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熟悉的臉上那張溫柔面具逐漸支離破碎。
夏星茉突然發威的樣子令在場的人都震驚不已,她給人的印象一向是陽光開朗好說話,冷不丁這么一生氣倒把不少人唬住了。
孟芙看著突然擋在身前的人,明明還比她矮了半頭,這會兒卻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將她護在身后,有種沒什么攻擊力的兔子突然跳起咬人的荒謬感。
看著鞋上留下的臟腳印,安睿勃然大怒,被她劈頭蓋臉罵一頓都沒那么生氣,眼睜睜看著自己金貴的鞋受了委屈,想也不想就伸手推了夏星茉一把。
孟芙在后面接住,人才險險沒摔地上。
安睿仍不解氣,這夏星茉平時在學校里看著一副樂樂呵呵缺心眼樣,來到星洲是長本事了,老虎屁股的毛都敢拔了,不給她長長教訓以后還不無法無天了!
而且他今天之所以會穿這雙鞋來,就是為了在球場上把池騫從頭到腳贏個遍,現在倒好,威風還沒耍呢,先給他臉上來了一巴掌!
到底懂不懂啊,這鞋就是男人的面子啊!他安睿的面子是誰想踩就能踩的嗎!
孟芙閉了閉眼,這么能作死不怪他最后的結局是破產去山上開荒種地。
同樣心如死灰的還有四周站了一圈的攝制組,曾文站在監視器后氣到無語,廣告播完,直播已經切回來,剛剛那一幕一絲不差地全被觀眾看到了。
然而事情還沒完,正跟池騫散漫走來的段弋在人群中看到面露難色的孟芙,安睿正站在她面前一臉兇神惡煞地比劃著。
“今兒去吃新開的那家面館吧,聽說牛肉面巨鮮,爹請你……哎!你干嘛去?跑什么!”
池騫看著突然跑開的段弋,不明所以跟在后面叫喚,“什么情況啊,吃個牛肉面你跑什么!”
下一秒國粹直接飆出口,“握草了!”
他眼睜睜看著段弋跑到人群中央,當著鏡頭的面狠狠給了安睿一拳,把那小子打的抱頭鼠竄,躲導演后邊才勉強沒繼續挨揍。
池騫覺得要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瞧瞧好大兒多會替爹出氣,水靈靈地就給安睿打出熊貓眼了。
他湊過去給段弋比大拇指,轉頭開始嘲諷安睿,“你這也不行啊,菜就多練,下次打架能不能像個爺們兒,別每次拳頭還沒落在身上呢,你吱哇亂叫喊得像殺豬一樣。”
安睿縮在曾文身后委屈極了,他是個脆皮沒錯,所以平常養一幫小弟,每次出門排面都不要說,看誰不爽揮揮手就有人去教訓了。
敢只身一人來星洲就是看準了有直播在池騫多少顧忌著不敢對他明著來,他就仗著這一點來惡心人的,結果呢,能跟他池騫混到一起的果然臭味相投,都是不講武德的暴力狂!鏡頭前都敢這么囂張!
他抓著曾文胳膊破防大喊,“校園霸凌!導演你可都看見了!他們赤裸裸的欺負我!”
曾文頭疼不已,好在那邊孟芙已經把段弋攔下,才沒讓事情更難收場。
觀眾看著這熱鬧的一幕,在彈幕上瘋狂輸出。
【還是節目組知道我們愛看什么,不拿觀眾老爺當外人。】
【看給我們安少爺打的,人都不在鏡頭了哭聲還能聽見。】
【這兩天看安睿四處挑事,我以為是個硬茬子呢,就這?】
【憐愛了,給我們安少爺留點面子吧。】
【段弋這是第二次幫夏星茉出頭了吧?瞧著冷冰冰的一個人,關鍵時刻還挺可靠的。】
【對啊,安睿剛推完夏星茉,段弋就沖過來收拾他了。】
【安睿也是活該,有錢人都不培養紳士風度嗎?對女孩子推推搡搡的,段弋揍那一拳還是太輕了。】
為免事態朝著更不好的方向發展,曾文不得已示意再次插播廣告,中斷直播。
“安少爺你消停點吧,再這樣不配合我真要登門請安總幫忙了!”曾文揉著眉心無奈道。
安睿聽了不樂意,他爹臉看得比什么都重,還指望他上這個節目能給公司樹立點正面形象呢,昨天專門發朋友圈讓大家多捧場,今天曾文要是登門那他不得被抽掉一層皮。
躲在他身后指著段弋不甘不愿道,“我配合可以,你得讓他走!”
段弋被孟芙拉著,正溫言細語替他查看又在滲血的繃帶,冷不丁聽到這么一句,銳利的黑眸看過去,有種他再敢多說一句就絕對跑不掉的威懾。
安睿委屈又憋屈,“導演你看他!你說句話啊導演!”
曾文被他抱著胳膊晃的頭暈,趕緊去給孟芙使眼色,他看出來了,在場能管住那個段弋的也只有她。
孟芙接收到,覺得這是很好的機會,于是問段弋,“我沒關系的,安睿也只是看著嚇人,倒是夏星茉為了幫我被他推了一下,錄制還要繼續,你先去吃飯吧。”
段弋對她口中提到的人沒有絲毫反應,盯著她態度堅決,“我和你一起。”
安睿那種卑鄙無恥的小人,她碰上只有挨欺負的份,他當然得看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
孟芙面露猶豫,段弋以為她不想和自己吃飯,臉色微沉下來,“你不愿意?”
“不是,我怕這樣會給導演添麻煩。”
曾文聽到立馬說,“一起吧,只要他們安安穩穩讓我把餐廳錄制完。”
這群少爺一個比一個難應付,后臺也一個比一個硬,昨天拍攝完他就托人打聽了,這個段弋在本市倒聲名不顯沒什么人知道來路,但在政治經濟高度發達的A市,家族企業幾乎占據了半壁江山,是個比安睿和池騫更不好得罪的人物。
有了曾文同意,段弋和池騫堂而皇之跟著孟芙走進餐廳,一行人坐在一家快餐店前,直播接回來,由孟芙為兩位交換生介紹星洲餐廳,隨著她每指向一處,鏡頭也跟著拍過去。
守在直播前的觀眾還從沒見識過貴族學校的餐廳,印象里學校食堂都是一排打餐窗口,學生們坐在聯排餐桌前爭分奪秒用餐,哪像這里,跟把商場搬進學校了一樣。
介紹完餐廳特色和基本配置,幾人點的餐也被送上來,鏡頭專門給了特寫,每道菜都色澤誘人,光是看著就食欲大增。
孟芙讓大家先吃,她起身去冷飲柜拿了罐可樂,鏡頭都在安睿和夏星茉身上,借著背身遮擋,可樂在她手中快速搖晃兩下,視線朝周圍輕掃,確定沒人關注到她才若無其事回到位置坐下。
餐桌上她坐在安睿和夏星茉中間,段弋和池騫坐在對面,看到她手里拿的飲料,池騫有些意外,“你喜歡喝這個?女生不都愛喝奶茶嗎。”
孟芙微笑解釋,“我吃比較油膩的菜時喜歡喝這個解膩。”
她說著手指搭在拉環上,側臉和身邊的夏星茉說話。
“噗呲!”隨著扣動拉環,可樂罐發出劇烈響聲,里面的液體經過剛才的搖晃噴射而出,孟芙和夏星茉離得近,兩人身上瞬間沾染上褐色液體。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所有人猝不及防,下意識起身躲避,可樂還在噴涌,孟芙和夏星茉都沒來及反應,只來得及抬手捂住臉。
下一秒冒著涼氣的水珠突然消失,夏星茉抬頭查看,不期然撞進段弋漆黑擔憂的眼底,愣愣盯著看了兩秒有些沒回過神。
旁邊孟芙低垂的臉上閃過冷意,眼底有塵埃落定的平靜,可樂噴薄而出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觀察段弋,親眼看著他在所有人起身躲避時,第一個脫下制服外套,然后毫不猶豫地將衣服罩在夏星茉頭頂。
惹出亂子的可樂罐終于平息下來,孟芙也隔著那件外套與段弋對視上,池騫看著這一幕反應過來,上手推他一把,干巴巴給他找補,“干嘛呢你,看錯人了?”
段弋如夢初醒,眼底不可置信,看了眼手里拿的衣服,再看被他護在衣服下的夏星茉,最后才去看孟芙。
她被淋得衣服頭發上都是水珠,在他看過來時下意識躲開視線,眼底的受傷一覽無余。
段弋動動唇想開口解釋,他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會那樣,明明是想保護她的,等看清楚人后卻發現竟然又是夏星茉。
球場那次也是,怕她受傷才揮開那顆球,轉身卻發現站在身后的人根本不是她,段弋隱隱覺得冥冥之中似乎總有一股力量在左右他的決定,違背他的意志將他推向夏星茉。
然而孟芙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起身留下一句,“我去下衛生間匆匆離去的背影近乎落荒而逃。
彈幕還沉浸在剛才那一幕,一言一語熱烈談論。
【這個段弋好有男友力啊,每次保護夏星茉都很及時!】
【之前還覺得他動不動就沖動脾氣很不穩定,現在有點改觀了哎,其他人下意識起身怕被濺到,只有他第一時間拿衣服保護女生。】
【看著冷酷霸道的樣子,沒想到還挺細心。】
【只有我覺得剛剛那個女生有點慘嗎?這樣一對比好有失落感。】
【是啊,我對她還挺有好感的,一直溫溫柔柔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人。】
【趕緊找人去衛生間給那個妹妹送身干凈衣服啊,看得我急死了。】
脫離人群,孟芙一路走出餐廳,面色冷凝邁步走向教學樓。
午餐時間,學生都在餐廳,教學樓的衛生間空無一人,她走進去擰開水龍頭捧了把涼水潑在臉上,抬頭時沾了一臉水珠,與鏡中的自己久久對視。
熟悉的臉上那張溫柔面具逐漸支離破碎。
氣憤,不甘,恐慌,無力,直至這些紛涌而至的情緒平息,沉靜的臉上露出勃勃野心。
第42章 宋霽言清雋的臉上神色疏冷,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她如愿試探出了段弋在她和夏星茉都需要幫忙時的本能反應,他或許內心是偏睞著她的,但做出的反應卻不由自己控制。
既然在他身上付出的努力和精力都得不到想要的回報,那她就必須得有所割舍了。
要讓何漾苒不痛快也不是只有段弋這一條路,從陶盼下手一樣能達成目的,只是段弋這邊也不能全然放棄不管。
如果她的結局注定由他書寫,那么她會選擇在他最慚愧內疚的時候退場,不管他以后在劇情作用下愛夏星茉有多深沉,她都會是卡在他心間的一根軟刺,讓他沒有理由對她趕盡殺絕。
機會嘛,不久后就會有,安睿那個傻瓜,反正已經把段弋得罪透了,給她利用一下也不至于兩人都結局潦倒,等他被發配到山上開荒種地時,說不定她還會看在同為惡毒反派的份上幫扶他一把。
沉靜柔和的目光看向鏡中,對著自己清麗漂亮的臉微微一笑,隨即露出受傷失落的表情,將身上沾染可樂痕跡的地方一一沾水揉皺,等到足夠狼狽以后才轉身走出去。
衛生間外空曠冗長的走廊里,不出意料看到獨身一人垂頭站立的段弋,頹敗的樣子像個知道自己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無措地等待著大人審判。
見她出來,段弋抬頭,漆黑的眼底透著不安,睫毛顫了顫,想走過來,又怕會惹了她不高興。
孟芙鼻子一酸,垂下眼眸時含在眼眶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顆顆滴落在地上,不想被他發現,下意識偏過頭躲閃,快速抬手擦了擦,但眼角還是濕潤的,掩耳盜鈴一樣揚起抹笑容走過去。
到段弋身邊時故作輕松道,“我要先回班里了,還有點作業沒完成。”
說完快速垂下眼睛,淚不受控制般從眼角滑落,為了不被他發現,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然而下一秒,手腕被人用力攥緊,紗布貼著紗布,兩處傷痛都因彼此造成,段弋看著她濕潤還在滴水的頭發,衣服上也都是污跡,一瞬間覺得啞口無言,好像再多的解釋都無法辯解他的行為,他在許諾不會再讓她收到傷害后,又一次傷害了她。
明明是想挽留她,想真心實意的道歉,卻因為從沒有對人說過這樣的話而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倔強地久久攥著她手腕,好像這樣人就不會離他而去一樣。
孟芙抽了抽手,他不放,于是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淺淺笑著說,“我真的要回去了,這兩天配合錄制作業落下很多,趁著午休剛好補回來,放手好嗎?”
