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星野悠掛斷了電話, 他靠在浴室墻壁上緩解著因為瀕死感而微微顫抖的身體。
他不是來度假的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索性就在今晚將一切悉數了結吧。
星野悠伸手撈過了因為先前他頻繁催吐,而從睡衣口袋里滾落到地面的玻璃彈珠。在浴室亮白的燈光下折射出來了淡淡地鈷藍色光暈。
星野悠單手撐著墻壁遲緩地喘著氣站起了身,他重新把彈珠塞回了睡衣口袋里, 他睡衣的下擺因此顯得鼓鼓囊囊。
星野悠的前襟被大片大片的水漬浸濕, 水珠順著衣擺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在他的身后淌下了細長蜿蜒的水漬。
該工作了
四樓, 武裝偵探社里。
等到國木田獨步回來的時候, 他被偵探社里陰云慘淡的氣息嚇了一跳。國木田獨步原本只是回來拿材料,他本來以為這個時間偵探社里應該沒人了才對,沒想到社里卻燈火通明, 武裝偵探社的眾人一臉憂心忡忡地忙碌無比,哪里有一點下班的意思。
看了一眼正聚在一起研習材料的泉鏡花他們, 國木田獨步果斷拉住了正在端著空水杯從與謝野晶子醫療室里走出來的中島敦。
“發生了什么事情了?敦?”
“國木田先生, 你回來了?”中島敦看了看指了指身后的醫療室, 小聲地說:“亂步先生似乎是吃壞肚子了, 太宰先生和社長他們正在里面”
國木田獨步聞言, 探身朝醫務室里看了一眼。
江戶川亂步正躺在內間的病床上,與謝野晶子似乎已經幫他檢查完身體了。
純白色的遮擋簾半拉著隱約露出了江戶川亂步的身影, 他神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 痛苦的蜷縮著身體。
江戶川亂步抱著自己的小腹,像是一只淋了雨的貓咪一樣,看起來真的是分外可憐。
而與謝野晶子則正拿著手里的檢查報告和社長太宰治說著些什么,零星斷續的幾句話飄到了國木田的耳朵里:“沒有檢查到明顯的異!
“應該不是吃壞的東西”
“暫時不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國木田獨步十分不解:“有社長在亂步先生怎么會吃壞肚子?”
中島敦看了一眼還在病床上的在江戶川亂步把剛才在星野悠走后發生的事情和國木田獨步說了一遍。
“等等,什么叫另一個亂步先生?”
國木田獨步目前這段時間因為他教的班級里幾個交換生失蹤的事情忙得腳不沾地, 時常是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了,以至于在沒人告知他的情況下, 他竟然完全不知道樓下新來的鄰居除了那個整日不知所蹤的星野悠以外,還有——另外一個亂步先生。
“你們怎么都沒有人告訴我?”
夜色沉寂,華燈初上。
橫濱,遠郊處的郊區公路上,一輛酷炫的機車正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飛速地行駛著。
中原中也騎著機車疾馳在空無一人的公路上,趕往他曾經和江戶川亂步上一次見面的地方。
遙遙地望見目的地時,中原中也不由得吃驚地減慢了騎車的速度:遠處道路的盡頭,原本通向的是一片荒蕪的巨大廢墟,然而此時——在距離目的地還有幾百米的距離——中原中也就能隱約看見到道路盡頭那一座燈火葳蕤的大型建筑物,其中遠遠地矗立著一座高大的摩天輪,摩天輪上點綴著各色的彩燈,時不時的變幻成不同的圖案。
龐大的坍塌廢墟建筑群此時已被完全取代覆蓋,星星點點的燈火與亮著的霓虹燈交相輝映。雖然距離的很遠,但是中原中也也能夠想象其中是如何的喧囂熱鬧。
“這是什么情況?”中原中也騎著車的速度逐漸放緩,最后停在了路邊。
扶著機車眺望了下遠方燈火通明的建筑群,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號碼江戶川亂步的號碼。幾聲‘嘟’聲過后電話,就被人接通了起來。
“喂?”屬于另一個江戶川亂步的聲音響了起來,而他的背景音里充斥著窸窸窣窣的人聲和輕快悠揚的音樂聲,聽起來他像是正置身在什么夜晚熱鬧的商業街里一樣。
中原中也奇怪:“你現在哪里?”
“就是我們上次遇見的地方!苯瓚舸▉y步正站在靠近門口的入門欄前,不遠處的檢票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星野悠一邊握著手機,一邊四處張望了一下,并沒有發現熟悉的漆黑身影:“你還沒有到嗎?”
上次見面的地方——?這種背景音聽起來可完全不像是那片荒無人煙的廢墟。
“喂江戶川,你不覺得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明明在今天之前,這里還都只是一片坍塌的廢墟而已。
星野悠因為把之前自己吃過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了,所以現在他的腸胃很是虛弱:“有什么好奇怪的?”
“喂,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里之前明明不是”中原中也富有活力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然而星野悠卻沒有注意他在說些什么。
因為之前的一番折騰,星野悠又打車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此時安靜下來他只覺得疲憊感席卷而來。
他沒什么力氣地靠在了身前半人高的欄桿上,聽著中原中也的問題,他不由得不耐煩地打斷說:“這里一直都是游樂園,我已經買好票了,你還過來嗎?”
“哈?”中原中也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地鼻音,就聽見對面的江戶川亂步干脆利落地說:“嗯算了你要是不過來就算了我自己進去好了!
“哎?我沒說不過去啊,你等一下——”中原中也還沒得及說什么,他的電話就被江戶川亂步給摁斷了。
中原中也氣急:“什么叫這里本來就是游樂園啊?!”
他記得清清楚楚,這里之前根本不是什么游樂園也沒有什么摩天輪,這個所謂的游樂園簡直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可惡!”
但是眼下,中原中也清楚無論是停在這里,還是原路返回都是不是合適的選擇。
想到那個奇奇怪怪的江戶川亂步,中原中也想了想,他不耐煩地輕‘嘖’了一聲,重新騎上了機車飛速的朝著目的地疾馳而去了
武裝偵探社里,國木田獨步和中島敦的對話還在繼續。
發現國木田獨步竟然對另一個江戶川亂步的情況一無所知,中島敦便粗略地概括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國木田獨步,包括詭異等一系列他們了解的粗淺信息。
一不小心被武偵眾人排除在外的國木田獨步,這才得以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在中島敦口干舌燥地說完以后,國木田獨步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兒,問:“廢墟敦你說那片廢墟是在是城西那里嗎?”
“按照另一個亂步先生的說法,那些零散的詭異正在由那位神秘的星野君逐步處理,他的任務就是要解決掉城西的那片廢墟——那里是一切詭異的根源!
中島敦沒有注意到國木田獨步怪異的神色,他點了點頭回答了國木田獨步的問題后還補充了一句說:“亂步先說盡量不要讓普通人靠近那里,以免在引起什么異變比較好。”
“可是那里哪里有什么廢墟?”國木田獨步說:“那里不是只有一座世紀游樂場嗎?”
“游樂場?”中島敦同樣驚訝:“什么游樂場?按照我們搜集到的資料來看那里附近的幾百公里都是荒廢的荒地,根本沒有居民區!
“怎么可能?你難道沒聽說過世紀游樂場嗎?”
見中島敦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國木田獨步眉頭皺得好像能夾死蚊子:“世紀游樂園在幾十年前開業后,就一直營業到現在,現在難道不是已經是曉喻全國、倍受大家歡迎的游樂場嗎?”
“我真的不知道!敝袓u敦一臉迷茫地說。
國木田獨步與中島敦面面相覷,他們從彼此的反應中都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一定是有哪里出了問題事情恐怕要比他們一開始以為的還要嚴重
中島敦都顧不上放下水里的水杯,他轉頭就沖進了醫務室里:“太宰先生——!”
武裝偵探社的醫療室里,正在討論江戶川亂步情況的太宰治忽然被中島敦虎虎祟祟地小聲叫了出去。
窸窣的交談聲在走廊里漸行漸遠,而與謝野晶子和社長也似乎有了結論結束了對話,退出來醫務室,把空間留給了還需要靜養的江戶川亂步。
病床上江戶川亂步蜷縮成一團,他的手用力地揪著胸口的衣襟,不明白到底會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江戶川亂步像是鼓起勇氣撒嬌親近卻被人猝然扇了一巴掌的孩子一樣,他只覺得事情好像突然間變成了他無法理解的樣子。
江戶川亂步感覺到了一種劇烈冗長的難過和迷惘,這種難過是無法像其他人傾訴,也無法自我解脫的。
為什么,是什么讓另外一個自己這樣的痛苦?
是甜食嗎?
大概不是,江戶川亂步還能想起來星野悠在吃著粗點心時發出的嘆息,他說他喜歡甜食,喜歡粗點心,一直以來都很喜歡。
那讓他痛苦的是自己嗎?
自己三番五次的接近,自以為是的分享?
星野悠在回答他為什么不吃漢堡的時候所說的話,忽而又浮現在了江戶川亂步的腦海里。
——‘那你喜歡吃牛肉漢堡嗎?’
——‘大概不喜歡吧。已經很久沒有吃了,所以不記得了!
——‘聰明的大腦是我唯一擁有的東西了,我當然一定要好好保護它!
他是出于什么心態這樣真心實意地發出感嘆呢?
現在想來,那時候另一個自己的話是托詞嗎?江戶川亂步起初覺得是謊言,可他現在又覺得不是。
那時候,另外一個的順從不是自己以為的接納而是不堪其擾地厭煩嗎?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以后,一種鮮明的愧疚與不知所措的惶恐襲擊了江戶川亂步。
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現在處于兩種截然相反的拉扯狀態里,他的頭腦像從前一樣的清醒靈敏,然而意識卻處于了一種奇怪的昏沉中,難以自拔。
另一個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呢?在他接過自己的給他的甜點,在他邀請明天一起出門,在他接過自己給他的零食箱,在他離開時笑著對自己說‘再見了’的時候。
——他在想什么呢?
江戶川亂步不知道。
他曾在無數個細小的瞬間,感覺到身體里屬于另外一個自己雀躍又隱秘的親近和欣喜——他是同樣喜歡著我的,從見面的第一次開始,這就是江戶川亂步感知和看透的確鑿無誤的事實。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另外一個自己表現的如此矛盾和冷淡,但是江戶川亂步卻毫不在意。
既然他是喜歡我的,那主動一點又有什么關系。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可是此時江戶川亂步卻不確定了。
——無論他的頭腦再怎么理性地告訴他,他的判斷沒有錯誤,江戶川亂步都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篤定的相信,他的靠近帶給另外一個自己的是欣喜歡愉,而非煩惱厭倦。
另一個江戶川亂步是因為自己太煩了,所以才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他‘夠了,不要再靠近了嗎?’
江戶川亂步只是這么想想就覺得眼眶燙熱,難受得厲害,一向聰明的天才想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甚至有一種想要逃離這里的沖動。
江戶川亂步孤零零地躺在醫務室里的病床上。
醫務室里被社長走時熄滅了燈,薄薄的月光順著沒有拉進的窗簾傾斜進了室內,灑落在把被子蒙過了頭的江戶川亂步身上,他像是小孩子一樣蜷縮起來,發出了細碎的短促氣音
橫濱遠郊的世紀樂園,樂園的正門入口處。
游樂園里即使到了夜晚九點鐘,也是依稀可以看見零零散散的游客在往外出園。這里看起來不像是什么荒廢已久的詭異廢墟,倒像是一個營業多年還頗有人氣的正經游樂園了。
中原中也停好車后,就來到了他和星野悠約定的地方。
中原中也四下張望了一下,剛想要掏出手機給江戶川亂步打電話,他看見不遠處的星野悠正在和一副工作人員打扮的檢票員聊著天。
那個神秘的江戶川亂步是和上次他們見面時一樣的打扮,他看起來好像撒嬌一樣的趴在半人高的欄桿上。江戶川亂步正仰著臉和檢票員說了一句什么,就見那個工作人員取出來了一本小冊子遞給了他。
“喂!”中原中也見狀不由得心下一驚,他直接把正在和那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游樂園員工聊天的江戶川亂步,拽著后一撥領子給拽遠了開來:“你在干什么?”
游樂園的員工被突然冒出來的中原中也嚇了一跳:“你們——?”
“我們是一起的!毙且坝瞥麛[了擺手示意沒事,這才轉而看向了中原中也:“你做什么啊帽子君?”
我做什么?我想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看星野悠一臉無辜,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里在一天以前還是一片荒蕪的廢墟。”
中原中也指著他身后燈火通明的游樂場,從這里能夠看到游樂館里的大擺錘此時還在正常的運作。隨著旋轉的大擺錘每一次由最高點蕩至最低點時候,零星刺激的尖叫聲就會和呼嘯的風聲一起遠遠地傳播開來。
在和檢票通道平行的出口通道里,有一家三口正在說說笑笑地向外走著,孩子的手里還握著一只紅色的氣球。
看得出來,這些忽然冒出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游客們玩的很是開心。
要不是見過這里荒蕪廢棄的樣子,中原中也簡直都快要相信這個游樂場就是一直
星野悠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你是笨蛋嗎帽子君?”
“哈?”
“對不起,我不應該用疑問句的,”星野悠用一種恨鐵不成鋼地無奈語氣,嘆了口氣說:“你就是笨蛋!
