻點了點頭:“先生以身為謀,燕瞻感激不盡。修渠清河道一事?,雖難,但能?救楊縣百姓于水火。先生有?為國為民,以天下為己任之心?,是?楊縣百姓之福。我知先生能?力,修渠一事?定不在?話下,但若遇到阻礙,先生修書一封,我自會暗中派人相助。”
將桌上一個盒子推到陳炳春面?前。
“建渠是?個大?工程,朝廷的撥款遠遠不夠。這是?楊縣剿匪所得,取之楊縣,用之楊縣。先生務必收下,到時借由籌款之名用之。”
陳炳春站起身,看見里面?滿滿的銀票,對著燕瞻深深鞠了一躬,眼中似有?薄淚:“何?敢當世子謝。世子知遇之恩,又暗中助我登青云,臣才是?感激不盡。在?此,臣亦替楊縣百姓謝世子大?恩。”
青玄暗中送陳炳春離開,馬車聲音遠去直到消失,像是?沒有?人來過一般了無痕跡。
夜色越來越深。
連日?趕路回京讓燕瞻也甚是?疲憊,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看著窗外濃重深沉的夜,身體上的疲憊并不能?讓他松懈停止思考。
他籌謀許久,這局棋,才剛開始。
外面?忽然傳來草木被踩的輕響,隨后又傳來一聲微弱的喵嗚叫聲。
青玄前去查看,發現這小貓脖子上還掛了個小牌子,上書:多多,問梧院。把貓抱到燕瞻身前稟報:“殿下,是?世子妃養的貓,可?能?是?婢女照看不小心?,跑出來了。”
青玄把貓放下,那小肥貓竟也不走,躺在地上就打了個滾撒嬌,眼睛還睜得圓圓的,沖著燕瞻喵嗚喵嗚。
在?燭光的映照下,那雙眼睛似乎綴著光亮晶晶的。令燕瞻腦海中不自覺想起了今日?傍晚王府門?外,她雀躍地走來,笑吟吟看著自己的眼睛。
晚風吹動樹枝在?寂靜許久的深夜,微微作響。
燕瞻閉了閉眼,轉過身。
“找人送回問梧院。”
“是?。”
——
燕瞻回來后依然有?許多事?情要忙,自從他回來當日?在?王府門?口?見了一面?,此后幾天再沒見到。
沈芙樂得自在?。
方嬤嬤勸她去給世子送個湯,表現一下妻子的賢惠。至少她表現好?些,讓世子不再那么討厭她也是?好?的。
沈芙想到他那張沉冷似閻羅的臉,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算了,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還自我安慰,反正她不管怎么做燕瞻也不會喜歡她的,她干嘛做無用功呢。她也不太想去做這些。
每天睡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抱著多多親兩口?,再偶爾去給婆母請個安。就這樣安心?得過且過到了宮宴那天。
每年春天,皇后都會在?太清宮開賞春宴,邀各世家?女眷入宮,賜予臣婦賞賜,以此彰顯皇家?威嚴和恩寵。
安王妃不喜這種場合,一貫是?不去的。
而且對于安王妃來說,沈芙的世子妃也并不是?那么好?當的,該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她請了楊女官來教授她禮儀,其他的,便就只?能?靠沈芙自己了。
沈芙這些時日?其實心?里已經?想好?了怎么應對皇后的要求,只?不過這是?她第一次進皇宮,心?里難免還有?些忐忑。特別是?皇后為了彰顯對她的額外恩寵,讓她先于其他人一早便入宮。
以前在?沈家?,她連那個破落狹小的芙蕖院都沒出過幾次。現在?她竟要進皇宮了,想想便覺得不可?思議,亦心?有?惴惴。
人經?歷各異,沈芙從小就在?一個小后院長大?,見識也僅在?那里。若說她第一次入皇宮不緊張,那是?假話。
而到了這個時候,沈芙終于不再“得過且過”了。
皇后一早召她入宮,而燕瞻今日?也要上朝。
沈芙就是?再不想不敢接近他,也覺得和他一起走會安心?一些。
至少她是?他的世子妃,他即便對她不喜也不會對她做什么,而且他們有?同一個目的。而宮里那些“豺狼虎豹”就不一定了。
所以宮宴這天一大?早,沈芙換上了一身非常體面?的春衫,配上折枝海棠紋百褶裙,頭上再戴鑲紅寶石累絲并蒂雙花簪。飽滿柔軟的朱唇上點了海棠花色的唇脂,透著薄薄的一層水光,窗外清晨的陽光照進來落在?她臉上,如剛剛綻放的花蕾,鮮妍明媚,艷色動人。
裝扮好?后,沈芙便迫不及待地往門?外走。
去晚了,燕瞻可?就走了。
……
晨光熹微。
一輛高闊華麗的馬車停在?王府門?前,青玄把收到的密報呈給燕瞻:“世子,陳御史已經?到楊縣了,目前一切正常。”
燕瞻看完手中密報,交給青玄銷毀,抬腿上了馬車。
坐上軟塌,閉目養神。
車夫正要起駕,忽然一道鮮妍的身影匆匆走出來。
“夫君等等我。”沈芙腳步加快,走向馬車。
青玄在?車窗外道:“是?世子妃。”
車簾掀開,燕瞻打量疑問的視線看過來,沈芙立即端起了笑臉:“我本已經?想好?了怎么拒絕皇后娘娘的要求,不欲麻煩夫君,可?沒成想皇后早上召我提前入宮。我是?第一次進宮,有?些生疏不安。能?不能?麻煩夫君順道帶我一程,我同夫君一道去,心?也安一些。”
她就站在?車外,為了進宮特意打扮過了,穿著一身鮮亮的春裝,靈眸艷絕,玉軟花羞,臉上的脂粉都比平常更?加緋麗。因?是?有?求于他,聲音放得柔和,語氣略有?些討好?。說完后彎著眼,一臉期待地等他的答復。
燕瞻視線落在?她臉上片刻,斂下眼睫沒什么語氣道:“我送你入宮后,與你也不同路。”
沒想到皇后會提前召她進宮。
“沒關系的,與夫君同路一段也好?。”沈芙捏了捏手指,睜著眼懇切道。只?要讓宮人看見是?他送她進的宮,這就夠了。
燕瞻坐回去,不再多說。
“上來。”
“多謝夫君。”沈芙一刻不等,迫不及待就爬上了車,生怕他反悔似的。
燕瞻:“……”
上了馬車后,沈芙非常自覺,挑了個離他遠一些的位置坐下。看他閉著眼,一路上也安安靜靜并不打擾他。
不知道過去多久,馬車漸漸停下,沈芙往外一看,已經?到了恢弘大?氣的神武門?外。到了這里,就要下馬車自己走了。
沈芙跟著燕瞻下了馬車,抬頭仰視這片高而深的朱紅宮墻。話本里總寫宮墻深深,沈芙對此第一次有?了實質性的認知。
她是?第一次來皇宮,覺得有?些震撼亦是?理所當然。
若說剛才在?馬車上她還很是?鎮定,如今到了皇宮見到了這宮墻,突生出一種緊張之感。
看了幾眼,見到燕瞻已經?往前走,連忙跟了上去,“夫君等等我。”
進了神武門?還要走一段路,沈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心?中回顧著自己學習的宮規禮儀,應是?出不了錯。
只?是?她想得太入神了,一個沒注意他竟突然停了下來,沈芙差點撞上他的后背,連忙往后退。
燕瞻轉過身,就見她抱歉地對自己笑了笑。
燕瞻覺得她麻煩,卻也懶得和她計較,再次轉過身往前走。
因?快要走過承光門?,穿過這個門?,他們就不同路了。
沈芙走到他身邊,忽然道:“聽聞皇后娘娘性情溫和,對待身邊的婢女也從無苛責。但她身邊一個姓王的嬤嬤,是?自閨中就跟著娘娘的,性子頗為嚴厲,也不知喜歡些什么。”
這些嬤嬤雖是?小麻煩,但若能?投其所好?,也能?少費些功夫。
而沈芙敏銳的覺得,他對皇宮的了解與掌控,超出了常人敢想。
別人不知道的事?,他一定知道。
燕瞻聽聞眉頭皺了皺,冷哼了聲:“提前半月告知你宮宴,這等小事?到現在?才來打聽,你倒是?上心?。”
“我自是?提前了解了的,”沈芙解釋,“只?是?我著人打聽也沒打聽到,婆母又不在?意這些,我實是?無處可?知。突然想起來夫君說不定知道,便想問一問。”
見他沒說話。
緩了緩。
眼睛輕輕彎了彎,沈芙看著他討好?道:“此次我也算是?替夫君消災,夫君會告訴我的,對吧?”
第23章 第 23 章
柔軟的聲音進入耳膜, 似在撒嬌。
微風輕拂而過,她依然笑盈盈的。
燕瞻沉默了片刻,移開視線淡聲道:“皇后身邊兩個嬤嬤。王氏愛財, 李氏愛酒。搞定她們確實能省去一些小麻煩。”
沈芙笑容更盛, 感?激道:“多謝夫君。”
走過承光門?, 皇后也早已派了身邊得力的嬤嬤前來迎接,正是那位愛財的王嬤嬤。
王嬤嬤笑著過來給燕瞻與沈芙行禮。
燕瞻上朝的時間快到了,沒時間再耽擱下去。
看了眼姿態恭敬的王嬤嬤, 他看向沈芙, 一貫冷淡的嗓音緩了些:“出宮時,我來接你。”
沈芙笑容倩倩,乖巧點?頭:“知道了。”
等燕瞻離開,王嬤嬤一邊領著沈芙去往坤寧宮, 一邊在心里暗忖。看來外面傳言也不盡然, 她怎么瞧著世子對這個世子妃頗為溫和?
一路走到坤寧宮,王嬤嬤道:“世子妃請吧, 皇后娘娘在等您呢。”
沈芙暗自深呼了一口氣?。
走上臺階, 穿過華貴典雅的朱紅色雕瑞獸大門?,進門?入目只見?一座黃花梨雕螭龍屏, 望過去, 房間正中坐著的皇后一身著檀色貴重織金妝花云肩通袖龍紋鍛女夾衣,表情雍容平和。
沈芙走上前去見?禮:“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娘娘萬安。”
“快起來吧。”皇后親自上前扶起了沈芙, 皮膚保養良好,笑起來時也不見?多少?皺紋, “瞧著孩子,姿容如此秀美, 瞻兒?實是好福氣?。一大早宣你進宮,心里可會怪罪本宮?”
沈芙頭略低了低:“娘娘說?笑了,進宮面見?娘娘是臣妾的福氣?,倍感?榮幸,怎敢見?怪。”
“慧心妙舌,意行這是娶了個好兒?媳啊。”皇后夸贊道,又讓宮人把準備好的賞賜端過來,拿起其中一個通透圓潤的翡翠鐲親自戴進了沈芙的手?腕,“本宮真是一見?到你就無比喜歡。”
安王妃出身江氏,閨名意行。皇后敢如此稱呼,亦是顯得親近之意。
沈芙:“臣妾謝過娘娘。”
皇后起身,語氣?輕松:“今日御花園中花開的正好,芙兒?與本宮一起去看看吧。”
“是。”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御花園中的花開得正好,花瓣上的露珠顫顫巍巍,鮮艷欲滴。
除了這滿園子的花,有些奇怪的是,御花園的一角,還有一顆略顯得格格不入的大樹。
皇后看著沈芙的視線,指著那顆大樹為她解釋:“這棵樹是太子小時候玩鬧時栽種的,我看他喜歡,也就由著他。沒成?想這么多年過去,竟然安穩可靠地長到這么高了。”
只見?這顆大樹上還纏繞著一株藤蔓,攀著樹干不斷生長。枝繁葉茂。
雖不知這御花園的樹上怎會有藤蔓,但它出現在這里必然是有它的用意了,或者有人需要它存在了。
沈芙剛點?點?頭,就聽皇后有似有所指地說?:“你看這株藤蔓有了這棵大樹依靠,生長得何其茂盛。而其他沒有靠著這棵樹的,早已經零落成?泥了。”
沈芙垂著眼,只道:“娘娘說?的是,不只是樹,人也要有依靠才好。”
皇后見?狀唇角微微勾了勾。
這孩子倒是有些眼色。
“是啊,沒有依靠,地位就不穩。藤蔓如此,女人亦如此。”皇后轉過身,抓住沈芙的手?背關切地拍了拍,與她交心,“你是瞻兒?新婦,是本宮的侄媳婦,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我也不瞞你,鴻兒?雖非我親生,但自出生時就被抱在我名下,后鴻兒?成?了太子,誰也撬不動我的中宮之位。”
“我知道你家境不顯,嫁入皇室,不消他人說?,我也知你境遇稍顯艱難。這樣的事本宮也曾遇過,我的皇后之位曾幾何時也坐得不穩當。所以?見?到你時便格外覺得親切,也想著能幫一幫你,就好似幫一幫曾經的自己。”
沈芙眨了眨眼,感?觸頗深:“娘娘如此慈愛,芙兒?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皇后竟直接說?明了來意:“陛下欲為世子納妾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本宮也不瞞你,這種事即便是陛下開口,我也不愿做那等給小夫妻添堵的惡人。若非覺得對你好,這事我本提也不提的!”