段弋喉嚨滾動了下,聲音低沉啞澀,“你在哭。”
一句話令她拼命壓下的淚意奪眶而出,孟芙低下頭,模糊的視線看著地面,淚水不斷砸下,每一滴都擲地有聲,段弋覺得像是在他酸澀的心間不停灼燒的熔巖,疼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他無措著道歉。
孟芙聲音哽咽,“你沒什么好道歉的,又沒做錯什么。”
“我沒想……”
“別說了孟芙卻像是攢滿了委屈一樣打斷他。
當然不能聽他解釋了,不然還怎么理直氣壯指責他。
紅紅的眼睛望向他,淚眼婆娑咬著唇,她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嫻靜溫柔的,脾氣好性格淡然,鮮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一面,任誰看了她這脆弱受傷的樣子都忍不住心疼。
段弋在她凝視的淚眼下說不出話,聽到她含著顫音的控訴。
“我想不明白,你明明每次都更愿意去保護夏星茉,為什么還要阻礙我喜歡池騫,其實你一直很討厭我的吧,總覺得我別有用心,不允許我喜歡他也不是因為你喜歡我對嗎,只是你厭煩我而編造出的謊言。”
她失望垂下目光,“其實不用這么麻煩的,我以后不會再打擾你們,你不用擔心了。”
傷心失落的話語像千萬支利箭直插心臟,他想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濕潤,卻被她偏頭躲過,受傷防備的樣子令他嗓子干澀,說不出一句話來。
吃完午餐的學生陸續回來,透過走廊窗戶可以清晰看到說說笑笑的人群在不斷接近,再不分開會被人撞見。
孟芙再次抽手,然而段弋卻不肯放開,生氣也好,對他的行為感到憤恨也沒關系,總歸是他做錯了,但他不愿意被她誤解心意,他才不是她說的那樣,對她的喜歡從來不是謊言。
他想把心底壓抑著不知如何說出口的話都告訴她,把真實的他毫無保留地披露給她,哪怕她仍然不愿意原諒。
“段弋。”清冷的聲音壓著不悅自身后響起,僵持著的兩人一齊回頭看去。
身姿頎長的男生眉眼冷淡瞧過來,視線在孟芙滿是淚痕的臉上落了片刻,轉而又去看段弋,“過來。”
孟芙瞬間有種被人看穿的涼意,沒想到會恰巧碰上宋霽言,想到他曾經的警告,手心不由攥緊,壓下緊張不安,不露破綻地從段弋手中抽回手,“你哥哥在叫你,我先走了。”
她說完快步離開,段弋跟了兩步想和她解釋清楚,身后響起宋霽言暗含警告的聲音。
“段弋,同樣的話別讓我重復太多次,過來解釋一下你剛剛在做什么。”
段弋不得已停下腳步,一臉憤憤轉身走回來,停在他面前聲音堅定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喜歡她,不管你說什么都不可能阻止我。”
宋霽言像在看一個任性撒潑的孩子,淡笑了下,“我可以不管你,不過按你的做法,不出一星期她就會在星洲待不下去。”
“你剛剛那樣是想做什么?當著所有人的面宣示主權嗎,以為公之于眾就能表明你的心意?把她害死了你可能都還在為自己感動呢。”
他不吝于用一切譏諷至極的話語令他清醒,“剛剛那一幕如果是別人看見,都不要等到明天她的名字就會和污言穢語一起成為某些人的談資,別以為有你在就能震懾的住想找她麻煩的人,你初來星洲時我也以為只要讓別人知道我是你哥哥就足以令他們知難而退,但事實呢,在我關注不到的時候你受得欺負少嗎?憑什么就覺得現在能護住她了?”
“流言的威力不遜色于任何一把利刃,就算她能挺過去,國際班的處事作風你難道不清楚?和你段弋扯上關系她的日子還能風平浪靜嗎?”
“如果這些你都有自信能令她安然無恙度過,別忘了你家里是個什么龍潭虎穴,被段章那個笑面虎知道,她和她的家人還能有平靜日子過嗎。”
宋霽言清雋的臉上神色疏冷,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那個人心思有多毒辣你最清楚不過,況且我也不會同意你僅憑意氣沖動做事,所以你最好清醒一點。”
段弋像是兜頭被潑了一盆涼水,在此之前他總覺得只要克服了心里那道關卡,他和她之間就沒有阻礙了,宋霽言的話強行讓他認清了現實。
那個男人何止毒辣,簡直畜生不如,放任外面的女人逼死媽媽,還堂而皇之把人接回家,任由那女人孤立虐待他,明明也是他的血肉,卻對他的苦難視而不見,還為了給那女人名分,拿他被抓的事脅迫舅舅松口答應讓那女人進門。
一樁樁一件件他未有一刻忘懷過,撐下來的每一個日子都在等待著成年那一天擁有和他分庭抗爭的能力。
然而現在他只能喪家之犬一樣逃離到舅舅家才能勉強安穩成長,又有什么資格把她牽扯進這灘泥潭呢。
少年的臉上浮現掙扎,周圍人來人往,挺直的肩膀聳拉下來,最終低著頭跟在宋霽言身后離開。
……
下午的錄制不用孟芙參與,她的時間相對寬松,收到林微信息趕去體育館和她見面。
她到時林微正站在上次的通風窗后朝外張望,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沖她招手,“你交代的事已經初見成效,過來看點有趣的。”
孟芙對她高效率的辦事風格感到驚喜,沿著梯道走上去,站到她身旁看向齊昀川的工作室。
“我找了理由把紀檢部遞送給學生會的資料全部交由陶盼負責,光是昨天她就跑了好幾趟齊昀川工作室,今天再去兩人已經很熟絡了。”
透過窗戶可以清楚看到齊昀川坐在桌后的背影,陶盼將手里拿的文件遞過去,還順手把自己的筆一起拿給他。齊昀川不知說了什么,引得陶盼彎著眉眼笑起來,本就昳麗的五官越發漂亮明艷。
陶盼的美貌一直是被低估了的,因為是何漾苒的小跟班,怕太過張揚會搶了她的風頭,所以凡是和她同場都刻意隱于人后,聰明地收斂光芒去做襯托小公主的綠葉。
然而一旦離開何漾苒,她的漂亮也不再加以收斂,讓人驚訝發覺無論是何漾苒還是安妍,論起外貌陶盼都并不遜色于她們。
加之與何漾苒朝夕相處,多少也受她倨傲張揚的影響,陶盼性格里也帶出些驕矜,與她靚麗鮮妍的容色恰好相輔相成,對齊昀川那種謹慎機敏的人不說吸引也至少能輕易獲得好感。
更何況她和自己還是明擺著不對盤,齊昀川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利用,只要他足夠貪心,她此刻埋下的伏筆就能在宋霽言卸任之前給與他致命一擊。
唇角彎起絲弧度,她告訴林微,“宣傳部的鐘滿滿,你打聽一下她大概都是什么時候去齊昀川那,找機會讓她和陶盼偶遇幾次,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們操心了。”
第43章 段弋將賀晨臉上癡迷的神色盡收眼底
原定一周的直播策劃因開播后反響和流量都不錯,學校高管經過協商決定給節目延期。因為孟芙沉穩周到的表現,曾文專門向校方要了她繼續配合后續拍攝。
自從上次在衛生間外分別,段弋突然就跟消失了一樣,在學校里幾乎碰不到他人,孟芙本還覺得以他的性格被誤解后會想方設法來找她說清楚,但是并沒有,他好像真就和她到此為止了。
這樣的做法明顯不是出自他本意,畢竟她當時要離開,他是要跟上來的,只是被宋霽言阻止了,不知道兩人事后談了什么,但是顯然宋霽言拿捏段弋手到擒來。
周五下午的活動課要作為宣傳重點進行拍攝,為了能同時拍到夏星茉和安睿,學校臨時調整課程將文科班和國際班放在一起進行活動。
為了凸顯貴族學校活動課程的豐富性,課程內容調整為甜品烘焙和簪花制作,因都是耗費時間精力的活動,所以學生們只能二選一進行學習。
孟芙要配合交換生進行拍攝,所以默認和夏星茉安睿一組,安睿對這兩項活動都嗤之以鼻,覺得娘們唧唧的被他小弟們看到,他這老大的威嚴不全沒了。
他打死不選,坐在一邊擺爛,夏星茉猶豫了下選擇了甜品烘焙,笑瞇瞇地和孟芙小聲說,“聽同學們說你媽媽開甜品店哦,選這個你應該比較熟悉。”
孟芙失笑,“錄制節目應該以你為主啊,我是來配合你們的。”
夏星茉才不管,“反正這些我也都沒接觸過,比起簪花我更想嘗嘗你親手做的甜品哦。”
“好,那我一會兒多做一些,你可都要吃光。”
“嗯嗯,那可太棒了!孟芙你好厲害,什么都會,每天那么忙學習還很好,我真的要向你學習!”
“你也很優秀啊,對星洲的環境適應的很快,周測發揮的也好,和同學們相處的都很融洽。”
夏星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因為有你在啦,所以大家都很愿意接納我。”
看到這一幕的觀眾在彈幕發出感慨:
【女孩子的友誼真美好!】
【對啊,其實挺不理解前幾天磕cp的那些人,大家都還是學生呢,對她們影響不好,而且那幾個男生一出現火藥味明顯很重,一點也不和諧,兩個女孩子在一起的畫面就很和諧。】
大家各自選擇完要學習的內容后自動分為兩組,孟芙視線掃了一圈,現場不見池騫和段弋的影子,也在意料之中了,以前這種課兩個人都是不參加的,更何況現在還有意疏遠她,看不到人也正常。
她并不感到慌亂,不論宋霽言說了什么造成現在這種局面,至少她可以斷定這些變化并非出自段弋本意,明確這一點她反而覺得現在的局面是好事。
她什么都沒做錯,受了委屈傷心至極,自詡喜歡她的人不光沒有一句解釋甚至還直接消失不見,等她謀劃的那個機會到來時,這些就都是令段弋更加愧疚難當的催化劑,借著那個機會名正言順地離開他,以后無論他和夏星茉有多恩愛,永遠都會記得曾經對不起她。
就像訓狗一樣,讓他疼到痛不欲生一次,以后哪怕是不小心在她面前亮了爪子都恨不得自斷手腳,要到這種程度才不枉她在他身上耗費的心思。
學生們陸續完成分組,兩邊老師開始示范如何制作,鏡頭適時捕捉畫面,將老師熟練精湛的技藝和學生們認真觀察的樣子一一記錄下來。
示范結束后學生們自行練習,現場分為簪花和甜品烘焙兩個大組,每組中由學生自行組隊合作完成一樣成品,在最后會集中進行展示。除此外,簪花的同學還可以用自己親手制作的工藝品和甜品烘焙的同學進行交換,既活躍現場氣氛,也提高了同學們參與制作的積極性。
孟芙這邊自然是和夏星茉安睿組隊,曾文帶著攝制組全程跟拍,中間偶爾插播一些別的小組畫面。
老師教的甜品是水果奶蓋芝士小蛋糕,孟芙在店里跟著媽媽一起做過類似的,因此上手很快。
期間夏星茉一直在力所能及幫忙,安睿則站在一邊雙手插兜歪著腦袋點評,覺得無聊了就去看攝制組的備用機,在上面看到彈幕齊刷刷罵他好吃懶做不干活,少爺脾氣上來跟彈幕對罵了半天,被曾文好不容易捂住嘴巴趕走。
直播清凈下來,孟芙已經開始制作甜品底部的餅干胚,將奧利奧餅干壓碎后混合黃油攪拌均勻,然后一一壓入模具定型。
接下來開始有條不紊制作中間層的水果奶酪,塑型后與餅干胚組合在一起,頂部淋上芝士奶蓋,放上水果進行裝飾,一款看著就十分精致的甜品在鏡頭擺拍下顯得更加美味誘人。
無聊了半天的安睿走過來,拿起勺子挖一口,譏諷的話語堵在嘴邊,眼睛一亮,“這玩意還挺好吃的。”
夏星茉氣得要拿碗砸他,“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點活不干還把孟芙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甜品吃了,一會兒還怎么展示!”
安睿滿不在乎地又挖一口,“做出來不就是給人吃的,孟芙啊,你以后要是上不好學不如來我家當甜品師,看在咱們這交情不深的份上,絕對給你開個滿意的價,比他們累死累活一天到晚當牛馬可輕松多了。”
夏星茉忍無可忍,抓了把面粉揚他臉上,“我再說一遍!有錢沒什么了不起的!你只是投胎好,論起個人能力連孟芙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有什么資格拿錢羞辱人!”
安睿正咂嘴吃的津津有味,冷不防被灑了一臉面粉,氣得頓時要掀桌子,伸手就要去抓夏星茉。
孟芙擋在中間攔了一下,被安睿揮手推開,沒站穩側腰撞到桌角上,疼的臉皺成一團,抽氣的聲音還在勸安睿,“你冷靜點,星茉是出于好心,有什么話好好說。”
一看她都已經這樣了還在維護自己,夏星茉立馬紅了眼眶,又心疼又埋怨自己,腦袋一熱直接一個鐵頭頂向安睿胸口,現場頓時發出尖銳爆鳴!
安睿捂著胸口倒地上說不出話,夏星茉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氣勢洶洶警告他,“別以為我們普通人好欺負!再讓我看到你欺負孟芙,保證把你打成豬頭!”
孟芙的腰已經緩過來不疼了,但她實在被夏星茉的戰斗力驚住,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可以唬成這樣,這就是女主嗎?那她最后落敗也不是很難理解了,拼蠻力確實比不過。
正想著,余光看到夏星茉一臉心疼跑過來扶她,孟芙心里緊了下,露出比以往都更要柔婉的表情,一副西子捧心的病弱樣子更加激起她的保護欲,夏星茉輕手輕腳扶起她,與剛才頂飛安睿的樣子判若兩人。
“孟芙你感覺怎么樣?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看看?”
