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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你真幸運,她來救你了。”

    校園直播活動結束后,夏星茉和安睿都要轉回利浦,下午兩人收拾好個人物品,孟芙送了他們一程,利浦的校車等在樓下,夏星茉在車前拉著孟芙的手依依不舍。

    “孟芙我一點不想和你分開,好舍不得。”

    孟芙抱了抱她,“周末我們可以約好一起去圖書館,你想見我了也可以隨時來星洲。”

    安睿站在旁邊看著難舍難分的兩人,撇嘴道,“夠了啊,又不是生離死別,星洲和利浦一共才隔了兩公里,你倆各自站在學校最高的教學樓里揮手興許都能互相看見,有什么舍不得的。”

    夏星茉不悅瞪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說話啊,知不知道就因為你說話不討人喜歡才沒人來送你。”

    安睿反駁,“她不是來了嗎。”

    “孟芙是來送我的,跟你有什么關系!”夏星茉說。

    孟芙不想聽這兩個幼稚鬼吵架,無奈解釋道,“你們轉來星洲就是我一直負責的,所以學校專門安排了我來送你們,其他人還在上課,并不是不想來送。”

    雖然只待了一個月,但這段時間里發生了很多難忘的事,也認識了許多新朋友,馬上要分別夏星茉不免有些不舍。

    “幫我跟大家說聲再見哦,感謝她們的照顧。”

    孟芙點點頭,身后司機按了下喇叭催促,安睿不悅回頭,“催什么催,老實等著,少爺給你開三倍工資。”

    注意到時間確實不早,孟芙看了眼國際班的方向,疑惑問道,“段弋不來嗎?”

    其他人在上課來不了,但他不應該的,按劇情以往的操作,這種時候不論他愿不愿意一定都會被強制安排過來送別夏星茉。

    夏星茉一臉不明所以,“他為什么要來送我啊?我跟他又不熟。”

    孟芙心里感到奇怪,按理說沒有自己的干預,在劇情推動下段弋和夏星茉現在怎么也應該熟絡起來了。

    她狀似不經意問道,“他不是很關心你嗎,怎么會不熟?”

    夏星茉趕緊擺手,“你別開玩笑了孟芙,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喜歡你,我跟他一點不認識的,你別誤會啊!”

    孟芙眼底閃過詫異,“可是,當初在利浦,他在電話里選的人是你。”

    就算是在劇情操縱下違心的選擇,那也證明了他是沒法擺脫劇情控制的,所以她當初才會果斷放棄和段弋繼續糾纏,把他還給命定的女主。

    可現在夏星茉卻說和他完全沒有交集,為什么會這樣呢,按照劇情線他們現在應該已經互相表明心意了,就算定情的那一晚相守因她強行救下段弋而被破壞,劇情也會擴充其他支線彌補才對,怎么也不至于到不相熟的地步。

    夏星茉本來還十分堅定,聽到她這樣說也感到疑惑,“我也不懂他為什么要那樣選,段弋明明是喜歡你的才對,他平時看到我都板著一張臉從來不笑的。”

    站在一旁的安睿忍不住心虛摸鼻子,看著孟芙支吾道,“那個,其實段弋當時在電話里選的人是你,我騙你的,他沒選夏星茉。”

    孟芙難以置信道,“你說什么?”

    安睿眼神躲閃,“你別生氣啊,就是個玩笑,我以后絕對不騙你了!”

    夏星茉松了口氣,憤憤去錘他,“你有病啊開這種玩笑!”

    孟芙只覺得心中高高懸起的一塊大石驟然落地,甚至安睿口中玩笑帶來的憤怒都被抵消了,如果當初段弋選擇的人是她,那么是不是就說明了他有能力抵抗劇情的安排,他這個最大的提線木偶已經掙脫了束縛?

    孟芙想到他這幾天的堅定維護,送別會那天他風塵仆仆趕來為她擋下所有惡意,不顧一切地將她帶離是非中心,那時她沒精力去思考他怎么會突然趕回來,明明宋霽言曾說過他是去接受治療了,現在才恍然明白,那個所謂的治療或許就是因她而起。

    所以現在這個歸來的段弋已經擁有了自由的靈魂對嗎,劇情無法操縱他,夏星茉也不是他命定的女主,他擁有了自由選擇的權利,而他現在對自己尚還死心塌地。

    擔憂的所有問題在這一刻都迎刃而解,和夏星茉做朋友,維持段弋對她的感情不變,只要她不作死,劇情也沒法決定她的命運。

    她忽地失笑,一想到舍近求遠這么久,白白在宋霽言身上耗費那么多心力,想刀了安睿的心思就越發強烈。

    安睿身上一陣毛骨悚然,心虛避開視線不敢和孟芙對視,催促夏星茉道,“趕緊走吧,司機都等急了,你不走就自己留在這。”

    他說完趕緊溜上車,生怕慢了一步就會被興師問罪。

    夏星茉氣哼跺腳,“他倒躲得快!”

    “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追究也沒什么意義,你快上車吧,路上小心。”孟芙安撫道。

    夏星茉只得依依不舍和她分別,上車時一步三回頭,坐好后搖下車窗跟她揮手再見。

    孟芙揮手目送車子駛離,含笑的臉逐漸平靜下來,這段時間對段弋沒有那么上心,她得想想怎么跟他更進一步了。

    ……

    傍晚時陰沉天空劃過幾道閃電,幾個背著樂器的少年從酒吧后門一臉郁色走出來,他們是網上小有名氣的樂隊,平時放學后會來酒吧駐唱,通過直播與粉絲互動積攢更多人氣。

    今天一放學就照常過來,結果一到店里就被老板通知說以后酒吧不用他們駐唱了,幾人一頭霧水,他們又不是沒名氣,駐唱這段時間也給酒吧吸引了不少粉絲來捧場,憑什么說不讓就不讓。

    都是家里的少爺,這么不明不白被打發了誰能愿意,當即就和經理起了沖突,不過最后還是沒打起來,店長趕過來把他們勸到一邊,話里話外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以后不光他的店里,本市恐怕沒有一家酒吧敢讓他們駐唱了。

    酒吧后門出來是一條陰暗長巷,幾個男生邊走邊怒罵,有人覺得不解氣,一腳踢翻店家放在后門的垃圾桶,飲料瓶子咕嚕嚕滾了一地。

    “別他媽讓老子知道是誰在后面搞事!”

    狹長寂靜的小巷里一個滾遠的瓶子撞到墻畔陰影里的鞋尖上,抱臂靠著墻的少年面容冷峻沉郁,抬腳將那瓶子緩慢碾壓扁平,金屬擠壓的聲音在靜默長巷里顯得刺耳突兀。

    沉浸在唾罵中的幾人驀地頓住腳步,面露戒備看著前方。

    斜陽暈紅的余暉褪盡,一同帶走巷子里最后那抹亮光,四下暗沉沉一片,發出聲音的方向只隱約能看出模糊的人影。

    背著電吉他的男生斥罵道,“誰在那里!裝神弄鬼什么,滾出來!”*

    陰影里,高大單薄的少年發出一聲冷嗤,天空中又一道雷電閃過,映出少年輪廓硬朗堅毅的側臉。

    最開始斥罵的男生在認出對方是誰后,面上露出恐懼,高傲之色褪去,小心翼翼解釋道,“段……段哥,我不知道是你。”

    段弋在這里等了有一會兒,靠墻的身體站直,不緊不慢走過去。

    “吉他給我。”他聲音冷沉道。

    對方忙不迭取下來交給他。

    段弋拿到手看都沒看直接砸在他身上,一下兩下臉色冷郁至極,對方拼命求饒,疼的跪在地上說再也不敢了。

    段弋充耳不聞,直到吉他經不住敲打四分五裂,旁邊的幾個人不敢求情也不敢跑,被段弋黑沉冷戾的眸子盯上,一個個心虛低下頭。

    段弋緩緩蹲下身,單手攥住對方迫使他抬頭對視,“喜歡用吉他騷擾別人是嗎?”

    “不敢了不敢了!哥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我保證再也沒有下次了。”

    “你確實不會有下次了。”段弋輕聲淡淡道,眼底神色平靜到有些嚇人,像雷雨即將到來前靜到詭異的夜幕。

    手指一根根收緊,跪在地上的人因頭皮驟然疼痛而發出尖叫,段弋像是聽不見一樣,眼底壓抑已久的瘋狂仿若正在沖破牢籠的野獸。

    面色愈加冷戾,他抬手攥緊男生頭發用力朝地面磕去,站在旁邊的幾個男生驚恐別開視線,腦海里已經想象出鮮血四濺的畫面。

    “段弋!”有人隔著遙遠距離聲嘶力竭喊他的名字。

    段弋認出聲音的主人,手上動作一滯,被憤怒掌控的神智微微恢復清明,看著手上已經嚇得陷入昏迷的男生,他明白過來自己剛剛是又發病了,半個月的治療前功盡棄,倒沒感到有多遺憾,重來一次哪怕是清醒的情況下他也會這么做的,傷害她的人就應該徹底消失才對。

    只是她出現的有些不合時宜,血腥的場景會嚇到她的,段弋緩緩松開手,男生無力趴伏在地上,他動作緩慢地將手上的血在對方臉上蹭干凈,輕拍了拍男生臉頰道,“你真幸運,她來救你了。”

    孟芙舉著傘氣喘吁吁跑過來,蹲下身焦急捧起段弋的臉,“段弋,你怎么樣?”

    天空又一道閃電劃過,帶來積蓄已久的大雨。

    孟芙的傘斜撐在段弋頭頂,她自己的后背裸露在外面,雨珠順著傘檐串成珠簾落下,地面很快形成一片水洼。

    段弋抬起眼眸,臉上平淡到看不出絲毫情緒,他從孟芙的眼里看到了擔憂,換做以前應當是滿心透著柔軟的歡喜,可是現在沒有,他覺得心里破了一個窟窿,她親手捅的,撕心裂肺的疼。

    她喜歡的人是宋霽言,他的哥哥。

    一想到這里,段弋覺得靈魂都在慢慢腐朽著,他在一點點爛掉,在看到希望前墜入更無邊的絕望。

    心里還存著一點希冀,總不能讓她討厭吧,看到他暴力的一面她也會害怕的吧,甚至會因此更加疏遠他。

    段弋緩慢而僵硬地牽起唇角,明明他在接受治療的時候已經能自如地笑出來了,他看過鏡子,那笑和旁人的沒有區別,沒有偽裝的痕跡在,她應該會喜歡的。

    他從孟芙眼中看清自己滑稽的笑臉,像小丑,像沒有靈魂的布娃娃。

    段弋忽地感到驚恐,笑意瞬間收斂,唇緊抿成一條線,不是這樣的!

    他在鏡子里看的不是這樣,這樣的笑會嚇到她。

    為什么呢?

    因為那時有期盼嗎?所以笑里帶著真心。

    應該是吧,段弋心底自嘲,他的努力沒有了目標,再像一個正常人又有什么用呢,她喜歡的人不是他。

    可以是池騫,可以是宋霽言,唯獨不是他段弋。

    孟芙蹙眉,他反常的樣子像極了之前發病的時候,可調查的資料明明說了他只有在密閉空間和受刺激時才會發病,是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嗎?

    第82章 段弋扯了扯唇,“你最好是現在就離開。”

    “段弋,發生什么了?”孟芙仔細看著他,聲音輕緩問道。

    他卻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難以自拔,明明前一刻還狠厲地像失控的猛獸,兇戾的眼神恨不得撕碎所有人,而現在又悲傷絕望到了極點,漆黑的冷眸里看不到生的色彩,仿佛一片死寂的深潭。

    孟芙將手里的傘盡數傾斜到他身上,捧著他臉的指尖帶著涼意,發絲很快被雨水打濕,貼在頸側令段弋覺得礙眼至極。

    他抬起微顫的手扶住傘柄朝她的方向推移,聲音低啞,“你身上淋濕了。”

    孟芙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心軟的人,然而此刻不知為何眼睛覺得酸澀。

    “段弋,你起來,我們找個地方躲雨好嗎?”

    段弋看著他,緩慢點頭,站起身冒著風雨走進墻邊檐下。孟芙高舉著傘緊跟在后面,他個子極高,走的又快,故意想淋雨一樣將她落在身后。

    孟芙緊跟了兩步,察覺到他的意圖后沒有再勉強為他撐傘,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躺在雨水里的男生,臉色冷下來對還站著的幾人說,“送他去醫院,今天的事最好爛在肚子里。”

    幾人如蒙大赦,她雖然沒多說什么,但他們心里都明白,說出去又能怎么樣,有宋家在,只要沒鬧出人命,段弋能付出的代價有限,反倒是他們還會得罪宋家,因此沒什么猶豫都答應下來,抬起地上昏迷的男生爭先恐后離開。

    段弋已經在墻邊蹲下,眉眼低垂著,神色淡漠看著地面水洼被雨水砸出一圈圈漣漪。

    房檐上一串串雨珠在他身前撐起一片水簾,他找了一處能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地方,整個人緊貼住墻角。

    落寞孤獨的樣子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孟芙走過去,淅淅瀝瀝的水簾被雨傘撐開,她靜靜站在他面前,世界突然變得靜謐,水洼里淌著一雙白色帆布鞋,此刻那雙鞋上沾滿了泥濘的水漬。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段弋垂眸道。

    他反常的樣子令孟芙越發覺得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才看到希望,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想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冷淡。

    她低語道,“段弋,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很難過。”

    段弋緩緩抬頭,對上她隱含擔憂的眸子。

    為什么要說這種話呢?為什么要一副很在意他的樣子,不是喜歡宋霽言嗎,他才說服自己放手,已經強迫過她不要喜歡池騫了,他做不到強迫她第二次,可她為什么要出現在這里,讓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再次動搖起來。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么樣,總歸會很狼狽吧。段弋想讓她離開,他需要時間將短暫活過來的靈魂重新釘進那間閣樓,痛苦絕望絲絲縷縷裹挾著心臟,他怕會失去理智做出一些傷害她的事。

    可是她說會難過,段弋用來束縛自己的鎖鏈支離破碎,一邊丟棄他一邊又可憐他,那雙柔和的眼眸里流淌著疼惜,他要信任嗎?再次獻祭自己然后被棄若敝履?