“好孩子,你本就是替嫁進的王府,地位不穩,要學會為自己打算啊。”皇后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見?她面露感?動,然后才慢慢牽起唇角說?道,“即便世子對你不喜,但所謂母憑子貴,若是你名下有個孩子,就如本宮一般。以?后你在王府的地位也穩固了,你可明白??”
“母憑……子貴嗎?”沈芙怔怔地重復了這幾個字,似在茫然思索。
皇后:“正是。”
沈芙用力點?了點?頭,想明白?了。鄭重感?激道:“娘娘說?得對,臣妾家境微寒,嫁進王府確有不安,每天都怕醒來只是一場夢。可若我有了依靠,便不一樣了。”
皇后微笑。
沈芙似下定了決心,道:“所以?回去后,臣妾一定多加努力,多生幾個,為王府開枝散葉穩固地位!”
皇后嘴角笑容一僵,語氣?有些急切:“本宮的意思是……聽聞世子對你不喜,你如何生下孩兒??倒不如選個值得信賴的——”
“多謝娘娘關心!一開始臣妾替嫁進王府,世子確實對臣妾不喜。但臣妾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我好好服侍夫君,相信夫君總有被我感動的一天。而且,”沈芙面帶嬌羞,“這些時日世子對臣妾已經有所改觀了,今日聽聞娘娘提前召見?,還是夫君特意親自送臣妾入的宮。為此連上朝都差點?晚了。”
“是么,如此……也好。”皇后沉默地看著沈芙,嘴角笑容淡了淡。
沈芙似害羞頭更低了,便沒看見?皇后沉下來的臉色。
剛才王嬤嬤在她耳邊說?今日是世子送這沈芙進的宮,皇后還覺得只是偶然,沒想到竟是特意送來的。
若是如此,這沈芙怎會甘心接受納妾?這事倒是有些難辦了。
逛了御花園,皇后有些累了,便回了寢宮。安排沈芙去了一旁閑云隔稍作?休息。
領她前去的,還是那位王嬤嬤。
閑云閣外景色還不錯,窗外就是碧波蕩漾的澄湖,上建一座寬大華麗的水榭,欣賞風光最好不過。
王嬤嬤表情嚴肅在前面領路,到了閑云閣也沒多說?什么,只讓沈芙在此處休息便準備離開。
身為皇后身邊的貼身嬤嬤,宮中規矩禁忌自然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沈芙初入皇宮,雖她的身份沒有人敢為難她,但多知道些,也能避免一些小麻煩。
而這王嬤嬤似乎沒有向她交代?任何禁忌之事的意思。
沈芙忽然道:“王嬤嬤留步。”
“世子妃還有何事?”王嬤嬤轉過身來。
沈芙:“我初入皇宮,聽聞宮中有一道櫻桃煎很是好吃。我這人就是有些嘴饞的毛病,嬤嬤方便替我拿一些過來嗎?”
王嬤嬤還未說?話?,沈芙已經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將一支貴重金釵放入她手?中,“其實也不是要麻煩嬤嬤,只是我剛進宮頗有些不安,別的事自是不敢為難,一點?小事還請嬤嬤提點?。”
王嬤嬤暗中掂了掂那金釵,頓時喜笑顏開。
只要無關皇后計劃,一點?小事告訴她,那倒是無妨。
“世子妃既然想吃,那奴婢稍后就為你端一些過來。”王嬤嬤笑道,“對了,再過一個時辰,韻貴妃會來御花園。世子妃若是不想遇上便不要往那邊去了。其他的倒是沒什么,都可以?去走一走,世子妃有什么不知道的盡管來問奴婢就是。這次歆寧縣主也會來,世子妃倒是可以?與她有個伴。”
沈芙抬眼:“她不是隨瑞郡王妃回外祖家了嗎?”
王嬤嬤:“趕巧了,今日就回來了。”
沈芙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剛好,她正愁今日的晚宴計劃用什么由頭施展呢。
有了王嬤嬤的貼心提醒,沈芙既沒去那有根支柱壞了的水榭,也沒有亂走,去到離坤寧宮兩墻之隔的禁宮。
因王嬤嬤對沈芙很是熱切,叫過來伺候她的宮女對她便也是知無不言。聽那宮女說?,那禁宮曾經住了一個人,后來才被皇上封禁了。
沈芙一邊吃著櫻桃煎,一邊聽著這宮中秘辛有滋有味,還想知道禁宮曾經住的是誰,那宮女搖頭也不知道了。
離宴會時間還長,沈芙本想去尚儀局尋一尋楊女官,她還給她帶了宮外好吃的云片糕呢。只是又怕影響她做事,想想還是作?罷。怕犯了什么禁忌,干脆哪里都不去,去了榻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下午。
……
坤寧宮里,皇后聽到伺候沈芙的宮女來報,有些不敢置信:“睡了一下午?”
那宮女回:“是的,中途未曾醒過。”
皇后眉頭壓了壓,“倒是個沉得住氣?的。罷了,等到宮宴再說?。”
——
“沉得住氣?”的沈芙好似把閑云閣當成?了自己家,一覺睡到了傍晚。離開宴還有半個時辰,她的婢女青蘆和青黛過來叫她起床梳妝。
這兩個婢女是后來沈芙自己親自選的。雖然青澀了些,但很聽她的話?。
這就夠了。
青蘆一邊給她梳妝一邊道:“奴婢已經托了閑云閣的宮女姐姐,跟著一起把云片糕給楊女官送去了。楊女官回她很是喜歡,讓世子妃不必惦念,她一切都好。”
沈芙點?頭表示知道了,笑瞇瞇地對著鏡子拿一支釵比了比,心想,這給王嬤嬤花了錢,在宮中行事就是方便。真不愧是皇后娘娘的貼身嬤嬤啊。
有這宮女見?證,青蘆光明正大去送云片糕也不會引人懷疑到楊女官身上了。
“另外——”青蘆看了看外面,在沈芙耳邊小聲說?,“楊女官給婢遞了紙條,說?給世子妃桌上準備的酒是一樣的,但配點?別的就不一樣了。”
小心地遞了一個棕色的小瓶子過來。
“好。”
她的老師真好呀!
將瓶子里的小丸子吃下,梳好妝后沈芙高興地站起來,前往太清宮。
……
燕瞻下朝回到王府,進了書房,在朱紅色的太師椅坐下。
閉目沉思了會兒?,才睜眼:“世子妃在宮里如何?”
在后宮自然有燕瞻安插的內應。
燕瞻也想知道,他這個世子妃要如何應付皇后。
青玄一早就接到了宮里傳來的消息,此時世子問起,便將宮里消息告知。只是一貫言辭利落的青玄難得開口得有些艱難:“世子妃一進宮,皇后娘娘便帶她去了御花園。應是借此讓世子妃接受替世子納妾,讓妾生下孩子抱到她名下,也好穩固地位。”
沈芙一個小官庶女本是替嫁,燕瞻不喜實是正常。是以?皇后提的這個提議,聽上去就是為沈芙好。一般人聽了此提議難免動搖。
皇后,最擅長的就是以?安撫為餌,行自己方便之事。
見?燕瞻沉默,青玄看了他一眼,又繼續道:“不過世子妃拒絕了。”
燕瞻并?不意外。
她進宮,本就是去拒絕皇后的要求。只不過,要看她怎么分寸拿捏得宜地拒絕而已。
青玄這時說?出了沈芙當時說?的理由:“世子妃非常感?激皇后娘娘的提醒,說?……”
說?到這里,青玄也是有些難以?啟齒了。
“說?母憑子貴她記下了,她會努力與世子您……多生幾個……”
沒想到世子妃還真是……直白?。
又恭恭敬敬感?激著就把皇后的話?堵了回去,氣?了個夠嗆。
話?音落下后,書房再無聲音,顯得有些寂靜。
青玄抬頭悄悄地往正在看軍報的世子身上看了一眼。
只見?燕瞻放在桌上的長指微微僵硬,半晌無言,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
片刻后,燕瞻把手?中軍報重重合上,薄唇抿了抿,輕嗤了聲,“大言不慚!”
青玄連忙低下了頭。
第24章 第 24 章
宮宴很快就要開?始, 被邀請的勛爵夫人小姐們?幾乎全部到齊了。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要屬沈芙這位頗為‘傳奇’的世子妃了,許多視線暗中落在她身上打量沈芙也只當不?知, 淡定地喝著自己的茶。一個人坐著看著怪孤單的。
好在沒過多久, 永昌侯夫人帶著李妙錦到了, 見到沈芙,李妙錦快步過來與她說話,“世子妃竟這么?早就到了, 早知我也早些來了。”
沈芙也笑著與永昌侯夫人見禮。
李小姐說話一貫好聽, 沈芙也很是喜歡和?她相處。拉著她一同坐下喝茶說話。
這位世子妃來了太?清宮特立獨行?,看著有些“孤傲”,雖不?知是假孤傲還是真緊張。但她唯獨只與這位永昌侯府的李小姐說話,眾人看著李妙錦的眼神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其他。
李妙錦說話好聽, 但有的人說話可就沒那么?好聽了。
歆寧縣主一進來就看見沈芙與李妙錦坐在一塊聊得熱切, 又?想起了之前賞花的事。沒好氣地看著沈芙嘲諷道:“不?過就送了你幾朵花,說了幾句中聽的話, 你倒是立即就親近起來了。”
這話看著嘲諷沈芙但也實在不?給李妙錦面子, 顯得她故意攀附似的。聽著這樣的話,李妙錦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沈芙卻不?急不?緩笑著反駁:“縣主這話說得不?對。李小姐的花都是自己親手培育的, 不?能因她精于此道, 說話做事得體就否認她的用心吧?旁人對我好,我自然報以真心回饋, 這理所當然。所以我與李小姐親近并無不?妥呀。”
李妙錦感激地看了沈芙一眼。她自小便是這樣, 被母親教的接人待物都不?出錯。可有時?候看著就稍顯得圓滑了,在別?人看來就像是有心故意巴結一樣。
貴女?之間, 卑躬屈膝,阿諛諂媚者實屬下乘了。
但沒想到世子妃會?這樣幫她說話, 李妙錦打心眼里感激。
歆寧說完看到李妙錦的臉色白了白,其實也有些后悔的。她并非是針對李妙錦只是想刺一刺沈芙,哪成想誤傷了。
此時?沈芙解了圍,歆寧也不?打算再說些什么?。
沒想到沈芙又?開?了口:“就像我對夫君用心一些,夫君也待我好是一樣的,他今日還親自送我進宮呢。”
歆寧咬了咬牙:“……”
氣得翻了個白眼。
沈芙是吧,給她等著!
……
宴會?時?辰已到,宮人高昂尖利的聲音傳來:“皇后娘娘到!”
眾人紛紛在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齊聲拜見:“皇后娘娘千歲。”
皇后讓大家起身,語氣和?藹溫婉:“大家不?必拘束,只當是尋常家宴即可。”
這賞春宴,邀請世家命婦,在宴上,皇后會?不?吝賞賜,以體皇家恩寵。
沈芙是第?一次出席,皇后不?僅今日在坤寧宮私下給了沈芙賞賜,現在宴會?一開?始,第?一個便給予沈芙恩賞,可見重視。
沈芙感恩戴德,不?勝感激,舉起桌上的酒:“臣妾初次入宮,卻得娘娘關切與細心照拂,內心無比感激。臣妾敬娘娘一杯,愿娘娘洪福不?盡,福壽綿長。”
皇后面帶笑容點了點頭,也舉起了酒杯輕啜一口。沈芙卻是為表鄭重,仰頭全部喝下。
喝下后沈芙就感覺喉嚨里火辣辣的,她還是第?一次喝那么?多的酒。可能是提前吃了藥,沒過一會?兒,感覺肚子都快燒起來了。卻偏偏這時?歆寧也不?放過她,端起酒敬她:“安月平時?多有得罪,借著這次宮宴,安月在此給你道歉了。還望嫂嫂不?要和?安月計較,這一杯我盡飲下。”
見狀,沈芙也是個實心眼,頓時?也端著自己滿杯的酒全部喝下。
剛喝完,歆寧又?給她倒滿了一杯:“這一杯,安月祝世子與世子妃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這樣的祝福,沈芙哪里有理由拒絕。挺了挺腰,面不?改色又?盡數飲下一杯。
歆寧還要敬,皇后與一夫人談完,轉過頭來看見了這邊的狀況,連忙阻止:“好了歆寧,不?要胡鬧了。”
歆寧看著沈芙已經暈得快要站不?穩的雙腳,暗自發笑。對皇后俏皮地吐了吐舌,終于心滿意足地坐下了。
宮宴行?至一半。
皇后把?筷子放在,拭了拭嘴角才略微正色道:“說來今日見到芙兒,我看這孩子纖弱可憐,膽小得像貓兒一樣,服侍世子很是吃力,我這個做伯母的也甚是憂心,看她那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夫人搭腔道:“娘娘不若尋幾個得力聰慧的淑女?,進王府與世子妃作伴,又?能替世子妃分擔一些,豈不?是兩全其美?娘娘一片苦心,想必世子妃也是感激的。”
皇后聽后愁眉思索了下,道:“如此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那本?宮便賜幾個淑女?——”
找了由頭,剛要強硬下旨就聽到有人尖叫:“不?好了,世子妃暈過去了!”