笨蛋中也。
“這難道不是看一眼就能知道的事情嗎?”沒等中原中也跳腳,熟知他脾性的星野悠就快速轉移了話題,成功轉移了中原中也的注意力:“我之前說的時機,就是現在啊!
“萌發的詭異們終于攢夠了最初的能量,從只能被動地捕食變成主動偽裝自己,吸引獵物自投羅網了”
“所以你看見的廢墟,就變成現在的樣子啦!
沒等中原中也開口發問,星野悠整理了一下他被中原中也拽起褶皺的披風,他從兜里掏出來了兩張門票把其中一張遞給了中原中也:“好啦好啦,亂步大人要進去玩了,你要不要一起過來?”
江戶川亂步手里的門票是嶄新的,看起像模像樣的:票根上用燙金色的華麗花體字寫著世紀游樂園,和‘歡迎親子同游’之類的小字宣傳語。
在可以撕下來的票券后半頁上,還蓋了一個明顯是剛剛扣上去的鮮紅印章。
中原中也沒見過游樂園里的門票是什么樣子的,但是他覺得江戶川亂步手里拿的這兩張門票做的應該是和真的一樣的,畢竟看起來好像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啊?你不來嗎?”
愣神的中原中也一把拽過了江戶川亂步手里的門票說:“我當然要去!
“那就走吧!毙且坝埔桓痹缇土系降臉幼樱麤]有說什么徑直轉身帶頭走向了樂園檢票口處。
中原中也生怕被星野悠落在身后,他三步并作兩步的大步追了上去和星野悠并肩走著:“江戶川,剛才他給了你什么東西?你在跟他聊什么。俊
星野悠瞥了他一眼,說:“宣傳冊。”
“宣傳冊?”中原中也沒有反應過來地重復了一遍。
江戶川亂步亂步從披風里又吭哧吭哧地掏出來了剛才他拿到的宣傳冊,在中原中也的眼前晃了晃:“就是這個游樂園的宣傳冊,我剛才問了問他有沒有什么推薦游玩的地方!
“你問這個做什么?”江戶川亂步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這讓中原中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來游樂園不問游玩項目,還能問什么?
不過很快中原中也就反應了過來,不對!他們又不是真的來游樂園玩的,而且這個游樂園也明顯不是正經的游樂園?為什么這家伙表現的這么理所當然?
而且——中原中也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
已經是夜晚了,檢票處只有江戶川亂步和他兩個人在排隊,從大門口倒是可以看見游樂場里面正有幾個零星的游客在緩緩地往外走著。
這里是與先前截然不同富有人煙氣息,仿佛一直都是這個如此一般的理所當然。
然而在這平靜的風平浪靜之下,一股無法忽視的淡淡不安正縈繞在中原中也的心頭,讓他不由得繃緊了神經。
讓他緊張的源頭無疑就是這座看起來充斥著歡聲笑語、似乎無比正常的巨大游樂園——這座過于正常的樂園就像是蟄伏在茂密灌木叢黑暗深處的未知野獸一樣,詭異叵測又極端危險。
中原中也偷偷地看了一眼接過門票撕下票券的檢票人員,低聲問星野悠說:“這里的員工是人類嗎?”
“不是吧!苯瓚舸▉y步隨口回答說,還順便從笑著把門票票根遞給他的檢票員手里接過了門票。
中原中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檢票員,見他臉上的笑容沒有什么異常,才略微放下了心來。
跟著江戶川亂步走出閘門,進入游樂園里,世紀樂園大號的霓虹燈燈光灑落在星野悠的身上,中原中也才注意到了他比平時還要蒼白幾分的臉色,他猶豫著問:“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你沒什么事吧?”
星野悠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看著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眼睛恍惚了一瞬,才定了定神說:“我沒事!
星野悠無視了腹部宛如抽搐一樣的絞痛,攤開了手里的宣傳冊指著上面沒有被圈紅的旋轉木馬給中原中也看:“我們先去這里?”
中原中也曾經和太宰治搭檔過無數次,他對太宰治的感官十分復雜。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中原中也相信太宰治的頭腦和判斷。
得到太宰治‘他不是敵人’的肯定后,中原中也便在見到星野悠的那一刻起自動切換成了擁有外置大腦跟隨的模式。
因此雖然不知道江戶川亂步這么做是出于什么理由,但是習慣了太宰治行為模式的他早就清楚了一件事情:這些聰明人無論做什么都是富有深意的,他不要浪費精力去搞清楚到底為什么這么做
在對方足夠聰明又值得信任的時候,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照做就好了。
中原中也隨意地掃了一眼星野悠手里的地圖,他便沒有什么異議地點了點頭,說:“可以!
星野悠順勢停下了腳步,把手里的宣傳冊塞給了中原中也:“走吧!
“干嘛?”中原中也一頭霧水:“你不和我一起嗎?”
星野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很想吐槽一句‘你是笨蛋嗎’。
不過鑒于在中也眼里他現在只是一個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所以犯罪顧問先生撇了下嘴,勉為其難地解釋說:“亂步大人找不到路你來帶路!
“啊?好”.
星光暗淡,稀薄的月光透過濃濃的云霧灑落出來。
游樂園路邊的音響里反復地重復著歡快又簡單的單調旋律,在逐漸寂靜的夜晚里顯出來了幾分不合時宜的詭異。
一長一短的兩個背影投落在地面上被拉得極長,在變幻不停地彩燈下顯得搖擺不定。星野悠和中原中也一前一后地沿著園區入口的道路,向著閃爍著霓虹燈光的樂園內部走去。
遠遠地看去,漸行漸遠的他們就像是正在一步步地走進不知名怪獸張開的漆黑大口里、墮入未知的深淵里一樣
另一邊,武裝偵探社里。
太宰治在得知了世紀游樂園的事情以后,便急忙地上網查詢了相關的資料。
搜索引擎上有關郊野廢墟建筑群的資料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世紀游樂園的科普介紹和一些討論帖:’以前一直沒時間去玩,今天去過了強烈推薦''
‘尋人啟事:杉木惠子,11歲于世紀樂園游玩中走失,[圖片]’
‘辟謠:世紀樂園官方辟謠,沒有籌辦馬戲團巡演的計劃’
‘夢幻聯動來了,世紀樂園13周年慶,將聯合熱播動漫推出限量版聯名公仔’
‘’
一條條詳盡真實的報道和論壇討論帖隨著太宰治滾動鼠標滑輪,黑白的文字倒映在他的視網膜上,由上而下地映入太宰治的眼簾。
麻煩了
詭異還擁有直接修改記憶和現實的能力嗎?
那位亂步先生可絲毫沒提過這一點,太宰治不相信他不知道,那他這番做派所代表的的含義就值得深思了。
一夜之間,昨天還是一片荒地的廢墟就憑空出現了盛大的游樂園,而除了一開始就對它本來面目的自己等人,其他人都狀似理所當然一般地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樣。
中島敦湊到太宰治的身邊,在看清屏幕上的內容時,中島敦的瞳孔微縮了一下:“這——怎么可能?”
“看來,樓下那位江戶川亂步先生還隱瞞了我們不少的情報啊”
“太宰先生?你去哪?”中島敦一抬頭就發現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已經走到門口了。
“我去找樓下的亂步先生聊聊天~”太宰治扔下了這么一句話就出門離開了。
中島敦看了看電腦屏幕,又看了看已經開始整理東西準備離開的泉鏡花和國木田獨步,他猶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請等我一下,太宰先生!
中島敦扒著電梯門,在電梯關閉的前一刻擠進了電梯里,看得太宰治一陣啞然:“你跟來做什么?”
跟著太宰治一路來到了三樓書社門口,看著他敲了好幾下門也沒有人回應,中島敦撓了撓頭說:“亂步先生看起來很難過我想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上忙的地方”
太宰治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偵探社里的亂步先生,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從口袋里摸出來了鐵絲輕車熟路地插進了鎖芯里,在中島敦震驚的眼神中打開了房門:“哎~大意了,下次應該要記得問亂步先生要他的聯系方式才對”
“太、太宰先生,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太宰治一邊推開門向著屋里走去,他一邊笑瞇瞇地說:“哎呀,看來亂步先生又沒有鎖好門啊——”
中島敦瞠目結舌地看著太宰治一系列動作如吃飯喝水般的自然,他這才有了點太宰先生曾是港口Mafia干部之一的實感:太宰先生到底是怎么做到這么明晃晃地睜眼說瞎話的啊?!
就在太宰治剛邁步走進屋里的時候“唰”地破空聲直朝他的面門襲來,跟在太宰治身后的中島敦剛看清一抹模糊的綠色,他就看見太宰治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了一本書在身前擋了一下。
隨后那抹綠色的殘影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消失不見了,太宰治神色如常地哼著奇怪的歌,大步走進了書社的廳堂里。
“剛才那是什么東西?”中島敦懵逼地走進了房間里,四下看了一下并沒有看見什么奇怪的東西。
“嗯——”太宰治重新收好了星野悠給他的《人間失格》,輕快地說:“大概是這里的亂步桑養的小寵物吧?”
“亂步先生——你在家嗎?”太宰治清爽地打著招呼,然而卻沒有人回應。
太宰治的視線落在了大廳旁邊雙扇門半開的走廊里,他頓了一下,調轉方向徑直地朝著走廊里走去。
走到門口,太宰治的腳步就頓住了,在距離門口不遠處攤開著一個眼熟的行李箱:撕開的零食包裝袋和零散的食物殘渣散的到處都是,在箱子的不遠處還滾落了一瓶白色的小藥瓶。
太宰治神色一暗,他俯身撿起了藥瓶,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零食——都被亂步先生全都吃掉了嗎?”中島敦在看清走廊里的情形時不由得驚呼,他不確定地說:“這至少有五六個人的份量了吧?”
“嗯看起來是這樣的!碧字握酒鹕恚p吐了一口氣:“神經性貪食癥!
神經性貪食癥在發作時會讓患者具有反復發作的不可抗拒的攝食欲望,具體可表現為無法自控地暴食多食行為。
致病的原因暫不明確,多認為是由于環境和心理問題所引起的進食障礙,而這類疾病的患者通常會在恐懼感和負罪感之下存在‘禁食’、‘催吐’等措施以自救減輕內心痛苦。
“什么?”中島敦沒有聽清楚太宰治在說什么,他心有戚戚地看著吃空了的行李箱,不可思議地說:“這些東西一個人怎么可能吃的完!
當然可以,太宰治心下嘆息,只要不停地催吐就可以全部吃完了。
貪食癥的患者在無法克制進食欲望時,會大量反復催吐來達到不斷進食的目的,滿足膨脹的欲望。
這種疾病會給患者帶來極大的痛苦,是精神和□□上的雙重折磨;加胸澥嘲Y的人體型不一定會肥胖,反而可能會比正常人更加瘦小。因為他們通常吃的越多,便越會控制不住地自虐式催吐越多。
然而每每催吐完,他們卻又可能在洶涌的暴食欲望下,繼續進食——反復循環,陷入無法掙脫的怪圈當中。
聯想到江戶川亂步這段時間表現出來的種種跡象,看他的癥狀應該已經嚴重到一定程度,瀕臨無法自控了。
想到這個可能以后,太宰治往一旁敞開的房間里看了一眼——是廚房:地面上散亂著許多空的面包片包裝袋——太宰治拉開了冰箱一看,就發現了一排排的無蔗糖酸奶和全麥面包。
果然,江戶川亂步知道自己的病情的,所以他近乎嚴苛地控制著自己的飲食,節制欲望試圖維持住脆弱平衡的。
不過,會是誰,讓他做到這種程度的?
太宰治眼眸中閃過一抹思索,他知道如果他繼續尋找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信息,但是顯然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這件事。
“阿敦,這里就拜托你打掃一下啦~~”太宰治笑著繞過走廊里正在試圖清理垃圾的中島敦,語氣輕快地揮著手在中島敦叫住他之前飛快地跑掉了:“我忽然想起來有些事情還沒做就不回去了——”
“啊?我自己嗎?——太宰治先生!”
波濤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從世紀游樂園這里能夠遠遠地聽見海浪的拍打聲。
“麻煩請給我來一張成人票~”
太宰治扒在售票處,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從口袋里掏出來了他下班時從國木田獨步身上摸走的銀行卡,神情期待地問:“你們這里可以刷卡嗎?”
“可以的,先生!
“太好了!”太宰治歡呼了一聲,鼓起勇氣含情脈脈地看著售票員小姐問:“那請問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長相甜美的售票員小姐臉上的神色卡頓了一下,像是電腦處理異常數據時一般的停滯了一秒。
旋即,售票員小姐臉上出現了與先前一模一樣,連嘴角上揚弧度都完全一致的笑臉:“可以的,先生!
“啊算了,”剛才還含情脈脈的太宰治頓時興致缺缺了起來,他擺了擺手說:“今天不是個殉情的好天氣,下次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入水好了!
“可以的,先生!
太宰治盯著售票員甜美的笑容看了一會,才收回了目光,遺憾地把手里的銀行卡遞給了她。
太宰治神情憂郁地嘆了一口氣:唉難得有一個愿意和他一起殉情的美人,卻好像腦子不太正常
注視著售票員小姐刷卡的動作,太宰治的腦海里浮現了一個念頭:這家冒牌游樂園不會把國木田銀行卡里的余額全都刷走,卷款跑路直接消失吧?
那他豈不是,以后就沒有免費銀行卡可以用了?
就在太宰治天馬行空地浮想聯翩的時候,他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太宰!