孟芙眉心微蹙眼含水波看向她,“沒關系的,這點疼不算什么,倒是你總這么為我出頭得罪了安睿怎么辦?食材都夠,蛋糕可以重新做,我們忍一忍就過去了。”
夏星茉頓時升起一股“她只有我了”的使命感,深惡痛絕道,“那種有錢人家被慣壞的公子哥,越是退讓越會覺得你好欺負,放心吧,以后我會看好他的,絕不會讓他再有機會欺負你!”
孟芙感動的眼角滾下一滴淚,“可是你也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女生啊。”
這句話對正上頭的夏星茉來說簡直就是絕殺,恨不得現在立馬再去把安睿胖揍一頓。
倒在地上只有幾個工作人員假模假樣安慰的安睿剛自力更生爬起來,一眼就看到站在活動室門口目光冷郁盯著他看的段弋,轉頭想喊曾文救命,嘴剛張開就被已經守在身邊的池騫一把捂住,半拖半抱著帶了出去。
曾文余光看到,趕緊扇著扇子轉身去看監視器,一本正經跟身邊人交代,“你看這個畫面多好,多能體現同學之間的互幫互助,趕緊給特寫!”
拍了這么多天,那安睿就是個金貴的攪屎棍,打不的罵不得,稍有不注意就能惹出事來,這會兒被帶走了正合他心意。
略過這段插曲,孟芙和夏星茉已經在重新制作甜品,沒了安睿搗亂一切都十分順利,等到大家開始展示成果,在場的老師和同學都一致給予了高分評價。
接下來的成果交換環節,簪花組不少人把制作好的頭飾送給孟芙和夏星茉,她們也把蛋糕切成小份贈送給那些*同學,氣氛融洽愉悅。
低頭分割蛋糕的孟芙覺得眼前一暗,抬頭看到有個微胖的男生站在面前,局促地拿著簪花遞給她又不敢開口。
幾個國際班的男生看到,圍過來起哄,“呦,賀晨我說你剛才怎么做的那么認真,原來是有想送的人啊。”
“我們賀同學平時看著木訥,這不挺會哄女孩子開心嗎。”
“說話呀,不說話人家怎么收?”
賀晨被一句句揶揄嘲笑說的低下頭,粗胖但白凈的手指緊握著簪花頭飾,踟躕著想要離開。
孟芙這才記起來面前的人是誰,陶盼想算計她那次讓她幫忙搬器材的男生,被段弋嚇跑以后就沒見過了,沒想到在這里會又看到他。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她一向不愿多費精力,如果不是周圍那么多人在,還有攝像對著她拍,她大概會頭也不回地走掉。
但現在不行,她臉上露出友善笑意,輕描淡寫地為他解圍,“是來換甜品的嗎?這塊可以嗎?”
她指著一塊頂著藍莓裝飾的小蛋糕問。
賀晨深埋的頭抬起,再次被她溫和友善的目光注視著,這些日子收到的嘲諷排擠好像都被撫平了,她和其他人不一樣,不會瞧不起他,每次都在他被欺負時幫他解圍。
賀晨心底感動,然而一想到上一次面對段弋的警告,他不敢反抗把她留在原地獨自一人落荒而逃的樣子就覺得沒臉再見她,這次和她一起上課的機會實在太難得了,他在制作簪花時就想著她戴上的樣子一定非常好看,鼓起十足的勇氣才敢過來送給她。
就算她因為上次的事生氣不愿意理他都沒關系,他只是想做點什么表達感謝,忐忑不安地走過來,頂著周圍人嘲笑的目光,他的勇氣一點點耗盡,終于在即將落荒而逃時被她看到,沒有鄙夷更沒有生氣,她對他依舊笑臉相迎。
賀晨覺得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遇到這么美好的女孩子了,接過蛋糕,他臉上露出鮮少會在學校出現的真心笑容,“謝謝你,孟芙。”
孟芙唇畔漾起微笑,“賀晨,你笑起來很好看,平時也要多笑一笑。”
賀晨愣在原地,白凈的臉上瞬間紅起來。
她記得他的名字,還夸他笑起來好看,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一瞬間種種情緒涌上來,賀晨覺得喉間哽咽。
以前他常覺得命運不公平,他沒法擁有其他人那樣的好身材,在學校經常受人癡笑,也曾幻想過能交一個好朋友,但那些人對他展現的善意通常都是惡作劇,看著他滿心信任地上鉤,在他以為終于擁有了朋友時再一臉不屑地讓他認清現實。
然而她不一樣,書里說天使存在于神話,而他在一片泥濘的沼澤里遇到了真正的天使。
無人注意到的活動室門外,段弋將賀晨臉上癡迷的神色盡收眼底,扯了扯唇自嘲一笑,覺得她大概天生擁有吸引人喜歡的能力,沒有他的干涉喜歡她的人會越來越多,而他能做的只有盡量不去打擾。
比起把她扯進自己注定危機四伏的人生,這樣平靜安穩的生活更適合她。
他轉身,不發一語離開,活動室的門重新關閉,高大挺拔的背影離開時略顯落寞。
第44章 今天要是敢讓老子身上掉一根汗毛,絕對有你們后悔的!
空無一人的男衛生間里,池騫拎著安睿脖領把人踹進去,看著安睿踉蹌兩步差點摔倒的狼狽樣,抱臂吊兒郎當倚靠在衛生間門口,笑出一口白牙,“你小子是真不記打,人都在星洲了還不收斂點,警告你啊,以后別去招惹孟芙,不然有你好看的。”
安睿揉著后腰氣憤不平,“來你來!我看你能讓我怎么不好看!”
池騫一句不廢話,作勢就要卷袖子,安睿看他來真的,退后兩步開始講道理,“這可在學校呢,你敢動我一下多的是人給我作證,到時候別指望我能跟你私了!”
“你看有人敢過來嗎?”池騫輕笑。
他話音剛落就有沉沉腳步聲靠近,安睿心中一喜,正要強闖出去,就看到來的人是段弋,冷沉著一張臉,看著就不好招惹。
邁出的腳步淺淺收回,他露出識時務的假笑,“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算賬還是敘舊在這都不合適吧,不如我定個地方咱坐下來慢慢聊?”
池騫哂笑,“用不著,我覺得這地方就挺適合你的。”
見好言相勸不管用,安睿畢竟不是個受氣包軟柿子,當即又硬氣起來,“我警告你們,今天要是敢讓老子身上掉一根汗毛,絕對有你們后悔的!”
池騫像聽到笑話一樣,轉頭去看一臉冰冷的段弋,“你上我上啊?咱倆一起太欺負他了,真打折了胳膊腿,他老子那不好交代。”
“你守好門,別讓人進來。”段弋冷冰冰道,看安睿的目光像在看案板上的魚肉。
“得嘞!”池騫痛快答應,轉身去外邊當門神。
衛生間里,安睿看著不停逼近的段弋,提醒他,“我可說真的,你今天敢動我一下,明天包讓你后悔的。”
段弋不理會,很快把人逼到墻角。
“你有種,那她呢?別人看不出來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孟芙?”安睿篤定道。
段弋頓了下,面無表情問,“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安睿心上一松,覺得拿捏到了他的軟肋,挺直了腰板威脅,“我能干嘛,都是好同學,請她去家里做做客不行嗎。”
話音落,段弋的拳頭已經招呼到他臉上,聲音冷戾,“你試試看?”
安睿疼的“嗷!”一聲,段弋抬腿,膝蓋頂他肚子,聲音不急不緩繼續說,“你出去以后隨便找個人問問,他們都知道我是因為什么轉來星洲的。”
挨了兩下,安睿直接疼的趴地上鬼哭狼叫,“你還真打啊!”
段弋手上沒停,“你有能耐就來弄我,敢打她的主意,誰都保不了你。”
“不打了不打了!”安睿的骨氣說散就散,池騫打他有分寸,知道是個脆皮,不敢下死手,段弋不一樣,打他下了殺豬的勁兒。
段弋歇了下手,問他,“以后的節目知道該怎么錄嗎?”
“知道知道,都聽她的,我給她當小弟!”安睿忙不迭說。
段弋“嗯”了聲,一拳頭又落下去,打在安睿嘴邊,疼的他“嗷嚎”一聲。
委屈又氣憤地問,“怎么還打我啊!”
段弋輕描淡寫,“收個尾,也給你長長記性。”
他起身,甩著手腕走出去,安睿等在門口,見他出來,伸頭往里看了看,“嘖嘖”兩聲投給安睿一個同情目光。
不遠外的活動室里,大家被殺豬一樣的哀嚎聲嚇得面面相覷,直播彈幕沉寂了半天,有人緩緩發出疑問。
【聽著怎么像安睿?】
【……大家默契裝聽不見的樣子挺好的。】
【我說怎么突然放起音樂了。】
【真好,我們安寶也有自己的專屬bgm了。】
【叫那么難聽,白瞎了一張帥臉。】
【你挺不禮貌的。】
……
孟芙放學回家時看到孟俞雪正在廚房忙碌,餐桌上已經擺好了不少菜,心中隱有不好的預感。
甜品店的生意一向很好,媽媽這個時候通常都在店里忙碌,今天卻早早回來,還做好了一桌飯菜。
“年年放學了?快洗手準備吃飯。”
孟俞雪在廚房招呼。
孟芙應一聲,目光落在門口鞋柜旁的一次性拖鞋上。
因為是單身帶著她,媽媽和家里的親戚都斷了聯系,除了溫柏庭的媽媽,家里鮮少會有人來做客,很明顯媽媽今天的反常和這位不速之客有關系。
她沒有主動開口詢問,面色如常去洗手,然后到廚房幫忙把菜盛出來。
忙碌完,母女倆坐到餐桌前,孟俞雪不停給她碗里夾菜,看她吃的香,臉上也不禁露出溫柔笑意。
“媽,別光看我,你也吃啊。”孟芙將挑干凈刺的紅燒帶魚夾到她碗里。
孟俞雪吃的一臉滿足,看著始終沉靜柔和用餐的女兒,一滴淚突然猝不及防涌出來,怕被看見,她趕緊低下頭。
想到這些年一個人帶著女兒,累倒不算什么,只是覺得太對不起孩子了。當初她執意離婚,放棄一切都要帶走女兒,這些年孩子跟著她受得苦實在太多,學校里的流言蜚語她都自己默默忍受著,回到家里從來不露出分毫。
她就真以為一切風平浪靜了,全心經營著甜品店,給孩子的關心實在太少,上一次像今天這樣做頓晚餐都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這么多年頭一次質疑自己執意把孩子從那個男人身邊帶走的決定到底對不對。
這個孩子之所以能這么優秀并不是因為她照顧的有多好,而是她很早就被迫懂事了,如果沒有跟著自己,她的年年是不是也可以少吃很多苦。
孟芙擱下碗,沉靜柔和的臉上被冷色籠罩,“誰來了。”
孟俞雪快速擦干眼淚,裝作沒什么事的樣子,“沒什么人,你快吃吧。”
“要我一個一個打電話去問嗎?”
孟俞雪卻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年年,媽媽把甜品店關了吧,我們換一個城市生活,離那些是非和人都遠一點,媽媽這幾年賺的錢足夠給你買個房子了,以后就在家里照顧你上學好不好?”
孟芙盯著她濕潤的眼睛,說出那個久到幾乎要遺忘的名字,“鐘紹浦。”
孟俞雪連忙搖頭,“不是他,年年,媽媽是不會見他的。”
“那就是李升。”孟芙直截了當道。
知道她們住址的無非就那幾個人,她那位姑姑是不屑于登門的,既然不是鐘紹浦那就只有李升了,來了一趟不知道說了什么就能讓媽媽焦慮內疚成這樣,連關了甜品店帶她遠離這座城市的心思都有了,可真行。
“年年,是媽媽對你的關心不夠,也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是鐘紹浦已經今非昔比了,升升說他那位新舅媽性格也很強勢,如果要傷害你的話,媽媽沒辦法保護你。”
孟芙深吸了口氣,壓下騰起的憤怒,耐心安撫,“媽媽,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而且現在已經不是我想抽手就能輕易離開了,有些我沒法跟你解釋的事正在發生,你相信我好嗎,等我把一切解決好,我們的生活就再也不會被人打擾。”
“到時候我們可以像你說的那樣換個地方生活,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需要覺得對不起我而犧牲自己的愛好,你能把我帶到這個世界,再艱難的時候都沒想過放棄我,這已經很辛苦了。
所以媽媽,別再讓我成為你的枷鎖了,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可如果你不快樂,那我會覺得自己的存在毫無意義。”
孟俞雪淚流滿面,握緊她的手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安撫好她,并再三保證絕對會保護好自己,孟芙借口要去找溫柏庭出門。
剛踏出家門,她臉上維持的平靜立馬轉為冷凝,拿出手機從黑名單里找到李升的號碼撥過去。
電梯停在一樓時,電話被接通,吵鬧的音樂聲傳出來,李升一邊說話一邊走出來找了個僻靜處,“你怎么愿意給我打電話了?”
“你在哪里。”她冷聲問。
“和池騫他們在皇家一號,怎么了?”
“出來等我,自己找理由別被人知道。”
李升微有猶豫,“什么事下周去學校說吧,非得現在嗎?”
孟芙冷笑了下,“你有想讓我好好過周末嗎,你不出來就別怪我找進去,我們之間的關系暴露了,我倒是不怕,何漾苒會不會輕易放過你?”