沈芙面色通紅身子一歪,直直地就暈了過去,醉得不?省人。
若不?是身邊的丫鬟慌忙及時扶著,恐怕都要摔倒在地上。
皇后的話,自然就沒了下文了。
坐在沈芙身邊的李妙錦擔憂得看了她一眼,對皇后道:“娘娘,世子妃,世子妃被灌多了酒,暈過去了……”
場面一時?嘩然。
說是醉暈過去,但不?妨有人猜恐怕是聽到皇后要給世子納妾,氣暈了過去也有可能。不?管是什么?原因,沈芙現在不?省人事,皇后就是再強人所難也沒有趁著臣婦不?醒強塞人的道理。
皇后臉色都沉了下來,早不?暈,晚不?暈,偏偏就這個時?候暈了過去。可是幾乎所有人都看見她被歆寧灌了酒,喝醉了也不?奇怪,誰也說不?了一句。
原本?她是想借著今日宮宴,當眾賞人送進王府,且她話都說出口了,量這沈芙也沒這個膽子拒絕。若拒絕便可以治她一個當眾頂撞皇后的大不?敬之罪。
這人沈芙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誰承想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她即便是皇后,也不?可能趁著臣婦不?醒暗中塞人。
歆寧見沈芙倒下也是嚇了一跳,這沈芙的酒量是真差,喝了兩杯就醉成這個德行?了?
不?過她也沒什么?心理負擔,這沈芙還不?是托她的福,不?然今日可就要帶幾個美嬌娘回府咯。
總之,沈芙一頭醉倒在丫鬟懷里,人事不?省回不?了話。剛好宮宴也要散了,皇后提議之事,自然就此作罷。
……
夜色深沉如水。
各家的馬車都停在神武門外,最顯眼的是帶有安王府標志的雕螭黑漆馬車,與黑沉的夜色幾乎融為一體,安靜地停在一邊。旁邊站著王府的車夫和?侍從。
本?以為只是王府的下人等著,眾世家夫人小姐們?看了一眼就欲離開?。這時?只見神武門前一四人抬的軟轎緩緩走出,身邊是安王府奴婢的青蘆和?青黛,面帶憂慮。
王府馬車旁的侍衛走到車窗前說了什么?,這時?青墨色的簾子被侍衛恭敬掀開?,從馬車上下來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為體現與沈芙夫妻‘和?睦’,燕瞻親自過來接她回府。
他一身利落玄色暗金錦袍,濃黑的夜色也無法柔和?的挺立骨相,只見了個側臉,也能讓人感覺到周身氣度的強勢凜冽。
竟然是世子親自來了!
永昌侯夫人也見到了,一邊上馬車一邊著與李妙錦感嘆道:“都說世子與世子妃感情不?睦,我看也未必吧。”
李妙錦也沒敢多看,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是呀。世子軍務繁忙,還能親自來接,應是感情不?錯的。”
“若如此,他二人才新婚不?久,皇后再欲替世子納妾,便不?太?合適了。”
“嗯。”
她們?這邊的話隨著馬車離開?遠去逐漸消散,宮人抬著的軟轎也走到了燕瞻面前。
轎子一落地,青蘆和?青黛兩人就立刻去轎子里扶沈芙出來。
沈芙剛開?始在宮宴上醉倒過去。一路顛簸過來,現在已經睜開?了眼睛,只是臉上紅了一片,就像是涂滿了胭脂似的,人也站得不?太?穩當,一看就是醉得狠了。
沈芙原本?想了其他的辦法來回絕皇后娘娘,可是思來想去,皇后既然選在宮宴上,那便是無論?她說什么?最終都沒辦法拒絕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她開?不?了口。
說不?了話,自然就接不?了皇后的要求。
沈芙也是下了血本?了,她怕自己裝醉酒演得不?好萬一被發現,那就是欺君了。便狠了狠心,讓楊女?官給了她一點東西?,吃了再配上幾杯酒,再如何酒量好的人都要醉死過去。楊女?官掌管尚儀局,也只有她能找到這種密藥。
但她不?能讓皇后懷疑到楊女?官。
歆寧一貫看她不?慣,她又?故意‘炫耀’,歆寧自是氣不?過故意來灌她酒。眾人都看到她被歆寧縣主灌了酒,只當她酒量小喝醉了,不?會?懷疑別?的。
宮人把?沈芙放下,與燕瞻見了禮,便抬著軟轎離開?了。
燕瞻垂眸看著沈芙因醉酒而通紅的臉,以及水意盈盈的眼睛,難得愣了下。片刻后皺著眉道:“怎么?醉成這樣。”
原本?聽她信心滿滿地說與他說夫婦一體,已有了回絕之法。他亦有心想看她會?如何做,沒想到是把?自己喝得爛醉如泥。
……倒也是天衣無縫之法了。
沈芙雖已經是醒了過來,但腦子還算不?得很清醒,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只是聽見燕瞻不?悅的聲音下意識就低著頭,小聲巴巴地說,“喝多了。”
那緊緊低下的腦袋耷拉著,生怕燕瞻怪罪似的。
青蘆趕緊把?在宴上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
燕瞻看她腳步有些站不?穩,壓了壓眉,“送她上車。”
“是。”
沈芙還是能走的,只是爬上馬車的姿勢看著有些連滾帶爬的。試了幾次,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
若是平時?與燕瞻同乘時?,沈芙一般只敢選旁邊的位置坐。馬車中間位置上那張軟榻她是不?敢染指的,可是她今日醉了,沒了審時?度勢的理智,一上馬車就直奔那張軟榻而去,脫了鞋子舒適地躺了上去,還貼心地給自己蓋上毯子。
燕瞻也懶得管她,上車后在旁邊位置坐下后吩咐車夫起駕。
好在喝醉了的沈芙也很是乖巧,上了榻之后就老老實實地睡了過去,不?用別?人費心。
一路上都很安靜,燕瞻手里握了本?書打開?看,只聽到她平緩的呼吸聲,以及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滿車的嗆人酒氣。
不?到半個時?辰,馬車緩緩停在王府門前。
到了。
可是熟睡中的沈芙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燕瞻等了等,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在榻沿重重敲了敲:“起來。”
敲了好幾下,她的眼睫終于緩慢動?了動?,朦朦朧朧地睜開?了眼,一眼就看到燕瞻冷峻的臉。
迷迷糊糊地看了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掀開?毯子坐了起來,低頭揉了揉眼睛,有些遲鈍地說:“嬤嬤,我要喝水。”
第?一次喝醉,酒氣上頭,一轉眼就忘了在她面前的是她那個冷面夫君,而不?是溫暖和?善的方嬤嬤。還理直氣壯要求燕瞻給她倒水。
若是沈芙清醒來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怕要后悔不?迭。
燕瞻沒有和?一個醉鬼計較,略點了點頭,抬手拎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
沈芙覺得肚子里像火燒一樣,喉嚨里有干澀得要命,一口氣把?一杯茶水喝完,又?把?杯子遞到燕瞻面前,“還要。”
燕瞻不?厭其煩又?給她倒了一杯。
沈芙一口氣喝完又?伸出了手。
就這樣,燕瞻連續給她倒了五杯茶,沈芙終于喝飽了,還打了個飽嗝。
“可以下車了嗎?”燕瞻面無表情道。
沒想到沈芙通紅著小臉,鼻子皺了皺,提出了更為大膽無理的要求:“我不?下,除非你抱我下去。”
她現在完全不?清醒,潛意識里還以為在和?方嬤嬤撒嬌。雙臂抱在一起,一副燕瞻不?抱她就不?下車的架勢。
燕瞻看著她肆無忌憚地耍酒瘋,忍不?住氣笑了,終于有些不?耐,聲音微微冷了下來:“你知不?知你在和?誰說話?”他可沒時?間在這里和?一個醉鬼耗。
“……”
這樣的聲音雖算不?上嚴厲,但若是平時?的沈芙聽到,早就認錯了。
沈芙慢慢抬頭看著他凌厲狹長的鳳眸,縮了縮肩,好像恢復了些理智,沒敢再耍酒瘋。
“清醒了就下車。”燕瞻見她似清醒了,再不?多言,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就欲起身。
忽然一雙纖軟的手臂沖過來摟住他的脖子,接著她整個人沖過來趴進他懷中,聲音柔軟,哼哼唧唧地撒嬌:“那你抱我嘛。”
第25章 第 25 章
除了她身上的酒氣, 燕瞻再?一次聞到了她身上淺淡的香味。
她喝了酒,渾身都是熱的,柔軟的手臂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通紅的小臉也埋進頸窩, 呼出的熱氣連帶著他的皮膚都開始發燙。
聲音黏黏糊糊, 落在他耳邊。
燕瞻身形一頓,唇線崩直,眸光越沉了。
……
馬車停在安王府門前已經?許久, 可是遲遲不見?車里的人下來, 偶爾傳來說話的聲音,聽不真切。
兩邊王府侍從安靜地等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青蘆青黛知道?世子?妃喝醉了,恐怕不容易醒這才遲遲未下車。心里有些焦急, 不知道?該不該上馬車去叫醒世子?妃。
后來馬車里漸漸沒了聲音, 靜得讓人心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況。
青蘆青黛互相看了眼, 看見?對方眼中?的忐忑。
過了好一會兒, 車簾終于被?掀開,世子?起?身從里面幾步走下來, 可世子?妃還是坐著不肯下車。
青蘆剛想上車去扶她, 就見?下了馬車的世子?殿下轉過身,面上微微不耐對沈芙伸了手:“過來。”
世子?妃終于開心地挪動著站起?來, 小步走到車邊, 雙臂一張,便像個?小雞崽一樣被?燕瞻打橫抱了起?來。
這是燕瞻讓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他身上的沈芙放手的條件。
要求他不僅要抱她下馬車, 還要親自抱她回問?梧院。
敢提出這樣的要求,連燕瞻也不可置信。
她喝醉了還真是, 了不起?啊。
了不起?的沈芙安心地窩在燕瞻懷里,雙腿還愉快地晃了晃。見?此情景,下人們都像是被?掐住了喉嚨一般,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四周寂靜無聲。
直到世子?抱著世子?妃進了王府,青蘆和?青黛才互相看了眼,眼中?震驚不必言。
……
沈芙身高只到燕瞻肩膀,本?就是纖弱的體型,被?燕瞻打橫抱著,更顯得嬌小成一團了。
原本?下車的時候沈芙還耍了點酒瘋,很是難纏。好在被?燕瞻抱著回問?梧院的路上又乖巧了,安安靜靜靠在他懷中?,眼睛耷拉下來,又睡了過去,呼吸均勻。
方嬤嬤想著這個?時候沈芙也該回來了,站在院外面等著,多多就站在她的腳邊,在這個?寂靜的夜色中?偶爾喵嗚一聲。
身后的婢女?們手中?提著燈籠,散發著迷蒙昏黃的燭光。
這時遠處夜色中?走來一道?身影,身形十分高大。方嬤嬤疑惑地走上前去迎接,迎面看到世子?大步走來,而他手里還抱著安靜睡著的沈芙!
還沒等方嬤嬤反應過來,燕瞻已經?來到院門口,沉聲問?道?:“世子?妃住在哪個?房間。”
方嬤嬤連忙喜不自勝道?:“您請跟我來。”
一直走到沈芙睡的房間,見?燕瞻抱著她進去,方嬤嬤笑容滿面,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來。
還吩咐其他婢女?不許打擾。
一進房間,燕瞻就發現曾經?的布局被?她改了個?天翻地覆。地上鋪著柔軟的羊絨毯,又置繁復雕花的屏風案幾,桌上擺著好些鮮艷亮眼的花,連床上的帳子?也被?她換成了芙蓉帳,放著一床軟煙羅并蒂雙花錦被?。
掀開床帳,燕瞻彎腰把睡著的沈芙不甚溫柔地放下去。
柔軟細膩的芙蓉帳在他身后層層疊疊落下,將房間里的燭光遮得晦暗朦朧。
原本?乖巧睡著的沈芙一被?放在床上突然就醒了過來,躺在床上就像是讓她溺水一般掙扎著不肯放手,雙手摟得死緊。
燕瞻不慣著她,抬手捉住她的手腕用了三分力扯下,強行將她放在床上。
她那點小雞崽一樣掙扎的力道?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可是沈芙喝醉了反倒是十分倔強,被?放在床上后又執拗地掙扎著要爬起?來,臉龐都沁出了汗珠。燕瞻不耐地“嘖”了聲,按著她的肩膀又將她推倒。她還想要撲騰,燕瞻徹底沒了耐心,忽然俯身下去一手制住她的肩,一手捏住她的兩頰:“別動。”
沒關嚴實的門外透進一絲風,吹得案上的燭火輕輕搖曳。
蠟油一滴一滴落下。
沈芙躺在軟被?里,呆愣愣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終于老實了不再?掙扎。
房間里安靜幾無聲。
沈芙乖巧下來,燕瞻卻沒有立即放手,捏著她的下巴微微抬高,靜靜地打量她。
她躺在枕頭上,青絲散落,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臉頰。臉上還是紅通通的熱度沒下去,連原本?淡粉色的唇也透著靡軟的艷色,看著燕瞻的眼睛圓潤濕濡。
然而下一刻。大概是不滿被強力鎮壓,喝醉沒有理智的沈芙難得鼓起?勇氣反抗,發泄自己?的不滿,紅唇動了動,小聲嘟囔了句:“該死的燕瞻,過分……”
若是清醒時,她是萬萬不敢說這樣的話的,可是喝醉了的人自然是會把自己心底潛藏已久的不滿都發泄出來。
燕瞻耳朵極為敏銳,即便她說得小聲,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眉骨動了動,視線好整以暇落在她那張“出言不遜”的嘴上,難得有些意外。
她剛剛,是在罵他是么?