哦呀~
被人叫到名字的太宰治沒有回頭,他半趴在售票廳的窗口處,朝售票員小姐姐陽光燦爛地一笑:“現在我要兩張成人票了。”
“好的,您的門票!
接過門票,太宰治才施施然地轉身看向了匆匆趕來的來人:“你還是來了啊,亂步先生”
“哼,我當然要來!苯瓚舸▉y步壓了一下帽子,掩蓋住了名偵探微紅的眼眶,他說:“那可是另一個我啊……”
第34章 第 34 章
江戶川亂步從太宰治手里接過了門票, 說:“我怎么可能對他放任不管,任由你一個人來找他。”
“為什么不行?”太宰治像是開玩笑一般地說:“港口Mafia的亂步先生好像還挺喜歡我的!
江戶川亂步意外地沒有反駁太宰治的話: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另外一個自己對武裝偵探社的眾人——特別是太宰治和福澤諭吉的態度,實在是太過奇怪了。
如果說用什么能概括江戶川亂步的性格, 那么驕傲和自我應該算是其中比較合適的兩個詞。以他的性格, 不僅僅難以交付信任和在意,連同他的厭惡和抵觸也同樣如此。
至少現在的江戶川亂步不曾對誰有過強烈的抵觸和排斥。
對于頭腦足夠天才到無視規則的名偵探來說, 不屑一顧才是常態, 而討厭反而是比欣賞更難以給予的情緒。
江戶川亂步哪怕設身處地的代入另外一個自己的立場,他也完全無法理順其中的原因。
就算江戶川亂步成為了港口Mafia的干部之一,對于他而言哪怕是面對敵對勢力, 淡漠和無視才是常態。
對太宰治的過于鮮明的情緒波動,出現在另一個江戶川亂步身上本身就意味著矛盾, 連不通人情的江戶川亂步都能看得出來其中的微妙。
譬如:以江戶川亂步的頭腦, 他不覺得另外一個自己是會被幾萬日元難住的人, 那么他針對太宰治收取的‘租書費’這堪稱多此一舉的行為本身, 就意味了某種不同。
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宰治的身后, 江戶川亂步順利地檢票入園。他正皺著臉思索著另外一個自己和太宰治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時,忽然聽一旁的太宰治轉而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我剛才去試了, 你猜的沒錯, 它確實有用!
“是能力?”江戶川亂步問。
“不”太宰治沉吟了一下,“更像是鑰匙!
“鑰匙嗎?”
江戶川亂步恍然,原來如此。
星野悠把兩本書交給他們是別有目的——這是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一早就能確定的事情,只是因為信息的不足,他們一直沒搞清楚星野悠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 絕對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們相信他來自平行世界這么簡單。
一開始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還猜測, 與異能力同名的書籍是具有魔改版的異能力道具。
這樣星野悠‘贈與’書籍的舉動就有了解釋:他給予太宰治的書籍是能夠對詭異生效的‘人間失格’,而給予他的書籍則是與江戶川亂步莫名其妙多出來的異能力有關。
自從得知了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對書社里面那兩盆疑似詭異的盆栽無效以后, 他們就一直在伺機想要去試一試‘道具’。
而太宰治在先前的嘗試中已經得到了答案:那盆古怪的盆栽在碰到書籍時并沒有消失,反而是像見到了什么通行證一樣地退縮了回去。
所以比起道具,星野悠送給他們的書籍,更像是一種可供通行的鑰匙。
可如果說那是鑰匙的話江戶川亂步轉過頭停下腳步,他盯著笑盈盈地往園區里走的太宰治:“東西呢?”
另外一個自己不可能猜不到他和太宰治在拿到書后的反應,那么他給予‘鑰匙’本身就代表了一件事情:他在書社里給他們留下了某些不方便直接贈與的東西。
“啊——那個啊,時間緊迫,”太宰治隨意地說:“我就讓阿敦留下了。”
“你確定敦能找得到?”江戶川亂步頓了一下,他像是一眼就看透了太宰治不走心的安排一樣,問:“或者說,他知道自己還要找東西嗎?”
從世紀游樂園的大門進來以后,是一條寬闊平坦的道路,道路的兩側林立著昏黃的路燈,漆黑的灌木在暗淡的路燈下顯出了萋萋的樹影,而路燈旁的懸掛音響,正在用溫柔的女聲播報著入園提醒:“本園還有三十分鐘就將關閉園區,請游客們及時在規定時間內離開水上樂園目前已正在維修,請您前往其他區域進行游玩,祝您游玩愉快”
太宰治打量著園區里的環境,他笑著擺了擺手,“安心安心啦~既然另一個亂步桑選擇了這種方式。就說明了不是我們急需的東西嘛!
所以,再不濟等他們自己回去再找一遍也是一樣的。
“而且,”太宰治清爽地笑著說:“敦君工作起來很認真的,哪怕只是打掃衛生也是一樣的。”
說著太宰治余光睹見了路邊的指示牌,他饒有興致地走進觀看著上面的游樂園布局。
“哦!苯瓚舸▉y步跟著掃了一眼指示牌上的地圖,說:“你把‘鑰匙’給他了嗎?”
太宰治胸有成竹地說:“當然,我離開時把《人間失格》放在玄關的桌子上了,阿敦一定會發現的。”
“然后呢?”江戶川亂步慢吞吞地問:“你確定他不會覺得那是你故意放在那里的?”
以小老虎的腦容量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會完全會錯意,小心地不去更改《人間失格》的位置——更別提把它帶回去了。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你想多啦亂步桑,不會有那種事情的!
江戶川亂步不置可否地把游樂園里的布局記在了心里,他從地圖上移開視線:“但愿他能撐到我們回去!
“啊咧~亂步先生,你好歹要對敦有一點信心嘛~”太宰治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分布圖作為留存,他直起身笑瞇瞇地說:“老虎沒那么容易死掉的!
你說的信心——居然是指的這個嗎?!
如果在站在這里的是靠譜大人國木田,此時他應該已經開始拽著太宰治的脖領子開始憤怒咆哮了:“所以你這家伙就是個完全靠不住的混蛋啊!”
但是站在這里的是江戶川亂步,所以他根本沒有對太宰治的話有任何反應,而是指著距離這里有一段距離的旋轉木馬說:“亂步大人要去這里,你帶著我去。”
“哎?”太宰治睜大了眼睛,他伸出手指指向了和旋轉木馬地圖上截然相反的位置說:“可是我想玩跳樓機!
太宰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樣,慫恿地說:“亂步先生你就算現在過去也已經追不上他們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來體驗一下墜落的快感?”
“不要,”江戶川亂步不為所動:“那亂步大人也要去玩旋轉木馬!”
太宰治·貓貓宇宙升華。
他為難地沉吟了一瞬,豁然提議說:“這樣好了!我們就先分頭行動,等最后再一起會和好啦!”
江戶川亂步默默地和太宰治對視著,一聲不吭。
江戶川亂步:盯——
“啊,可是這個跳樓機一看就超級有趣!” 迎著江戶川亂步催促的目光,太宰治雙手合十:“拜托拜托,亂步先生。我們只有三十分鐘的時間了,旋轉木馬就在前面路口左拐就可以了!你一定不會迷路的!
江戶川亂步叫了一聲太宰治的名字:“太宰!
太宰治一臉無辜地懇求說:“拜托啦亂步先生~這是我一生的請求了!”
說著他還掏出了晃了晃手里的手機,意有所指地說:“放心好啦,只要在‘游樂園’里我們就不會失聯的!
“隨便你好了,名偵探就算一個人也絕對沒問題!苯瓚舸▉y步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徑直越過了一心想要去玩跳樓機的太宰治:“亂步大人可不會一直等著你。”
“嗨嗨嗨~!”太宰治愉快地撒歡著朝著和江戶川亂步截然相反的岔路口走去了:“要玩得愉快哦,亂步先生。”
另一邊被留在白鴉書社里的中島敦,并不知道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的對話,
面對著空房間都十分拘謹的中島敦在猶豫了一陣后,他還是按照太宰治的叮囑小心翼翼地整理衛生。
在整理完明面上的散落了一地的零食和包裝袋垃圾,中島敦就完全不敢亂逛亂動了。他盯著一排排書架的某處地毯上胡亂攤開的書籍和紙張看了一眼,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該不該幫忙整理一下。
中島敦猶豫了猶豫,不過他一想到太宰先生嫻熟的撬鎖動作,就做出了決定:倒掉垃圾也就算了,他還是不要在沒經過另外一個亂步先生同意的情況下擅自挪動其他的東西了。
能夠表現的像是得到了主人應允一樣,施施然撬門入戶閑逛的也只有太宰先生了吧思及至此,中島敦肅然起敬。
——真不愧是太宰先生!
中島敦收回視線拎起來袋就想要離開。
中島敦環顧了一下房間,沒有發現什么不妥。
剛打算離開,中島敦目光便觸及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擺在玄關的《人間失格》。
——咦?這不是太宰先生之前拿回偵探社的那本書嗎?
中島敦的目光僅僅在書上停留了一瞬就移開了目光,無論它為什么在這里,都和他沒有關系。
——太宰先生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他只需要做好太宰先生吩咐的事情就好啦!
這么想著,中島敦就拎著垃圾袋準備開門離開。
然而他剛踏出一步,把手搭在門把手的時候,門口的盆栽就呼嘯著張牙舞爪了起來,像是章魚觸須一樣狂野揮舞著的綠色藤蔓直直地朝著中島敦的面門襲來!
小老虎:瞳孔地震!
這是——什么東西?!
世紀游樂園里,旋轉木馬處。
五彩斑斕的彩燈點綴在緩緩轉動的旋轉木馬上,在夜空下散發著燦爛絢麗的光亮。
星野悠和中原中也正一前一后坐在旋轉木馬上,他們所乘坐的旋轉木馬正隨著輕快童真的鋼琴曲緩慢地升高著。
隨著提醒著樂園即將關閉的聲音不斷響起,白日里悠揚的鋼琴樂曲,在此時神經緊繃的中原中也聽來莫名多了幾分詭異。
他像是一只驚弓之鳥一樣,牢牢地抓住陽光彩虹小白馬的脖子。中原中也警惕地觀察著周遭的一草一木,活像是下一秒它們就會突然活過來襲擊他一樣。
可是旋轉木馬轉了一圈又一圈,前面那個披著黑披風的小鬼晃著腿玩了一趟又一趟的旋轉木馬,中原中也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目送著最后一個依依不舍地哭鬧小孩被家長帶回去,中原中也終于忍不住了:“喂!我們要到底在這里坐到什么時候。慷蛇叀切┦й櫟娜擞值降自谀睦?”
想起來失蹤的干部A和森鷗外的話,中原中也不由得煩躁了起來:“我叫你來可不是來這里游玩的,就算你不愿意直接帶我去,告訴我要怎么走也可以!
“唉!弊讵毥谦F上的星野悠發出了一聲重重地嘆氣聲,就在中原中也緊張地以為他要說什么重要事情的時候,他卻只是搖著頭說:“帽子君好沒有耐心哦!
“什么——”
“亂步大人當然知道你想做什么,”星野悠振振有詞地說:“可是就算是Mafia拜托別人做事情也要支付報酬吧?”
“所以,陪我多玩一會兒,這不是帽子君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情嗎?”
中原中也竟然無力反駁,他不自在地別開了臉,說:“那我已經陪你玩了好幾圈了,這樣也差不多了吧。”
“好吧!毖垡姇r間也差不多了,星野悠轉過頭看著中原中也問:“帽子君你知道什么叫做里世界嗎?”
中原中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詞語,他不禁皺眉:“那是什么東西?”
“你想找到的人,都在里世界里!毙且坝普f:“他們就在這里,但你現在去找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
“萬物皆有表里兩面,而我們身處的世界也是這樣的。”星野悠的視線越過中原中也落在了他的身后,漆黑的天際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開始彌漫起了淡淡的殷紅色,而夜空的銀月也仿佛泣血一般,表面有暗紅脈脈流動。
遠處的道路被紅月隱隱照出幾分薄紅,似乎有一個少年體型的人正一路小跑著跑向這里。
“我們視野所及之處,都是這個世界呈現出來的表面而已,”星野悠的視線落在哪個由遠及近的熟悉身影上,說:“而等到某個契機出現了以后,我們便能夠見識到世界表面褪去后,顯現出來的真實內里。”
夏夜里隱隱的蟲鳴聲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不見了,而路燈上的懸掛音響里一直播放著的溫馨提示音也像是信號接收不良一樣,發出了斷斷續續的雜音。
隨著星野悠話音落下,中原中也敏銳遞感知到了異樣,他猛地抬起頭看向了上空:“這——?!”
只見,黑沉的夜空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被蔓延的血紅色吞噬。
游樂園里平整的柏油路面毫無征兆地開裂凹陷變得無比陳舊,先前嶄新的器具上綻開銹蝕的鐵紅色,大擺錘牢固的機械臂‘咔嚓’地應聲而斷。
旋轉木馬里播放的柔和鋼琴曲的音調也變得刺耳單調了起來。
中原中也震驚地發現,就連他乘坐的彩虹小白馬都發生了異變:彩色的油漆在他的注視下瞬息間氧化脫落,變得陳舊骯臟而灰塵滿布——甚至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此——即為里世界!