“妹,哥也不是故意去打擾舅媽的,真是為你好。”
“嘟嘟嘟……”電話直接掛斷,孟芙攔了輛出租車坐進去,報清楚位置后面色冷沉看向窗外。
小時候的記憶她多少還是有點的,李升比她大幾個月,每次來家里都會像個大哥哥一樣帶著她玩,后來媽媽離婚和姑姑家斷了往來,鐘紹浦再婚,李升有了新的妹妹,慢慢有意疏遠著她。
有過一段時間她真的挺傷心的,那會還小,看到別人有哥哥陪著,不懂他為什么就突然不來找自己了。
小學的時候學校組織去博物館春游,她在那里撞見了李升,陪在一個穿白色蓬蓬裙的精致女孩身邊,眼角眉梢俱是殷勤,而那女生對他卻很蠻橫,自己拿在手里的棒棒糖掉在地上,轉頭就一臉理所當然地奪走他手里包裝完好的糖。
她那時很看不過眼,沖過去為他說話,卻從他眼里看出驚慌,甚至刻意裝作不認識她,拉著女孩快步掉頭離開。
而她留在原地,不明白曾經那么照顧自己的哥哥為什么現在避之不及了,還有那個能讓他百般謙讓的女孩,大概是個比她更懂事的妹妹吧。
直到何漾苒在他的帶領下闖進她的班級,孟芙才想明白,他只是做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無關誰更懂事更討人喜歡。
利己是人的本性,她不怪他,因為她自己一直也是這樣做的,但是他不該越界。
媽媽是她的底線,他惹了媽媽傷心居然還能沒事人一樣跑出去瀟灑,孟芙臉上愈發冰冷。
車子很快在皇家一號停下,她付了車費下車,一眼看到等在門口的李升。
走過去,在他開口之前先一巴掌甩到臉上。
“妹……你干嘛!”李升捂著臉氣憤道。
“你和我媽媽說什么了?”一巴掌發泄了怒氣,孟芙冷淡出聲。
周圍人來人往,李升覺得丟臉,氣急敗壞道,“你當我想啊?何漾苒給我下了最后通牒,我要不想辦法她就要自己動手了,她那種人手里錢多著呢,真要動真格的找人對付你,你以為還能跟以前小打小鬧一樣?我也是怕你出事才想著找舅媽勸勸你。”
孟芙冷笑,“我媽媽已經離婚了,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別再讓我聽到你喊她舅媽,也別讓我發現你再去找她。何漾苒想怎么對付我讓她盡管來,我的事你不要插手,再有下次我不會一巴掌就放過你。”
第45章 就算有十分的愛意,表現出兩分已經足夠
李升還想說話,她已經不想聽了,轉身要走,正好跟剛從車里下來的倪美珂碰上。
“哎寶寶你怎么在這?”倪美珂開心張開雙臂跑過來,不由分說把她攬懷里。
“你那便宜姑姑的便宜兒子怎么也在?”她目光不善瞪向李升。
孟芙已經調整好表情,笑著從她懷里掙脫,“過來送外賣剛好遇到了,好久沒見到你了珂珂。”
“沒白疼你哦,走了那么久就你關心我。”
倪美珂看了眼四周,問她,“你車沒騎來?”
她面不改色撒謊,“車壞了,我騎共享電車來的,一會兒再掃一輛走。”
“別了,來都來了陪我宣示主權去,完事兒我送你回家。”倪美珂拉著她往里走,孟芙確實也有和她聯絡感情的打算,因此也不拒絕。
李升還站在原地,倪美珂攬著孟芙經過他時,涼涼殺過去一眼,她是知道孟芙和李升何漾苒什么關系的,對他沒什么好印象,不待見都寫在臉上。
孟芙在倪美珂面前一貫是柔弱善良的小可憐形象,靠在她懷里聲音溫軟問,“珂珂,你和朋友約了在這里嗎?我去會不會不好。”
倪美珂大手一揮,“都是你們學生會的人,聽說周淮在我才來的,那個什么施令儀也來了,死綠茶上次差點沒把我氣死,這次我不得讓她知道知道誰才是周淮的正牌未婚妻!”
周淮和施令儀的關系孟芙是知道的,她當初為了接近倪美珂把她身邊的關系網都打聽了一遍,對周淮和施令儀的過往再清楚不過。
這兩人是真正意義上的青梅竹馬,住的地方緊臨著,家里長輩是世交,施令儀從小跟在周淮屁股后面長大,周淮也很照顧她,如果不是施令儀家突生變故,兩人現在已經訂婚了。
周施兩家從政,施令儀爺爺退休后爸爸急于求成,站錯了隊導致被清算,周家為自保急于劃清界限,不僅和施家斷了往來,還勒令周淮在學校也不準和施令儀再接觸,為斷他念想還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給他和倪美珂訂了婚。
周淮不愿意,用盡辦法反抗,但架不住親爹拿整個家族的前途壓他,告訴他要么安安分分娶了倪美珂,要么當爹的給兒子低頭,辭了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位置成全他轟轟烈烈的愛情。
周淮低頭認命,跟施令儀斷了聯系,施家也因那場政壇變故搬走。
只是他認歸認,自那以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本來是當根正苗紅的接班人培養,低了次頭后就把自己混成了浪蕩子,學校十天半個月去一次,混跡在各大娛樂場所,熱衷于和各種施令儀代餐談戀愛,偏偏對同個學校的正主敬著遠著,越是這樣倪美珂越氣的心肝脾肺疼。
下了一萬次決心和他一刀兩斷,但偏偏是她這種看似瀟灑的人,動起感情來三番五次難以割舍,總幻想著浪子回頭的美談。
當局者迷,孟芙隱晦勸過她一次,但也僅僅只是讓她態度堅決地喊了一晚上口號,第二天照愛不誤,自那以后她也不再多言,有些跟頭只有自己親自摔了才知道疼,疼的狠了就長記性了。
浪子回頭又怎樣,哪怕他回心轉意愛你愛到海枯石爛,難道就能改變他風流成性的過往嗎?
愛這種東西只有放在自己身上才不會被辜負,拿滿腔愛意去賭別人飄渺不定的真心,賭贏了也只是回本,賭輸了一敗涂地。
跟在倪美珂身側,孟芙看出她故作輕松的臉上神色微微緊繃,她其實一直知道的,施令儀和周淮的過去沒人能抵消,如果是愛意消磨彼此厭倦了還好,偏偏周淮是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被迫放棄了心中所愛,這種遺憾就成了最耀眼的那抹朱砂痣,施令儀在他心里永遠不會有缺點,她的一切都定格在他最愧疚那一年,所以誰也比不過。
倪美珂知道,所以更放不下,平時可以游刃有余地對付周淮身邊的鶯鶯燕燕,這會兒裝的再輕松,眼底的如臨大敵都一眼被人看穿。
孟芙微嘆了口氣,在她即將推開包廂門時伸手攔了下。
倪美珂不解,“怎么了寶?”
孟芙拉著她,抬手為她掖了掖發絲,又捋順耳上因步伐急促而稍顯凌亂的銀質流蘇耳環。
“珂珂,愛一個人不要太滿,男人喜歡用若即若離的態度馴服女人,是因為他們清楚脫離掌控的東西最讓人心心念念,所以才會有那句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施令儀在周淮眼里就是那顆得不到的朱砂痣,你不用和她爭,因為周淮和她注定沒有結果。”
倪美珂怔然,覺得需要自己保護的溫柔女孩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就像是一個知道好朋友要去闖什么龍潭虎穴,一股腦兒地開始傳授武功秘籍的世外高人。
孟芙幫她整理好儀容,牽過她的手,在替她推開那扇門前,輕言細語道,“就算有十分的愛意,表現出兩分已經足夠,你要征服的是周淮,其他人會讓你難受,但影響不了已經存在的事實,只要不去在意,顏色再鮮艷的朱砂痣也都只存在于過去。”
“是因為你一次次地在意,才給了她輕易激怒你的機會。”
厚重的包廂門被推開,她的聲音淹沒在傾瀉而出的音樂里,倪美珂隱有頓悟,看著平時不聲不響溫柔恬靜的女孩不覺有些怔神。
孟芙抬手搭在她腰側拍了拍,臉上笑容溫和柔婉,“進去吧珂珂。”
倪美珂方才回神,轉而拉著她的手走進包廂。
走廊一側的衛生間里,隱于陰影處站立良久的人走出來,身形修長挺拔,眉目疏懶俊朗,薄唇噙著抹發現狐貍尾巴的笑意。
他只是不想打擾了姐妹談心,沒想到就聽到了這么一番精彩對話,看著溫順柔和的人像是生來就會拿捏人心一樣,這樣看也不怪他那個傻弟弟會被迷的神魂顛倒。
包廂里的人不約而同看著突然到訪的不速之客,彼此面面相覷都有些尷尬,唯二面色不變的是周淮和施令儀。
今天這局是宋霽言組的,來的都是學生會的老成員,大家都臨近畢業,借著這個機會一起聚聚,以后各奔東西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再見。
紀云靈活轉動的眼珠去看周淮,知道點內幕的都曉得他不大參加學生會活動是在主動避著施令儀,今天卻一反常態地來了,為了什么啊,那不就是想分別前再見一面。
要命的是現在正牌未婚妻也來了,這么修羅場的局讓她趕上了,兩只眼睛都不夠看,期待倪美珂掀桌子大干一場,又怕到時候場面太難收場。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穿棕色寬大毛衣,下身搭黑色修身短褲和同色系長靴,端著高貴冷艷酷臉走進來的倪美珂只是視線掃了一圈,沒多看周淮一眼,帶著孟芙找了個寬敞地方坐下。
紀云覺得稀奇,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倪美珂和周淮同場,那包準是一副女主人駕到宣示主權的大場面啊,今兒就這么一句話沒有?
宋霽言不在,周淮在這種場子都是來應付交差的,打圓場的活兒只能岳景來。
“正說人少不夠熱鬧呢,兩個學妹就來了,我讓服務員再上兩杯果汁。”
倪美珂拎過桌前擺的一瓶酒,動作干脆倒了滿杯,“給她上果汁,我喝這個。”
岳景看一眼周淮,剃了寸頭的男人跟沒聽見一樣,姿態懶散陷在沙發一角看手機。
未婚夫都不吭聲,岳景自然也不能越俎代庖,只能按倪美珂的意思辦。
剛點了單,宋霽言推門走進來,交相輝映的氛圍燈下,他面容清峻冷淡,不同于周淮一看就有些放浪形骸的痞氣,他身上更多一些穩重清貴的氣質,讓人誤有種佛子入凡塵,想看他墮落的惡劣心思。
孟芙垂下眼眸,覺得他真的很有迷惑人心的本事,明明她是清楚他有多危險的,卻還在剛剛那一瞥中被迷惑了片刻心神。
見他回來,岳景終于得以丟出燙手山芋,“去個衛生間那么久,還以為你故意晾著我們呢。”
宋霽言在他和周淮中間坐下,淡笑了下,“遇到個熟人,聊了兩句。”
“誰啊,怎么不喊過來一起。”岳景問。
宋霽言掀了下眼皮,看到角落里坐的女生正在用吸管喝著剛送上來的果汁。
“她可能不太愿意。”
歪頭看手機的周淮瞥過來一眼,瞧出他沒安什么好心思,揶揄一句,“誰啊,還能不給我們宋主席面子。”
宋霽言唇角微扯了下,覺得他很有點城門失火不著急,反而急著看別人家門口熱鬧的清閑勁兒,當即就不想讓他這么舒坦了。
“岳景,都把大家喊出來了,怎么不找點游戲帶他們玩。”
“跟你一起出來都拘束著呢,你不開口誰敢啊。”岳景半開玩笑。
紀云立馬躍躍欲試道,“會長都開口了,趕緊整起來,也別玩太復雜的了,就一個酒杯輪流往里倒酒,到最后誰倒的溢出杯口了誰喝干凈!”
岳景看了下其他人,“都參加嗎?”