    段弋扯了扯唇,“你最好是現在就離開。”

    因為下一秒他也不能保證還愿不愿意放她走。

    孟芙眉眼醞出悲傷,唇瓣輕啟,“段弋……”

    話音僵在唇角,蹲在墻角的少年如蘇醒的野獸般起身,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雙手緊扣住她手腕,一旋身兩人調轉位置,孟芙后背緊貼在濕冷的墻壁上,身前段弋緊貼著俯身壓下來,冷厲的眼底帶著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手腕被扣緊用力磕在墻上,握在手心的傘不堪重負掉在地上,翻滾幾圈后沾染上雨水的污跡。

    孟芙慌亂喊他名字,“段弋?”

    “嗯。”段弋輕聲回。

    他俯身緩慢靠近,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透著幾許平靜的執拗。孟芙被逼得不斷向后緊貼著墻面,他視若無睹般繼續湊近,直到鼻尖抵住她的,彼此間呼吸可聞。

    眉眼近在咫尺,段弋近乎虔誠地注視著她,一字一句輕聲低喃,“玩弄別人的感情開心嗎?”

    孟芙眼底一緊,幾乎瞬間想到令他變成這幅模樣的原因。

    宋霽言的事被他知道了。

    段弋輕笑了下,低聲問她,“你有真心嗎?”

    孟芙張了張唇,還未發出聲音就被他用手指抵住。

    段弋微微低頭,低緩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不用解釋,你有喜歡任何人的權利,如果你剛剛離開,我會克制住自己不嚇到你,但現在不行了。”

    他說完沒給她反應的時間,抵在唇上的手指撤開重新將她暫獲自由的手扣在墻上,冰冷的唇代替手指傾覆上來。

    雨水濕潤,空氣潮熱,彼此唇齒相依,連緊扣在墻上的手都緩慢地逐一交握在一起。

    閃電劃過夜幕,巷子里年久失修的路燈發出微弱昏黃的光,地上一柄雨傘倒扣著,在雨水澆打中發出“噼啪”聲響。

    巷子盡頭,寬闊馬路上各色車輛呼嘯而過,一輛黑色轎車不知何時停下,紅燈明滅數次,車上的主人透過布滿雨水的車窗看向巷中緊緊相依的少年男女,心底涌起無限嘲弄。

    不知過去多久,他清淡出聲,“走吧。”

    司機啟動車子,黑色轎車在夜幕中無聲駛離巷口。

    巷子里,段弋緩慢直起身,聲音低落在她耳畔道,“對不起。”

    他撤開一步,退到雨幕里彎腰撿起躺在地上的雨傘,漆黑的眸落在孟芙暈紅的臉上,她眼底有盈盈水光,像是被欺負的狠了而委屈不已。

    段弋覺得她更該討厭自己了,那就這樣吧,總歸她也從未喜歡過。

    他走過去將傘塞進她手里,黑沉的眸里映滿她委屈的樣子,他的眼睛發紅,熱的淚混在冰冷的雨里,還好她看不出來。

    段弋深深看她一眼,而后轉身,邁步時衣擺被用力攥住,他低頭看到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我還有話要說。”孟芙聲音低不可聞,因為害怕,聲音里還帶著顫意。

    段弋扯了下唇,將衣擺一點點從她手中拽出,“可是我不想聽了。”

    他說完,迎著風雨朝巷子深處走去,身影融入黑夜,離開的堅定果決。

    孟芙握緊傘在原地站了片刻,段弋知道她和宋霽言的事了,或許還知道是她在主動,所以現在解釋什么都有些太過蒼白,要想辦法重新讓他相信她。

    孟芙再看一眼巷子深處,臉上露出落寞之色,撐著傘邁入雨中離開。

    道路兩旁種滿梧桐樹,濃綠的樹冠伸展向四方,雨點澆打著樹葉,落在人身上的要少卻很多。

    孟芙撐著傘緩行,路上沒什么人,大家一早已經趕回家,路燈投下一圈圈昏黃,她的影子被拉得斜長,亮光之外的黑暗中一道高瘦身影緊隨著,衛衣上的連帽扣在頭頂,冷峻的臉上只露出一雙漆黑眼眸,專注至極地望著前面撐傘的背影,會因為對方不小心踏進泥水里升起想要奔過去攙扶的沖動,也會因偶爾與其擦肩而過的男人露出警惕之色。

    空寂的街道上,段弋無聲跟了良久,直到親眼看著孟芙走進小區,才轉身默然離開。

    ……

    翌日。

    孟芙托倪美珂幫忙找人盯住段昱,一旦他有異常舉動就及時告訴她。倪美珂二話不說答應下來,讓她安心等消息,盯梢這種事她最擅長了,以前經常找人盯周淮,手里正好有人能用。

    孟芙想了一晚上該從哪里切入才能讓段弋重新對她敞開心扉,直接解釋或許見效最快,但隱患極深,她對宋霽言確實有過多次主動,這一點解釋不清。段弋因為童年經歷對感情看得極為珍重,他可以不動心,然而一旦深陷就絕不接受背叛,所以她不能給他留下三心二意玩弄感情的印象。

    需要一個契機能讓她順理成章地解釋一切,那個契機就是最好的切入點,將段弋身邊的人一一排除,她的目光最終落在段昱身上。

    她從不相信他被打斷的那條腿當真無辜,能憑借一條腿翻盤讓自己和受盡鄙夷的媽媽光明正大踏進段家,段昱真的能如他說的那樣就此安分守己嗎?

    孟芙覺得不會,從他策劃賀晨在網上爆料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這個人絕對不甘于一輩子仰人鼻息,更何況只要段弋有能力回去,他想偏居一隅都不可能。

    她想起灰白空間里飛速流轉的畫面,沒有看到段昱具體做了什么,但情節上明確交代了段弋因為再次出現的段昱受到刺激,暴躁癥發作鑄下大錯,按照時間線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段昱遲遲不肯離開一定是在謀劃著一個能讓段弋就此一蹶不振的機會,這同樣也是她的機會。

    倪美珂動作很快,周六給孟芙發消息讓她到一處地下娛樂場所,她的人盯了段昱幾天都沒見有什么動靜,期間只有宋霽言去找過他一次,宋霽言走后盯梢的人說他在屋里打砸了不少東西,等消停了就開始收拾行李似乎有離開的打算。

    但是今天突然出了一趟門,倪美珂的人一路跟到那處地下娛樂場所,因為沒人引薦而被攔在外面,她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才打算親自帶著孟芙進去一探究竟。

    孟芙接完她的電話匆匆趕過去,在商廈的地下車庫找到等待的倪美珂。

    倪美珂一臉躍躍欲試拉著她就要進電梯,孟芙攔下她,“珂珂,我們還是在這里等吧,那地方控制人員進出,我擔心出事的話不好求救。”

    倪美珂讓她放寬心,“我很能打的,上次那幾個不長眼的是意外,不會每次都那么倒霉的。”

    她說著按下電梯,孟芙只得跟上。

    與其他地方不同,這家娛樂場所要從地下車庫乘專屬電梯進入,兩人一出電梯就有穿黑色制服戴耳麥的工作人員上前來核查身份,倪美珂來之前已經找人幫忙聯系好了介紹人,報完對方名字工作人員核查無誤后將兩人請進去。

    場所內部光線昏暗,唯一的燈光來源是頭頂閃爍的氛圍燈,一層舞臺上幾個穿著性感暴露的女人正在勁歌熱舞,舞池周圍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狂歡,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詭異的迷離。

    倪美珂將孟芙護在身邊隔絕周圍人不懷好意的視線,低聲提醒她,“離那些人遠點,嗑藥了。”

    工作人員將她們送到舞池后離開,倪美珂帶孟芙走到人少的地方,兩人低聲交談。

    “里面人這么多,怎么找那個段昱?”

    孟芙視線落在入口處,電梯打開,一個男生從中走出來。

    倪美珂朝她看的方向望去,狹長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那不是陳揚嗎?”

    第83章 倪美珂眼底一緊,轉頭迅速拉住孟芙,“快跑!”

    倪美珂很難將電梯口那個消沉低落的男生與曾經氣焰囂張的陳揚聯系在一起,然而臉又的確是一樣的,不禁感慨道,“聽說他被段弋和池騫整得挺慘,連家里都被連累,在學校里處境比賀晨還差。”

    “說起賀晨,他也轉學了,跟何漾苒前后腳,以前被欺負那么狠都沒想過轉學,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走的那么急。”倪美珂感慨道。

    孟芙微愣,賀晨是國際班的,他轉學的消息倒沒聽說,不過轉學的原因她大概能猜到,她想到宋霽言在會議室說的話,賀晨和段昱的關系還是他查出來的,賀晨轉學應該也是他的手筆。

    她倒沒覺得是為了自己,賀晨既然已經和段昱搭上關系,對于段弋來說就是隱患,依宋霽言的秉性自然是盡早鏟除。

    孟芙面上升起嘲弄,覺得他對段弋真算得上盡心盡力。

    陳揚被工作人員領進來,孟芙示意倪美珂不要說話,拉著她避到一旁以免被陳揚看到。

    工作人員把他帶到樓上vip包房,孟芙和倪美珂小心跟過去,透過微敞的門縫看到一副斜靠著皮沙發的金屬手杖。兩人腳步不停,裝作路過的行人從門邊走過,散落的頭發遮住側臉,里面交談的兩人未曾察覺。

    確認完段昱來這里是為了約見陳揚,孟芙沒有再繼續冒險去探聽兩人的談話內容,既然想做壞事狐貍尾巴總有漏出來的一天,她只需要盯住陳揚就能弄明白段昱在打什么鬼心思,現在太心急容易弄巧成拙,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兩人下樓后直奔電梯,進來時要接受工作人員登記,出去相對要寬松很多。

    坐電梯上到停車場,出來時差點跟一群人撞上,倪美珂警惕護著孟芙往外走,然而身后的那群人卻沒有進電梯。

    倪美珂覺得奇怪回頭看了一眼,那群頭發染得花花綠綠的男人也在看她,眼底帶著不懷好意的兇光。

    電光火石間倪美珂認出那幾個人的臉,是上次在酒吧騷擾過她們的混混,事后被她狠狠教訓了一頓,為首那人臉上青紫痕跡都還沒消退。

    倪美珂眼底一緊,轉頭迅速拉住孟芙,“快跑!”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孟芙不知所措,知道倪美珂不是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也顧不得問為什么,奮力跟上她的腳步快速奔跑起來。

    身后混雜的腳步聲跟著響起,男人唾罵的聲音緊跟著傳來,“臭娘們往哪跑!讓老子抓住弄死你們倆!”

    孟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快速奔跑的過程中四下張望,附近的電梯都停在樓上,一時半會沒人下來,她們找不到人求救,也沒有時間浪費在等電梯上,唯一的出路只有順著車道往出口跑,然而這里距離出口至少要有幾百米的距離,更致命的是她們不認識路線,這個過程中一旦跑錯方向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極速奔跑中孟芙感到心跳劇烈加速,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起嗓子一陣刺痛,盡管她已經拼盡全力,可男女之間體力上的差距還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后面追逐的人在逐漸縮短距離,唾罵聲也越來越囂張。

    孟芙看向死死拉著她不肯放手的倪美珂,一貫輕松閑散的人此刻繃緊到極致,臉色從未有過的認真,她在武術學校訓練了三年,這種程度的奔跑顯然不是她的極限,是自己拖了后腿,否則想甩開后面那群人對倪美珂來說不是難事。

    這樣下去不行,遲早兩個人都要被追上的,與其兩個人一起被抓住,不如有人留下來拖延時間,另一個人跑出去報警或者找人幫忙。

    孟芙邊跑邊艱難出聲,“珂珂你聽我說,我會拖慢你的速度,這樣下去我們跑不出去的,你放開我自己跑,出去以后就報警,我會想辦法拖延時間,你相信我,我有辦法和他們周旋的。”

    倪美珂沒說話,沉默拉著她跑了一會兒才回一聲“好”,她本想拼一拼,可身后不斷縮近的距離和極速消耗的體力無一不在提醒她再不做決定兩個人都會跑不出去。

    聽見她答應,孟芙心底松了口氣,她最怕倪美珂執拗不愿留她一個人,那群人曾被倪美珂帶人教訓過一頓,他們顯然懷恨在心,相比她而言對倪美珂的憤恨要更強烈,所以無論如何她得確保倪美珂能逃出去不然落到那群人手里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一群失了智的窮兇極惡之徒,倪美珂的錢和身份未必能嚇退他們,否則也不會有現在這番追逐。

    “那我們在前面轉角分開,你繼續向前跑,我引開他們!”孟芙喘息著艱難道。

    倪美珂說,“好,都聽你的。”

    為了能和身后的人多拉開些距離,孟芙拼著最后一股勁兒快速奔跑,甚至超過了倪美珂換成她在前面拉著。

    繞過轉角,孟芙正要說話,后頸處突然被人擊中,力道控制的剛好,既能讓她暈過去,又不至于很疼。

    她的身體軟軟倒下,倪美珂從身后接住,將人打橫抱起迅速藏到一旁承重柱后,這里光線昏暗,四周又停滿了車,不是有心要找的話根本注意不到。

    倪美珂知道那群人的目標是自己,只要她跑出去吸引他們的注意,沒人會想到來找孟芙的,她跑不掉還有和那群人拼一拼的機會,她寶寶不行,落到他們手里只有受欺負的份。

    安置好孟芙,倪美珂快速朝相反方向跑去,那群男人看到她果然跟上來,嘴里叫罵的厲害。

    倪美珂從來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剛才帶著孟芙心神緊繃到極點,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追上,現在不一樣了,她自己一個人,沒了軟肋這群人在她眼里就是堆垃圾。

    她仗著身姿輕盈轉過身倒退著跑,目光鄙夷對著那群人豎起中指,大聲嘲諷道,“你們是廢物嗎?那么多人還追不上我!”