歡迎你來到,真實的世界。
世紀游樂場。
第35章 第 35 章
幾十米外, 江戶川亂步遠遠地望見了視線正遙遙望向這邊的飛奔著想要靠近另外一個自己。
黑沉的夜幕悄然消失,幽然的紅月逐漸取而代之。
口袋里的手機嗡嗡地震動個不停,屏幕上太宰治的名字閃了一遍又一遍。然而江戶川亂步卻是看都沒看一眼地全力奔跑著,根本無暇顧忌 。
二十米、十一米、七米、五米越來越近。
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 江戶川亂步逐漸看清了另外一個自己臉上驚詫的神情。
“你來這里做什么?”
一襲黑衣的江戶川亂步, 正坐在旋轉木馬上微微睜圓了眼睛回頭看著突然出現的江戶川亂步。
——他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里。
原本正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猛地跳下彩虹小白馬的中原中也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過來:“又來一個——江戶川亂步?”
名偵探鮮少有這么耗費體力的奔跑, 見到江戶川亂步下意識地就想要露出一個得意的笑來。
他氣喘呼呼地張口就想要說些什么臉色卻突然變得極度糟糕:“等一下!”
——只見原本站在星野悠身邊的中原中也身形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樣, 逐漸消失不見。
而星野悠的身體也在緊隨其后地逐漸消逝著。
連江戶川亂步自己也是這樣的:他的思緒變得遲緩而逐漸凝固,手腳都逐漸僵硬不聽使喚。
江戶川亂步強撐著掙扎向前邁出了最后一步,艱難地趕在一切定格的最后一刻扎進了星野悠的懷里。
星野悠下意識地張開了手臂, 一手拖住了毛毛躁躁的名偵探,一手及時撈住了他險些掉落的貝雷帽。
江戶川亂步眼睛亮晶晶地仰臉看著另一個茫然的自己, 一如曾經他冒冒失失地敲開樓下的房門, 闖進對方的壁壘:“這次——”
‘——輪到你來原諒我了!
江戶川亂步未曾說完的尾音消散在了空氣里。
一黑一棕兩個面容相似的青年, 對視著相擁。他們交疊的身形被像是被橡皮一點點由上而下擦掉一樣, 轉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
一瞬息間就像是黑夜淹沒白天, 血色浸透天穹——天地轉換。
江戶川亂步最終還是趕上了。
即使太宰治曾說過他們是追不上星野悠他們的,即使名偵探從前沒有人帶路就會找不到方向, 但是他還是趕上了。
——在血色淹沒世界, 時鐘徹底停擺之前。
不曾迷路的名偵探堪堪拉住了另外一個自己,與他一起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徒留身后一地腐朽。
旋轉木馬還在‘吱吱呀呀’地旋轉著,晃晃悠悠。繽紛的彩燈卻像是接觸不良一樣閃動了幾下就熄滅了
異變結束。
像是短路了一樣的音響在發出了一陣嘈雜的電磁音后,重新播放起來了輕快的輕音樂。
空空蕩蕩的游樂園里,無數個隱沒在角落里的音響響徹著同樣一段單調又輕快的音樂聲, 靜謐又詭異。
在輕音樂播放完畢后,喇叭里傳來了一聲無比清脆的提示音: “叮咚~”
緊接著就是一道聽起來溫柔歡快的男聲在喇叭里播報了起來“晚上好親愛的游客們, 歡迎您來到世紀游樂場”
“世紀樂園是我國最大的游樂園,本園配備了各種您感興趣的游玩設施和參觀項目,一直致力于為您提供最佳的游玩體驗”
“因此專門為您定制了合適的游玩時間:每次結束30min的游玩,您都可以獲得相等的休息時間進行修整,此外,為了更好的保證您的人身安全,請您務必遵守各游樂設施的游戲規則!
“否則,后果自負。”和緩而喑啞的男聲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輕柔地說:“以上,祝您游玩愉快!
他在哪里?
中原中也是在一片黑暗中醒來的,視線由模糊聚焦著看清昏暗的四周時,還險些以為自己沒有睜開眼睛。
中原中也的后背被咯得有些發疼,他的余光隱約睹見了周圍高矮不一的物體輪廓:大多數看起來像是箱子一類的物體,偶爾有些勉強能看出來輪廓的雜物毫無章法地塞在一起。
亂七八糟又應有盡有。
中原中也依稀能夠借助模糊的輪廓辨認出來的就有獨輪車,黑漆鳥籠,癟了的花紋皮球和不知道什么用途的大型鋼圈之類的雜物。
對了,江戶川和另一個江戶川亂步現在在哪里?
中原中也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一樣環顧著四周,尋找著他們的身影卻沒有任何發現。
借著不知道從哪里投落的黯淡微光,中原中也勉強看清了自己所在的環境。
這里看起來像是存放雜物的倉庫,手下是有些粗糲的地面,頭頂是有些陳舊的傾斜布頂:看起來他像是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圓頂帳篷里。
空氣里都充斥著一股久不通風的腐朽陳舊氣息,呼吸間都能微微蕩起空氣里的塵埃。
情況不明,敵人也是完全未知的類型中原中也躊躇了一陣沒有拿出手機,他擔心手機的光亮會在昏暗的環境里暴露自己的位置。
遲疑了一瞬,中原中也決定還是先探明周圍的情況,等搞清楚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以后,再想辦法與江戶川亂步們匯合。
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循著光源在幾乎要堆疊到帳篷頂端的雜物堆里前行,帳篷里東西堆的很滿,甚至走著走著都會找不到可供行走的縫隙。
這頂無比寬大的帳篷用許多門簾和厚布做出了分隔,從頂棚傾斜的弧度來看,中原中也所處的應該就是這頂大帳篷的最外圍。
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彎腰從一根突出的平衡木下的縫隙里鉆過后,終于看清楚了光源的來處:前面正是通向另一個房間的門洞,而那微弱的光亮正是從垂落的門簾未曾合攏的空隙里透出來的光亮。
那是一盞被放在角落里,橙黃的馬燈。
中原中也屏息觀察了一會兒,沒有聽見別的呼吸聲或者是腳步聲——看樣子這里應該暫時沒有其他人。
確定了所處的環境暫時安全以后,中原中也這才從了一口氣,他剛想從口袋里取出手機給江戶川亂步發送短信,一疊被他折起的小冊子就從中原中也的口袋里掉了出來。
中原中也順手把小冊子從地上撿了起來,視線卻在不經意掃過上面文字的時候陡然頓住。
原本用黃色Q版字體寫著的“入園須知”此是已經變成了血紅色,而內容也變成了和他之前粗略掃過的內容截然不同的東西:“1馬戲團里的獅子是四條腿,一條尾巴和長長鬃毛的動物請確認您見到的是真正的獅子,而不是”
“2游樂園里馬戲團因故無法演出,目前沒有馴獸師”
“3如果你看到穿著馴獸師服裝的游樂園員工立刻遠離不發現你”
“4”
馬燈的燈光昏暗無比,紅色的字體則在黑暗中更難辨認。
中原中也才粗略地看清了一部分手冊上多出來的東西,他就驀然地感覺到了一陣無法言說的惡寒襲上了心頭。
他的神經一下就緊繃到了極點:那是一種類似生物本能般的覺察和警惕。
‘誰——是誰在看著我?’
中原中也猝然抬頭和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飄到了他的身前正俯身凝視著他的男人,臉對臉的貼在了一起。
男人有著一張極長的馬臉,他的眼瞳黑洞洞的幾乎看不見眼白,乍一看顯得他的長相十分驚悚。
最讓中原中也緊張地是:眼前這個詭異的男人,赫然就是一身馴獸師的打扮。
中原中也心頭一跳,他陡然后撤著,抬腿就想要掄向眼前詭異的男人:“你是誰?!”
太宰治很喜歡跳樓機這種東西,不會有什么東西比從高空陡然地失重墜落最讓人神經放松的事情了。
至少,在半個小時以前,他是這么心情愉快地認為的。
但是很不幸,現在的太宰治,無比堅定地認為跳樓機是世界上最狗屎的發明了,其糟糕程度簡直和人造荒神這種垃圾項目有的一拼。
太宰治比中原中也幸運了一點,只有一點。
他是在厄難來臨的更早之前,聽到的規則。
第36章 第 36 章
然而這并不能讓他的處境變好多少, 至少就目前看來,他所面臨的情況也許比起中原中也都要糟糕幾分也說不一定。
異變發生的時候,他剛結束了一輪跳樓機的游玩,剛電話轟炸某個任性的名偵探無果。
“哎——?”接連打了幾個電話, 都沒有被江戶川亂步接通, 太宰治看了眼再次因為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的手機屏幕:“看樣子亂步先生應該是找到人了啊”
血色緩緩浸潤天際,高聳入云的跳樓機機身上被涂上了五顏六色的彩漆, 偽裝著自己的無害。
亮白色的燈光裝飾在跳樓機的機身在微微泛紅的黑夜中, 勾勒出來了大致的輪廓。天穹蔓延的暗紅色讓不詳的氣息充盈著彌漫,詭異升騰著不安。
收起手機,太宰治看了一眼像是被血液緩緩浸透的天際:“看來接下來可能要單人‘通關’了啊”
“那就趁著剛好還有一點時間, 再玩一次好啦!”
太宰治沉吟了一瞬,愉快地決定在被卷入夜班工作以前, 再去體驗一把快樂跳樓機。
太宰治蹦跶爬上座椅, 他已經玩過了兩次跳樓機, 根本用不著工作人員的幫忙, 他就動作嫻熟地給自己扣上了安全扣。
做完安全措施, 太宰治朝著工作人員燦爛一笑:“拜托啦!美麗的小姐~請在你下班以前再讓我玩一次吧!”
游樂園里的工作人員在先前還靈活的與真人幾乎毫無分別,只會在觸及某些刁鉆問題的時候顯露出來非人的滯澀。然而此時眼前的游樂園員工臉上已經隱隱浮現出龜裂的痕跡, 有血絲滲透出來。
漂亮的工作人員小姐姐機械地點了下頭, 按下了控制臺的操縱按鈕,啟動了機器。
在一陣沉悶的轟鳴聲中,升降臂開始運作,一整排座椅上只有正中間坐著快樂得像是小海豹拍肚皮一樣的太宰治。
在經過了最初的緩慢上升后,座椅以非?斓乃俣妊杆俚嘏郎Ц咧R曇昂龆鵁o限擴大:一切盡收入眼底, 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在一瞬間變得無比渺小。
加速、加速,不停地加速向上!
“好耶好耶~~!就是這種超級棒的感覺——”
太宰治的后背因為巨大的推背感而緊貼著椅背, 來勢洶洶的超重感隨著高度的增長而節節攀升,血液一瞬間上涌著增長血壓。
可就在下一個瞬間,這種上升的勢頭被驟然打斷著停了下來——他被彈射著送到了最頂端。
一瞬間險些被甩飛的失重感和安全扣狠狠卡住的壓迫感,會讓任何一個身處眼下情景的都會汗毛聳立,忍不住失聲尖叫,可太宰治卻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腎上腺激素瘋狂的分泌,大腦求生的本能釋放著應該逃離的恐懼信號。但太宰治卻在這一刻感覺到了一種輕盈的、前所未有的輕松感。
不規則的海岸線上蜿蜒著星星點點的林立街燈,遠處橫濱的中心城區里燈光星星點點,與錯落閃耀的霓虹燈交相輝映,最后——是在微紅天際下與黑沉深海融為一體的地平線。
這一刻仿佛時鐘停擺,世界陷入一種極靜的無聲當中。
——
“叮咚~”
“晚上好親愛的游客們,歡迎您來到世紀游樂場”座椅背后鑲嵌的小型音響里傳出來了輕柔的男聲,而太宰治卻是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因為
下一瞬,墜落。
心如擂鼓,‘咚咚咚’的跳動聲音仿佛成這世界上唯一的聲響。陡然升高的血壓,由超重驟然變為失重的同時,給人的生理以強烈的不適感。
下墜、下墜,持續地不停下墜。
天空在這一刻徹底變成了泣血的深色,太宰治親眼目睹了像是世界分隔一樣的轉化:現實的世界被濃稠的血紅阻隔著排除在外,他像是身處于一個被包裹纏繞的巨繭,被排除在了真實之外。
與此同時。
跳樓機啟動了。
在轟隆的機械運作聲中,一切都失序下墜,心跳聲和沖擊的風聲重疊著,在被黑暗籠罩逐漸與世界剝離開存在的深夜樂園高空砰砰回響。
恍惚之間,太宰治看見了另外一個“太宰治”,站在高樓之上,頭頂有著一輪圓月的太宰治。
“恭喜玩家完成第一次完整游玩體驗”
輕柔的男聲像是從遙遠的天邊穿啊來,讓太宰治混沌的思緒被從一片白茫茫的滯色中給拽了出來,太宰治眼瞳轉動了一瞬,就聽見耳邊那忽然響起的聲音繼續說:“叮咚”
緊接著,那種禁錮感消失了。
幾乎就是在耳邊那不知道來自于何處的系統提示音響起的同時,原本摔爛消失的跳樓機座椅悄然無聲地重新浮現在了機器上。
一切就像是一個無人察覺的暗夜幻夢。
獵獵的風聲和寂靜空無星子的黑夜,以及天邊遙遠狹窄的細月安靜無聲地懸掛在天邊,注視和見證著這一切。
短短一個呼吸間的功夫,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游戲還沒開始之前,就像是剛才沒有發生什么。
太宰治睜開了眼,好端端地看見了自己身前的安全扣。
“恭喜您已完成一項游玩挑戰,祝您游玩愉快!