倪美珂出聲,“孟芙不參加,她喝不了酒。”
言外之意是她會參加。
其他人都沒意見,岳景特意讓服務生送了個大杯子上來,畢竟都是學生,也不難為大家,用的度數低的啤酒。
在場的除孟芙外都參與游戲,大家在桌邊圍了一圈,倪美珂起身前孟芙小聲叮囑,“珂珂,別逞強,喝不下了就回來。”
倪美珂摸了摸她臉,寵溺道,“知道了,乖乖在這喝你的果汁,姐去把全場喝趴下給你看。”
第46章 倪美珂險些砸出去的酒瓶就被她那么輕描淡寫地攔下來
黑色長方桌前圍了一圈人,桌子正中擺著個透明玻璃杯,旁邊整整齊齊碼了十幾瓶酒。
岳景拎過一瓶第一個往被子里倒,直接倒了八分滿,惹得場上噓聲一片,都說他不做人,還有女生在呢也不謙讓一點。
岳景這人平時給宋霽言做左右手辦起事來挺穩重,實際私底下是個性格挺隨和的人,開得起玩笑也暖得起場子,樂呵呵說這種游戲放水有什么意思,今天的目標怎么也得把會長和周淮喝趴下一個。
大家都說有道理,宋霽言笑而不語,他拿捏岳景不要太得心應手,知道他什么德行,提前算好了參與游戲的人數,站的位置有講究。
岳景倒完酒,左手邊的高晉看熱鬧不嫌事大,倒了九分滿,玻璃杯里橙黃色的液體升起的泡沫已經快要攀到杯壁。
周淮在高晉后邊,他如果誠心隨便倒點杯子里的酒就到了臨界點,這樣后面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喝了。
倪美珂面色冷然緊盯著,其他人也多少有點看熱鬧的意思,因為周淮旁邊好巧不巧站著施令儀。
這杯酒要么他喝,要么施令儀喝。
孟芙視線投過去,沒在場上看到丁凝,按理說這種聚會一定是邀請了她的,只是按她的性格可能并不喜歡參與這種活動。
周淮拎起酒瓶,沒什么猶豫倒了滿杯,酒水溢出杯口,他干脆利落端起來一口喝干凈,隨后把酒杯擲回桌上,要笑不笑地看了眼宋霽言,后者回以禮貌微笑。
孟芙吸了口果汁,這個站位確實很有講究,施令儀緊挨著周淮,而宋霽言就站在施令儀旁邊,只要周淮不想讓施令儀喝,那宋霽言那個老狐貍就得逞了。
因周淮明顯給施令儀放水的舉動,桌上其他人不約而同去看倪美珂臉色,換了平常這大小姐早就摔杯子大發雷霆了,這會兒居然一點反應沒有。
明晃晃看過來的視線倪美珂不是感覺不到,心里固然氣得要死,但好歹記得孟芙說過的話,越在意越要裝的不在意,掀起個冷艷笑意說,“都看我干嘛,繼續啊,不過最好不要有人臨陣脫逃,要逞英雄就喝到底。”
氣氛隱約火花四濺,岳景趕緊打圓場,“反正明天周末,今兒都盡興,一定讓你喝滿意了。”
“對對對,誰先跑了自己認慫啊。”紀云看熱鬧不嫌事大,早就聽說倪美珂周淮還有施令儀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三角關系,今天這現場觀摩的機會多難得,光是想想就已經興奮的像瓜田里抓耳撓腮的猹了。
游戲接著繼續。
輪到施令儀給被子里加酒,她拿起酒瓶中規中矩加了半杯,隨后是宋霽言,在她的基礎上加了七分滿,倒沒有為難后面的人。
他后面是紀云,松了口氣往里加了八分滿,然后把酒瓶遞給她的副部長,一臉求夸贊的樣子,“怎么樣,老大沒坑你吧?”
副部長滿臉感動,一邊往杯子里加酒一邊夸紀云真是個有擔當的好領導,一沒留神倒了個滿杯,倒是沒灑出來,只是下一個人再倒的話就肯定得溢出來了。
副部長一臉歉疚去看旁邊站著的倪美珂,恨不得自打嘴巴,這跟誠心拱火有什么區別,她結結巴巴道,“不行算我的,我喝了。”
倪美珂卻是一句廢話沒有,酒都沒倒直接端起杯子喝了個干凈,說出的話意有所指,“該誰的就誰喝,游戲罷了,讓來讓去沒意思。”
紀云在桌下比了個大拇指,悄聲在副部長耳畔說,“今兒這場子咱們來對了,愛看!”
“消停點吧,數你牙花子齜的最厲害。”副部長頭疼道。
倪美珂喝完,空酒杯又轉回到岳景手里,他這回沒敢多倒,堪堪沒過杯底。
高晉接在他后面往里倒了半杯,風水輪流轉,酒杯到周淮手里,他直接倒了八分滿,給施令儀留了余地卻沒打算給宋霽言留。
施令儀懂他什么意思,但還是只倒了九分滿,輕淡的樣子像是置身這場游戲之外。
宋霽言又往里加了一分,滿杯的酒落在紀云手里,她如臨大敵般躲在桌旁,舉著酒瓶聚精會神往里加了兩滴,杯子里的酒晃晃悠悠濺出來兩滴,她遺憾叫了聲倒霉,苦著臉喝干凈杯里的酒。
場上又開始新一輪,杯子落到周淮手里還差一分就要冒尖,他和第一輪一樣沒往里加,直接拿起來喝干凈。
這下大家也都清楚了,今晚有他在,施令儀喝不了一滴酒。
空酒杯傳來傳去,落到倪美珂手里又滿了,她同樣不廢話,較勁一樣一聲不吭喝干凈。
幾輪過去,場上數周淮和倪美珂喝的最多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喝了一兩杯,只有宋霽言跟施令儀一口沒沾。
岳景看了眼宋霽言置身事外的輕淡笑意,空酒杯再轉到手里后提了建議,“老這么轉是不是不太公平啊,你們幾個老油條瞧把學妹喝的,有點當學姐學長的樣行不行,這圈開始換個方向轉吧。”
紀云跟副部長早看不過眼了,立馬應聲。
“就是,老往一個方向轉喝酒的總是那幾個人,會長都請客了一杯不喝說不過去。”
“同意同意,換方向,也別從老岳開始了,照顧照顧學妹,從美珂開始。”
岳景直接把杯子給倪美珂,她也沒拒絕,憋著一口氣等著呢,直接往里倒了七分滿。
緊接著是副部長,只淺淺倒了一點。杯子到紀云手里,和副部長倒的差不多,兩人都有心幫幫倪美珂,畢竟一個女孩子,比她們都小,喝了那么多不容易。
但是幫歸幫,卻不會跟著去故意想讓施令儀喝這一杯,大家是同學,又都在學生會共事,不說關系多好,面子上至少過得去,所以倒的都少,心里估摸著多半還得周淮喝了。
到宋霽言往里倒酒,不偏不倚倒了九分滿,給施令儀喝或者不喝都留了余地。
孟芙抬眼看過去,施令儀身上有種難掩的書卷氣,樣貌無疑是漂亮的,與倪美珂是兩個極端,她像冬日里萬里冰封中唯一一*抹清泉,清冷孤傲,在學校里一向獨來獨往,擁蹙者眾多,但無一人敢心生褻瀆。
倪美珂更像烈焰中綻放的紅玫,愛憎分明,對喜歡的人傾盡所有不留余地的付出,對討厭的人也從不加以掩飾,她的性格中剛強直接的一面更加突出,越是這樣的人往往越脆弱,強撐的面具一旦碎掉,就會像失去庇護的幼獸一樣惴惴不安。
看上去施令儀這種清淡無欲的人更像是需要被人保護,然而身為同類,孟芙對她有著天生的直覺,知道她的每一個眼神里包含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勾了勾唇角放下果汁,她起身不引人關注地走過去。
長方桌前,施令儀拎起酒瓶往杯子里倒酒,橙黃色液體隨著她不斷傾倒的動作流出杯沿,這一杯該她喝。
倪美珂抱臂冷冷看著,酒醉緋紅的臉頰襯得她整個人愈發明艷張揚,直白譏誚的目光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施令儀沒多說什么,在一桌人的注視下端著酒杯抿了一口,眉心瞬間蹙起,看得出是極不適應這個味道,但還是遵守規則打算繼續喝完。
旁邊一只手臂橫過來奪走她手中酒杯,一句解釋沒有仰頭一飲而盡。
這就有點過分了,如果說剛剛不管有心還是無意都可以借口位置在前,那么這會兒明晃晃越俎代庖的動作無疑就是在打倪美珂臉了。
關系遠近先不論,周淮跟施令儀再難舍難分的前塵過往那畢竟都過去了,現在倪美珂是他正牌的未婚妻,有沒有感情他都點頭了,最起碼不該在這種場合下她臉面。
其他人都覺得尷尬,倪美珂根本忍不下去,聽孟芙的話憋到這會兒已然是極限,這受氣包她已經做夠了。
手里拎的酒瓶當即高高抬起來要砸他身上,被身后突兀伸出的一截細白手指摁住,聲音柔婉心疼,“珂珂你怎么還喝?醫生還專門叮囑你要清淡飲食,該你喝的喝了,不該你喝怎么還想喝,酒瓶給我,你一個女孩子這么折騰自己身體不是讓人心疼嗎,再這樣下去我就算不會喝酒也要幫你喝了。”
倪美珂險些砸出去的酒瓶就被她那么輕描淡寫地攔下來,幾句話說的大家都有些慚愧,確實,倪美珂一個女孩子,比他們都還小呢,喝了半天也沒人幫忙擋一下。
岳景問孟芙,“她怎么還去醫院了?”
孟芙當即眼里包了淚,“有點受寒了,來之前我才陪她去完醫院,她本來不想讓我跟來的,是我怕她不好好照顧自己才硬要跟來看著,怪我沒勸住她。”
心疼內疚的一番話說完,手在下面捏了倪美珂大腿一把。
倪美珂雖然不明白她為什么要撒謊,但好姐妹就是隨時隨地要幫忙把臺子搭好,身體晃了晃,手扶著額頭倒真顯得有些虛弱了。
紀云一聽,頓時覺得自己真該死,人家都生著病呢,不說照顧一下還眼睜睜看著喝那么多酒,說是游戲卻放任有些人鉆空子,剛剛甚至直接違規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同為女生,其實倪美珂和施令儀代入誰都覺得不容易,一個是有婚約,但在共同好友的場子里眼睜睜要看著未婚夫照顧別的女生,自己還不能表現得不大度。
另一個是從小青梅竹馬,但奈何局勢弄人,他們這種家族里兒女情長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切都要為了大局讓步,可以說是贏了地利人和,唯獨輸掉天時。
理解歸理解,但剛剛的游戲里其實大家還是心照不宣地偏向了施令儀,本就覺得倪美珂受了委屈,現在又得知她才剛從醫院出來,剛剛愣是一句話都沒多說,該喝的酒一滴沒少過,未婚夫一句話沒有,反而還替別人擋酒,這事兒放在誰身上都挺難堪的。
更叫人慚愧的是,孟芙一個不會喝酒的都看不過眼想來幫倪美珂喝了,他們這群人愣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一個勁地和稀泥。
紀云實在覺得過意不去,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給周淮,說真的,人不能既要又要,選了前程就得給倪美珂最起碼的尊重,不能既要人家的幫襯,又放不下青梅竹馬的感情,到最后就是兩個女生都被傷的遍體鱗傷,他風流浪子流連花叢不說,人人還要夸贊一句是迫于無奈為愛墮落。
沒這個道理啊。
孟芙這邊正扶著倪美珂低低啜泣,那邊施令儀臉色微白著揉了揉太陽穴,輕微出聲打破了尷尬氣氛。
“不好意思,我不怎么能喝酒,有點頭暈想先回家了。”
周淮看了眼倪美珂,收回視線去拿車鑰匙,擱在桌上的電話響起,他接了:
“馬上回去,跟同學吃完了,晚飯別等我。”他邊說,眼神去看施令儀,晃了晃鑰匙示意跟他走。
孟芙含淚的眼一冷,對周淮的厭惡幾乎到了作嘔的程度,如果不是倪美珂非要執著于他,她真的恨不得現在就讓這兩人一刀兩斷。
抽了抽鼻音,她又捏倪美珂一把,趁著其他人注意力都在周淮身上,故意大聲驚呼,“珂珂你小心點!差點暈倒了,很難受是不是?我送你回家吧?”
所有人視線看過來,倪美珂本還被周淮要送施令儀的舉動氣得險些又要摔酒瓶,被她這么一掐一叫,接上茬兒立馬表演一個原地打晃栽她懷里。
現場驚呼迭起,周淮電話那端的人想聽不見都難。
“珂珂和你在一起?你別急著回家了,先把珂珂送回去,這都要人提醒,像什么樣子。”
倪美珂聽見話筒里傳來的聲音是周淮媽媽,當即微微瞇眼去看孟芙,想給她比個大拇指,然而眼皮子才剛動了動,就被孟芙早有預料般又掐了下,不得已只能繼續瞇著眼裝暈。
第47章 孟同學,我弟弟對你確實有些情難自拔了。
掛了電話,周淮再次看向施令儀,只是這一次并沒有什么表示,越過人群走向倪美珂。
從孟芙手里把人接過去,他單手不怎么費力扣在倪美珂腰間把人帶到懷里,正要離開時,倪美珂揮手亂抓一把,摸到宋霽言衣袖,認真拜托的樣子像在托孤,“霽言哥,麻煩你一會兒幫我把孟芙送回家,她一個單純柔弱的女孩子走夜路我不放心。”
“知道了,管好自己吧。”宋霽言要笑不笑地應下,心里卻對她單純柔弱的形容打了問號。
倪美珂扶額無力倚著周淮,刻意沒急著走,誠心要讓施令儀認清楚現實,轉頭又去叮囑孟芙,“寶寶到家以后要給我發消息哦。”
孟芙順勢接住她伸來的手,不著痕跡捏了捏,提醒她見好就收,“知道啦,回去喝點醒酒湯,照顧好自己。”
“那我走了。”倪美珂對她揮了揮手,隨周淮一起離開。
她走后孟芙借口去衛生間出了包廂,站在洗漱臺前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沒等太久就看到施令儀也走出來,目標明確沖著她來。
兩人在洗漱臺前都不怎么認真地洗著手,見她沒有先搭話的打算,于是施令儀開口。
“以為你那點小伎倆能改變什么嗎。”
孟芙微微側頭看過來,“不是已經改變了學姐對我的態度嗎,學生會里偶遇那么多次,學姐對我一向是不看在眼里的,但現在學姐開始主動搭話了。”
施令儀唇畔浮起絲冷笑,“所以你很引以為榮嗎。”
“學姐對我很有敵意。”
“你大可不必在這里裝糊涂,彼此的心思心知肚明,我出來是想提醒你,別多管閑事,以為教倪美珂以退為進的招數就有用了嗎?”