    男人們成功被她激怒,“臭娘們讓你囂張,老子看你能不能跑出去!”

    倪美珂翻了個白眼,轉身鉚足勁往前跑,然而地下車庫一共也就那么大,跑的再快也有到頭的時候。

    前方一堵高墻堵住去路,身后囂張的混混們已經逼近,她索性也不跑了,從清潔角里抽了把笤帚出來打算跟那群人拼一把。

    ……

    孟芙沒有昏迷太久,倪美珂下手有分寸,那點勁道只夠她失去意識十多分鐘,怕她不配合才用這種方法。

    眼皮輕顫著睜開,孟芙看了眼四周想起發生了什么,迅速從兜里掏出手機,不停發抖的手撥通報警電話。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配合接線員登記信息,對方說會盡快安排附近警局出警,電話掛斷以后她撐著身后承重柱站起來,一陣頭暈目眩后才穩住身體。

    停車場里看不到一個人影,她找不到人求救,不知道倪美珂現在情況怎么樣,也不敢打電話問她,怕萬一她藏起來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會暴露位置。

    孟芙拍了拍發昏的頭,混沌的意識有所清醒,她一邊快速朝出口跑去,打算在警察來之前先去外面找安保人員幫忙,一邊又在手機上撥通宋霽言的電話。

    她怕那群人已經把珂珂帶走了,宋霽言是她認識的所有人里處事最縝密可靠的,她不能把希望只寄托在一處,有可能幫上忙的人都要聯系。

    電話接通,宋霽言先聽到她喘息的聲音,蹙眉問道,“你怎么了?”

    孟芙邊跑邊說,“宋霽言,我和珂珂遇到了上次酒吧里的混混,珂珂為了保護我自己引開他們,我報過警了,但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安全……”

    她一直在強迫自己冷靜,然而一想到某種可能,聲音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電話里傳來腳步匆匆推門的聲音,宋霽言快速問清楚位置后安撫她不要著急,“我現在趕過去,已經聯系了你們所在的那棟商廈負責人,他會親自帶安保人員去接你,監控室的人正在排查車庫攝像,只要倪美珂沒被帶出去很快就能找到人。”

    孟芙稍稍安下心,掛斷電話后趕去和安保人員匯合。

    前方入口有一輛車子駛進來,直射來的遠光燈令孟芙下意識閉眼,對方注意到她緊急剎車,車輪摩擦地面發出刺耳響聲。

    孟芙不敢多耽誤一秒,看都沒看對方一眼就要繼續往出口跑,車子的主人卻突然降下車窗,露出周淮冷然的一張臉。

    “出什么事了你命都不想要?”

    孟芙側目看過去,透過降下的車窗看到副駕上坐著的施令儀,她心底生出無限譏諷,絲毫不想和周淮多說一句話。

    停車場深處隱隱傳來一聲男人憤恨的咒罵聲,孟芙聽出是那群混混,他們還在說明珂珂沒有被帶走,很可能正在跟那群人殊死搏斗著。

    她當即顧不得再花費時間去找安保人員,撇開對周淮的厭棄打開車子后門坐進去。

    “快走!珂珂在那里,她有危險!”

    周淮臉色一變,猛踩油門朝傳出罵聲的方向急速駛去。

    轟鳴的引擎聲響徹停車場,找到倪美珂時她已經遍體鱗傷,對面的男人也沒好到哪去,只是憑借著人數優勢令她落于下風。

    周淮臉色冷凝,囑咐她和施令儀待在車里不要下去,自己推開車門快速趕過去救人。

    孟芙爭分奪秒給宋霽言發定位,讓他盡快聯系安保過來幫忙。

    有了周淮的加入,倪美珂壓力大減,兩人配合默契將那群混混打的節節敗退,為首那人氣急敗壞從兜里掏出匕首,其他幾人見狀也紛紛拿出利刃,他們出來混跡場所身上總習慣帶點防身的東西,如今被逼到絕路索性也不再留后手,一個個兇相畢露。

    拿著匕首的男人們動起手來更加肆無忌憚,周淮和倪美珂再能打也是赤手空拳,不一會兒身上就有了劃痕,越打越相形見絀。

    副駕上施令儀看到其中一人舉刀揮向周淮,顧不得多想就沖下去幫忙。

    孟芙從后座摸出兩根高爾夫球桿也跟下去。

    看到施令儀下車,周淮厲聲讓她不要過來,持刀那人看出他的在意,當即轉了方向朝施令儀揮來。

    施令儀臉色慘白閉上眼,周淮顧不得別的迅速趕來保護她,然而還是要慢了一步。

    要看刀子要落到施令儀身上,孟芙握緊高爾夫球桿重重砸在混混手上,對方疼的捂緊手,刀子掉落在地上。

    孟芙將施令儀拉到身后,手里的兩根球桿都扔給周淮,提醒他,“去幫珂珂,施令儀有我看著!”

    第84章 “你最好永遠這么清醒,不會有為一個人失去理智的時候。”

    周淮握緊球桿再和那些人動手時輕松不少,他往倪美珂的方向去接應,手里的另一根球桿丟過去給她防身。

    混混頭子不傻,看出他兩邊都在乎,幾人互相使個眼色,故意將距離拉遠,一人朝孟芙和施令儀逼來,另外四個繼續圍堵倪美珂。

    周淮分身乏術,想救一方就必須舍棄另一個。

    持刀的混混眼看要沖到施令儀面前,周淮內心掙扎,皺眉看一眼倪美珂,她手里有球桿,雖然面對的人更多,但看著不落下風,而且她又學過三年武術,一般人傷不了她,只是耽誤一會兒她應該能撐得住。

    想到這里,周淮奔過去幫忙的腳步一頓,轉身重新跑回去想先解決施令儀那邊的人。

    孟芙剛從消防箱里拎出一瓶滅火器,看清周淮想過來的意圖,氣憤阻止道,“你別過來!去幫珂珂,我可以保護施令儀!”

    她說完拎起滅火器管子噴退企圖對施令儀動手的混混,上消防課時來演講的消防隊長說過使用滅火器要注意不能噴到人眼睛里,她眼底透著孤注一擲,專門沖著對方臉上噴,然后不給那人喘息的機會,舉起紅色罐子就朝他身上砸去。

    她本以為這會兒功夫周淮已經趕去幫倪美珂了,抬頭才發現他離倪美珂居然還有一段距離,而那四人已經配合默契地將倪美珂逼到角落,她手中的球桿沒了用武之地,混亂中不知是誰先失了手,刀子深深捅進倪美珂腹部,她頓時臉色蒼白倒在地上,猩紅的血汩汩流出,嚇得所有人都僵愣在原地。

    孟芙腦中一片空白,失聲大喊道,“珂珂!”

    這一聲呼喊喚醒眾人,幾個混混原本只想嚇嚇人出口氣,倒從來沒想過把自己搭進去,但現在有人失了手,一旦鬧出人命,大家全得進去。

    想明白后果幾人臉上露出慌亂,紛紛四下逃散。

    商廈的負責人帶著安保人員趕來,警笛聲也由遠及近,四處逃竄的混混不出片刻便被逮捕。

    孟芙慌亂朝倒在血泊中的倪美珂跑去,整個人無措跪倒在地上,想伸手去抱抱她,又怕自己不小心的挪動會給她造成二次傷害。

    她無助朝趕來的工作人員和警察哭訴,“救救她!求求你們,能不能救救她!怎么辦啊,珂珂你不要有事!”

    她雙手顫抖著想要去觸碰倪美珂的臉,可她的嘴里不斷往外吐著血,像是一碰就會徹底碎掉的瓷娃娃。

    孟芙不敢動,直到一雙沾滿血漬的手握住她的,倪美珂輕顫著睜開眼,明明疼到皺眉,卻還用輕松的語氣安慰她,“別哭啊寶,命大著呢。”

    孟芙頓時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珂珂,我不是一個真誠的人,我不值得你這樣……”

    她胡亂哭訴著,倪美珂聽得想笑,唇角剛剛彎起立馬又疼的齜牙,地上鮮血不停流淌,她艱難抬起手摸了摸孟芙臉頰,“寶寶別自責不怪你的。”

    她說完,眼皮無力瞌下,費力抬起的手重重砸向地面,濺起的血滴落到孟芙臉上,令她升起一股無邊的恐懼。

    周淮整個人仿若雷擊,甚至沒有走過去看一眼的勇氣。施令儀安撫地握緊他的手想給予他一些力量,然而周淮毫無反應,雕塑一般怔愣住,幾秒后才轉頭看她一眼,慘然的眸底有追悔、慌亂、懼怕、難以接受,甚至還包含了對她的怨懟。

    但他明白自己是沒有資格去埋怨任何人的,是他的猶豫不決害了倪美珂。

    周淮一點點掙開施令儀的手,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紅,薄唇緊抿,整個人像一條繃到極致的弓弦,僵硬的腳步緩緩朝倪美珂挪動。

    四周人來人往,警察迅速拉起警戒線,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爭分奪秒趕過來,他眼睜睜看著倪美珂被抬上救護車,孟芙緊跟在旁邊照顧,車門閉合的前一刻,他看清孟芙隔著人群冷冷瞥過來的一眼,含著恨意。

    周淮無從辯駁,甚至不敢與之對視,他停在倪美珂留下的血泊中,猩紅蔓延向四周的血液刺目驚悚,他的身體極力壓抑著顫抖,不明白一個瘦弱的女生身體里怎么能流出那么多血。

    ……

    急救室外,孟芙失神坐在椅子上,她身上臉上沾滿了倪美珂的血,過往的病人家屬看到都嚇得遠遠繞開。

    宋霽言是和周淮一起來的,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走過去遞給她一張紙巾,“臉上擦一擦,倪美珂出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也不會放心。”

    這句話讓孟芙抬起黯淡的眼眸,聲音輕澀,“她會平安出來嗎?”*

    “會。”

    他只回一個字,孟芙莫名覺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失神的眼底有了希望。

    安撫好她,宋霽言去問周淮具體經過,孟芙默然聽著,直到他說出那句“她平時那么能打,可施令儀沒有自保能力,我以為就那么一會兒她能撐住的。”

    孟芙覺得滿心憤怒直沖向大腦,令她根本難以冷靜地去考慮什么得失,她猛地站起身朝周淮走去,利落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到他臉上。

    周淮被打的偏過頭去,孟芙面色冷凝繼續抬手,這一巴掌沒揮到他臉上,被宋霽言中途截了下來。

    “放開!”她憤聲道。

    宋霽言仍舊攥緊她手腕,被她含恨的目光瞪著時,心底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逝,他自然能理解她的憤怒,但倪美珂的事到最后必然會是大人們下場解決,倪美珂畢竟是和她在一起出的事,倪家人未必不會遷怒到她身上,這個時候和周淮撕破臉對她沒有好處。

    倪美珂醒過來之前,他得盡可能地保下她,宋霽言提醒她,“你冷靜一點。”

    他的話落在孟芙耳里像某種失控情緒的催化劑,她怎么可能冷靜,是因為她現在想打的人是他的好兄弟嗎?所以他可以用這種清醒到不起波瀾的語調勸她冷靜?

    孟芙微扯唇角,視線落在他臉上,淡淡地,卻無端透露出原來你也不過如此的嘲弄之色。

    動不了手她索性譏諷道,“周淮你不用裝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樣子,這件事怪我,是我高看你了,以為你就算對珂珂沒感情,至少也會有些愧疚在,所以我腦子壞掉了向你求救,現在想想,當然哪怕多費些時間出去找人,珂珂可能都不會落到躺在里面搶救的下場。”

    “你說珂珂能打,擔心施令儀沒有自保能力所以趕回來救她,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們兩個人應付起來都吃力的對手,珂珂一個人已經硬扛了多久?她也是人,那個時候已經筋疲力盡了,你放她一個人去應付四個亡命之徒,是不是每一次她和施令儀之間你永遠都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后者?

