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安靜至極。
蘇韞晚握著已經黑屏的手機,低著頭,燈光只及發頂,她沉在陰影之中。
沈諭打給了她。
不是池禾意,而是她。
為什么?
這真是一個離奇的夜晚,節目里的嘉賓紛紛將代表初心動的電話打給了古怪孤僻又冷硬的沈諭,而集齊了四個嘉賓電話的沈諭把電話打給了她這個前妻。
為什么要打給她?
已經黑屏的手機亮了一下,節目組發來信息,通知她去往電話亭。
蘇韞晚沒聽見一樣,維持著低頭的姿勢木木地看著節目組的通知,直到僵硬,這才緩緩起身。
她走出房間,走過走廊,沿著樓梯漫步而下,微微一停——打完電話的沈諭踏進了別墅。
兩人隔空一望,蘇韞晚收回視線,繼續下樓,在客廳與沈諭擦身而過。
蘇韞晚走進節目組安排的電話亭,節目組的鏡頭跟著她,拍出她彷徨的背影。
網友在高喊。
【打給談靈!打給談靈!請、打、給、談、靈!求求。這個家只有靠大美人你來挽回了!】
【只要打給談靈,我們的cp就還有希望!】
【蘇大美人,我們的談影后只是被這個花花世界迷了一下眼,你追她一下,輕輕追一下,她肯定為你回頭!】
【完了,蘇韞晚大概是被談靈傷到了,剛剛沒有接到談靈的電話,你看她迷茫成什么樣了?】
蘇韞晚的確迷茫,祝夢瑜的名字在她腦海中浮沉,每次剛一出現就被沈諭的名字給沖散,接著又鍥而不舍地浮出來,如此反復。
她要打給祝夢瑜啊。
沈諭為什么把電話打給她?
她要打給祝……
她一身矛盾地站在電話亭里,暈黃的燈光將她的臉蒙上薄紗,她的悲喜變得朦朧不清。
終于,她抬起了手。
她拿起了聽筒。
指尖微頓,她撥出了電話。
沒有出聲,不知道說什么,毫無準備。
時間仿佛也有了聲音,流逝的時候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附和著她的呼吸起伏。
網友還不知道她撥出的號碼是哪個嘉賓的,疑惑她怎么不說話。
在最后幾秒,她終于開口,問電話里的人——
“為什么是我?”
她問。
【啊啊啊啊啊啊!特么是沈諭!又是3號沈諭!】
【好難受,我的神沒有聆聽到我的祈禱,大美人打給了老鼠屎!】
網友們發現了這句話是對3號嘉賓說的。
是的,猶豫到最后,終究是疑問占了上風,蘇韞晚沒有利用這1對1的機會打給祝夢瑜,而是打給了沈諭,詢問她為什么。沈諭沒有給她回答,沒有時間回答,節目組掐斷了她們之間的電話。
蘇韞晚失神片刻,緩緩放下聽筒。
直播間的網友爭吵不休。
【為什么都打給3號啊?到底是為什么?】
【沈諭到底哪來的魅力,居然集齊了所有嘉賓的好感?】
【好炸裂好瘋狂的一期直播!】
【噗,不是有人說all祝嗎?怎么被3號搶了風頭?】
【嗚嗚嗚,我的靈晚cp好像真的be了,我才剛加入這個家庭,就成了被家長狠心拋棄的孤兒……】
【冷靜下來分析,沈諭也打給了蘇韞晚啊,這么看來,她們這是雙向奔赴了?】
【我看沈諭好像真的蠻喜歡蘇韞晚的,是因為她們住一個房間交流最多嗎?】
【蘇韞晚是談靈的,我堅定不移,這個家由我守護到底!】
蘇韞晚回到別墅,此時所有嘉賓都回到了客廳,她一進去,坐在沙發上的眾人都抬頭看向她,談靈朝著她笑,對她說:“回來了?”