只見?她說完以后,好像勇氣就全部消失了,嘴巴緊緊地抿了起?來不再?出聲,生怕燕瞻要和?她計較似的。
燕瞻手指動了動,看著她略顯怯弱被?捏的鼓起?來的臉。
床帳內氣息沉緩流淌,透著令人心驚的寂靜。
片刻后他薄唇扯了扯,看著并不動怒,輕嗤了聲:“膽大包天。”
隨后站起?身,掀帳而出。
看著燕瞻走遠了,方嬤嬤這才趕緊進了房間,進去一看,發現沈芙身上蓋著薄被?,已經?安安靜靜地睡著了。她剛剛站得遠,不敢窺探,也不知道?剛才里面發生了什么。
方嬤嬤略湊近聞了聞,就聞到她滿身的酒氣,看來這趟進皇宮喝了不少的酒。
見?她睡得香,也沒吵她,給她掖了掖被?子?搖了搖頭出去了。
……
沈芙這一覺睡得很足,直到睡到早上太陽高照,才動了動睫毛,慢慢轉醒。
“醒啦?”方嬤嬤笑著拍了拍她的小臉。
沈芙剛睡醒,還帶著宿醉后的迷茫,擁被?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愣愣地坐了一會兒。
方嬤嬤已經?給她備好熱水了,知道?她醒來肯定是要洗澡的。
“王妃知道?你昨天在宮宴上喝了酒,特意遣人過來說讓你今日不必去請安,好生休息。”
沈芙坐了一會兒,終于有些清醒了,聽后默默點了點頭。
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小臉難得看上去有些嚴肅。
“好了,快去洗一洗,你身上全是酒氣。”方嬤嬤拉她起?來。
沈芙慢吞吞地爬起?來去浴房:“哦。”
浴桶里已經?倒滿了熱水,氤氳水霧在上面漂浮。沈芙把身上的衣裳全部脫掉,進了水里。
她洗澡一般是不需要別人服侍的,方嬤嬤今日卻特意進來,要給她搓背。
沈芙笑瞇瞇地立馬雙臂趴在桶沿上,露出白若脂玉的背,享受嬤嬤的伺候。
方嬤嬤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要幫她擦背,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什么痕跡呢。
看完她光滑的背,又轉到她身前,水波蕩漾處,見?她飽滿的胸脯上什么痕跡都沒有。
方嬤嬤也不失望,心想世子?是個?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乘人之危,這樣也好。
沈芙被?這一通檢查哪里還不知道?嬤嬤是什么心思。
不動聲色地縮了縮肩膀,她和?燕瞻怎么可能有什么……而且……
腦海里想到什么,沈芙身子?又往水里藏了藏。
洗了個?熱水澡又喝了小半碗熱湯,沈芙整個?人都舒服了。
剛洗完的頭發擦得半干垂落在肩上,沈芙肚子?實在有點餓了,決定先吃點東西,一邊將扣著輕薄外衫一邊往外走。
結果剛從浴房走出來,就見?門外一道?高挺修長的玄色身影走進來。
沈芙嚇了一跳,下意識捂住自己?沒扣好的胸口。
她沒想到燕瞻會突然來她房間,下意識脫口而出一句:“登徒子?。”
燕瞻抬眼看著她,腳步頓時停下。
她剛剛沐浴完,半濕的黑發還垂在肩頭,掉落的水跡泅濕了衣領,衣衫松散,露出半截玉白的頸項和?鎖骨,身形倩倩,水汽纏繞,像一支沾著露珠含苞待放的海棠,引人攀折。
不期然見?到這略有些香艷的場面,燕瞻未曾意料,也不否認她此時的幾分艷色動人……
只是她嘴里那一句“登徒子?”他擔待不起?。
他進來時門半開著,自然不知道?會撞見?她出浴的模樣。
似是沒聽見?一般大步繼續走進來,神情不改在屏風外的朱椅上坐下,燕瞻半闔著眼淡聲道?:“登徒子??我若真要看,可不止看這么一點。”
他這話說的……雖直白,卻也是事實。
沈芙臉有點紅。
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怎么能說他是登徒子?。這話說得難聽,實在是不該。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本?就心事重重的,他原來又從來不來她的房間,突然見?到他,也難怪她下意識這樣反應。
“我一時驚到說錯了,夫君別見?怪。”沈芙放下手,立馬朝他笑了笑。
“……”
燕瞻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閉了閉眼,嗓音更沉了:
“把衣服扣上。”
“哦。”
方嬤嬤見?他們應是有事要談,很有眼色地先出去了,還把門微微帶上。
等沈芙在屏風后面把衣服都扣好了,燕瞻才出聲:“過來。”
成婚后他是從來不來她的院子?的,不知他今日有何事。沈芙心里思索著,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看到桌上的茶壺,殷勤地給他倒了一杯水。
“夫君喝茶。”
白細的手指落在他眼前,燕瞻看了眼便接了過來,握著杯子?淺淺抿了一口。沈芙這才問?:“夫君找我有什么事?”
燕瞻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不輕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昨晚不是你自己?千叮嚀萬囑咐,說有事要尋我?”
她一覺睡到日高起?,他卻沒那么多時間等她,軍中?還有很多事。
沈芙回想了下,記起?來了。她確實有一樁事想請他幫忙。只不過之前她不太好開口,昨日她婉拒了皇后的要求后,想著怎么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忙,再?開口他應該會答應。
只是沒想到她喝醉的時候就跟他提了,還要勞煩他親自來找她。
不過他既然來找她,沈芙也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機會,臉上端起?笑容,說出自己?的請求:“是這樣的,我在家?中?雖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中?侍奉公婆,但是偶爾也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院中?婆母給我的婢女?自然是伶俐的,但是外面有些事還是不太方便。我想夫君的手下皆訓練有素,手腳靈敏,能不能派一個?給我,助我打聽一些事。”
燕瞻慢條斯理抬了抬眼:“你想打聽什么?”
沉默了一會兒,沈芙也沒瞞他。而且既然是從他手里借人,做了什么自然都瞞不過他的眼,她沒必要說謊。
“上次我回沈家?,我父親和?我說了哥哥的事,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夫君知道?的,我有兩個?哥哥,都在蒼山書院讀書,家?中?對他們寄予厚望,但我哥哥行為?有些反常,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直接問?恐怕他隱瞞。我……”
頓了頓繼續道?:
“有些擔心,所以想借夫君的人手暗中?去查一查。”
沈芙說完后,抬頭看他神色尚可,應是問?題不大。走近一步,笑容更甜了些:“可以嗎,夫君?”
不過是一點小事,給她幾個?人也無妨。
燕瞻淡聲:“可以。”
見?他同意,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欣喜了,眸光灼灼地看著他,眼尾也得意地翹起?來:“多謝夫君。”
看她如?此得意松快,燕瞻骨節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了敲,眉頭忽然輕挑了挑,薄唇吐出兩個?字,語氣略帶疑惑:“夫君?”
“嗯?”
沈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怎么了,難道?有什么不對?
正當她莫名,就聽燕瞻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她,慢條斯理地又吐出幾個?字:“不是,該死的燕瞻?”!!!
第26章 第 26 章
沈芙臉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 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里才好,直直地愣在那里。
心狠狠地提了起來。
若說她以前哭還?有幾分裝的成分,這次是真的欲哭無淚了。
其?實她今天一早醒來, 清醒以后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基本上?就?都想起來了。把他當成了方嬤嬤, 還?口不擇言地罵他, 醒來后的沈芙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她哪里知道自己醉酒后竟然這樣……不分輕重。直言夫君的名諱已是不敬,何況她還?說那樣的話。
所以醒來后沈芙一直心事重重的,就?怕燕瞻來找她算賬。
他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 名聲狠厲。膽子小的聽到的他的名諱都覺得敬畏, 她是怎么敢罵他該死的啊?而且,她這樣的謾罵即使不是燕瞻,也很是過分大不敬。
也不怪他因此生氣不悅。
本以為他輕易答應了她的請求是沒在意昨天她喝醉胡言,沒想到在這里等?著。
沈芙低垂的眼?睫重重閉上?了一瞬。
如果能回到昨天, 她倒寧愿不喝那么多酒, 直接裝醉了!
死寂到令人心驚的氣氛里。
過了好一會兒?,沈芙才抬頭看了看他臉上?的神色, 辨不出喜怒。咬了咬唇, 面帶誠懇:
“我喝醉了口不擇言,當不得真的。”
這樣的一句簡單解釋自然不夠。
燕瞻:“看得出來你對我的怨念很深, 那么, 我給你機會說說,我有多該死?”
“……!”
沈芙頭更低了。
她哪里敢說什么……
“其?實我就?是一開始覺得夫君對我有點過分, 心里存了一點小小的埋怨……”沈芙用手指比了比, “就?是一點點。但?我也能理解夫君回來新婚夜發?現一個陌生的新婦的不快心情,所以嫁進王府這些時日?, 我已甚是知足滿意,別無他求。只是酒這種東西, 會放大人的情緒的,我昨天為了婉拒皇后的刁難,沒辦法喝的爛醉如泥,誰知會酒后失態。可這一切都非我本意,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罵你的。實在是一時失言,還?請夫君不要見怪。”
他這樣問,她總要說出點理由?來解釋自己為什么對他這么大的怨氣的。
而且她說的都是事實。新婚夜他把自己丟在一旁,讓她遭下人恥笑面上?無光也是真的。他也確實對自己做了些過分的事,這樣說,他是不是就?能知道自己也有些過分就?不和她計較了?
解釋完后,沈芙抬眼?去看他,撞上?了他沒什么情緒深沉的黑眸。斜斜上?揚的眼?尾透著一股居高?臨下審視的意味,聽完她的解釋也沒有絲毫動容的樣子。
時下妻子對丈夫全名都不能稱呼,何況辱罵。實乃大不敬,可定罪。
對她的解釋他看上?去并不滿意,又要怎么治她的罪?
她這個人膽小如鼠,驚不住嚇。
終于有些崩不住了,眉頭愁得快要打結,扁了扁嘴,嗚咽了聲:“我說的都是真的。”
燕瞻已經見慣了她的小招數,無動于衷:“哭什么,你昨天晚上?不是很大膽?”
他明明坐著,上?位者的氣勢卻依然凌人冷峻,如山之巍峨,不容接近。
沈芙的心卻似跌到了谷底,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緊緊捏住。
忽然走到他身前,心一橫抬腿趴了上?去,跪坐在他的大腿上?,雙臂摟住他的脖子,像只投林乳燕一般投入他懷中,“我錯了,夫君……你就?原諒我罷,別生氣了。”
撒嬌的時候,像是多多一樣在人懷里蹭。
燕瞻被她撲過來身體往后靠了靠,放在扶手上?的衣袖拂動,錦衣相貼。
眉眼?沉沉,卻也沒推開。
她剛沐了浴,身上?沒有了酒氣后便?全是她自身微微的香氣。整個人黏在他身上?,雙臂摟得很緊,比昨晚有過之而無不及。身上?的柔軟之處壓著他,還?在他耳邊帶著哭腔哼哼,手臂又輕輕晃了晃。
比昨天耍酒瘋的時候,還?要黏人。
“行么?”她小聲在他耳邊嘟噥問。
連燕瞻也不得不承認她很聰明,聰明到很敏銳地知道該怎么消解他的怒氣。
更何況他其?實并沒有什么怒氣。
只是看她從昨天晚上?到今天,臉上?的笑容總顯得有些得意了。
他不知為何,并不想她這么得意。
呼吸間都是她身上?的味道,燕瞻任由?她跪坐在自己腿上?,過了一會兒?只拉下她一只手臂讓她坐好。她就?表情無辜愣愣的望著他。
看著她帶著薄薄水意的杏眸許久,他才微微低下頭,手指擦過她睫毛上?淡淡的濕潤。
“下不為例。至于你要的人手,明日?我會挑兩個身手利落的給你。”
沈芙愣了愣,接著一瞬間就雨過天晴了,眼?睛彎彎,極為高?興又撲進他懷里,仰著下巴,視線對上?他的眼睛道:“多謝夫君。”
她的身體很軟,也很熱,撲在他胸前,氤氳的香氣卻似乎在周身都黏膩纏繞,愈緊,愈濃。
燕瞻臉上?看不出有什么動容的,情緒依然淡薄。只捏著她臉的手指沒放開,力道卻微微重了重。他的手掌很大,指骨修長。握住她的臉時直接將她下半張臉全部納入掌中,呼吸也有些沉了。
“嗯。”他嗓音低沉道
沈芙心里松了口氣。
嬤嬤總說她長得美,只要嬌柔一些,不怕男人不上?心。但?是這些對燕瞻沒有用,自成婚起他就?對她十分冷漠,看著就?兇殘森冷,連多看她一眼?都不耐煩。她的美貌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不敢接近,也不想接近他。反正?討好了王妃婆婆,她在王府已經立住腳了。
她剛才……實在是有些慌了,心一橫就?撲了上?去。但?她也不是盲目大膽的,至少昨天她明明耍酒瘋他不也同意抱她了么?說不定他就?吃這一套!