    她忽地失笑,不平道,“哪怕我已經說了可以保護施令儀不受傷,你也不愿意在生死攸關的時刻選珂珂一次,周淮,你哪里配她心心念念喜歡那么久。”

    周淮僵在原地啞口無言,他想說不是,可偏偏他確實如她指責的那樣做了,他想到自己平時是如何對待倪美珂的,厭煩嗎?并沒有吧,只是把屈服于現實的無能遷怒到了她身上,事實上就算沒有和她的婚約在,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和施令儀已經絕無可能。

    倪美珂骨子里強勢不服輸,他的概念里從未把她當成過需要保護的對象,理所當然地認為不管做什么她都能扛下來,哪怕是真的被傷到心了,第二天也能調整好鍥而不舍地往他身邊湊。

    所以當她在周汐生日會上說出要解除婚約時,周淮下意識是不信的,可當她真的頭也不回離開,他心底第一時間涌起的情緒竟然不是解脫。周淮不知道如何解釋那一瞬間的悵然,他把那歸結成驟然打破的枷鎖,鎖鏈斷了,但長年累月留下的磨痕還在,那也是一道無形的枷鎖。

    孟芙還在譏誚諷刺,她從未有過這樣露骨刻薄的樣子,不管不顧地將心中積壓已久的不滿發泄出來。

    宋霽言覺察出她現在情緒瀕臨崩潰,繼續留下來可能會失控,而且倪家人也快到了,她得盡快冷靜下來才能更好地應對。

    手上用了些力,宋霽言半拖半抱著將人帶離搶救室門口,直到找到一處安靜的樓梯間才將人放下,孟芙此時已經平靜下來,靜默的臉上瞧不出剛剛歇斯底里的樣子。

    宋霽言有時會佩服她掌控情緒的能力,不計后果的是她,轉瞬間清醒冷靜的也是她。

    他開口道,“婚約的事周淮已經惹了倪家不悅,礙于兩家以后還要來往才沒有撕破臉。倪美珂沒出搶救室前,倪家的怒火總要找人發泄,你留下容易引火上身。”

    他沒有說的太直白,但這樣隱晦的提醒已經足夠孟芙明白,說到底這件事情中她才是導致倪美珂甘愿落入險境的直接原因,周淮是被她半路攔下幫忙的,如果想推脫的話完全可以把過錯都甩到她身上,唯一會在這件事里向著她的倪美珂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過來,如果倪家要追究責任,她確實無話可說。

    孟芙面色沉靜,抬眸看向宋霽言,“我希望你永遠這么清醒,不會有為一個人失去理智的時候。”

    她說完,冷淡轉身離開,宋霽言說的或許有道理,換成以前她一定會深思熟慮怎樣全身而退,但現在不行,她必須得親眼看著倪美珂平平安安地從那間搶救室里出來。

    第85章 你我兩家也就此不要往來了

    孟芙回去后不久倪美珂家人匆匆趕來,走在最前面的女人一臉焦急,神色雖然慌張然而舉手投足間氣質依舊出眾。

    周淮上前喊了一聲,“宋姨。”

    女人冷淡越過他,沒有多看一眼,全然當做陌生人一般。

    孟芙低頭站在一邊,在看到女人是穿著家居拖鞋趕來時,眼里酸澀不已,心底更是愧疚難當。

    女人一開始并沒注意到她,看著搶救室的門滿眼擔憂,眉心緊鎖憂心如焚。

    直到淚滴砸在地上發出輕微聲響,女人才看到角落里的她,邁動腳步走過去。

    孟芙看著不斷接近的女人已經做好任打任罵的準備,然而對方溫熱的手卻輕柔地撫摸著她頭頂。

    孟芙怔然抬頭,女人的手轉而握住她的,像是互相汲取力量一樣輕拍了拍,“孩子別怕,阿姨知道你也嚇到了。”

    孟芙忘記該如何反應,心底想的話下意識問出來,“您不怪我嗎?”

    女人眼底擔憂苦澀,仍舊抽出精力來安慰她,“怪你做什么,珂珂性子倔強,從小就不愛交朋友,為此我和他爸爸都頭疼不已,好在有你,珂珂喜歡和你做朋友,在家里總念叨著,阿姨雖然沒見過你,但對你也不算陌生了,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阿姨不會怪你,我們一起等珂珂出來。”

    孟芙眼里的淚不受控制般涌出,她已經做好了最差的準備,哪怕珂珂的家人要把那一刀還在她身上都能接受,卻唯獨想不到會是這樣。

    她哽咽,“嗯,珂珂一定會沒事的。”

    周淮走過來,唇緊抿成一條線,眸底浮現愧疚之色,“宋姨,對不起。”

    宋霖擦掉眼角淚水,松開孟芙的手轉身看向他,聲音平淡道,“你不用道歉,兩家婚約已經解除,你不欠珂珂什么,我還要謝你在那種情況下對她施以援手。只是我的女兒還在急救,有些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親口說給你聽,我這個做母親的只能越俎代庖。”

    “珂珂喜歡你,為此也吃了不少苦,倘若她能度過這個難關,大概也會認清現實對你徹底死心,你們之間的姻緣是我女兒強求的,往事不提,從此后你們之間兩不相欠,你我兩家也就此不要往來了。”

    周淮神情一僵,怔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聲音,“宋姨……”

    宋霖打斷他,“不用說了,你走吧,珂珂是好是壞從現在起都和你無關,我只這么一個女兒,在你身上已經碰的頭破血流,以后她不糾纏你,你也放過她吧。”

    宋霖剛說完,搶救室的門被推開,參與搶救的醫生走出來,她快速迎上去,忐忑不安問道,“醫生,我女兒怎么樣?”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家屬放心。”

    醫生剛回答完,倪美珂就被護士推出來,宋霖和孟芙一起圍上去,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一睜眼就看到兩張放大的臉上如出一轍的淚眼婆娑。

    身上麻藥沒退下去,她抬不起手,只能虛弱無力道,磕磕絆絆道,“媽別嚇到她。”

    知女莫若母,宋霖看她這樣有精神,心底松了口氣,安撫道,“行了別說了,媽媽不會難為她的,你別瞎操心了。”

    孟芙也說,“珂珂,阿姨對我很好的,還安慰我不要害怕,你疼不疼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倪美珂面上一松,垮臉昏沉沉道,“我就知道出來要不是醒著的你們不知道要怎么哭現在看到了吧一點事沒有睡了哦……”

    她聲音越來越小,眼皮瞌在一起陷入昏睡。

    孟芙和倪家人一起把她送進病房,一群人簇擁在手術推車旁生怕她多受一點顛簸,剛剛還擠滿了人的搶救室門口此刻只剩下周淮一人。

    他望著倪美珂遠去的方向,以前無論他在哪里她都一眼能找到,可剛剛他明明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她的目光卻始終沒有落在他身上。

    ……

    倪美珂請了一個月病假,大家相約去看過她一次,被她嫌棄膩膩歪歪,加上池騫一如既往嘴賤,她又下不了病床打不到人,干脆就勒令所有人都不要來醫院,還給她挨了一刀換來的清凈假期。

    孟芙例外,倪美珂請假期間她每天都要往返醫院給她補課,時不時還要抽查一下成果。倪美珂本來還很抗拒,但她媽媽分外支持,看孟芙比她這親女兒還滿意,抗拒的情緒稍稍消減,不過學起來還是不怎么上心。

    孟芙找機會在她面前抹了回眼淚,聲淚俱下說著兩人是最好的朋友,擔心高考后不能繼續在一起上學,她一個人害怕,不知道怎么面對新環境新同學。

    倪美珂瞬間打起雞血,說寶寶咱們學!現在就學,你想考A大姐妹都陪你!

    高考時間不足一個月,高三生投入緊鑼密鼓的復習,學生會事務逐一轉接到高二生手里,新任副會長人選也被遞交校長室。

    例會結束后丁凝特意等了孟芙一起回紀檢部工作室。

    “會長一共遞上去三個候選人名單,校長室召集了各部長詢問意見,我和宋霽言都表達了對你的傾向,但最后的結果還要曹校長敲定,你才得罪過他,要做好結果不盡人意的準備。”

    話雖這么說,但孟芙清楚丁凝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這番話與其說是提醒她倒不如說是試探,如果她有能力翻盤,那丁凝無疑還是會支持她,可一旦她越不過眼前這道坎和副會長的位置失之交臂,丁凝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轉而選擇更有潛力的人支持,畢竟對她而言丁家能否簽到下一年度的星洲餐廳承包合同才是最重要的。

    孟芙語氣平緩道,“他會選擇我的。”

    丁凝被她自信的樣子勾起興趣,“為什么?”

    “事在人為,他對我的成見恰恰是我的優勢,如果部長和宋霽言都傾向于選擇我這件事成為周所周知的信息,那么在大家眼里我是不是比其他兩位候選人更有優勢呢?曹校長和我的恩怨眾所周知,這種情況下我落選,大家會怎么想?”

    丁凝看著她,臉上逐漸露出笑意,“明白了,我會把消息放出去,合適的時機再安排人讓曹校長知道大家的想法,他這人一貫愛惜聲譽,上次的事已經令學生們對他頗有微詞,他不會為了給你找不痛快而將自己置于風口浪尖的。”

    “謝謝部長。”孟芙說。

    兩人在紀檢部工作室分開,孟芙回班級上課,放學時看到溫柏庭等在樓下的身影。

    以前兩人是恰巧碰到了就一起回家,自從發生了倪美珂受傷的事,溫柏庭就每天雷打不動地等她一起上學放學。

    劉欣恬挽著她手臂低聲問,“他和段弋,你喜歡哪個啊?”

    孟芙輕笑,“我喜歡學習。”

    “少來,你學習上已經不給別人活路了,能不能有點正常人的喜好!”

    孟芙仔細想了下,“我不早戀的,高中是關鍵時刻,要以學習為主。”

    劉欣恬一臉無語,“你已經把倪美珂洗腦成功了,求求放過我,我們不說早戀,就說兩個男生你更喜歡誰?”

    孟芙抬眸看了眼等在前面的溫柏庭,故意抬高了些聲音,“喜歡溫柏庭啊,成熟穩重,學習也很好,而且還是鄰居,互相熟悉。”

    背對著兩人的溫柏庭耳朵迅速泛起紅暈,劉欣恬尷尬的恨不得原地消失,豎起拇指對她貼臉開大的本事表示佩服。

    “我家司機來了,我先走了哦,拜拜!”

    孟芙看著她落荒而逃,面上露出輕松笑意,走到溫柏庭身邊說,“走吧回家。”

    溫柏庭抿唇“嗯”一聲,嘴角因她那句回家而抑制不住地微揚起一絲弧度。

    他覺得的確是她說的那樣,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是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他不應該因為她身邊有了新的異性就患得患失,人的生命中總有那么幾個無足輕重的過客,他沒必要每個都去在意,只要最終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是自己就夠了。

    溫柏庭邁步跟上孟芙,唇角弧度有了擴大的趨勢,剛想開口說些什么,下一秒話音被孟芙截斷。

    “溫柏庭,你自己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有點事情還沒做完。”

    孟芙視線落在國際班教學樓,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逝,她覺得有古怪,得跟過去看一眼。

    溫柏庭唇角弧度收斂,聲音略顯沉悶,“我陪你。”

    孟芙急著走,推拒道,“不用,你幫不上忙的,先回家吧。”

    她說完已經快步往國際班教學樓趕去,溫柏庭站在原地望著她頭也不回消失在人流中,失落涌上心頭,然而很快又被他壓下去,她有做任何事的自由,就算不能陪她一起,他也可以默默等候。

    孟芙順著人影消失的方向找過去,剛剛離得遠沒看清具體位置,從窗戶上的身影辨認大概是在二樓。

    放學以后學生們陸續離開,國際班教學樓里空蕩蕩沒什么人,走廊盡頭倉庫室里傳來輕微響動,孟芙沒有貿然走過去查看,轉身進了紀檢部工作室,透過窗戶瞧瞧觀察著。

    不多時倉庫室里走出個男生,在走廊里左右觀察了下確認沒被人發現才反身鎖上門。

    孟芙看清男生的臉,確認了是陳揚沒錯,對方手里拎了個袋子,看不清裝著什么。

    孟芙敏銳察覺到這應該就是段昱約見他的目的,偏偏要等到放學后所有人離開了才鬼鬼祟祟跑回來,這么著急要拿到的東西是什么呢?段昱已經等不及要動手了嗎?

    陳揚將倉庫室的門重新鎖好,腳步急促離開,手里拎的袋子被牢牢攥緊。

    等到他徹底走遠,孟芙才走出來,順著走廊窗戶看清他快速朝校園外走去,臉上神情慌張不安,一看就是做完壞事心虛了。

    孟芙收回視線往倉庫室走去,這里的鑰匙紀檢部恰好也有一把,打開門后走進去,里面陳列著幾個貨架,上面分門別類放著每學期沒發完的學習用品、教科書、打掃工具和制服等。

    孟芙逐一看過去,視線落在最里側的貨架上,上面擺放著一疊疊包裝完好的學生制服,男生那一落明顯比女生的少了一套。

    她回憶起陳揚提在手里的袋子,看輪廓這間倉庫里也只有制服符合,所以陳揚鬼鬼祟祟跑回來是為了帶走一套男生制服。

    他自己是有的,那么拿走的這一套是為了給誰呢?