直播結束。
《心動夜曲》再上熱搜,這次沒有營銷,全靠自來水,相關詞條幾乎屠榜熱搜,熱度爆了。
在這第二期的直播里,開播初期,關于祝夢瑜的討論很多,不過等到直播結束,熱度已經全被另外三個人收割,被談靈、蘇韞晚和沈諭三人。
#靈晚cp已be#
#蘇韞晚沈諭雙向奔赴#
#3號沈諭集齊所有嘉賓好感#
三個主角,兩個故事,其他嘉賓成了配角,這一晚的直播實在“精彩”,極具爭議。
網友吵麻了。
cp粉跑到蘇韞晚和談靈的微博評論區大哭,哭問她們為什么沒有選擇彼此,路人夾雜其中看熱鬧,橫插一腳,不忘拱火。
沈諭一個無名素人,熱度居然也高得厲害,網友很想跑去沈諭的微博底下發評,問她修煉了什么邪術,但……沈諭沒有微博,官方沒有公布,網友也沒能扒出來,于是只能在節目組的廣場上發瘋。
網上的熱鬧并沒有影響到別墅里的幾人太多,導演一聲收工,工作人員便忙碌著收拾,而談靈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說自己有事要忙便離開了別墅,比工作人員更早走。阮涼剛結束出差,強撐著直播,一等收工就先回房間休息了,緊接著池禾意也說自己明天還要早起隨之也回房了。沈諭坐回了休閑區,敲打她的電腦,跟平時一樣沒有扎堆的習慣。
祝夢瑜孩還在,她抱著自己的腿坐在沙發里發呆,她從直播結束就有點神思不寧,原本十分外向開朗的她現在跟掉線了似的,連忙著收拾的工作人員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傷腳,她都沒有反應。
蘇韞晚沒有發現她的異常,還記掛著她剛剛借著節目組的電話問出去的問題沒能得到回答,看見沈諭坐到了休閑區,就拿手機戳她:【你還沒告訴我。】
沈諭接到信息抬頭看了她一眼,接著回信息給她:【你不是知道?】
她哪里知道?
蘇韞晚正想這樣回,突然想起沈諭去打電話前跟她的那段簡短交流,當時她確實說了“我知道”這樣的話。呃,可她當時堅定地認為沈諭是要打給池禾意!
蘇韞晚:“……”
蘇韞晚:【現在我又不知道了。】
她都糊涂了。
沈諭:【除了你我還能打給誰?】
蘇韞晚怔然,這話說得她是沈諭的唯一選擇似的,怔愣之余反應過來,想起沈諭說過來戀綜只是為了給品牌打廣告,并不想談戀愛,如果是這樣的話,她選別人就可能會引起誤會和麻煩,只有自己,自己是不會誤會的,因為她們之間別無可能。
沈諭不想談戀愛,跟池禾意之間沒什么嗎?
蘇韞晚沉默,捋通之后有點無言。
她居然就為了這一個破事兒耽擱了她談戀愛!
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收起來,余光掃見祝夢瑜還在旁邊坐著,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恍然想起自己還有個戀愛沒談,笑著往那邊湊了湊:“夢瑜,在想什么呢?”
祝夢瑜聞聲朝她看過來,咬了咬嘴唇,眼中的委屈幾乎化成眼淚流淌出來。蘇韞晚一驚:“你怎么了?”
祝夢瑜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蘇韞晚坐到她邊上去,輕拍她的手臂,溫聲細語:“發生什么了,跟我說說?”
一而再的關心讓祝夢瑜獨自建設起來的強撐轟然倒塌。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抱住蘇韞晚,扎進她懷里,蘇韞晚嚇了一跳,雙手有些受驚地舉起,下一秒感覺到了有濕潤感從肩頭傳來,僵硬地放下手,拍拍對方的背。
“你哭了?怎么哭了?別哭,有什么事說出來,說出來才能解決。”
祝夢瑜將頭埋在蘇韞晚的肩頭,眼中流著淚,在蘇韞晚看不見的地方眼神卻是偏執而瘋狂的。
——“我只是不想跟你交流”。
祝夢瑜忘不了直播時沈諭在電話里對她說的那句話,冰冷,一點不給人臉面。
沈諭憑什么這么不識好歹?
想到直播播出去后網友會看她的笑話,祝夢瑜雙手緊握成拳,氣得渾身發抖。
那個怪胎明明對蘇韞晚也有正常的時候,她會幫蘇韞晚搬行李,能正常地對待蘇韞晚那樣,為什么對她這樣?為什么蘇韞晚可以成為特別的存在?
怪人會在蘇韞晚睡覺時偷偷凝視她,難道自己不如蘇韞晚?
想到這里,她對抱著安慰她的蘇韞晚也流露出一絲厭惡。
蘇韞晚不知道抱著自己的人在想什么,感覺到對方在發抖,以為是傷心了,便越發溫柔地拍打對方的背,嘴里細聲安慰著。
一道視線驀地射向她倆,蘇韞晚一抬眼就跟那道視線對上了。
陰冷,鋒利,前妻小姐不知道為什么不敲打她的電腦了,正用蘇韞晚看不懂的視線盯著她和祝夢瑜。
看什么?