她輕嗤了聲,“我和周淮之間,別人插不進來。”
“那又為什么多此一舉來警告我呢?”
孟芙甩了甩手上水珠,抽出紙巾擦拭干凈,聲音淡淡,“因為你也清楚,只有倪美珂主動放棄了,你和他之間才有機會對嗎。”
揉皺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她彎唇,“學姐,那也得是她自己想明白決定放手了才行,不能是被算計逼迫的。”
“你那么有自信的的一段過往,到底在擔心什么呢。”她留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洗漱臺前施令儀與鏡子里的自己對望,故作大方的是她,人人都說她拿的起放的下,但其實不是,曾經她以為周淮是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而她之于周淮也該是如此,他們應該是最忠于彼此的人,所以從未設想過有一天會被他放棄。
或許不是不能分開,只是先說放下的人不該是他。
她不甘心,于是越發放不下他,一邊因他對倪美珂冷淡的態度而試著去理解他的迫于無奈,一邊又氣惱他游戲花叢來者不拒的浪子做派。
到現在,她看著鏡中那個面目全非的自己,不得不承認不甘和嫉恨這種情緒果然沾染不得。但是回頭嗎,似乎也做不到了。
……
聚會結束時,孟芙跟在宋霽言身后往停車場走,四周一片昏暗,安全指示牌發出微弱綠光。
上次來這里還是和池騫一起遇到安睿那次,故地重游身邊換了人,孟芙抬了抬眸去看宋霽言,而他也恰好回身拉住她藏身在承重柱后。
她不解,宋霽言沒說話,手先一步捂在她唇上,高大身形罩著她,微側頭朝不遠處看去。
孟芙后背抵著墻面,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會說話,宋霽言才松了手,身體陷在陰影里,眼里含著若有似無的笑,一臉瞧好戲的樣子挑眉看她。
孟芙回頭往他之前看的方向瞧過去,兩道人影停在那里,昏暗光線下段弋冷峻的側臉棱角分明,池騫抱臂倚在車頭,半是試探地問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段弋臉上郁色沉沉,半天沒說話,轉身上了車。池騫嘖嘖兩聲,跟在他后面一起上車,不死心還在繼續問。
車燈亮起,引擎聲劃破寧靜夜色疾駛出去。
“孟同學,我弟弟對你確實有些情難自拔了。”宋霽言漫不經心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孟芙收回視線看向他,“會長這次想警告我什么?”
“不是警告,一點善意的提醒,段弋越在乎你,對你和他都越危險。”宋霽言做了個請的手勢。
孟芙跟隨他繞出承重柱,聲音輕淺,“我不覺得自己對他而言有多特殊,也不打算在學業的關鍵時期分出精力在別的事情上。”
對于已經半真半假亮過明牌的人,孟芙其實不打算再偽裝什么,一來沒有人天生善于偽裝,要裝的滴水不漏是件很費心神的事。二來她覺得宋霽言這樣的人其實非常自負,表面裝的斯文有禮,骨子里卻是淡漠疏冷的,敷衍別人的那套在他這里與自取其辱無異。
所以她的確是如何打算的便如何說,宋霽言兩次三番地敲打無非是覺得她有能力影響到段弋,出于一個哥哥對弟弟的保護心理而對她心生戒備。
只是他并不知道,真正和段弋糾纏頗深的那個人并不是她,宋霽言再敏銳多思也不可能猜到自己只是一本救贖文里著墨不多的邊緣配角。
她反復瀏覽過的劇情里,只提到過夏星茉高中時期的榜樣是宋霽言,后來追隨他的腳步考入大學,以他為目標激勵著自己不斷奮發努力。
所以她其實挺期待當宋霽言發現那個真正能讓段弋失控的人是誰時,還能不能像現在輕描淡寫告誡她一樣去提醒夏星茉。
兩人一路走到車旁,司機下來為二人開門,宋霽言和她一起坐在后排,自那句提醒以后沒有再多做贅述,總歸都不是小孩子了,聽得進去或者聽不進去都沒關系,做了什么樣的選擇就要承擔什么后果。
車子啟動,靜默半晌后宋霽言換了另一個話題問她,“齊昀川那里需要我幫忙嗎?”
“我以為會長是想借此考察我的能力,現在看好像并不是。”
宋霽言坦白承認,“你的能力由校董會考察,對我而言這個位置誰坐都可以,選你是因為你想扳倒齊昀川的意愿很強烈,而我恰好喜歡痛打落水狗。”
孟芙微彎唇角,“那我更不會讓會長失望了。”
“靜候佳音。”
……
翌日。
中午從甜品店幫忙回來,孟芙手里拎了個小巧的草莓蛋糕,到家里洗完澡換了身衣服坐在陽臺自然晾干頭發。
明晃晃的陽光照在白皙皮膚上,裸露的脖頸、手臂、小腿都白的晃眼,她微瞇著眼仔細在想事情。
白色空間里,夏星茉和段弋定情的日子就在今天,她想起那些一閃而過的畫面。
昏暗空間里段弋蜷縮在地上不斷發抖的無助樣子。
夏星茉看到后眸子不加掩藏的心疼。
兩人相互扶持著艱難撐過的夜晚。
孟芙閉上眼,她要嘗試去改變這段劇情。
晾干頭發,她拎上帶回來的草莓小蛋糕走出家門,趕往利浦學校附近的一條小巷子。
具體在哪里她并不清楚,只記得段弋是在那里被安睿的人偷襲帶上車。
休息日學生放假回家,利浦學校周圍的人并不多,她一道道巷口找過去,終于在一條小吃街找到奄奄一息的段弋。
他額上有被利器擊打過的傷痕,血液蜿蜒滑過臉頰,倒在地上手臂撐著想要爬起來。帶頭圍堵他的人揮舞手中鋼管,用力朝他脊背砸去,段弋吐出一口血,整個人無力癱倒在地上。
安睿找的這伙人明顯不是學生,下手狠辣,將段弋打到無力反擊后,其余人走到一邊抽煙,領頭那個去到車背面打電話,大概是在問安睿后續怎么處理。
孟芙已經給宋霽言發完消息,然后快速往另一側繞去,段弋倒的地方在一家網咖的后門,她找到正門走進去,里面人滿為患,男生女生都有,坐在電腦前操縱游戲人物,沒人對她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多加關注。
她不敢耽擱,怕多等一秒段弋就可能直接被拖到車上,到那時她再想做什么就真的無從下手了。
尋著剛剛的方向走到后門,隔著玻璃門可以看到段弋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樣子,那幾個社會青年注意力都不在這邊,覺得一個被打到失去反抗能力的人,再折騰又能翻出什么花來。
孟芙悄然推開玻璃門,倒在地上的段弋警惕睜眼看過來,發現是她,臉上怔然一瞬,然后趕緊眼神示意她不要過來。
這幾個人不簡單,身手都是練過的,他尚且難以脫身,如果再把她牽扯進來,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自己。
然而孟芙卻沒聽從,她臉上一片焦急心疼,推開玻璃后門小心朝他接近。這個時候再趕她走已經晚了,一旦驚動那些人,她想脫身就難了。
段弋只能強撐著最后一點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迎著她奔來的方向一點點挪過去,腿上痛意強烈,每一步都猶如踩在刀尖,段弋強忍著不敢發出動靜,他這個樣子如果驚動那些人,根本保護不了她。
跌跌撞撞,每挪一步都仿佛下一步會直接摔倒,孟芙快奔過去扶住他,兩人都知道情況緊迫顧不得多說什么躲進網咖后門。
領頭的人正在車后接電話,視線瞥過后視鏡,發現段弋居然已經被人扶著進了網咖,當即破口罵了一句,召集聚在一起吸煙的幾人去追。
發覺到已經暴露,段弋抵在玻璃門前大聲催促孟芙快走。
孟芙神色雖然驚慌害怕,但是仍不愿拋下他一個人面對那群兇神惡煞的社會青年,哆嗦著手將玻璃門反鎖,執意扶著他一起走。
她態度堅決,段弋怕再耽誤下去那些人會從正門堵進來,于是任由她攙扶著跌跌撞撞往外走。
巷子里的人覺察出她們的意圖,留下一個人看守后門,其他人跑去正門攔截。
段弋受得傷太重,兩人速度比那些人要慢很多,段弋想勸她自己走,不要管他,話還沒出口,孟芙隨手推開路過的一個單人包間,里面恰好沒人,趁著段弋還沒反應,她將人一把推進去,然后從外面關上門反鎖。
“段弋我已經通知宋霽言來接你了,別害怕,在里面堅持一會兒,你會沒事的。”
她說完,拔掉門上鑰匙,不顧身后段弋如何叫喊,頭也不回地決然離開。
走到前臺,將一百元的紙幣連同包間鑰匙和拎在手里的草莓蛋糕一起給收銀員。
“你好,這個包間里人說什么都不要給他開門,等一個叫宋霽言的人來了請把鑰匙給他,到時候他還會給你一筆豐厚的報酬。另外,這個小蛋糕到時候請幫我轉交給包間里的人。”
收銀員雖然覺得奇怪,但看著那一百元紙幣,再加上她嘴里說的豐厚報酬,當即答應下來。
做完這一切,孟芙走出網咖,快步往街對面的一條小巷趕去,在追來的那群人趕到網咖正門時,特意大喊了一聲,“段弋你怎么樣?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能脫身了!”
正要進去網咖的人被聲音吸引,往街對面看去,恰好看到孟芙一閃而逝的背影,領頭的人斷定她一定是帶著段弋已經跑到街對面了,當即帶人追趕過去。
孟芙一路躲躲停停,每到那群人沒了方向時,她總會不經意間暴露行蹤,引著他們一路越追越遠。
想甩掉這些人并不難,只是她得給段弋多爭取點時間,另外就是她并不打算逃掉。
不讓自己吃點苦頭,又怎么能讓段弋愧疚到痛不欲生。
第48章 “去救她,哥我求你,去救她!”
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孟芙在一處拐角再次露出蹤跡,那伙人立馬趕過來,將她圍堵在路邊。
周圍偶有一兩個行人路過,但礙于他們人多勢眾,也不敢上來阻攔。
領頭的人沒看到段弋,兇神惡煞逼問她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孟芙臉上不見驚慌,平靜告訴他段弋已經安全了,他們這些人不盡快離開的話,過不了多久抓他們的人就要到了。
領頭的人一臉惱怒,讓小弟過來看住他,轉身去旁邊打電話。
電話接通,安睿懶散的聲音傳出來,“事情辦妥了嗎?”
“安少爺,出了點意外,有個女的把段弋那小子救走了。”
安睿破口大罵,“一幫廢物!那么多人防不住一個女的,你們不是號稱五虎隊嗎?吹牛的時候跟我說沒你們放不倒的人,現在呢!我花那么多錢聽見個響了嗎!”
“安少爺,我們也不是一無所獲,救走段弋的那個女的被我們抓住了。”
“我要的是段弋那小子!要你們抓女的干嘛!”
默了下,安睿問,“那女的是叫孟芙嗎?”
領頭的人視線看過來,見她沒反駁,于是應聲,“沒錯。”
安睿態度一轉,“那也行,把她帶利浦來。”
……
網咖里,段弋被鎖在單人包間,任他如何喊叫砸門,外面都沒人理會,除了偶爾聽到幾聲破罵聲外,再無其他動靜。
狹小的包間里他感到呼吸一窒,絕望慌亂的情緒籠罩著,渾身忍不住顫抖,人也漸漸蜷在地上縮成一團。
段弋咬著牙,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他難以想象她一個人要怎么應付那群窮兇極惡的人,他自己尚且被打的毫無反抗之力,她一個女生,卻敢跑過來救他,還為了他獨自一人把那些人引開。而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個廢人一樣蜷縮在這里,眼睜睜看著她陷入危險。
他想到自己這段時間是怎么對她的,一次次面對她希冀的目光冷淡躲閃,因為哥哥的話害怕牽連到她,自以為是為她好,所以連句解釋都沒有就疏遠了她。
明明是他自己克制不住地被她吸引,手段下作地從池騫手里搶走她,然而一次兩次他都做了什么呢,揮走的那顆球不僅陰差陽錯保護了夏星茉,還將她砸暈。餐廳里在她被噴出的可樂淋濕狼狽時,他的外套卻罩在夏星茉身上。
在她產生誤解的時候,不僅沒有及時解釋清楚,反而還刻意疏遠,這一切換做是他來承受怎么會不怨恨呢?
可她卻絲毫沒有,在看到他有危險時還義無反顧地來救他,甚至為了保護他不顧自己安危地獨自引開那些人。
如果她因此出事了,段弋簡直不敢想要怎么接受,他感到從頭到腳一陣寒意,驚恐地伸手想要去觸碰那道緊閉的門,然而發顫的手僅僅只是抬起就已經耗盡了力氣。
他痛苦地低吼著,仿佛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抑制不住的淚水一滴滴砸在地上。
絕望之際外面傳來擰動鑰匙的聲音,段弋抬眼看去,門板一點點被推開,然而來的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宋霽言高大的身軀走進來,看到他倒在地上無助落淚的樣子,微嘆了聲氣,彎腰把人扶起來。
段弋緊緊抓著他,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顫聲說,“去救她,哥我求你,去救她!”