死亡之所以讓無數人趨之若鶩,不過便是因為它是無法重來,可以帶來永眠擺脫一切不必醒來的契機啊。
太宰治所追逐的不只是死亡本身,而是可以與此俱來的安寧長夜。
他所向往和追逐的是沉眠靜謐的良夜,而非痛苦。
他不會選擇這么死亡,因為他其實很怕疼。
“搞什么啊”
太宰治的視線沒有焦點的落在遠處燈火通明的高樓上。
他回憶著剛才在跳樓機運行過程中,看到的另外一個和自己相差無幾的紅圍巾幻影。
“上次是□□的亂步先生這次換成是我了嗎?”
另外一個自己選擇的結局,看起來可不怎么妙啊
太宰治輕聲地說:“我還是會更喜歡河流和不那么孤獨的離開啊”
他無法猜測跳樓機運行過程中他所同步看到的異世界同位體影像究竟代表了什么,更不清楚他經歷過什么。
但是,無論如何
太宰治也不會選擇這種方式離開。
經過了這一遭的記憶同步,太宰治發自內心地這么想著:哪怕是他長命百歲聽起來都沒有跳樓自殺這么可怕。
從這一刻起,太宰治就對這種死亡方式完全喪失了興趣。
太宰治的腦海里就剩下了一個念頭: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不會真的莽到會選擇跳樓自殺吧,不會吧?
另一邊,身體虛弱的星野悠雖然在消失前撈住了江戶川亂步,但是再次刷新出來的身形的時候,他還是直接被懷里的江戶川亂步壓在地上:“你這家伙——!”給我起來——
“對不起!”星野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戶川亂步突然冒出的一句‘對不起’給打斷了。
他像是卡殼了一樣停滯了一秒,才繼續慢吞吞地推了一下像是塊石頭一樣沉的名偵探先生:“起來!
星野悠的小腹被另外一個自己的肋骨壓得有點疼,江戶川亂步怎么這么沉,他有點喘不過來氣了。
江戶川亂步吃驚地睜大了雙眼:“你還在生我的氣?為什么你不原諒我?”
雖然星野悠沒搞明白讓他起來和不原諒他之間有什么關系,也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好生氣的。
但是這并不妨礙星野悠理所當然地順著另外一個自己的話,問:“為什么要原諒你?”
“因為你之前沒道歉,亂步大人就原諒你了!”江戶川亂步理直氣壯地和星野悠的語氣如出一轍:“所以我道了歉,你就要原諒我了。”
“哦!彼难鞌嗔耍且坝菩牟辉谘傻赝屏艘幌陆瓚舸▉y步沒推動。反而對方在察覺他動作的時候像是小貓一樣扒拉的更緊了,星野悠只好說:“我原諒你了,你先起來!
兩只江戶川亂步你推我搡的撲在一起,疊成一團,他們亮而黑色的頭發發梢雜亂的微翹,看起來分外可愛。
有著活潑的偵探先生跟在身邊,就算是在這種危險而詭異的情形下,也讓人會不自覺放松了一點。
“亂步大人果然最講道理啦”
江戶川亂步頓時笑了,他心滿意足地完全沒把星野悠的后半句話放在心上,只聽進去了前半句。
就在這時,因為同時刷新了兩位游客而反應有些遲緩的語音提示,忽然姍姍來遲地響了起來,打斷了江戶川亂步還沒有說出口的話。
“叮咚”
清脆的鈴聲回響過后,是溫柔又輕緩的一道男聲:“檢測到現場已有一位游客完成了一次游戲體驗,請您隨意地享受您的放松時間”
江戶川亂步頓時拉緊了星野悠的手臂,臉上的喜悅一掃而空:“我之前從來沒有進行過游戲”
江戶川亂步睜開了一直瞇起的綠色眼睛,他的神情陡然銳利:“而你正好也有過一次游玩體驗”
星野悠心領神會地反握住了江戶川亂步的手,讓他別捏的自己那么疼:“我們可能要分開了!
“我知道。”
“請尚未進行游戲的游客盡快進入游戲體驗區,已經為您就近自動分配游玩項目”
這道虛無縹緲的輕柔男音徐徐地講述著接下來江戶川亂步即將面臨的游戲的規則,兩個江戶川亂步都不約而同地沉靜了下來,仔細側耳傾聽著游樂場的規則講述。
“該項目名稱為:‘鏡子迷宮’,為了您的游玩體驗”
“本園特意在迷宮的基礎上增設了新的游玩關卡和互動游戲您一定的時間進行參觀游玩,請在規定時間內走出迷宮”
江戶川亂步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這位還從未被任何一個推理難題難倒過的偵探先生臉上罕見地露出來迷茫的神色。
什么東西?
——迷宮??
開玩笑的吧?
要知道江戶川亂步可是連回偵探社,都可能會走丟迷路的類型誒!
“否則,您將永遠留在鏡子里!
第37章 第 37 章
輕柔的提示音徐徐地講述著規則, 然而無論是哪一個江戶川亂步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好疲憊哦,許是因為距離的問題。
江戶川亂步的身體似乎被和另外一個自己共感這微妙鏈接,江戶川亂步能夠隱晦地、源源不斷地感覺到來自另外一個自己的感知和情緒。
他的身體因為莫名其妙的嘔吐現在還有一點難受,他只是在劇烈的感官刺激下干嘔了一陣兒, 但是親手給予自己劇烈痛苦的另外一個自己現在又到底是怎樣倦怠的感受?
江戶川亂步對另外一個自己表現出來的淡定十分氣餒, 他一下就垂下了頭,泄了氣。江戶川亂步并沒有感知到另一個自己任何開心的情緒。
另外一個自己在說謊。
無視了還在嘰嘰喳喳的音響, 江戶川亂步慢吞吞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換了個角度掛在星野悠的身上:讓另外一個自己不至于因為窒息而死。
星野悠頓時無語:“你原來知道我肚子痛。磕悄氵非要折騰我做什么?”
他嘆了口氣扒拉著江戶川亂步毛茸茸的腦袋,催促說:“好了,快去參與游戲吧, 再過一會兒你可就又要被強制傳送了!
江戶川亂步沒有在意星野悠的提醒,他的全副身心都在另外一個自己身上, 名偵探蔫蔫地說:“你是不是不會原諒我了亂步大人不是故意想要傷害你的!
不是故意非要你看見我快樂, 不是故意非要說什么‘甜食’是生命的意義, 不是故意想看你難受出糗。
不是故意想要讓你難過。
“去吧”時間緊迫, 星野悠不愿就這個話題多說, 他推了下身上的江戶川亂步:“你的圖標都已經變紅了。”
在剛才刷新到鏡子迷宮入口處的時候,星野悠就注意到了, 他和江戶川亂步的手背上出現了一個類似電池電量的圖案:如果說星野悠的電池圖案是三格全滿的話, 那么江戶川亂步就是‘電量’只剩下百分之二,看起來很快就要經歷死亡三十秒的岌岌可危了。
犯罪顧問先生的避而不談,讓江戶川亂步癟了下嘴,另外一個自己似乎絲毫不在意他這件事情,讓一向無往不利的江戶川亂步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沮喪和不安。
“亂步大人的肚子也好疼哦”他的視線落在手背上猩紅的空能量槽上, 在星野悠的再三催促下小聲地說:“進去了以后我可能就出不來了!
武裝偵探社的名偵探擁有著像是BUG一樣能夠看透世間一切真相的‘異能力’,然而他也有著許多武裝偵探社眾人人盡皆知的弱點, 其中有一點就是幾乎沒有什么方向感可言的——路癡。
星野悠瞳孔猛然一縮,與卡牌完美契合著的平衡驟然出現了微妙的斷裂,屬于星野悠的意識在這一刻主導了上風。
他的視線驟然落在江戶川亂步比平日里蒼白了許多的臉上,電光火石間,星野悠的心里就浮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你能感覺到?”
江戶川亂步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與裝備了人物卡的他感官互通嗎?
星野悠曾經執行過無數次任務,也使用過無數張人物卡,但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他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之所以會使用人物卡,就是因為擔心與任務世界出入太大的能量體系會給世界或者說是‘世界主角’們帶來什么額外的影響,徒增事端。
可是如果江戶川亂步能夠和他互感的話把撕卡當做家常便飯的星野悠噎住了——這不是完全就和他一開始的想法背道而馳了嗎?!
星野悠從來沒有使用過世界原有人物角色卡,他的大腦陷入了宕機。
怎么辦?
如果感官互通的話,犯罪顧問先生的這張卡可能導致的變數就太多了
星野悠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找機會先卸掉卡牌的時候,一直與他十分融洽地默契的卡牌意志卻忽然上漲著越過了安全閾限,獲得了主導權。
咦這孩子想做什么?
星野悠愣了一下,他沒有反抗,反而是順從地放開了鉗制,將主導權讓了出去。
江戶川亂步瞬間就明白了星野悠的在說什么。
他把這當做了是反問,先是氣鼓鼓地大聲反駁了一句說:“我是你,你是我——所以我當然能夠感覺到!”
可旋即,江戶川亂步就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勁而:“什么意思——所以你當時不是故意讓我——”
江戶川亂步的‘知難而退’還沒說出來就被戛然而止了,他的眼睛一下睜開了,漂亮的綠眼睛里全然是茫然的不知所措。
——剛才還默不作聲地想要退遠他的‘江戶川亂步’忽然摟住了他,而且還罕見地主動捏了捏他的手,說:“不會的,你不會被困在里面的!
江戶川亂步臉上的喜悅一閃而過,變成了沮喪:“可是我”
他想說他并沒有走出迷宮的信心,可是‘江戶川亂步’接下來的話卻讓江戶川亂步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迷宮,只是謎題而已!
‘江戶川亂步’語氣平淡地說著,他將另一只手里拿著的偵探貝雷帽給懵懂的名偵探先生重新戴好。
“謎題”
‘江戶川亂步’整理了一下江戶川亂步的被帽子壓亂的頭發,他問:“亂步大人不是名偵探嗎?”
“你”江戶川亂步怔怔地抬眼看著他,就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青年正面色蒼白地說:“亂步大人無所不能,更何況”
港口Mafia的犯罪顧問先生用一種理所當然地語氣說:“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世界第一偵探解不開的謎題?”
江戶川亂步的心臟一下‘砰砰砰’跳了起來,像是終于吃到了雙份蛋糕時的滿足愉快,又像是社長難得夸獎他時的血液上涌——可又好像全都不同。
這種從未有過的心情、仿佛下一秒就能高興的哭出來的委屈與充盈——到底是什么?
“檢測到游客仍舊沒有進入游玩項目,已自動為您導航,幫助您盡快開始體驗游樂項目。”
“你——”
江戶川亂步還沒有想明白,他就猛然地感覺到了某種滯澀感,頭腦一陣眩暈,恍惚間陷入了一種無法掙脫的強制昏沉。
江戶川亂步眼睜睜地看著另外一個自己的身影消失不見了,而下一瞬再度眨動眼睛看清眼前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就發現他已經身處于一個充斥著鏡子的迷宮當中了。
迷宮里的鏡子足有一人高,它們毫無規律地分布在宏達的迷宮的各個角落里。一張張鏡子由近及遠地沉默佇立于未知的黑暗當中,只有底部條形的燈帶隱隱地照出江戶川亂步的身影。
——這么看來,在干擾選擇的方面這座鏡子迷宮做得似乎并不成功,鏡子的存在似乎單純成為了一種營造詭異氣氛的道具。
鏡子里映照出來的江戶川亂步身影似乎并沒有什么異常,然而在江戶川亂步移開視線的時候,他卻好似感覺到了某種詭異的不安。
因為如有實質的窺視感,江戶川亂步后背的汗毛齊齊炸開:簡直就像是有什么極端危險的神秘事物在暗中窺視著他,隨時準備伺機而動一樣。
從江戶川亂步的角度看不清遠處鏡子里倒影的黑影,可人影幢幢間總覺得它們在窸窸窣窣地涌動。
并且,在一片寂靜當中,偶爾還有讓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從鏡子里傳播出來
“不見了啊!
江戶川亂步站定的第一反應就是到處尋找地找另外一個自己的身影,可很快他的理智回籠,江戶川亂步就意識到了這不過是在白費功夫。
另一個自己此時應該正在迷宮外面,他現在處于30min的自由活動時間。
而他,現在正獨自一人身處在這所龐大的鏡子迷宮當中,宛如別困在玻璃里的蟲豸一樣,視野暢通無阻,到處都是道路——可是卻找不到任何出路。
分別前另外一個自己的話還回響在耳畔,江戶川亂步扯了扯‘江戶川亂步’幫他戴上的帽子,只覺得眼前棘手的迷宮忽然一瞬間就似乎變得和平日里那些一眼就看穿的案件們沒什么兩樣。
江戶川亂步深吸了一口起,目光堅定地喃喃輕語道:“這并不是迷宮,只是謎題而已”
一場游戲的時間是30min休息的時間同樣是30min
如果鏡子迷宮的游戲時間是必須要達到30min的話,那么即使另外一個自己在這30min里一直等在外面不曾離開,在今晚的游戲里他也絕對沒有可能和‘江戶川亂步’一起同行。
但是,這只是一個倒計時游戲。
“名偵探可是無所不能的”
他還有機會。
江戶川亂步還有唯一能在最終的災厄來臨前與‘江戶川亂步’一起面對的機會。
那就是現在了。
江戶川亂步要在這個倒計時為30min的迷宮游戲里,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出路——他提前結束這場游戲,在另外一個自己開啟下一場游戲以前,找到‘江戶川亂步’。
重重疊疊的鏡像迷宮里,身形單薄的偵探被無數模糊的黑影簇擁著包圍。隨著他停留在原地的時間不斷增加,黑影的數量和密集程度也在悄悄滋長,蠶食著江戶川亂步可以落腳的空間。
“啊那么接下來就是”
仿佛對周身發生的異變渾然不覺一樣,江戶川亂步從口袋里取出來了折疊的黑色眼鏡,帶在了臉上,睜開了他那雙仿佛能夠洞察世間一切的晶綠色眼瞳:“超推理——!”