好在撒嬌確實是有些用的,她這美人計苦肉計也算是用成功了。
只是如今危機解除,沈芙直勾勾地望著他如深淵一般情緒難辨的眼?,接下來該怎么做她心里就?有些不確定了。
要不要……
心里正?掙扎著,忽然門?外傳來方嬤嬤恭敬的聲音:“世子,青玄大人有緊急要事找您。”
沈芙聽聞連忙從他腿上?下來,很是貼心道:“夫君快去忙吧,別耽誤事了。”
——
燕瞻有急事離開了。
這一走,直到天黑也沒回來。看他急匆匆地出去,恐怕是有大事要發?生。沈芙看著天上?烏泱泱一片的烏云,感?覺到應該快要下雨了,還?是徹夜不止的大暴雨。
多多一直在她腳邊黏來黏去,還?撲通一下躺倒在她腿邊,露出肚皮。沈芙總覺得它不該是貓,應該是狗才對,不然怎么這么狗腿?
方嬤嬤端了一盞甜湯進來,聽到沈芙說這話,笑著說:“都說什么樣的主?人養什么樣的寵物,這話說得沒錯的。”
沈芙接過甜湯喝了一口,大概是回想到早上?她對著燕瞻的狗腿樣,恐怕比多多也不遑多讓了,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不過她和多多還?是不一樣的。
她那不僅僅是“禍從口出”,簡直是“塌天大錯”了……說來也是醉酒誤事,腦子不清醒,不然她是怎么敢不要命地去罵燕瞻的呢?心里下定決心,以后沒有必要,她絕不能再把自己喝醉了。
她這個夫君實在太?狠厲了,聽說在他擊退北翼的早些年,雖被百姓奉為神勇,但?他將北翼頭領的頭顱掛在邊城樓上?三日?,以至于稚童聽到他的名字,都能嚇得啼哭不止。
方嬤嬤早上?在門?外,不敢窺探房中情景,但?見世子在房中待了好一會兒?,又想到昨天晚上?芙兒?是被世子親自抱回來的,對沈芙道:“我看世子對你也不是全然無心,你呀,再加把勁哄一哄,未免不能抓住世子的心。”
沈芙喝著甜湯沒說話。
方嬤嬤又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總是覺得我讓你去討好世子不高?興。嬤嬤是過來人,自是為你將來考慮。目前你靠著王妃娘娘,在王府沒人敢輕視你,可是說到底將來這王府的主?母是你,一個不得夫君寵愛沒有子嗣的主?母,下場能有多好?你和別人不一樣,你又沒有個可靠的娘家,萬一世子再納個妾,生下孩子,王府里哪里還?有你的位置?既然已經嫁到王府,便?抓住這個機會不能放手了!也要讓沈家不能再欺負你!”
在方嬤嬤眼?里,女子被休棄就?不能活了,這一生都完了,所以她才一直這樣擔心。
但?沈芙并不覺得真的下堂有什么活不下去的,那些名聲啊臉面啊她都不在意,她也能拿著攢下的錢帶嬤嬤好好生活。
而且她也看得出來,燕瞻這人雖然很是冷漠,但?不墮君子之風。相信哪天真要休了她 ,也不會虧待她的!
沈芙當然也明白嬤嬤說的話有道理,字字句句都是為了她籌謀考慮。
但?……讓她現在去爬他的床,她真的有點害怕嘛。再退一萬步來說,她真去勾引了,萬一燕瞻把她趕下來了她多丟臉?
目前看來燕瞻沒有要納妾的心思。所以至少這一兩年內她還?是能好好地生活在安王府,那就?夠了。
作為一個能過就?過,不能過就?躺下的想得很開的咸魚,沈芙覺得現在就?挺好的。
第27章 第 27 章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燕瞻依舊沒有回來, 倒是他答應她?的事,并沒有耽擱。給她?的兩個侍衛已經在王府待命了。
一個叫高虎,一個叫高明, 都是個中好手。讓他們去跟蹤一個紈绔子弟的行蹤倒是有些屈才了。
兩人過來見過了沈芙, 沈芙很是感激, 然后與他們說了沈如山的事。
二人奉了命,二話不說就出?了門。
之前沈芙想讓方嬤嬤找人幫她?查的,只是沒想到這沈如山最近都待在書院里, 什?么?也沒查到。
可是沈芙直覺不對。
方嬤嬤奇怪地問:“這大公子在做什?么?你那?么?關心做什?么??就算他在外面不學好, 也不關你的事。他小時候對你可不好……”還特意從?世子那?要兩個能干的侍從?去查他,也是他的體?面了。
說到這個方嬤嬤就來氣,這沈家一個兩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上次回沈家, 那?老夫人頤指氣使?的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芙兒還是沈家沒出?嫁任她?們慢待指使?的庶女呢!
只是芙兒還沒完全在王府站穩腳跟,不好與沈家撕破臉了。
沈芙倒是看得?開, 給方嬤嬤遞了一盞茶讓她?消消氣:“嬤嬤別生氣。正是因?為他對我不好, 所以我才要看看,他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呀!”
“男人變壞不就那?幾樣, 吃喝嫖賭, 總沾一樣。”方嬤嬤隨口嘟囔了句。
沈芙眼睛忽地一頓。
……
果然沒過一會兒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大雨,時而伴隨著狂風大作, 雨大得?似天上被捅了個窟窿。
方嬤嬤把窗戶都關緊了, 又把蠟燭吹了一半。
已經到沈芙平日安寢的時間,困意襲來, 眼皮都有些耷拉。
沈芙聽著外面的雨聲,心想他今日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也……不會來她?院子的。
想到此處,沈芙就非常心安理得?地拆了頭發,爬上了床躺下?,閉上眼,沒過一會兒就香甜的進入了夢鄉。
——
燕瞻走出?問梧院,青玄一臉肅容呈上一封密報:“世子,邊關急報。”
燕瞻接過來,翻開看了一眼合上。
“通知我父,進宮。”
“是。”
……
深夜時分,整座京都已籠罩在一片沉黑的夜色之中。御書房內卻燈火通明。
朝中重要大臣盡數于此,面色凝重。
承正帝背著手焦灼地走來走去,直到門口太監尖利的聲音傳來:“安王爺,安王世子到!”
等了他們許久的承正帝連忙走下?來,“快,快讓他們進來。”
安王剛踏入門,承正帝就迎了上來著急地與安王爺說明:“北翼聯合天齊集結三十萬大軍進犯我大慶平川邊境,來勢洶洶,不可小覷,這可如何是好啊?”
安王爺安慰道:“皇兄不必著急,來的路上我與瞻兒已經商量過對策。北翼和天齊各有目的,聯合之法也并非鐵桶無縫可入。且我大慶修生養息這幾年又有何懼?當務之急,是要與眾大臣商量退敵之法!”
承正帝聽此心下?稍安。
如今大慶,北翼,天齊三國鼎立。大慶強而其他兩國弱。中原物資豐而北翼貧,北翼覬覦已久,二十年前正逢先帝病重,時局不穩,北翼伺機進犯。先太子燕峪帶兵退敵,將北翼擊退邊境百里之際,先太子卻突遭刺殺,命喪當場。剛剛穩定下?來的局勢又陷入動蕩,先帝聽聞太子燕峪身亡,悲極攻心,不久殯天。
大慶一度陷入風雨飄搖之地。燕峰,也就是如今的承正帝臨危受命登基,安王爺燕崢代替先太子披甲上陣退敵,才讓時局稍安。
北翼野心勃勃,后續幾次進犯,都被安王父子擊退卻賊心不死?。直至六年前,北翼王耶魯蒼被燕瞻一箭射殺,北翼受重創,燕瞻收回大慶失地,北翼陷入內亂再無能力來犯。
燕瞻結束大慶十幾年的動亂戰火,終于讓大慶國民得?以修生養息。而那?年,燕瞻十六歲。
可以說,安邦定國,社稷穩固,非安王父子,不能成。
如今北翼聯合天齊再度進犯,而安王早年在戰場上留下?傷病,無力出?征。承正帝自然是將希望全部?寄托在燕瞻身上。
而這世間也唯有燕瞻,才有擊退北翼和天齊的能力。
只是燕瞻來到御書房良久,卻一直一言不發。
承正帝瞥眼看了看幾位老臣,孫太傅幾人便?上前對燕瞻道:“軍情緊急,邊關危在旦夕,還請世子殿下?憐百姓疾苦,為我大慶出征退敵!”
承正帝這時也上前拍了拍燕瞻的肩膀,嘆道:“瞻兒啊,朝中盡是無能之輩,大慶江山基業,伯父只能仰仗你了。伯父已經下令兵部?,一切任你調遣。 ”
燕瞻早已經得?到密報,耽擱到此時才來便?就是為了讓承正帝心生焦灼,不得?不求他!以免承正帝生出?其他的心思,給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前有幾位老臣央求,再有承正帝承諾。
朝臣目光之下?。
燕瞻從?容對承正帝躬身行禮:
“臣必全力退敵,戰太平,揚君威,不負圣望。”
承正帝大喜過望:“好,好!那?朕與你父親就在京城等你凱旋!”
——
沈如山最近確實都在蒼山書院安心讀書,但高虎高明一直在盯著他。
沈芙便?放心了。
一大早起來,去向婆母請安。
昭華堂里,她?的公公安王爺不在,沈芙看婆母難得?神情有些嚴肅,心想定是有什?么?事發生了。可惜她?在內宅,能知道的消息也不多。
不過沈芙也不多問,婆母若要告訴她?,自然會與她?說的,不消她?問。
果然等她?陪婆母用了早膳,就聽她?道:“傍晚世子回來應當會找你,你早些去問楓院等他吧。”
燕瞻至今沒有和她?同?房,婆母也是知道的。不過她?向來不會以此事逼迫沈芙,這次卻讓她?去問楓院?
燕瞻有事要找她??沈芙身體?頓了頓,思索著他上次離開,一去軍營好幾日未回,自己最近應該不曾得?罪他才是。
說實話沈芙見他有些怵。她?不小心惹怒了他,他最近也總是找她?的麻煩。
腦海里思緒千回百轉,沈芙最后只道:“兒媳知道了。”
從?昭華堂出?來,時間還早,沈芙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把剩下?的半本?話本?悠閑地看完。
一下?午的時間就這么?過去,沈芙再抬頭時,感覺日頭漸漸淡了,這才趕忙起身前去問楓院。
一路上沈芙思索著他找自己何事。
來到問楓院,他還沒回來,沈芙就讓人端了張椅子坐下?來等。
走到哪兒她?也不能太累。
日落西?山,天邊涌起燦爛金黃的晚霞。沈芙撐著下?巴正閑適地欣賞著余暉,墻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芙立刻站了起來,下?了臺階跑過去,燕瞻剛好從?外面進來。
“夫君。”沈芙迎了上去。
燕瞻不成想她?會過來,停下?腳步望了她?一眼:“你來做什?么??”
“……”沈芙微愣了下?,不是他找她?有事么??
“夫君許久未歸,婆母說你有事找我。”
燕瞻沉吟了下?。
他確實準備告訴她?,不過他現在還有事。
“去房間等我。”
沈芙疑惑地抬頭,這時看見院外又走進了幾個人,身形魁梧,身上都穿著盔甲,看著便?知是等級不低的武將。
見到沈芙,齊聲道:“末將見過世子妃。”
沈芙對他們點了點頭,知道他現在有要事商議,便?說:“那?我在房間里等你。”轉身離開,不再打擾。
燕瞻收回視線,抬腿往書房走去。
沈芙也不是第一次進他的寢屋了,還是熟悉的冷硬風格。沈芙對他房間的一切都不保持好奇,也輕易不會動他房間里的東西?。
既然他要議事,那?看來不會很快的。
找了位置坐下?來,讓丫鬟把她?房里另外一本?話本?拿過來,沈芙就專心看了起來。
只是沒想到她?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夜色濃稠暗沉。
將話本?最后一頁看完合上,沈芙抬起頭,揉了揉有些許酸痛的脖子,從?窗戶看向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
丫鬟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將屋子點亮,燭光搖曳明亮。
“什?么?時辰了?”她?問。
“稟世子妃,已經是亥時一刻了。”門外一個婢女答。
亥時?!!!竟然這么?晚了?!早到了她?睡覺的時間了。
“世子還沒回來么??”
婢女搖了搖頭。
沈芙想過他議事會晚,卻沒想到這么?久,也從?未見過他在家還如此忙碌。
再加上今天那?些跟在他身后的武將……沈芙直覺事情不小。
他忙,沈芙自然是不能打擾的。只是她?在想,已經這么?晚了現在是該回問梧院好還是……要不要給他送一盞參湯?會不會打擾?可明知他在忙,她?這個做妻子的無動于衷直接離開,似乎不太好。
正左右為難,原本?關上的門忽然被人恭敬地從?外推開,一陣陰冷的風率先吹拂進來,揚起沈芙落在頰邊的碎發。
沉沉夜色里,他一身墨色錦衣,跨步進來。
“夫君議完事了?”沈芙連忙走了過去。
“嗯。”
燕瞻這幾天休息得?很少,身體?是極為疲累的。大步來到朱紅的太師椅上坐下?。剛才已經與眾將領定下?了突擊之策,剩下?的……
微微閉上眼休息。
房間里很是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對沈芙來說,他這樣沉默不說話,才是最嚇人的。
好在燕瞻略微休息,很快便?睜開了眼。視線頓時撞入她?擔憂的眼眸中,“發生什?么?事了?”
應該不是找她?的麻煩,但她?也不能完全確定。
可是若是其他的事,他找她?來做什?么?呢?