宋霽言拍著他的后背安撫,“已經派人去找了,有消息會第一時間給我回話,先送你去醫院。”
段弋卻不答應,固執拽著他,不愿意耽誤一點時間,“先去找她,我和你一起去。”
宋霽言看著他,不留一絲情面地迫使他認清現實,“你現在這個樣子,覺得跟過去能幫上什么忙呢?或者你覺得當你和她同時遇到危險,我會先顧著你還是她?聽話,送完你去醫院,我親自去找她,保證完好無損給你帶回來。”
段弋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一刻看不到她,心底的恐懼就一刻難以平息,他做不到安然地躺在醫院里高枕無憂,而放任她處在危險中無助害怕。
宋霽言一貫不熱衷于多管閑事,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弟弟,但現在卻不能放任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你的治療當初只做了一半,所以平時雖然與正常人無異,可一旦處在特殊環境或受到刺激,躁郁癥就會發作,像今天這樣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對想保護的人束手無策的情況還會發生,所以你最好想清楚,接下來要不要繼續接受治療。”
段弋在他的話語里勉強冷靜下來,以前抵觸治療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下去的動力,之所以還茍延殘喘地活著,就是想熬到成年那一天為媽媽討回公道,讓那個男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所以怎么活都一樣,與其像個行尸走肉的試驗品一樣被擺布,不如就這樣,反正他也沒打算活很久,等到給媽媽報了仇,或許在某一次抑郁癥發作時,他就可以放任自己了無牽掛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然而現在,這種想法有了改變,他覺得自己不再是了無牽掛,生命里有了一個重要的值得牽掛的人,他想要為了她去改變,為了她長長久久健康地活下去。
她那么善良美好,理應擁有一個優秀的人來守護,他現在這個樣子是不配的,所以無論如何都應該接受治療。
段弋的手松了松,“哥,你一定會把她平安無事帶回來的吧?”
宋霽言垂眸看他,臉色認真,“我保證。”
段弋緩緩點頭,“好,我去醫院。”
宋霽言攙扶他走出包間,明顯感覺到他渾身仍在止不住地顫抖,他的病癥在發作,只是這一次看不出傾向,不曾暴躁發怒,也沒有絕望抑郁到傷害自己,努力維持的像個正常人一樣。
他想到那個看似柔弱純良實際聰慧機敏的女生,或許是他過于武斷了吧,她的出現對段弋來說可能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亦可能是絕境逢生的一抹甘霖,如果她真能帶他走出窮途,對段弋來說或許也是好事。
那么他大概也沒有必要再阻止她的接近,況且她才剛剛不顧安慰地救了段弋,于情于理他對她不該再有那么重的防備。
宋霽言想著,攙扶段弋往外走,車里司機迎上來一起幫忙架住他,正要走出網咖大門時,給他鑰匙的收銀員突然出聲喊住他們。
“哎等一下,差點忘了這個。”
段弋和宋霽言一起回身看過去,柜臺后的收銀員拿出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蛋糕,沖段弋說,“那個小姑娘說如果你出來了,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段弋怔怔看著,腦子里恍然片刻,直到收銀員再次催促,他才顫巍巍伸手接過那個蛋糕。
透明包裝盒里,粉色的草莓蛋糕已經辨不出原本的形狀,奶油蹭的到處都是,盒子里泥濘一片。
段弋站在原地捧著蛋糕盒一動不動,表情怔然望著,一想到它是如何變成現在這樣,而它的主人此刻還陷在危險中,他覺得心底抑制不住地抽疼,呼吸仿佛停滯了一般,片刻前努力維持的平靜蕩然無存,整個人陷入更強烈的抽搐,緊緊將蛋糕盒抱進懷里后因情緒激動猝然失去意識。
宋霽言臉色一變,“段弋!”
無論他怎么叫喊,段弋都緊挨著雙眼身體不斷發抖,在這種情況下還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樣緊抱著蛋糕盒不放。
宋霽言眉心緊蹙著和司機一起把他抬上車,一路疾駛趕往醫院。
車上,宋霽言一邊捏緊段弋下顎避免他咬傷舌頭,一邊臉色冷凝著往外撥電話,平時小打小鬧他可以不管,但安睿這次實在過分了,安家如果不打算清理門戶,他不介意幫他們給安睿好好長個教訓。
……
孟芙被那些人拉上車后帶到了利浦,周末,學校里除了門衛空無一人,開車的這些人明顯不是學生,可門衛卻問都不問就放任他們進了校園,一看就是安睿提前打好了招呼,可見他在利浦真的到了只手遮天的程度。
車子一路開到一棟偏僻教學樓下,留下其他人在車里看守,領頭的人拽著她一路推推搡搡進了一間廢棄教室,里面破舊的桌椅板凳堆成一片,四周窗簾緊閉著,空氣里滿是令人呼吸困難的霉菌味。
孟芙被推進去,身體踉蹌撞向桌角,腰側因撞擊疼痛難忍,扶著破舊桌子緩慢蹲到地上。
領頭那人在外面打電話,不時惡狠狠瞪過來一眼警告她老實點。
電話掛斷以后他也不進來,守在外面抽著煙吞云吐霧,刺鼻的煙味順著門縫飄進來,孟芙被熏得忍不住咳嗽。
大概過去半小時,外面走廊傳來散漫地一串腳步聲,安睿懶散發欠的聲音傳進來。
“說你們什么好啊,拿上錢趕緊走,以后去別的地兒坑蒙拐騙,再讓我聽到你們五鼠隊的消息,保準讓你們待不下去。”
領頭那人不忿糾正,“安少爺,差事辦砸了我們認,但你也不能羞辱人吧,我們是五虎隊!”
安睿滿不在乎,又抽出一疊錢扔他身上,“別跟少爺擱這廢話了,錢要是夠了趕緊滾!”
“欸!人在里面呢安少爺,那我和兄弟們先撤了。”
安睿揮揮手讓他趕緊滾,自己推門走進去,跟他一起過來的小弟們守在門口。
一進門,看到孟芙表情痛苦地屈膝靠坐在墻邊,他皺眉不悅道,“不是讓他們不準動你一個指頭嗎,怎么慘兮兮的?”
第49章 安睿,如果我勸你收手別和段弋作對,你會相信是出于好心嗎?
安睿從破舊桌子堆里抽出個還算健全的椅子,蹺二郎腿坐上去,看她的眼神像看到路邊的可憐小寵物一樣。
“你知道段弋今天為什么一個人去挨打嗎?”
孟芙抬眸,蒼白唇色襯得人也有些虛弱,“為什么。”
安睿得意道,“因為老子騙了他,說把你抓來了,如果他不單獨一個人過來,那就看他還有沒有本事把你從海里撈上來。”
“結果你猜怎么著?他都不打個電話跟你求證,直接就過來了,你說他是不是傻啊?”
看了眼她平靜的樣子,安睿咋舌,“你也一樣,雖然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就讓你遇見了,不過你怎么就敢為了救他把自己搭進來?看不出來你倆還是一對苦命鴛鴦了。”
他指指自己,“我成棒打鴛鴦的壞人了。”
“但也怨不著我吧,本來老子跟池騫就不對付,他還老幫著池騫打老子,一個外來戶怎么那么囂張啊!”
安睿憤憤不平,“昨天還把老子堵在廁所里打,早就告訴他了,敢動我一根汗毛,絕對讓他后悔,現在知道了吧!”
“就算你放跑了他也不怕,反正現在把你抓來了,到時候拍個照片過去,他不還得老老實實過來,到時候再給他揍一頓,你就在旁邊看著,看你們以后還怎么囂張。”
他洋洋灑灑說了半天,孟芙聽的側腰痛意都有些麻木了,不得不佩服他作死的本領。
“你怎么不說話?心疼了?”
“安睿,如果我勸你收手別和段弋作對,你會相信是出于好心嗎?”她問。
安睿嗤笑,“別和他作對?你當我是慫包啊!你怎么不勸他別和我作對呢。”
孟芙默了默,同為惡毒反派,還是打算再勸勸他,“你信不信,有些人可能天生是世界的主角。”
安睿理所當然道,“說的不就是老子!”
閉了閉眼,她再問,“那你信不信有些人可能天生是襯托主角的配角。”
安睿想都不想,“說的不就是段弋跟池騫!”
他洋洋自得道,“你看的還挺透的,這兩個蠢貨現在跟我作對,等以后有的他們后悔。”
孟芙覺得算了,他這個樣子以后去山上開荒也不虧,作死作到這個份上,誰也救不了他。
見她突然又不說話了,安睿摸著下巴咂嘴,“我說要拿你換段弋過來,怎么看你的樣子一點不擔心啊?”
孟芙沒說話,她覺得比起擔心段弋,現在會更擔心他一點,畢竟情節里宋霽言救出段弋后,收拾他的時候可沒客氣。
外面傳進來一陣喧鬧,是安睿的那群小弟在攔什么人。
門打開,有人跑進來問安睿怎么辦,他側頭看出去,見夏星茉被攔在人后,她也正在往里看,一眼就瞥見屈膝靠在墻邊的孟芙,臉色蒼白虛弱,一看就是受了欺負的樣子。
夏星茉當即情緒激動起來,推開攔著她的人闖進教*室,無視安睿的喊叫,撲到孟芙身邊把人扶起來。
“孟芙你怎么樣?是不是安睿欺負你了!”
孟芙虛弱搖頭,問她怎么會來?
夏星茉心疼的眼含淚意,“我想著下周還要去星洲,你不是說要教我英語嗎,我就想來學校把筆記本拿走,到時候好做筆記。”
她轉頭去瞪安睿,“你在星洲還沒欺負夠人嗎!居然還把孟芙帶到利浦來,你要是敢動她一下,我保證……”
“把我打成豬頭?”安睿嗤笑著打斷她,起身不緊不慢走過來,手指點著夏星茉肩頭一下下推著。
“夏星茉,你怎么那么囂張啊?胳膊肘往外拐是吧,幫著那群星洲的來欺負你一個學校的是吧。”
夏星茉被他推得往后踉蹌,孟芙抬手攔了一下,牽動側腰疼的臉色一白。
夏星茉見了當即戰斗力飆升,憤怒道,“你敢打她!”
安睿下意識反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夏星茉你瘋了!”
他驚恐的目光里,夏星茉徒手抽出一條凳子腿,照著他身上狠狠敲打!
安睿疼的抱頭鼠竄,邊跑邊罵外面的人是瞎了嗎!就這么看老大挨打!
守在外頭的人也實在想不到他能被個女生打得沒有還擊之力,一窩蜂涌進來救駕,攔下打紅眼的夏星茉,護著安睿出了教室。
安睿氣急敗壞,站在人墻后又有了安全感,破口大罵夏星茉是瘋女人,打起人來下手沒輕沒重的。
他罵了半天不解氣,想出個損招來,欠笑著說,“夏星茉,我看那個直播里挺多人都在磕你和段弋的cp,你不是喜歡替孟芙出頭嗎,那你知道她也喜歡段弋嗎?不過段弋幾次都為了你不管她,你說她傷不傷心?”
夏星茉一臉慌亂去看孟芙,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那樣,我跟他都不認識的!孟芙你別信安睿胡說。”
安睿一臉壞笑,“胡說?我現在就當著你們的面打電話給他,讓他自己選放你們其中一個出去,咱們一起看看他會選誰。”
他說著已經掏出手機,撥了段弋的號碼再等接通。
醫院單人病房里,護士調好輸液速度端著用具盤走出去,段弋緊挨著雙眼眉頭蹙起,人躺在病床上,手里還緊抓著那個蛋糕盒子不放,任由醫生和護士用盡辦法也不能讓他松手。
擱在床頭柜的手機突然振鈴,他像是預料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睜開眼,抬手艱難拿過手機,接通后果然聽到安睿囂張得意的聲音。
“段弋,少爺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選擇,孟芙和夏星茉都在我手里,你只能選一個人我放她離開,你選誰?”
段弋緊握住被單,手指不自覺顫抖著,試圖安撫自己的情緒,他不知道安睿有什么目的,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就不愿意放棄。
所有的心神都被那一個名字占據,他開口,“夏……”
聲音戛然止住,他明明想說的是孟芙,為什么一出口就差點成了夏星茉?
段弋前所未有地感到恐慌,第幾次了,到底是誰在左右他的想法,為什么他每次堅定不移的選擇都會陰差陽錯地變成夏星茉?