重重疊疊的鏡子錯綜復雜地倒映著一切,詭異濃稠的黑影暗自涌動。江戶川亂步的大腦瘋狂地轉動著,鏡子擺放的角度,微光投射的折角一切的細枝末節都被他盡數收入眼底,可用的信息被急速地轉化整合。
四通八達的迷宮謎題在這一刻仿佛赤裸裸著攤開了它所竭盡全力隱藏的謎底。
“不過是謎題而已!苯瓚舸▉y步做了一個深呼吸,他鼓起勇氣抬腳邁步,徑直朝著身后的鏡子走去。就在他眼看要撞上鏡子的一瞬間,本該出現的阻隔卻沒有出現:隨著江戶川亂步的動作,他的披風微微蕩起,在空中劃開一道半圓的弧度——江戶川亂步直接沖進了鏡子里。
眼前的鏡子迷宮并非只是目之所及的迷宮而已,鏡子里倒映出來的諸多通道里真真假假地掩藏著同樣可供通行的道路。
像是雨水融入大海一樣,江戶川亂步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了滿地沉默佇立的鏡子和里面驟然扭曲癲狂著向中央鏡子追逐著涌去的黑影。
江戶川亂步的游戲現在正式開始
另一邊的‘江戶川亂步’在江戶川亂步被傳送走的瞬間也被神秘的力量禁錮著排斥出了‘鏡子迷宮’的所在區域里。
顯然不僅是30min的游戲時間是必須的,連休息時間也是不可壓縮的硬性規定。
只是比起前者來說,后者的存在反而更透露著無法理解的詭異。
第38章 二合一
詭異不會心懷善意, 這是所有了解詭異的人都有的共識。
從誕生之初,詭異就象征著掠奪吞噬和死亡:如果規則允許的話,它們會竭盡所能地誘使人們跌入他們的陷阱——最終一步步的被吞噬消化。
那么看起來毫無風險的休息時間對于沒有感情的詭異而言,它們真的會心慈手軟到給予陷入蛛網的人類們30min毫無壓力的休息時間嗎?
因此,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給予30min的休息時間, 對于詭異來說實在太過寬裕和仁慈了。
著很難不讓人懷疑其中是不是隱藏了什么更深的陷阱,以麻痹人的休息時間為由頭來給予更加致命的危機。
理智想來, 雖然游樂園里規定了每個游客在休息一段時間后, 每次都必須再進行一定的游戲時間,游戲項目充滿未知和危險,但是既然是允許通關的游戲, 那就還有著一線生機。
然而從規則上來看,看似可以放松精神的休息時間, 反而讓‘江戶川亂步’更加警覺。
‘游玩守則’里面公布的注意事項實在是太過簡略了, 除了解釋了具體游戲項目的規則以外, 喇叭里針對在游樂園里需要遵守的注意事項完全是一帶而過。
除了每休息30min必須開始一次游玩以外, 其他的注意事項直接只字不提——簡直像是明白著暗示你在休息時間里請放松心神好好地休息或者大膽的探索前進吧——好盡快邁向死亡吧。
這極力掩飾卻幾乎要溢于言表的惡意, 讓‘江戶川亂步’的神經緊繃到了極致,想忽視都做不到。
既然如此, 在‘江戶川亂步’根本不清楚具體入園手冊的情況下:他繼續待在原地不亂跑, 等待著下一次游戲的開始——才是最接近最安全的選項。
但是,可以預見的是:開始游戲的次數越多,通關率就會越低,死亡率也就會相應地不斷提高。
如此便可以想見:如果只是機械地完成游戲,而不主動進行探索的話——那么他們所有人都很有可能會就此被困在無盡的游戲當中, 被永遠的留在樂園里。
因此,縱然明知道無比危險, 可是他們還是不得不主動邁入未知的危險當中,主動出擊。
這是無論哪一個江戶川亂步先生、在強忍著痛苦等待著游戲結束的太宰治,都知道的事情。
在陷入了‘世紀游樂園’里的四個人當中,唯獨中原中也有可能是真心實意地把中間空閑的30min當成了中場休息的自由活動時間。
不過因為提前做了兩手準備,因此‘江戶川亂步’并不是很擔心已經處在休息時間里的中原中也。
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在進入游樂園之前‘江戶川亂步’就已經事先想辦法從游樂園員工那里討要到了一份《世紀樂園游玩指南》。
如果‘江戶川亂步’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那么此時指南上面應該已經更新了最為詳細的入園規則,處于30min休息時間當中的中原中也,手里拿著那一份指南應該是他們四個當中最安全的才對。
更何況,為了以防萬一,‘江戶川亂步’還在中原中也的身上留了一道保險。
在進入游樂園之前,中原中也就被‘江戶川亂步’拉著玩滿了游戲時間,想來中原中也只要老老實實地遵守世紀游樂園指南上的注意事項應該就會發生什么意外吧?
想到這里,‘江戶川亂步’心下略微安定了些許,他整理了一下被另一個江戶川亂步壓皺的衣服,便打算去試試能不能找到中原中也,與他會合了。
根據眼下的線索看來,沒有中原中也的話,想在接下來拆掉這座游樂園應該會有一點棘手。
小孩子有機會單獨出沒的地點無非就只有那幾個地方而已。
‘江戶川亂步’略微回憶了一下,當時他在原來手冊上圈出來的幾個地方!瓚舸▉y步’決定一一前去去打探一下情況,尋找中原中也的身影。
至于另一個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
雖然他們對詭異的了解完全不及,但是對同為聰明人的太宰和另一個自己,‘江戶川亂步’完全不擔心。
在思考已經形成了一種身體記憶一般的習慣后,想要被蒙騙對他們這種人來說,都是一種奢侈。
‘江戶川亂步’回頭看了一眼佇立在黑暗當中的鏡子迷宮,沉默了地在原地站了一會,他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了。
江戶川亂步,在頭腦上是從來不必去懷疑、或者擔憂的強者。
紅方磚鋪就的小路一直延伸到附近一個交接的十字路口,‘江戶川亂步’遠遠地就看見了岔路口處矗立的一張地圖標識牌。
還沒有邁出岔路口,‘江戶川亂步’的大腦就猛然間釋放了瘋狂預警的信號,他過于非凡的頭腦在這一剎那得出了不亞于預知一般的結論:‘停下!絕對不可以再向前了!’
‘江戶川亂步’幾乎就是在危險預感出現的瞬間,就停下了腳步——可是仍舊來不及了。
道路一旁的路燈一閃一閃的,仿佛像是接觸不良一樣。路燈下懸掛的音響小型音響就在江戶川亂步停下腳步的時候,忽然發出了聲音。
“恭喜您親愛的幸運游客,您已經踏入特別游玩區域”
陰柔的男聲聽起來似乎有些幸災樂禍,他的語氣遠比之前朗讀注意事項的時候更加的和緩而愉快。
‘江戶川亂步’的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大腦瘋狂地釋放著信號想要叫他逃離。然而‘江戶川亂步’卻是怎么也挪不動身體,他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了。
‘江戶川亂步’的思緒在飛速的急轉,可身體卻不可避免地逐漸僵硬。
“檢測到您已身處特殊場景‘夢境溯游’,恭喜您觸發夜晚特殊游玩項目”
“充滿童真的夢幻玩偶巡游隊正在招募新的伙伴與他們一起踏上夜晚巡游的旅途”
隨著語音播報聲的不斷響起,在遠處的濃霧里有一直極其詭異古怪的游行隊伍,出現在了黑紅色的天際下。
廣播里的輕飄飄的男聲還在繼續:“作為特殊幸運兒的你將會有機會加入他們,與他們一起巡游整個世紀游樂園”
“在領略世紀游樂園風景的同時,你還可以聽見世間最曼妙的音樂聲它們將帶回到你最‘美妙甜美’的記憶當中 ”
輕柔的男聲在‘美妙甜美’兩個形容詞上加重了語氣,顯然事情絕對不像他說的這么簡單輕松。
最后,他廣播里的聲音以他一貫的總結語說:“此項目為不限時單人游玩項目祝您游戲愉快~~”
森冷枯燥又帶著些詭異的音樂聲正由遠及近地從遠處飄來,明明音量極低,可偶爾不知道是什么樂器發出來的音調卻又宛如指甲撓黑板一樣,尖銳得讓人頭皮發麻。
細碎而低沉的鼓點夾在在飄忽的音樂聲當中,不由得讓人倍感心煩。
敲擊的鼓點仿佛一拍拍地打在‘江戶川亂步’的心上,鼓點聲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魔力一樣不自覺地牽動著‘江戶川亂步’的心跳,讓他的心跳不由得紊亂失速,漸漸地幾乎要與緊密的鼓點重合了起來。
不遠處的一行‘人’影越發清晰,‘江戶川亂步’眼睜睜地看著它們不斷接近。他的牙關緊咬,無法控制的開始打顫。
冷一種仿佛能夠浸潤靈魂的冷意侵襲了‘江戶川亂步’的每一個細胞。
好冷。
仿佛從肢體沿著脊髓直到大腦完全凍僵了一樣。
‘江戶川亂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群‘人’離他越來越近,卻完全采用不了任何措施
‘江戶川亂步’知道這應該就是‘世紀游樂園’里隱藏的真正的殺招了。
所謂的‘巡游隊’是一群奇形怪狀的玩偶,它們大多是十幾年前橫濱大火的一切玩偶角色,只是由于某種難以言說的緣由,在狀似正常的外表下,顯出了某種異樣的不協調感。
高低不一的破爛玩偶們步調一致又僵硬地行走著,忽然它們同時停住了腳步,比身體大了一倍還多的毛絨腦袋齊齊地轉向了‘江戶川亂步’的方向。
無數雙空洞卻又好像擁有著幽暗神采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完全喪失行動能力的‘江戶川亂步’。
而那飄渺又詭異的音樂聲也隨著他們的動作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一個渾身臟兮兮的蝴蝶結貓咪布偶從隊列中緩步走出,她身上白色毛發被暗紅色的不明液體潤濕染透,結成了一縷縷的臟污斑塊。
蝴蝶結貓咪布偶身上已經幾乎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了,她的腹部不規則地凸出鼓起像是塞進了什么東西,背后的拉鏈也被粘稠的暗紅色污漬覆蓋。
臟兮兮的蝴蝶結貓咪布偶在‘江戶川亂步’的注視下一步步地朝他靠近了過來,她不容拒絕的牽著牽起了‘江戶川亂步’的手,領著他走進了靜默玩偶的隊伍里。
‘江戶川亂步’想要掙脫閃開,然而他卻因為‘規則’的作用,根本無能為力。
‘江戶川亂步’只覺得眼前身上像是被無數根細針扎了一下一樣綿麻細疼,一種麻醉感從‘江戶川亂步’與蝴蝶結貓咪布偶相接觸的手腕處傳了過來,席卷了他整的全身和大腦。
‘江戶川亂步’的意識在這一刻仿佛與身體相互分離,他的思緒抽離了軀體,飄飄悠悠沒有實感地墜入了一望無際的深灰色的未知空間里。
——因此,‘江戶川亂步’自然是不知道,臟兮兮的蝴蝶結貓咪布偶動作僵硬地把他推入隊列的時候撞到了另外一只像是洗碗棉一樣軟塌塌的笑臉海綿布偶:被撞的海綿布偶身體涌動了一下,暗紅色的殘渣混雜著深色黏液從海綿的各個圓形空洞里被擠著洶涌了出來。
——成分復雜的深紅色黏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散發出一種咸濕的臭味
被撞出凹陷的海綿像是腫了一樣,失去了恢復的彈性,他挺著著凹陷著還滴滴答答向外淌著污水的臃腫軀體慢吞吞地給‘江戶川亂步’讓出了位置。
‘江戶川亂步’漂亮的晶綠色眼瞳上蒙著一層灰蒙蒙的霧色,神情因此顯得呆滯又空洞。‘江戶川亂步’像是對周圍發生的詭異一幕毫無所覺一樣,他像是個人偶一樣順從地跟著臟兮兮的蝴蝶結貓咪布偶站定在了空出來的一排隊列里。
飄忽不定的音樂聲毫無征兆地重新響起,靜默佇立在夜晚薄霧里的玩偶們重新整齊劃一地邁動了僵硬的肢體,繼續著他們的巡游。
這時候的‘江戶川亂步’,看起來倒像是一個還沒來得及穿上玩偶服裝的玩偶了他完美地融入在了破破爛爛的玩偶隊列中,步調統一而一致,看起來沒有半分異樣
另一邊,鐵灰色的神秘空間里。
‘江戶川亂步’感覺他的頭沉得像是陪中也宿醉清醒后,一樣的難受,昏昏沉沉。
‘江戶川亂步’適應了好一會兒,再睜開眼的時候看東西才沒有重影和眩暈感了。
‘江戶川亂步’勉強打起精神打量著空無一物,一眼望不到頭的鐵灰色空間。
真糟糕
‘江戶川亂步’按了按自己小腹的位置,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胃袋也在干涸地抽搐,‘江戶川亂步’壓抑著輕吐出來了一口氣。
他又想吐了。
鐵灰色的神秘空間里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也看不見什么其他的東西。
思及剛才語音提示里面所描述的游玩內容,‘江戶川亂步’只覺得額角脹痛得更加厲害了——他哪里有什么‘美妙甜美’的回憶?