    段昱嗎,他想來星洲,但知道宋霽言不會允許,所以才找上陳揚幫忙制造機會混進來。

    他想對段弋做什么呢,故技重施嗎?

    第86章 “你傻啊別進去,段弋發瘋了!等老師來處理吧。”

    孟芙有了防備的方向,倒不急于和段弋修補關系了,耐心等待段昱有所動作。

    副會長任命結果很快出來,得益于丁凝雷厲風行的辦事效率,學生間突然興起一股學生會長已經內定好了的傳聞,孟芙因為之前當眾戳破校長屈于權勢的一面而被記恨,一早拿穩了祭天陪跑的劇本。

    有人說自己去辦公室送作業的時候聽說了孟芙被譚華老師收進競賽班,還親耳聽到譚老師在辦公室夸她是拿獎的苗子,能在學科競賽中拿獎是什么概念?那相當于直接給自己爭取了一張直通A大的門票,這樣有潛力的學生憑什么陪跑啊?

    消息傳到曹校長耳里時已經愈演愈烈,說他為了一己私欲置大家的意見和公平于不顧,哪怕學生會里紀檢部直屬部長和學生會長都屬意孟芙當選,也改變不了他已經內定好人選的決定。

    迫于無奈,為了平息謠傳,校長室提前公布任命結果,經過綜合評估,由孟芙擔任學生會副會長一職,配合現任會長宋霽言做好學生會交接工作。

    孟芙從紀檢部工作室搬進了齊昀川坐過的位置,紀檢部副部長由林微頂上。

    和宋霽言交接時她態度平和,沒了之前在醫院的冷淡,同樣也沒有往日里的親近仰慕,像是一夕之間收斂了所有對他的偏睞。

    宋霽言將新的工作牌交給她,“你大概是星洲學生會有史以來升遷最快的一位會長,恭喜。”

    孟芙接過,淺笑回,“沒有會長幫忙,我很難做到。”

    她這樣客氣疏離的態度仿佛又回到了兩人最初合作的時候,宋霽言覺得自己應該心滿意足,她對他的心思收斂的很好,和段弋也很好,他沒有理由感到不滿。

    “不用謙虛,你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努力來的。我下周大概會提前離校,學生會里有不懂得地方這段時間可以隨時來問我。”他眸光微斂,淡淡收回視線。

    孟芙輕淡回道,“有需要的話我會來請教會長的,紀檢部還有點遺留問題沒交代好,沒別的事情我就不打擾會長了。”

    宋霽言點頭默許,她轉身徑直離開,沒有片刻留戀。

    宋霽言默然看著手中的筆半晌,混雜的思緒再難續起下文,任由意志在這一刻偏離掌控,他再次意識到曾說過只要在他身邊就克制不住心思的人,對情感的把控似乎天生具有收放自如的天賦。

    所以是真的喜歡他嗎,還是為達目的隨口而出的一句戲言呢。

    宋霽言放下筆,微垂的眼底露出冷嘲,自心底感到對自己的鄙薄不屑。

    ……

    孟芙離開后手機上收到陶盼發來的信息,自從知道了段昱的打算后她就讓陶盼找人盯著陳揚,這會兒收到她的消息說剛剛陳揚去學校門口接了一個人進來,那人看著腿腳有些不利索。

    孟芙當即調轉方向去找段弋,深深吐出一口氣令緊繃的大腦冷靜下來,她既然能改變劇情救下他一次,那就也能在接下來的命運轉折中救下他第二次。

    大腦開始迅速運轉起來,一邊找尋段弋,一邊思索段昱最有可能的行動會是什么。

    他的行蹤被宋霽言瞞下,段弋對他的到來毫不知情,曾經逼死媽媽的罪魁禍首驟然出現,對段弋而言這樣的刺激足以令他發病,如果當眾激發出他的暴躁癥,再誘導他做出傷人的舉動……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但以段昱的行事風格,這樣的事他絕對做得出來,就像他斷掉的那條腿一樣,意外還是精心設計只有他自己清楚。

    ……

    國際班教學樓休息室內,段弋靠在沙發上補覺,制服外套搭在臉上遮擋陽光,四周靜謐無聲,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然而他卻睡意全無。

    他本已經下定決心要和孟芙了斷,卻因為從池騫嘴里聽到她遇險的消息而忍不住趕來,可是當看到她和宋霽言一起走進學生會工作室時,他心底的沖動被澆滅,她有喜歡的人,比起自己,宋霽言應該更能安慰到她。

    不想回池騫那聽他絮絮叨叨,也不想去班級,他沉著臉趕走休息室里笑鬧的男女,將這里霸占下來作為自我封閉的棲息地。

    沉悶的敲門聲響起,不緊不慢輕扣了兩下。

    段弋冰冷的聲音從制服底下傳出,銳利不耐的一個字,“滾。”

    外面的人仿佛沒聽到一般,繼續耐心敲門。

    段弋一把扯下外套扔過去,聲音冷戾道,“我說滾!”

    “哥,我以為你會歡迎我的,確定不見一面嗎?”門外低緩的男聲輕輕響起。

    段弋含怒的臉瞬間陰沉下來,整個人不可抑止地發顫,緩緩抬起的眼眸醞釀起風雨欲來的暴怒。

    他起身,一步步走過去,擰開門把。

    持手杖的蒼白少年面上含笑,像多年不見的好友一樣親切問候。

    “哥哥,好久不見,你比我想象中長的還要高大。”

    段弋眸底黑沉如墨,牙齒緊磕連帶著薄唇也抿成一道冷硬線條,死死盯著段昱森冷問道,“你怎么敢來。”

    段昱臉上笑意擴大,“為什么不敢,我又沒做錯什么,喪家之犬一樣逃走的人不是你嗎?”

    段弋扯唇笑了下,眼睛死死盯著他,下一秒攥緊衣領一拳揮到他臉上。

    路過的學生被嚇一跳,驚叫著向后退開。段昱頭歪向一邊,嘴角青紫溢出血絲。

    他臉上不見痛苦,顯出兩分病態的興奮,“你脾氣還是這么暴躁,一點就炸,像個瘋子。”

    段弋的手不停收緊,手背因憤怒而青筋畢露,段昱被窒息感包裹,臉上露出毫不在乎的笑意,聲音斷續道,“你不覺得這場景很熟悉嗎?當年也是這樣,我找到你,輕而易舉地激怒,用一條腿的代價換來了我和媽媽被承認。”

    他輕咳一聲,繼續笑,“但我的一條腿也僅僅只換來了這些,宋家要保你,段章也舍不下你這個兒子,我因為你變成殘廢,一輩子都要過仰人鼻息的日子,聽到這些你是不是覺得特別痛快?”

    段弋下顎線緊繃著,眼底像結了層寒冰,“你自作自受,能活到現在,該慶幸的人是你。”

    段昱得意笑到,“我就知道你還恨我。”

    “嗯,”段弋看著他,一字一句戳碎他心底的期望,“你想讓我再對你動手是嗎?想讓段章徹底舍棄我,或許還想再把我送進去一次。”

    段昱因長久呼吸困難而臉色更加慘白,“哥,你也不是一點長進沒有。”

    “那我告訴你,我不會如你所愿,段家繼承人的身份你很在意嗎?我偏要拿回來,你連仰人鼻息活下去的機會都不會有。”段弋臉色冷然道。

    領口被猛然松開,段昱得以貪婪地大口呼吸,看著段弋準備回身關門,他譏諷大笑道,“你真可憐,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媽媽跳樓前聽到了你的哭聲!”

    段弋關門的動作一僵,緩慢轉身,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眼底有疾風驟雨來臨前的凌厲,“你說什么?”

    段昱扶著手杖站穩,令自己不至于在人前狼狽摔倒,“我說,你媽媽跳樓前聽到了你的哭聲,她猶豫了,差一點你就不會失去她了。”

    段弋眼底燃燒起瘋狂怒意,狠狠將段昱拽進休息室,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將人用力摔到墻上,手肘狠厲抵在他脖頸上用力壓迫,“還有什么!”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學生越聚越多,有人看出情況不對快速跑去找老師來處理。

    段昱笑了笑,無辜的視線看向門外觀望的學生,“我一個殘廢快要被他打死了,有沒有人幫忙報個警啊。”

    段弋提膝用力頂他腹部,眼底怒火愈演愈烈,“說!”

    段昱疼了臉上扭曲,好半會兒才緩過來,難挨道,“哥,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嘭!”段弋一拳揮到他臉上,鼻梁肉眼可見地腫起,鮮紅的血自鼻孔里緩緩流出。

    圍在外面的學生看到段昱這幅凄慘模樣,忍不住勸道:

    “有什么話好好說吧,打人解決不了問題啊。”

    “是啊段弋,老師快來了,你這樣小心要記過。”

    “這還是個殘疾人呢,怎么能這么欺負人。”

    有人小聲說,“看來傳聞也沒錯,段弋真有暴力傾向啊,聽說在原學校就因為打人被抓起來過,這是故態復萌了。”

    “離遠點吧,免得被誤傷。”

    段弋臉色愈加冰冷,抬手將門用力甩上,隔絕了外界的視線和聲音。

    “我再問你一遍,還有什么!”

    段昱對上他幾欲將人生吞活剝的目光,臉上笑意不加收斂,“她是真的想改變主意去哄你的,不過我說了一句話,說完她就跳下去了。”

    段弋渾身顫抖,肌肉繃緊到青筋暴起,無邊的毀滅欲占據理智,令他恨不得現在就把手里的人碎尸萬段。

    “你說了什么!”他咬牙切齒問道。

    ……

    孟芙找過來時,休息室外已經圍了里外三層的學生,她撥開人群往里擠,被陶盼眼疾手快攔住。

    “你傻啊別進去,段弋發瘋了!等老師來處理吧。”

    孟芙看一眼緊閉的門,囑咐陶盼道,“等老師來就晚了,找人去把宋霽言喊來,就說段昱來了。”

    她快速交代完,然后擠到最前面打開緊閉的門闖進去。

    休息室內,段弋躁怒回頭,看到進來的人是她,到嘴邊的一個“滾”字咽了下去,喉結動了動,聲音低啞隱忍,“你進來做什么。”

    孟芙看清他眼底臨近崩潰邊緣的猙獰血絲,“段弋,他就是想激怒你,你越痛苦越失控,他才越得意。你的人生遠比他的精彩,他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不擇手段也要毀了你,冷靜一點,你媽媽不會愿意看到你被折磨成這樣的。”

    段弋垂下眼眸,淚水浸濕眼睫,“我知道,可我只想知道他說了什么。”

    他的態度已經有所松動,孟芙趁勢道,“有辦法的,你相信我,先放開他,我一定可以幫你的!”

    段弋看著她滿臉焦急的樣子,攥緊段昱的手慢慢松開,緊抿的唇動了動,正要脫口的一個“好”字被段昱打斷。

    “不用她幫忙,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他往前靠了一步,停在段弋面前,挑釁的目光盯著他,清晰緩慢吐字道,“那天爭吵結束以后大家都不知道她去哪了,爸爸以為她是鬧脾氣,只有我悄悄跟在后面,樓頂只有她一個人,我看到她聽見你的哭聲猶豫了,所以我走出來告訴她,我其實不是你的弟弟。”

    “段昱!你只會用這種卑劣手段嗎!”孟芙厲聲阻止他。

    然而段昱只是憐憫地看過來一眼,蒼白的臉上露出作惡的快感,“哥,其實你才是弟弟。”

    第87章 “你會永遠愛她,只要你還在,這世上就有她存在的痕跡。”

    段弋倏地扼住他脖頸,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說什么?”

    段昱毫不在意,斜睨著他的眼底還帶上絲輕嘲,“你不知道吧,我們的父親不是婚內出軌,他在婚前就已經有很多女人了,那些女人被他養在不同城市寸土寸金的大房子里,我媽媽就是其中之一,不同的是她比其她人多了些野心。”

    “他和你媽媽結婚的時候已經知道我的存在,可惜,他既沒有將我這個隱患鏟除,也沒有放過你媽媽,一個女人,在踏入婚姻之前她的另一半就已經不忠誠了,你說她還有什么活下去的信念呢?”

    段弋只覺得腦中一片嗡鳴,整個人陷入泥濘沼澤,越是掙扎陷得越深,窒息感壓的他喘不過氣,眼神狠厲的可怕。

    他用力攥緊段昱衣領摁住他的頭撞向墻壁,段昱額角瞬間血流如注,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段弋絕望嘶吼著,發紅的眼底憤怒至極,他將段昱拎起來,揮拳又打上去,一下緊跟著一下不知疲倦。

    孟芙沒有要阻攔的意思,甚至在陳揚帶著曹校長趕到時反身將門鎖緊。

    被打到氣若游絲的段昱看清她的動作,憤聲怒罵道,“你瘋了!你難道真想看著他打死我?”