“等累了?”燕瞻看著她?水意蒙蒙的眼睛,想到現在時辰已晚,不答反問道。
沈芙連忙搖了搖頭,在他旁邊坐下?,“還好。我一直等著夫君呢。”
“最好不是在心里罵我。”燕瞻扯了扯嘴角,沒什?么?情緒道了一聲,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骨。
沈芙:“……”
這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嘛,她?也道歉了。
“才沒有。”她?小聲嘟噥了句。
燕瞻也沒有興致與她?繼續這個話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喝下?才淡聲道:“北翼與天齊集結三十萬大軍欲犯大慶,我領皇命,即將帶兵出?征。”嗓音里略帶一絲低沉。
“你要去打仗了?”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沈芙眼睛睜大,震驚不已。
怪不得?他當時接到消息后一直未回,沒成想,竟然要打仗了!
過去二十年里,北翼幾次進犯都被打退,這次竟和天齊聯合,恐怕不好對付。不過他十三歲就上戰場,用兵如神,年少便?有大慶戰神之名,沈芙其實并不太擔心。此次若不是北翼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說服的天齊一起集結兵力,在他的威懾下?,北翼也是不敢輕易動兵的。
“夫君什?么?時候啟程?”沈芙擰著眉頭憂慮地問。
“明日。”
“這么?快?”沈芙沒想到,他這次回來,便?就是要出?發了。
“那?我現在幫夫君收拾衣物吧。”作為妻子,得?知夫君要去打仗,這些事總要做的。
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沈芙對這些又沒有經驗,少不得?還要請教幾個嬤嬤,到時候不知道要弄得?多晚,又來不來得?及。
想到這里,沈芙立刻站起來,腳上著火一般要去喊人進來。
“站住。”
剛走了幾步,就被燕瞻喊住。
沈芙轉過身,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燕瞻半闔眸:“收拾行裝的事自有下?人操心,我回來之前已經吩咐下?去了,無需你動手。”
沈芙眨了眨眼,呆愣地站在原地。原來已經收拾好了啊,那?太好了。
“我此一去至少半年。”等沈芙又重新走回來,燕瞻交代道。
沈芙點點頭,吸了吸鼻子:“你放心,我在家會好好侍奉公婆等你回來。戰場危險,夫君在外萬事一切小心,保重自己,切勿受傷了。”
她?站在自己身前,溫婉賢惠。不用他多說,回答的每一句話燕瞻都很滿意。
如此,似乎也沒什?么?要交代的了。
“嗯。”
放下?手中的茶杯,燕瞻站起身,偏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沈芙順勢抬起下?巴看過去。
他實在是有些高大了,坐著時還好,站起來時她?只能抬頭仰視,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芙眼眸濕潤似春水,抿了抿唇,想了想又小聲叭叭了一句:“我會想念夫君的。”
話音落下?,房間里有些異樣的安靜了。
沉默許久。
“花言巧語。”
燕瞻黑眸微閃,情緒似更沉了,扯了扯嘴角輕嘖了聲。
轉身來到她?身前,然后微微俯下?.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掐住了她?柔軟紅撲撲的兩頰捏了捏,看著她?的眼睛道:“我將高虎高明留給你,在家乖一點,有事便?去尋母親。”
第28章 第 28 章
北翼與天齊進犯, 軍情?緊急,定?下作戰之策后,承正帝下令一切由燕瞻調遣, 各部皆不敢掉以輕心, 連夜籌備, 糧草物資短時間內迅速備齊。軍隊集結完畢,出征之日就定?在明日。
燕瞻此次回王府是出發前回府拜別父母,自然也會與她說一聲。
倒是她著急忙慌地想起要替他收撿行裝的樣?子有些好笑?。
但?他不必她做什么?, 乖乖在家就好。
沈芙眼眸灼灼, 聞言乖巧點頭:“我知道?了?。”
燕瞻看?她乖巧應答,還未說話,門外下人忽然道?:“世子,王爺有請。”
暗昧的氣?氛被打斷。
“嗯。”
燕瞻松開手, 眼睫垂了?垂, 緩緩應了?一聲。
……
第二日一早,清風爽朗, 天高云清。
城門外。
承正帝攜百官一起為燕瞻送行。讓內侍拿來酒壺, 親自給燕瞻倒了?一杯,與他一起喝下, 鄭重?道?:“瞻兒, 朕等你凱旋!”
接著禮部官員鳴金鼓,正行列, 擎節鉞。奏樂前導, 百官一起送行拜別。
先?行部隊整齊劃一站在城門外,萬千騎兵列隊而立, 鎧甲鋒光凌冽,旌旗獵獵, 迎風飛揚。
燕瞻喝下踐行酒,翻身上馬。他一身凜冽墨色鎧甲,坐在昂揚的駿馬之上,身姿挺拔,英俊的臉上明明沒什么?表情?,卻帶著令人感到無比安心的強大與從容。
他并無多余言語,只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身后萬千將士齊聲高呼:“戰必勝!戰必勝!”
聲音嘹亮壯闊,振奮人心。
這樣?激昂的場面實在鼓舞人心,在場送行之人許多都露出了?激動?難言的表情?。
沈芙站在安王爺與安王妃身后。
這樣?重?要的時刻自然是輪不到她上前說些什么?的,所以她一直安分地站著,安靜認真地看?著前方就是。
安王爺與安王妃上前囑咐了?幾?句,大軍就要開拔了?。
場面更加躁動?起來。
沈芙看?著前方最中央他高大的身影,也不自覺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到了?。
她衷心地希望燕瞻平安歸來。
但?是要說有多擔心,那確實也沒有,因為一方面燕瞻這些年打仗從無敗績,戰神名?號深入人心,沈芙打心眼里覺得他此戰必勝,所以實在生不起什么?擔心的想法來。另外一方面,就是她雖是他的妻子,但?目前為止沈芙大部分還是把他當作了?給自己發月俸的東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沈芙非常樂意做一些身為妻子該做的分內之事,但?是要說對他有什么?深刻的感情?或者是依戀,那確實也沒有。
可是在場這么?多人看?著,作為他的妻子,她就是裝也得裝個擔憂的樣?子出來,否則若被有心人看?見傳出些什么?,她就麻煩了?。
所以沈芙眼睛先?是直直地看?在高坐在馬上的燕瞻,然后“難受”地低下了?頭,拿手怕拭了?拭眼角。但?難受太久就又顯得過于軟弱了?,所以很快就“堅強”地抬起頭來,紅著眼目送他出征。
一切水到渠成。
唯一的小插曲就是她抬頭的時候,不小心對上了?他看?過來的沒什么?情?緒的雙眼。
沈芙連忙對他小小地笑?了?一下。
燕瞻卻只是看?了?她一眼,接著便?掉轉方向。
戰鼓擂,號角響。
策馬啟程。
……
送行完回到王府,沈芙緊繃的精神稍微松懈下來了?。
回到院子吃了?午飯,安王妃遣了?下人來過來讓她去昭華堂一趟。
沈芙連忙換了?身衣裳前去。
來到昭華堂,難得見到安王爺也在。沈芙走?上前躬身問安。安王妃點點頭,讓她坐下。
“叫你來也沒別的事,只是與你說,世子如今去打仗,你也不必太過憂心,好好做你的事便?是。”
沈芙回:“兒媳知道?了?。”
見她只有這一句話,安王爺濃粗的眉頭不悅地皺了?皺,把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忽然問:“那你說說,世子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打算做些什么??”
公公突如其來的考核,讓沈芙心下微微一跳。
“夫君在外征戰,兒媳自是憂心的,卻自知能力微薄替夫君做不了?什么?,只能讓人尋了?些佛經來,兒媳打算為夫君抄經祈福,以求夫君戰場平安歸來。”沈芙認真道?。
想了?想又繼續道?,“另外王府中饋,兒媳也在努力學習,以期早日能幫婆母分憂解難。”
沈芙這話并不假,回來的時候沈芙就想到了?,作為妻子,替出征在外的丈夫抄經祈福也是本分。
佛經她剛才回到問梧院就讓方嬤嬤替她去尋了?。
作為安王府的世子妃,分內之事,她不僅會去做,更會努力做得完美一些。
安王爺聽完雖沒說滿意不滿意,倒是沒再多說什么?。
她有這份心,連安王妃也覺得微微驚訝。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你也不必太拘束了?,家中的事慢慢來不必著急。我與別的公婆不一樣?,娶了?兒媳要把十八般手段用在兒媳身上。你與世子之間如何是你們的事,我雖也期盼著兒媳替家中開枝散葉,但?并不想為難。總歸世子如今不在家,你年歲也不大,不必那么?沉穩老成,我也不需要你時時刻刻拘著,在家中松散些也無妨。”
沈芙正欲對婆母感激道?謝,就聽得上首安王爺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不甚高興:“你什么?意思?倒是說我故意為難瞻兒媳婦了??”
安王妃連眼也沒有移一下,冷哼了?一聲:“難道?你沒有嗎?瞻兒一走?,你這不就火急火燎地對他媳婦立規矩了??!”
她還不知道?,這老東西就是不滿她給瞻兒娶的媳婦。
之前皇帝欲給瞻兒納妾,他簡直是樂見其成,真是年紀越大越昏頭了?!以為他那個皇帝哥哥真是什么?好東西,一直放心他呢!
安王爺還想說些什么?,就見安王妃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這后院之事自有我做主,無需你越俎代庖多嘴!”
把安王爺氣?得一張老臉通紅。手指顫顫微微地指著安王妃,半晌卻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狠狠甩了?甩袖子,快步離開。
沈芙也是第一次見公公婆婆對罵,低著頭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頗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
等安王爺離開以后,安王妃表情?又變得和?悅了?,笑?瞇瞇地對面色有些忐忑的沈芙說道?:“一根筋的老東西,不必管他!”
老東西……
沈芙哪里敢說話。
外界都說威風凜凜的安王爺懼內,沈芙這次終于見識到了?。
安王妃又道?:“世子出發前交代過你了?吧,遇到什么?事情?來找我便?是。”
沈芙:“多謝娘。”
“嗯。”安王妃繼續說,“這些時日你就在家中好好待著,要出去找李姑娘玩一玩也行。剛才我沒給你爹面子,他估計是氣?狠了?,不過也無大礙,過段時間我娘家那邊的自家種的果子要熟了?,我會帶你公爹一起前去,他到時候也就消氣?了?。也省得他在家沒事找事。若有什么?事,你讓余嬤嬤傳信給我就是。”
沈芙都有些熱淚盈眶了?,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好的婆母!
“芙兒知道?了?,娘你回去好好玩,芙兒會將王府打理好的。”
安王妃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
……
安王妃的父親江老將軍退下來后人也閑不住,自己親手在鄉下的莊子里種了?十幾?畝的果樹,早年間果子熟了?,江家都會派人送一些來王府。今年安王妃左右無事,決定?自己親自去摘。
江家是武將世家,沒有文人那些酸臭迂腐的習氣?,覺著出了?嫁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了?不允女兒回娘家。安王妃想什么?時候回江家都可。且基本上每年都會回江家待一段時間。
這次她回去,至少也會待一個多月。
半個月后收到燕瞻發來的報安信,安王妃便?放心地出發了?,連帶著安王爺一起出發去了?陳山江家。
兒子出征在外,她也記掛。但?她卻不是那等無故憂思,因為兒子去了?戰場她就得每天吃不下飯之人。
穩定?后方,不讓兒子擔心家中與京中變故就是安王妃能為燕瞻做的。
安王妃與安王去了?陳山,整個王府就顯得有些空落落的了?。
沈芙倒是沒覺得清冷,即便?王妃沒在家,她每天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每天抄完了?替燕瞻祈福的佛經,看?了?些府中以前的陳年賬冊,沈芙也在慢慢學習著怎么?管家。但?就像王妃說得一樣?,欲速則不達,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安王府還沒到要沈芙撐起的地步,所以沈芙每天認真學習,卻也不會多為難自己要求自己短時間內就能做好。
按部就班慢慢來就好。
學完了?這些,剩下的時間沈芙就很輕松了?。公公婆婆也不在家,這偌大的安王府就她一個人,實在是非常自由了?!
每天都睡得飽飽地再起床,抱著多多擼一會兒,無事就和?嬤嬤一起去湖中賞景。
聽聞京中來了?一個有名?的戲班子,戲唱得極好,每天戲院里人滿為患,擠都擠不進去。
沈芙也很想聽,又苦于人太多擠不進去戲院,余嬤嬤還道?是什么?事,直接把整個戲班子請來了?王府唱給她聽!
一連來王府唱了?三日,每個曲目都唱了?一遍!!!!
沈芙請了?李妙錦前來王府,與她一起聽戲。
臺上戲班子就在她面前咿咿呀呀地唱著。
手邊桌上還放著八寶攢盒,輔一盞清甜的果茶,偶爾與李妙錦交流著些許心得,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早上。
她真的挺喜歡李妙錦的,圓滑卻不世故,何嘗不是一種能力呢。而且因著上次宮宴沈芙幫她解圍,李妙錦也一個知恩圖報之人,為沈芙牽線辦了?個宴會,邀請了?許多世家貴女前來。
有了?李妙錦為媒介,京中越來越多的貴女也漸漸與沈芙走?近靠攏了?。越與世家大族打交道?,她也不再游離在貴女圈之外,而是漸漸融入了?京城權貴的中心。
這是作為世子妃,她應該做到的。
人再強大,也不能做孤舟。她深諳這個道?理。
只是沒想到這個過程,比沈芙預想得簡單多了?。
不過一個月,她也將王府的雜事操持得越來越得心應手,沒再有什么?難的了?。而這個時候,一直監視著沈如山的高虎高明給沈芙帶來了?沈如山的消息。
“沈大公子偷離蒼山書院,進了?元寶賭坊。”
賭坊?