然而江戶川亂步還沒來及做些什么的時候,他眼前的空間就忽然出現了變化,鐵灰色的空間涌動著變得濃稠翻騰——隱隱綽綽間似乎有人影浮現,依稀地能夠聽見窸窣的交談聲。
‘江戶川亂步’試探著向前走動這,他眼前混沌的光景也在逐漸變得清晰透亮,仿佛在演化成一個全新的空間。
翻滾的濃霧逐漸變得淺淡,到最后悄無聲息地散去了——‘江戶川亂步’所處的環境已經從空無一物的鐵灰色神秘空間變成了一處冰冷熟悉的實驗室間里。
白色,目之所及到處都是干凈無瑕的白色,鋪天蓋地的白色。
一排排精密的復雜儀器密密麻麻地排布在房間里,儀表盤上微微閃爍的提示燈光帶著些許不近人情的冷冰。
‘江戶川亂步’的思緒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時,瞬間就停滯不動了。他的心跳忽然像是跳漏了一拍,臉上也終于出現了些許慌亂的神色。
這是這里是?!
犯罪顧問先生的目光倉皇地在封閉的實驗室空間里掃來掃去,然而很快他的視野里就出現了一抹熟悉的橘色。
這讓‘江戶川亂步’心里咯噔一聲,某個他不愿意承認的猜測在這一刻似乎要成真了。
‘江戶川亂步’抿了下唇,他極為不情愿地、吞吞地挪動著腳步繞過了一排排林立的高大器材,走到了被它們所遮掩住的培養皿前。
真的是你。
在‘江戶川亂步’看見清了蜷縮在培養皿里的中原中也時,他的瞳孔微微收縮著,心卻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這次恐怕事情要比他想象當中還要棘手了
跳樓機所在的園區,不遠處的路燈下。
太宰治從跳樓機上下來以后,就一直趴在長椅上。
港/黑大樓頂端的獵獵風聲仿佛還回蕩在太宰治的耳畔,他能夠看到另外一個自己脖頸間飛揚飄蕩的紅圍巾,能夠看見那件早在他從□□叛逃之后就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的黑色風衣外套。
另外一個自己在那一個世界里選擇成為了港口黑l手黨的統領嗎?
真是不可思議啊
無論是成為統領,還是選擇那樣離開。
他喘了好一會兒氣,太宰治才勉強克制住了從那種和另外一個世界的同位體同步生前記憶的恍惚感里抽離出來:“呼~~真是糟糕至極的游戲體驗了”
太宰治喃喃自語地說:“要是出去以后還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去投訴這家游樂園”
短暫地休息啦一會兒,太宰治看了眼手背上稍稍減退了的電池‘電量’,從風衣口袋里掏啊掏地掏出來了一本他從售票員小姐姐哪里順手牽羊摸過來的小冊子。
盯著封面上變成血紅字體的《世紀游樂園游玩指南》看了一眼,太宰治才用微微顫抖的指尖翻開了薄薄的小冊子。
太宰治飛快地瀏覽著沒什么變化的地圖一眼,他很快就翻到了后面幾頁,找到了他真正想要確定的東西。
——“游玩須知!
“1馬戲團里的獅子是四條腿,一條尾巴和長長鬃毛的動物請確認您見到的是真正的獅子,而不是”
“2游樂園里馬戲團因故無法演出,目前沒有馴獸師”
“3如果你看到穿著馴獸師服裝的游樂園員工請立刻遠離該區域不發現你”
“”
“5游樂園里沒有動物,如果你發現動物請解(被人用黑筆粗暴的劃掉,后邊用紅色的筆記歪歪扭扭地繼續寫著),如果你發現動物請殺死它們!
“6游樂園巡回演出玩偶吃掉”
“7游樂園里的小丑脾氣很好,當你見到他的時候,要(被人整行劃掉,后面潦草地寫著)游樂園里沒有小丑”
手冊上的入園須知足足有好幾頁,詳細復雜到其中有不少條例都在自相矛盾。
就在太宰治正專心致志地想要翻頁閱讀下一頁的內容時,他忽然感覺頭頂的燈光黯淡了下來。
太宰治翻書的動作微微一頓,他如有所覺地緩緩抬頭,一個面上涂滿油彩,面色慘白嘴唇被涂成夸張紅色的小丑正彎著腰,聚精會神的凝視著躺在長椅上的太宰治。
注意到太宰治的視線,妝容猙獰可怖的小丑低著頭朝著太宰治的方向舌頭吐得老長,他猩紅的嘴唇咧出了一個扭曲又夸張的笑臉,長長的舌頭與咧得極開的唇角看起來驚悚又惡心。
太宰治(瞳孔地震.jpg):你真的丑到我的眼睛了,離我遠一點啊喂。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語:“啊咧我今天,有這么倒霉嗎?”
太宰治:失去高光.jpg
小丑像是根本不明白太宰治對他的嫌惡一樣,僵硬地抬起來了手,把手里的紅氣球送到了太宰治的面前。
第39章 第 39 章
“哦呀呀~給我的嗎?”
腦海里閃過了游玩手冊上對小丑的矛盾描述, 太宰治心里念頭急轉,他面上卻沒有泄露出來分毫。
面對太宰治的提問,小丑攢著氣球的手仍舊懸停在半空眼睛一瞬不轉地直勾勾看著他。小丑的嘴角向兩邊扯開得極大, 凸出的眼睛和猩紅的嘴唇勾勒出一個可怖的笑臉。
見狀,太宰治猶猶豫豫地伸手接過了氣球,他露出了扭捏靦腆的笑容:“這是你非要給我的, 那我可不會給錢的!
太宰治驚奇地發現剛才還笑容猙獰的像是剛吃了好幾個小孩的小丑,臉上的肌肉似乎忽然變得僵硬了起來。小丑本就丑陋的笑容, 在此刻甚至變得有些畸形了起來。
太宰治不期然地想起來了游玩手冊上被人涂掉的字跡,他的心里浮現了一個想法。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了起來, 他反客為主地握住了小丑先前攢著氣球的手,真摯動人地深情凝視著面容扭曲的小丑。
太宰治的聲音里還帶上了一點同病相憐的憐憫:“好巧啊,你也是深夜被迫加班打工, 卻還沒有加班費的社畜打工人嗎?”
紅鼻子小丑:笑容逐漸扭曲, 目光漸帶殺意.jpg
見‘人間失格’并沒有發揮作用, 太宰治遺憾地收回了手,雖然早有預料, 但是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失望啊
“對了小丑醬~”太宰治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一樣, 他把游樂園游玩手冊往前翻了好幾頁, 找到了最開始的游樂園園區的分布地圖。
太宰治展開地圖, 將地圖舉到了勾著脖子的紅鼻子小丑的面前, 他期期艾艾地問:“這上面沒有標出來跳樓機的位置, 我想去鏡子迷宮找一個人, 你知不知道該怎么走呀?”
紅鼻子小丑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太宰治, 似乎像是想要在他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面對著小丑滲人的仿佛想把他頭皮扯下來做成皮球的駭人笑容,太宰治毫不怯場地微笑以對, 同時他還忍不住感嘆著提醒了一句:“雖然小丑先生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我的樣子但是很抱歉,我只想要和美麗的小姐一起殉情呢”
太宰治清爽地笑著說:“所以再怎么討好的微笑,在我這里都無濟于事哦~~”
紅鼻子小丑:你禮貌嗎.jpg
視角轉到中原中也的這邊,‘馬戲大世界’的巨型圓頂帳篷建筑物里正燈火通明,人影閃動著。
米色的寬大帳篷建筑內部被分隔成了許多單獨的分區,位于最中間的是一個直徑極大的圓形展覽臺。展覽臺的周圍被用鐵絲掐成的防護網高高地圍起,顯然是為了防止演出的動物翻越逃離。
展覽臺上有顏色各異的艷麗彩帶紛紛垂落,混雜在用以支撐頂棚的鋼絲和支架中。紅白雙色的瓷磚貼滿了坐臺的下沿,與同色的觀眾席座椅交相輝映。
無數張小彩旗則被見縫插針的裝飾在了寬敞的表演廣場上,無風自動地微微飄揚著。
表演臺周圍緊密地排布著一排排環形的階梯座椅,無數看不清面容的人型生物零零散散地坐落其中,遠遠地看去像是螞蟻巢穴一般密密麻麻的漆黑一片。
空曠的廣場里卻寂靜無聲,死寂的讓人無端的心慌
在遠離圓形表演臺的一間小房間里,一人高的鐵質囚籠里正蜷縮著一個人。
房間角落里的微型音響正在徐徐地播報著姍姍來遲地提示音,昏迷在籠子里的中原中也如有所察的神情微動。
“恭喜您已觸發特殊游戲場景——‘馬戲大世界’總是坐在觀眾席上欣賞動物們賣力的表演一定十分枯燥吧?”
中原中也蜷縮在滿是血污與泥灰的鐵籠里昏迷不醒,他一向打理的十分妥帖的西裝罕見的染上了幾分臟污。
隨著提示音話語的響起,中原中也的軀體上隱隱有著一陣清淺的黑氣冒出覆蓋在他的軀體上,似乎是想要改變他的形體。但是與此相應的是中原中也被壓在身下一側的西裝口袋里,正瑩瑩的散發著微弱的白光。
中原中也頭頂冒出來的毛絨耳朵頂落了他半扣在頭頂的帽子,卻又很快被擴散的白光給壓了回去。陰魂不散的黑氣和徐徐增強的白光的似乎形成了某種對峙的狀態,一直在僵持。
籠罩在中原中也周身上的詭異黑氣,在白光一次次宛如浪潮潮汐一般涌動下,被一次又一次地消弭解除了。
懸掛在角落里的小型音響里絮絮地講述著‘馬戲大世界’的相關游玩內容介紹:“世紀游樂園將為您提供與眾不同、前所未有的游玩體驗”
中原中也的呼吸略微急促,眼皮也微微抖動了一下,顯然是有醒來征兆。
籠罩在中原中也身上的黑色霧氣愈發的濃郁了起來,相對應的,中原中也身上的白光也不甘示弱地越發的燦爛耀眼了。
“親自站上舞臺,完成一場連續的演出去享受火焰傷痛與觀眾的歡呼和掌聲吧——”
“以上,世紀游樂園衷心的祝愿您游玩愉快。”
在最后的提示音落下時,屢屢受挫的黑色霧氣驟然變亮,幾乎要把中原中也整個人籠罩在其中了。
而這時候中原中也口袋中的白光隨,也像是終于收集積攢能量到了一定程度,猛地增強了幾分,爆發出來了一股不亞于黑色霧氣的耀眼白光——把中原中也整個人包圍了起來。
緊接著,中原中也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布滿泥灰的籠子里一下變得空蕩蕩的了,只有樓子底部隱約的痕跡表示這里曾經有過一個人的存在。
下一個瞬息,中原中也消失的地方,就猛然出現了一個比先前躺在這里的人形略高的身影。
新出現的年輕男人也是一襲黑色的打扮,他一個踉蹌地伸手扶在了身前的欄桿上以保持著平衡,適應著突如其來的空間轉化和地點更迭帶來的眩暈感。
馬戲團懸掛在頂棚的馬燈散發著昏暗的燈光,略有些暗淡的燈光隱約地照亮了他的臉,顯露出了他的面容——赫然是不久前被拉進玩偶游行隊伍里的‘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本就因為白日里的暴飲暴食和強制催吐而陷入了久違的虛脫狀態,此時在不斷的奔波疲勞和熬夜的困倦debuff下。
他本來就因為不好好吃飯而有些蒼白的臉色,此時更是蒼白的嚇人。
“這里是”用力壓了壓前胸,‘江戶川亂步’克制住了幾乎控制不住的嘔吐欲,他打量著四周視線落在了囚籠里被落下的黑色禮帽和入園游玩指南上 :“原來如此,還是用到了嗎?”
雜亂的像是毛線球一樣的線索瞬間在‘江戶川亂步’的腦海里被抽絲剝縷的重新拼湊,大致還原成了事情的真相。
“該說中也是個大笨蛋還是說他的運氣實在是有點糟糕啊”
回憶起他和另外一個江戶川亂步仿佛被針對的事情,犯罪顧問先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好吧,想來這已經不是運氣的問題了”
原本‘江戶川亂步’給中原中也偷偷留下一張擁有替換卡是用來在必要時候確定他位置的工具罷了,在他的計劃里中原中也應該沒有觸發這張卡牌的機會才對
視野一點點變得低矮,頭頂癢癢的像是要像出來什么一樣。
不過既然事已至此,‘江戶川亂步’低頭看著自己已經變得毛茸茸的肚皮和粉嫩的腳墊利爪,聳動了一下耳朵:只希望中也能夠應付的來他的‘甜美’回憶吧。
“嗒嗒嗒”
皮鞋踩在水泥地面上發出的聲響由遠及近。
‘江戶川亂步’正在適應自己多出來的尾巴和利爪,他猝然抬頭就看見了一個長相怪異,有著一張長長馬臉的高瘦男人。
男人瘦的像是一根麻桿一樣,馴獸師的衣服空蕩蕩地掛在他的身上,簡直就和掛在旗桿上的旗幟沒什么兩樣。
——雖然眼前的男人無論是從五官還是身形上來看,都符合著人類的定義,但是當你注視著他的時候莫名地就會感覺到一種注視非人之物的極端驚悚感。
——他真的可以被稱為人類嗎?