    他既然有底氣惹怒段弋,自然已經是留好了后手,在人前激起段弋發病,將他癲狂的一面暴露在所有人眼前,事后再報警追責,段弋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了,17歲可以負刑事責任,只要他去鑒傷就一定可以把他關進去,到時候段章再不愿意,段氏偌大的基業也不可能讓一個有案底的人繼承。

    可是現在,他給自己準備的后路被孟芙鎖在門外,段昱不懂她為什么要這樣做,明明剛才她還在極力阻止段弋,可現在自己都快被打死了,她卻還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孟芙冷眼看著他被摁在地上狼狽不堪承受段弋怒火的樣子,外面曹校長憤然拍響緊鎖的門,一邊催促著讓人去找備用鑰匙,一邊警告她繼續助紂為虐的話要記大過,還要撤銷她的副會長職位。

    孟芙充耳不聞,對著段昱冷嘲,“你活該,我勸他不要跳進深淵時,你不是巴不得他趕緊死無葬身之地嗎,現在怕什么,因為他墜入深淵時會拉上你一起嗎?”

    她聲音充斥著無盡涼薄道,“宋霽言來之前,我不會開門的,你最好撐住別輕易死了。”

    此刻的段弋像一頭徹底失控的野獸,眼底滿是嗜血的瘋狂,段昱意識到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他眼底涌現出遲來的恐懼,知道現在能救他的只有孟芙,痛苦哀嚎著放低姿態向她求救。

    “我死了他就是殺人犯,你要眼睜睜看著他犯下彌補不了的錯嗎!”

    孟芙冷漠的視線落在他臉上,“你說的沒錯,那就留一口氣在好了。”

    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段弋的絕望和憤怒,甚至現實給予他的殘忍要更慘痛,所以在段昱說出足以令他失去理智陷入癲狂的那句話后,她就改變了要阻止的想法。

    他這樣的畜生就應該自食其果,打斷另一條腿也是活該,總歸她會幫段弋善后好一切,他的痛苦想發泄就盡情發泄好了。

    門外砸門聲不斷,門內卻像另一個獨立起來的封閉世界,段弋崩潰肆虐的恨意盡數發泄在手底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孟芙站在一旁看著,等到段昱喪失所有反抗的力氣,像條死魚一樣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才走上前握住段弋揮起的拳頭。

    他半跪在地上布*滿血絲的眼底淚意縱橫,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看著她。

    孟芙就也曲身跪坐在地上,輕柔地將他攬進懷里安撫,他的頭抵在她肩上,她的手一下下輕撫著她后腦,聲音低緩帶著撫慰人心的寧靜,“好了,不怪你,他會有報應的,他們都會有。”

    段弋僵硬的身體在她懷中一寸寸塌陷,直到用力抱緊她,將所有痛苦委屈盡情宣泄。

    肩頭很快暈濕,他高大挺拔的身軀這一刻顯得脆弱無助,孟芙耐心輕拍他后背,令他激憤悲痛的情緒慢慢平復。

    外面不知何時陷入安靜,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傳進來,隨著門把扭動,緊鎖的房門被推開,宋霽言無聲走進來,在靠近門邊的地方停住腳步,修長挺拔的身姿投下一道斜長陰影。

    少女柔軟的眸底透露出心疼,極盡耐心地安撫著懷里痛哭的少年,宋霽言靜默看著,眸底無波無瀾。

    門外的人爭相擠到前面觀看,曹校長幾次痛斥無法無天,吵嚷將他拉回現實,宋霽言沉穩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冷意。

    “曹校長,讓學生們各自回班吧,您也離開,這里我來處理。”

    曹校長有所猶豫,“出了這種事,我離開不太好吧?”

    宋霽言淡漠抬眸看著他,微扯了下唇,帶出的笑中透著幾分厭怠,“我認為,查清楚一個外校的人是如何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星洲校園,要比您留在這里更有價值。”

    他的不耐幾乎到了不加掩飾的程度,曹校長不愿在這種時候引火燒身,組織著看熱鬧的學生各自回班。

    人群散盡,宋霽言走到痛苦喘息的段昱面前蹲下,眸底平靜無波道,“有些事本該大家成年了以后再清算,可你非要鬧到這種局面,那就干脆不要回去了。”

    段昱眼底露出驚恐,意識到他話語里的含義,奮力發出斷續的聲音,“你敢”

    宋霽言神情淡漠看著他,平靜道,“我敢。”

    孟芙跪坐在他身后,懷里還緊抱著段弋,拍撫他后背的手驀地一僵,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人周身溢出的寒意。

    孟芙側目看過去,望見他眼神冰冷,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與平時隨和淡然的樣子判若兩人。

    段昱也察覺到他不似在開玩笑,一瞬的恐慌后突然有恃無恐起來,“你以為我什么都不會準備嗎?這個時候還沒出去,外面的人應該已經把這里的消息傳回段家了,你想讓我回不去恐怕有些難。”

    “那就撕破臉,兩敗俱傷也沒關系,該算的賬早晚都要算,我姑姑的命,段章早該還了。”宋霽言神色冷峭,眸若寒冰。

    段昱發出輕蔑冷嘲,“這個時候撕破臉可不會兩敗俱傷,據我所知,你們宋家還沒這個本事,用羊入虎口來形容會更貼切。”

    宋霽言緩緩起身,面上露出孤注一擲的決然,“你恐怕沒有機會再來擔心這些了。”

    他拿出手機打算讓人來善后,垂落的另一只手被人輕拽了下,宋霽言垂眸,看到孟芙微搖了下頭示意他別急。

    宋霽言微有遲疑,頓了下等她要說什么。

    孟芙轉向段昱,“廢棄你不代表就要和段家碰個頭破血流,輿論是把雙刃劍,你用它來傷人時,有想過會反被其傷嗎?”

    段昱眼里露出防備,“你什么意思。”

    孟芙從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機,錄音界面赫然露出,她輕點了下,段昱洋洋自得講述如何促使段弋媽媽跳樓的聲音傳出來。

    她在段昱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按下暫停,唇畔緩緩浮起一抹嘲弄笑意,“同樣的手段你可以用兩次,為什么就不想想我也可以用兩次呢。”

    “我不了解你們的父親,但我知道自私低劣的男人往往都有一個通病,他們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極為重要,為此可以做到拋妻棄子,所以當這段錄音交到你父親手里,是保全自己和公司的聲譽,還是保全你這個沒用的私生子,他應該會做出不辜負我們所有人的選擇。”

    段昱眼底徹底露出潰敗,他不甘心,但這種不甘并不源于失敗或者自己即將迎來的審判,而是時隔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擁有了比段弋更多的籌碼,他不再是當初那個受人鄙夷的私生子,他在段家可以堂堂正正地被稱呼一聲少爺,他擁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借這次機會徹底讓段弋翻不了身。

    比起他,段弋又有什么,可就是這樣一個在他眼里一無所有的可憐蟲,竟然每一次都能有人在絕路上拉他回頭,他什么都不做都有人愿意為他掃平前路,而自己呢,費盡心思,回頭看竹籃打水一場空。

    憑什么!

    他躺在地上癲狂大笑,就算這樣他也不后悔,哪怕他愿意退一步,段弋也絕不會放過他,總歸他們之間早晚要有這樣一場不死不休的爭斗,輸就輸吧,他的人生早就沒有希望可言,一個終日與陰影為伴離了手杖就站不穩的廢人,就當是解脫了也沒什么不好。

    孟芙冷淡收回目光,對宋霽言道,“東西我等下發給你,先帶他出去吧,段弋需要安靜。”

    宋霽言看著段弋信任依賴埋在她懷里的樣子,靜默片刻輕“嗯”一聲,彎腰將地上的段昱拎起來拖出休息室,身影停在門邊兩秒,抬手將門帶上。

    室內陷入沉靜,段弋的身體仍在不可抑止地顫抖著,孟芙將他抱的更緊些,輕聲安撫道,“別怕,他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了。”

    段弋在她懷中發出嗚咽,幼崽一樣傷心委屈,“差一點我就不會失去她……”

    “如果我沒有被鎖進閣樓,如果我有辦法出去,我可以阻止的,我本來可以的……”

    “他們都欺負她,所有人都在欺負她……”

    惋惜,悲痛,甚至后悔莫及。

    孟芙感受到他的痛苦,一一回應,“她很愛你,你已經救下她一次了,作惡的人一定會有報應,那一天不會很遠的。”

    “那間閣樓已經困不住你了,段弋,你現在隨時可以走出來。”

    “你會永遠愛她,只要你還在,這世上就有她存在的痕跡。”

    她輕柔的聲音似乎天生帶有撫慰人心的能力,段弋不受控的情緒有所平復,只是有些不舍這種被人小心珍重對待的溫暖而遲遲沒有起身。

    混亂充斥悲痛的頭腦恢復冷靜,他回想到自己剛剛當著宋霽言的面靠在她懷里,遲來地意識到她這一刻的關心大概僅僅來源于憐憫,段弋態度忽地冷淡,沉默推開她。

    “你不怕他誤會嗎。”

    “我為什么要在乎他怎么想?”孟芙反問。

    段弋抿緊唇,神色冷峻撇開臉,覺得她到現在還在欺騙。

    “謝謝你剛剛幫忙,我已經沒事了,你去和他解釋吧。”含著不悅的聲音偏要裝出不在意的樣子。

    孟芙將他的臉捧回來,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段弋漆黑的眼底透出驚愕,她喜歡的人又不是自己,怎么能做出這種親密舉動!

    “你為什么覺得我做什么需要向宋霽言解釋?”孟芙盯著他眼睛,一本正經問道。

    第88章 “我也能和你做鄰居,多少錢都可以,讓他搬走。”段弋說。

    段弋感受到她手掌心的熱度,臉頰迅速升溫,悶聲道,“你不怕他誤會嗎。”

    孟芙露出疑惑表情,“我和宋霽言又沒什么,為什么要怕他誤會?”

    她盯著段弋別扭失落的神色,意識到了什么恍然道,“所以你這段時間變了那么多,是因為覺得我和宋霽言……”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眼底露出受傷之色,捧住他臉頰的手慢慢收回,“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段弋眸中顯出慌亂,他不想她傷心的,就算她喜歡的人不是自己,他也希望她是開心的。

    她一副疲于解釋的樣子,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緩緩起身準備離開。

    段弋心底突然升起恐懼,覺得她是真的要拋棄他了。

    他伸手緊緊攥住孟芙垂落的手腕,抬起的漆黑眼眸可憐又哀求地望著她,卻倔強地不肯多說一個字挽留。

    他要她自己愿意留下來,不是他開口請求的,是她心甘情愿選擇他。

    孟芙終于還是在他可憐巴巴的注視下軟了態度,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黑發安撫。

    兩人一坐一立,柔和的光束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落在少女溫婉清麗的臉上,像是為她鍍上一層圣光,坐在地上的少年近乎虔誠地抬頭仰望,他覺得怎么樣都好了,只要她還愿意為他停留,他沒有什么可不滿足的。

    宋霽言不重要,她不喜歡自己也不重要,他不想再逼著自己強裝體面了,他和她之間沒有好聚好散,他這樣一個本該沉入深淵的人是被她拉上岸的,她的憐憫和救贖注定了他這輩子不可能再放開她。

    孟芙輕嘆一口氣,撫摸他發絲的手落在耳垂上輕捏,“什么都不說別人是猜不透你在想什么的,段弋,就算我做錯了什么也該有知情權的,現在可以說了嗎,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高興的事呢?”

    段弋攥住她手腕的手緊了緊,薄唇緊抿,悶聲道,“那天你在會議室跟宋霽言說的話我聽到了,何漾苒還把你們在電梯外的照片拿給我看。”

    孟芙克制著沒有發出冷笑,覺得何漾苒真是好精力,自家的火還沒撲滅,臨走都要抓住機會坑她一把。

    段弋一直緊盯著孟芙,見她遲遲不說話,心底忽地感到慌亂,原本還存著一線希望安慰自己或許真的是有誤會,應該聽聽她是怎么說的,可她現在卻沉默了。

    段弋扯唇,自嘲道,“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那你呢,”孟芙哽咽問道,“你做了什么。”

    她眼底漫上一層水霧,像是忍耐到了極致再偽裝不下去一般展露出埋藏在心底的真實情緒。

    段弋不解她話語里的質問,但看到她哭,腦海里清醒的那根弦就繃斷了,再顧不得別的,慌張去哄她,“你別哭,我不該這樣和你說話的,你想怎么樣都可以。”

    孟芙卻哭得更厲害,眼淚猶如斷線的珠子,泣不成聲道,“你說喜歡我,我信了,可我和夏星茉被安睿抓起來,他打電話讓你做選擇時,你選擇的是夏星茉,我也是人,有私心的,怎么會一點感覺沒有。”

    她愈加委屈,“說喜歡的是你,一次次選擇別人的也是你。我告訴自己,既然你都可以把感情當成玩笑那我為什么不行,宋霽言是你哥哥,所以我接近他,可是那天在會議室和他說完那些話我就后悔了。”

    她眼底痛苦煎熬,“那些違心的話我說出來也很痛苦,脫口而出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做不到像你一樣同時喜歡著別人。”

    段弋越聽眉心皺的越緊,那通電話里他明明掙脫了控制沒有選夏星茉,為什么她會這樣說?他遲來地意識到送別會那晚她態度疏離的原因,盡管這樣,她卻還是愿意站出來維護他,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那個雨夜的小巷里,他那樣不近人情地傷害她,她又會有多委屈傷心。

    段弋忽地起身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到胸口靠近心臟的位置被她的淚意浸濕,他心口酸澀難挨,“對不起,我不知道,但我絕對沒有放棄過你,或許你不相信,但那段時間真的有一股力量在控制我的言行,總在無意識的時候做出傷害你的事。我試圖反抗,第一次成功就是在安睿打來電話時,我以為他不會那么無恥。”

    他越來越用力地抱緊懷里的人,像重新找回了遺失的珍寶一樣,“那一次是我真正驗證那股力量的存在,我害怕繼續留在你身邊會做出更多令你傷心的事,所以才會借口治病離開,我想擺脫掉那股試圖操控我的力量,當我真正成為我自己時再回到你身邊。”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應該把一切都和你說清楚。”

    孟芙從他懷里抬頭,雙眼哭得紅腫,不敢置信道,“真的嗎?怎么會這樣,你會不會是生病了,有沒有去醫院檢查一下?”