蘇韞晚正要瞪回去,這時她懷里人動了動,吸走了她的注意,祝夢瑜退出了她的懷抱,揉著眼睛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沒事了,就是剛剛情緒上來感覺有點收不住,韞晚,謝謝你安慰我,讓你看笑話了。”
蘇韞晚遲疑,目光在沈諭身上轉了一圈,這才又回到祝夢瑜身上,溫聲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祝夢瑜把眼淚擦干,展眉一笑,露出兩只甜甜酒窩,她又變成了那個開朗的小太陽:“沒事的,只是偶爾有點多愁善感而已,哈哈,韞晚是不是很意外我還有這樣的一面?”
她俏皮一笑,“好丟臉呀,韞晚可不可以當作沒看見,也不要再問?”
“……嗯。”
都這么說了,蘇韞晚當然只能說好。
“我要回房間啦,今天真的累慘了,我要早點睡!”祝夢瑜說著就要下沙發。
蘇韞晚跟著起身,手伸出去:“我扶你。”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你看我走得多好!”祝夢瑜擺手,一蹦一跳,“你不用管我,我不用上樓梯,可以自己走的。韞晚早點收拾睡覺去吧~”
蘇韞晚看她這樣猜想她是需要一個個人空間消化情緒,便沒有強行追上去幫忙,收回了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手指,目視她回房。她看著祝夢瑜進了一樓的房間,門關上了,這才回過身,看向休閑區里還用涼呼呼的視線盯著她的那位:“你有事?”
沈諭一言不發,只是盯著她。
蘇韞晚發現她眼里的陰冷少了,漆黑的雙眸里多了一些難以形容的東西,就像是……蘇韞晚感覺要抓住了,眼睛的主人卻在這時收走了視線,她一言不發,抱著自己的電腦上樓去了。
蘇韞晚默然,一個人在客廳待了一會兒才回房間。
回到房間時沈諭已經睡下,蘇韞晚看了一眼床上的鼓包,去洗漱。
夜晚的安靜很快降臨在這棟別墅里,蘇韞晚枕著窗外朦朧月光躺下,睡意遲遲不來。
她在進入后半夜之后才慢慢有了睡意,然而只瞇了一會兒就被一股從被子里涌上來的熱意喚醒,兇猛的熱潮席卷而來,一下子燒去了她過半的理智,身子也軟綿無力。
“唔……”
她掀了掀被子,露出脖頸肩頸,月光越過窗戶,在她凌亂的發梢纏繞,織成繾綣多情的模樣。
“嗯……”
她睜開眼,鴉羽似的睫毛落下晦暗曖昧的陰影,她努力撐起上半身,靠在床頭喘息。
一道陰影落在她身上,有人無聲站在了她床邊,從上至下注視著她。她的思維遲緩地運轉著,許久才緩緩抬起頭。
精致下巴微揚,纖細脖頸繃緊,櫻色唇瓣微張,她仿佛不是抬起頭打量來人,而是朝到來的人獻上自己。
“你……”
來者聲音暗啞,“犯病了。”
蘇韞晚聽不真切,更加用力地抬高下巴,更高一點,聽清楚一些。但那人沒再開口,而是遲疑著朝她的那張臉伸出了手。
手指觸及臉龐,轟——熟悉的悸動在兩人間炸開,那手指一顫,輕觸變成了繞著下頜線眷戀地輕撫描繪。
夜色仿佛變得無比喧鬧,蘇韞晚遲緩地思考著,好一陣子才明白過來,不是夜色變得熱鬧起來,而是自己的心跳太嘈雜。
“沈……諭。”
她依戀地用臉磨蹭那手指,后者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回應,不再克制,朝她壓了過來。
嘴唇相碰,一股熱流涌來,蘇韞晚渾身都顫抖起來,仿佛渴望已久的東西得終于盼來。
想要更多,更多。
空虛的內心叫囂著讓她張開嘴,讓她敞開自己,只要那么做了,她就能獲得極致的舒展和快樂。
然而。
她用盡全身理智蓄力一推,猛地將人推開。
夜再次變得安靜。
正如踉蹌著穩住身形的沈諭眼中的情景,巖漿一樣的熱情在那一推之后迅速冷卻,冰冷得扎人。極致的吸引力仍然存在,可她卻已是枯木般沒了生機。
她怔愣地看著床上的人,后者掙扎著下了床,在她的目光中一腳深一腳淺地朝房間外走去。
沈諭張了張嘴,她身在月光不能抵達的暗處,臉上表情不明。
“不可愛……”
“不可以嗎?”
急著離開房間的人聽不見她的聲音,拉開門,義無反顧地走了出去。
腳步聲消失在了隔壁的單人房,不久,有車鳴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