沈芙聽到這個消息,瞳孔微微睜大,覺得震驚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多謝。”沈芙向高虎高明道?謝,又道?,“還麻煩兩?位大人,若再看?到他進賭坊,第一時間來報我。”
“是!”高虎高明領命。
賭徒不會只賭一次,沈芙非常明白。
幾?日后的一個傍晚,沈芙又接到了?沈如山進了?賭坊的消息。
沈芙眼睛一亮,趕緊換上了?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男裝,亦讓高虎高明喬裝,在暗中保護她。然后便?揣著五十兩?銀子進了?元寶賭坊。
第29章 第 29 章
給?了門口的小?二一錢銀子, 沈芙就順利進了賭坊。
她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一進去,眾多沖天的粗豪的賭鬼的聲音就向她淹來,賭桌前人人臉上激動得漲紅, 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骰子, 一波人大聲喊著?:“大, 大,大!”另一波人喊著?小?。
等骰盅一開,又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恰巧, 沈如山就是愁的那一個。
他已經賭了半個時辰了, 從沈如松那里?搜刮來的銀子也一輸而空,憤恨得重重砸了下桌子,眼睛都氣紅了。
明明之?前他來賭,十有八九都是贏的。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么背, 竟然每次都輸了個精光。從沈如松那里?拿來翻本的銀子也輸得一干二凈, 真?是倒霉透了。
口袋空空,沈如山只能眼饞地看著?其?他的人賭, 每次只在心里?下注, 結果每次開他都對了!只恨不得又從口袋里?掏出些銀兩?出來!
可惜他如今在蒼山書院讀書,家里?雖每個月都給?他不少的銀錢, 但也管得很嚴, 除了該花用的,多余也不給?。他也不敢向其?他學子借錢, 萬一傳進父親耳朵里?, 知道他出來賭,他這條腿也要被?打斷了。
沈如山戀戀不舍地看著?賭桌, 一時又不想走.
沈芙雖然扮了男裝,但是她五官精致身量又瘦小?, 出入賭場的哪個不是人精,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是女扮男裝。
只不過大家進賭場都忙著?下注,也沒多少人關心沈芙是不是女扮男裝。總歸來這賭場的都是來賭的。
沈芙確實是來賭的。手里?拿著?一袋銀子,在賭場走了一圈,發現?還是賭大小?最簡單最容易。于是找了賭桌就擠了進去。旁邊人看到?瘦瘦小?小?的沈芙眼里?還冒著?好奇,一看就不是經常來的,嫌棄道:“你會嗎你就擠?”
“你小?看誰呢。”沈芙不太服氣地反駁,在桌上大小?之?間來回看了好幾眼,隨著?莊家一聲“下注了”,眾人紛紛下注。多數人都押了大,沈芙直接大手筆掏出了整個銀袋全部放在“小?”這一邊,篤定道,“我押小?!”
那些老手見狀紛紛發出了嘲笑的聲音。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第一把就敢全押,小?心連褲子都輸個精光。
莊家:“買定離手,開了!”
“大!大!大!”
沈芙也不甘示弱:“小?,小?,小?!”
隨著?莊家慢慢掀開骰盅,骰子點數漸漸映入眾人眼簾,骰子上直直顯示著?三二三。
莊家:“三二三,小?!”
沈芙沒想到?第一把就被?自己押中了,高興地歡呼起來,“我贏了我贏了!”然后歡歡喜喜地把贏到?的銀子收進懷里?。歡喜到?小?半個賭場都能聽到?她的聲音,吸引了許多視線。
連那些老手都對沈芙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小?子看著?魯莽不中用,竟然一來就猜中了。
不僅如此,接下來三把,沈芙竟把把都中,實力不可小?覷。見狀在場眾人紛紛都跟著?沈芙買,贏了幾把,他們這個賭桌上的喝彩聲越來越高。
沈如山看了幾把手實在癢,無奈囊中羞澀,本想走了,忽然聽到?一個角落爆發出喝彩聲,聽路過的人說,那邊已經有人連贏了十把了,吸引了許多人過去圍觀。
沈如山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如此了得,跟著?一起前去,卻沒想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沈芙將?贏來的銀子裝了滿滿的錢袋,她是個非常知足的人,不貪多,贏一點就夠了。
將?錢袋收好后,沈芙就對著?莊家身后,用匕首抵著?莊家背部的高虎暗示他松手。
可以了,她已經贏夠了。
贏錢的奧秘竟然如此簡單。一點也不難嘛!
高虎松了手,那莊家終于抹了抹自己的額頭的冷汗,今天算是碰上砸場子的人了。但他經營賭場多年,不是沒有眼色之?人。那賭錢的小?公子看著?只穿了身粗布衣裳,實則她手腕上戴的一個鐲子,就抵得上他整個賭坊了。身邊又有武藝高強的侍衛護著?,不動聲色地就站到?了他身后。
這樣?的人,非富即貴。他也只能配合著?讓小?公子玩盡興了。
好在這小?公子并不貪得無厭,讓他這賭坊損失太多,玩了幾把就撤了。讓他大為松一口氣。
沈芙贏了滿滿一袋銀子,高高興興地走出了賭坊,正準備去買點東西?,忽然被?一道大力扯到?了一邊偏僻的巷子里?。
“誰?”沈芙威脅道,“你可知我是誰?竟敢挾持我!”就欲報上名號嚇唬來人,哪知對方根本不懼,獰笑著?直接就叫了沈芙的名字,“沈芙啊沈芙,你一個世?子妃,竟然敢偷摸來賭坊?!!!”
沈芙聽到聲音嚇了一跳,轉過頭看到?沈如山的臉,瞳孔一縮,驚恐道:“大哥?”
連說話也磕巴了:“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別管我怎么會在這里?,”沈如山冷笑了一聲,義正言辭訓斥道,“你應該解釋你一個世?子妃,為什么會出現?在賭坊?你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不說被?父親知道,若是王府的人知曉,世?子在外出征,你卻偷偷出來賭錢,無一點婦德!到?時候只怕你這個世?子妃沒有做多久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大哥,我求求你了,千萬別和父親和王府的人說,行嗎?”沈芙一聽要被?掃地出門,整張臉都嚇白了,哀求道,“我就是在王府太憋屈了,出來玩一玩而已,大哥,求您幫我保密,我再也不敢了!”
沈如山沉下臉,追問:“你出來賭了幾次了?”
“就……幾次而已。”沈芙聲音越來越低。
沈如山看著?她不敢抬起的頭顱,被?他抓住了把柄,她倒是再不敢像之?前在沈家一樣?氣焰囂張了。之?前這沈芙仗著?自己世?子妃的身份,就敢打蘭兒一巴掌,還敢無視他,沈如山早就惱怒上她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對她如此不留情面。如今也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心中暢快極了。
眼睛一轉,腦海里?想到?一個想法。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把柄,他可要好好利用才行。
他囊中羞澀,可這沈芙如今是世?子妃,手中銀兩?定是不少。
腦海中閃過這個想法,沈如山壓了壓眼睛,又裝作正色道:“賭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的保證誰敢信?芙兒,你真?是……”
沈如山嘆了一口氣,“你得嫁高門,全家都以你為榮。卻不想你竟做出這樣?的事來,若到?時事發,連我們沈家都要遭殃的!”
“這樣?吧。”沈如山假裝沉思了一會兒,一副為她好的語氣,“你把每個月手中的月例都交給?大哥來保管,只要你手中沒錢,你就沒辦法賭了。現?在就把你手里?的銀子都拿出來!”
“大哥……”沈芙猶豫著?不太情愿把銀子交出。
沈如山聲音立刻變得尖利,暗含威脅:“你難道想要你的丑事人盡皆知嗎?把銀子交給?大哥保管,我保證,這樣?你的事安王妃就不會知道了!”
沈芙別無他法,咬了咬唇,只能把銀袋雙手奉上。
沈如山接過滿滿一袋銀子,嘴角暗中勾起,又換成正人君子的模樣?:“這還差不多。”
“你在王府規矩些,別丟了我們沈家的臉面。記住,以后每個月的月例大哥都幫你保管!”沈如山裝模作樣?交代了一句,拿著?銀子轉身就走。
沈芙讓高虎暗中跟上去看,果然又進了賭坊。
他現?在抓住了沈芙的把柄,自然每個月都會來要挾她要錢去賭。沈芙卻不會一次性給?他,每個月分好多次,每次只給?一點,如此一來,這沈如山哪里?還有心思再讀書呢。
沈芙看著?賭坊的門口微微笑了笑,然后轉身上了馬車。回去睡覺了!
想必沈如山過不了多久就會將?一袋銀錢輸光,也算是她小?小?地補償一下賭坊掌柜了。
在得知沈如山進賭坊偷偷賭錢的時候,沈芙就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誠然如柳氏所說,沈如山書讀得確實不錯,每次小?考成績都在蒼山書院前幾名,照此下去,明年春闈考上怕是不成問題,也無怪沈父對他寄予厚望。
就算他偷偷來賭,可是這沈如山是個窩里?橫,在外面就是慫貨。每次把家里?給?的錢賭光了也不敢找別人借錢,就只能回蒼山書院讀書了,偶爾賭個一兩?次對他恐怕也沒什么影響。
她只是小?小?的設了個計,讓沈如山注意到?她,這沈如山果然就起了邪念,打起了她錢袋的主意。
別人他不敢威脅,沈芙他自然敢了。畢竟小?的時候,他就敢推她入水了。
既然如此,沈芙就勉為其?難幫他一把吧。
……
損失了五十兩?巨款的沈芙心疼得要命,這可是她一個月的月例啊!上次招待各位世?家貴女她就花了不少錢,除去一些嫁妝首飾,她現?在手里?統共也就只有幾百兩?。
這一下花去了五十兩?,說不心疼是假的。
方嬤嬤將?銀錢點好,又重新放起來鎖好。
知到?沈芙今天去給?沈如山送了錢也沒說什么,在她看來,沈芙如何報復這個沈如山也不為過……那人從小?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錢你放心,我來給?你送。”
為了不讓沈如山起疑,這錢不能別人送,只能是沈芙的心腹,方嬤嬤來送。
沈芙抱著?方嬤嬤的腰撒嬌:“嬤嬤你真?好!”
這世?上,也只有方嬤嬤,明明知道她并不是面上那樣?完全的乖巧懂事,卻還是會永遠站在她這邊了。
嬤嬤帶她長大,幾乎親如母親了。所以沈芙的心思從未想過瞞住她。
方嬤嬤點了點她的小?鼻子:“知道嬤嬤為你好,就要好好聽嬤嬤的話。”
沈芙聳了聳鼻子。
嬤嬤又開始了,總是那一套讓她去勾引燕瞻的說辭。
第30章 第 30 章
燕瞻率領大軍已至平川, 大慶邊境。
平川守軍陳林攜一眾將領抵御北翼天齊兩次聯攻,已經快抵擋不住。
幾生絕望之際,一身中數箭快堅持不住的小兵忽聽身后傳來隆隆馬蹄聲, 不敢置信轉頭看去, 瞳孔逐漸睜大, 一眼見到最前方,駿馬上身穿黑色凜冽鎧甲,面容冷峻的青年?帶著千軍萬馬疾馳而來。
洶涌的趕來的騎兵好似暗無天日的暗夜中忽地天光乍現, 涌入一道曙光。
一支利箭似穿云而來, 自遠處沖天而下,直中敵軍腦袋!
“是世子,是燕瞻世子來了?!我們平川有救了?!”撕心裂肺的呼喊,燕瞻的名號響徹戰場, 頓時讓僅剩堅守的平川守軍迎來生的希望, 激動澎湃不已。
對大慶軍民來說,“燕瞻”這個名字, 就是穩定軍心最好的強心劑。
大慶將士士氣?翻涌振奮, 有了?燕瞻的馳援指揮,很快, 原本占了?上風的北翼天齊聯軍已經有敗退的趨勢。
北翼和天齊此次領導攻城的將領沒想到燕瞻竟然這么快就趕來了?平川, 本以為經過兩次進攻,平川守軍兵少立竭, 今日必定拿下平川, 是以他們派出的兵馬也只比僅剩的平川守軍多出一倍而已。
萬萬沒想到燕瞻馳援來得這么快。
慶軍如今軍心大振,眼見今日拿不下平川, 兩國將領深思熟慮后,一致選擇了?暫時后退, 再?作商議計策。
北翼天齊聯軍撤退,鏖戰了?一整夜平川守軍眼眶通紅,激動得泣不成聲,扛旗官高舉戰旗:“贏了?!我們贏了?!”
激昂的歡呼聲響徹上空!
“末將陳林見過大將軍,”陳林臉上還帶著淋漓的鮮血,快步來到燕瞻身前重重跪下,“末將幸不辱命,終是攜平川守軍等到將軍前來!”