    她擔憂的樣子令段弋慌亂的心一下子被柔軟填滿,冷峻的臉上露出笑意,陽光好看。

    “它消失了,以后沒有任何人可以篡改我喜歡你的意志。”

    他輕聲在她耳畔低語,一字一句透著堅決的冷意,“如果有,我會再殺死它一次。”

    孟芙埋頭在他懷里不吭聲,既不接受也不拒絕,落在他的眼里就成了嬌羞。

    唇角上揚,弧度不停擴大,段弋看到兩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密不可分,心里萬分滿足愉悅。

    他想到上一刻還如同置身地獄萬念俱灰,而現在卻覺得艷陽明媚前途盡好,似乎只要有她在,深淵沼澤也只是一步就可以跨過的泥坑。

    書上說愛人如養花,他這朵曾爛到根莖的花現在被她養的很好,她是世界上最好的花匠,段弋從未有此刻這樣感到滿足,他覺得自己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花苗。

    然而想到安睿,他臉上的愉悅笑意瞬間收斂殆盡,咬牙冷笑著想該怎么謝謝他才好。

    人是不能打死的,他現在是好的不行,以后也要越來越好,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地陪在她身邊,所以犯法的事不能做。

    可是不打死他又絲毫不能解恨,段弋面色森冷陷入沉思。

    懷里的人輕推了他一下,段弋冷郁記仇的臉瞬間變得溫和無害,以為是自己弄疼她了,小心問道,“怎么了?”

    孟芙臉上泛起紅暈,低聲道,“我們一直待在這里不好,還是出去吧。”

    段弋才不想,他巴不得一整天都跟她待在一起,“我覺得這里很好,安靜,沒有人打擾。”

    孟芙別開眼,踟躕道,“我們單獨在一起可能會傳出不好的謠言。”

    段弋注意到她說話時耳朵驀地羞紅,胸口頓時心跳如鼓,無論他如何抑止都難以克制這一瞬間悸動的內心,垂落的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看著孟芙認真道:

    “那就讓他們傳好了,反正我本來就喜歡你。”

    孟芙本就發紅的臉變得更加滾燙,“你別這樣說了,我們還是學生呢。”

    段弋理所當然道,“學生也可以談戀愛。”

    “不可以!”孟芙堅定拒絕,“學生要以學習為主,不能早戀。”

    她拒絕的太過干脆,段弋盯了片刻,突然失落道,“你還是喜歡他,剛才說那些都是騙我的吧。”

    孟芙心底一噎,覺得好騙的人怎么都喜歡鉆牛角尖。

    她聲音放柔,“怎么會呢,我們現在都明白對彼此的感情,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重要的,當務之急是好好學習啊,考上同一所大學,那個時候再來談這種事情會比較好。”

    段弋想了下,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喜歡一個人就應該為她著想,而不是以自己的意志去控制她。

    他緩了臉色,問她,“你想考哪所大學?”

    孟芙,“A大。”

    “……”段弋剛有所緩和的臉色又垮了下去。

    他沉悶著臉不言不語,情緒低落垂下眼眸。

    孟芙聲音更加柔和,輕聲哄他,“不在一個學校也沒關系,在一個城市也可以。”

    段弋想說才不是,他可知道宋霽言已經被提前保送A大了,她們以后會是校友,而他只能和她一個城市,段弋不滿,暗自下定決心,悶聲道,“我會努力的。”

    “嗯!我相信你。”孟芙眼底全然信賴。

    ……

    下午各級組的班主任集體去開會,會議結束后回到班級又開了場班會,除強調常規安全外特意叮囑學生們不要把今天學校里發生的打架事件傳播出去,在學校也禁止私下里議論。

    班會結束以后大家心照不宣,明白這是校董會給壓力了,段弋把人打成那樣,但因為后臺夠硬,連記過都不用。

    放學鈴打響后孟芙和劉欣恬一起下樓,她專注看腳下,身邊劉欣恬突然倒吸一口氣,手肘戳了戳她胳膊,“孟芙,你完蛋了……”

    孟芙不明所以,順著她視線看向文科教學樓外站立的幾道身影。

    溫柏庭站在道路一邊,身形清瘦如竹,眉目微冷,不似平時面容溫和。

    視線微移,道路對面,段弋和池騫并肩站著,兩人都看著溫柏庭,一個面色陰沉冷峻,另一個笑得像燦爛花朵,一刻不停地賣力拱火著。

    “爹給你打聽過,那人是孟芙鄰居,大家私底下都說倆人青梅竹馬,成績也好,以后是要一起考A大的。”

    “小白臉看著弱了吧唧的,肯定沒你能打,你現在過去一拳能給他干趴下。”

    “什么東西!也配跟我們段少相提并論,就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孟芙也是,怎么身邊凈是些心術不正的人。”

    段弋冷瞥他一眼,“誰準你說她了?”

    池騫:爹懶得管你!心術不正撬人墻角的狗東西,罵的就是你!

    段弋說完又去盯溫柏庭,對方注意到他的視線,淡淡看過來一眼,對彼此的心思都心知肚明,誰都不肯先一步挪開。

    孟芙走過來隔斷兩人火光四濺的對視,望向段弋道,“你怎么來了,有事嗎?”

    段弋不高興,臉色越發冷凝,站在溫柏庭那邊問他來做什么,言外之意不就是和那個溫柏庭更親密嗎,默認了他是自己人。

    段弋沉著臉,“來送你回家。”

    他盯著默不作聲的溫柏庭又補一句,“以后都送你。”

    孟芙有些猶豫,“這樣太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回去,還是不用了。”

    聽到她拒絕,段弋只覺得氣憤又委屈,冷聲質問,“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他?”

    ……這跟溫柏庭有什么關系。

    孟芙覺得有些頭疼,耐心和他解釋,“我和他是鄰居,一起回家比較順路。”

    “我也能和你做鄰居,多少錢都可以,讓他搬走。”段弋說。

    孟芙:……

    溫柏庭:……

    第89章 “追女孩瞻前顧后沒有好下場,你就聽兄弟勸吧。”

    孟芙不想在學校里被人當熱鬧一樣圍觀,道理跟段弋是講不通的,何況她今天本也沒打算先回家,“我要去醫院給珂珂講題,她會安排人送我回家的,你們先走吧。”

    段弋眉頭緊皺,臉色越發陰沉,“我和你一起。”

    孟芙還沒說話,溫柏庭從身后走過來,溫聲叮囑道,“路上小心,我會幫你轉告孟姨的,晚上要給你留飯嗎?”

    孟芙覺得段弋的臉色更黑了,硬著頭皮回溫柏庭,“不用,我和珂珂一起吃。”

    “好,別回家太晚,孟姨會擔心。”

    溫柏庭說完唇角微微露出一絲寵溺的笑,襯得那張淡眉疏目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朝氣,黃昏落日映的他側臉輪廓更加柔和溫潤,比起同齡人顯得成熟穩重許多。

    他還在和孟芙道別,話語里不經意流露出兩人間獨有的親昵,那份熟悉令旁人絲毫插不上話。

    段弋越看心中越氣悶,他才說了要一起跟過去,那個溫柏庭就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叮囑她路上小心,襯得自己像個不懂事的起哄孩子。

    還問晚上要給她留飯嗎,段弋臉色鐵青,他們難道晚上都在一起吃飯?什么叫不要太晚回家,孟芙的家他操心什么!

    段弋冷眼瞧著說了半天話一步都沒挪遠的溫柏庭,對這人的厭煩到了極致,可若讓他做出這副樣子去和孟芙說話,他又是做不到的。

    留在這里只會干生悶氣,段弋心底不高興,覺得孟芙明明已經和他說了彼此互明心意,就算現在不能早戀,那也應該和其他男生避嫌才是,他自己就做的很好,從來不會跟除她以外的女生多說一句話。

    可她呢,當著他的面就和青梅竹馬依依不舍說了那么久的話,私下里不知道還有沒有更親密的舉動呢,更何況那個溫柏庭一看就很會裝,就算孟芙對他沒心思,也抵不住有些人心懷叵測!

    喜歡一個人哪還能分出精力對別人有笑臉,段弋只想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所以一放學就等在這里,可孟芙卻不是這樣,她對誰的感情都游刃有余,從來沒有患得患失的時候,段弋心底沒由來地感到失落,他覺得孟芙或許沒有他以為的那么喜歡自己,至少和他對她的喜歡是不對等的。

    這樣的情緒一出來,段弋忍不住唾棄自己斤斤計較,可他就是看不得她對別的男生有笑臉,更何況那人還是她的青梅竹馬,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那個溫柏庭比他要先很多年認識孟芙,時間的差距,兩人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熟稔是任何努力和金錢都彌補不了的。

    段弋不想在她面前失態,沉著臉轉身離開。

    池騫正看熱鬧起勁呢,剛想攛掇段弋兩句一轉頭人沒了,他趕緊追上去,攬住段弋脖頸賤笑,“你小子,給人撬墻角的滋味難不難受吧?”

    段弋冷淡瞥他一眼,一抬胳膊將人扯遠,連個話音都不想搭理。

    池騫看出他這是真emo了,狗頭軍師立馬上線,“不是爹瞧不起你,你就這么認了?”

    人家當你面都泡出一壺好茶了,你就這么揣著要炸不炸的火藥桶離開,白白被那小白臉撿便宜,自己還氣得要死,最后搞不好還得把氣撒兄弟身上。

    池騫不想當這個倒霉蛋,孜孜不倦又拱起火來。

    段弋一臉冷色,聲音含著火氣,“找機會打一頓。”

    池騫說不行,“你還是道行淺,剛剛那什么情況看不出來嗎,孟芙明顯對那小白臉不一般,倆人有感情在,甭管什么感情,你把小白臉打一頓,他再到孟芙面前賣賣慘,還能有你的好嗎?傻不傻兄弟!”

    段弋臉黑的更厲害,干脆破罐子破摔問池騫,“那怎么辦。”

    “好辦啊,你新買那小摩托借兄弟騎幾天唄?”

    段弋眼都不眨一下,“送你。”

    “我就說咱倆是最好的兄弟!”池騫喜出望外。

    “別廢話,說。”

    “孟芙不要去醫院看美美珂嗎,咱們也去看啊,那小白臉又不認識美美珂,他去不了,這就是兄弟你的機會。”

    池騫越說越得意,“孟芙不還得給美美珂補課嗎,你也一起聽不完了嗎,她和溫柏庭朝夕相處的,你也得抓緊時間見縫插針地跑她面前刷刷好感啊。”

    段弋蹙眉,微有猶豫,“她剛才沒喊我一起,不打聲招呼過去她會不會不高興?”

    “追女孩瞻前顧后沒有好下場,你就聽兄弟勸吧。”

    段弋覺得他說的也有些道理,那個溫柏庭能和孟芙朝夕相處,而且一看就心懷不正,他是要多抓住一些機會出現在孟芙眼前的。

    雖然和她已經互通心意,但感情不是需要維護嗎,他掉以輕心就是在給別人可乘之機。

    兩人商量好后當即坐上車先去本市有名的一家茶餐廳打包晚餐,然后又馬不停蹄拎著東西去醫院給倪美珂獻殷勤,等孟芙轉了兩趟地鐵趕到時,倪美珂的高級vip病房里已經擺好一桌子豐盛晚餐。

    池騫在桌前擺碗筷,嘴里叼著個偷吃的水晶蝦餃,看到孟芙熱情招呼道,“來的正好,吃飯吧。”

    孟芙一臉疑惑去看倪美珂,病床上倪美珂抱著枕頭托腮朝她攤手,“我也不知道,突然就來了。”

    坐在沙發上的段弋站起身,找補道,“池騫說也想來看看倪美珂,我沒事就陪他一起了。”

    孟芙沒說什么,去扶倪美珂下床,段弋過來幫忙,兩人摻著倪美珂在餐桌前坐下。

    倪美珂全程面無表情當工具人,說實話她早就能活動自如了,要不是因為在醫院能睡到自然醒,根本用不著請那么久假,現在為了成全某些人的小心思,還得配合演下床都費力的病秧子。

    孟芙給她盛了碗清淡的香芋南瓜粥,兩個少爺直接把人家店里熬粥的砂鍋都打包來了,這粥盛出來還冒著熱氣。

    四個人在桌前圍坐,段弋悶不吭聲,吃飯過程中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孟芙,池騫邊吃邊和倪美珂打嘴炮,兩人為爭最后一個芝士蛋黃燒麥,手里的筷子已經互掐兩分鐘,最后還是孟芙抬手連碟子一起端到倪美珂面前。

    倪美珂大為感動,“寶寶,我就知道只有你是真心來看我的,不像有些人連個燒麥都要跟病人掙!”