一次是巧合,那么兩次三次呢?段弋渾身肌肉緊繃著,不斷咬緊牙關才遏止脫口而出的那三個字。
他不能再被操控,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但無論是誰都別想在這個時候左右他。
額上滲出細密汗珠,牙關緊咬住舌尖,痛意令他思緒稍微回籠,趁著這一點難得的清醒,他緩慢而堅定地一個字一個字道,“孟……芙。”
短短兩字卻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整個人癱倒在床上,呼吸變得異常沉重,仿佛一息間背負了難以形容的壓力。
腦海中一片混亂,思緒紛繁,注意力難以集中,思維變得遲鈍緩慢,似乎察覺到有什么在阻止他說出她的名字,段弋不愿示弱更不愿妥協,宣誓一樣對著手機那邊的安睿一遍遍重復著:
“孟……芙……”
“孟芙……”
“選……孟芙。”
安睿被他念的煩,罵罵咧咧掛了電話,轉念一想憑什么就要順他心意,于是一臉遺憾對孟芙和夏星茉說。
“你看,我給了他選擇的機會,他跟我說要選夏星茉,鬼念經一樣沒完,一遍遍喊夏星茉的名字,沒辦法啊孟芙,我也有成人之美的心,但段弋他不選你。”
但段弋他不選你。
幾個字反復回蕩在耳畔,孟芙心里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了還是會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原來劇情真的不可抗,他的第一選擇無論何時都是夏星茉,哪怕她才剛救下他,都不能讓他在做選擇時有絲毫遲疑。
孟芙垂落的眸底升起決然冷意。
段弋,既然你抗拒不了劇情的操控,那我也沒必要對你再抱有期望,以后就是徹底的陌路了。
只是我好歹也對你用了那么多心思,甚至不惜讓自己陷入危險來換你平安,就算你是塊毫無思想的石頭,也該懂得什么叫知恩圖報,我已經不在意你的感情了,如果這樣還要對我趕盡殺絕的話,那么就算是與劇情為敵,我也不會輕易妥協。
她收斂眸底涼意,露出一副傷心失意的模樣,看得夏星茉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么好。
煩死了!那個段弋是不是有病啊,跟他又不認識,這種時候當然要選擇孟芙啊,他撞到腦子了吧瞎選什么!
她局促著去安慰孟芙,“你別傷心啊,興許是安睿亂說的,他那么壞肯定就是想讓你傷心,我跟段弋又不認識,他選我做什么。”
換做別人孟芙確實不會信,也會質疑是不是安睿為了騙她故意說謊,可和她一起困在這里的人是夏星茉,段弋命定的女主,又有前兩次他義無反顧地幫助她,所以由不得她不信。
好在她也早就不對段弋抱希望了,今天做這一切的目的只是為了激發他的愧疚,只要日后能井水不犯河水,她也懶得管段弋和夏星茉那些歷經磨難的愛情故事。
只是他的選擇多少還是令她有了危機意識,這種情況下他都擺脫不了劇情控制,真到了要清算她的時候,他能如她所愿地違逆劇情放過她嗎?
看來僅僅只做這些還是不保險,她得再從其他人身上下些功夫,能從段弋手下保住她的人有誰呢?
她看向正一臉擔憂自責望著她的夏星茉,面上露出傷心,勉強扯出絲笑意,“星茉,安睿說了段弋選擇誰就可以放誰出去,他既然選了你那就趕緊走吧,別和我一起被關在這里了。”
夏星茉立馬搖頭,“我怎么能留你一個人,你別怕孟芙,不管那個段弋怎么選,我都不會拋下你獨自離開的,我一定會留在這里陪著你!”
第50章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哥幫我照顧她一下吧。
安睿看著里面姐妹情深的兩人嗤笑,“別推來讓去的了,不想走就都別走了,還怕沒地方關你們嗎?”
孟芙焦急催促夏星茉,“快走吧星茉,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很少有人會像你這樣保護我,如果因此害你受到傷害,我會愧疚死的。”
夏星茉看到她眼里泛起的水光,心疼的無以復加,一邊想她這么善良優秀的人怎么會沒有人愿意保護,一邊又想起安睿剛剛說的話,她喜歡段弋,然而卻段弋幾次三番沒緣由地幫助自己,孟芙看著該多傷心,難怪她會僅僅只收到一點善意就視若珍寶一樣。
夏星茉更堅定了絕對不會留下她一個人的想法,不光是現在,以后的任何時候,只要她遇到危險需要幫助,自己都絕不會拋下她不管的。
讓她傷心的人里一定也有那個可惡的段弋!放著她那么真誠的喜歡不珍惜,只會做一些莫名其妙讓人惱火的事情!再有下一次她也絕對會把他打成豬頭!
總之,所有欺負孟芙惹她傷心的人,都要在她夏星茉手里變成豬頭!
“我才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孟芙你別害怕,不管安睿要做什么,我都會保護你的!”
她話音剛落,外面又傳來一陣喧鬧聲,兩人一起看過去,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黑衣打手干脆利落地將安睿的人通通放倒,頃刻間只剩安睿一個人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的懵逼樣站在外面,意識到事情可能要遭,他轉身想溜,被遲一步走來的宋霽言堵住,一步緊逼著一步退到教室里。
一看到來的是宋霽言,夏星茉立馬激動握緊孟芙的手,悄聲湊在她耳邊說,“我在星洲優秀學生展示墻上看到過他的介紹,比我們只大了一屆但是已經得了很多獎,聽說他還得到了保送進A大的名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進A大,宋霽言就是我努力的目標!”
孟芙看著她熱切崇拜的目光,腦海中靈光一閃,視線不由認真看向宋霽言。
他的氣質介于少年的意氣懶散和男人的內斂穩重之間,有種矜貴淡然的清冷,對付安睿這種囂張跋扈的二世祖甚至無需耗費口舌,僅僅一道漠然的眼神就足以令他明白招惹了不該得罪的人。
宋霽言步伐不急不緩,每往前邁一步,安睿就往后退一步,臉上還維持著大少爺的倨傲,但周圍倒了一地的小弟和面色不善的黑衣打手們無不都在提醒他,敢輕舉妄動的話他的結局絕對比小弟們慘得多。
安睿一路退到廢棄教室里,直到退無可退和孟芙還有夏星茉站到一起,不怎么服氣地撇開臉。
宋霽言視線掃過一圈,臉色淡淡在安睿不久前抽出的椅子上坐下,教室里腐朽的霉菌味令他疏冷淡漠的臉上多了絲不耐,簡短道:
“段弋身上挨了幾處打,一會兒我讓他們雙倍加在你身上,你和他的恩怨就算了結。”
“孟芙是我學生會里的人,希望你以后不要把心思動到她身上。”
“我說的這兩點如果能做到,你在利浦還可以繼續過你的舒坦日子,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答應。”
他斂了斂眸光,唇角牽起絲淡笑,安睿敏銳地察覺到冷意,聽到他繼續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不過我建議你最好是挨完一頓打以后,再考慮要怎么答復我。”
他明明是坐在那里,說話的聲音也始終平淡無波,氣勢上卻壓的安睿無從喘息。
孟芙垂下眼眸,一個大膽而危險的想法逐漸在腦海里成型。
宋霽言無疑是她接觸到的最難以捉摸的人,他對人性仿佛有著天生的直覺,拿捏人的心理信手捏來。
和聰明的人打交道很多事情會事半功倍,然而和太聰明的人則要保持距離,因為在他們身上絕無可能占到便宜,她以前對宋霽言的態度就是這樣,可以合作但不能深交,然而現在這種想法有所改變了。
被劇情操控著的段弋像是懸在她頭頂的一把利刃,坐以待斃從來不在她的選項中,所以當務之急是需要給這把利刃尋找合適的劍鞘。
劇情里夏星茉不光是和他愛恨糾纏度過一整個高中時期的戀人,還是救贖他走出痛苦難挨日子的唯一亮光,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先成為那個在夏星茉心里占據重要地位的人。
劇情設定里她不是一心和女主作對的心機女配嗎,甚至男女主坎坷的愛情之路有一多半都是她鑿出來的,那么她現在不愿意當這個無腦的反派了,不和女主作對,不破壞她和段弋的感情,劇情還能利用什么邏輯讓她落得那樣潦倒的結局?
邏輯是她之前一直忽略掉的一環,因為不甘心所以一直不死心地在段弋身上試探,發現他抗拒不了劇情擺布后差點慌張的自亂陣腳,其實只需要改變一點邏輯線,讓段弋沒有敵對她的理由,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劇情可以合理抹殺掉一個處處和男女主作對的心機女配,但絕沒理由讓女主最重要的朋友成為炮灰。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對段弋也能起到規訓作用,甚至他還是女主視為榜樣追隨的目標,宋霽言這樣一個看似著墨不多,然而卻對男女主都意義非凡的人怎么就被她忽略了。
這樣一看,他的危險與她窮困潦倒的結局相比,似乎也不值一提了。
宋霽言,她在心里輕念他的名字,一時覺得命運當真可笑,她為報復何漾苒來到星洲,因為大小姐喜歡段弋她才費盡心機也要接近,這一切恰好符合了劇情對她心機女配的判定。
現在為了擺脫命定的結局,主動招惹的段弋成了避之不及的瘟神,當成瘟神一樣謹慎應付的宋霽言又成了不得不緊握在手里的一道盾牌。
心中有了決斷,她的視線復又落在宋霽言身上,眼下就是現成的機會,她得想辦法和他建立一些合作以外的聯系。
和安睿講明自己的態度,宋霽言客氣淡然道,“結束以后我會安排人送你去醫院,算是我給安總的交代,你請來的客人我就先帶走了。”
宋霽言看過來一眼,示意孟芙跟上,他起身往外走,門外的黑衣打手們涌進來,將試圖跑出去的安睿摁在地上。
孟芙牽住夏星茉跟在宋霽言身后,在離他半步遠時身體一晃朝前倒去,夏星茉看到后伸手想去扶她,驚慌大喊道,“孟芙!”
宋霽言聞聲回頭,少女無力跌進他懷里,垂落的兩只手下意識扶在她腰間,靜漠的眸底微露出兩分驚訝。
“你怎么了?”他皺眉問。
然而懷里的人卻絲毫沒有反應,額頭抵在他胸前,微弱的鼻息撲在頸間皮膚上,這種異樣的觸感令他一貫敏銳的思維稍有頓挫。
因陷在他懷里,孟芙身上的襯衫衣擺上移,露出一小截細白腰肢,夏星茉看到那宛若白璧無瑕般的側腰上,此刻已經覆上一片青紫色的猙獰印記,忍不住捂著嘴驚呼,“她腰上傷的好重!”
宋霽言視線下移,將那一片傷痕盡收眼底,青紫色的淤痕落在她白凈的皮膚上莫名讓人有些不忍直視,想到她是為了救段弋才落得這樣慘淡的樣子,宋霽言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將人攔腰抱起來快步離開。
夏星茉緊追在后面,一臉擔憂無措的樣子,換做平時能有和宋霽言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她一定會激動萬分地向他請教很多問題,然而現在卻全然顧不上這個人了,滿心滿眼只有面色蒼白緊閉著雙眼的孟芙,都傷的那么嚴重了,剛剛還一直強撐著安慰她,自己卻一點都沒察覺到,如果不是實在撐不下去了,她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著不讓人知道受了傷?
夏星茉不由覺得心疼,受了傷不都應該想要尋求安慰嗎,到底是經歷了什么才會讓她下意識把脆弱的一面隱藏起來,總這么替別人著想,她自己該受了多少委屈啊。
……
將孟芙送進醫院,宋霽言沒有過多停留,有夏星茉在不用擔心她沒人照顧。
他正要離開,段弋卻不知道從哪里收到消息趕過來,身上還穿著病服,手背上針孔滲出血珠,一看就是暴力拔掉針管跑來的。
宋霽言攔住他,面色微有冷意,“你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也要拉著她和你一起胡鬧嗎?這里是醫院,就算覺得自己命長可以隨便折騰,那她呢?不需要休息嗎,你這樣冒冒失失跑過來是想做什么?”
段弋在他的數落聲中冷靜下來,漆黑的眼眸落在他身后病房門上,“我想看她一眼。”
宋霽言目光淡淡收回,撤開一步沒有再攔他。
段弋步伐緩慢走過去,抬起手搭在門把上,卻沒有扭動,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他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著,蒼白的臉上神情痛苦,夢里都難得一刻平靜。
床邊夏星茉握著她的手正在用濕紙巾細細擦拭,段弋唇線緊抿,搭在握把上的手拼命忍耐才沒有擰動,他不能現在進去,已經察覺到了有一股力量在強行將他推向夏星茉,如果現在進去他不能保證會不會又在她面前做出令她傷心的舉動,就算他有心反抗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算作成功了一次,可他不愿意在她面前冒險,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她再傷心了。
退后一步,他冷峻的臉上似覆上一層寒冰,聲音篤然告訴宋霽言,“哥,我要休學一段時間接受治療。”
宋霽言微有詫異之色。
段弋看著他認真說,“我喜歡她,等治好了病就回來找她,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幫我照顧她一下吧。”
他想的很清楚,病要治,試圖操縱他的那股力量也要徹底壓制,他要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站到她身邊,無論是誰都別想操控他的選擇。
宋霽言靜默片刻,他的弟弟似乎對她有很多誤解,真把她當成了什么任人欺負的小可憐一樣。
想要欺負她似乎沒那么容易,只是他現在還沒有戳穿她的打算,縱然她有千般心思,她的存在讓段弋有了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的期盼,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愿意幫忙維持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言。
薄唇微啟,他迎著段弋的目光答應下來,“好。”
段弋緊繃的脊背微松下來,不在她身邊的這段時間里他最擔心的就是她又會像以前那樣受人欺負,倪美珂和池騫固然可以關照她,但以前有她們在時也做不到處處維護到她,而他哥不一樣,他點了頭的事情還沒有做不到的。
有他照顧,自己才能放心地離開學校接受治療,段弋最后再透過玻璃窗口看她一眼,冷峻沉郁的臉上緩緩扯出一抹僵硬笑容,這是他來之前對著鏡子練習很久的笑,等再見面時這個笑容一定會更加自然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