馴獸師的手里拿著一圈掛在鐵環上的鑰匙串。
江戶川亂步還沒得及看清他的動作的時候,他就輕飄飄地從門口一眨眼地功夫兒飄到了關著‘江戶川亂步’的籠子前面打開了他的面前的鐵鎖。
“輪到你上臺表演了!瘪R臉馴獸師像是不習慣用喉嚨發出聲音一樣,他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被用力地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一樣,沙啞含糊又低沉。
緊閉的欄桿門在‘江戶川亂步’的眼前徐徐地打開,他的視線在中原中也遺落下來的帽子的帽子上一掃而過。最終,‘江戶川亂步’的視線落在了攤開的《世紀樂園游玩指南》上。
‘1馬戲團里的獅子是四條腿,一條尾巴和長長鬃毛的動物請確認您見到的是真正的獅子,而不是’
‘5游樂園里沒有動物,如果你發現動物請解(被人用黑筆粗暴的劃掉,后邊用紅色的筆記歪歪扭扭地繼續寫著),如果你發現動物請殺死它們!
‘江戶川亂步’心中念頭紛飛急轉,面上卻在馴獸師拿起掛在墻上被血污浸透的皮鞭時,溫順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到了位于馬戲團帳篷中央的圓形展示臺上。
緊密結實的防護網在落鎖的一刻,形成了全新的牢籠。
先前還宛如死寂一般的觀眾席,在馴獸師和‘江戶川亂步’身影出現的時候,就爆發出了響亮的喝彩聲和歡呼聲,似乎像是看見了什么激動人心的東西一樣。
展覽臺上被人擺放上了許多千奇百怪的道具。而在展示臺的邊緣的地面上,‘江戶川亂步’敏銳遞捕捉到了一具若隱若現的身影,他跟在馴獸師的身后,不動聲色地微微挪動了下腳步。
‘江戶川亂步’隱晦地將展示臺下的情景收入了眼底——那是一具尸體。
一只毛皮被烤的血肉漆黑,身上皮開肉綻、傷口層層疊疊著,不知道在死前遭受過怎樣虐待的獅子。
在展示臺上還有另外一個尖嘴猴腮的馴獸師,他在看見‘江戶川亂步’的時候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排尖銳又猙獰的牙齒——如果無視其中簡直要滿溢出來的濃厚惡意這姑且可以當做一個笑容。
馬臉馴獸師領著‘江戶川亂步’在一排直徑逐漸縮小的圓形鐵圈前停下了腳步。
最遠處的鐵圈最小,只有兩個足球一般大小。
在‘江戶川亂步’還在打量那個明顯不懷好意的猴臉馴獸師的時候,他沉默不語地擦燃了從口袋里拿出來的火柴,‘呼’地點燃了火圈。
火舌搖曳,光影倒映在馬臉馴獸師面無表情的臉上。
‘江戶川亂步’在他的眼里看清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頭有著圓圓耳朵深色鬃毛的獅子。
第40章 第 40 章
另一邊的玩偶巡游隊伍當中。
‘江戶川亂步’的忽然消失讓整個游行隊伍都陷入了停滯, 就連廣播當中原本柔和的循環的詭異音樂都卡頓般的中斷了,發出了斷續幾聲雜音。
眼見氣氛想著不妙的方向開始醞釀,就在這時一道矮小的身影陡然出現了隊伍里空缺的位置上。
——來人正是先前還被關在籠子里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突然出現, 讓是原本像是陷入了某種卡機狀態的游行隊伍又恢復了正常。
古怪詭異的玩偶們想重新被擰上了發條一樣,繼續有條不紊地在原先的道路上前行著。
隊伍當中,中原中也的神色短暫地清醒了一瞬, 就又變得機械和呆滯了起來。他宛如先前的‘江戶川亂步’一樣,融入了隊伍當中, 跟著重新恢復行動的玩偶一起在游樂園的道路上繼續游行
中原中也現在很疑惑。
在見到了明顯不正常的馬臉馴獸師以后,中原中也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他下意識地就想要在主動攻擊中尋找機會把握先機或是伺機逃脫。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中原中也還沒來得及做什么的時候,他的意識就在與馬臉馴獸師對視的時候感覺到了一陣黑沉的混沌,緊接著他的意識就陷入了迷頓的暈沉中, 直接潰散不省人事了。
等中原中也醒過來的時候, 他意外地發現自己正身處于一段幽長的走廊當中, 而他正在快步朝著周走廊盡頭活動室里的雙開門推拉門跑去。
‘這是怎么回事?’中原中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跑至大門邊,徑直伸手推開了眼前的大門:‘明明沒有動作, 身體卻好像擁有自己的想法一樣動了起來?’
‘嘎吱’, 緊閉的大門被向里推開, 露出了里面寬敞的光景:這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型活動室, 入口處是一條可供三人并肩通過的寬敞通道, 直通向對面對一扇與先前完全一樣的大門。
之所以說是活動室, 因為在走廊兩邊擺放了幾排鐵質桌椅和板凳, 而桌子上正零散地散落著益智積木和類似識字卡片一樣的東西。
這處活動室里的裝修與通常供與兒童玩樂休閑的活動室有些出入:墻壁涂滿了白漆看起來沒有分毫童趣, 而亮白色的瓷磚規整地貼滿了整個地面, 倒影著銀灰色的長條桌椅,顯出來了幾分不近人情的冷冰。
幾個看起來年紀都不算大的孩子, 正三三兩兩散布在活動室里的各個角落里地聚成一團,神情寡淡地交談著什么。
中原中也還看見不遠處有幾個像是不合群的孩子:他們正或坐或趴在桌子上自顧自地玩耍,或抱膝獨處著,看起來似乎很不合群。
在中原中也推門開門,發出響動的瞬間,活動室里驟然安靜了下來——無論是哪一個孩子、正在玩;蚴墙徽勔嗷蚴前l呆的孩子,都猛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警惕地轉頭看向了推門而入的中原中也。
雖然只是孩子,但是當他們以這種齊刷刷一致地動作轉過來頭,凝視著你的時候,心里還是會有一種不安在下意識地升騰著——他們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好在這些孩子這么做似乎只是下意識的反應:除了零星幾個孩子還在含義不明地盯著他以外,其余的大多數孩子在發現走進來的人是中原中也以后,他們就不感興趣地紛紛移開了目光,沉浸到自己手頭上的事情里去了。
中原中也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他這才放松了心神大量起來了這些稍顯怪異的孩子們,他們的年齡看起來毫無規律。
有看起來至多不會超過5歲的幼兒,也有看起來介于兒童和少年之間的小孩,還有零星幾個從身高上看已經十五六歲的少男少女。
讓中原中也微微皺眉地是他們無論年紀如何,身上都穿著同樣款式的衣服——比起衣服也許稱呼它為布袋更為妥當:畢竟從外形上來看,它實在像是一件被裁出了袖口和下擺的白色布袋。
中原中也眼尖地睹見孩子們寬大長衣的一側,由上至下分布著一排黑色的扣子,不知道是用作什么用途的。
真奇怪,為什么會把衣服設計成如此奇怪的樣式。
看起來像是能夠從側面解開直接脫掉一樣,不過這種設計中原中也心里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
比起兒童活動室之類充滿溫馨的說法,這里看起來更像是監獄或者精神病院一類休閑活動的地方。
墻壁上裝上了幾臺類似電視機一樣的顯示屏,然而它并非是能夠播放節目可供消遣的娛樂設備。
——從閉路電視顯示的影象上來看,它是正全面監控著活動室里的實時監控。
中原中也正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而反復嘗試的時候,他看見‘自己’在活動室里環顧了一圈,似乎像是在尋找什么人的樣子。
就在中原中也的腦海里浮現了這個想法的時候,‘自己’好像發現了想要尋找的目標,身體又不受他控制地徑直朝著一個方向邁動了腳步。
中原中也在看清了‘自己’走向的目標時,他的瞳孔控制不住地猛然收縮——那是一個穿著白色無袖長袍,坐在冰冷地面上、獨自擺弄著三角板的橘發少年。
他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神情有著幾分不靈動的僵硬,看起來分外古怪。
‘這是什么情況為什么會有另外一個我?’
——橘發藍眼的少年看起來無比的眼熟,那是張中原中也曾無數次早晨在鏡子里看到的臉他正是少年時期的中原中也。
‘是幻境嗎?還是其他的什么?’
像是完全沒有感應到中原中也的震驚和迷茫一樣,他的軀體仍舊在沒有大腦指令的情況下自主地活動了起來——‘自己’快步走到了中原中也身旁,學著中原中也的樣子盤腿坐在了冰冷的瓷磚上。
低頭擺弄積木的中原中也像是根本沒有察覺‘自己’的到來一樣,他還在和幾個怎么也拼不成完整圖案的積木較勁兒。
中原中也看見‘自己’面對面地坐下來后,就朝著另外一個中原中也直接攤開了手:“糖果。”
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是與自己記憶里截然不同的稚嫩和靈動,但是卻莫名其妙的讓中原中也覺得有幾分耳熟,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聲音。
被攤開的手掌擋住了視線,一直沒什么反應的中原中也才動作遲緩地抬起了臉看向了來人,鈷藍色的眼瞳空洞地倒影出少年的黑發綠眼。
‘這是江戶川亂步?’
中原中也猛然意識到了一個事實,他現在應該是正身處于那個奇怪的‘江戶川亂步’的身體里。
看著另外一個自己慢吞吞地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了一塊用透明塑料紙包裹的綠色糖塊,放在了‘江戶川亂步’攤開的手心里,中原中也又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心里浮現了一個有些荒誕的猜測。
他現在正處在平行世界‘江戶川亂步’的回憶里
這個世界的‘江戶川亂步’和‘中原中也’關系很好。
這是中原中也在以‘江戶川亂步’的視角瀏覽了一眾‘江戶川亂步’記憶后得出的結論。
最開始‘江戶川亂步’的回憶有些紊亂,前一秒還在實驗室里接受開發腦域,試圖人為激發異能力,下一秒就變成了參加父母的葬禮。
時間線飄忽不定,內容也零散破碎,但是中原中也結合這個世界江戶川亂步的已知檔案,得以大致拼湊出另一個世界‘江戶川亂步’的故事。
——他似乎是在父母意外身亡后,被政府福利組織領進的實驗室。
從實驗人員偶爾關于實驗進展的只言片語里,中原中也隱約猜測‘江戶川亂步’似乎是因為過于出眾的頭腦而被盯上的,進而被選中成為了試驗品。至于他的父母是否真的因為意外而身亡的,中原中也就不得而知了。
得益于‘江戶川亂步’的回憶,中原中也了解到了在被鐳缽街爆炸前,他‘出世’前的狀態。
比起人類,此時的中原中也更像是‘器皿’,他維持著最基本的生活本能,卻也只是僅此而已。
無論是研究項目還是個體性格上來講,自我任性的‘江戶川亂步’和像是人偶一樣的‘中原中也’都是實驗體的異類。
‘江戶川亂步’很喜歡說話,在總是充斥著寂靜和儀器室的實驗基地里時常能夠聽見他的聲音,可他又不像生性樂觀活潑的孩子惹人喜歡,他的無法理解或者過于的直白話語總是會讓研究人員和其他的孩子覺得吵鬧和厭煩。
沒有人愿意聽他講話,‘江戶川亂步’像是只有靠著毫無意義地喋喋不休才能夠宣泄痛苦和恐懼一樣,即使會招致他人的白眼和厭惡,他還是忍不住地自言自語的。
后來,他遇到了不會講話的‘中原中也’,稀里糊涂地就熟悉了起來。
中原中也是‘江戶川亂步’見過的第二個中原中也,這聽起來很奇怪,但是是中原中也從‘江戶川亂步’不著邊際地閑聊里聽到的消息。
上一個中原中也死掉了,才有了這一個中原中也。
說是關系好也不盡然,‘江戶川亂步’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什么都不在乎,而‘中原中也’則更不用說了,除了直接下達命令以外,他鮮少會對外界做出什么反應。
好在‘江戶川亂步’也完全不需要他的回應,對他而言,似乎只是需要一個聽他講話的對象而已,對方是‘中原中也’,還是單人隔間里的玻璃墻壁似乎都沒有什么區別。
‘江戶川亂步’記憶里有關實驗室和中原中也的畫面其實并不算多,更多是他在接受實驗時痛苦情景的快閃。
在儀器啟動,‘江戶川亂步’的大腦都仿佛因為電擊在痛苦地抽搐的時候,被困在‘江戶川亂步’身體里的中原中也如遭雷擊。
好疼疼疼——。!
原本那種飄忽不定的感覺在‘痛苦’從中原中也意識里升起的一刻就驟然消失了——他的靈魂像是被灌入了鉛塊一樣,開始變得沉重地下墜。
下墜。
仿佛要跌入無法逃離的泥沼。