    池騫痛心疾首,“騫哥為了給你打包回來這些東西愣是排了半小時隊,吃個燒麥怎么了?還有孟芙你也是,你看看倪美珂跟前還有地方嗎,你不怕給她撐著!”

    段弋在桌下踢他一腳,“你吃包子。”

    池騫委屈破防,“包子不好吃!你們都不愛吃的讓我吃!”

    然而桌上的人都各吃各的,沒人搭理他,賭氣半天池騫憤憤往嘴里塞口包子,聲音含糊不清道,“絕交!跟你們都絕交!”

    吃完飯,護工來收拾衛生,孟芙把病床升起來讓倪美珂可以靠坐著,從書包里拿出課本筆記,支起旁邊的小桌子開始補課。

    倪美珂閉了閉眼認命老實聽課,自從她答應陪孟芙考同一所大學,現在簡直比在學校還苦,想摸會魚都不行。

    她咬著筆悶頭讓自己集中注意力,正聽著,段弋搬了個凳子坐過來,手里還拿著筆和本子,沉著個臉一本正經過來蹭課聽。

    倪美珂擰眉,“你腦袋不清醒啦?這是課本,不是游戲機,打游戲去找沙發上癱著的那個!”

    池騫捧著手機不忿道,“我不學考的都比他好。”

    倪美珂不樂意,指著他問孟芙,“一屋子都在學習,憑什么他能玩游戲!”

    孟芙為難,看一眼池騫又去看段弋,一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的樣子。

    段弋二話不說去盯池騫,意思不言而喻。

    池騫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夠了啊你們!老子忍耐是有限度的!”

    三秒后丟掉手機憤憤走過來,“老子當助教還不行嗎!誰答錯題彈誰腦門!”

    補課開始正式進入正題,孟芙講一道題的解法,然后出兩道同類型的題給倪美珂和段弋,倪美珂有底子在,而且這幾天也真的有認真學,看一眼題目就開始寫公式。

    剩下段弋,盯著題目半天遲遲沒能下筆,又不想被孟芙瞧不起,眉頭越皺越深,就差把題目盯個洞出來。

    池騫屈指在嘴里哈氣,然后毫不留情地沖著段弋額頭重重一彈,聲音嘎嘣脆。

    倪美珂佩服沖他豎大拇指。

    段弋臉黑的不行,漆黑冷眸死死盯著他。

    池騫一步退到孟芙身后,“都是按規矩來的,不能急眼啊!”

    孟芙傾身靠近了些查看段弋額頭,聲音輕柔道,“有些紅了,疼不疼?”

    段弋黑沉的臉瞬間轉晴,“不疼。”

    “這道題我再幫你講一遍,哪里不懂及時問我哦。”

    段弋點頭,耳廓爬上紅痕,“嗯。”

    池騫和倪美珂對視一眼,齊齊搖頭,“惡心。”

    結束時外面天色黑沉一片,有段弋和池騫在,倪美珂就沒安排車送孟芙,她真這么沒眼力見,有些人的臉又不知道要黑成什么樣。

    車上池騫坐在前面副駕,段弋和孟芙坐后面,夜色靜謐兩人都沒說話,段弋覺得只要能和她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心里也像是被填滿了一樣。

    池騫透過后視鏡看到段弋一臉不自知的傻笑,心里越想越氣,這場景可不似曾相識嗎,以前他是坐后面那個!

    晚上人是挺容易emo,看著窗外飛逝的昏黃路燈,池騫心里苦,車載音樂屏幕上劃拉半天,找出一首《一直很安靜》,似曾相識的場景配上似曾相識的音樂: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段弋聽著歌,心境今時不同往日,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來。

    第90章 都是自己人說話能不能別加密!

    五月末,天氣越來越炎熱,教室里開著空調還好,一到室外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要熱的一身汗。

    離高考僅剩不足十天,學生會里高三年級的學長學姐工作移交完畢已經全部退出,宋霽言也準備離校,學生會領導層的微信群里有人提議大家晚上出去聚餐,相識一場不容易,高考后就要各奔東西了,怎么也該大醉一場。

    群里的人紛紛贊同,宋霽言定好位置把地址發在群里,大家拍了一連串彩虹屁,相約放學以后不見不散。

    等孟芙有空拿手機看消息時,已經是放學時間,段弋和溫柏庭又是各自不搭腔地等在樓下,孟芙沒想好怎么回消息,自從不打算和宋霽言有所牽扯后,這種聚會都是能推就推,可這會兒群里正是情緒高漲的時候,她冷不丁回個不去似乎不合時宜,打算等下給林微私發一條消息,讓她幫忙轉告一聲。

    走到兩人中間,孟芙又是那句,“你們先回家吧,我要去看珂珂。”

    溫柏庭照例細心叮囑她注意安全,有需要就給他打電話,孟芙一一答應下來。

    段弋壓著不停翹起的唇角等在旁邊,現在每天放學他都會陪孟芙一起去醫院,她給倪美珂補課時他就在一旁默默聽著,等給倪美珂講完以后剩下的時間就會幫他補,所以段弋現在根本不在意溫柏庭這會兒又跟孟芙多說了幾句話,總歸他一會兒可是要一直和孟芙待在一起的。

    溫柏庭離開以后,孟芙準備去地鐵站,段弋亦步亦趨跟在后面,他倒是很想送孟芙過去,只是她每次都拒絕,時間久了段弋已經能熟練地陪她坐地鐵,只讓司機等在醫院,補課結束以后再送她回家。

    望著溫柏庭遠去的身影,段弋跟在孟芙身邊唇角越翹越彎,青梅竹馬又怎樣呢,他和孟芙可是互相喜歡,過去的時間彌補不了,那就從眼下開始,每一分每一秒地陪在她身邊。

    兩人在濃密樹蔭下漫步,身后駛過一輛黑色轎車,在他們前方降下速度,車窗落下,岳景探出頭來,“孟芙,聚會都要開始了你怎么還沒過去,上車跟我們一起吧?”

    段弋認出這是宋霽言的車,透過車窗果然看到坐在岳景里側正低頭接*電話的人,面容清貴俊朗,目光淡淡看過來一眼又繼續同手機里的人交談。

    黑沉的眸底緩緩漫上冷意,段弋低頭去看孟芙,她原來要去參加他哥哥組織的聚會嗎,為什么不告訴他呢,她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哥哥嗎?可是那天會議室外,透過微敞的門縫,他明明看清她眼底是發自內心的難過。

    垂落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緊握成拳,他眸底失落與受傷之色交雜,直到被身旁帶著熱度的柔軟手掌包裹住,擠進掌心與他的手指緊緊交握。

    段弋眼底驀地有了光亮,身旁面容溫和的女生微微含笑,婉拒了車上發出邀請的人。

    “不好意思岳學長,我還要去醫院看珂珂,今天就不過去了,原本打算拜托林微幫忙轉告的,剛好碰到岳學長,就拜托你幫忙跟大家說一聲吧。”

    岳景露出可惜之色,“真的不能過去嗎?宋霽言以后不來學校了,現任會長不去送別一下前任會長總覺得會有遺憾,太可惜了。”

    孟芙彎了彎唇,越過岳景看向坐在里側的宋霽言,他現在已經結束通話。

    “不能到場確實很遺憾,還好提前碰到會長了,祝賀您被A大提前錄取,這段時間在學生會承蒙關照,我會繼續努力的,以后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碰面,我就提前祝愿會長的大學生活更加多姿多彩了。”

    車內,宋霽言抬眸看過來,目光平淡無波,“謝謝。”

    兩人客氣寒暄的對話結束,岳景跟孟芙揮手再見,車窗重新升起,司機啟動車子。

    岳景眼底揶揄含笑,指著窗外交握手指的男女對宋霽言說,“咱們前任會長對自己弟弟偷偷談女朋友就這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齊昀川知道不得氣死。”

    宋霽言冷淡瞥他一眼,不留情面道,“我還有事,不進去了,到地方以后你自己下車。”

    岳景難以接受,“說是為高三生畢業還有領導層退會組織的聚會,結果兩個會長都不到場,你讓我怎么跟他們解釋啊?”

    “跟那邊的經理已經打過招呼,今晚消費都記在我的賬單上。”宋霽言說。

    岳景臉色瞬間由陰轉晴,“行吧行吧,我勉為其難擔下這個苦差事。”

    林蔭道上,孟芙抽了抽被緊握住的手,段弋卻緊抓著不放,臉上浮起愉悅笑容。

    “可以松開了嗎,你打算牽到什么時候?”孟芙臉上泛起紅暈。

    段弋眸底露出溫柔之色,覺得她臉上的那抹紅要比天邊最絢爛的晚霞還要明麗動人,令人怎么都看不夠。

    低冷的聲音因愉悅而滋生出少見的溫和,“你先牽住我的。”

    段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內心在這一刻獲得撫慰,剛才有多擔心,現在就有多滿足,在他對這段感情充滿懷疑時,她主動在宋霽言面前握緊他的手,這樣宣示主權一樣的舉動極大地撫平了他的不安,哥哥是很優秀,但孟芙喜歡的人是自己,所以他完全沒有必要再患得患失。

    孟芙掙不開,稍微用力一些身邊的人就會露出受傷狗狗眼,沒辦法她只能任由他牽著,直到過地鐵閘機才獲得短暫自由。

    ……

    高考后倪美珂重新回到學校上課,高三生離校后學校顯得空寂許多,高一生每天照常結伴在校園里放聲大笑,時時刻刻像沒有煩惱一樣。高二生已經能感同畢業班的離別之情,期末考在即,過完最后一個暑假他們也要迎來分別。

    周一學生會照常舉行例會,這是宋霽言離開后孟芙獨自主持的第一場會議,她坐在宋霽言曾坐過的長桌盡頭,兩側分列而坐的是新一屆領導層,大多數人都是她熟悉的,其中也摻雜著幾張空降的陌生面孔。

    旁聽席坐著高一新選拔進來的預備領導層,等她們這一批人畢業退會后,新的面孔又會令這張長桌重新洗牌。

    孟芙按照以往慣例組織各部匯報上周工作情況,新上任的部長們互相看一下,沒人說話。

    說到底大家還是有些不服氣的,孟芙能成為會長在所有人預料之外,大家不認可就自然默契地給起下馬威。

    紀檢部的位置坐著林微和陶盼,兩人視線掃一圈,陶盼將手里的筆往桌上一擲,所有人受驚看過來,眸底隱有不悅。

    孟芙唇畔微含起笑意,垂下眼眸若無其事去翻手里各部長和副部長的資料。

    見大家都看過來,陶盼不甚真心地攤手抱歉道,“手滑,不過原來大家耳朵都挺好用的嘛,是選擇性聽不見還是故意想挑事呢?”

    林微伸手將還在長桌中間打轉的筆撿回來放在她面前,打圓場道,“大家自然不會是這個意思,應該是頭一次獨挑大梁都太過緊張了,沒關系的,我們孟會長脾氣最是溫和,只要大家把手里的事做好,不主動違紀就沒什么好擔心的,我作為紀檢部部長,今天就冒昧打個頭陣,由我先來匯報上周各班級檢查結果。”

    林微不卑不亢起身,將各班級扣分事項逐一匯報,又將評選結果遞交給孟芙,總結了上一周不足之處,著重強調本周的工作重點。

    條理分明重點突出地完成了一次標準的工作匯報,將其他人想敷衍應對的心思徹底堵死。

    在她之后,升任文宣部部長的鐘滿滿主動站起來匯報,結束后還態度親切地祝賀孟芙升任會長,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成了兩人是私交甚密的好友。

    有了紀檢和文宣兩部表態,其他人不敢明目張膽表現出抵觸,紛紛按著流程各自匯報。

    孟芙全程面上含笑聽完,布置好校長室安排的本周任務,然后語氣友好輕淡地宣布散會。

    大家陸續離開,很快會議室里只剩下林微和陶盼,紀檢部坐在旁聽席的新人退出會議室后有眼色地將門關好,孟芙注意到,眼底露出欣賞之色。

    陶盼不悅砸桌子,“你還笑得出來,瞧瞧剛才那群人心高氣傲的樣子,這會長當的太窩囊了!”

    林微不咸不淡扯了下唇,“哪有你神氣,她們頂多搞點不痛不癢的小動作,你是直接就敢越過兩個上級對會長砸桌子。”

    陶盼瞪她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們倆一個整天淡著張臉,另一個見誰都笑瞇瞇跟個Hello Kitty似的,我不厲害點咱們仨還不得任人欺負!”

    林微捂著靠近她的那半邊耳朵去看孟芙,“說說吧打算怎么辦,再不搞點動靜她要把房頂拆了。”

    “這些人能齊心協力地將矛頭對準我,說明內部之間沒有競爭,或許私下還達成過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合作,硬碰硬是兩敗俱傷的做法,還會讓作壁上觀的人得利。打破這個平衡令他們自相爭斗就夠了,我們只需要給予順應時勢的人獎勵,聰明的人自然會及時止損。”

    “那不聰明的呢?”陶盼睜著大眼問。

    林微無奈看著她,“出局呀,各部底下想出頭的人都不少,還怕沒人愿意頂上來嗎,又不是誰都有你一樣的好運氣。”

    陶盼覺得這不是什么好話,但覺不出哪里不好,懶得跟這兩人打啞謎,直接問,“所以要做什么啊,都是自己人說話能不能別加密!”

    孟芙:體會到了帶團隊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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