燕瞻不僅僅是尊貴的安王世子,更是戰功赫赫的勇武大將軍。
燕瞻手里的紅纓槍上還有往下滴的鮮血,下馬彎腰親自扶起了?陳林。聲音明明很沉,卻帶著穩定人心的力量,面向眾位將士:“大半月鏖戰,以區區數萬人抵擋北翼天齊三次進攻,我平川守軍英勇無雙,國之堅石,當之無愧!此戰之后,本將軍定當一一論功行賞,以敬忠勇!”
陳林抱拳,眼含熱淚:“謝將軍!”
眾將士紛紛高聲激昂歡呼。
……
此次雖是燕瞻提前到來,打?了?北翼天齊一個措手不及暫時撤退。
但北翼天齊野心勃勃,不日重新調整策略就會?再?次進攻。
北翼天齊聯軍三十萬,而燕瞻只有大軍二十萬。以少對多,形勢不容小覷。
營帳里眾將領在?商量應對之策。
有將領建議:“北翼天齊兩國聯合,人數雖多,但并非鐵桶無縫可攻。依我看,先專打?北翼這個領頭的,把北翼打?服了?,天齊王是個審時度勢的,必然也退了?!”
其他人也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閆行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燕瞻,問道:“世子,你以為如何?”
“兩國聯合,分而化之,確實是最好的辦法?。”燕瞻長指在?桌面敲了?敲,深邃銳利的眼眸垂下,思索了?一會?兒道:“但先攻北翼,不可。”
陳林疑惑:“為何?”
燕瞻道:“北翼王耶魯進打?敗一眾兄弟終登上大王位,他急需一場勝戰來穩固民心,再?加上此人陰狠冒進,絕不會?輕易撤退。要先攻下北翼,其背后又有天齊補給,是以頗有難度。”
此話讓眾將領陷入了?沉思。
燕瞻看了?一眼地形沙盤,大慶,北齊,北翼三國鼎立。大慶國土面積最大,北翼天齊在?其周圍,卻并非完全?呈三角之形。而是北翼與大慶平川比鄰,天齊南邊與北翼接壤,西再?靠近大慶。
很快,燕瞻定下策略:“先攻天齊。天齊王量小守成。若非耶魯進許以厚利,不敢拼上大部分軍力。再?加——”
燕瞻抬頭,看向帳中諸位謀士:“先攻天齊,給予重創,天齊王難免軍心動搖。而這時,我需要有人替我前往天齊營帳,勸其退兵。”
營帳中一片沉寂。
誰也沒有完全?把握能勸天齊退兵,面露難色。
這時人群中一個身量矮小的謀士楊覺走出來,躬身道:“世子,鄙人愿替世子前往游說天齊王。”
燕瞻看過去:“你有何法??”
楊覺此人曾是楊縣一個主簿,雖在?楊縣一個小地方頗有能力,在?楊縣剿匪中他亦出了?一份薄力。但因是小地方出身,眾人其實并不看好。卻不知為何燕瞻會?將他納入麾下。
這時楊覺指著沙盤道:“諸位請看,平川比鄰北翼而非天齊。若他們攻下平川,增加的也只不過是北翼的領土,天齊不沾半毫。現在?耶魯進是許了?天齊厚利,但若北翼真的實力增加,對天齊何嘗不是巨大的威脅?對天齊王來說此為一不利。而世人皆知燕瞻世子這幾年?對北翼多年?從無敗績,如今手中又拿到了?北翼輿圖,攻下北翼是遲早的事?。北翼崩而天齊此一戰非但不能得利反而損兵折將,此為不利二。我若將這兩害告知天齊王,他必會?退兵。”
眾人聽完,連連點?頭,對楊覺更是刮目相看。
燕瞻笑?道:“先生奇思,甚妙!”
定下離間之計后,燕瞻派人多次先反攻天齊,且只針對天齊。不過一月,天齊損失慘重而北翼損失不足其二分之一。
久攻平川不下,天齊王常榮已經是心有焦慮,又見自己將士折損了數萬比北翼損失都重,已然漸生不滿,連夜招麾下謀士夜談。
清點?完折損的將士,天齊王面色已然更難看,在?營帳中焦慮地走來走去。
帳外忽然來報:“大王,慶軍燕瞻麾下謀士楊覺暗夜來訪,可要將其先行拿下?”
常榮臉色一沉,問道:“來意為何?”
這時楊覺的聲音從帳外傳來:“我來此,是為天齊王解憂!今夜來訪乃孤身一人,大王不信可派人四周巡查。我一人既對大王沒有任何威脅,大王殺我我慶軍不過少了一個人,也并無損失。但我卻心知大王如今心焦,就是聽我一言,又有何妨?”
常榮沉思良久,才道:“把他帶進來。”
片刻后,天齊軍押了?一個身量矮小的男子進來,楊覺摘下帽子,恭敬對天齊王行了?一禮。
……
兩日后,天齊王退兵折返天齊。
耶魯進怒罵常榮不講信譽,卻也別無他法?。
如今北翼二十萬大軍,對陣燕瞻同樣二十萬大軍。沒有人多的優勢,再?加上北翼這些年?在?在?燕瞻手中一敗再?敗,北翼軍心已有不穩。
可是這個時候耶魯進即便是想退,也是退不得了?。
大慶與北翼的對陣,才剛剛開?始。
——
燕瞻捷報頻頻傳回京城,京中百姓一片歡欣鼓舞。
沈芙自然也是高興的。
這些時日她將家?中操持的不錯,安王妃對她很是稱贊,又將家?中大半事?務都交予了?她,自己開?始做個甩手閑人了?。
因著暑天熱不可言,安王妃與安王爺欲去山莊避暑,本也要帶上沈芙,而沈芙因為每月還要給沈如山“送錢”,所以便與安王妃說自己還想多熟悉府中庶務,沒有一同跟去。
安王妃見她有此上進心也覺得是好事?,并沒有多加要求,便帶著安王一同去了?避暑山莊。
沈芙在?府中看完賬本,操持完家?中事?務,其實大半時間也是閑暇的,日子頗為悠閑。除了?吃就是睡,偶爾再?應付應付沈如山。
李妙錦聽說沈芙之前去了?一趟賭坊還玩了?牌九,對此甚是好奇,多次追問。因她自小在?閨中被嚴加管教,最多只能蒔花弄草,從來沒玩過這樣新鮮的玩意。第一次聽聞沈芙敢進賭坊,甚至連安王妃也允許此事?,大為驚嘆。
見沈芙都敢進賭坊,因此也來了?想法?。只是李妙錦還沒有那么大的膽子進賭坊的,只央著沈芙,偶爾在?安王府玩一玩牌九。
沈芙見她也是憋壞了?,她既然想玩,也沒藏著掖著,將在?賭坊學到的牌九規則通通告知了?李妙錦。
兩人再?叫上方嬤嬤和青蘆青黛陪玩,時不時地便在?王府玩上一玩,好不有趣。
本來一開?始也只是她和李妙錦兩個私下偷偷玩,輸贏也就幾兩銀子的事?,聊以娛樂罷了?。
后來有一次,歆寧前來王府找安王妃,不小心碰上她們兩個在?玩牌九。頓時威脅要將此事?告知安王妃,卻不想安王妃早已經知曉。
見不能威脅到沈芙,看她們玩得又有趣,歆寧死皮賴臉地也要加入。
干脆,沈芙牌一推,決定叫上方嬤嬤四個人來打?馬吊。
就想著隨便玩一玩,偏生這歆寧手氣?又臭,每每都把身上的銀子輸個精光。不服氣?,下回找到機會?又來安王府與沈芙一決高下。
時間在?幾人的對戰中就這樣一點?一點?流逝。
夏去秋來,樹上的綠葉一點?點?變黃,隨風落下。
到十月份,天氣?慢慢已經轉涼了?。
這天安王妃與安王爺也從避暑山莊歸來。
沈芙接到消息,一早就讓下人準備好了?飯菜,快到時辰,帶著方嬤嬤去了?門口迎接。
沒過一會?兒,一輛高大華麗的馬車緩緩停下。安王妃從車里下來,沈芙連忙高興地迎了?上去,“娘,這一路可還辛苦,兒媳已經備好飯菜,就等爹娘回來了?。”
安王妃一下車就看見沈芙笑?意滿滿的臉,也是十分高興。
如今王府有人操持,回府就有兒媳用心迎接,她實在?是滿意了?。
原本一切都很不錯。
連安王爺見她將安王府上下打?理得還不錯,都沒再?說什么話。
偏偏這時出了?意外。
歆寧半個月前輸了?好大的一筆,將僅剩的一點?零花錢都輸光了?,是以安分了?好長一段時間。沈芙也好心勸她,算了?,打?馬吊就是一點?娛樂,不可沉迷了?。
歆寧反駁,說她沒有沉迷:“我一個月就來找你們玩幾次,輸了?就回家?了?,這也叫沉迷?”
她那是沒錢輸了?吧!
總歸歆寧聽了?沈芙的勸,回去好生安生了?一段日子。沒想到她今日得了?一筆橫財,手癢了?又來找沈芙玩幾把。
“沈芙,快出來,我這幾天運氣?特別好,再?打?幾把馬吊,牌九也行!”歆寧人沒到,興致勃勃的聲音已經傳進來了?。
進來才看到安王爺和安王妃也在?,但一切都晚了?。偷偷對沈芙吐了?吐舌頭。
安王爺臉色已經立刻沉了?下來,沈芙也心有惴惴,這時就聽見安王妃頗有興致地問,“打?馬吊,你們就兩個人怎么打??”
歆寧嘴快接了?句:“還有方嬤嬤呢。”
方嬤嬤默默低下了?頭。
“那也差一個。”安王妃笑?道,“不如,也加我一個。”
歆寧瞳孔一睜,連忙歡呼:“好耶!”
安王爺見狀臉越來越黑了?,但礙于?安王妃也在?,一句話也不敢說。
罷了?,這個不務正業的兒媳,還是等瞻兒回來自己教罷!
……
說實在?的,沈芙在?歆寧面前能十打?九贏,一方面是她這人摳門,輸一點?錢都心疼。所以背地里熬夜苦練技術,另一方面確實是歆寧太菜了?,她不贏都不行。
但她這點?心算在?安王妃面前就不太夠看了?。
千算萬算,沒想到婆母竟然是個馬吊高手。
“八餅,胡了?。”安王妃笑?瞇瞇道,“給錢吧。”
另外三個人面如菜色,摳摳搜搜不情不愿地給錢。
沈芙倒了?倒空空如也的錢袋,沒了?,一個銅板也沒了?。
安王妃讓人將她面前小山堆一樣的銀子裝起來,這才道:“我閨中時和幾個好友就愛打?馬吊,每次打?都是我贏,也只有那兩個愛陪我玩。可惜……”話說到一半,她又斂了?話口。
“和你們這些小輩打?,贏幾兩銀子也是無趣。”安王妃站起來,“以后還是你們自己玩吧。”
歆寧連忙點?頭。
她和沈芙打?偶爾還能打?得有來有回,在?伯母面前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差點?都輸哭了?。
沈芙也松了?一口氣?。
她的錢袋有救了?。
……
婆母并不拘束這些,沈芙的日子真的是相當自在?了?。
如今婆母已經將安王府的事?務全?部交給了?沈芙,沈芙做得也很不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沈芙越來越得心應手。
閑暇的時間偶爾看看話本,再?與歆寧李妙錦一起打?打?馬吊,推推牌九,再?學學插花陶冶情操。這日子實在?是舒適極了?。
倒還真是有點?樂不思蜀了?,每天晚上睡覺嘴角都快樂地上揚著。
時間在?這樣的閑適中過得飛快。
秋葉落盡,一場秋雨過后,冬天就來了?。
沈芙起床時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寒意。方嬤嬤怕她凍著,多給她裹了?件衣裳。沈芙這才起來去給婆母請安。
昨天聽婆母提了?一嘴想吃秋露齋的果子,沈芙心里記下了?,一道早就遣人去排隊買了?來。
昭華堂里,安王妃見她來了?,高興地喚她過來坐下。然后才叫人擺膳。
因為安王爺大多時候都不在?,沈芙便會?過來陪婆母一起用早膳。
沈芙讓青蘆把買來的糖蜜栗糕擺上,然后遞了?一塊過去:“母親,這栗子糕還是熱的,現在?吃剛好。”
安王妃看著眼前的栗子糕,愣了?下笑?了?起來。她不過隨口提了?一嘴,她竟就記住了?,倒真像養了?個乖巧的女兒。
接過來咬了?一口,點?頭道:“味道不錯,芙兒有心了?。”
沈芙彎了?彎眼,也拿了?一塊放進嘴里。
果然是每天限量的,入口即化,軟糯香甜又甜而不膩。吃完一口,連人心里都覺得甜滋滋的。
安王妃見她也愛吃,夾了?一塊放在?沈芙盤子里,臉上笑?容更深了?,從心里散發出來的喜悅:“有件喜事?母親正要跟你說。你夫君大敗北翼,奪下北翼七座城池。再?過幾日,就要歸京了?。”
沈芙一口栗子糕差點?卡在?喉嚨里。
安王妃耐心地等她咽下。
喝了?一口茶水,將糕點?全?部咽下,沈芙才睜大眼睛,重復問了?遍:“夫君要回來啦?!”
他這一仗,打?了?足足有八個多月了?。中間就捷報頻頻,所以沈芙還真未怎么擔憂過。沒想到他就要回來了?!
安王妃笑?著點?了?點?頭。
沈芙臉上也慢慢揚起笑?容:“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